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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照烧茄子     浮霜txt下载     浮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急报(二更)

    回了两仪居,浮霜翻开那三盒茶叶,上下查找了数遍方才在礼盒的夹层里寻到了信笺。

    展开来一看,却是:王爷病势加重,府内季浮霜做大,速想对策。

    看来武氏是乱了阵脚了,也没策划出后招,不过是对外求援呢。

    她冷笑一声,将信笺都投入火盆中烧了。

    却说毛尚书府,毛尚书正拿着掉包过的信笺发愣,上面写着:王爷病情加剧,局势莫测,党朋中有奸细,唯恐事漏遗策,近期请稍安勿躁,闭门谢客,以待时机。

    待时机?待什么时机?!定王爷病情加重这谁都知道,润州小朝廷每日的朝会已经改成三日一行了,谁看不出来便是傻子!这会子再不筹谋,难道等王爷驾崩了世子爷继位吗?

    他啪的一声将信笺拍在桌上,喊了人道:“去,让夫人发帖,邀王妃来府中赏花。”

    那下人去了,很快帖子便送到了王府门上,王府内院的总管事丁香笑着迎上前道:“还烦请嬷嬷给尚书夫人带个话,我们王妃说了,近期王爷身子不好,她得守着近前伺候,一切饮宴茶会娱乐便都免了吧。”

    毛尚书府中,贾太尉等人早已到了,几人焦急的等待回帖的消息,却没想见传话的嬷嬷很快便来回了,说王妃要伺候王爷,拒绝赴宴。

    几人十分焦急,这到底是不是王妃本人的意思?谁也说不清楚,若是说王妃被世子妃软禁了,可这送出来的信笺却是明明白白的。夫人们可是亲自从王妃手中接过的礼物。若说是王妃自个的意思,都到这紧要关头了。如何能稍安勿躁?

    斟酌了半天,毛尚书一咬牙道:“去。寻人去找二公子东淳!”

    贾太尉忙睁大了牛眼:“尚书大人,这……这不妥吧?我们直接找上二公子,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再者二公子能管得了什么事啊?”

    “糊涂!”毛尚书斥道,“我们联名上书都准备呈递了,还怕王爷知道?再者找二公子还是为了联系王妃!我们见不到王妃,二公子总能见到母亲不是?”

    这话说得众人释然,都觉着是个好主意,可没过多久便大失所望,家丁来报。说二公子卫东淳被世子爷拎到军营里去操练去了!

    毛尚书张着嘴,呆了片刻,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中,完了!这分明就是有计划地斩断了他们的联系啊!王妃是女眷,若她不出府,又不邀客上门,外人如何得见?二公子也被强制隔离,他们这群人便群龙无首了,可要如何是好?

    却说军营内。卫东鋆正把着卫东淳的手臂,教他射击。

    他把住东淳的肩膀,调整了下角度说:“手要举平,瞄准的时候要稍抬些方能射的准。”

    卫东淳拖着沉重的枪。苦着脸道:“哥,你就放我回去吧。我天生不是这块料!”

    “不是也得是!你是卫家的子孙!”卫东鋆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沉默了片刻。以调侃的语气道,“如果我有个万一。卫氏还要靠你呢。”

    “哥!瞧你说的!你怎么会有……”卫东淳笑着转过头,却发现卫东鋆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调侃。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严肃。

    “怎么不可能?”卫东鋆摸摸鼻子,“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生死有命,谁说的准呢?我们卫氏祖训,兄弟同心,便是防备偶然。”

    东淳闻言,情绪有些低落,但很快他便抬起头笑道:“哥,你别唬我了,母亲都说了,今后我们江淮卫氏和西蜀季氏两分天下,这不都联姻了吗?不动兵戈,如何还会有事?”

    卫东鋆盯着他,气不打一处来,随即狠狠的推了他后脑勺一下,骂道:“你个傻小子。”

    跟他能解释什么呢?解释他和浮霜的婚姻不过是形式而已?解释迟早季卫两家还得开战?说那么多只会让这小子害怕……他什么都做不来的。

    “对了……哥。”却见卫东淳咬着嘴唇道,“你和嫂子……”

    “什么?”卫东鋆挑了挑眉。

    “你和嫂子还未圆房?”卫东淳红着脸脱口而出,“这样……似乎……不好吧?”

    卫东鋆再度拍了他后脑勺一记,笑骂道:“你管这么宽做什么?你自个生了儿子,好生养着便是了,操什么心管我屋里的事?”

    卫东淳的侍妾前儿刚生了个儿子,还未到满月呢。

    “嫂子是个好女孩……”说着卫东淳垂下了眼帘,“你……别辜负她。”

    卫东鋆一愣,随即眼神闪烁的问道:“你喜欢她?”

    “不!不不!”卫东鋆连忙摇手道,“我怎么会喜欢嫂子!”这话说的声量极小,随即连脖子都红了。

    卫东鋆眯起眼睛,鹰眼中神情难辨,他就这么盯着瞧卫东淳,一句话都没说。

    卫东淳被他看毛了,撑着脸辩解道:“我真的没那意思!不过是关心你和嫂子罢了。眼见着嫂子嫁来也有半年了,却和大哥还分房睡,这说出去可是不好呢,我其实……”

    “杀了我。”卫东鋆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杀了我,浮霜就是你的了,而且不仅仅是浮霜,还有世子的名位,以及将来整个卫氏!”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到了卫东淳的耳朵里,听的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卫东淳张口结舌,惊恐的抬头盯着卫东鋆,却见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眼眸中幽光闪烁,脸上那凹陷的伤疤勾勒出清晰的弧度,令他的笑容变得分外诡异。

    如同魔鬼的诱惑。

    卫东淳愣了有数秒钟,方才惊醒过来,连忙说道:“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说了一半的话甚至却无法继续了。

    卫东鋆的笑意加深了。却似乎隐藏了丝丝苦涩。

    卫东淳那一瞬间的愣神,已经说明了太多的东西……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东淳手中的枪走了火,惊得他慌忙将枪扔在了地上。往后退了数步。

    斜侧方数丈处,元吉手中抱着的更换木耙子突然被击穿了,唬的他将手中的靶子扔了一地,连忙匍匐到了地上。

    见鬼的!正靶距离他好远呢有木有?伺候二少爷打靶,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与此同时,却有一骑自西北方向直奔入润州城。骑士在马上未曾减速,只掏出个腰牌示意,随后便追着打开的城门奔驰而入。骑士疾奔至定王府,片刻之后又纵马出城。赶赴郊外的军营。

    当卫东鋆收到急报时,已经是傍晚了。他刚放了卫东淳去休息,便接到了西蜀来讯,上面写着:皇帝大婚,迎娶季氏长女。

    季氏长女?浮霜的姐姐吗?卫东鋆皱起眉头。他沉吟片刻,转头冲元吉道:“备马,我要回府。”

    两仪居主屋内室的八仙桌上,也搁着同样一份急报,浮霜则坐在桌边愣神。

    好久没有来自豫州的消息了。自从她嫁入定王府,迄今还未收到季景斋的只字片语。

    如果她推测的正确,季景斋也是重生转世,那么他就不会迫切需要她提供润州的讯息。只需在关键时节确认事态发展没有改变便成了。所以嫁来半年,都没有暗线联系自己,浮霜倒是不奇怪的。

    可如今季景斋却比上辈子提早了数月送季清韶入京大婚!

    浮霜记得很清楚。季氏和北地陈氏开战是在她嫁入定王府八个月后,也就是当下再过不到两个月。而季清韶却是到十月金秋方才北上入京的。此番倒是颠了个倒,这才六月初皇上便大婚了。而睿王与怀王却迟迟未曾开战。

    季景斋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目的?

    正思索间,突然听到外面厅堂内一阵响动,浮霜便知道是卫东鋆回来了。果然,没一会卫东鋆便挑了门帘进了里屋。

    “我收到急报,皇上大婚,你姐姐嫁入京都。”他于八仙桌对面落座,开门见山的说道,“按规矩,我们江淮是要随礼添妆的,所以我特意回来与你商榷。”

    浮霜瞧着他那言不由衷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

    “你什么时候也管起这类庶务来了?”她笑着站起身,拿了本书歪在榻上,假作不理睬。

    卫东鋆忙追到塌前斜坐下,只瞧着她道:“好歹是你姐姐,所以我才特来问你。”

    浮霜放下书,抬起脸冲着他啐了一口:“和我玩什么心眼子?你是想问问我这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便于将来应对吧?”

    “知我者浮霜也!”卫东鋆大笑,伸出手便要去探浮霜的下巴,被浮霜一巴掌打掉了,他仍不死心,却是往前凑了凑,靠坐在浮霜腰侧,一手撑塌,附身凑近道:“当今皇帝年幼,又是个性格柔顺没主见的人,你老爹季景斋倒是精明,早些年便与皇室定了姻亲。不就是为了培养个女儿出来,把持皇权吗?我们卫家却是做不来这些,能不用女孩儿联姻的,绝不会用,何况这皇后之位,压根就是个鸡肋,当前朝中权臣和宦官互掐,一个后宫女人能做何事?不过我对季景斋派去的这位皇后,还是有几分兴趣的,你……可愿意告诉我呢?”

    他的低沉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呼出的气息热热的洒在浮霜脸上,带着属于他的味道……浮霜微微一愣,随即使劲推开他的胸膛斥道:“骑马回来一身汗!还靠我这么近?去洗干净再说!”

    卫东鋆摸摸鼻子,很是郁闷,王督军、曹都尉他们不都说女人偏爱这‘男人味’吗?怎的浮霜却是不同呢?

    浮霜望着卫东鋆的背影,心中却是跌宕起伏,鸡肋?季景斋执意布下的这枚棋又怎么会是鸡肋?甚至这回还提前将季清韶嫁入京都,恐怕就是因为季清韶非但不会成为鸡肋,反而会是她季浮霜后续十分强劲的敌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午门(一更)

    PS:感谢苏三檀、susanmm2008、rk_owl和扑猫蝶儿送的七夕节礼物!!!!今日继续双更!!

    六月的天气渐渐的有些热了,坐在凤舆中,卫清韶忍不住一阵心烦。

    为了不错过吉日,早半个月她提早从豫州出发,没想到一路畅通,反倒是早到了十多日。这住在京都皇家别庄里的日子,对她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

    宫中派来传教规矩的嬷嬷成日里鸡蛋里面挑骨头,仿佛西蜀的教养嬷嬷都是歪门左道,教的规矩都是不成体统似地,季清韶无法,成日被操练的疲惫不堪。

    朝中那些归属于睿王麾下的门生也轮班似地抽空来拜贺,这些人的品级不高,留在京都也不过是耳目,多半都想调回西蜀睿王跟前,如今未来的皇后殿下、睿王的亲生女儿到了,如何能不想法子走门路?即便是男女有别,不便亲自来,家里的夫人们也是要走动走动的。

    再加上她自己心中的忐忑和不甘,三方夹击下来,季清韶倒是比原先还清减了不少。如今终于到了正日子,载着她的凤舆五更天便停在了皇家别院门口,她也被一早拖起来梳妆打扮。

    穿着厚重的吉服,带着沉甸甸的凤冠,跟着凤舆等在午门之外,她心中的焦躁难以言喻,却又顾念母仪天下的风范,一句抱怨都不能挂在嘴上。

    丫鬟碧潭急匆匆的奔来,挑起帘子禀告道:“郡主,迎亲的队伍终于来了。可午门还未开,我们是进还是不进?”

    皇室大婚。自然不是他亲自来迎亲,而是从旁族中选出二三十个‘儿女双全’的老人来迎亲。礼部的人则跟随在后面。迎亲的队伍应该从午门出来,迎接凤舆入宫。午门是皇宫正门,皇帝大婚,迎娶的是未来的皇后,自然是开正门迎接,可怎么迎亲的人都到了,却是从边门出的呢?难道要让她从边门入宫吗!?岂有此理!

    “不进!”季清韶一挥衣袖又坐了回去,“我们等!”

    于是午门前便出现了如此怪异的局面:未来皇后的凤舆停着不动,迎亲的队伍供着手也停在对面不动。可苦了吹拉弹唱的艺人们,他们可了劲的反复吹奏,偏生婚娶仪式到此处就像是被卡着了似地,大家都不动了。

    太阳热辣辣的升上了天空,气温开始变高,双方都有些疲惫,不少人都掏出了帕子抹汗。可紧闭的午门大门纹丝不动,谁也不愿意妥协。

    终于,城门口施施然走来一人。那人大约近六十的年纪,拖坠到胸口的胡须根根泛白。他面目清镬,身材瘦削笔挺,见他来了。迎亲的礼部官员们纷纷按照品级行礼,口中直呼:杨大人!

    季清韶挑起轿帘,往外眺望。送亲迎亲的队伍太长,她压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心中却是有几分紧张,这人莫不就是父王口中常说的内阁首辅杨怀坤杨首辅吧?

    来京都前。父王就交代过,朝中要特别留意几个人,一是宦官王禧,这位可是从小伺候皇帝的太监总管,与皇帝的感情就是奶爸对奶娃,他说的话小皇帝没有不听的,父王说了,她大婚后首当其冲便是要跟王禧争宠,只有将皇帝的偏爱从王禧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才算是成功踏出第一步。

    其次便是太后陈氏,太后陈氏是北地怀王家的女儿,也是先帝的皇后。好在小皇帝不是太后所出,母子两的关系算不上亲密,不过是秉承个孝道而已。可季氏即刻便会与陈氏开战,这老太后却是不得不轻忽小看。

    最后便是这位首辅杨怀坤,他是先帝时期的三甲状元,学问自然是不用说的,又在朝中经营多年,徒子徒孙都已经位列重臣,可以说在京都朝堂上那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正是因为他地位崇高,小皇帝都有几分忌惮他,之所以推出宦官与文臣争斗,实际上小皇帝就是想从文臣手中夺权。

    而她,季清韶,则不仅仅是从西蜀嫁来的一位皇后,她还能给皇帝带来了另一股夺权的势力:外戚。

    季清韶望了望碧蓝的朗空,深吸了口气。父王说得很清楚,宦官和文臣互掐的日子要到头了,她的加入,便可以形成外戚、宦官和文臣三足鼎立,紧接着,只要她听命行事,好好经营,终有一日会成为外戚统掌天下,到那时候,西蜀季氏便可以占有道德名义上的大义,挟天子以令诸侯!

    而达成这一宏伟目的的人,便是她季清韶!

    既然如此,便从第一回合过招开始吧!你杨怀坤不就是不开午门迎接我吗?想让我还未进宫,便落个下马威?好!我今儿偏和你杠上了!我是明媒正娶的皇后!午门就得为我开!

    杨怀坤缓缓的走了过来,行到凤舆前,一躬身说道:“微臣杨怀坤见过郡主,郡主远道而来,何不先入宫再说?”

    郡主!哪门子的郡主?季清韶一听这话就怒了。虽然睿王没有亲自来送嫁,可她住在皇家别院那会子,问名、纳吉等大婚前的利益都完备了,她即便即刻还未行大礼,可这些做臣子的也不该还称呼她为郡主啊!

    季清韶眯起眼睛,暗道,看来这老头很明白她给京都朝廷带来了什么。

    这是文臣与外戚的头一回过招,她决不能示弱!

    季清韶端坐在凤舆内没有回答,就仿佛杨首辅说话的对象并不是她。

    杨怀坤顿了顿,见她没回答,倒是十分有耐心:“郡主这是不愿进去?那行,我们就等等郡主好了,什么时候愿意进去都成。”

    说着便挥手,后面有侍从端了张椅子,老头撩起袍子,还真就在凤舆边上坐下了。

    如此一来,季清韶气了个半死!这是在逼她呢,要进宫,便只能从边门进,是以郡主的身份进?将来她这个皇后当得岂不是还不如个贵妃?

    她绷着脸,在凤舆内坐的笔直,外面的人也跟着罚站,太阳倒是越来越毒辣了,这外面的人汗流浃背,里面坐着的人也是一身香汗淋漓,谁都不好受。

    眼看着时辰快到了,宫门口又窜出个小太监,上赶着凑到杨怀坤面前道:“哎呀!我的杨大人啊!这都什么点了?里面皇上还等着呢,您……您倒是说这是咋回事啊?”

    杨怀坤斜着眼,轻蔑的撇了眼他,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有事让王禧来亲自和我说!”

    那小太监还待说上两句,却见杨怀坤身旁众大臣吹胡子瞪眼的瞅着他,忙打了个哆嗦,奔回去找人去了。

    又过了片刻,一名身穿绛红色长褂的太监带着一帮子太监从宫门处走了出来。他大约四十上下,一张脸保养的细滑白嫩,无一点皱纹,进了前,那太监便翘起兰花指,掐着嗓子道:“杨大人大热天太阳下晒得好大的火气,这里坐着和皇后殿下说话,却是哪门子的礼数?”

    说罢还冲着车舆中的季清韶笑了笑,直笑的季清韶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位想必就是掌印太监王禧了吧?

    季清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了个友善的笑意。初来乍到,双方都得罪了令他们一致排外,不如先帮衬一方,扳倒另一方面,而她自然是选择皇帝这边的宦官党的。

    “吾等不是在和皇后殿下说话,而是在跟睿王郡主讲礼!这尚未婚嫁,礼不可废,今日午门不能开。”杨怀坤一字一顿的说道。

    “嘿!你这倔老头还真卯上劲了?”王禧一拍大腿道,“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候!误了吉时你担待的起吗?”

