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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照烧茄子     浮霜txt下载     浮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零八章 撒气

    卫东鋆闻言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好似顾寒之是在痴人说梦。

    “你笑什么?”顾寒之忍不住道,说完他又咬了咬嘴唇,恨不得收回这句话。

    “我在笑你!”卫东鋆鹰眼直视着他,眼神咄咄逼人,“罔顾浮霜那么偏向你,你却根本不懂她!”

    顾寒之闻言瞳孔猛的收缩,却还未等他开口,就听到卫东鋆又道:“我如果将浮霜的安危交在其他人的手中,那才真是在侮辱她!”

    听到这话,顾寒之愣住了。

    “事实证明,浮霜堪当大任,她达成了近乎奇迹般的结果。而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她做的更好!我为什么要让个外人掌握她的命运?我为什么不让她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呢?”卫东鋆笑着说出的话差点没把顾寒之噎死,“其实我并不在乎润州的得失,润州是我可以放弃的筹码,只要摆平了李炳晟,我还有的是机会可以亲自夺回润州城。

    可是浮霜不是,我承担不了失去她的可能,所以我不会把她交在任何人的手中,哪怕是你,顾寒之!因为我信不过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同意的道理,你的威胁也是无稽之谈!因为你也不可能带她走,除非她自己愿意走。浮霜从不是个会被旁人左右的女子。”

    “你……”顾寒之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无论是口舌还是心计,他都不是卫东鋆的对手,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一拳打碎这张令人气愤的笑脸。可是他终究还是松开了。他明白,武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尤其是对卫东鋆这样的人来说。

    “我真不明白她为何会选择你当挡箭牌。”卫东鋆则进一步在顾寒之伤口上撒盐,“就好像凭借你便足以从我身边逃走似得。难道她不明白吗?我和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俩相似的就如同左手和右手。她理解我的骄傲,我清楚她的执着。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和计划,不用说白了,我们相互间都能心领神会。所以当我将兵符交给她时,她没有畏惧和担心,却是满眼的跃跃欲试,她和我是一样的人,而很遗憾,这是你根本无法理解的!”

    “我可能不是最懂她的人!”顾寒之忍不住低吼道。“但我是最关心她的人!你扪心自问,这一点我可有说错?在你心里,她可是第一位的?恐怕第一位的是你的天下吧?”

    卫东鋆微微一窒,张了张嘴,却一时没找到反驳的语言。

    “我可以为了浮霜放弃所有的东西,宗派、骄傲甚至是原则!我的世界里只有她,而你呢?你有太多的东西,你想要权利,你想要天下!浮霜不过是你成功路上最顺手的工具而已!你是在利用她!榨取她的价值而已。还美其名曰,什么信任?别开玩笑了,你的信任值什么?你能给她什么?”顾寒之愤恨的一掌拍在边桌上,卓子承受不了他的力道。瞬间散了架。

    “我能给她天下!”却听卫东鋆沉声道,“你知道吗?在此之前,我的目标从未如此明确过。我老爹活着的时候。我只想让他为我骄傲,他去世的时候。我只想击败季景斋以完成他的夙愿;或许有时候我想过要拥有天下,可我从未清晰的想要过京都的宝座。

    在我看来。当不当皇帝无所谓,只要有权都是一样的,而那个位子上的人其实也挺没意思的。可是今天我改变了主意,因为浮霜对我说,她的人生目标便是助我登上皇位,她想让我执掌天下。所以我想,哪怕是为了她,我也要定了那个位置!

    是的!我有太多的东西无法放弃,我生而就是江淮卫氏的嫡子,我肩负着振兴江淮卫氏的责任无法推卸。可我完全没必要放弃,我可以和浮霜共享不是吗?她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她!包括整个天下!相比较而言,你……拥有的简直少得可怜!”

    两人怒目对视,眼神噼里啪啦的交火,几乎都想一口咬死对方。

    鹰眼霸气四溢、凤眼冰冷如霜,过了好一会儿,顾寒之猛然站起身来,一挥衣袖,大步流星的朝门口走去,他脚下踩过飞方砖,啪啪啪的在连声脆响中碎了。

    卫东鋆收敛起嚣张的表情,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他明白,自己方才的话,只不过是断章取义的说辞,他是在把从浮霜那里受得气撒在顾寒之身上。

    他是愿意给,可浮霜却不一定愿意接受,照目前来看,她似乎恨不得早早的将他辅佐上位,然后卷铺盖收拾包袱躲得远远的。

    该怎么办才好呢?卫东鋆皱起了眉头,或许,一步步的设下套,将她牢牢的捆在他的战局上才是最佳的选择吧?

    ********

    武氏打开首饰盒,逐一抚摸过里面的钗环,动作缓慢、依依不舍。她抬起眼,望见镜子中的自己,一夜之间两鬓染霜,她还未满三十五岁啊!如今眼下深深的眼袋令她苍老了几乎数十年。

    “母……母亲……王总兵在外面已经等了好久了,我担心……”她身后立着的小儿子颤抖着嘴唇说道,别院里外聚集的镇州军已经将他的胆都吓破了。

    “王总兵?他来做什么?”武氏茫然的掉转头问道。

    卫东淳抖着嘴唇道:“说……说是恭送我们回润州,去参加大……大哥的凯旋庆典,但我恐怕他是准备拿我们去向大哥祈求宽恕,您知道的,之前贾太尉已经被他阵前斩杀了!他……他说不定也要这么对我们!”

    “冷静!”武氏爆喝一声,厌恶的闭上眼睛,她只感觉到一阵阵的头疼,卫东淳的无能和软弱此时越发的暴露出来,或许过去他还是个容易操控的傀儡,如今却只显得拖累。

    自从九月中旬,王晋忠领兵无功而返,贾太尉身死阵前,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不论是卫东鋆,还是定王府的那个女人,都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当夜毛尚书和几个见机早的朝臣便消失了,也不知道是偷偷地溜了,还是被王晋忠秘密处理掉了,反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她和东淳居住的别院,则被人围了起来。

    别院里的下人们都被禁止外出,里外上百名仆妇的吃用都是镇州军送来了,她要求出府被拒绝之后,便要求面见王晋忠,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王晋忠都没有露面。

    她知道这代表着王晋忠还没有最终决定,他还在观望,而她们母子就还有机会。

    直到昨儿晚上,一夜的大雨,却掩盖不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别院外面把手的镇州军干脆入了院内,一大早便传来消息,说是定王卫东鋆剿灭了桓城的越军,越王李炳晟南逃中不知所踪,江淮大胜。而王晋忠则瞬间表明了态度:他要求‘亲自’送老王妃和二公子回润州,庆贺王爷凯旋。

    这代表着她们已经没有价值了。

    想通了这一点,武氏抖着手执起一根玉钗,别在了发髻上,她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告诉自己,怕什么?卫东鋆能把她怎么样?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不能怎么样!

    可很快她也意识到,自己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换做是自己,她武氏便有一百种方式让看不顺眼的人消失,而且无人会怀疑到她身上。

    暴病?毒杀?意外身亡?她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的念头,随机便自己吓得崩溃了。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倒在了地上,而卫东淳则焦虑的捏着她的人中呼唤着她。

    先下除了他,她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对!她还有东淳,她可以打悲情牌!卫东鋆向来是舍不得这个弟弟的!

    武氏瞬间如同活过来似得,从地上爬起身,她收敛起畏惧,喊道:“来人!给我梳妆!”

    可是没有人答应,她身边的人早已跑的跑,扯的扯,都离开了。

    武氏大怒,冲着东淳道:“去!让门口的守卫给我寻个丫鬟来,不梳头更衣,我如何去见王爷?”

    东淳失魂落魄的照办了,很快便进来了个面生的丫鬟,她也不行礼,上去二话不说便开始梳头,武氏被她扯得头皮生疼。

    她刚想发作,可顿了顿还是什么都没说。

    武氏换上了最华丽的衣裳,用粉细细的掩盖住眼睛下的阴影,她姿容焕发的走出屋子,冲着迎面而来的王晋忠王总兵笑道:“王总兵做的好买卖,让吾等不得不服气啊!”

    王晋忠脸上扯出一丝笑容:“末将不才,最初只是为了保住这项上头颅,如今末将还奢望能保住这总兵的职位,所以只好委屈老王妃和二公子了。”

    武氏冷笑一声,登上了马车,卫东淳低着头上了车,眼神压根没敢和王晋忠对视,他想起王总兵一刀斩下贾太尉的脑袋的传闻,就觉得后脖子一阵发凉。

    大哥不会也这样一刀斩下他的脑袋吧?当马蹄声响起,车轱辘压着石子路往前行时,卫东淳的心已经忐忑不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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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前世*顾寒之

    入魔

    我叫顾寒之,寒之这个名好像原来并不是这么写的,大约是涵咫、翰祉又或者其他什么,后来被大师兄改成了寒之二字。他说热者寒之,治则之一。意思是表热症状,要用寒凉的方子来解。大师兄说,我小时候的经历,让我内心憋着一把火,若控制不当,则会伤己伤人,他希望我能学着以冰冷的外表掩饰。

    那时候我还年纪小,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是我很欣然的接受了这个新名字,只因为它比较好写一些而已。

    我和大师兄住的地方叫峨眉,它是一座山,我们一帮兄弟姐妹们则住在山腰上,山顶则是师父住的地方,他喜欢清静,所以不让我们任何人搬上去住。

    峨眉山很热闹,除了我众多的师兄师姐,平时还有很多所谓的香客登山望景。其实山上根本就没有庙,也没有菩萨,真不知道这些香客到底来何处烧香拜佛?

    大师兄说他们其实都是来找师父的,只因为师父有个绰号叫做老神仙,卜卦十分灵验,从未错过。大师兄还说,他们都是白费劲,师父根本就不会轻易见人,连我们做弟子的都常常见不着师父的面,又何谈外人呢?

    不过师父会在我们每个弟子出师的时候给我们卜上一卦,我年纪还小,还没有这机会,所以我非常想知道大师兄的出师卦算出的是什么?

    可是我问遍了山上的师兄师姐,却没人知道。也是了,大师兄入门最早。也是最早出的师,他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所以我没有再问。反正我还知道大师兄心里藏着的另一个秘密,那几乎是公开的。

    平静的日子一晃而过。我一心向剑,除了剑术,没有任何东西能打动的了我。师父说我是天生慧根,若是能一生执着于剑道,终成大器。可我自己清楚,我只是希望获得力量,因为这人世间,只有力量才能真实拥有的。

    我原本应该年满十八岁才出师下山的,可大师兄意外的受伤和临终的托付。令我不得不提早两年告别了峨眉。走的那天晚上,师父拉着我的手,给我算了一卦,卦象说:情劫难渡,入魔出佛。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再问师父,师父只摇着头叹息道:“世事无常,这一切都得你自己去琢磨。

    于是我只有怀揣着疑问下了山,一路追查曹家血案和大师兄儿子的下落。

    我去了很多地方。足迹几乎踏遍了蜀中,得了些或真或假的消息,绕了不少的冤枉路。直到我抵达了北境的小城昌平,在那里我一次见到了她。

    她站在布庄里挑选布料。因为那家布庄正巧在我住的酒楼对面,我打开窗户便一眼瞧见了她。

    如果那时候我就知道,她会成为我的情劫魔障。说不定我会避开吧?

    只可惜我又怎么会早知道呢?或者躲避根本就是无用的,因为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总会将命定的人或事,恶作剧般的送到你面前。

    她很美。毋庸置疑,但引起我注意的却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身边的那个布庄老板,他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她,跟着她介绍各色布匹,却一个劲的往她身上凑,明显是想揩她的油。

    我当即便准备下楼,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子,那谢顶的大肚腩老板几乎都可以做她的爷爷了,竟然还如此好色下流,简直是令人不耻!而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女孩子受辱。

    可还未等我跨入布庄的大门,就见老板娘一挑布帘,打后面出来了,那老板见自己的婆娘来了,忙转了个身,与那个女孩拉开了些距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便停下了脚步,虽然他方才的举动十分无耻,可是如果我现在上去扯白了这事,一来没有抓着现行,二来不免有伤女孩子的声誉,所以我犹豫了。

    也许就这样算了吧,等有机会告诉那女孩子,让她以后再不要来这里买布了便是了。

    就在这时,那女孩却选好了布,走到老板娘面前道:“老板娘,算账吧,我就要这匹好了。方才老板和我说了,只要我陪他喝次花酒,以后就可以在你们店里以三成的价格采购任何布。那真是太便宜了!我想我可以同意的,请问花酒就是花酿成的酒吗?要知道我酒量很好的。”她说话的时候微微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

    那老板娘闻言脸色立马变了,老板的脸色也变了,他慌忙摇手解释道:“没!没有这事!娘子!绝对没有这事!”

    “喝花酒?你个色胚!你想跟谁喝花酒?怪道我说这几个月的收入减少了不少呢!你给我交待清楚!你还给谁折扣了?”老板娘可不理他的说辞,上前就拧住了他的耳朵。

    这戏瞧得我只想笑,我敢肯定那老板绝对没和女孩说过这些话,因为凭借我的耳力,距离这么近没道理漏掉。而此时此刻,那女孩放下布匹,风眼中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就仿佛一只餍足的猫,在用餐过后舔着自己爪子上的香油。

    她那双凤眼,流露出这种眼神,显得格外深沉,以至于很久的一段时间,我都难以忘记那个眼神,直到两年后,在豫州定王府,我再次见着了那个女孩。虽然只是在宴席中一闪而过,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她正以同样的眼神远远的注视睿王世子季清诚,我怀疑的目标。

    我怀疑季清诚是曹家血案的背后指使者,因为他对我杀了凶手杨褚的事十分感兴趣,翻来覆去的打探每一个细节。可算了算年纪,他似乎又不是,至少曹家血案发生时,他不过还是个奶娃娃罢了。

    然而那个女孩究竟为何以古怪的眼神注视他呢?

    我心中再也挥之不去这疑问,随后我忍不住打探了她的名字,原来她叫季浮霜,是睿王季景斋养在外面的女儿。

    王爷的女儿,不论是养在府里还是府外,应该都是郡主吧?我的心莫名的有些失落。

    离开了睿王府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想起过她,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我想若不是后来的一再相遇,她或许对我而言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可命运往往就是喜欢摆布人心,你越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它偏偏要送上门,而当你依赖上它时,却往往会被毫不留情的夺走。

    第三次遇见她,是在她出嫁的路上,我追杀的刺客冲入她的送嫁队伍,将刀架在她脖子上逼我让步。

    她那双凤眼定定的望着我,没有恐惧,也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是比我还要镇定许多,而我事实上已经害怕了。

    自那一刻起,我就明白,她对于我而言远不是什么生命中的过客。

    其实事后想起来实在是不可思议,我统共和她见过三次面,而前两次她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我偏偏已经入了魔……

    后来我跟着她去了润州,偷偷的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身边有太多的人算计她的性命,而我想我必须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我救过她很多次,却几乎没和她说超过十句话,因为我明白她永远都不可能属于我,我不想坏了她的清誉。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替她的丈夫润州定王卫东鋆,亲自裁衣做羹汤,她的心只属于他,她的世界里只有他,我又有什么余地介入呢?

    我开始学会了像大师兄那样,在定王府旁的酒楼上喝酒,只为了能看见她生活的地方……有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我是卫东鋆,我绝不会忙于征战四方,有她在我身边足以,还要天下做什么?

    我懂得了什么叫情劫难渡,这就像是条永远看不到边的河,我杵着船桨,站在水中央,却找不到了方向。

    五年一晃而过,我却不觉得时间苦短,只觉得漫长无边。可十多年之后再回过头来,我记忆最清晰的,却依旧是那五年,因为那五年里,这世上有她,而五年后,只剩下了我。

    我不知道那年我寻到了曹家满门血案的元凶时,为何要急于回豫州!其实再等上几个月或者半年,或许一切灾难都不会发生,然而在大师兄的遗命面前,我还是选择去了。

    我杀了那个幕后的凶手,替大师兄报了仇,却在回程的路上截到了卫东鋆的一封信,信上说他要取消让浮霜自尽的命令!