    杨怀坤一捋胡须,器宇轩昂的说道:“礼之所兴,众之所治也;礼之所废,众之所乱也。无通礼法,论吉时又有何意?”

    王禧皱把着脸道:“洒家是听不懂这些的,杨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掉书袋呢?”

    杨怀坤一甩袖子,满脸鄙夷。在旁的一位大人看不下去了,直接了当的冲王禧道:“王总管,不是我们故意拖时间,是睿王郡主不肯入宫啊!”

    季清韶从凤舆中冷冰冰的甩出一句:“我只从午门入宫。”

    “这不就是了!皇后殿下当然要从午门入!”王禧立刻明确了姿态,“快!还不去让人开午门!”

    “不行!”杨怀坤拽住王禧,“祖宗的规矩写的很明白:午门为皇宫正门,唯有帝王可出入,殿试三甲可出入一次,另者便是皇帝大婚,皇后可出入一次。”

    “这不就是了,皇后可出入一次啊!”王禧听得是一头雾水。

    杨怀坤笑了笑,冲着王禧道:“礼部典籍写的很清楚,皇后可出入一次,可现下还未拜堂册封,哪来的皇后?睿王郡主却是不能从此过的!”

    好家伙,他来咬文嚼字了!

    王禧一听傻了,凤舆内坐着的季清韶也傻了,话说真要较真,文人咬文嚼字起来,岂是常人能敌的?

    她的确现在还不是皇后,所以不是皇后便不能过午门,可过了午门才能成为皇后,于是她还得先过午门再做皇后……

    好吧,众人都被绕晕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大婚(二更)

    王禧没有办法,眼瞧着这些读书人死驴子脾气不肯妥协,却是知道没和他们沟通是没用的,他跟杨怀坤斗了十来年了,深是知道他的脾性,合这儿浪费时间磨嘴皮子,那是白瞎的,于是王大总管便忙带着小太监又掉头进宫去找皇上。

    此时,皇上正身穿龙袍,头戴珠冠,坐在乾净宫正殿候着,见王禧来了,沉下脸色道:“礼部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这会子还不带皇后进来?吉时眼看就要到了,合着是让朕一个人大婚不成?”

    王禧近前磕了个头,把事情回禀了。随后又悄悄贴着龙耳说了自己的主意。皇上脸色微有些不悦,却听王禧又道:“皇上,奴才这会子可真个是没办法了,不是奴才不顶事,却是那杨大人使幺蛾子,聚集了一堆朝臣,抵着不许开正门呢。皇上,您也知道,午门卫隶属兵部,各位大人都在,让奴才这话说了谁听?依奴才看啊,您莫不如就将就将就吧。”

    这话说的如同在皇上心坎上浇了锅油,刺啦啦的直冒火。皇上猛的从龙座上起身,低声喝道:“朕将就?这世上有谁值得朕将就?!朕如是大婚!他们非得来搅合是不?这是诚心不让朕消停!”

    “可是杨大人那里……”王禧还一个劲的替杨怀坤拉仇恨。

    皇帝猛的一拍案几,震得案上金册金印直跳。嘴里嚷嚷道:“他……他……他不放皇后进来,今日我这婚便不结了!”

    “可使不得!”王禧连忙跪下磕头,“皇上。今日这大婚的日子可不能改!皇后可是早就来京都了,在别院中也等了十多日。您若是为了杨大人的事罢了大婚,天下还以为是您不中意皇后娘娘。若传出去……她可是西边那位家里的呢!却别生出什么误会才好啊!”

    皇帝闻言,心中一个劲的憋屈,这头杨怀坤带领朝臣阻了路,那头又是睿王咄咄相逼,他其实也不想娶睿王的女儿啊!这杨怀坤还未摆平,又来了个烦人的,这会子还要让他屈尊降贵?

    他是皇帝!普天之下的皇帝!怎的先是藩王做大,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如今连手底下的臣子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王禧低着头。拿眼睛一个劲的瞟皇帝,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心中十分欢喜,这架掐的!不但又给杨怀坤添了一笔,还令皇帝对新来的皇后也横生芥蒂,却是一石二鸟,再好没有了!

    正得意,却听皇帝幽幽的叹了口气:“算了,就依你话办吧!”

    王禧忙松了口气,目的达到了。可事情还是要解决,好在皇室耳根子软,说什么多半都是会听的。

    于是片刻之后,季清韶从凤舆中远远的瞧见。午门终于打开了,一队锦衣太监抬着个软轿行了出来,上面那人身穿龙袍。却是皇帝。

    她来不及瞧清楚他的面貌,皇帝的轿子已经行到跟前。一众人纷纷跪下,季清韶也下了凤舆。跟着跪了下来。

    “杨大人,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堵着门口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今日是朕大婚?”皇上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和她说的。

    杨怀坤毫不畏惧,倒是坦坦荡荡的把话又说了一遍,礼部的大人忙又献出典籍,翻开了呈给皇上看。皇上的眉眼都皱了起来,祖宗规矩上却是这么写的,清清楚楚的皇后二字,要挑杨怀坤的错那还真挑不出来,看来当初还是考虑的不够周全啊!最终他只得叹了口气道:“杨大人实在是太循规蹈矩了些。”

    杨怀坤一揖到底:“谢皇上褒奖!”

    “……”脸皮功夫练到这份上,实在也是天下无敌了。

    皇上咳嗽了一声,决定就此揭过,他冲着季清韶微微一笑:“既然季郡主尚未册封不得入午门,那朕就先册封,再迎娶。”说罢便挥挥手,一众太监抬过御案,上了香,又摆出金侧、金印等物。

    季清韶抬头静静的望着眼前少年:十四岁的男孩,白皙、瘦弱、身量不高,眉宇间有几分优柔寡断的意味,没有意气风发,却是颓暮丧然,这便是她未来的夫婿?

    他身上穿着龙袍,却仿佛有几分空虚飘渺,就像是穿着大人衣袍的孩子,衬不出天子的气度,反倒越发显得弱小。

    被臣子逼的亲自出宫,面对臣子的几句反驳,只能自己找台阶下,这样的人便是皇帝?难怪都说谢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父王说的对,皇帝这位子,既然是天命,就得看老天眷顾谁……她突然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却说京都朝堂上即将风起云涌的时候,润州小朝廷也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定王爷已经连续五日未上朝了,风闻是痛风发作,实在是无心理事,王爷吩咐将所有奏本都送抵城外军营,交由世子爷处理。

    这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即便是正统皇宫,皇上出巡,太子便是名声言顺的监国,何况规矩不很齐备的润州小朝廷?可这道命令一下,朝堂上便乱成了一锅粥,有人欢喜,也有人愁。

    毛尚书和贾太尉一帮首脑,再度聚集在尚书府,挑灯夜战,思索对策。

    “完了……完了……我原瞧着王爷这身子还能拖上几年,可如今现在就有传位的意思,今后我们可怎么办?”贾太尉一边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嘴上一个劲的抱怨,“我今儿就瞧着董亭侯那帮人高乐呢!就像是打了胜仗似地,可是让人心中冒火。”

    “闭嘴!”毛尚书低吼道,“你坐下消停消停不成吗?你瞧瞧,这屋里这么多大人,就你一个是忠臣?就你一个着急上火?”

    “我能不急吗?”贾太尉瞪着眼道,“毛尚书!毛大人!你们都是文官,你们当然不急,我可是带兵的!将来若真是世子继位了,秋后算账起来,你们倒好,一群人集众联党的,他若罢免了你们便是烦了众怒,若不罢你们说不得还会被你们牵着鼻子走。

    再者就算是败了,你们顶多也就是告老还乡,还能怎么地?我可是不同!王爷现在不但把铁骑卫交与了世子,他麾下的九万大军也准备全都交给世子!如今世子手中有十万兵力!我才几千号人啊?他真要收拾我,我可是连身家性命都没了啊!”

    “得得得!”毛尚书不耐烦的皱起眉,“你省省啊!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还没开始争呢,自己都想着输了?再者十万对八千,就让你就这么没胆了?世子普上位,难道能自己挑起争端灭自己的部队吗?你动动你的猪脑子!”

    他话虽说的难听,道理却是有几分的,贾太尉闻言,心中倒是踏实了些。的确如此,虽然他手中的筹码是少了些,但却是京护卫,就驻扎在润州附件,若没有由头,世子想削他的军还是有些难度的。

    “我们只要按兵不动,不让他拿住什么把柄,便不会有事,世子就算是继位,还不得靠着我们运转朝廷上下事务?你慌什么啊?”毛尚书恨铁不成钢的斥道,“再者,你也该想想办法,多联动联动广陵和吴将军那边,我早就跟你说了,孤军不成势,若能说服二老爷或者吴将军跟我们合作,双方联合起来起码也有十多万的兵力,难道还怕他个小子卫东鋆?真不知道你早干什么去了!”

    “说的到轻巧!”贾太尉不悦的撇嘴道,“卫齐瑞那是好忽悠的?更别说那冷面冷心的吴大将军了!定王爷还健在,他们谁的话都不会听!”

    “所以说你还得加把力才是!”毛尚书怒道,“你们武将之间好说话,总不能让我们文臣去拉拢他们吧?”

    “说来说去都是我一个人的事?”贾太尉急了,“怎的各位大人就没事人似地?二公子东淳原是都依仗我啊?”

    毛尚书抿了抿嘴角,心中十分不悦,贾太尉这人就是拎不清,现下不是众人商讨对策呢,他倒好,来个窝里挑衅?

    傍边的礼部尚书王荣发王大人连忙站出来做和事老:“你们俩倒好,喊我们来商议,却是自己个吵起来了?都这么大岁数了,哪来那许多火气?我们不也要想些折吗?赶巧的王妃见不着,二公子也被困了,不如……”

    “不如什么?”一听这话里有话,众人忙问。

    王大人抿了口茶,缓缓道:“不如我们干脆也消极怠工?王爷可以把事儿交给世子爷决断,我们也可以联合起来不做事啊?你们说是不是?”

    “好主意啊!”贾太尉首先出口赞道,“也是,我们早该让王爷知道,我们是不服世子的!”

    旁的大人们也都说好,唯独毛尚书眉头却越发皱了起来,他总觉得这么办似乎有些不妥,可不妥在何处又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再者他本人确实也没啥好招可用,因此最终他还是闭上了嘴巴,没有出言反对。

    于是,润州小朝廷终于迎来了有史以来头一遭的集体罢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罢工

    事实上毛尚书和贾太尉引领的这场罢工,范围并没有他们自己预计的那么广泛。虽说几位大人门生故吏众多,但大部分都已经分布到江淮各地去了,也就是所谓地方官吏。这些地方小官,却是没有参加此次罢工,一来是他们没得到讯息,二来即便是知道信了,怕也会当做不知道,所谓神仙打架、关他们何事?

    所以罢工也仅仅局限于润州小朝廷里,自议定次日始,所有的折子统统的都停止了传递,除了刑部和兵部照常运作外,户部、吏部、礼部、工部则都停止了运行。

    润州小朝廷是依照京都官制设立的,沿用的是三省六部制,但人员和职务并未配齐,只设了六部,没设三省也没有内阁。因此这么一来,等于说有一半以上的机构都瘫痪了。在他们想来,六部中少了这四部,官员的提拔调用任免、纳税分派等财政事宜、考核选拔和农田水利工程等事项便都没人管了,这朝廷上下还不得乱了套?

    届时王爷若不能亲自出来主持大局,就不得不考虑重新确立继承人的问题,他在世尚还会出现如此大的罢工反应,何况将来以后呢?

    军营大帐中,卫东鋆案前的奏折突然爆减六成,这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

    “世子爷,今儿送来的折子还是只有刑部和兵部的,其余四部仍旧未上折子。”元吉捧着一摞奏折上前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已经是第三日了。总不可能三天都无事可奏吧?而且下线来报,说三日前夜。毛贾二人又聚众集会,怕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们又聚会了?”卫东鋆挑挑眉。暗自好笑,这毛尚书也是,每次聚会都在自家府中,真个是不够谨慎呢?还是刻意为之啊?

    这三天来没有其余四部的折子呈上,他却是瞧在眼里的,只是未说出来罢了。

    “他们都关起门来商议了些什么?”卫东鋆皱起眉头问道。

    元吉苦着脸道:“哎呦!我的世子爷,您是把我当神仙啊?毛尚书每回议事,都是三丈内不得留人,连茶水上的人都不让进屋。我手底下的人也只是守着门才知道来了那许多大人而已,又哪里能听到他们谈的是什么?”

    卫东鋆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笑骂道:“你个呆子!买通个门子有什么用,要买通也该买通几位尚书大人跟前的亲随啊!”

    亲随可是那么容易买通的?元吉眼中含了两包委屈的眼泪,世子爷对他的要求真是越来越高了啊!

    “去,到各衙门看看,究竟情况如何?”卫东鋆吩咐道。

    于是元吉即刻出了军营,寻了个七品小文官和他换了衣裳,便低头耷脑的溜达到了户部。结果他发现自己的伪装实在是没有必要。因为此时户部已经被数十名大小官吏给围住了,人声嘈杂、混乱不堪,他即使穿着铠甲进来也没人注意。

    “这个月的俸禄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发?”

    “我们刑部司审的费用呢?为何不批?”

    “请麻烦给毛尚书通个话,怎么说也得把工部欠我们的采购款银给先结了吧?”

    一群人你争我抢的嚷嚷着。簇拥着要往里面挤,就像是围堵倒闭钱庄似的,生怕慢了手中的票据便成了废纸。

    却见户部的两位侍郎满脸油汗的拦在人群前方。低头赔笑的解释道:“我们大人说了,他只听王爷的指示。拒不接纳世子爷的政令,只要王爷不上朝。我们我们户部自行休沐,期限不定!所以各位请回吧,我们大人不盖印,那便是一个铜板都出不了金库的。”

    “那怎么行啊?”“银子可拖不起啊!”“先付款再说!”

    外面的人又闹起来了。

    元吉瞧明白了,原是冲着世子爷来的啊。他抄着手低了头拐了出来,直奔吏部。

    吏部门口也有不少人候着,不过平时来此地求官等职的人就多,吏部的人早已熟知接待,倒也不算混乱。只因敞屋里坐不下,人已经安排坐到了院子里。丫鬟小厮们前后忙活,端茶递水伺候的挺好,可就是不见吏部官员,来办事的官员分年纪大的和年轻的左右列席,正低声议论着,看来是等了有会子功夫了。

    元吉溜达着做到了年轻的一列,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哎……这吏部歇事也不知道要歇到什么时候啊!”对面一老者撵须叹道,“老夫原想赶在八月前告老还乡,主持长孙大婚,看来得往后延了。”

    “你才五十,身子骨也好,我可比不得啊!”另一位脸色蜡黄的老者说完半句话,掏出个帕子咳了片刻,皱眉颓然道,“照这么耽搁下去,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能不能死在故里呢!”

    又有人拉住端茶的小厮追问:“这吏部衙门什么时辰办事?我们可来了好几日了!”

    那小厮只一个劲的摇头,说不知道。

    “太不像话了!”对面一位四十上下的官员义愤填膺的站起身道,“我们的调职不给办也就罢了,那边人家要走也不给走?吏部的人呢?等了三天也没见个明白的!给我出来!出来把话说明白了!”

    他的话立刻赢得了众人呼吁,一时间院里人都站起身来,人声鼎沸。

    元吉踮着脚,站在人群最后望向理事房。却见啪啪啪一连响动,理事房门窗都被关上了,一个出来的人都没有,根本就是缩头装死、不闻不问!他想了想觉得没啥可看的,便趁乱又溜了出去。

    工部已经不用去了,怕也是闹事堵门的一堆,处理政务的没有。

    回了军营,元吉把所见所谓回禀了,卫东鋆皱着眉思索片刻道:“这么说。他们是在罢工?”

    “罢工?”元吉还未反应过来。

    “就是不干活!”卫东鋆解释道,“白羽曾说过。他老家这种事很普遍。”

    “哦!很普遍啊。”元吉重复了一遍,心中踏实了些。

    卫东鋆突然笑了起来。霸气四溢:“这群人真有意思,还跟我玩这套?当官的不想当了,有的是人愿意来!他们威胁的了谁啊?”

    元吉闻言一惊,这话的意思是……要全盘罢免?

    他忙开口劝道:“世子爷,这可使不得!王爷尚在,不过是将处理政务的权利给了您,您裁撤个别人也就罢了,若大肆换人,这可是对王爷的大不敬。外面的人瞧了,还以为是世子爷您忍不住要夺权呢!”

    卫东鋆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管他们怎么说呢!”

    他心里清楚,无论谣言怎么传,老爹都是懂他的。其实老爹早就想让他继位了,可一来他不想那么早上朝,天天面对那些个蠢货;二来也不希望老爹过早的闲下来,他那痛风实不是大事,可身子却因为不常活动。却变得越发颓败了,现如今被人扶着在院里逛荡都会气喘。若真让他闲下来,没了操心惦记的事,怕是会更不好。

    老爹天生就是个打仗的。他更多的精力都花在部队和战场上,对于朝廷内这些纠纷,他一向是采取和稀泥的方式。只要能运转的起来,他便不太关注那些朝臣在做什么、想什么、或者计划什么。

    可这样长此以往是不行的。无论军事实力有多强大。后方的粮草供给、人员配备都得跟上才行。而润州小朝廷现行的这帮人,远达不到他卫东鋆的要求。他们不足以支持他的大业,也远远不够资格站在他身后。

    迟早是要全都换了的。

    正思索间,元寿进来同传:“世子妃问您今日可回去用膳。”

    卫东鋆一愣,随即笑了。浮霜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喊他回去用膳,这便是有事要商量的意思,看来她也是得了消息。

    “备马!即刻回府!”他起身道。

    两仪居内,浮霜正在煮茶。

    碧绿的茶叶在茶锅里上下翻飞,浮霜还添加了橘皮、薄荷等物,一时间屋内沁香弥芳。

    见卫东鋆来了,她便拿出茶碗,在碗底摆上数枚茉莉花蓓,接着舀出茶锅里的浮饽浇上碗底的蓓蕾,一碗浓郁的茶汤便好了。

    “若论天下水,庐山康王谷廉水第一,锡县惠山寺泉水第二,润州陇丘潭水第三,今儿我便用的是这第三的水,却不知味道如何?”说着浮霜将茶碗推至卫东鋆面前。

    卫东鋆也不怕烫,牛饮般的喝了几大口,茶碗便见了底。

    放下茶盏,卫东鋆和浮霜大眼瞪小眼,随后浮霜长长的叹了口气……和这家伙讲茶道,简直是对牛弹琴。

    “听说户部吏部已经数日不办公了?”她往茶锅里又蓄了些水,说到正题。

    “对,他们罢工了。”卫东鋆舔了舔嘴角,回答道。

    浮霜默默地细数了些茶叶进去,方道:“你已有对策了?”

    卫东鋆挑了挑眉头,望着浮霜便笑了。眼中锐气尽散,倒是生了些许玩味。

    “是的,我是有了对策,不过此刻我更想听听你的。”他朗声说道。

    他清朗的目光凝视着她,带有几分欣赏、也有几分期盼,更有些许挑衅,似乎是想看看谁的主意更妙。

    浮霜笑了,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若不然我们各自写下,看谁的更好?”

    “好。”卫东鋆点头应了,两人蘸着茶汤,在案上各自写下几个字。随即抬头望向对方的落笔。

    卫东鋆瞧了瞧浮霜写的,微微皱起眉道:“你的未免有些软弱。”

    浮霜望着他写下的字摇了摇头:“你的法子却过于刚硬。”

    两人均愣住了,随即相顾而笑:“那便软硬兼施、双管齐下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恩科

    恒顺十二年八月初八,润州城内四处张贴了官府的黄榜告示,上面写着斗大的重开恩科四个字。

    整个润州城都疯狂了,随即这种疯狂迅速波及到了江淮各地。天朝取消科举十多年了,竟然在润州小朝廷又重新开恩科,如何不让读书人欢喜万分?

    十多年前京都朝廷罢了科举,是因为每年科举大多数中榜者都辗转去了蜀中或者江淮为官。年轻官员们不愿意在暮气沉沉的皇宫内,跟着老臣后面与宦官势力掐架,更不愿意将毕生才学浪费在没有实权的皇室身边。

    因此先皇一气之下,便罢了科举,自此官员的选拔便只剩下举荐。

    举荐一开,大受上层人士欢迎,所谓举贤不避亲,各世家、各宗派都拉帮结派,推举自己的后辈子侄入朝为官,这也是毛贾二人势力迅速攀升的原因之一:他们的家世庞大,人口众多,后辈们更是大多数都做了官的。

    如今这润州城恩科告示一贴,一时间江淮各地,甚至是天朝其他地区的读书人,都纷纷赶赴润州城,虽说十多年没开科举,民间的读书人还是不少的,贫寒子弟们抱着终有一日见天颜的想头,苦熬着读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翻身,这突然而至的恩科,如何能不令他们疯狂无比?

    润州城内各家客栈很快便人满为患,每天清早,从东大街到西大街都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身穿长袍,配长剑的士子满街游荡。又有很多专做文人生意的铺子开了张,什么笔墨纸砚、什么四书五经。又或者历届考典等等。

    到了八月十五,黄榜告示再度贴了出来。此番将恩科时间定在了九月初一,并且申明,本次恩科实为解决六部人手不足之虑,一次考试便有实缺就职,马上到位。普通人可以参加,不满当前任职的官员也可以参加,并且后者还能加分,因为他们更熟悉政务。

    至于考题,更是说的很明白。不考四书五经,只考办事能力。

    这次黄榜张贴出来,轰动的效果更甚,连现任官员都可以参加的恩科还是头一遭呢,况且不考四书五经,这办事能力却是个什么东西呢?

    很快,润州街上的历届考典铺子都改了,也没人再买四书五经了,倒是各大酒楼饭庄。文人士子们日日聚众集会,商议这办事能力到底如何体现?

    某茶肆一楼厅堂内,几个书生正在高谈阔论。

    “策论!毋庸置疑,此次恩科定是考策论!”其中一青衫书生道。

    “也不一定!”另一名蓝山书生挥舞着扇子。起身从众人背后绕了一圈,边踱步边道,“照我看不是。若是策论,就明说是策论好了。何必还说考核办事能力?这分明是一项旁的新试题。”

    先前那青衫书生似笑非笑道:“什么旁的试题还能比策论更实际吗?千百年下来,不都是这么过的。所谓考核办事能力,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你们若不听我的,等上了场可莫要后悔呢!”

    另一人起身道:“许真是如此,没瞧见街上策论考典都卖疯了吗?我瞧着像!”

    其余众人也纷纷表态,最终还是定了是策论。

    茶楼上,浮霜差点没笑喷出来,她望着对面一脸无辜的白羽,笑道:“是不是你给卫东鋆出的棍意?”

    白羽端起茶杯,学着风流士子们的模样细细的品了品茶,眉目流转间,一派怡然自得。

    “什么叫棍意,应该说是妙计才是!”他放下茶盏,得意道,“如今礼部也参加了罢工,若是考那些文绉绉的四书五经策论什么的,我们也没人手批卷不是?我出的考题简单明了,若真是能答对的,能力方面也毋庸置疑!”

    他鼓着腮帮子说话,小脸粉嫩粉嫩的,浮霜真是又好笑又好气,恨不得拧上一把。

    楼下那些士子们还在谈论策论如何如何,届时上了考场,可是被这家伙给黑了啊!想到这里不禁有有点同情那些年轻人,苦读多年,却蒙错了题型,该是多么可悲的事情?白羽拟就的考题她看过了,确实简单明了,干脆就是按照户部、礼部、吏部和工部的日常事务,分别出的问题要求考生应答,以测试考生处理事务的思路,和临场应变能力。

    浮霜再度从窗口朝下望去,可怜的人哪!若是拘泥于过去的考典教条,怕是要栽了!她的目光从那群高谈阔论的士子们身上移开,突然注意到了茶楼对街蹲着的一个人。

    这个人衣着褴褛,光着一只脚,另一只脚上穿着只断了梆子的草鞋。他就叉着腿蹲在街角,看起来和寻常乞丐没什么两样,但格外引人注目的是,他长的实在是太丑。

    八字眉、眯缝眼、塌鼻子,鼻孔微张,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只猴子,还是长的不怎么漂亮的那种。他眼神灼灼的望着对面的士子们,浮霜却很肯定他并不是看着那些茶汤吃食,而是在凝视听着他们说话。

    浮霜收回了目光,心中微动,毫无疑问,她认识这个人!

    此人名叫宋卿书,丰州人士,今年应该是二十九岁。他出身于丰州一耕读世家,原该是皓首穷经、躬耕垅亩,起于阡陌、达于士宦的。只可惜少时家道中落,父兄早亡,只留下他一人带着个寡母辗转求活。

    这人有才学、又有能力手段,多年来四处谋生,干过不少行当,却因为貌丑,受人歧视,每回都被人排斥挤兑,迄今还是个穷光蛋,一事无成。

    可谁又能知道,就是眼前这位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人,将来会成为定王卫东鋆的内阁首辅呢?

    浮霜放下茶盏,站起身刚准备下楼,却眼神一错。再寻不到那人的身影了。她愣了片刻,意味深长的冲白羽道:“既是你出的考题。想必你也参加阅卷吧?”

    “岂止是参加!”白羽摇着羽扇得意洋洋的说,“世子爷委派我任主审。”

    “好!”浮霜点点头。“届时你可要瞧仔细了,须知不少大才却是隐藏在民间的,别拘泥于小节,误了世子取士。”她话只露半分,剩余的便不用她操心了,若没记错,今岁恩科,宋卿书该是位居榜首的。

    却说九月初一很快便到了,由于小十年没开科举。润州贡院早已移作他用,因此此次恩科考场便设在王府别院中。

    王府别院是浮霜出嫁前曾暂居的地方,面积不大,只有三进院落,却足以容纳千人。因此次考题简略,用时不足一日,因此每个考生的隔间十分狭小,仅容一案几而已。

    本次参加恩科的人都已经经过筛选,有案底的、来路不明的、年龄过小或太老的都已被刷了下去。最终人数共计三千五百四十二名。

    士子们在别院门口排队检验衣物。等着抽取编号,白羽带着从刑部抽调的十多人在旁监看,礼部的人罢工,自然不能指望他们。此次恩科前前后后的人手都是从刑部和军营中选调的,当兵的维持秩序,刑部文书则负责协助阅卷。倒也算是凑合对付的过去。

    负责抽签的官员拿出五套题牌,给士子们抽取。每套题牌内容不同,又有隔间断开。又不是诗词曲赋,倒是不必担心有人作弊。白羽摇着扇子意气风发的站在院门口,还是古代好啊,做一次监考官,今后这些人便都是他的门生了,他虽然不太明白其间厉害,但仅从刑部那些官员的羡慕眼光,便知道这是很牛掰的事情。

    正时已到,士子们也都进了别院考场,白羽冲守门的两位士卒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高唱道:“闭门启考!”说着便要关上别院大门。

    话音还未落,只见一人飞奔而来,压着门缝挤了进来,一头栽在地上直喘粗气。

    “你是什么人?”守门的卫兵忙上前拉扯,那人高声喊道:“我是来应试的!”

    众人皆惊,却见他身着短衣,鬓发凌乱,脚上两只鞋都跑丢了,也没带文房四宝,压根看起来就不像是来应试的,倒像是码头扛活的脚夫。

    “胡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卫兵抢上前便拉着他往外拖。

    “我真个是来应试的,瞧!我有报名帖!”那人挣扎着往怀里掏,他抬起脸,众人瞧见了他的模样,心中不约而同的暗道一声:真丑!

    天朝取士,虽说是靠学问,可是样貌也是必不可少的。不要求帅的惨绝人寰,起码也得五官端正、气质优良,如这位仁兄,一脸没张开的猴子模样,那即便是考上了,也是做不成官的。于是旁的一位刑部文书便站出来说道:“我瞧着你也不必应试了,就你这模样,若还能入了朝,让我等情何以堪呢?”

    这话一出口,便引起了众人哄笑。

    白羽有些不悦,他是主审,他还未发话呢,这几位倒是说上了?可再瞧瞧眼前这人,却是长得十分磕碜,再者也迟到了,按理是可以罚出场的,他刚想开口发话,却见那人挺直了腰杆,挥开拉扯他的两人,义正言辞的说:“没想到啊,没想到!风闻定王世子与众不同,从不拘泥于小节,没想到开恩科取士,却与俗人无有不同,以貌取人、目光短浅!”

    他这话一出口,便是连王爷世子都绕上了,若以样貌缘故屏退他,却是给世子爷落了脸面;可若是不屏退他,却是众人都心有不甘,像是被他寥寥几句话左右了似的。

    白羽正举棋不定,突闻院外有人敲门,随即通传的人来报,说世子妃来了。

    她怎么来了?白羽一惊,忙带着人迎了出去,却见浮霜戴了个斗笠,被四个丫鬟簇拥着站在门口。

    浮霜望见院中挺着腰杆的宋卿书,不禁有些好笑,原想着他那样貌恐不得人待见,怕有疏漏方才来了,还真就撞上了,怕是自己这回不开口,宋卿书连应试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高居榜首了。

    “世子妃,您怎么来了?”白羽赶上前行礼道。

    浮霜笑了笑,冲着他道:“我今儿是特来为某个人做保的。”(未完待续……)

    PS:感谢海晏伊的平安符!!下周有好推,届时加更,这几日赶稿中,抱歉!!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俸米(一更)

    PS:本周有好推,今日双更!!!求表扬!求调戏!

    小恩科的试卷不出三日便全都批阅完毕了,可结果却没有众人想见的那么好。或许是久不开科举,荒于学问,又或者是白羽的题目出的太刁钻、太出人意料,此次恩科三千多号人,上榜的只有一百多,而能进二甲的也只有不到三十名,剩余的都是赐同进士出身。

    当然,最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便是榜首状元郎,谁都没想到状元郎竟会是那位因相貌丑陋差点没资格应试,却又为世子妃亲自作保的宋卿书。别院考场门口那事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润州城,以至于状元郎游街的时候,润州城内人山人海,大家都风闻来瞧,看看这位新出炉的状元郎究竟有多丑,又如何能得了世子妃亲睐。

    月湘楼上,浮霜往远处眺望,见宋卿书身着大红喜裳,足跨金鞍朱鬃马,被人前呼后拥的从东街尽头行来。那张长歪了的黑脸膛被大红的袍子一衬,越发不能入眼。连浮霜都忍不住低声道:“真丑。”

    转脸瞧了眼身旁的魅惑众生的卫东鋆,又看了看对面清丽如仙的顾寒之,浮霜才觉得眼睛舒坦了些。

    白羽夹了颗花生米,捻到眼前左右看了看,嘴里说道:“你也知道他丑?那怎么当初还保他?莫非是旧识?”说罢才一口吞下了花生。

    听到旧识二字,卫东鋆和顾寒之不约而同的都望向浮霜,心道:她的旧识未免也太多了吧?

    “不认识。”浮霜放下筷子。沉吟片刻道,“只是开试前一日夜里。我发梦梦见文曲星,指着我道一定要留住那人。如今看来是没错的。宋卿书确是有才能。人虽是我做的保,可卷子却是你糊了名批的,状元郎他当之无愧。”

    “那是!还是霜霜慧眼识英雄,幸亏你去了才帮我留住了人才!”卫东鋆忙上赶着赞道。

    白羽摇着头,一脸无语,真能装!什么梦见文曲星?这话骗鬼去吧!他一直对这位堪称影后的世子妃十分好奇,他想不通她为何会初见时,就似乎知晓他善于经营。如今又来个宋卿书,她好似也是在宋卿书应试答卷前就十分看好他。

    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又或者还知道些什么?

    浮霜不顾白羽打探的眼神。只举杯冲卫东鋆道:“至于官职,你准备怎么安排?”

    卫东鋆碰了碰杯道:“户部的那帮人我准备全盘放弃,就先让毛钦晟自个折腾好了;礼部也无所谓,就算整个部门裁撤了都没大妨碍;唯有吏部和工部是不能断的,这一个多月拖下来,工部的各项工程是不能再等了,吏部的人员调配停滞下去也要出事,所以此次恩科的一百多人我准备先安插到吏部和工部去。”

    “宋卿书的答拘,五道题相对而言。吏部的考题答案很是别出心裁,我想他在吏部会发挥的更好。”白羽适时插话道。

    浮霜低头抿了口茶,宋卿书终究还是去了吏部啊!上辈子他便是从正五品的吏部郎中做起的。

    “我提议的那个策略呢?”她又问道,“是否还准备施行?”

    卫东鋆笑道:“自然已经实施了。我将刑部和兵部的职务品级依次调高了半级。已经引起了另外四部低层官员的眼热,此次恩科就有不少是原户部和礼部的人,想通过考核调到刑部或兵部去呢。”

    “可见毛贾二人也不能全然把控四部。”浮霜笑着说道。“快到了发俸的时候了吧?届时两下夹逼,怕是还会有不少人倒戈。”

    “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啊!”白羽一锤定音。又说了句令人难以理解的‘家乡话’,“看来近日是要有好戏看了!”

    众人闻言皆笑了。

    润州的官俸原是银子和‘折实’并举的。折实便是指月俸中的一部分以米粮等食物折算,因此通常月初的时候,官员们都能领到上月的俸禄银子和对应品级的米粮。

    可自前岁大涝后米粮价格飙升,银子便不值钱了,又因定王爷搬空了库银去南洋买米,以平抑米价,户部的大库内现如今已是泛善可陈,所以自年初起,官员的俸禄便都改了‘折实’。

    月初领俸的时候,各衙门都会派人去润州官仓排队核点,文书按本部人头官职将俸米领回去,再逐人发放。

    这日正是领俸的日子,各部赶早的便派出了领俸的小吏,太和仓门口排起了长队,管库的人却都换了样貌。

    “怎么今儿不是魏大人带人发俸啊?”工部的小官问前排的人道。

    前排那人一脸的鄙夷:“敢情你还不知道?你们工部不是和户部都休沐的吗?怎么还来问我?魏大人是户部的人,户部休沐他自然不会来。”

    “那这些人是……”那工部的小官心中有些发毛,看势头有些不对呢,太和仓的护卫则的比往常多了好多,量米发俸的人也是个没见过的。

    “大营里特派的啊!”前排的人回到,“世子爷的人!现在什么事不都是世子爷亲自派人做?我们能指望谁啊?还不得指望世子爷?”这人看样子便是兵部或刑部的。

    工部的小官闻言不敢吱声了,他们自己惹出的事,他如何不知道,心中越发惴惴。

    终于轮到他了,刚亮了号牌,便听发俸的人调侃道:“嘿!怎么你们工部还有脸来领俸禄?不是都休沐了吗?休沐还领什么俸米啊?”