    卫东鋆!他!怎么可以让浮霜自尽?哪怕他现在后悔取消,也绝不能原谅!

    她难道待他还不好吗?怎么曾经如此恩爱的两个人,连我都没有余地介入,却突然一夜之间相互视若仇寇?

    早知如此,还不如我当初就强行带她走!

    我日夜兼程的往润州赶,只为了追上飞速的时间,那一刻我恨不得插一双翅膀飞到她身边,可终究我还是迟了!

    我撞开门,眼里只看到了她被风吹起的裙裾,闻到了满屋的玉兰花香……

    那一夜,我入了魔,我杀光了定王府三百八十六口人,而我的浮霜却再也回不来了。

    入则成魔,出则成佛。我终于明白了卦象的后半句话,可是我知道自己永远走不出情障,成不了佛。

    自那一夜起,峨眉便没有了顾寒之……(未完待续……)

    PS:感谢紫花之舞和erintsai的分红!!感谢皇城樱的打赏!!!明天是卫东鋆的番外,我想从订阅中看看支持他们人谁多啊(*^__^*)

番外:前世*卫东鋆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我站在城头,望着烽烟四起的豫州,压在心口的那股怨恨,突然随风消逝了。

    烽火缭绕的浓烟、荡起的尘土和尸体,撕心裂肺的呐喊声,期待已久的胜利欢呼,一切交织在一起,却变得格外遥远,我几乎都听不见。

    此时此刻,我只觉得自己就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隔着一道屏障旁观。

    那股勒得我心头滴血,难以呼吸的痛,骤然变成了恐惧,我突然意识到几日前我发回润州的信,也许将会成为我生命中最大的错误!

    那是开战前我在愤怒中书就的,那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让她也感觉到与我同样的痛苦!可是现在,当一切尘埃落定时,我突然发现,背叛也好,欺骗也好,都不再重要了,哪怕她其实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也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已经战胜了季景斋,拥有了天下,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坎,是我过不去的呢?

    我和她之间所有的障碍如今都不存在了,其实完全可以重头再来的!

    在将士们兴奋的高呼声中,我的心乱了。随后我颤抖着手命人拿来纸笔,匆匆下了道令,让他们快马加鞭的送回润州去,一定要抢在前面拦下第一道命令!即便那是我四天前发出的!

    随后我将自己锁在了营帐内,不需任何人进入,然后我开始祈求上天。

    我卫东鋆是个凡人,所以我会犯错,无论如何。请宽恕我的错误吧!

    想起临行时我对她说的话,她那绝望的眼神。此时此刻,我痛彻心扉。我突然意识到。任何对她的伤害,其实到头来都只会让我自己疼痛,因为我深爱着她,哪怕她曾经背叛了我。

    我在黑暗中描绘着她的模样,她的笑容、她眼中的愤怒、她的眼泪、她所有的一切都或真或假,令我疯狂、却又令我迷惑。

    浮霜最初嫁来润州来的时候,其实我并不待见她。只因为她是季景斋的女儿,而季老狐狸绝对不会放人一个普通的女孩来到我身边,他一定有某种目标。多半是派她来做奸细的,我是这么想的。

    可对于我的冷漠,她没有任何怨怼,总是微笑着望着我,也没有反驳。

    她勾起的眼角,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将我彻底看透;她微启的朱唇,那倾吐而出的话,总能直指我的心声。

    我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这全润州人都知道,我怀疑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包括陪我从小长大的元寿和元吉,我都不能够彻底卸下心防。因为我遭遇过太多的暗算、背叛和陷害。我从未指望任何人能够公平的对待我。

    连我的亲生母亲都能想要我去死,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呢?

    或许理解我的只有老爹一人吧?只可惜他如今已经不在这人世了。

    老爹是唯一爱我的人,没有任何目的的爱。纯粹而简单。而他的死,却让我看见了人世间最丑陋的罪恶。他去世的那天。浮霜陪着我渡过了漫漫长夜,她对我说。人生下来便没有挑选父母的权利,所以唯有不要对他们期盼太多。

    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压抑,那时候我还不明白,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她和我有同样的父母吧?

    我们都只拥有一方的爱,却饱受另一方的憎恶。

    我突然发现,上天跟我开了个玩笑。这世上与我最相似,最能读懂我的人,竟然是我宿敌的女儿?季浮霜?这是多么荒谬而可笑的事啊!

    我开始躲避她,我不想看到她的身影,或者听到她的名字,我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想去了解她,就像了解这世上的另一个我。可是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只要在有她的地方,我的眼神就根本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似得。

    她就像是种诱惑,被摆在我的面前,散发着香甜诱人的味道,任由我取用,却在每次我想伸手的时候,都会意识到,还有一条难以跨越的线,横在我和她之间。

    我尝够了孤独的滋味,周围的人都太过愚蠢,他们无法理解我的想法,又或者自以为是的揣度。我迫切的想要一个能‘听懂’我的人,哪怕这个人有可能会给我带来危机。

    于是,在再三挣扎无果之后,我终于还是跨过了那条看不见的线。

    我开始和她交谈,先是关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因为我想了解她;随后越谈越深,深入到难以企及的程度,到后来某些战略决断,我都会先凝听她的意见。因为有时候我无法拒绝她的提议,又或者觉得她的思路往往与我不谋而合。

    她就像是从镜子里能看到的,另一个我。

    这个世界有太多令人上瘾的东西,可戒掉一个习惯却是如此艰难。我开始迷恋、开始情不自禁、我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失去控制。她就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迷药,那种沉醉的感觉,令我的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

    回想起来,其实从最初我就该警惕,因为所有令人上瘾的东西,往往到最后都会失去作用,转而开始制造伤害。

    我纵容她介入对越王和庆王的计划,随后她完成了一场又一场华丽的演出,令我越来越器重,越来越舍不得放手。甚至在她诉说了她和她父亲的纠葛之后,我开始相信,季浮霜,我的妻子,已经爱我爱到愿意毁灭自己的父亲!

    多么可笑的一个结论?恋爱中的人果然都是没有智商的,聪明如我,也终究逃不脱。

    我尝试着危险的游戏,我祈求奇迹发生,我自以为是上天的宠儿,它会对我宠眷不衰。

    我顺利的收拾了庆越两王之后,却在对抗西蜀的战斗中屡屡吃瘪,一开始我还对自己说,这绝对不关她的事!是我玩不过老狐狸季景斋,我愿赌服输、败了就是败了,不该怨天尤人,更不该怀疑到她的身上!

    直到在京都面见皇帝的时候,皇后季清韶在我面前摊开的那些证据,白纸黑字,根本无从抵赖,我不能再继续欺骗自己了。

    我愤怒了、疯狂了,匆匆奔回润州质问她,哪怕她说一个不字,我都愿意相信!可是她却没有说!

    她依旧只是静静的望着我,眼中除了松了口气的悲哀,什么都看不见……

    续老爹之后,这人世间我唯一信任的人,最终还是出卖了我……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都毁了,就如同她手执钢刀,狠狠的扎入了我的肚腹之中。我感觉到了痛,骤然袭来,猛烈的令我无法喘息。她剥夺了我的尊严、践踏了我的信任、把我的爱视若草芥……我想毁灭她,可是当我举起剑时,却悲哀的发觉自己根本无力挥出。

    我不敢想象她在我面前死去,可是我却又无法容忍她活着,多么矛盾的心情,我举足无措,最终只能逃走了。

    在西行之前扔下狠话,我愚蠢的在伤害她的同时令自己疼痛。当抵达豫州时,望见早已得知消息,戒备森严的豫州城,我又忍不住开始恨她,对她的爱有多深,此刻的恨就有多浓烈!

    愤怒中,我写下了处斩她的信,并在信中附上了昌平的消息,我就要让她知道,她背叛我换到的不过是一场空!她的母亲早已不在这个人世间,而她不过是她父亲的一枚弃子而已!我甚至能想象到她得知消息时的悲痛,就犹如我的悲痛!

    可是当战争结束后,我却很快后悔了……

    我人生中最阴暗的事,莫过于我的母亲对我的恨;而今我却在用同样的东西在伤害她,那个和我一样的人。

    爱恨交织过后,我很清楚的意识到,相比之下,我爱她比恨她要更多一些的。

    所以我匆匆的发出了第二封信,并开始祈求上天的眷顾和宽恕。

    在坐立不安整整五天之后,我终于交代完了西蜀的事务。虽然攻下了豫州城,季景斋也兵败身死,可西蜀还有不少季氏族的残余力量需要收拾,他们躲在各自的巢穴中,拖延着我宝贵的时间。

    当我腾出空来的时候,便飞也似的赶回了润州。可是在润州城下,我却徘徊不已,甚至都不敢跨入城内,我害怕不好的消息,却又急于见到她,直到元吉奔出城来,找到了我……

    我呆呆的听他说完定王府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当他说道浮霜失了踪,生死不知的时候,我脑中便嗡的一声便炸了,再后来的任何声音我都无法听见。

    疼痛,席卷而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我告诉自己她说不定还活着,可是我的心却已经沉寂到了底,我知道自己必须挺过去,期待这彻骨的疼痛会逐渐消散,期待心脏上被猛烈拉扯开的伤口能自动愈合,可是我根本手足无措。

    上天没有原谅我!在我最不期待的时候,它剥夺了我所拥有的一切。

    我夺得了天下,可是却失去了那个人的陪伴,这天下还有什么意思呢?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她再也回不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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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九章 圈禁

    从镇州到润州,如果不太赶的话,其实只需要不到十天的功夫。十天可以说是转瞬而逝的,但此时对于马车中的武氏和卫东淳而言,却如同一生般的漫长,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余生可渡了。

    虽然武氏不断的告诉卫东淳:你大哥他什么都不敢做,我们是他的至亲,他难道想背负个弑母杀弟的罪名吗?他没有那个胆!可是她很清楚,这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因此,当车队抵达润州城时,母子俩几乎已经饱受精神折磨。

    王晋忠王总兵头一个卸甲弃剑,徒步进了城,他直奔定王府,却被王总管拦在了府外,根本无从得见卫东鋆。

    而被他像赎罪般送上的武氏和卫东淳,却被直接带入了王府内。

    武氏踏足府内时,不由感慨万千,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她便从这座王府的主人,沦为了囚犯。

    一路上所有下人都以一种古怪的眼神在看着她,有怨毒、有蔑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唯独缺少了过去的敬畏和惶恐,在这方面,定王府的下人们似乎天生就懂得趋炎附势,及痛打落水狗。譬如在前方带路的王大总管,他曾经像一条狗一样被她呼来喝去,此时却如同押解囚犯的牢头一般,对她呼呼喝喝。

    定王府的一切都没有变,却似乎一切都变了。

    她被推搡着带到一处空院落,而卫东淳则被另一伙人押走了。武氏忐忑不安的走进那座院子,里面只有巴掌大的一处天井。此刻满是积雪,无人打扫。一脚踩下去得没过脚面。她冻得浑身发冷,连忙蹿进屋里。

    可屋里也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一盆半熄的炭火冒着几个零星的火花,周围墙皮脱落、砖瓦露缝、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陈设,甚至都没有个干净的!

    她简直都想不出定王府竟然会有如此糟糕的地方,恐怕就连最下等的佣人房都不如。

    愤怒充斥了她的胸腔,好一个浮霜!即便是她武氏输了,她也是老王妃!是卫东鋆的亲妈!她怎敢如此对她?

    然而押送她来的仆妇锁上大门便消失了,武氏一腔的愤怒根本无从发泄,直到三四个时辰过去了,都没有人来看过她一眼。屋里越来越冷。她虽然身上裹着皮裘,脚上穿着鹿皮靴,却依旧被冻得原地直踱步,开始她还矜持着远离所有她认为肮脏的东西,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终于坚持不住了,皱着眉忍耐着在肮脏的床铺上坐下来,扯过皱巴巴的被子裹在了身上。

    此时她才注意到桌上摆着一个盘子,里面是冻得发硬的饼子和一碗水。似乎已经放置了一整天。

    这难道就是给她的食物?

    武氏简直不可置信!她有生以来还从未吃过如此粗鄙的食物!

    她愤怒的站起身,挥袖扫落了桌上的盘子,水撒了一地,饼子也沾上了尘土。可又过了两个时辰之后。一路劳乏,少食少水,又冷的直哆嗦的武氏。最终还是忍不住捡起个饼子,掰开寻找其间能咬得动的部分送入嘴中。努力填充饥饿难耐的肚腹,却又被噎得直抻脖子。

    “你看。你做任何事,其实都是咎由自取。”一个熟悉的、语带讽刺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武氏抬起头,惶恐的发现浮霜正站在面前,而自己潦倒如此的模样被她尽收眼底。

    她迅速扔掉了手中的饼子,努力摒弃胃中的饥饿感,站起身后退了两步,随即倨傲的微微抬起了下巴。

    浮霜身穿貂皮坎肩,抄着个手炉,哈着气道:“我真不懂,你身为王妃,还想要什么?你是想坐拥朝堂?还是想垂帘听政?其实老王爷待你不薄,你犯了那么多的错,他却顾惜情分,从未想过休弃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武氏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心中却不禁冷笑:卫齐峥之所以不休了她,其实是为了卫东鋆的嫡子身份吧?哪里是对她有情?

    “你原本可以在定王府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可你偏偏不安于室,所以沦落到如今的下场,都是你自己作的。”浮霜说完扫视屋内,转过脸冲着身后两名面生的仆妇道,“你们怎么能让老王妃住这样的地方呢?阴暗、潮湿、尘土飞扬,家具都是旧的,这也太不符合她的身份了……”

    武氏心中一喜,暗道:是啊,她可是卫东鋆的亲妈,谁能拿她怎么样呢?一个孝字压死人,任何人都不敢亏待她,包括浮霜!

    却听浮霜接着道:“老王妃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要什么院子啊?家具也不必太多,省的磕磕绊绊的伤着了不好,就一张床两个箱子即可,今后就由你们俩负责伺候老王妃,要无微不至知道吗?”

    她着重说了无微不至四个字,那两名仆妇会意的点头笑道。

    武氏大惊,她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浮霜:“你……你……你敢!”

    “我怎么不敢?”浮霜娇笑道,“王爷可是将你指派给我发落的。”

    武氏心中大乱,她扭曲着面孔叫道:“让卫东鋆来见我!立刻!马上!”

    “王爷是不会来的。”浮霜冷笑。

    “我……我怎么样也是他母亲!”武氏如同扒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歇斯底里的叫嚷道。

    浮霜收敛起笑容,气势变得有些凌厉:“自从你毒杀了他的父亲,就不配再做他的母亲了!”

    “你……”武氏颤抖着嘴唇,她想说你血口喷人,胡乱诬陷,却在浮霜锐利的眼神下,变得畏惧和胆怯,她如同河蚌般的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开始感觉到了恐惧,浮霜眼中杀意盎然,难道……难道她敢杀了她吗?

    “你应该庆幸。”浮霜往前进步一步。缓慢的说道,“庆幸你的微不足道。你没有必死的价值,所以我并不准备取你的命!”

    武氏闻言。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所以我让你留在这里,今后就由这两位嬷嬷‘尽心’照看好了。”浮霜诡笑道,“你想知道她们是谁吗?”

    武氏的一颗心又被拎了起来,浮霜的笑容此时此刻在她眼中犹如地狱的魔鬼,她如同戏耍般的盯着她,缓缓的道:“你是不是觉得她们有些面熟呢?”