    这话一出口,在旁的人都嘿嘿笑了起来。

    那工部的小官涨红了脸,嘴里还争辩道:“往年守岁、清明和中秋休沐的时候,俸米不是照发的吗?”

    “那可是不同!那是王爷定的休沐日,恩准的假!此番是你们不守规矩,自说自话放的假,王爷身子不好,还顾不得罚你们,世子爷心慈,也没数落你们,你们也该顾些脸面才是!都休沐不开工了,怎么还好意思来领俸米呢?”

    一番话说的小官哑口无言,又见周围人等嘲讽讥笑,愈发难堪,最终只能夹起号牌,灰溜溜的带人去了。

    回到工部衙门,进了前便跟上峰回禀此事,上峰忙又去回了工部尚书崔大人,催尚书闻言,瞪直了眼,什么?户部这是闹什么幺蛾子?不是说好了联合对抗,可怎么他们却把俸仓给丢了?对抗归对抗!俸禄不能少啊,否则他怎么弹压得住手下?

    催尚书忙派人去户部责问,到了户部,刚通报完进了屋子,便瞧见管辖太和仓的魏大人站在毛尚书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尚书大人!可冤死下官了,下官哪里敢玩忽职守,私自放弃太和仓啊?下官的人一直在任上,却没有私自休沐,可太和仓原本的守卫便是兵部的人,前儿又突然从军营中调派了百来号人来,把太和仓团团围住,这两方人倒是二话不说,便强行把下官给赶走了,我们的人都是文书,哪里干的过那些兵痞?下官能有什么办法?这不……这不只能回来了吗?”

    堂上毛尚书脸黑的如同锅底,他算来算去还是漏了这招,没想到卫东鋆倒是抢先把俸米给断了。

    既然是他们四部自己宣布的罢工,倒也没理由去领俸米了。可如此一来,三品以上的官员尚不妨事,三品一下的小吏却要作难了。天朝官员俸禄不高,平日里外加上各种补贴才算过得去。三品以下的官员那点薪俸是养家糊口必须的,这一断可如何是好?

    毛尚书只觉得额角一个劲的作痛,原本他就觉得王尚书的主意有哪里不对,果真出岔子了,可现在骑虎难下,若要他开口说停止罢工,照常运作,岂不是公然服输?将来他的话还能管个屁用!可若是继续这么抗下去,一个月也就罢了,上两个月、三个月,各部门的中下等官员可就要家家揭不开锅,窝里反了啊!

    现如今众人都瞧着兵部和刑部的人眼热,他们的各级官员都调了半级,原本五品的现在成了从四品,原本不入流的现在也搭了个八品的边儿,自己这边的同级官员,见了兵部和刑部的人还得执下官的礼,已经是怨声载道了,若发不出米粮俸禄,这……这可是再按捺不住了的!

    动国库里的钱先垫支?不!不行!卫东鋆定是要逼得他如此呢!若真支了国库的银子,只怕正是中了他的诡计,落下把柄,这不成!

    毛尚书摇了摇头,心中一个劲的作痛,难道要从自个的口袋里往外掏钱?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看来若要继续抗衡下去,说不得便要自己大出血了,不过这出血却不能只落他一人身上!怎么说贾太尉、王尚书等人一个都不能少!要掏银子大家一同掏才是!

    于是,当夜毛尚书府内又召开了次别开生面的聚会,此次会议十分激烈,就连三张外的守卫们都能清楚的听到,屋里一群老爷们高喊着‘我出不了那许多银子!’‘我的老底可没那么丰厚!’等等,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卫东鋆和浮霜那里,卫东鋆乐得当夜带人出营拉练,通宵未睡;浮霜则心情大好的用了晚膳,美美的睡了一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新血(二更)

    新一批进士走马上任,虽说都是四品以下的小官,却在六部内引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浪。

    这些人直接隶属世子爷卫东鋆,从不和部内上峰汇报事务,凡是下面递交上来的折子,他们均按照惯例处理,并且按照世子爷新颁布的什么三人核准制,只要三个人复核完毕,又有先例依照,便可以定论发办。很快积压多日的工作便都处理的七七八八了,只有一些不容易决断的事,才会提交到军营由卫东鋆裁断。

    就这么一百多名四品以下的小官,竟然让停摆的工部和吏部迅速恢复了正常运作,原本的那些个官员们名义上正在休沐,倒也不好与之争权,很快他们便发现大事不好,所有事务原本的程序都被打乱了,原该由他们掌印批示的折子根本没递交上来,而是绕过他们直接处理,或者递送到更上一级,直接送到愿意裁断的部门去了,他们想压着不发都不成!

    工部和吏部的中下级官员们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照这么下去,三品以上的官们自然不怕,可他们这些三品以下的小吏们,眼看着就要被挤兑出去了啊!

    而这一百多个新进来的年轻人,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日以继夜的工作,在他们看来,天朝十多年没有科举,平民士子出路无门,今日好容易开了恩科,又是一科考取便有实差实权,上官还放手让他们做事!如何不爽快?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越发铁定了他们报效世子爷的心,可了劲的拼命干活、照死效忠啊!

    从不熟练到熟练、从不了解情况到了如指掌,卫东鋆放任让他们自行处理事务。即使犯了错,也是想着法子纠正。而不是责难处罚,很快这些人便迅速成长起来。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今科状元,现任吏部郎中的宋卿书。

    他以郎中之职,行尚书之令,毫不顾忌声名前程,闷头理事。上任不足十日便制定出一套全新的官员考核办法,改年考为月考,并降低赋税在考评中的占比,提高‘风评’和‘实考’所占的比重。所谓‘风评’便是当地民众对父母官的风声赞毁,而实考则是实地派人检查民亲、物价等具体情况。

    如此一来。各地地方官却是怨声载道,原本一年一算的账现在要月月算不说,这征税比重一降低,却弄些个虚无缥缈的‘风评’‘实考’来,有些事想瞒就不能瞒了,还有些事也想做不能做了,真是痛苦万分。

    头一月的考核便刷下来近半数人员,这些人自是相互结党、互有联姻的,于是一时间各种抗议、求情、找关系的折子如雪片般的往吏部递送。可叫唤又有什么用呢?每当有抗议的折子递上来,宋卿书便搬出吏部和户部两位大人的话:正在休沐、恕不接待!

    正常途径抗议无效,于是找关系求情的便奔去了吏部左侍郎府上去堵门,把吏部左侍郎薛翼给愁得两眼发黑。他这正三品的大员原是比宋卿书那毛头小子高了不止一点半点的。他下令的话宋卿书自然不能不听,可如今他一回吏部,宋卿书便带着人奔出来行礼问候:“侍郎大人是否结束休沐了?”

    这一句话便把他堵得再也说不出来了。联名抗衡尚未终止,他也不知道是该复职呢?还是该对新政默不作声?

    真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当然。抨击质疑宋卿书本人的声音最为激烈,可是耐不住人家宋卿书脸皮厚啊!那皱吧的猴子脸对谁都一个模样。说起话来也唯有一句:臣尽忠职守,只求对得起世子爷的重用,对得起世子妃的保举!”

    润州小朝廷由于这些新鲜血液注入,焕发出无穷活力的时候,世子爷卫东鋆则已赶赴宜城,去接手老爹交给他的十万大军了。宜城位于西蜀与江淮交接处,为防备睿王季景斋,此地通常都是重兵把守的。

    宜州总兵于有德算是世子卫东鋆的半师,虽说他们口头上没有师徒称谓,可谁都知道,世子卫东鋆初出茅庐的第一战便是跟着于友德打下的。

    当年于友德战后对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世子爷十分头疼,扔给了他一本孙子兵法让他研读,卫东鋆后来确是带着孙子兵法日夜苦读,可结果却与常人不同,三个月后他拿着自己写的批注去找于友德,指出自己对孙子兵法上所述的不同意见。他针对孙子兵法的每一条都做了详细的笔录,并提出一个见解:若行兵者都读孙子兵法,然我等反其道而行之,岂不大善?

    对于世子爷的问题,于友德老爷子当时沉默了许久,随即十分激动的抄起孙子兵法,披头盖脸的冲卫东鋆打去,边打还边骂:让你小子狂妄!

    他忘记了尊卑、忘记了身份,只因为作为一名驻守边境多年的老将,于友德很清楚,以少胜多、以奇险胜确实是名将崛起的标志,可从大局而言,绝大多数胜战,还是循规蹈矩、以实力说话的。

    如今阔别多年,两人将再度重逢,卫东鋆十分期盼自己与这位理念不同,却值得尊敬的老人之间再度擦出火花。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忘记了时光飞逝、岁月如刀,这许多年过去,他长大了,而于友德确已英雄垂暮。

    站在宜州城的城楼上,朔风猎猎、旌旗飘摇,老人青筋暴露的手直拍卫东鋆的后背:“好小子!长这么大个子了!你爹终于放心把兵权全都交给你了?让我看看,这几年你究竟张进了多少?”

    卫东鋆却扶着他笑道:“于老爷子老当益壮,若不然明儿我俩过过手?不过今日是不行的,今日我连着赶路三日,若与您比试,那明摆着是让您占便宜么!”

    这话逗得于总兵笑了起来,他咳嗽了一阵,欣慰道:“还是这张油嘴没变!拿你于叔调侃啊?我这把年纪,哪里还能与你比试?合该是跟着你老爹进棺材的人了!将来这片天下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也该是由你们来折腾了啊!”

    年轻人的天下?卫东鋆眺望着城楼外的平川旷野,那便是西蜀季氏的势力范围,仅仅隔着一座城墙,似乎唾手可得……

    于此同时,润州城内,毛尚书惶惶不可终日,秘密集会再度召开,此次参合的人中,却毅然少了工部尚书崔健威。

    “崔尚书怎么到现在还未到?”毛尚书已不知是第几次问道这个问题了,他的亲随耷拉着脑袋,垂手站在跟前,嘴里嘀咕:“帖子是小的一早就送到崔尚书府的,而且是跟着他们府的牛总管,一路进去亲自交到崔尚书手中,万万没有错,至于为何还未到……””还用问吗?他定是背叛了我们!”贾太尉狠狠的一拳敲击在桌上,“我早就知道姓崔的是墙头草!眼瞧着我们失势,他憋不住了!他……他就是头愚蠢的肥猪!有奶便是娘的货!我早就……”

    “闭嘴!”毛尚书大喝一声,方才止住了贾太尉的谩骂,“你够了没有?这样有意义吗?能给我带来胜利吗?还是能打败卫东鋆?你无非是在抱怨!在发泄!然后把我们身边的每个人都往外推!不论崔尚书怎么选择,他至少曾是我们的盟友!我们要做的是该想办法将他争取回来,而不是互相诋毁!”

    贾太尉不吭气了,只跺了跺脚,一屁股坐了下来。旁的几位大人脸上也十分不好,阵营里有人叛逃,就如同一剂催化剂,使得更多的人心中开始动摇。

    王尚书提议的罢工对抗,现如今瞧着就是个昏招!原本他们的计划是,让定王爷看看,世子爷当政,他们所有文臣都不服命,这朝堂会乱成何等模样。可偏偏定王爷对此根本不做任何表态,又因为罢工他们也见不到定王爷的面,只知道定王爷只扔下一句话:世子会处理妥当。而世子卫东鋆则利用他们所谓的休沐,安插了大批自己的人进来,虽说都是低等官员,可这些人的力量却越来越不容小窥,接下来便是要架空他们了吧?

    他们这回可真是自己拱手交出了主事大权啊!

    另一方面,世子爷提高了兵部和刑部的品级,又断了他们这边的薪俸,他毛尚书竟然到了亲自掏腰包养活手底下人的境地,虽说他记下账目,想着以后能销账,可两个月下来,他毛府的库银却是去了一半了!

    为官不过是求财求权,他这却是在图什么啊!?

    悔恨不已的同时,他们也没招了。定王铁了心要传位给世子,二少爷本人又找不到影子,他们这帮人忙来忙去却屡屡失策。原本打定了主意扶二少爷东淳,是为了今后他们文臣能有更多的话语权,可照这样下去别说将来了,现下便是会丢饭碗!

    也难怪崔尚书退却了,在这么下去,退出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等到支持的党朋都散了,便是到了世子秋后算账的时候,届时恐怕他们几个为首的一个都落不了好!

    也许开始他们还是抱着投机的心态扶持二少爷东淳,而此时已经不再是了,他们此刻必须为自己挣一条活路,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必须尽快面见王妃!”毛尚书最终斩钉截铁的说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立冬(一更)

    浮霜站在新辟给她的码头上,望着忙碌的人群,心中十分快意。

    这是个窗口,一个只属于她的窗口,正在建造中的船坞将来不但要出产大量的军用船舰,还要修造商用的货船,从这里,她的振兴计划才能全盘展开。

    江淮卫氏,要争夺天下,首当其冲的便是解决财政问题。由于前岁大涝,为确保不产生流民饿殍,定王爷几乎搬空了库银采购粮食,如今压根是没钱养兵了。

    润州的商税和各地收上来的赋税,满打满算也只能维持到明年开春,开春之后,若不裁军,则必须寻找到一条开源的道路。

    这便是她费尽心机,都要弄到瓷器街的主控权的原因。

    开春之际,也是远洋大船北上的季风期,届时垄断瓷器生意,便是她出手的第一张牌。

    “郡主!港口风大,小心吹了着凉,我们该回去了。”蔷薇提着件披风给浮霜披上,嘴里劝说道,已是十一月深秋了,就算是穿着薄袄也是经不住这么吹的。

    浮霜点点头,转身走过甲板,来到岸上,轿子已经久候多时了,她脱下木屐上了轿,里面放着干燥的鞋子和袜子,还有烧的热乎乎的手炉。

    一切都很得当,已经两个多月了,这种平静而顺畅的日子一直延续着,仿佛能永远延续下去似的。

    被隔离了院落之后,卫东渟没有再闹事,似乎关了些日子后,她意识到将自己的丑事抖露出来也不见得能达到目的。还不如瞒着的好。于是浮霜也同意了东琳和东芩经常去探望她,并准备过些时候。她真正能冷静下来便放了她自由。

    定王爷的痛风过了盛夏似乎有所好转,近日也能出屋子在院里转悠了。经常能看到陈姨娘满脸笑容的扶着王爷散步。那灿烂的笑容背后再没有藏着忧愁。

    而最令她担忧的王妃武氏,却什么都没有做,即便是诸位夫人不再上门打马吊、即便是她周围换掉的丫鬟越来越多,她仿佛已经满足于眼前的平静生活似的,极少出府,也极少再过问什么。

    浮霜却总觉得这种平静顺畅十分可怕,就仿佛是她遗漏了什么似的……

    她拼命的回想,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可上辈子原本引起定王卫齐峥病故的源头妾室沁莲,既然已经被送回越王府。定王的身子骨也越发好了起来,一切都改变了,应该会是不一样的吧?

    上辈子此时她还是个默默无语的世子妃,不过是蜀中来的摆设,压根摸不到王府权利的边缘,与现下的情况实在相差太多了。这改变的一切,应该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她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转机,因为她重生了。所以周围的人和事都变化了,不用太过纠结过去那一回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午夜梦回,她还是会被噩梦惊醒,却总是记不得梦中的境况。

    她告诉自己。没有理再纠结,如今一切都令人满意,朝堂上闹事的人自食其果。王爷的身子眼看着好转了,若能坚持下去。便是给卫氏营造更久的喘息时间,也能为卫东鋆铺设通上位的道路。武氏失去了权利。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深闺妇人,她即便是心中暗恨,能做的也是有限的。

    顾寒之行走于轿旁,如今只要是出府,寒之便会跟着她,即便是出什么意外,她也会很安全。

    浮霜撩起轿帘,望着顾寒之的身影,心中无比踏实,却是无需再担忧了才是。

    “喂,你怎么不换上新褂子?可是不喜欢那颜色?”她瞥了眼顾寒之,忍不住问道。

    “不是。”顾寒之低声回道,“只是想着和众人穿一样的护卫服较为方便。”说着他脸上有些微红,那套绯红色的秋袍被他包在两层被褥中,压在箱子底下,却是舍不得拿出来穿的。

    浮霜有些遗憾,她却是很想看他身着绯红,该是多么令人惊艳的模样?

    回到了王府,又是一众人上前汇报。明儿便是立冬了,这一日可是岁末的重大节日,按常例,王爷是要率众出郊行迎冬礼的,还要给所有致仕的老臣、牺牲的将士家里送冬衣、发抚恤米。因王爷身子不好,今年的立冬礼便由世子爷顶替,所以东鋆想必晚上便要赶回润州了。

    此外既然是过节,府内也要张灯结彩、请戏班子来开堂会,厨房还要包饺子、烧汤锅,一众的活儿忙不完。

    忙碌中人人脸上面带喜色,倒是一副繁盛安逸的景象,浮霜听着鸠尾、聂氏等人的汇报,脑海中的思绪早已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卫东鋆是半夜回来的,他带着元寿元吉开门进屋的时候,吵醒了浮霜,浮霜忙命蔷薇等人端了热着的宵夜送到堂屋里。过了一会元吉奉命来问,是否方便进屋说话,浮霜便知他是有事要谈,等不及隔夜,便披了衣服起身。

    卫东鋆进了里屋,两人相顾而笑,在桌前坐定,芍药等人又给加了炭盆和手炉进来,方才退了出去。

    一个多月不见,许是因为军务繁忙,卫东鋆又瘦了些,也黑了些,浮霜倒上两杯茶,笼着袖子坐等他发话。

    卫东鋆却定定的望着她,一言不发,像是没看够似的。浮霜被他瞧的脸色微窘,忍不住打了个哈气道:“大半夜的,有话便快说吧?”

    卫东鋆清了清嗓子,方才调转了眼神。

    “府中一切都好?”他斟酌着开了口。

    “好。”浮霜挑了挑眉,心中诧异,半夜将人闹起来,就是为了寒暄?

    两人沉默了片刻,屋里十分安静,卫东鋆又犹豫了好久,方才开口道:“宜州之行一切顺利。于总兵带着我融入戍边大军,交接的十分妥当。”

    “所以?”浮霜越发不解了。他到底要说什么?

    “只是有一件事令于总兵放不下,也令我十分不解。”卫东鋆继续道。说罢又望了眼浮霜,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浮霜见他这幅模样,疑惑更深了,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话题?

    却见卫东鋆抿了抿嘴角,叹了口气,起身在屋里兜了两圈,方才又坐下:“宜州向西十里地便是你们西蜀的盛城,原本这两地都是重兵把守,我们防着你老爹季景斋。季景斋也防着我们,对峙了多少年了。可这回我去宜州时,于总兵却告诉我季景斋在两个月前,竟然撤了盛城的兵力。”

    “所以你认为我应该清楚原因?”浮霜反问道,“我可不懂军务。”

    卫东鋆忙道:“我不是质问你,只是告知你。你也知道你爹和怀王之战迫在眉睫,怕是这回调兵为的就是与陈氏开战。可你爹竟然连预防我们的兵力都没有留下,恐怕与陈氏之战预计不妙呢,所以我想让你知道此事。毕竟他是你……”

    “不要再说了!”浮霜不悦的闭上眼睛,“我说了多少次了,他不是我爹!”

    “我……”卫东鋆一句语塞,他其实不明白为何自己急于将此事说给她知道。就仿佛迫不及待的想看她的反应。他想知道,一直站在他这边的浮霜,在面对涉及季景斋的事情上。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浮霜从没有肯定的向他陈诺过什么,他不知道她帮自己的真实原因。他的狼告诉他。浮霜和他的立场不同,自己的要求是匪夷所思的。可是矛盾的是。他心底却想把这种匪夷所思变成理所当然的现实。他期盼她能矢志不渝的支持自己,即便对手是季景斋……她的父亲。

    这种矛盾的奢望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几乎都要疯了!所以他才赶马连夜奔回来,所以才忍不住大半夜的跟她提出这个问题。

    浮霜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她自然是知道为何季景斋调走了戍边大军。

    因为季景斋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他清楚的知道上辈子这节骨眼上正是定王卫齐峥亡故的时候,铁板一块的江淮卫氏因为定王爷的身故变得分崩离析,绝对没有功夫挑起边境之战,所以留人戍边是没有必要的,还不如都抽调去北境,尽快灭了陈氏。

    可这理由她却偏偏说不出口。

    “也许……并不是与怀王之战告急。”浮霜舔舔嘴斟酌着词语,她不想因此让卫东鋆以为陈氏与季景斋会势均力敌,不想他小瞧了季景斋的力量。

    “你知道缘故?”卫东鋆瞪圆了鹰眼,犀利的眸光闪烁。

    “不,我不知道,只是推测。”浮霜辩解道,“既然联姻是为了停战,不到一年的时间你们双方都尚未恢复,所以季景斋敢赌你不会在冬季开战,才调走了盛城的兵力,一心绞杀陈氏也未可知。”

    卫东鋆闻言却皱起眉头:“老狐狸做事一向稳妥,常常稳妥的近乎保守,他如何会如此大胆下注?这不像是他一贯的风格。”

    浮霜也知道自己说的理由十分牵强,她心中火起,卫东鋆拿这事来问她又算是什么意思呢?是试探她?还是质疑她?又或者想让她表态?

    “你爱信不信!”她猛的睁开眼,凤眸中跳动着愤怒的火焰,“我困了,我要睡觉!你给我出去!”

    卫东鋆却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般,心中欢喜。他瞧着浮霜火大的模样,越看越乐,浮霜话里话外都是为他筹谋,他如何又听不出来?

    也许他不需要她的理由,只需要她不断的确认而已,确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东西。

    一直以来,心底的疑惑和不确定如同冰封的盔甲,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那盔甲开始融化了。

    “我出去!我这就出去!你好好睡吧!”他站起身笑着说道,随后乘浮霜瞌睡连连,低头猛的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方才飞速的奔出了屋。

    “卫东鋆!”浮霜一愣,随即火上浇油般的着了。(未完待续……)

    PS:感谢皇城樱和雨蝶的平安符!!!今日继续双更!!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冬雪(二更)

    第二日浮霜睡到了日上三竿,起身时头还有些疼。昨儿半夜被吵醒,后来又生了半宿的气,她近天亮才睡着。不过好在府内诸事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各处都有人分管,虽说是过节,倒也不用她亲自忙碌,于是浮霜便蜷在床上,准备多赖一会儿。

    芍药端了水进屋,见她还在床上躺着,忍不住叹息道:“郡主,该起了,快到晌午了,怎么也该去王爷王妃那里问个安才是。”

    浮霜蒙着头来回翻滚了两下,赌气道:“就说我病了!”她左侧的头疼的厉害,确实不舒服的紧。

    芍药一愣,忙放下水盆上前撩起帘子:“郡主哪里不舒服?可要喊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浮霜叹了口气翻身坐起,喊大夫兴师动众的,又生出许多事来。过节的日子,虽然不用她操持,却有诸多礼仪事项推诿不得旁人,怕是偷不了闲了。

    她起了身,由芍药伺候着穿衣梳头,整个人都昏沉沉的,脑袋似乎都比平时重了许多似地。芍药在旁汇报说:“鸠尾说节日的膳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今日特备了羊肉汤锅以供御寒,问郡主还有什么要添加的?”

    “我没什么要添的,让她去各院都请示一番,晚上的宴席按照各院的要求筹备。”浮霜吩咐道。

    芍药应了声,又道:“丁香已经把节礼都准备好了,郡主等会是不是亲自送去?”

    “都准备了什么?”浮霜问道。

    芍药便回道:“给王爷和王妃各准备了一袭冬衣,对外说是郡主亲自缝制的。给三老爷和三夫人准备的是冬靴;几位小爷的是下雪天戴的斗笠;几位郡主的则是绒布披肩……”

    浮霜点了点头道:“很好,我待会儿便给各院送去吧。”

    于是草草的用了早膳。便先去了梧山堂。

    王爷今日精神到好,虽然还半躺在炕上。却眉开眼笑的正与二老爷卫齐儒说话。浮霜问过安,便将二房的节礼跟着送王爷的冬衣一并呈了。定王爷摸着针脚密密的东西,十分高兴,又夸了浮霜几句,方才让陈姨娘拿了新上供的螃蟹两箩给她带回去尝鲜。

    箩筐里的螃蟹都用细绳扎着,是伴着冰从奎州送来的,十月蟹黄肥的时节,送到王府已是十一月初了,不过好在个头肥大,还较为新鲜。

    浮霜拿了东西告辞出去。便去了玲珑馆,却闻王妃不在,上院子里转悠去了,她也没太在意,如今将王妃半闭半困的束在府内,若再逼急了反倒不好。

    然而她不知道是,武氏如今已经被逼急了。

    梧山堂外的空地上,戏班子的人正在搭建戏台。因王爷腿脚不便,浮霜下令晚上的宴席就设在梧山堂院中。梧山堂地方宽敞,只要把院门打开,便能瞧见对面的戏台。

    戏班子的人将正对院门的长屋作为临时后台,在长屋前架起高台和帷幕。忙忙碌碌的人群有的正穿着戏袍对戏,有的已经画上了脸谱,引得府中穿插而过的丫鬟小厮们驻足观看。请来的是润州各大戏班的混搭。都是名角儿,往常戏楼上砸了银子尚且见不到人的角儿们。如今都同台串戏,如何不令人追捧关注?

    长屋东头首间房内。画着花脸的龙套却跪在一帘幕前,他躬身道:“我等无能!让王妃受苦了!请王妃责罚!”

    帘幕被挑开了,武氏激动的走出来,一把扶起那人道:“哪里的话!毛尚书不顾惜身份,扮成戏子忍辱负重来见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罚你?”

    “王妃恕罪!我等被人诓骗,竟然与王妃断了联系这么久,如今踏错一步陷入被动,真是无颜见王妃啊!”伪装成龙套的毛尚书哀声叹道,那张抹了油彩的脸越发狰狞扭曲。

    “快别这么说了,还是谈正事要紧,我们的时间不多。”武氏忙道。

    毛尚书垂首哀叹道:“现如今已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这段时日我们未能见到王妃,又与二少爷断了联系。王爷把朝堂事务都交予世子办理,我等不服,便停工罢事,想以此抗议,引起王爷的重视,可没想到王爷是铁了心的不理不睬,世子反倒利用机会开恩科取士,插了不少中下级官员进入六部衙门。如今我们的人人心惶惶、首尾两端,再这么下去怕是倒戈的人会越来越多啊!”

    武氏闻言大惊,她这数月来被拘于府内,却是对外界的消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

    “竟……竟坏到如此境地了?”她脸上不禁一片苍白,他们的力量主要便是所谓的文官清流,兵力方便原就不足,若连这点资本都没了,还谈什么争夺储位?

    毛尚书继续道:“的确是已到危急关头了!王妃,您看王爷那边有没有可能再进进言?他对您的话不是通常都会比较尊重的吗?我们暂且不提二少爷的事,您就跟王爷说,我们一群老臣被世子排挤的几无立足之地,世子仓促招揽年轻人,任意妄为,这些人不通诗书文章、不尊礼义廉耻,更是没有规矩,把朝堂弄的乌烟瘴气,实在是不堪,王爷若是身子好些了,还请他收回政令,出来主持大局才是啊!”

    武氏沉下脸,王爷与她翻脸的事,迄今都是瞒着的,她如今受困,众人也只是以为王爷病重,世子妃任意妄为所致,所以听闻王爷身体有所好转,都觉得会有回转契机。可她自己心里明镜似的,现下她的话在定王面前怕是不中用了,自从沁莲的事发之后,王爷便没有踏足过玲珑馆,她也没再进过梧山堂。

    可是这话她却不能说与毛尚书知道,确切的说不能让除卫东鋆和浮霜外的任何人知道,她的尊贵、影响和权利都来自于王妃这个身份,所以王爷对她疏离这事,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她劝不动王爷,又动不得卫东鋆,她还能做些什么?

    正如他们预料的最坏情况,王爷开始交权了!再等上一年半载,卫东鋆熟悉了政务、收买了人心,又牢牢把军权握在手中,到那时她们还能拿什么去拼?

    如今她还有个王妃的身份,还有一席喘息之地,可到哪时便什么都没有了!能指望卫东鋆放过她?想起几次下毒算计卫东鋆的事,想起那混蛋小子平时的做派嘴脸,武氏猛的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冰凉。

    成王败寇!权利的棋局中从没有灰色的地带,如今已是背水一战!

    她望向窗外暗沉沉的天色,一颗心沉到了底。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釜底抽薪!

    她伏在毛尚书耳边说了句话,毛尚书双目圆睁,一脸的惊恐,抖着嘴唇连声到:“这……这……这怎么行?”

    武氏沉下脸道:“为官之道,如行窄巷,可进不可退,从没有回转余地。毛尚书当比我更清楚。”

    毛尚书一个激灵,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武氏,脸色逐渐的苍白如纸……

    掌灯时分,王府已是人间仙境、烟水弥漫了。梧山堂前更是热闹,三房人员全数到齐,除了替王爷至江淮各地去送立冬礼的世子爷未回来,其余的人一个不落的都在席。

    院里避风,虽是天冷,但由于升起了数十个火炉,倒也不觉得寒,反倒是因为在户外,空气十分清朗畅快。上菜的丫鬟们川流不息,各种抽科打趣哄酒的,在王爷面前争脸露乖的,向王妃世子妃讨好巴结的……气氛越发热闹激烈。

    台上打打闹闹,台下笑语纷呈,一众大小主子围拢着定王爷谈笑风生,很是开心的闹腾,直到二更天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小雪,于是方才散了。浮霜因为头疼,便也没在应酬谁,而是早早的回了两仪居。

    定王爷喝的酩酊大醉,由两个小厮架进了梧山堂正屋,陈姨娘放心不下,刚准备跟进去服侍,却见王妃武氏亲自端了醒酒石抢先进了屋,只扔给她一句:“去,准备西米粥和茶汤,待会儿王爷吐了,好垫垫肚子。”

    于是陈姨娘便奔小厨房去了。

    进了里屋,武氏把手中的东西搁下,抬起头望向床上的定王卫齐峥,定王爷浑身散发着酒气,脸上酡红,闭着眼睛已经打起了酣。

    这便是她的男人,与她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男人。他们之间也曾有过些许情分,可是随着流年回转全都散尽了,连一丝余温都未能留存。

    他对她的忽视、逐渐变成了无视,随后便是厌恶和唾弃,可他有什么权利厌恶她?

    她曾经也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女,有着对爱情和良人的梦想,可所有对生活和感情的向往,都在这沉闷的王府牢笼中一点点的被撕碎、扯散了,只留下个掏空了的心脏。

    是他欠了她的,他就如同个吝啬的守财奴,带着那最后一丝感情抱着个死去的人终不放手,他看不到她的努力和渴望、看不到她所受的迫害和创伤,导致她最终绝望……

    是生活和斗争将她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她若是心慈手软,早也不知道被他那死去的老娘逼入何等绝境了,她的改变怨得了谁?只因为她必须活着!必须高人一等的活着!

    所以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错了!而今也该还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噩耗(一更)

    卫东鋆迎着细细密密的小雪,猛的一哆嗦,打了个喷嚏。元寿忙赶马上前,行至他的坐骑旁,翻出包裹里的披风道:“世子爷,加件衣服吧,小心着凉。”

    卫东鋆掉过头,望了眼身后跟着的众人冻得白白红红的脸颊,叹了口气。立冬之际下小雪是好兆头,可却累得跟着他出来送节礼的人冻得要死,他想了想道:“停下找地方休整一晚再说吧,今儿怕是赶不回去了。”

    于是众人纷纷下马,至前方寻了个庄户安顿下来。

    庄户主人腾出的临时客房内,元吉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他放下木盆,双手撵着耳垂道:“世子爷,烫个脚吧!今儿突然下雪,烫烫脚祛除寒气啊!”

    卫东鋆退了鞋袜,笑着冲他道:“元寿呢?他上哪儿去了?”

    “许是和庄主商量房钱的事去了,世子爷,这些事您就甭操心了,我哥他会办的妥妥的。”元吉笑着回道。

    “你们也赶早的洗洗睡,明日还要赶路呢。”卫东鋆将双脚浸入水中,只觉得一股子热气从脚底板慢慢延伸上来,不一会便通身都暖和了。

    此时家里的宴席怕是还未散呢吧?也不知道各房都团聚一堂,唯独少了他,浮霜会不会……不,这怎么可能?卫东鋆暗骂自己自作多情,浮霜和他又不同寻常夫妻,再者昨儿晚上的那个吻,她怕是火气还未消呢吧?

    耽搁一晚上再回去见她也好。

    擦了脚,揣进冰冷的被窝,卫东鋆打了个颤。随即平躺下来。这儿自然比不上王府,可他早已习惯了。在军营里,睡的营床比这木板床还要狭窄冷硬几分。出战的时候。甚至连床都没有的日子也是寻常。

    家里那人应该是睡的暖和又踏实的吧?

    卫东鋆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随即便睡着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便是他过去最为不屑的牵挂。

    第二日清晨众人便起身告辞,打马往回赶。刚行至润州城门口,便远远的瞧见一名身穿王府服饰的家丁抄着手靠墙候着,见他的队伍来了,那人忙冲上前抹着泪道:“世子爷!王爷……王爷他……”

    卫东鋆脸腾的就变了,他骑在马上的身子晃了两晃,随即一抽鞭子便赶马狂奔。一路奔回王府。

    府内已经挂起了白番,里面隐隐传来哭声一片,卫东鋆翻身下马,蹬了两回才挣脱开马镫,他一路狂奔进梧山堂,只见里面人群涌动,一具金色楠木的棺材横在正堂上,显见是已经装殓完毕了。

    卫东淳披麻戴孝,哭得跟泪人似的。几个庶出的子女也边抹泪边烧着纸钱,二老爷和三老爷早已守在灵柩两侧,也是早已泪湿满襟。

    王妃武氏带着女眷跪在近首,正在吩咐王总管话。

    “……王爷发丧。须不得简慢,至少也得越过老王妃的规格。”

    王总管忙凄声回道:“王妃请放心,钦天监阴阳司的人已经验过风水了。又定了停灵日子,奴才请了三百僧众和九十九位道长来超度法事。准备……”

    话还未说完,见卫东鋆进来了。忙都停住了口。

    一时间灵堂内万籁皆寂。

    卫东鋆站在门前,直勾勾的盯着棺材,鹰眼中厉色尽显,仿佛要将其洞穿似的。他走的时候老爹还笑着冲他说:这等麻烦仪式又冷又累,却又少不得,今岁可终于有人替了。那欣慰的笑容,还历历在目。

    他才刚刚替了老爹一回……

    过了好半晌,他突然开口道:“老爹是怎么去的?”