    武氏努力的想忍住自己的恐惧,却不由自主的望向那两个面生的仆妇,她很肯定自己不认识她们俩,王府的下人成百上千。她又怎么会全都人得?

    “我告诉你吧,这位姓王,是丫鬟槐花的母亲,你还记得那个被你污蔑以下犯上,莫名成了杀害梅姨娘的凶手的女孩吗?当然,你也许根本记不得她,她不过是你杖毙的众多丫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而我左边这位刘妈妈,则是荣姨娘的陪嫁丫鬟。荣姨娘被送到庄子上后不久。就听说得了痨病死了,旁人也许不知,可她贴身服侍的刘妈妈却是很清楚她的真实死因的,你说是不是?老王妃?”

    武氏惊恐的盯着那两位面生的仆妇。只感觉到浑身发毛,浮霜安排她们两个来‘照顾’她?简直是要置她于死地啊!

    “你……你不能这样!”她拼命的摇着头,“让她们走!都走!我不要她们服侍!”

    浮霜再也懒得看武氏一眼了。曾经的对手如今已经被她踩在了脚底下,武氏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再翻身了。

    她一摆衣袖。调转身缓缓朝门口走去,嘴里吩咐道:“你们两个人负责‘照看’老王妃。记住,王妃每一件事你们都要‘安排妥当’,每一件事,你们明白了吗?”

    “请王妃放心!”王妈和刘妈两人齐声作揖,转过脸便假笑着靠近了武氏。

    “你……你们……你们不要过来……啊!”

    浮霜跨出院门,充耳不闻身后的惨叫声。有的时候,活着其实比死更痛苦,尤其是对武氏这种贪恋权欲的人而言,今后每天吃饭穿衣,一举一动,事事都有人安排,事事都不能自主的牢狱生活,或许要比简单的死亡,要令她更加煎熬百倍吧?

    她抬起头,望了望天边的夕阳,深吸了口气,冲着丁香道:“命人将这院子封起来吧,只需两位妈妈出入。”

    丁香领命去了,浮霜便冲蔷薇问道:“二公子呢?他被带到何处去了?”

    蔷薇眼神躲闪,听闻这句问话,唬了一跳,忙回答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

    浮霜一皱眉,又道:“不是王总管带人来的吗?我怎么让你和他说的?”

    蔷薇都快哭了:“奴婢都是依原话告诉王总管的,可是王总管明面上答应了,一转脸却不知道把二公子弄哪儿去了,奴婢再问他时,他却说他压根就没见到过什么二公子。”

    浮霜心中一动,便明白了。如今王府内自然是她说了算,可是她毕竟是定王妃,排在她前面的还有定王卫东鋆。能指示王总管阴奉阳违的,除了卫东鋆,不做第二人想。卫东淳定然是被他藏起来了。

    回想起前几日他扔下的话:我不会让你杀掉东淳的,我不会让你在你我之间制造任何嫌隙。

    浮霜咬牙切齿的握紧了拳头,见鬼的!这不靠谱的二货!她都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这家伙究竟还想做什么?他以为这是在玩躲猫猫吗?(未完待续……)

    PS:感谢小兔闰闰和琴素的粉红票!!感谢涛妈妈的打赏!!!番外测试只是个测试,主要是我开放的投票,太少人参加了,所以想来摸摸大家的底,嘿嘿,对于情节的走向不会产生影响。

第两百一十章 过招(二更)

    浮霜之所以如此执着的要除掉卫东淳,那是有原因的。

    上辈子不存在什么镇州王总兵送俘虏赎罪的事,而是卫东鋆南征归来,武力夺回了润州城后,又亲自率军攻占了镇州,直接将武氏和卫东淳控制了起来。可是对于该如何处置这两个人,他却十分为难。

    武氏是他的母亲,东淳是他的弟弟,即便不谈他对后者的感情,他也不能随意的处死她们俩,所谓你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因此斟酌再三,卫东鋆选择了圈禁。

    可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镇州灭了,毛尚书却见机早的溜了,后来他和他的那些党羽们兴风作浪,几次想营救出卫东淳,打着他的名号涉足江淮。

    尤其是卫东鋆一直没有子嗣,他不举的名声从未真正消失过,最后几乎连润州小朝廷的人,都认为卫东淳的存在,是好事,起码江淮卫氏能消除无后的隐忧。

    这种隐隐存在的动摇力量,终于在卫东鋆最困难的时候爆发了。由于和西蜀开战后屡有败绩,卫东鋆原本就有些被动,其中一次他不慎受了伤,且伤势颇重,于是朝廷内便有异动产生,毛尚书那些仅存的党羽开始煽动造谣,说是王爷将不久于人世,二公子出山势在必行。

    谣言从润州小朝廷迅速的传播到江淮各地,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被煽动起来,要求当时临时主政的宋卿书辞职,指责他有篡权之嫌,提出立刻由卫家二公子顶替代王爷一职。稳定人心。宋卿书等知晓内情的人自然是不肯,于是出现了万民静坐、要求复辟的局面。最终甚至引发了一场暴动,若不是铁骑卫镇守住了定王府。恐怕还真会被毛尚书等人得逞。

    在那次暴动中,民众死伤数万人,场面到最后都失了控,以至于后续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江淮人对于润州小朝廷都充满了敌意,卫东鋆的声望也因此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因此浮霜这辈子不愿意再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

    卫东淳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炸弹,无论是毛尚书也好,还是旁的什么野心家也好。就冲着卫东淳的嫡系血脉,以及他那容易被左右的头脑,他就足以成为最佳的傀儡。所以卫东淳的死,能让整个江淮,一条心的支持卫东淳,别无二想。

    这才是浮霜必须杀掉他的原因。

    可如今卫东鋆竟然将他藏起来了?浮霜简直气急败坏!

    她没有去质问卫东鋆,因为她知道那家伙一定会装傻,嬉皮笑脸的推说不知道没看见,她找他也是没用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自己想办法将卫东淳找出来。

    于是她喊来了顾寒之。

    “你是说,想让我找到卫东淳?”顾寒之不免有些诧异,卫东淳卫二公子原本在府内。就如同隐形人一般,极少能引起人重视,浮霜要找他做什么?他忍不住问道:“那我找到了呢?需要做什么?”

    “告诉我他被藏在何处。就可以了。”浮霜极为罕见的没有将真实意图告知。她要杀掉卫东淳这事,并不想让顾寒之插手。她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当初招揽顾寒之时的承诺。她说过绝不会让他去杀无辜的人。

    而卫东淳,只是不能再活在这世界上,他本身却并不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她和他之间,已经有太多的扯不清,她不想让他为了自己放弃原则。

    顾寒之等了片刻,没有听到下文,便知道浮霜是想瞒着他了,他皱起眉头,浮霜还是头一回有事瞒着不说呢。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点了点头道:“我会尽快找到他的。”

    浮霜想了想,又道:“大可从元吉或者元寿身上下手,卫东淳是王爷藏起来的,所以王爷身边最贴心的这两个小厮,多少应该知道些什么。”

    却说那头卫东鋆将自家兄弟藏起来之后,便万分期待着浮霜找上门来。

    霜霜发火的模样还真迷人,她的小嘴会很不高兴的抿着,鼻翼微张,一双凤眼半眯着,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想那么容易撇清和他的关系?没门!他倒要看看,霜霜能不能猜到他给东淳安排的藏僧所!

    想到此处,卫东鋆越发激动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和霜霜一较高下呢!他感觉到体内逐渐升腾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然而他左等右等,直到傍晚掌灯时间,浮霜都没有来,卫东鋆忍不住喊来了元吉:“王妃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元吉立刻掰着手指头道:“王妃早上是辰时末起的身,早膳用了半碗燕窝粥,三个杏仁桂花团子。然后她在后院里赏雪消食,溜达了一个多时辰。紧接着便回屋看了会儿书,就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午膳王妃吃了一小碗辣子面,几样小菜略动了动,喝了碗鱼汤,旁的菜都没用……”

    卫东鋆扶额道:“我让你留意王妃的动静,你也不必搞得如此事无巨细吧?连吃了几筷子菜都一清二楚?你怎么偷窥的?万一被她察觉了,你主子我可就被你拖累惨了!”

    元吉摸摸头,一脸的无辜:“啊?王爷原来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啊?”

    卫东鋆:“……”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片刻,卫东鋆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喜欢听的,你继续……”其实对于浮霜平日的生活细节,他还是很有兴趣的。

    “……然后王妃按照惯例午睡,到未时起身,与白少爷谈了会话,又喊了顾公子去,说了没半盏茶的话便出来了,后来王妃便出府去了码头,现下还未回来。”元吉汇报完毕,暗自吐槽:王爷真是口是心非,每回我说的越详细。他分明越开心,还装什么装啊?

    卫东鋆静静的听完。沉默了片刻,突然问:“她就没吩咐找什么人?”

    “什么人?”迟钝星元吉瞪大了眼睛。

    卫东鋆弹了他脑门一记。道:“昨儿王妃处置了武氏,就没问旁的吗?”

    “问了啊!”呆萌蠢元吉傻傻的揉脑门。

    “问了谁?”卫东鋆感觉自己的耐心在一点点的消失。

    “问了二公子在哪里。”

    终于说到重点了,卫东鋆长出口气道:“那旁边人是怎么回的?”

    于是元吉就把蔷薇的话重复了一遍,俨然他亲眼目睹了现场版。

    “很好!”卫东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呢?”

    “什么然后?”满技能小密探瞬间又恢复成了迟钝星人。

    卫东鋆额角青筋直跳:“我是说她然后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啊,王妃后来就回了两仪居,再没问起过二公子的事。”元吉委屈的说。

    卫东鋆闻言一愣,难道霜霜放弃了?不!不可能!她一定猜到是我藏起了东淳,可她怎么就不来探探我的话什么呢?她难道已经知晓我藏人之所了?不!也不可能!那个地方谁都想不到!就算是知道了。恐怕也无可奈何。那……她究竟在盘算什么?

    他此刻就如同走了一步好棋,等待对手接招,可偏偏浮霜只问了一次,便搁下了,反倒弄得他抓耳挠腮般的难过。

    就在此时,元寿进了屋,躬身回报说:“王妃回府了。”

    “回来了?”卫东鋆激动的站起身来。

    “是的,刚从码头回来,随行的侍卫说。王妃就在码头上视察了一番,然后带了些海产回府。”

    她还有心情视察码头、吃海鲜?看来真是胸有成竹啊!

    卫东鋆想了想,道:“既然她不来,干脆我过去吧。”说完别撇下元吉元寿。兴冲冲的出了梧山堂,直奔两仪居。

    他还未跨入两仪居的院子,便远远的问道一股子酱爆蛤蜊的香味。

    只见院里子避风处。鸠尾穿着厚厚的棉袄,正站在小煤炉前。翻炒着锅里的蛤蜊。浓郁的酱香味和蛤蜊独有的鲜味混合在一起,直勾的人垂涎欲滴。

    他嗅了嗅。忍不住舔了舔嘴,酱爆蛤蜊是他顶喜欢的一道菜,若是再配上点酒,那就更美了!

    突然卫东鋆顿住了脚步,他嗅了嗅鼻子,察觉鸠尾这道酱爆蛤蜊中似乎没有加辣椒。

    浮霜吃菜喜欢放辣,这道菜难道说是专为他准备的?霜霜早就等着他自己上门?

    卫东鋆不禁苦笑,不愧是霜霜啊,看来在定性方面,自己确是没有她沉着。

    既然如此,也不必再掩饰了,卫东鋆大踏步的走进正屋,一股暖气扑面而来,烧的旺旺的地龙几乎令屋里温暖如春。

    浮霜半躺在榻上看书,闻声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道:“还不去伺候王爷脱袍子?”

    芍药和丁香忙上前来,卫东鋆脱下外袍递给她们,又换了双干燥的靴子。芍药把外袍搭在了屏风上,丁香将被雪浸湿气的靴子放在炭盆边上烘着,干完了这些,两人便在浮霜的示意下,退了出去。随后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卫东鋆见浮霜不理自己,便凑到她身边:“看什么书呢?这么专注?”

    浮霜啪的一声合上书,抬起头来,眯着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卫大少爷真是好本事,连我要的人,都能给整没了?”

    卫东鋆挑了挑眉,面不改色,心中却狂喜,对!就是这种表情!霜霜生气的样子真是……真是太迷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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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一章 吴美人(一更)

    鸠尾端着喷香的酱爆蛤蜊走进屋,和着一壶酒两个杯子一并放在了桌上。

    浮霜翻身避开卫东鋆下了塌,走到桌前倒上了两杯酒。

    “来,我们好好谈一谈,你究竟准备怎么保护你的弟弟?以及这么做会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她语调低沉,一听就知道是动了真怒了。

    卫东鋆颠颠的快步走到桌前,将浮霜对坐的凳子搬起来,挪到她身侧坐下,笑眯眯的道:“好的,霜霜,你说什么我都听着。”他靠的是如此接近,几乎是凑近在她耳边低语一样。

    浮霜撇了眼近在咫尺的笑脸,恨不得一巴掌扇掉他脸上的无赖模样!她在和他谈正经事!这家伙无赖属性全开是要闹那样啊?

    她努力压制住心头的火气,额角青筋却直冒。该死的!自己不是为了江淮,不是为他,又何必非要杀掉卫东淳?

    但她最终还是努力收敛起怒意,以冷静的口吻说道:“上回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其实卫东淳比武氏的威胁还要大。兄弟同心自然好,可是他做不到!他的性格太容易被左右,更何况武氏被我们圈禁,所以他只能选择站在你的对立面!

    江淮卫氏亲兄弟并肩打天下的局面,在你这代已经行不通了。因为你比他们杰出太多,没有人能够与你并肩,也没有这个必要!”

    卫东鋆微微一笑,露出左颊迷死人的笑窝:“霜霜,你嘴真甜。我就喜欢听你夸我!”

    浮霜:“……”他只听到最后那一句话吗?

    见浮霜有暴走趋势,卫东鋆忙腆着脸倒上两杯酒。塞了一杯进浮霜手中,道:“来!干一杯先!”说完自己仰头干掉。

    浮霜恨不得捏碎了酒杯!将酒泼在这货的脸上!他到底有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啊?

    深吸口气。浮霜按捺下怒气:“你这样闭口不谈有意思吗?你护着卫东淳,他可领你的情?怕是恨你都来不及吧?”

    卫东鋆夹了一筷子酱爆蛤蜊,边吃边赞道:“霜霜,鸠尾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觉着酱爆蛤蜊比小厨房的整的还地道呢!有空让她教元吉两招,那混小子烧起菜来半生不熟,不是咸死人就是淡而无味啊!”

    浮霜:“……”

    这货是专程来吃菜的?

    她端起酱爆蛤蜊,挪到了卫东鋆够不着的地方,道:“你认真听我说话!”

    “我认真听着呢!”卫东鋆嬉皮笑脸的道。“再认真没有了,你说的每个字我都牢牢的记在心中了。”说罢,意犹未尽的舔舔嘴,望了眼酱爆蛤蜊。

    “桓城一战,你干掉了越王李炳晟,广东李家应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李氏兄弟都是不省心的,他们的父王一死,为了王位就得打起来。所以与其让他们角逐出胜负后再动手,不如现在就趁胜追击。趁越王派系还在闹分裂的时候,就打到广东去。”

    卫东鋆闻言,一拍大腿道:“霜霜果然知我心!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而且广东多瘴气,天气变暖对我军不利。不如就趁冬季发兵,最为适宜。”浮霜又补充道。

    “说得对!所以我准备处理完了镇州的事就南下。”卫东鋆自斟自饮又干了一杯,双眼炯炯的盯着浮霜。

    浮霜莞尔一笑:“既然你马上就要离开了。你觉得你保得住卫东淳吗?不如就由我来解决他和你那好二叔卫齐瑞。”

    “霜霜啊,说到南下发兵。这次你的火炮船可要借我一借啊!”谈到卫东淳,卫东鋆便开始转而言他。“我这回准备分水陆两路行军,运一批部队至嘉州港登陆,两面夹攻广东。”

    “卫东鋆!”浮霜忍不住了,这货就是成心的!和他说旁的都应,一谈到卫东淳就装傻充愣,这有意思没有?

    “在!”卫东鋆笑容可掬的迎上前。

    浮霜咬牙切齿的道:“好!我好话说尽了你都不听,那我们就走着瞧!润州就这么大,我就不信我找不出他来!”

    “霜霜莫气!莫气!生气伤身子。”卫东鋆一把搂住她,在她脸颊上香了一口,随后一把抓住她扇上来的巴掌,贴着她的耳朵道:“你应该明白,我不是舍不得他,而是舍不得你啊!”

    他热热的呼吸弄得浮霜耳朵痒痒的,说完还轻咬了下她小巧的耳垂,浮霜浑身一僵,瞬间只觉得身子都麻了半边,耳朵是她的敏感处,卫东鋆这么一闹,她也顾不得生气了,只觉得一阵心慌。

    卫东鋆也知道不能得寸进尺,他今儿已经把浮霜气得不轻了,若是再这样……那样……的,当然能一时舒爽万分,就怕事后难以收拾。于是他极力克制自己拉开了距离,端过那盘酱爆蛤蜊,就着酒又吃了一起,一边吃还一边叹息:“这鬼天气!刚放了没一会儿就不热了。”

    浮霜重重的摔下酒杯:“快点吃!吃完赶紧走!”说罢便不再理他了。

    卫东鋆咧开嘴,嬉皮笑脸的将酱爆蛤蜊吃了个干净,连根葱都没剩下,便抹抹嘴跑了,只留下浮霜气的仰倒。

    她再狼,碰上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无赖,还是没用的!

    却说卫东鋆吃饱喝足回了梧山堂,远远的便瞧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身材高挑,肩膀宽阔,却有些偏瘦,即便是穿着冬袄,也并不显得臃肿,整个人站在雪地里就宛如笔直的雪松。

    是个当兵的!卫东鋆一眼就看出,但这人他明显不熟悉。

    走上前,他率先开口道:“你是谁?怎么站在梧山堂门口?”

    那人缓缓转过身,卫东鋆只觉得眼前一亮,长眉入鬓、杏眼圆睁,高挺的鼻梁带了几分英气,一张小嘴微红,合在一张瓜子脸上……竟然是个女人?

    不对啊!从背影看的的确确是个男人!而且那站姿绝对没错,是武将出身!

    “可是王爷当面?”那人开口道,声音低沉,男人!

    “不错,”卫东鋆一愣,“你是?”

    那人一揖到底:“在下盛天府吴文宇,吴昊天吴将军是家父。”

    卫东鋆闻言,心中一动,忙满脸堆笑道:“原来是吴世兄!”

    “不敢!”吴文宇忙道,“王爷面前,如何敢称兄道弟?王爷称呼在下名字即可。在下是奉家父之命来润州效忠王爷的。家父听闻桓城一战,王爷战绩赫赫、名动天下,如今方知王爷之大能,便派在下来带兵符来润州,并任由王爷差遣。”

    卫东鋆大喜,吴将军上缴了兵符,还特特的派自己儿子来润州,明面上是归于他麾下听差,其实也有压为人质的意思,看来此番吴将军是真心实意的归顺了!

    如此一来,他润州兵力越发浑厚,撇去俘虏不谈,可用的兵力也一下子激增至二十多万了!

    更重要的是,吴将军的归顺,便意味着广陵卫齐瑞的势孤力单。他手中的十五万兵力也不再占优,已经处于了下风。虽说卫东鋆并不打算以武力夺回广陵的兵权,但卫齐瑞的威胁已经不足以令他担忧了。

    真是大喜事啊!于是他越看吴文宇越顺眼,忙拍着他的肩膀道:“还站在这儿做什么?天寒地冻的,你来了就该进去等!走走走!赶紧进屋子烤烤火,我们吃点酒好好聊聊!”

    吴文宇却一脸的严谨:“王爷跟前如何能放肆?在下初来乍到,自然该在外面恭候,如今王爷盛情相邀,在下恭谨不如从命。”说罢行了个礼,才跟着往里走。

    进了院子,还未等敲,元吉就赶上前开了门。屋里炭盆火炉已经烧得旺旺的了,不一会酒菜也齐备了,卫东鋆拉着吴文宇对面落座,又亲自给他倒上了酒。

    吴文宇惶恐,忙站起身接过来,半侧着身子饮了。卫东鋆有些不耐,这家伙是刚到,过于拘束?还是就是这么个刻板的性子?

    聊了两句,卫东鋆越发不耐,吴文宇一口一个在下,语气谦卑、用词小心,整个是臣下对上的态度,虽然这态度没错,他是王爷,旁人不免恭谨几分,可卫东鋆就是觉得不是滋味。

    他最不喜欢礼仪拘束,向来是不讲规矩惯了的。就连随身小厮元吉元寿,过去也是一口一个我字的说话,直到他成了王爷,也没改口。如今他见吴文宇年纪不大,顶多比自己大个两三岁,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做派却十分古板,礼仪俱全,一丝不苟,活生生一个老头儿模样,真是无趣。

    再仔细打量他,近了看还真是眉眼如画,好似妙龄少女般,细细的眉毛、长长的睫毛、红润的嘴唇……若不是他先入为主的瞧见了他的背影,还真会当他是女子呢!

    想到此处,卫东鋆心中一动,他突然想起年中在广陵面见吴将军的对话。他清楚的记得,吴将军当时不肯归顺他的理由就是:他卫东鋆长得太漂亮,不适宜做统帅。

    再看眼前的吴文宇,可不是漂亮吗?比普通女人还要漂亮呢!

    该不是吴大将军的容貌无用论,就是源自他这漂亮儿子的吧?

    卫东鋆暗自火起,好家伙!本王原来是被你丫给拖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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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二章 执政(二更)

    美人儿吴文宇被卫东鋆封了个都尉,却是铁骑卫后勤都尉,简单的说就是营地食堂和仓库的总管。对此吴文宇本人十分不解,他可是跟着一代名将的老爹混大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来了润州,满以为会得王爷重用,却没想到被安排到了后勤?

    但即便是心中不满,他还是默默接受了任职。从小他就明白军令如山倒,对于上司的安排,他从不会反驳一个字。

    卫东鋆暗自偷乐,不是你老爹说的吗?战场上漂亮脸蛋没有用,所以你就乖乖的给我做冷板凳吧!

    “王爷,吴将军一代英杰,他的儿子理当不凡,调去管伙房和库房,似乎有点……”某次议事结束,曹都尉忍不住提道。

    一旁的王督军也道:“是啊,王爷,如今卫家军扩容,铁骑卫整编,无论是新纳入的广东人还是招的新兵都急需调/教,我们缺将领啊!我上回和吴都尉聊过,兵法布阵他都十分精通,您看后勤都尉一职不如……”

    “不如什么?”卫东鋆搁下手中的笔,一脸你们都不懂,我实在没法解释的表情:“龙生龙凤生凤,吴将军的儿子没有他爹的八成,起码也该有一半。你们是不是这么想的?”

    众将闻言,点头如舂米。

    “那你们有没有动动脑子,他来润州究竟是做什么的?”

    卫东鋆这句话一下把所有人都问蒙了,做什么?不是投效王爷您的吗?还能做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是来做质子的。”卫东鋆一语惊人。“我老爹去世之后,吴将军没有上缴兵权。后来越王李炳晟进犯桓城,他也没有表示投效。错过了两次机会后,他此刻的效忠多少有些马后炮。

    他唯恐我猜忌,所以将自己的唯一的独子送来润州,说是供我差遣,其实有表态做质子的意思,所以吴文宇的身份特殊,他不仅仅是一名效忠我的将领,而且是关系到我润州军与盛天府关系的纽带。你们觉得我有可能把他放到战场第一线去冒险吗?”

    一番洋洋洒洒的说辞,众将士心领神会。自打那次之后,众人打量吴文宇的眼神,不免都带上了几分怜悯。有个大权在握的老爹并不一定是好事啊!空有抱负没有机会崭露头角神马的实在是太悲催了有木有?

    完全没人意识到,说白了,其实这只不过是卫王爷小心眼的报复而已……

    且不说新都尉的任命,润州军由于盛天府的归顺,士气都振奋了不少。卫东鋆整军待发,此次甚至都不用再留宜州军守城了,有了盛天府的策应。广陵即便是想有什么动作都很难了,要知道盛天距离润州只有区区两日的路程。

    第二回南下,怕是要历时许久。一个桓城就围了三四个月,虽然越军主力已经被攻克。但广东重镇需要一一拿下,还是得破费些时日的。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结束不了,这也就意味着卫东鋆将长期不在润州。

    如西蜀季景斋者。征战四方极少自己出马,都是坐镇豫州调遣。由手下和大儿子带兵出战。可卫氏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卫东鋆又是个善战的。怎么也不可能居于润州,后方布阵。因此这润州的事务必须交由其他人代劳。

    但交给谁呢?他没有儿子,兄弟也不可靠。攻打桓城那会儿是兵部、吏部和工部几个尚书共同主事的,此刻也不方便再由臣下长期主政了。自从卫东鋆公开了即将南下,入主广东的消息后,润州小朝廷内就暗潮涌动,不少人都觉得王爷此时唯有推二公子出来代理方才妥当,否则江淮大权,岂不是要落在外姓人手中?

    对于润州被围期间,镇州军在城外打了个过场的事,大多数人都没往心里去,毕竟没开战不是吗?再者来的也是镇州总兵和贾太尉的人,压根就没见着二公子当面,二公子也是被人胁迫,不得已为之的,以二公子的人品秉性,又怎么会做出篡自己大哥权的事呢?

    更何况王爷回了润州之后,名义上接了武氏王妃‘供奉养老’,谁都知道其实就是圈禁,但对于二公子东淳,却一直没表态,人也不知道送哪儿去了。在这种暗示下,支持二公子代理朝政的人越发多了起来,所谓揣摩上意,他们自以为已经摸到了卫王爷的边。

    真正知晓内情的宋卿书等人则是急得要命,他们白天不断的上折子,晚上轮番求见卫东鋆,倡导王爷镇守润州,派旁人南征的必要性。可卫东鋆几乎充耳不闻,也不拒接,送上的折子就留中,晚上来拜访就接见,但是亲自南下的态度一直没变。

    直到临行前的半个月,卫东鋆突然公开表态,说是选好了南征期间的代理人,一时间朝堂哗然,江淮震动,因为卫王爷此行选出的人不是旁人,却是王妃季浮霜!

    “后妃如何能干政?女人如何能掌权?”礼部尚书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恕微臣不敬,王爷此事有欠考虑!”

    卫东鋆坐在堂上,翻了个白眼:“我在桓城的时候,她还领兵了呢?于都尉麾下五万宜州军都能听她的,你们这些人怎么就不行?”

    “王爷如何能拿我们与那些粗人比?那些当兵的不懂规矩的重要!”尚书大人又出列道,“有史可鉴!吕后乱朝、武后乱朝,女人干政的结果不是朝纲混乱,就是篡权谋位!更何况王妃还是……”

    说道此处,他旁边的侍郎狠狠的踩了他一脚,方才止住了后半句话,但堂下已无人不知了,不就是说王妃是季景斋的女儿吗?

    季氏与卫氏夙愿已深,即便是浮霜来润州近两年的中,个人声望不断提升。可都掩盖不了她的身份:西蜀来的女人。

    卫东鋆摸摸鼻子,很是无奈:“有你们说的这么夸张吗?我不过是南下广州的期间将政务暂托给她而已。这中间我还会抽空回来润州的,又不是一去不返了!你们到底要念叨到什么时候?乱七八糟的都扯出来说。吕后?武后?那两个女人都是死了男人的好不好?你们是在咒我死吗?”

    前半句话卫东鋆慢条斯理,语调平和,到了最后一句他提高了嗓音,鹰眼圆睁,一股子凌烈的杀气四溢,惊得一堂臣子差点没撅过去!

    吕后武后只是个比喻啊,和她们的男人早亡有什么关系?王爷您的联想能力真让人捉急啊!

    “微臣不敢!”“微臣有罪!”众臣闻言连连告罪,王爷最后这句话说的是重了,不少人都怨怼的望着方才提出吕后武后的礼部尚书。什么烂比喻么!王爷年方十九。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拿王妃比吕后武后,咒王爷早死,那不是咒南下必败吗?怎么说话的?真是不动脑子!

    “可……可是……王爷……祖宗规矩女人那是不能……”礼部尚书颤巍巍的还想争辩。

    卫东鋆突然站起身,抖了抖衣袖,似笑非笑的望着尚书大人:“祖宗规矩?谁的祖宗规矩?我卫氏似乎从未订立过什么规矩。”

    “可依照天……天朝的规矩……”老尚书呐呐的道。

    “天朝?”卫东鋆一甩衣袖,掉头便走,“那也是谢氏的规矩!与我何干?我卫东鋆的祖宗可不姓谢!你们做的也不是京都皇帝的官!从今以后,我定下的事就是规矩!别再和我谈什么有的没的!”

    众人回过味来了。这话可是触了逆鳞了!王爷原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他打定的主意又有谁改得了呢?

    不少人私下里也慨叹,虽然是古怪了些,也确实不合礼法。但好在王妃是个能干的人,仅从镇守润州来看,王妃的执政能力就不见得比王爷差。或许……或许比不靠谱的王爷还靠谱些呢!

    却说卫东鋆一厢情愿的想将润州政务都塞给浮霜,浮霜却并不怎么想接下这担子。润州被围的这段时间。她劳心劳力,操持了数月。刚刚歇下来准备安稳的过个冬,卫东鋆又要把润州小朝廷的破事扔给她?有没有搞错?

    “这事不用说了,我不会接手的。”浮霜扣上装着王印的盒子,推还给了桌对面的卫东鋆,“没什么可谈的,我是女人,女人上朝总是不妥的。”

    “女人又怎么了?我不介意。”卫东鋆笑着伸出手,又把盒子推了回去。

    “可你的朝臣会介意,江淮民众也会介意。”浮霜强调说,“再者这回事态没有上回那么糟糕了,卫齐瑞你完全不必担心,我有办法对付他,说不定等你回来时,他人头已经落地,广陵军也尽在掌握。你大可以随便找个人管理润州,譬如宋卿书,我就瞧着不错。”

    “哦?你这么有信心能干掉卫齐瑞?能不能说给我听听,你准备怎么做?”卫东鋆不禁挑了挑眉,狐疑的望着浮霜,他不知道她有什么计划,能动到层层保护中的卫齐瑞。要知道卫齐瑞自从退兵之后,便封锁了广陵,摆着阵势就是要占地为王了,浮霜一届弱女子,手中又没有兵,却声称能越过重围,杀掉卫齐瑞,不禁令他好奇的要死。

    浮霜淡淡一笑:“当然可以告诉你,不过作为交换,你得告诉我你把卫东淳藏在了哪里?”

    卫东鋆翻了个白眼,按捺住自己的好奇:“算了,这我可不能说。”

    “不说就算了。”浮霜耸耸肩,“我自然会找到他的。”

    “那你就找吧。”卫东鋆坏笑着,“反正我把整个润州都交给你了,你爱怎么找就怎么找,挖地三尺都没关系!”

    浮霜再度退回了王印:“我不是说了吗?我不适合执掌朝政。”

    “没人比你更适合了!霜霜!”卫东鋆没等她松手,便抬手扣在了她的手背上,还用指腹摩挲着她柔嫩的手指。

    “放手!”浮霜板起脸来,这货又要耍无赖了?