    众人皆静,片刻之后王总管叩首道:“昨夜家宴后,王爷酒后中风,半夜便去了。”

    “真的是中风?”卫东鋆冷不丁的甩下一句,随即调转脸,望向王妃武氏,“不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瞬间屋内杀气四溢,惊得卫东淳妾室怀中抱着的娃儿哇的一声便哭了,满屋子的人俱都失魂落魄,有的低头,有的则长大了嘴望着他。

    卫东鋆死死的盯着武氏,一双黑色的眸子阴沉沉的,带着充满了杀意的冷光,如同出鞘的利刃般冰凉刺骨,无端让人心底泛起惧意。他脸上神情万变,激愤、悲痛、懊悔、沮丧……最终都化作了疯狂。

    武氏目视前方,回避着他的目光,两人对峙了片刻,武氏只觉得浑身发毛,她转了转眼睛,斜撇着卫东鋆道:“你这是什么眼神?父亲刚刚去世,就那这种眼神盯着我这个做母亲的,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卫东鋆爆喝一声,调转身奔上前便要去开棺,二老爷卫齐瑞一把抱住他道:“混账东西!莫要糊涂!自然是给王爷验过尸的,确是中风!”

    三老爷也忙上前劝到:“人已经没了,你还这么着,可不是让你爹在天之灵都不能安息吗?别闹腾了!”

    卫东鋆挣了两挣,睚眦欲裂,最终一甩膀子,掉头便冲出了灵堂。

    屋里寂静了片刻,武氏突然拿帕子捂着脸嚎啕大哭:“我竟生了个这么不孝的东西!父亲亡故了,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真个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卫东鋆一路狂奔,只觉得胸中有万般怒气鼓涨的几欲爆裂,他头晕目眩,一时间瞧见老爹笑眯眯的望着他,丝毫无恙,一时间又瞧见他七窍流血,怨愤难平,这一路浑浑僵僵,也不知走了多远,再回神时,却已然站在了两仪居院外。

    院里没人,都去凭吊举丧了,他直奔进正屋,却见浮霜身穿丧服,正对门坐着,静静的望着他。

    她没有去灵堂。

    她只静静的注视着他,凤眸微张,眼中是异样的温柔平静。如同一袭凉水,浇熄了卫东鋆胸中熊熊业火。

    两人静默了片刻。浮霜缓缓站起身,前行两步。轻声说道:“我……”

    她的话刚出口,整个人便被卫东鋆搂到了怀里,卫东鋆死命的箍住了她,枕着她的肩膀,眼圈渐渐的红了。

    浮霜微微一窒,支着的双手也缓缓的抱住了他。

    他心中的痛仿佛能从这相连的拥抱中传递过来似的,浮霜闭了闭眼,也跟着痛了。

    卫东鋆咬着牙,嘴唇被咬破了。却忍着一言不发,仿佛只要说出话的那一瞬间,便抵挡不住无穷无尽的脆弱和悲伤。浮霜也没有说话,她明白此际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两人静静的相拥,沉默无语,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短如瞬息,又如经年漫长……

    卫东鋆突然挣开她,转身便要往外走。

    “别去!”浮霜一把搂住他的腰。将额头抵在了他的后背上,“你别去!”

    卫东鋆抖着手要掰开她,却被她死死的箍住。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你不能这么做!”浮霜抖着嘴唇道,“他们是瞎了眼、是不配给王爷出殡吊丧。可你也不能私自抢了王爷的灵柩,无论如何你已经不是世子卫东鋆了!你是新任定王!”

    卫东鋆闻言浑身一僵,双眼不可置信的瞪大了。

    她如何知道他所想?

    却听浮霜接着说道:“江淮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你从今日起,便一步都不能行错!别说我们现在根本无凭无据。即便是有!你也不能当堂揭穿武氏,只因为她是你母亲!你的亲生母亲!你是嫡长子。理所当然的继承王位,可若武氏毒杀王爷天下尽知,她便等同于被废的王妃,你的名正言顺便会成为名不正言不顺!

    更何况如果你现在选择跟武氏翻牌,你便永远占据了个不孝的名头,你的弟弟会因此被迫成为你的敌人!二老爷也不一定会支持你!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此际唯有隐忍才是唯一的选择!”

    “不!”卫东鋆终于歇斯底里的喊出了声,“难道我就让老爹含冤地下?”

    “你当知何事为重!何事为轻!”浮霜柔声道,“想必王爷更愿意看到你重振卫氏,而不是江淮卫氏因为他的死闹得分崩离析!”

    她的话如同杖头棒喝,彻底敲醒了他被怨愤蒙蔽的狼,卫东鋆猛的闭上眼睛,随即身体颤抖起来,越来越强烈……一滴眼泪滴落在浮霜的手背上。如同被灼烧般,浮霜的手微微一颤,心中悬着的石头却终是落下了。

    上辈子卫东鋆带兵抢出定王爷的灵柩,私自入葬收敛,又公然指控生母王妃武氏毒杀王爷,惊起朝堂内外一致失音,他疯癫的名声越发确凿,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朝野对他的非议都不曾断过。所以这回她无论如何的都要劝住他!

    卫东鋆背对着浮霜,默默已是泪流满面,从小到大,唯一懂他、爱他、理解他的人去了……永远的去了,再不会回来。他抬手抹了把脸,抹去了这脆弱的痕迹,随即紧紧的攥住了浮霜的手腕。

    现在这世上,唯一能看懂他的人,只剩下了她……

    他再也不要放开!无论如何都不会放!

    浮霜紧紧的靠着他,她感觉到了他的颤抖,却无能为力,她的心跟着也痛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这辈子站到卫氏阵营的理由,除了活命、除了复仇、还有一个深埋在心底,不敢承认的原因。这原因让她畏惧、让她退避,让她无法正视自己。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上辈子自己骗了他的同时,却也付出了真心……

    她曾经爱过他。

    不过,幸好是曾经……幸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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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下葬(二更)

    定王的陵寝是早先就备下的,位于润州城北面的卫氏王陵。出殡这日,六十四人共抬棺木出府,满朝文武倾巢而出,卫东淳、浮霜等人更是披麻戴孝,走在队伍前列。

    卫东鋆自打那日之后,便没有出现。请来的法师卜过凶吉,说是世子爷杀气过重、阳气过剩,易冲撞阴灵,所以不送亡灵出殡为妙。方才将此事遮掩了过去。浮霜作为长媳,便义不容辞的要代替卫东鋆扶灵。

    漫天的白幡开道、成百上千的和尚、道士和喇嘛跟在队列两旁。他们身着法衣、手执法器,吹奏、诵经声连绵不绝,送葬的队伍长达数里,沿路又是无数富户乡绅们的路祭。

    定王爷名声颇佳,今年更是倾囊而出,救助涝灾后的平民百姓,以至于江淮大涝,却几乎没有流民失所。如今他崩了,百姓们悲声遍野,自发的披麻戴孝来给他送葬。

    浮霜身着孝服,扶着棺木尾端,跟着队伍缓缓前行,她前方不远处便是武氏王妃,武氏背对着她,偶尔嚎哭的声音甚至压过了诵经声。

    浮霜望着她的背影,暗恨不已。是她大意了!她原以为定王爷的过世是因为越王送来的女人沁莲,又因为沁莲早已被驱逐,她便松懈了,以为王爷已经闯过了年尾这道坎,却没成想王爷还是没了,下手的竟然是武氏。

    武氏的身份地位均来自于定王,王爷虽厌恶她,却碍着世子的身份。从未想过休妻。只要王爷在一日,她便是一日的王妃。所以浮霜知道她心狠,知道她善于下毒。却从没想到过她竟然会下手毒害王爷。

    可她却偏偏这么做了!只是为了不让定王顺利的把朝政交托给卫东鋆,只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机会……

    这个女人的狠,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浮霜望向身后,白茫茫的一片,心中不禁有些茫然,她这一世究竟能改变什么?使出诸般手段,她还是嫁来了润州;费尽心机筹谋,王爷还是在年尾没了;机关算尽的挣扎,江淮卫氏却还是面临分裂的危险境地……

    难道她所能影响的只能是些小事?而历史的轨迹会不受任何影响。总会沿着固有的模式走下去吗?

    她究竟还能做到什么?

    她扶着灵柩的手指节泛白……不!她不能放弃!更不能失去信心!重走这一遭,老天爷绝不是让她作为一位看客来的!绝不能只默默看着一切重复上演,她必须改变!即便是要将那轨迹掰歪了,斩断了,也都要改变!

    这是她的选择!

    行过长街,绕城三转,王爷最终停灵在润州城北的法华寺内,在这儿得作满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才能入王陵下葬,才能安抚亡灵。浮霜甚至怀疑。是武氏心中要求个安稳,方才选择了最繁琐、最浩大的超度法事。

    王府众人在法华寺的客房内安顿下来,日日跟着和尚们行法事,晚上正殿的灵柩却是要有人守的。半夜加灯油、烧冥香、诸事都不能假以旁人之手,因此浮霜作为长房代表,虽是女儿身。却跟着卫东淳、卫东泽一起排了守灵的日子。

    这一日正是浮霜守灵,白日里法事完毕。王府众人用完豆腐宴便回各屋歇下了。因浮霜是女眷,法华寺的和尚们不便留下。于是只有几个丫鬟陪着熬夜添油。

    行将至半夜,浮霜早已累的一个劲的打瞌睡,她枕着贡品案眯了一小会儿,却听外面一阵响动,随即凉风袭来,有人推开门进了灵堂。

    这么晚了?却又是谁?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气,水涡只见卫东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他失魂落魄的站在棺木前,如丧考妣。

    厢房里忙活煲汤熬宵夜的丫鬟芍药听到响动,便走了出来,见是世子爷,忙摇醒了蔷薇,拉着她出去了,灵堂内只剩下浮霜和卫东鋆两人和王爷黑沉沉的棺材。

    卫东鋆直视棺木,一言不发,火光在他脸上投下大片的阴影,隐藏了他的哀怨和悲伤。浮霜则静静的注视着他,一声不吭,就仿佛生怕发出响动打搅了他。

    灵堂里弥漫着人界的烟火香味,那笔直的香烟无风缭绕、直冲横梁,就好似是通往幽冥地界的桥。火盆散发着橘色的光芒,将两人静止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老爹三十四岁上才得了我。”沉默了好半晌,卫东鋆突然开口道,他双眼已经直视着棺木,眼神却变得悠远流长:“他欢喜的不知道什么样。小时候我想起祖母,便是一丝不苟的规矩礼法,可想起老爹却是他黑红的脸膛上,那不十分相称的溺爱和纵容。”

    屋里静静的,没有人搭腔,卫东鋆却知道她是在用心听着。

    “他虽贵为王爷,却愿意让我骑在他脖子上去够树上的鸟窝,而不是骑在长随的脖子上;我淘气捉弄他的下属,他多半也是人前训我几句,转过身却拿好吃好玩的哄我开心、直到我破涕为笑;后来我大些了,闹着要上阵参军,他舍不得自己管教我,只好把我送到宜城于总兵麾下,却又忍不住隔三差五的来宜州视察。”

    卫东鋆眼神空落落的望着前方,仿佛瞧见了那个人,又仿佛什么都没瞧见。

    “我常常在想,若不是祖母严苛、母亲狠毒,我也许早就长歪了,被他宠成个一事无成的纨绔也不一定。不过我知道,无论变成什么模样,老爹都不会对我失望。”

    他说完这话,便又再度沉默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中隐隐带起了水的反光。

    寂静犹如平滑的一把刀,慢慢的拨开了每个人的心房。夜色如魅、勾起回忆的一根线头拉扯,便扯出一长串的喜怒哀乐,唯有理顺了,方才能一点点的卷回去珍藏。

    过了好一会儿,浮霜长长的叹了口气:“小时候,邻居的孩子从不搭理我,他们只会站得远远的,一边拿石头砸我,一边喊我是破鞋的女儿,将来会长成个小破鞋。我不知道什么叫破鞋,便跑去问我娘,我娘便告诉我,破鞋便是穿坏了,没人要的鞋子。于是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漂亮的娘亲哪里长得像一只鞋子?

    我娘还说,有些人不够强大,于是只能为了别人眼中的自己活着。可是另一些人,却能无视旁人,为自己活着。她说只要你自己不看轻你自己,旁人便永远无法贬低你。我想她说的对,所以自那次后,我每回碰到邻居的孩子,便会捡起石头还击他们,并冲他们喊道:你们都是些好鞋,天生就是被人穿的!”

    卫东鋆被她的话逗得笑了,随即这丝浅浅的笑容却变成了苦涩。

    “少年时,也有人说我不懂规矩,是个疯子,我从来都是置若罔闻的。老爹也从不强逼我,他有的时候忍不住会叨念两句,但大半的时候都是随我去,他总是说,好男儿不要被条条框框箍住,那样难以一展抱负,要恣意妄为、天马行空,才显英雄气魄。”

    “后来我大了,成了远近闻名的悍妇。少年郎多半都怕我,即便有少数不怕我的,他们家的老爷夫人也怕我。如今看来确实没错,我不是个合格的儿媳妇,更不懂得如何孝顺公婆。”

    两人各自说着毫不相干的话,却似乎又相互接的上。过去的点点滴滴,关于父亲或者母亲的记忆,却是他们所有的记忆中最美好的东西,莫名的,这两人突然发现,自己和对方十分相像……

    她的父母一个疼她入骨,一个却视她如敝,他也一样;她虽有姊妹,却如同孤身一人,他也一样;她身边都是敌人,只有自己能依靠,他也一样……

    长夜漫漫、身影流长,渐渐的,火盆里的火焰烧尽了,却将两人拉长的影子连成了一片,再难分彼此。卫东鋆孤寂而又悲伤的心逐渐变得缓和了,他突然发觉,老天待他不薄,他失去了一个,却又获得了一个。

    最终,浮霜望着卫东鋆,幽幽的劝道:“人迟早会死,或今日、或明日,长短不过是过程,可最终都是一样。记忆却能变得越来越鲜活,不要忘记,便是最好的念想。”

    她的一句话,无意间戳中了卫东鋆的心,那一刻脸上的悲戚,竟无从掩饰,他向来是个硬汉,更不愿在浮霜面前流露出软弱,当下调转了脸,望向灵堂外幽暗的夜色,好半晌才控制住了声色。

    他摸摸鼻子,抹了把脸,上前冲着棺木恭恭敬敬的叩了几个头,又燃着了一把纸钱,投入了火盆里,便猛的站起身,开门冲出了灵堂。

    灵堂内的白烛被刮进来的风吹灭了,火盆中火焰随着燃着的半张纸呼啦一下蹿了起来,照亮了浮霜半张脸。

    她依旧静静的坐着,一双凤眼点漆似的,目送着窗外他的背影远去。

    四十九日之后,九九八十一回法事完了,终于功德大圆满,王爷的灵柩被抬出法华寺,穿过润州北门,送去王陵葬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临朝(一更)

    定王出殡的那一日,礼部便派人赶马递送讣告折子和请封折子去了上京。虽说京都的皇帝已经成了佛堪中的金像,可册封的形式还是不可少的。当然,随着送往京都报丧,很快定王过世的消息便会传到蜀中,传到两广,这是瞒无可瞒的事情。

    原本王爷崩了,民间是要守孝的。但由于战事频频,人口骤减,为鼓励生产,自十年前定王便改国孝家孝为三个月,原本三年的孝期以三个月代替,只要在这三月中不婚娶、不食肉、不饮宴、不娱乐便为守制。

    因此自出殡日起,润州城内所有的青楼楚馆都暂时关了门,酒楼戏院的生意也闭了。

    守孝归守孝,政务却不能不处理。下葬次日,润州小朝廷便照常运作起来。卫东鋆头一回正式临朝,毛尚书等人也不罢工了,王爷已经崩了,他们再罢工又罢给谁看呢?

    十二月的冬夜寒冷刺骨,一场风雪之后,润州城再次银装素裹起来,定王府梧山堂内,四更天的时候便燃起了灯火。

    自从王爷大归之后,卫东鋆作为新任定王便搬到主院梧山堂,浮霜却不愿挪地方,依旧留在两仪居内。此时元寿元吉伺候着卫东鋆沐浴更衣,在洗完一个热气腾腾的澡后,卫东鋆换上了玄色流云蟒袍,头戴冕冠、腰配玉带、脚蹬皂靴。

    一身的朝服,将他的邪魅也压制了几分,整个人愈发显得贵气凌然。

    可他却不舒服的耸了耸肩,想到今后每日都要穿着这身衣裳上朝。心中便十分阴郁。

    元吉踮着脚给他绑好了冕冠的带子,元寿则端来了早膳。此刻天际刚刚泛白,还未过五更。

    整个王府也在黎明中忙碌起来。就仿佛静夜里突然间充满了生气,从梧山堂燃起烛火的那一刻便活了似的。前院御道被反复擦拭,亮的能照见人影;太和堂内也早已打扫的一尘不染,器皿、用具等都换了新的。下人们出出进进、却俱都踮着脚步、放轻了声音。

    用完了早膳,卫东鋆瞥了眼屋内的青铜香炉,再有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正时了,想必朝臣们都已经到了吧?他站起身抖了抖袖袍走到门口,元寿元吉推开门。一股子冷风直灌了进来,吹得他越发清醒了几分。十二人抬的蓝顶轿早已恭候多时,卫东鋆皱了皱眉,转过脸冲元吉问道:“坐轿子?”他自打满了十岁后,就没怎么坐过轿子,出行多半都是骑马的。

    “王爷,”元吉已改了称呼,“这是规矩。”

    “狗屁的规矩!”卫东鋆不悦,“我还没老到腿脚不便呢!”