    “不放!”卫东鋆瞬间摆出个八字眉,凌厉的鹰眼变成了小狗眼,眼底还水汪汪的浮出一色反光,“霜霜!难道你能眼看着我带军在前方餐风露宿、饥寒交迫吗?”

    浮霜:“……”至于么?太夸张了吧?

    “难道你能眼看着润州被弄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吗?”

    只要你不找个白痴来主政,怕是不会到这一步吧?浮霜没理他。

    “霜霜!你和我可是天造地设的搭档啊!你怎么能撇下我不管呢?”卫东鋆的手已经沿着她的手臂爬到她的肩膀上了,“你怎么舍得?”

    浮霜:“……”

    旁边鸟笼里的小兰和小碧非常应景的来了句:“王爷是个好人!”“你就从了他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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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三章 垂帘(三更)

    钟鼓齐鸣、旌旗飘扬,从城楼上远远望去,玄色潮水般的润州军,在一抹血红色的骑兵队伍的带领下,走出了南城门,缓缓远行。

    浮霜长长的呼出口气,瞬间凝成了白雾。她拨了拨手炉里的炭火,随手将火箸递给了芍药。

    “天气冷,郡主别站在城楼上吹风了,小心冻了着凉。”芍药仍不住劝到。

    浮霜拢了拢石青缎面狐皮披风,倒也不觉着十分冷,她再度望了眼城下远去的队伍顶头,那一抹红色的身影,便掉转了身。

    比起不舍,卫东鋆的远行,更令她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与他相处越久,她越是感觉害怕。

    蔷薇刚抱了个炭盆上了城楼,却见浮霜已经转身往回走了,她不禁暗自叹息,还以为郡主会一直送到王爷的军队走远呢,看来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拉近多少啊,至少郡主这边还是不咸不淡着。

    自从王爷从桓城凯旋而归之后,润州城的人几乎将他吹成了神。人们或许不清楚到底是谁保卫了润州,可桓城大胜,王爷以少胜多,一战成名却是显而易见的。因此润州城关于卫东鋆的传说,几乎是一夜之间扭负为正,从一个浪荡不羁的疯子,一跃成为了江淮之星!

    蔷薇或多或少的也收了些影响,尤其是元吉逮了空就在她耳边吹嘘,什么沙场上以一敌百喽,什么神机妙算一举歼敌喽,好似他本人跟着参加了桓城大战似得。

    原本她就支持郡主和王爷,现下更是一边倒了。眼见着卫东鋆隔三差五的来找郡主。却是一头热而已,不仅有些着急。

    一行人从她面前下了楼。走在最后面的鸠尾见蔷薇在发愣,忍不住道:“蔷薇姐姐。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蔷薇回过神来,将炭盆塞给了鸠尾,“这玩意太沉了,你替我端下去吧。”

    浮霜下了城楼,便见一人候在城墙根上,那人见她来了,忙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王妃。”

    一抬眼,却是宋卿书。他身穿官袍,里面鼓鼓囊囊的揣着厚袄,衬托着他的瘦猴脸,越发难以入目。

    众丫鬟都忍不住避开了眼神,浮霜却冲着他笑了笑:“可是有时?”

    宋卿书目不斜视的欠身道:“今日王爷南行,明日便是王妃头一日上朝,微臣想来问问,王妃可有什么吩咐?”

    浮霜淡淡的笑了,她知道宋卿书这是好意。生怕明日上朝出什么纰漏。事实上更多的人是等着看她的洋相呢吧?毕竟历来女人上朝主政都是极为罕见的。

    她突然心生一股挑战,越是不看好她,她便越要让那些人惊讶!她季浮霜即便是个女人,也不是能随意让人小瞧了去的。

    宋卿书见她没说话。便进一步解释道:“通常上朝要呈的折子并不多,六部都是自成体系,小事都按部就班的批示了。由各部尚书批示,最后再送交到王爷处盖印。只有关系重大的事才会在堂上呈现。若王妃一时没考虑好该如何处置,也可压下他们的折子。留中,过几日再批示……”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一些细节,浮霜心中一暖,知道宋卿书这是担心她明日上朝吃瘪。他和她都清楚,那些反对她执政的人明日一定会在朝堂上给她个下马威的。

    “我知晓了,有劳宋侍郎。”她笑着截了他的话,转身跨入了轿内。

    宋卿书望着远去的轿子,不禁松了口气。方才王妃眼中的了然和镇定令他心安了不少,看来王妃已有对策了。也是,以王妃的睿智,又如何猜不到那些老家伙们的花招呢?她定是有主意的。自己此行真是多余的紧啊!

    可是他却忍不住来了,王妃对他宋卿书有知遇大恩,除了王爷,他最敬佩的人便是王妃了。或许旁人不清楚,可他却十分了解,在王爷征战桓城时,是王妃阻止了进逼润州的两波军队,免去了一场浩劫的。如今朝堂上那些不明就里的人,还竟然敢对于王妃执政不满?除了王妃,谁还能给予王爷一个更稳定的大后方?

    却说这一日睡不好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数官员们一想到,明日就要在一个女人的指挥下做事了,心中不免存有不甘和质疑,而浮霜本人却是一点都没受影响,她晚膳用了整整一碗燕窝鸡丝粥,吃了两片鹿肉、三筷子羊肉、一盘子苏烩吃了有一半,还喝了半碗老鸭汤,饭后又用了一盏蜂蜜茶。虽然总量比不上府里大多数粗实婆子们的饭量,可就浮霜本人而言,已经是破天荒的了,直喜欢的鸠尾笑开了花。

    蔷薇见状,却想岔了,心道王爷的离去,竟然令郡主胃口大开?这该是多悲哀的事啊!

    其实浮霜只是为明日做好准备,她向来都是睡到嗜睡少食的,平日里都要到辰时三刻才起身,从明日起却没有这等好事了,最迟寅时末就得起来,还要操持一上午的早朝,不吃多点,哪里还有精力?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浮霜就被拖起来梳妆,丁香准备给她梳个飞仙髻,却被她阻了。

    “用不着弄这么负责,我是垂帘听政,前面还有个帘子呢,众人怕是连我的面都瞧不见,还谈什么发型”

    “可不能这么说!”一旁蔷薇拿过一副金镶玉的头面和另一幅翡翠头面比较,“即便是垂着帘子,那也是了不得的大事!王爷能交由郡主您主事,郡主就不该怠慢了,穿着打扮、一举一动,都不能随意啊!”

    “是啊是啊!衣服也得选件最华丽的,寻常的颜色都压不住阵,我想找件玄色的,可您的衣服里哪里会有玄色啊?真是愁死了,赶明儿还的尽快赶一套出来才是。”鸠尾一边挑衣服,一边纠结。

    浮霜目瞪口呆:“用不着这么夸张吧?照你们这样,还不如给我改一套王爷的朝服算了。”

    “那哪里成!”几个丫鬟齐声道。

    浮霜闭上了嘴巴,暗自翻了个白眼。对于上朝这事,她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原本照她的意思,让各部将折子都送到两仪居来就成了,可卫东鋆偏强调说一定要上朝,说这样那些老家伙才会真正信服她。

    所以她才勉为其难,每天这么早爬起来的啊!现在还要盛装打扮、戴着重死人的首饰,涂着厚厚的粉坐一上午,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心软答应那二货的!

    众丫鬟一通忙活下,浮霜用了点早膳,便出了两仪居。院外,十二人抬的蓝呢轿子早已准备停当。她跨入轿内,芍药随行轿旁,一路便来了前院的太和堂。

    进了朝堂内,在明黄色的帘幕后坐定。浮霜朝外望去,只见外间人影憧憧,却也分不清谁是谁。润州小朝廷内的官员,她原本认识的就不多,再隔了个帘子,便几乎连宋卿书都瞧不出来了。

    她觉得有些无趣,今后天天要这么朦朦胧胧的打哑谜,听汇报的时候,都瞧不起臣下的表情态度,又有什么意思?浮霜整了整衣襟,抬手扶住宝座的扶手,却突然感觉到有些异样。

    她转过脸,竟然发现身侧的芍药在微微的发抖!

    至于么?浮霜瞪圆了眼睛,她头一天特意带了最稳重的芍药来,却没想到她还是紧张了……

    站在帘幕外面的元吉撩起帘子,冲里面问道:“可以开始了吗?王妃。”

    浮霜点了点头,端起案几上的茶抿了一口。

    元吉放下帘子,转身高呼道:“上朝!”随着他的话音,人影纷乱,不一会便排成了左右两列。

    浮霜心中好笑,她怎么突然感觉这有点像是在演皮影戏呢?

    正当她神游天外的时候,突然有人越众道:“臣礼部尚书徐淮逸,臣有本奏。”

    徐淮逸是续原礼部尚书王荣发之后上位的,不过他之前就是礼部的老臣,干了二十多年的侍郎,终于在毛尚书倒台后扶了正。浮霜垂帘听政的事,他是头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当时被卫东鋆东拉西扯,辩驳的体无完肤,还因为语出不慎遭了同僚谴责,此刻浮霜当面,他首当其冲的站出来非难,已尽在众人意料之中了。

    “准奏。”浮霜轻声说道。

    “十日之后,便是老王爷的周年忌,微臣想请王妃示下,该如何安排?”

    浮霜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礼部尚书在这儿等着她呢!长辈忌日,按礼得子嗣进香,通常都安排在城郊的法轮寺。可如今卫东鋆南下了,卫东淳也不知被藏到了何处去,剩下的两个庶子是没有资格进香的。礼部尚书当堂提出此事,就是要让她作难!

    混蛋卫东鋆!也太不像话了!十多天后就是老爹的忌日,他怎么就不能祭完了再南下啊?虽然知道卫东鋆最不在意虚礼,可此时浮霜还是气得要死。

    浮霜咬牙切齿的暗恨时,却听帘幕外徐尚书再度催道:“请王妃示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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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四章 听政(一更)

    大堂内静若寒蝉,所有人都在等待王妃的答案。宋卿书等人几度想站出来打圆场,可偏偏老王爷祭日事宜,他一个臣下却不好越俎代庖的表态。

    突然帘幕内,浮霜笑了:“礼部许是无事可做了?这事也拿到朝堂上来说?老王爷的祭日自然是要操办的,但这是卫氏家事,好似没有必要对外大肆宣扬吧?”

    “卫氏主江淮,卫氏家事便是江淮大事,岂可怠慢?”老尚书还不肯罢休,“如今王爷南下,不知道对于祭祀,王妃是如何筹划的,究竟是招王爷回来,还是另有安排?”

    众臣见王妃称祭日为家事,避而不谈,都觉得她是在推脱。也是,王爷走的匆忙,没留下个话,此刻赶回来根本不现实。可老王爷的周年祭,没有个正经儿子上香烧纸,却如何使得?

    却听浮霜不紧不慢的道:“好!既然老尚书一定要大肆操办,那我安排的事,你可做得到呢?”

    老尚书不妨被她回将了一军,忙斟酌道:“王妃尽管吩咐,只要是情喇中的事,微臣定当竭尽所能,只怕……”

    “尚书大人不必怕,都是情喇中的要求,老王爷周年祭自然不能轻慢了。首先得上折子去上京,邀皇帝陛下给写道祭词,其次在江淮广招僧侣,老王爷去世的时候,就招了三百僧侣和九十九位道士做法,此番头一年周祭,也不能少于这个数。最后,最重要的是得由尚书大人发函广陵。请广陵留守卫大人回润州拜祭。老王爷怎么也是他亲兄长,所谓长兄如父。无论届时王爷赶不赶的回来,二姥爷都是必须到的……”

    好么!一句话将皮球踢了回来。长兄如父?所以要请二老爷回来拜祭?当然,原本老王爷祭日二老爷就是该来的,可如今这情势,二老爷能来吗?

    宋卿书等知道内情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以同情的目光望向礼部尚书,尚书大人自己却毫不知晓,他撵着胡须道:“王妃的安排甚为妥当,微臣,定当招办。不过希望如王妃所言,届时王爷能亲临,否则众人皆至,独王爷不在,今后说出去这名声可不怎么好呢!”

    浮霜翻了个白眼,卫东鋆那货还有名声吗?她嘴上笑着道:“这我自然知晓,无须老尚书操心。”

    这厢礼部尚书刚退了回去,那边新任的户部尚书李翼又站出了列。

    “启禀王妃,臣户部李翼有本奏。”

    “准。”浮霜缓声道。

    “近期北地战乱频繁。不少流民都逃至江淮。据我部统计,连续数月来,江淮共计收纳有流民十万余众。这些人有些携带薄产,来了江淮后。置地操业,倒也无妨。可大多数人却是一穷二白的,如今江淮各地乞丐匪类激增。户户难以安枕,恐与流民激增有关。长此以往。江淮必乱,所以还请王妃下旨。驱逐这些无产流民,维护江淮稳定。”

    浮霜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这货是怎么当上户部尚书的?走后门的吧?她好不容易从北地弄来的人口,他却一句话就要驱逐,这脑子该是如何长的?

    于是她说出的话不免有些语气不善:“李尚书此言差矣!北地流民也是我天朝子民,正是因为北地民不聊生,他们才迁至江淮的。我们怎么能轻易驱逐他们?又能将他们赶到哪里去呢?如今我江淮也战事频频,正是缺少劳动力的时候,流民只要善加管理,便能发挥极大的作用,何不征召入伍,或者安排到运送南下物资的队伍中去?”

    “王妃恐怕有所不知。”李翼款款而谈,“如今南下的物资并不是官家派人运送,都是包给商队承办的。接下这单生意的不是旁人,就是润州大名鼎鼎的白家商队。所以根本无需再另行招人了。而征召入伍也行不通,这些流民体制不良,青壮年也在少数,倒是一堆拖家带口的,实在是难以解决啊!”

    白家商队就是白羽名下的商队,如今白羽白少爷的名头在润州可响了,他是润州瓷器行的大股东,麾下还有数只规模颇大的商队,除此之外,还兼着王妃名下码头的总管事,可以说脚跨官商两界,在润州那是跺跺脚便能震天动地的大人物。

    当然,谁也不知道其实白氏的产业中,八九成都是属于浮霜的。

    浮霜沉默了片刻,又道:“那就让工部看看有什么工程需要人手,或者干脆迁他们去南郊开荒。我记得江淮南面,临界桓城附近还有不少无主荒地,若是能开垦出来,将来未必不能养活这许多人。”

    工部尚书仿佛是商量好似得,立刻站出列道:“回禀王妃,近期由于对越战事,一应工程都停了,却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人手。”

    李翼李尚书又补充道:“南下开荒是不错,可是王妃,您可知晓调度数万人南下需要多少银子?打造开荒的工具需要银子,一路上的花销需要银子,这粮食得明年开春才能下种,明年秋收才能有产出,这近一年的时间,开荒的人都需要我们朝廷白养着,等有了收成才能抽税,这么大笔开销如何来?我们江淮算不上富裕,这两年多亏了外洋贸易,户部才有了些结余,如今王爷在南面一应事宜都需要银子,怎能耗费在什么开荒上?”

    浮霜闻言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们说的都是实情,可这么直截了当的呈上来,显然是有难为她的意思。果然如宋卿书所言,他们要给她下马威?

    她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划拉了两下茶盖,方才抿了一口茶。一抬眼,却见帘幕外人影交头接耳,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显见不是什么好话!

    浮霜勃然大怒,碰的一声。茶盏被执在了地上,跌得粉碎。瞬间堂内所有的窃窃私语声都消失了。

    “若王爷在此,你们也是如此这般上折子的吗?”浮霜冷声道。“什么都为难,什么都做不了,却都是个人所言,无凭无据!你们是怎么当的差?这么多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众臣大惊,王妃至始至终都是说话和气柔婉的,没想到发起火来竟然也会骂人。

    却听浮霜点着李翼的名道:“李尚书!你说户部没那么多钱,我相信,可是南迁流民究竟需要多少农具?花费几何?养他们一年又需要多少米粮?你算过这笔账吗?张口闭口就是不够!那差多少?窟窿怎么补?有几种方案,何种最妥?你筹划过吗?

    王爷让你管户部。难道是让你做账房先生的吗?竟然连替我打理嫁妆的账房都不如,芍药,拿账目本给他们看看!让这些江淮栋梁好好瞧瞧,在我麾下做事需要何等水平!”

    芍药应了一声,便从袖子中抽出了一个账本,递给了外面的元吉。元吉面带不屑的递给李翼,李翼被说得脸红脖子粗,本是怄气随便一翻,却惊讶的发现。这账本中各种古怪的表格、数据、图形,将几家茶庄近年来收入和开销的递增递减情况说的明明白白,还清楚的规划了后续可以节省和改善的地方,以及三年的模拟预算。

    这账本自然是白羽白少爷做的。此时因抹去了出处,只瞧的李翼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王妃麾下竟然有此等能人。不过是个普通的账房先生,都能做出如此详尽的财务汇报。相比之下,自己方才所言确实极为空洞无据。

    冷汗从他的额头渗出。大冷天却浸湿了内衫,黏在他身上格外难受。

    旁边的工部尚书见他面色大变,忙勾着头凑过来看,一看也是张口结舌。

    “你们都给我瞧仔细了,从今日起,所有折子都要按照这个规格来写,说一件事,就得列明细讲数据,所谓的通篇大论写的再好都没用,我只会留中,不会批示的。”浮霜款款而谈,“今后我希望你们呈交给我的建议,都必须有两条以上的选择,你们都记住:我不是替你们出谋划策的人!我是做决断的掌权者!”

    说完她便站起了身。

    “退朝!”外面元吉扯着嗓子喊道。浮霜在芍药的扶持下走下王座,绕过堂后的屏风,上了轿便回了两仪居。

    进了里屋,浮霜才笑着对芍药说:“还抖不抖了?有什么可怕的呢?”

    芍药红着脸道:“没想到郡主如此威风!早知这般,奴婢怎么也不会怕的。”

    一旁蔷薇略带醋意的道:“瞧你个没出息的,郡主头一回便带你去风光,你竟然还吓得发抖,真是白瞎了!”

    芍药知道她是小心眼又犯了,也不和她辩,只低着头笑,丁香却拉着蔷薇做和事老:“就少说两句吧,明儿就轮到你去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就一点都不怕。”

    浮霜仍由丫鬟们笑闹,自己拿了一同送进来的折子便批阅起来。六部也不是都针对她,折子上也有不少是就事论事的汇报事项。

    执掌政务,自然不仅仅是每日的上朝,还包括后续繁重的批示奏折的工作,浮霜越发感觉自己接了个很麻烦的烫手山芋了。

    看了没多一会儿,鸠尾就端了午膳送进屋来。她搁下托盘,垫着帕子将暖盒里的饭菜都摆了出来,才抬头道:“郡主,该用膳了。”

    浮霜搁下奏折,走到桌前由芍药蔷薇伺候着用膳,却见鸠尾抿着嘴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拿起筷子,夹了个鸽子蛋送到嘴边,头也不抬的说:“有事就说,别藏着掖着。”

    “是……是……郡主,吴先生在花厅等您下朝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您瞧……”

    “吴先生?”浮霜停下筷子,愣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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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五章 投效(二更)

    浮霜想了很久才想起了吴先生这个人。

    吴进绅,从豫州随着她嫁来润州的,曾经是季景斋的首席幕僚,而现下则是被她抛弃的陪嫁账房。

    初到润州时,她就使了个连环计,骗取了吴进绅负责看管的一万两黄金,逼得他吐血。如今躺在家里有一年半,这家伙可是身子骨养好了?怎么又爬起来跑她跟前来了?

    他什么日子来不好,偏偏挑了她第一日临朝的时候来求见,却是为了何事?浮霜心中不免生了些好奇。

    “让他候着,等我用完膳再说。”浮霜回了一句,便再度动起了筷子。

    许是因为朝堂上发了一通火,此刻浮霜腹中着实饥饿。她用了整整一碗粳米,猴头双菜、翡翠干贝、干炒龙须丝都动了几筷子,一碟子琵琶虾都吃尽了方罢。一顿午膳足足吃了有小半个时辰。

    蔷薇用热毛巾替她细细的净了手,将戒指和镯子重新一一戴上。芍药端来了漱口的柠檬汁,浮霜漱过,吐在了丁香捧着的吐盒里,方才站起身来道:“去,告诉吴先生,说我就到。”

    于是鸠尾一溜烟的便去通报了。

    花厅便是原来西厢房梅姨娘的故居改造的议事厅,吴进绅吴老爷在此处枯坐了近两个时辰了。屋里暖烘烘的烧着银丝炭,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仿佛是两个世界,简直舒服的令人直打瞌睡,吴进绅却不敢睡,生怕被人瞧见了传到浮霜耳朵里。;留个不好的印象。他一个劲得往肚子里灌茶水,解困意。却依旧忍不住连打哈气。

    自从大病一场,将养了一年多以后。他的身子骨便彻底坏了。时常的伤风感冒腰腿疼痛,每到冬季都十分难熬。家里的私产都拿去填补浮霜索要,也越发拮据起来,原本的宅子早卖了,阖家搬到了西水胡同的平民居住,后来他婆娘干脆发卖了几个妾,淘换了些银子,才撑过这一年多的时间。

    今儿一入王府,他仿若又回到了数年前在豫州时的风光日子。一路的繁华看也看不够,两仪居西厢花厅里的火炭和茶水,都是他阔别已久的。

    吴进绅捧着上好的龙井茶,细细的品着,回味无穷。若不是他赔掉了睿王爷的一万两黄金,根本不敢回豫州去,也不至于今日全家在润州苦挨日子啊!

    好在郡主一朝得势,听说定王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已经将润州全权托付给她。若能得郡主青睐。他吴进绅说不得还有翻僧日。虽然当初刚到润州时,自己和郡主曾经交恶,不过人都是会变的么,他相信只要自己摆出诚意。郡主还是会接纳他的,毕竟他是从豫州带来的老人,比旁的人都要可靠的多。

    打着这样的算盘。吴进绅吴老爷赶早的便来了定王府,求见浮霜。别说是干坐一上午了,即便是干坐一整天。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此刻听闻郡主要来了,他忙挺直了腰杆,忍着腹中饥饿,脸上绽开了包子褶。

    一群小丫鬟匆匆进屋,将火盆里的炭拨得更旺了,又换了一把熏香,方才退了出去。

    随后浮霜在三个丫鬟的簇拥下,进了花厅。

    蔷薇快步走到窗前,掸了掸软榻,接过丁香递过来的羊毛毡子给铺上。芍药扶着浮霜坐下,递上了手炉,又替她整了整狐皮坎肩。

    鸠尾端上杯消食茶,搁在软榻边的案几上。浮霜抿了口茶,皱起眉头,眼睛压根就没打量吴进绅。

    吴进绅哪里还屁股坐得住?他早已站起身来,凑在一旁恭候着。

    伺候惯了睿王爷的吴进绅,那是个顶会做人的家伙。过去与浮霜不投,那是因为他心底看不起浮霜。满以为她不过是睿王爷的一枚棋子,外面养的闺女,算不得正经,来了润州后还不得事事听自己摆布?没想到浮霜压根不吃他那套,整得他团团转还摸不到北。

    迄今为止,吴进绅都不知道自己管着的那一万两黄金入了浮霜的腰包。他为此担着干系,也不敢随意发信去豫州,睿王每每来信,他都是凑合着应付,说一些润州皮毛的琐事,当然,对于真正的核心事务,他确实也是不知道的。

    因此,当他调转了态度,一心要讨得浮霜欢喜的时候,那姿态摆的是极低的。

    浮霜心中好笑,吴进绅如今就想一条狗,恨不得在她面前摇尾巴乞怜了。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掉以经心,无论如何,吴进绅都曾是季景斋的幕僚。她并不打算重用他,却要防着他参合进她与季景斋之间的棋局中去。

    喝了几口消食茶,浮霜搁下杯子,笑着冲吴进绅道:“经年不见,我都快忘记吴先生长什么模样了。”

    吴进绅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他明白浮霜这是挤兑他呢,意思就是你长久不来,这会儿才想到我,我可不记得你了。

    他抖了抖山羊胡子,赔笑道:“郡主贵人事多,记不得那也是常事。还需怪小人长得太普通,不够扎眼。”

    “吴先生谦虚了。”浮霜随意回了一句,“却不知此番来有何要事?”

    吴进绅忙谦卑的躬下身子:“小人久不得郡主召唤,十分惶恐。听闻定王南下征战越王,将润州托付给了郡主,小人怕郡主跟前缺可心得用的人,便厚颜毛遂自荐来了。”

    浮霜一扯嘴角,没忍住嘲讽的笑容:“毛遂自荐?吴先生怕是弄错了吧?你不是一向在我父王跟前听用的吗?什么时候转而效忠起我来了?我即便是缺可心得用的人,那也不敢使唤你啊!”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睿王爷远在天边,而郡主您近在眼前,小人自然是听命于郡主的。更何况郡主与睿王爷那是一条道上的,听命于郡主,还是听命于王爷,不都是一样?”吴进绅转着花样的奉承道。

    浮霜冷冷一笑:“说不定就不一样,吴先生还是想好了再说。”

    吴进绅一窒,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转了个圈,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

    “郡……郡主说笑了……”他呐呐的回道。

    浮霜长长的叹了口气,冲着吴进绅道:“今儿我头一回上朝,你知道吗?”

    吴进绅忙点头道:“小人也是来了才知晓的,早知郡主第一天上朝,小人就改日叨扰了,真是罪过。”

    浮霜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今儿头一日上朝,就给了润州众臣一个下马威,我让他们今后所有呈报的折子必须都用数据和表格说明事由。这就是我的方式,和原来定王的要求完全不一样。

    所以你若真心投效我,那就得按我的要求来做事,我和我父王可是不同的,你在我父王面前能讨得好,却未必能让我满意,这才是我所说的不一样,你听明白了吗?”

    吴进绅闻言,松了口气,他原本听到浮霜说不一样,还以为她对睿王有了二心,原来不过是说做事方法不同而已,这自然是不同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么,他既然想得浮霜欢心,就要按照她的喜好办事,这点吴进绅还是有准备的。

    “听明白了!今后小人但凭郡主吩咐!”吴进绅一揖到底。

    “很好。”浮霜轻轻的吐字道,“首先你就要记住,我吩咐的事,不要问缘由,招办就行,我需要的是条听话的狗,而不是要个会动脑子的人,懂了吗?”

    这话说的虽难听,但吴进绅脸上却一丝笑容都没变,他是什么人?过去巴结睿王时,什么逢迎拍马的话没说过,什么唾骂捶打没挨过?浮霜这话对他来说压根就不痛不痒。

    “从今儿起,小人就是郡主跟前的一条狗!一条最忠臣的狗!”吴进绅腆着老脸立刻接茬。

    “好,我很高兴你这么坦诚。”浮霜点头道,“芍药,去账房支两百两银子给吴先生拿着,就当是见面礼,我今儿才算是真正见着了吴先生啊。”

    吴进绅大喜,他改换门庭,不就是为了养家糊口吗?二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此时已经足够他们家支用半年的了!

    “我乏了,你先去吧,有事我会让蔷薇或丁香知会你的。”浮霜摆摆手道。

    吴进绅弓着背退出了花厅,一出门,迎面被冷风一激,他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

    裹住了外袄,他跟着芍药去领银子了。屋内蔷薇却忍不住道:“郡主如今大权在握,什么样的人招揽不到?何必用他这等下做的?这吴先生我瞧着却是靠不住的。”

    浮霜没说话,只淡淡的一笑,有时候一个人的立场会随着他的境遇改变而改变。吴进绅毋庸置疑是个小人,所以他的忠贞分文不值。谁给他好处,他便是谁跟前的狗,如今她断了他回豫州的退路,又凉了他一年多,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也许此时他尚且不敢背叛季景斋,但等到一步步棋下下去的时候,他不想背叛怕是也不能!

    至于她为何非要选用吴进绅?

    浮霜抬眼打量了番屋内的众人,她身边的暗桩一直都没有举动,很难寻出,可只要吴进绅这个豫州老人摆着,暗桩就有可能由暗转明,这便是她改换主意,收吴进绅这条狗的原因。

    是时候拔出跟前的钉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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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六章 死谏(三更)

    朝堂上的情况并没有因为浮霜头一天的威慑而转变多少,虽然以宋卿书带头的一批年轻官员们,开始学着按照白羽的图表方式呈写折子,但大多数人还是我行我素,更有甚者干脆将华丽而空洞的词藻堆砌在折子上,大有以此挑衅的趋势。

    “昨儿我批阅奏折批到了子时。”浮霜在垂帘内,打着哈气道,“你们太令我失望了,就像是一个个榆木脑袋敲不开似地,怎么写起奏折来,不是洋洋洒洒写的像游记,就是咬文嚼字想着法子让人看不懂呢?

    我已经懒得再看了,你们听听这名字:《内务处王礼等奏复校尉服色请照江宁织造折》、《奏谢贤峰请转王爷问平安折》,其实就是想请示校尉服饰的颜色,以及向王爷问安,竟长篇累牍的写了有数千字,朝廷花银子养你们都是用来浪费笔墨的吗!”

    “啪”的一声,几分折子从垂帘内被扔了出来,摔在地上散成数页,众臣脸上瞬间如同被扇了个嘴巴似地火辣辣的,润州小朝廷还从未有君上摔折子的习惯,过去老王爷和王爷再怎么不满意折子的内容,顶多就是抛在案上不看罢了。这女人她竟然……竟然敢摔奏折?

    隔着垂帘,浮霜瞧不见众臣的神情,不过她在不在乎呢!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们,我不是王爷,所以我不在乎你们怎么评价我。女人误国也好,不通文墨也好,我都无所谓。反正我只是暂时的代理。不需要千古留名。”浮霜沉声说道,“但是我代理期间。所有事就必须按照我的要求来做!做不好的,就给我滚出朝堂!想必王爷回来之后。也不会违背我的意思复你们的职!所以你们扪心自问,好好想想清楚,是想要头上的乌纱帽?还是准备继续跟我较真?”

    这番话一出口,众人脸上的表情就更精彩了,有义愤填膺者,有惴惴不安者,还有面带讽刺准备看好戏的。

    “今日朝会就此结束,元吉,将宋大人的几份折子送交给他。我已经批示过了,宋大人做的就非常好,表格明晰、数据有力,事情阐述的也很明白。希望明天我收到的奏折都能像宋大人这样简明扼要。”

    说罢浮霜便起身离开了太和堂。

    她一走,朝堂内立刻炸开了锅。

    “简直是有辱斯文!”“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天朝数百年来,从未有人敢摔过折子!”“这成何体统?简直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宋卿书夹着自己的奏折,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他根本无视那些鄙视他的目光。他知道旧党那些人暗地里都说,他宋卿书就是王爷和王妃跟前的一条狗。可他不在乎。狗又如何?只要能实现他的理想,他宋卿书宁可给王爷王妃做狗,也不愿沽名钓誉做那虚伪的人!

    却说第三日,情势越发升级了。或许儒生们被浮霜气势汹汹的态度,挑起了激愤,竟然有个不知名的小吏公然上了道咒骂她的折子!