    元吉暗自翻了个白眼:“哎哟我的王爷哎!今儿是头一日临朝。您就凑合些吧,今后若不喜欢以后再改也不迟!”

    卫东鋆最终还是在劝说下上了轿子,轿内十分宽敞、又设有案几茶具炭盆等物,纵是他人高马大倒也无碍。

    轿子直行过了二门。来到前院。又穿过承运门,卫东鋆因嫌轿内炉火闷气,倒是撩起了厚重的轿帘。他瞥了眼承运门前那两只形态威猛的青铜狮子,彪悍的造型被狮子头顶上残留的薄雪衬的有几分滑稽。卫东鋆勾起嘴角,看来世事都是一样的。规矩讲究越多,其实越是内里空虚。

    紧接着,轿子转了个弯儿,他便瞧见寒风中,排成两列的四品以下小官们,他们抖抖索索的站在太和堂门前的大理石露台上,见王爷的轿子来了,忙躬身行礼。

    真是彼此都受罪的事啊!卫东鋆不禁心想。

    卫东鋆的轿子停在了御道中间的台阶上,而文武百官俱已到期,就站在御道两侧。卫东鋆下了轿子,直入太和堂,他先进了后间,元寿和元吉送上暖手的热汤和糕点,卫东鋆抿了两口,便步行出了屏风。

    他在王位上坐定,太和堂外便传来了鸣鞭声,三声堂内外的文武百官随着鸣鞭叩首跪拜,口呼:“王爷千岁!”

    声音一层层的递送出去,人群黑压压的跪了一地,随着鸣鞭声,一拜、二拜、三拜……卫东鋆望着堂下众人,这其中有心怀叵测的、有意图篡权的、也有真心效忠的,但此次此刻,他们都是一副恭贺的模样,无有不同。

    自今日起,他的精力便不能全都投注于军队上了,得花费一部分心神,甚至是不少的心神,与这帮道貌岸然的,所谓文臣清流们折腾!

    他紧闭双眼,再睁开时,鹰目已变得深邃难测、瞧不出喜怒悲欢。

    因是头一日临朝,众臣需奏的事项并不多。虽距离王爷过世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但各部事务却没有停摆,卫东鋆依旧日日处理政务,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拖欠。

    众臣行完礼,卫东鋆刚准备说:有事便奏、无事退朝。便瞧见毛尚书率先站出了列。

    “启奏王爷!臣有本奏。”

    卫东鋆皱起眉头:“奏吧。”

    毛尚书躬身道:“臣请奏二公子封地藩属一事。先王在位时,未曾给二公子定称谓划封地,可如今是王爷在位了,按例该早定番地,以安人心。”

    好吧,这意思就是老爹死了,长子也该和幼子分家单列了,大家划归下财产继承吧。

    卫东鋆心中冷笑,没想到毛尚书等人如此迫不及待。他倒不是没考虑过卫东淳的封地问题,既然他们这么急的要摊牌,他倒是不如成全他了。

    可虽心里这么打算,卫东鋆嘴上却说:“董亭侯,你有什么意见?”

    董亭侯作为毛尚书的老对手老朋友早已跃跃欲试了,他秉承的理念便是:毛尚书支持的就一定要反对;毛尚书反对的则一定要支持;不管什么事首要的便是出来搀和,能搅黄了最好,搅黄不了也要让毛尚书等人不舒坦!

    于是听到卫东鋆点名,他忙出列道:“二少爷年幼,尚未及冠,领封就藩是不是早了些?”

    毛尚书也有腹稿备案,闻言忙辩道:“先王早故,如今王爷也未及冠,却已坐堂理政,二少爷年纪小些又有何妨?未免非议旁论,倒是该早些离开润州就藩的好。”

    董亭侯反应迅速,忙回道:“二少爷自与王爷不同,王爷虽是头回临朝,但早已处政小半年,游刃有余;二少爷素喜史书文史,从未离开过润州,更别谈掌兵,如何能仓促行事?”

    “雏鹰若不跨出巢穴,永远只是只弱鸟,想必王爷也不希望看到同胞兄弟无所事事、不求上进。”毛尚书却不吃这套,再度进逼。

    “诸事不可强求,谁不知道?二少爷东淳的性子不适宜掌兵,先王在世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三老爷不是迄今都住在王府内,没设封地吗?”董亭侯又道。

    毛尚书微微一窒,旁边王尚书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他便转脸回道:“三老爷和二少爷如何能一样?一个嫡庶二字便相差甚远。二少爷是嫡出,卫氏祖先又有兄弟同掌兵的惯例,怎么也该给二少爷个机会。”

    当下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争的好不热闹。卫东鋆笑眯眯的望着两人互掐了片刻,方才开口咳嗽了一声。

    他这一咳嗽,两人便都住了嘴。其实说来说去还得卫东鋆发话,毛尚书与董亭侯辩论,不过是想以礼压服他罢了。

    “分封便分封,我也希望东淳能不负厚望,有所建树。”卫东鋆缓缓道,“我原准备待三月守孝期结束后再封他的,可既然毛尚书已提出来了,倒不是不可以先行封赏,不过我希望就藩的事还是挪至守孝结束,二少爷怕是也如此考虑,他比我要孝顺,定不会在孝期未完前离开润州的。”

    毛尚书一听有戏,精神不由一震!他原本抱着被拒绝的态度开的口,这是想在朝堂上抄起分封的由头,然后再徐徐图之,给卫东鋆不断施加压力,逼他答应,却没想到卫东鋆竟然直接放话便答应了?

    要知道虽然兄弟分封是惯例,二老爷卫齐瑞当年也被派做广陵留守,可那却不同,一来二老爷领兵多年,广陵留守的职位可以说是自己拼杀出来的,众人皆服;二来二老爷对已故的定王是一心效忠,从未有过二意,这样的分封便是兄弟同心、共守江山。可如今他们这些人的态度很明确,原就是不服卫东鋆,支持二少爷东淳的,这分封便近似于分裂了。

    于他们而言,如今朝堂上职位虽然没撤掉,可权利怕是早晚要丢的。所以毛尚书巴不得早点定下封地,再派人手过去,早些囤积实力。因此他迫不及待的便在卫东鋆继任的头一天便提出来了,却没想到卫东鋆还真应了?

    一瞬间他望着卫东鋆笑眯眯的面孔,不禁有些狐疑,偶不是这家伙又出什么诡计了吧?毛尚书的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毛病又犯了。

    可分封是他提的,他此时倒也舍不得撤回。

    “我准备将镇州留守的位置给东淳,便定镇州为他的封地。”

    卫东鋆这话一出,众人神情俱变。董亭侯等人却是没想到他如此爽快的同意卫东淳分裂出去,而毛尚书则是欣喜若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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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风寒(二更)

    镇州位于润州西北面,距离大约是三百多里。

    若说重镇宜州是江淮卫氏与蜀中季氏的交界地,广陵是蜀中东进的第二道关卡,镇州便是润州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它背山面江,形势雄险,适宜重兵据守,却由于地势问题,耕地面积并不多,粮草方面做不到自给自足,每年过了春季之后,半年的供给都要依靠江淮其他产粮地的供给。

    作为急需兵力的毛贾等人,自然对于镇州是垂涎欲滴的,虽然留守麾下还有总兵,总兵才是真正的掌军武官,可作为镇州留守起码在官面上可以调动驻守的防务兵力。

    他们太看重兵力了,自以为二少爷卫东淳与王爷卫东鋆的差距,最关键的便是兵权,只要有了兵权,其他的都可以迎刃而解,却忽视了卫东鋆将镇州定给东淳的原因。

    且不说东淳派的沾沾自喜,下了朝,卫东鋆便换去了身上的华服,穿了套便装直接去了两仪居。

    他如今得了个毛病,无论是遇到疑难,还是解决了疑难,他都喜欢第一时间说与浮霜知道。前者是因为浮霜说不定便能给他提供个意见或办法,后者则是他莫名就喜欢在她面前得瑟。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她的身份,忘记了她是季景斋的女儿。

    为此元吉非常着急,可着急又有什么用呢?主子在做世子爷的时候就对他们的规劝充耳不闻,如今更是听都懒得听了。

    却说扶灵下葬一应事项忙下来,浮霜倒是累倒了。平日里诸事都无需她亲力亲为。何曾这样忙过?又是守夜、又是吹风的,只强撑着罢了。等事完了松快下来,第二日上便发起热来。此时刚请了大夫进去。卫东鋆来了方知道她病了,忙要进去探看,却被鸠尾等拦在了厅堂里。

    屋内炉火烧的极旺,大夫被请了坐在床前,床阁上大红的帷幔垂着,只露出浮霜一只手。蔷薇在手腕下垫了小枕,又在上面盖了方帕子,大夫才上前号脉。

    诊了一回脉,那大夫起身出了里间。见卫东鋆在,忙跪地行了礼,方道:“世子妃并无大碍,只是外感内滞,受了寒气,又疲累辛苦所致。这些日子饮食上清淡些,再吃两剂药散散就好了。”

    说话间丁香带人已在案上摆了笔墨纸砚和谢诊的缠头,大夫提笔斟酌片刻,便写了个方子。

    送走了大夫。卫东鋆起身敲了敲里屋的门,便听到里面浮霜抽着鼻子应了声:“进来吧。”他方才推门进去。

    床上的帷幔已经卷起来了,浮霜披着衣服靠在床头,脸上有些青黄。两颊却略带绯红,怕是还烧着。

    他忙搬了张凳子坐到跟前,也没了显摆的心。只问道:“可是昨儿晚上觉得不好的?怎么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

    浮霜扯扯嘴角,摆了个淡淡的笑脸:“今日是你头天临朝。我病得又不重,哪好去烦你?”

    “我就说该一并搬去梧山堂。给你单劈一间屋也成。”卫东鋆抬手给她掖好被角,顺势便挪了身子坐到床沿上,“两仪居距离梧山堂有段距离,出什么事两边都不好照应,不如还是随我搬过去吧。”

    浮霜捂着帕子打了个喷嚏,抽了两下道:“还是算了,我这儿住习惯了,倒是不想搬。”她是不愿意瞧见梧山堂里那些玉兰花,先前还好,如今王爷大归,又映了上辈子的事,她心里总有些忐忑,想起梧山堂的满院玉兰心中就膈应。

    说话间便要抬手将脏了的帕子递出去,可因卫东鋆在前,芍药蔷薇不免站得远了些,见浮霜伸手忙上前去接,却没想卫东鋆先行接下帕子,也不嫌脏,折好顺手递给了芍药,又掏出自己的巾帕递了过去,给她擦了鼻子。

    卫东鋆这举动自然而然,仿佛做了多少遍似的顺当,浮霜只觉得他温热的手掌隔着帕子拂过她的鼻端,弄得她十分紧张。她微微一愣,抬眼时,才方觉得他离得过于近了。

    冬日暖暖的阳光透过琉璃窗户折射进来,变成了淡蓝色的光芒,将卫东鋆的面孔衬的越发妖异。

    淡蓝色的光线照的他小麦色的皮肤有些偏白,精致的五官越发棱角分明。他眉宇间煞气太重,平日里只让人觉得锐利难挡,却忽略了他的魅惑,就犹如最名贵的毒药,尝起来带着丝丝甘甜,如琼浆玉液,哄人服下后却为时已晚。

    那黑曜石般的鹰眼深如墨潭,仿佛有千言万语般望着她,含蓄而又深沉。浮霜不经意便被他单侧的那道伤疤吸引了,如笑涡般的浅疤,近距离瞧则稍许明显了些,它先是勾起个弧度,随即弯曲深陷了进去,如同能吸引人神魂的漩涡。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卫东鋆距离她的脸庞只剩下数寸了,他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道:“又烧起来了,你若不舒服便躺下歇歇吧,怎么药还未煎好?”

    浮霜慌乱的往后撤,错开眼神道:“不睡了,已经睡了许久了,躺着难受。”说罢侧脸躲开了他的手。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来给她下迷魂汤的吗?!是她病糊涂了,还是他今儿糊涂了?

    浮霜转脸瞪了眼在旁偷乐的蔷薇和装傻的芍药,两人方才笑着上前服侍。她们一前一后裹了裹被子又调整了靠枕,卫东鋆便被赶回了凳子上坐着。

    “今儿上朝可生了什么事?”浮霜定了定心神,话转正题。

    卫东鋆方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忙道:“自然是有事的,毛尚书那没脑子的头一天便跟我提出东淳的封地问题,就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分家出去似的。”

    “那你怎么说的呢?”浮霜闻言皱起了眉头,封地?真是猴急啊!明目张胆的要地盘搞对抗,还丝毫不加掩饰。

    卫东鋆一挑眉,越发得意的说道:“我说准备将镇州给他做封地。”

    镇州?浮霜心中一动,却是和上辈子一样呢!上辈子定王大归后,卫东淳也是被封为了镇州留守,并很快便离开了润州。

    “你必是自有考量了?”她忍不住问道。

    卫东鋆等的便是她这句,闻言便笑着解释道:“镇州地势险要,又有驻兵,定是十分如他们意的。所以我说定了镇州,毛尚书也好、贾太尉也好都不会再闹,反而会早早的让卫东淳去就藩。可他们不了解的是,镇州虽然有驻兵,总兵柳重洋也不是我的人,却是二叔的人,他们要想指挥的动柳总兵,怕是不容易。况且镇州粮产不足,并不是个适合作为据点的地方,若是他们有二心,也只能以突袭取胜,绝没有机会屯兵养战;最后一点,镇州距离润州不过两日路程,有什么异动我都能得知风声,却是不怕什么的。”

    浮霜张嘴想说,别指望你二叔,二老爷卫齐瑞只服老王爷一人,怕是将来会成为你的心腹大患,可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此时无凭无据,这话说了倒是有些奇怪了。

    见她神情有些迟疑,卫东鋆便问:“怎么?你觉得不妥吗?”

    浮霜垂下眼帘:“没有不妥,只是担心过早的让东淳就藩,于你名声有碍。”

    “不怕的,”卫东鋆忙道,“我已经发话了,让他过了孝期再走。”

    话题告一段落,屋子里便有些安静,两人沉默片刻,浮霜突然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卫东鋆忙借势又坐回了床沿上,他拿过一件外衣给浮霜加了,并拿过床边温着的杯子递给她,又转脸冲芍药道:“还不把炭火烧的旺些?再催催药什么时候来?”

    芍药忙回道:“大夫才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鸠尾已经去煎了,怕是火候还未到。”说着便去烧炭盆。

    浮霜接过杯子,抿了口烫烫的茶水,便拢在手中,拉开与卫东鋆的距离。这家伙今日的做派实在古怪,即便是她病了,也有芍药蔷薇等人伺候着,怎的需要他大少爷亲自动手?他那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模样令她十分变扭,这家伙却是打的什么主意?

    事实上卫东鋆的主意很明确,自从守夜那晚,他已经定好了目标。他要赢得浮霜的心,把她牢牢的和自己绑在一起!

    他不管她来自何方,也不管她是谁的女儿,他只知道老天爷把她送来了,他便再不能放手了!

    这世上能懂他的人,只有她了……

    屋里两人正尴尬,突然丁香挑帘进来传话道:“郡主,白少爷和顾公子来了,说是来探病的,还有事禀报。”

    浮霜双眼一亮,终于有人来解围了,于是忙道:“让他们进来。”

    “让他们在外面候着!”于此同时卫东鋆也齐声说道,两人说完,相互对望了一眼,浮霜皱起了眉,卫东鋆嚣张的撇了撇嘴。

    丁香作难了,这到底是让人进来还是候着呢?

    却见蔷薇冲她挥了挥手,芍药也转身当没听见,于是她会意了,还是让人候着吧,世子爷如今是定王爷了,自然是他说的话为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卖弄(一更)

    却说堂屋内,顾寒之和白羽坐着喝茶,却久不见丁香出来通传,突然门帘一挑,一股子冷风蹿了进来,鸠尾端着个煎好的药锅进了屋,见他们两人在场,便脱口问道:“顾公子和白少爷怎么不进去?”

    顾寒之微微有些窘迫,白羽却抢先道:“我们有事回禀,正巧听闻王妃身子不好,本想请个安问候一番,但听说王爷在里面,所以先在外面候着倒也无妨。”

    鸠尾见状瞥了眼顾寒之,见他脸上有几分焦急,又有几分郁闷,心中不忍,便道:“我正巧送药进去,再问问郡主是否合适见客。”

    话音刚落,便被顾寒之拦住了,只听他道:“姑娘且等等,请问方才大夫可说了是什么病?这药又是怎么开的?”

    “哦!没大碍的。”鸠尾忙笑着回道,“大夫说了,郡主是外感内滞,受了风寒,又连日操劳没休息好的缘故,只要吃几剂药便行了。”说罢便指指案上:“药方子都在那儿呢,顾公子若是不放心就瞧瞧,都是些平和的药。”

    于是顾寒之便放了她进去,自己走到案边细细的看起方子来。

    他通读了一遍,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了?可是方子有异?”白羽见状问道。

    顾寒之抬起头,略微迟疑道:“这倒是怪了,先头说是风寒,又有发热症状,怎么方子却下的十分浅淡?没有当归、黄芪,只下了陈皮和白芍,分量又这么轻。如何能济事?”