    “伪临朝季氏者。性情暴戾,不通礼法。讪袖添功。狐媚惑主,以西蜀之身。乱江淮之事,潜定王之私,行诡道谋利……”浮霜读了一段,脸上浮现出冷笑。

    元吉忍不住撩帘入后道:“王妃,我瞧着情势不太好。您不知道,外面跪着的那个小吏一脸的愤懑,又与礼部诸位大人眼神交汇,我怕他是等着你一发落,就要撞柱死谏呢!”

    “死谏?”浮霜高高的挑起眉,冲着元吉道,“文死谏、武死战。他以为死谏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说罢她朗声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林熙年,你这份折子是在骂我?”

    林熙年正是跪在堂下的那名小吏,他闻言咬咬牙,望了眼左侧队列最首位的礼部尚书徐淮逸,便猛的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道:“不错!我正是上折子骂你!骂你妖姬乱朝、辱没清流!”

    堂上众臣哗然,诸位大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少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等着王妃发话。昨儿王妃不是说了吗?不听她吩咐的人,一律滚出朝堂,眼前这位小吏的乌纱帽恐怕是不保了,不过似乎事情并不是丢官这么简单呢!

    却听帘内,浮霜又道:“我还听说,你准备骂完了我,就撞柱死谏?”

    这话更是如同一块石头掉入了沸水中,激起了千层浪。不少人都目瞪口呆,王妃果然语锋犀利,难道是准备逼姓林的就死不成?

    那林熙年脸都涨红了,梗着脖子一横心道:“不错!我以区区男儿之身,如何能臣服于女流之辈麾下?季氏坏我朝纲、毁我道统!罪无可赦!我虽为百官之末,但亦不能苟活于世!今日死谏!以正清议!”

    说罢便兜头就要往柱子上撞。

    不少站得靠近堂柱的官员们纷纷避让,却没人拦截,眼看就要血溅三尺了!

    突然帘内浮霜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闻声不禁一愣,君主闻死谏,竟然大笑?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那小吏不禁也停下了脚步。

    “撞啊?怎么不撞了?”浮霜冷笑道,“我真不懂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死谏者,是为君王进言忠烈之举,你若视我为君,那又有何可谏的?若无视我为君,就如你折子上所言,我不过是一妇人女子耳,你此举亦算不得谏,不过是和女人吵架吵输了,愤而自尽罢了。你可想明白了再撞!”

    众人闻言,皆张口结舌,好吧,王妃这脑筋倒是绕的够快啊!林熙年若尊她为君主,那自然不用死谏,可若不尊,确实也算不得死谏。这话亏是在他撞柱之前说的,若是等他咽了气,流传出去。人可就白死了。

    林熙年本人也傻了,他晕晕乎乎的看了看徐尚书。又看了看周围的同僚。原本敬佩他耿直有勇气的目光,如今都成了看笑话。若自己真的就此撞死,说不得便成了千古笑谈了!

    一时间他进退两难。

    不过很快浮霜便替他解决了纠结。

    “林熙年堂上公然辱骂君上,罪无可赦,免去他的官身,终身不得录用!”

    宣布完罢免,浮霜便有些恹恹的,她没精神再和这群人墨迹了,起身一言不发的便走出了太和堂。

    “退朝!”元吉拉长嗓音的吆喝声中,众臣纷纷散去。他们绕过堂中央的位置,那里林熙年失魂落魄的瘫软在地,他不过是受礼部尚书X大人指使,原本想拼着一身正气,留名青史,却没想到最终却成了个笑话!

    元吉走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冷笑道:“林大人,你是自己脱呢?还是我替你脱呢?”

    林熙年混混僵僵的抬起头来。傻望了他片刻,才颤抖着手自己褪下了官帽。

    走出了太和堂,他深吸口气,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浮霜回了两仪居。午膳都没用,便上床歇着了。她十分疲累,却不是旁的。就是心累。真不明白,这些文臣怎么就死板的和驴子似地。一点儿都不懂得变通。在实力面前,武将都能信服于她。可这些所谓的清流儒士,偏就不能听命于女人?

    女人比男人就第一等吗?

    放眼天下,还没几个男人值得她季浮霜看在眼里!

    迷迷糊糊中,她很快便入了睡,直到两个多时辰后,她才饿醒过来。

    屋里弥散着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芍药见她醒了,忙上前道:“郡主是起身,还在再靠靠?”

    “再靠靠吧。”浮霜扭了扭脖子道。

    于是芍药拿了个枕头垫在她后背,蔷薇拿了件小毛坎肩给她披上,丁香压灭了些炭盆里的火,鸠尾则端着热了又热的鸡汤面和小菜摆在了边案上。

    浮霜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几口菜,鸡汤倒是喝了两碗。

    刚刚三天而已,朝堂上就乱成了一锅粥,她甚至都没有信心坚持下去了,她两世为人,却从没有临朝和文人打交道的经验,原本以为用强势手段压制,便足以令他们臣服,却没想到似乎越是弹压,他们越是反抗激烈。

    该怎么办呢?这才刚刚开始啊!

    用完了午膳,她靠在床沿上发愣,几个丫鬟在屋里尽量悄无声息的做事,谁也不敢打搅她。突然外面有小丫头报:“王妃!吏部侍郎宋大人求见!”

    宋卿书?他怎么来了?

    浮霜微微一怔,便立刻回道:“带宋大人花厅候着,赶紧伺候我起身。”

    鸠尾忙出去同传了,而芍药蔷薇等则忙碌起来,穿衣、打水、梳头,一通忙活之后,浮霜光彩照人的出了两仪居主屋,直奔西厢花厅。

    宋卿书正在屋里喝茶,见浮霜来了,忙起身行礼道:“卑职见过王妃。”

    “宋侍郎无须如此多礼,快起来说话。”浮霜在桌前落座,抬手示意他坐到对面,“你来寻我,定是有事的,不用那些繁文缛节,就直说了吧。”

    宋卿书忙清了清嗓子,道:“我见王妃精神不振,脸色有恙,可是为了朝堂上那些人的抵触情绪而心烦?”

    浮霜挑挑眉,毫不掩饰的道:“不错,我是为此而心烦,表面上我此刻还占据上风,可是朝廷毕竟是靠众人运转的,若一时强压下对抗,长此以往总有一天在节骨眼上爆发出来,届时怕是得不偿失,所以我想冷几天,看看状况再说。或者……难道你有解决方法?”

    宋卿书笑道:“卑职不才,有一计供王妃考量,不说能令百官心服,至少能转移他们的矛头所向。”

    “哦?是吗?”浮霜有些意外,“说来听听。”

    宋卿书道:“王妃也知道,现下朝堂上分为两党,老王爷的旧臣组成的旧党,和王爷新提拔的我们这些新人形成的新党。我们双方谁也看不惯谁,旧臣由于占据高位,声势较大;而我们这些新锐也不输太多,我们人多势众,又都是实干的,所以两方一直难以较出高下。”

    浮霜点头道:“这个我知道。”

    “如今朝臣一直针对您,有新党也有旧党,不论谁多谁寡,若仍由其发展下去,都不是长久之计。唯有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令两党重新争锋相对起来,而您居中策应,主持决断,才是君主当为之事。”

    浮霜抿紧了嘴角,没说话,静候他的下文。

    “因此我觉得,不如乘此时机,开始新政变法!”宋卿书见浮霜没有表态,但也没有厌烦或者反对的意思,便脱口而出,抛出了自己的底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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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七章 变法(一更)

    “变法?”浮霜闻言,眼神凌厉的望向宋卿书。

    变法是国之大事,一起破除旧规矩的改变,都会受到抵触和反对,有史以来的变法,成功者少,失败了便是身败名裂。如今卫东鋆不在,宋卿书却突然提出要变法,究竟有何意图?

    宋卿书却不卑不亢的直视她道:“正是变法!当下江淮还沿用着天朝旧制,已是处处弊端,民不聊生了。若非如此,两年前即便是大涝,也不至于百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可毕竟老王爷凭借从南洋调运来的粮食,顶住了那场大灾。”浮霜不冷不淡的说道。

    “代价却是耗尽了国库!”宋卿书当仁不让的反驳道,“而且光是米粮,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虽然江淮没有饿殍遍野,但贫户失去土地,一贫如洗是免不了的。失去土地的农民便是失去了根,江淮这两年来多少自由民变成了佃农?地主和富户又趁机兼并了多少田地?这说到根子上,还是因为我江淮的贫富差距太大,富裕者如各大世家,肥的流油;贫民却家无恒产,经不起一次风霜。”

    浮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观点。

    宋卿书接着说道:“连年的战乱,表面上令定王府捉襟见肘,实际受到影响最大的却是一般的小民。如今看来,王爷的宏图大志还需时日才能达成,战争还会长时间持续,所以为了民众少受些苦,我们润州朝廷也该变一变了。”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和平!”浮霜忍不住道。“权利之争中,不进则退。没有选择!我们如果不战,必将被西蜀或者福广所取代。”

    宋卿书即刻道:“下官不是反对王爷南征。只是陈述事实,王妃您也无法否认,战乱对经济的破坏性不是吗?”

    浮霜点了点头,神情放松了几分。

    宋卿书见她不再反对,忙接着阐述道:“所以下官认为,我们江淮,首当其冲便是不要再与民争利。江淮的民众太穷,而江淮的富户太狠,他们每年盘剥的利益就足以令小民食不果腹了。若我们朝廷还不能体恤,将来即便是王爷夺取了天下,这天下也是会自行乱的。

    譬如去年的远洋贸易,看似红火,可瓷器也好,茶叶也好,物价并没有增长。民众得利不多,大多数的利润都被官府抽税去了,王爷今年有银子南征。也正是靠这笔税金。”

    浮霜闻言,不禁有些讪讪,去年她的码头抽的税也不少,的确大头是官家拿了的。但不如此能怎么办呢?那时候江淮国库已经濒临破产边缘了。若没有这笔银子。别说南征了,怕是连润州都保不住。

    “如今该到了我们反馈于民的时候了。”宋卿书畅谈自己的理念,“每年春耕。都是小民最艰难的时候,秋收的粮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有的甚至没钱留种。可若不种下新苗,来年便得挨饿。他们通常会向放印子钱的人借贷。然后利滚利最终难以还钱时,被逼卖田卖地。没了土地的农民便成了流民,被迫偷抢,又或者饿死路边。

    前朝每一代的交替,每一次的农民起义,其实说到根底,都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土地,没了赖以生存的空间。所以我想,如果我们能杜绝放印子钱的高利贷,以官府的名义,在春耕时节借款给农民,买农具、或者下种,等到他们秋收的时候再还,低息或者能不计利息。便能大为缓解农民在春耕时的困难,对于生产和人口增加也都是极为有利的。

    此外,每年秋收的时候,无论是收成好还是差,农民都无法得到应得的利益。收成好,商人会乘机压低价格,贱收粮食,收成差就更别提了,自家的口粮都不一定能保证。所以我想在粮价方面,官府应该出台政策,以公平的价格收购粮食,若遇到灾年,还应提供额外的补贴。”

    “你是说农业补助?”浮霜撇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宋卿书一愣,随即微长着嘴,激动的说道:“难道已经有人和王妃您提过相同的变革主张了?农业补助?好名字啊!我……我……我说的就是农业补助!”

    浮霜摇摇头:“没人提过,我不过是按照你的意思总结了一下。”她自然不会说白羽闲聊的时候曾经说过类似的议题,不过白羽当时只是说说罢了,并没有眼前宋卿书势在必行,为民谋利的精神。

    他那张貌似猴子般的脸,都因此变得舒展了几分,也顺眼了许多。或许相由心生,以为国为民为理念的宋卿书,在这一刻已经跨越了相貌的局限。他是个穷苦读书郎出身,格外能体会世道艰难。

    浮霜心中暗道:这才是真正的宋卿书!他不在乎做多大的官,也不在乎是否被人非议,他只想为民众做些真正有价值的事情!

    其实浮霜也知道江淮的弊病所在,重点还在于世家富户的盘剥,以及土地兼并,可这不是短期能为之的事,世家盘根错节,又执掌着清流舆论,若是贸然动手,只会引的他们群起而攻之,所以浮霜从未想过在卫东鋆四处征战的节骨眼上,冲世家发难。

    面对庞大的利益集团,若是想突破和战胜它,唯有分而化之,一点点的蚕食。世家是需要拔除的,但是不能操之过急。

    可眼前的宋卿书,却本着一颗赤子之心,他眼中没有什么阻碍和反对,毫无私心,只为了替民请愿,不得不令浮霜感动。

    “你的意见是好的,但还需细化充实,比如如何界定什么样的人能有资格获得免息贷款?贷款如果以实物发放,是否比用银子更好,更能防止他们挪用?如何保证到期还本?如果遇到灾难,又有何应对措施等等。”浮霜细细的解说道。“你如果要提出这项变革,就得做详细的预算。一开始也不必铺的太大,就在润州一地实施好了,若是有效再推广至江淮各地也不迟。”

    “王妃高见!”宋卿书双眼直发光,兴冲冲地道,“下官回去就细细整理出来,给王妃过目,此外下官还有一些后续的变革条款,譬如官办书院,限定富户的土地,收取高额税……”

    “等等!”浮霜抬手阻止了他的话,“你饱读诗书,当知道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历来无论什么变革,都会触动到某些人的利益,因此在实施中阻力巨大。如果一次性推出太多项,有一项不当,便会全盘被非议,容易流产。不如一步步来,徐徐图之。”

    宋卿书闻言,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忙低头道:“下官受教了。”

    浮霜起身,踱步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雪景,幽幽的道:“另外有件事我想不通,需要你给解惑。”

    “什么事?王妃尽管吩咐!”宋卿书兴奋的道。

    “我想知道,你为何选择我代来政的期间,提出变革方案。”浮霜缓缓说道,“别跟我说什么转移矛盾,你我都知道,这不是关键。”

    宋卿书微微一窒,心脏猛跳起来。他原本以为王妃不会想到深处,却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小伎俩,根本全都瞒不过王妃的眼睛。

    他低头一笑,斟酌了片刻,坦陈的说道:“我之所以选择王妃你主政时提出变革,是因为变革都是有风险的,如果出了意外……”

    “如果出了意外,等王爷回来便可以拨乱反正是吗?”浮霜转过脸笑着冲他道,“我毕竟是个女人,是江淮暂时的监管者,一切错误都可以由我担下,不会损王爷一点威名。你还真是步步为营,打的好算盘!”

    宋卿书咬了咬嘴唇,不敢言语了。他确实是这么考虑的,不是他更倾向于王爷,宁愿愧对王妃,而是他太过看重变法,不希望有一点错失。若是在王妃兼国时有了错漏,他还能在王爷回来之后获得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便是他的理想,为此他宁愿身负骂名,背弃任何人都在所不惜!