    “哟!没想到你还懂医术?”白羽一惊一乍的说道。

    顾寒之摇了摇头:“哪里算得上是懂医术,不过是跟着师傅学了些罢了。我们平日在外,有了伤病都是自己调理。这些常见的病症倒是知道的。”

    白羽啪的打开折扇,笑道:“你懂医术,却不懂人心。我瞧这方子就没开错。”

    “这话怎么说?”顾寒之诧异道。

    “如今浮霜是王妃了,再不是世子妃了,身份何其矜贵?别说是九珍堂的坐馆大夫了,即便是京中的御医,那也是不敢下重药的。什么都下的浅浅的,多喝上几剂药也能好,若是下重了。有个旁的万一,他们可担待不起。”

    顾寒之闻言越发皱起眉头:“这么说可不是让浮霜受罪吗?原本是小病,拖长了也会加重的,这怎么成?”

    “不成也得成,反正没人敢下重剂,所以书中说的好,常有江湖郎中医好了皇家的怪病,倒不是这些江湖郎中比御医强些,却是他们胆子大的缘故。”

    顾寒之听得这话。沉默了片刻,低声自语道:“看来做皇亲国戚倒也没啥意思,有病也没人真心给治。”

    白羽听他这话说的有深意,忍不住合拢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道:“所以你该加油才是!”

    “我加什么油?”顾寒之一愣,随即有些心慌了,莫不成白羽瞧出什么来了?

    白羽裂开嘴。露出小虎牙笑道:“加油把浮霜追到手啊!别让她做了那没趣的皇亲国戚!”

    “你胡说什么?”顾寒之脸一红,忙推开了他。

    白羽锲而不舍的凑上前道:“你那点小心思难道还能逃得过我的法眼?嘿嘿!不说旁的。这把妹的手段你们无论是谁,怕是也得跟我学学才是。这么着吧!我们兄弟一场,我教你两招,保证你豁然开朗、情场一片光明。”

    顾寒之越发窘迫,白羽的话他有一多半的词听不懂,那意思却是明白的,他此刻心中纠结万分,总觉得自己的心事让他窥破了怕是不好,又十分想听他有什么招数,这一转念间,犹豫的神情便带到脸上了。

    白羽见状大笑:“兄弟,你真实诚!这样可不行,你这么实诚的人对上狡猾狡猾的王爷可是不行的!”说罢扒着他的肩膀低声道:“王爷如今沾着上风,一来他名正言顺、二来他有钱有势、三来他腹黑闷骚,兄弟你相当的不妙啊!所以你若想翻局,得下猛药。”

    “什么……猛药?”顾寒之红着脸问道。

    “王爷虽处处占了先,但有几点却是不如你的。照我看啊,浮霜和王爷迄今没圆房,且分屋而居,怕是心里有逃避的意思,若不然她取信王爷最好的办法便是委身于他,又何必退而求其次呢?而她对你倒是很亲近,也不怎么避嫌,恐怕是拿你当亲人待了。”

    “是……是的。”顾寒之忙道,“浮霜说过,她助卫东鋆夺得天下,是为了让他还她身家自由。”

    “这她都跟你说了?”白羽一听乐了,“看来我猜的没错!你小子大有可为啊!”说罢狠狠的拍了他后背一巴掌。

    顾寒之被他说的有几分欣喜。

    “但是你却不能因此便疏忽大意!”白羽接下来一句话又把他的心脏拎高了,“妹子的心如同上下浮动的A股,今儿涨停、明儿便可能跌停,所以你首当其冲,便要这么做……然后再那么做……”

    顾寒之听得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嘴里不禁低声道:“这似乎……不妥……不妥吧?”

    “妥!怎么不妥?把妹要诀就是脸皮要厚、心要黑、下手要快……”

    两人正嘀咕间,突然里屋的帘子一挑,鸠尾笑着走了出来:“郡主喊你们进去呢。”

    一见来了人,顾寒之心中一虚,抖手便将白羽推了出去,只见白羽大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数米远的椅子上,震得他尾椎生疼!

    顾寒之忙回过头问道:“可摔伤了?对……对不起!”

    白羽龇牙咧嘴的叫唤道:“没事!没事!哎哟我的屁股哎!真没事!什么时候你把这招交给我便好了!”

    站在门口的鸠尾扑哧一声笑了,顾寒之见确实没大碍,便连忙进了里屋。

    白羽撑着腰站起身来。心中暗骂:真是见色忘友!

    进了屋,顾寒之见卫东鋆坐在床沿上。凑近了浮霜正说着话,胸中便如同燃起了一把火。这火焰却在瞧见浮霜白黄的脸色时突然灭了,只余下一把烟灰哽在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浮霜见他进了屋,却如同见了救兵似的,指着床边的凳子道:“坐吧。其实我没大事,你们不用都来瞧的。”

    顾寒之习惯性的刚准备开口说:却不是特意来瞧,只是正好寻查到了此地,听说你病了才进来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却是每日必行的走到两仪居外。站在树下眺望院门,却瞧见丫鬟们送大夫出来,方才知道她病了的。可是一想到刚刚白羽说的话,便改口道:“你病了,我不来问问又怎么能放心?”

    跟进来的白羽听到这话,差点没当场栽一跟头!话说天才就是天才啊!无论什么都学的快!这话说得多么婉转悱恻?所谓把妹第一要务就是嘴甜,无论是有意、无意、又或者随意做的事,都要描绘成绵绵的心意!

    卫东鋆听到这话却是黑了脸!所谓司马昭之心,尽人皆知。他早看出了姓顾的这小子对浮霜。却不是普通的主从心思,可没想到当着他的面,这小子竟然全无顾忌!

    简直是反了!

    他横眉瞪眼,刚准备开口。却转念一想:不行!

    卫东鋆啊卫东鋆,你差点上了姓顾的小子的当了!他就是要激得你失态,在浮霜面前丢脸。显得小肚鸡肠呢!你可不能互通,应该展现出你的大度!展现出你翩翩贵公子的气质!

    想到此处。他忙收敛了神情,挤出个笑容道:“真是有劳你们挂念了。霜霜没大事,大夫已经开了药方子了,说是吃两剂便会好的,不过大夫还交代说要多休息,你们今日若有事尽管告诉我便是,就不必让她操心了。”

    说着还往浮霜袖子里伸进手摸了摸道:“好了,终于出汗了,这身汗下去恐怕烧便会退了。”

    浮霜大惊,忙挣开手,瞧着卫东鋆那副情深意重的模样,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这货是吃错药了还是怎地?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顾寒之脸色一沉,挂起了冰霜,他刚想发话,却被白羽拉住袖子使了个眼色。寒之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他忙躬身凑上前,握了握拳,一横心也伸手探了探浮霜的额头,嘴里说道:“还烧的挺烫呢!我方才瞧了方子,那大夫怕是太过小心,下的药轻了些分量,若要好得快,恐怕还得添些,不如再寻个大夫复查一遍?”

    他话说的有理有据,倒是令那突兀的一伸手,变得自然了。白羽却一捂脸底下了头,他的意思不是让他出手啊出手!!他是让他冷静啊冷静!这眼神究竟看到哪儿去了?

    浮霜僵直了后脊梁,惊异的望向顾寒之,平日这家伙不是很害羞、很含蓄的吗?今儿这是怎么了?

    卫东鋆却牙齿咬的咯咯响,脸上却还撑着笑容:“风寒须得多休息,再整个大夫来瞧又是折腾,不如你们先回去,让霜霜再睡上一觉发发汗,反正也探视过了,心意也到了。”

    “还是再请个大夫来瞧吧,那方子实在是不顶事的,别吃了数日药不见好反倒加重了。”

    “是药三分毒,能轻些便轻些,先吃上几剂再说,倒不急着加量!”

    两人明里为了药方、暗中不知为了什么的争执起来,只吵得浮霜两个耳朵嗡嗡响。

    见鬼的!连生个病都没得消停!卫东鋆个不靠谱的二货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而顾寒之无论平日多冷静平和,遇到卫东鋆便也不依不饶,这两人到底有完没完?她可是病人!她需要静养!!(未完待续……)

    PS:感谢毛艺衡和轻语的打赏,今日二更!

第一百六十二章 梦(二更)

    送走了顾公子和白少爷,又将赖着不肯走的新任王爷卫东鋆也给请了出去,浮霜终于能安安稳稳的歇会儿了。因时候还早,未到用午膳的时间,几个丫鬟怕吵了她的觉,便都挤到了耳房里陪着鸠尾熬药。

    蔷薇翻出一盘瓜子来,于是四个人一边看炉子,一边嗑起瓜子来。

    “方才真是有趣,你们瞧见王爷和顾公子那模样了吗?过去只听说女孩儿吃醋捻酸的,没想到男人争起来也是一般无二呢!”鸠尾没心没肺的咯咯笑道。

    蔷薇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瓜子皮差点吐她脑袋上:“你个小蹄子胡说什么!主子的事也是你能拿来说笑的?看不撕了你的嘴!”

    “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我……我给你剥瓜子!”知道蔷薇不过是个纸老虎,脸上凶心里软,鸠尾才不怕她,“倒不是说笑,我只是瞧着顾公子很好,不说旁的,就说对我们郡主的心意,也是顾公子更深些,王爷却是心中揣着天下,不知道能有几多地方给郡主留呢。”

    “你懂个屁!”蔷薇吐了瓜子皮,一手指头戳到她脑门上,“郡主和王爷是在一条船上,只有两人齐心协力才能将这条船撑到对岸去,顾公子再好,那也是局外人。”

    鸠尾急了,扯着芍药道:“什么局外人局内人?我不懂这些,只知道郡主的终身怎么也该落在个对她好的人身上。芍药姐姐,你怎么看?你是赞同我的还是赞同蔷薇?”

    芍药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瓜子。斟酌了半天方道:“王爷到底名正言顺些。”

    鸠尾气的腮帮子都鼓了:“顾公子和郡主一路行来,我瞧着郡主的心却是偏向顾公子的。名正言顺又如何?嫁过来快一年了,郡主也没有愿意与王爷圆房的意思。只怕是郡主心里没他呢!丁香,丁香你怎么说?”

    老好人丁香左右看看,高举双手道:“我……我不知道,这种事其实我们说好说坏都不中用的吧?”

    众人一听,皆叹息,是啊,这事还得郡主自己说了算。

    却说浮霜喝了药,昏沉沉的便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坐在一间金碧辉煌的屋子里。雕龙的柱子、明黄的衣裳、满屋子浓郁的檀香,沁人肺腑。

    跟前一溜排坐着二三十个美人儿,有的娇小玲珑、有的婀娜多姿、有的眉眼柔顺、有的聪明伶俐……真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一众人冲着她躬身行礼,齐声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浮霜莫名其妙,自己怎么成了皇后了?

    却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左首第一位身穿粉红缎袄、梳虚灵髻的女子站起身来,以一口带着苏哝吴语的口音道:“皇后娘娘!今儿您得给臣妾评评这个理!早上臣妾瞧着天气炎热,怕大家上火,好心熬了莲子百合羹给诸位姐妹们送去。旁人都是感谢不及,唯独德妃娘娘把碗给砸了,还说臣妾欲下毒害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儿!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碗莲子百合羹倒也罢了,臣妾的心意也是小事。可这话若不说明白了,还当臣妾真有那害人的意思,今后德妃有个万一岂不是都赖在臣妾头上了?臣妾这冤可往哪儿诉啊!”

    右边一位怀着肚子。身着蓝衫的女子挣扎着起身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却不是无的放矢!前儿淑妃姐姐往我宫里送去了一篮柑橘,说是家乡产的。特特的送到了京里的,给我们尝个鲜。我贪嘴吃了两个。半夜就开始闹肚子,好在太医来的及时,才没有出大事。臣妾肚子里这孩子如今都八个月了,若真是给谁下了药流出来,怕就不光是个孩子了,连臣妾的命都要送掉呢,臣妾如何能不小心?”

    “哎哟你这话说的!”中间一位身材妖娆的女子猛的攒起身,也顾不得尊卑了,指着德妃的鼻子骂道,“这是指认我在柑橘里下药害你不成?那有本事就让宗人府来查啊!我好心送了柑橘给你,你自己吃多了闹肚子,还赖在我头上了?众姐妹都吃了怎么没事?你说我下毒,有证据吗?那剩下的柑橘你可查出毒来了?”

    旁的也有嫔妃议论道:“德妃也太过疑神疑鬼了,这不是无中生有的事吗?谁敢下毒害皇上的血脉?”“是啊,她自从怀了身子,可像是立了头功似的,成日里见谁都觉得谁要害他,也不瞧瞧,这宫里皇子都有五个了,她即便是生个儿子出来,不过也是六皇子,继承大统且轮不着呢,算得了什么?又或者生个女儿出来也未可知!”

    浮霜坐在正中,直被这二三十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吵得脑壳生疼。她环顾四周,雕梁画栋的屋子被重重帷幕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真切,仿佛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将她困在其中,难以挣脱。她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呼不出来似的憋闷。

    她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的?难道她的余生就是在这牢笼般的宫殿中,给这些个莺莺燕燕的女人们调解纠纷吗?还是与她们同样扒高踩低的争宠?

    何其愚蠢!何其无聊!她的人生怎么能是这样的?

    “都给我闭嘴!”她爆喝一声,整个世界安静了,浮霜逐个扫视那一张张或明或暗的面孔,刚准备发话,突然眼前一暗,又换了个场景。

    卫东鋆骑在高高的马上,侧过脸冷冷的望着她。

    阴厉的天空在他身后淤积成黑压压的一片雨云,勾起了她心底濒临决堤的恐惧。

    “八月二十五那天,你可曾进过我的书房?”他沉声问道,眉宇间瞧不出喜怒,却又仿佛隐忍着失落和沮丧。

    浮霜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声音,只能睁大眼睛望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说话?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说给你听好了!你偷看了我的战图,并拓了下来,藏在中空的金钗里,偷偷带出了王府。”卫东鋆眯起双眼,眼神闪烁,左颊的伤疤深深凹陷进去,却不再是笑涡,而是充满了杀气的憎恨,“可笑那钗还是我买给你的,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你借故摔断了它,并在那接头的金行续了个中空的用以藏东西。”

    浮霜垂下眼帘,他都知道了,她还能说什么?

    “你通过那家金行,将这支钗送到了豫州你父亲手中,你不是不知道这东西一旦送到季景斋手里,会坏了我的大事,会让我损兵折将,更有可能会要了我的命!可你还是送出去了!”

    他的声音一直很低沉,不像是在责问什么人,反倒是像是在说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可他的表情却与之相反,她能看得到他隐藏在冷静下的疯狂,隐藏在漠然后的无限哀伤……

    “我再问你一遍,你从头至尾,可曾真心爱过我?”突然卫东鋆面目狰狞的吼道,那双鹰眼仿佛要喷出火一般,死死的盯着她,几乎将她洞穿!

    浮霜抬起眼,微微颤抖的嘴唇如同濒死的鱼,忘记了呼吸。

    卫东鋆勒紧了马缰绳,勒得那匹马原地直踏蹄。他深吸口气,脸上扭曲的线条逐渐恢复了平静,眼中已经古井无波,仿佛刚才的伤痛、吼叫和疯狂都是从未发生过。

    “我要走了,待我与季景斋决战之日,若我输了,你便给我陪葬;若我赢了,你便给我祭旗!”

    浮霜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她眼神涣散的望着床顶,长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喉头发出咳咳的声音,却想叫叫不出声,就如同被白绫绞着脖子的时候那种惊慌。

    芍药蔷薇等人听到动静,忙奔进屋来。见浮霜自己卡着自己脖子,浑身是汗,忙上前惊叫道:“郡主!郡主!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浮霜无神的转过脸,渐渐的双眼中才恢复了焦距。她的眼神从四个丫鬟脸上挨个扫过,最终咽了口口水:“没事,不过是做了个噩梦。”

    “身上可是出了不少汗呢!这是好事,只要发了汗怕是病就能好了,郡主可要烧个水净一下身子?”蔷薇忙问道。

    浮霜点点头,她只觉得浑身有些酸软,倒是比睡前要松快了许多。

    于是又是一通忙碌,净房内很快便被火盆熏的热烘烘的,水和香油香膏也都备齐了,浮霜驾着芍药和蔷薇的肩膀,进了净房泡入水中。

    齐颈的热水慢慢将她浸没,浮霜仰起头,呼出口气。

    她怎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呢?先是梦见自己做了皇后,被困在那象牙塔的笼子里不得自由。随后却梦见了上辈子与卫东鋆决裂的那一幕,栩栩如生,真实的一如她的记忆。

    她已经多久没想起过了?好似重生以来,她就极力避免回想起那一刻,就仿佛不去回忆,便不会痛似的。

    是的,她也是痛的,因为当时自己已经没有立场说出那句藏在心底的话:我真的爱过你。

    浮霜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当时自己被惊异、畏惧和慌乱迷惑了,现在想来,或许自己的沉默,要比背叛他伤他更深……

    这辈子……他们俩……还是算了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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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352/ 第一时间欣赏浮霜最新章节! 作者:照烧茄子所写的《浮霜》为转载作品,浮霜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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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霜介绍:
上辈子,她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因站错队、做错了事,最终只落得三尺白绫魂断他乡。
这辈子重新来过,她不再讨好任何人,不再强求任何事,只求在这乱世棋局中,肆意一把……
*********
棋子反败为胜,主掌棋局的故事。
女强文,HE,宅里斗天下。浮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