    “你这是在利用我,你知道吗?”浮霜冷笑数声,“不过不得不说,你选择了个非常好的时机,好的令我都无法拒绝。”

    “王妃……”宋卿书越发局促起来。

    “因为你知道我被朝堂上的反对声,弄得疲于应付,确实需要个醒目的靶子,让他们转移注意力。你的革新,便是我的契机,所以我即便知道了,也会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支持你。”

    “我……”宋卿书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浮霜突然大笑起来,凤眼光华流转、璀璨生辉。

    “你是个聪明人,一个很称职的政客,你懂得揣摩人心,也懂得选择最适当的机会。而我,恰恰喜欢和聪明人合作。所以,我接受你的提议。”她朗声说道,令宋卿书松了口气。

    “不过,你要记住,错误只能犯一次,下回你若是再想算计我什么,可要小心别再被我发现!”浮霜沉声说道,凤目凌厉非常的投向宋卿书。

    宋卿书汗湿背襟,忙连声应道:“不……不敢……不敢……”(未完待续……)

    PS:感谢天秤派对、flash-point、dcn1111、幻想自由的云、71010401和香菇姑姑的粉红票!感谢皇秘密、皇城樱、风Aym的打赏!!感谢狂飙小马721的评价票!!!另外,顾寒之和卫东鋆的番外订阅,后者已经超过了前者10个订阅,好奇怪,竟然和我的作者调查支持结果是相反的??囧……

第两百一十八章 激辩(二更)

    农业补助变革一经在朝堂上推出,立刻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支持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朝堂上吵成了一锅粥,新党和旧党相互攻坚,新党称旧党食古不化、不为民众考量;旧党则指责新党沽名钓誉,不切实际。

    正如浮霜所预料的,一切针对她的问题都被搁置一旁,比起王妃暂时性的垂帘听政,变革所代表的利益集团的影响,则更为重要。

    表面上看,农业补助变革是完全由官府主持的,由官府贷款给春种的农民,也由官府平价收购秋季米粮,完全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是深层次而言,其中触动的利益则不在少数。

    首先底息或免费贷款,意味着印子钱的市场大量流失。即便是定王府,也曾有聂姨娘等靠印子钱发家致富者,就更别提润州其他权贵家了。清流文人鄙视商人,行商道会被人视为耻辱,可放印子钱却不是。自己不出面,由家里的女眷、亲朋放印子钱牟利,是每年灰色收入的主要构成部分,因此这群人或多或少的都会站出来表示反对。

    其次平价收购米粮,也对地主和官员们产生了利益剥夺。官府平价收购米粮,便意味着米粮的价格不可能超过或低于官定价格,习惯于投机倒把的富户们便失去了机会,而且佃农通过卖粮予官府,可以很容易的积攒到足以支付租子的银钱,当佃农都富裕起来的时候,就会买地自耕,肯给他们打工出劳力被盘剥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所以不少人都敏感的意识到,官定米价会给他们带来危机。

    当然也有如宋卿书等一心为民的有识之士。他们多半都是出身贫寒,家无私产的年轻人。于是这场关系到各方切身利益的口水战越斗越凶,朝堂上众臣天天分成两派互相争辩。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你们这完全是异想天开,难道国库的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春季免息借款,秋季平价收粮!这小民是富了,可我们朝廷的库房可是要被搬空了的!”户部尚书李翼自然是首当其冲,反对的最为激烈的人。他很清楚,新政一旦施行,他的户部将会面对空前的压力,刚刚好转的江淮经济。如今艰难的维持着王爷南征的开支,又如何支付的起春种和秋收的款项呢?

    “李大人莫要着急,不知李大人可熟知王妃殿下要求的预算和表格法?下官不才,已越俎代庖,替你们户部做了个简单的预算。”宋卿书从衣袖中摸出一个小册子,展开道,“以润州一地为例,润州人口约在八十万众左右,以平静五口为一户计。则是十六万户。这十六万户分为上、中、下、下下四等,唯有下等和下下等才算是有资格借贷的小民,据估计约占总人口的四成。也就是说有资格借贷的户数约为六万五千户左右。

    下等户借贷需要付底息,下下等户才是全免利息。因此并不是所有贫户都会来借春种的。就按照六万户计,每户借贷五亩地的种,不过才半石。市价是十两银子。因此六万户顶了天也只需要六十万两白银。况且这六十万两白银并不是花出去的,到了秋收仍旧会还本。平价采购的米粮可做军粮用,又可留种、贩卖。总之也不会赔钱。这项新政不过占用不到一百万两白银做周转,一百万两白银户部出不起吗?想必春潮远洋贸易带来的高额税赋,远远不止这个数目吧?”

    “你懂什么!”李翼愤而还击道,“户部的银子又不是光堆在库房里的!需要周转的地方多了!每月的军饷、军费开支、支付给你们的俸禄、工部修河铸堤的费用……零零总总多如牛毛,哪里还能腾出一百万两给农户做周转?远洋贸易虽然获利颇丰,可是又能持续几年?不过是些瓷器茶叶罢了,又不是宝石玉器,那些洋人采购上几年,终究会腻的,我们不可能永远用高价博取暴利!”

    “李尚书真是会说,可惜算学大约不精吧?”宋卿书咄咄逼人的道,“总是说花费繁多,可究竟如何繁多?统计了数据没有?何处可以缩减,又有何处有差额需要补缺?难不成李尚书管辖下的户部就是锅乱炖?通底都没清过账目吗?”

    “你!你莫要欺人太甚!”李翼被他激得几欲吐血,“这是我户部的事,你不过是个吏部侍郎,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宋卿书转身冲堂上拜道:“启禀王妃,吏部尚书空缺,卑职原就主持吏部事宜,如今这虽是农业补助,按理当归户部管。但卑职准备将农业补助新政纳入地方官员考核中去,所以卑职认为自己有权利提出协管要求。”

    这话一说出口,李翼的脸都变了,宋猴子分明就是来给他户部找茬的!贸然提出个天马行空的农业补助新政不说,还强塞给他户部来承办,末了还要求什么协管?他以为他吏部有资格考核户部不成?

    “臣反对!六部平起平坐,各司其责,吏部公然插手户部,是为越权!”他跳起来冲堂上喊道。

    垂帘后,浮霜慵懒的打了个哈气,方才听他们相互辩驳,都听睡着了!足足五日了,成天就是你反对我,我反对你的,难怪历来党争不断呢,这朝堂上若臣子互为党朋,诸事较真,做君主的可就轻松多了。

    “我不管你们谁越权、谁没越权,新政事关重大,得辩明白了才能施行。”她弯起眉毛,笑眯眯的道,“宋侍郎的预算太过简单,不足以说明问题,需要再度精细化,还有后续的措施,都得一一具体分析。此外,既然户部有不同的意见,那户部就参与一起做预算。我希望你们双方能同心协力,尽快整理出行而有效的折子,呈递给我看,要做,得说出能做的理由;做不了,也得举例说明障碍原因。光打嘴仗是没有意义的,只能浪费我的时间,退朝!”

    说罢,她便施施然起身,扔下一屋子辩论不休的朝臣,自顾自的走了。

    回了两仪居,却见顾寒之早已恭候多时。

    他披着件墨蓝色连帽斗篷,肩头还浮着些白雪,俊秀的眉目被冻得有些苍白,显见是刚刚从外面赶来的。他只这么玉树临风的站在院子里,静静的一动不动,直到浮霜进了院才抬起眼。

    “你来了?怎么站在院子里吹风?”浮霜忙快步上前道,“大冷天的,也该进屋烤烤火,吃点酒暖暖身子啊。”

    “没事,这点冷不算什么。”顾寒之笑着应道,“我也没等多久,刚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鸠尾忙上前来替浮霜解披风,却被浮霜阻了道:“先去伺候顾公子,我这儿有蔷薇呢。”

    顾寒之已经脱下了斗篷,抖掉了雪,递给鸠尾。这厢浮霜也在蔷薇的伺候下,脱去了披风。两人落座,丁香忙送上热茶,屋里的炭火也暖暖的烧起来了。

    “我这几日一直盯着元寿,他除了每日在码头和兵器作坊间来回奔波,筹备运转南征的物资,倒也没去旁的地方。我又仔细查过了码头和作坊里的人,也没有卫东淳的消息。”顾寒之开门见山的说道。

    浮霜皱起眉头:“元吉一直都跟着我上朝,跑前跑后的,没出府,从他身上也瞧不出什么。”

    “有没有可能王爷带着他弟弟一起南征了呢?”顾寒之提出个疑问。

    浮霜摇摇头:“可能性不大,卫东淳身份敏感,东鋆即便是不想我找到他,也不会给他接触旁人的机会。带他南征,变数太大,一来有危险的时候难以顾及,二来万一他乘乱溜了,则更是大大不妙,卫东鋆不会那么傻,冒这种险。况且他走的时候说过,我挖地三尺都没关系。他这是在跟我挑战,所以卫东淳一定还在润州,并没有跟着南下,也没有被送到旁的地方去。”

    “你很肯定?”顾寒之沉声道。

    “我肯定!”浮霜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了解卫东鋆,他一定是将卫东淳留在了润州城内!他这是给我布的迷阵!”

    顾寒之闻言,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语的酸涩,他甚至不知道为何卫东鋆会将东淳藏起来,不让浮霜找到,他也不知道浮霜找到卫东淳后,又准备做些什么。浮霜此番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以至于此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他们两人摒弃在外的第三者。

    他们究竟在竞争什么?浮霜……又了解卫东鋆什么呢?他不无嫉妒的想。

    沉默了片刻,顾寒之闷声道:“你放心,我会找到他的!大不了将润州所有的客栈、酒馆和新入住的宅子都搜一遍!润州就这么大,只要他在,我就一定替你把他给楸出来!”

    “不必了!”浮霜突然灵机一动,转脸冲着顾寒之笑道,“我们也许没必要真的挖地三尺!我有办法了!我会将卫东淳逼出来的。”

    “逼出来?你的意思是……”顾寒之有些不解。

    “或者说卫东淳几日后便会自己出来,”浮霜眼睛闪亮的说,“因为他是个孝子,而三日后便是老王爷的周年祭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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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九章 共乘(三更)

    老王爷周忌这一日,阖府都停了荤菜,添了素食。如今浮霜因管着朝廷的事,实在是分身乏术,宅内的事务都交由三夫人李氏掌管。李氏毕竟也是大家出身,虽多年赋闲,没管过什么事,可一旦撑起架子来,倒也有模有样。

    这一日王府众人早早的就起了身,早朝也罢了,百官都自行去往城郊的法轮寺候着。浮霜带领着众人用了豆腐早膳,披麻戴孝,换了祭祀的服饰,又请和尚道士在前捧着灵位,念起了金刚经、往生咒;朝叩三清玉帝后,便乘轿的乘轿,骑马的骑马,往法轮寺行去。

    一时间棒锣齐鸣,哀乐齐奏,上下随行仆妇家丁抛起漫天纸钱,哭声震天、哀嚎不已。

    打头的是浮霜的车轿、四个丫鬟随行轿旁。其次是三老爷和三夫人李氏的轿子,原本三老爷是和男丁一同骑马的,但自早上起来,他就落泪不止,最终还是被劝进了三夫人的轿子里同行。再后面是二房大堂哥卫东甄,他是代替二老爷卫齐瑞来拜祭的,卫二老爷终究是没敢来润州,生怕被浮霜借故扣留下来。其后卫东泽、卫东炎兄弟俩骑马跟着,如今小东炎也有十一岁了,自从学会了骑马,就不愿意再窝在轿子里。

    最后面的两顶轿子是卫氏姐妹的,三房的卫东芷和小东芩一乘,卫东琳和卫东渟一乘。

    府内,除了被圈禁的武氏,其他人都跟着去拜祭,被关了一年多的卫东渟终于露了脸。由于事务繁忙,外加上不知内情。李氏并没有单独给她设轿子,而是让她和东琳坐在一起。一来是好相互照应,二来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伴。而浮霜也没有关注这类小事,对她来说,如今需要烦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坐在轿子里,她还得抓紧时间批改奏折。卫东渟?没人提醒,她怕是都想不起来这号人了。

    卫东渟被两个丫鬟押解似的送上了轿子,好容易喘了口气。这一年多的时间可把她给憋坏了。两个丫鬟幽魂似得守着她,除了一丈方的院子。她哪儿都不能去,也不许人来见她,就像是坐牢似得,如今她对浮霜的恨早已深入骨髓,却又胆怯得很。

    一上轿子,见到了姐姐卫东琳,她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兜头扑进卫东琳的怀中,哽咽道:“二姐救我!”

    卫东琳见着了阔别已久的卫东渟。心中原本十分欢喜,却听东渟这么一哭诉,又往怀里一揉,也唬了一跳。忙搂着她劝道:“你不是一直在养病吗?如今身子可好些了?有事就慢慢说,别哭啊!这么久没见,一见我就哭算是什么事呢?”

    于是卫东渟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掰扯起来:“二姐姐!我哪里是养病啊。我是被季浮霜那女人圈禁了!”

    “什么?”卫东琳吃了一惊,忙捂着嘴压低了嗓门道。“你小声点!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你得了癔症,怕传给旁人。所以才单独僻一处院子住的吗?怎么会是圈禁?王妃圈禁你做什么?你哪里得罪她了?”

    卫东渟咬牙切齿的道:“我身子骨好的很!压根没病没痛!二姐,你知道吗?我是因为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事,才被圈禁的!若不是父王的忌辰,我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你们了!”

    说着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卫东琳心下狐疑,她打量了一番卫东渟,见她身着素白麻衣,并不见消瘦,脸上由于少见阳光,白白嫩嫩的,比去年还胖了些,倒不像是吃了苦的模样。可想到府中如今盛传,说是武氏老王妃被王妃圈禁的消息,她又不得不相信,毕竟妹妹一年多都没得见,确实是不同寻常的。

    对于武氏,她卫东琳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如今她的亲娘陈氏和她说了那许多武氏过去的刁难,她哪里还会对武氏有好感?所以即便她不了解为何王妃圈禁了武氏,也乐得当不知晓,然而若是换成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子被圈禁,卫东琳便有些按耐不住了。

    “我……我去找嫂子问问,为何圈禁你,总也得给个说法不是?你年纪轻轻,还未嫁人,如今就被圈在府里当疯子对待,今后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她忍不住义愤填膺道,想到自个这妹子被好端端的关了一年多,润州仕女们聚会时,旁人问起,她都说是因为身子不好,在家养着,许是痨病的名头已经传出去了。

    如今因王爷和广东开战,越王李炳晟已死,妹子的联姻指婚怕是告吹了,那今后就得寻个好人家嫁了才是,若继续被关着,还如何嫁人?

    “别!二姐!你千万别去!”卫东渟急的叫嚷起来,“你去找季浮霜是没用的!我就是因为瞧见了她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被她关着的。她那人心狠手辣、又将大哥迷得神魂颠倒。你去找她,必定没有结果,别到时候我没被放出来,还把你给拖累了。”

    卫东琳闻言,脸色有些发白,说实话方才声称去找王妃理论,也是她一时气愤,她是没那个胆量的,现下听说东渟瞧见了浮霜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心中既害怕,又好奇的要死。

    卫东渟转身,掀开轿帘望了一眼,见轿子周围没人,几个丫鬟正远远的跟在后面,结队嚼舌,方才回过头来,伏在卫东琳耳边道:“二姐,你知道吗?季浮霜给大哥灌了迷汤,到现在也没圆房,却是因为她和旁的男人有了首尾的缘故!去年端午,我就是亲眼瞧见了她和侍卫所的顾护卫在暗巷中偷情,才被她命人看押起来的!她怕我说出去坏了她的名声,便诓骗大哥,说我得了癔症,不能见人。结果我被关了整整一年多啊!时时刻刻被人看押着!再熬下去说不得我都要疯了!二姐!好二姐!我如今只能依仗你了!”

    卫东琳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捂着胸口只抽冷气,好半响她才回过神来道:“你……你确信……没看错?嫂……嫂子她……怎能……”那句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唬得心中大乱。

    “我怎么会看错?若是我看错了,又怎么会被她关了这么久呢?”卫东渟急急的道,“二姐,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可是……”卫东琳一时六神无主了,若真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哥可要如何自处?这绿油油的帽子戴上了,他以后可怎么见人?怎么执掌江淮?

    “大……大哥他知不知道这事?”她忍不住问。

    “我哪里晓得?”卫东渟百无聊赖的道,“大哥已经被那狐狸精迷晕了头了,怕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再说……不是说大哥他那……那方面有些问题吗?许是他默许的也未可知呢!男人么!一旦自己不行,就会忍不住纵容妻子。”

    卫东琳惊愕的望着卫东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妹子被关着的一年多里,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哪里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再者大哥的谣言外人说也就罢了,自己妹子如何能相信?

    “二姐!”卫东渟见她没了主意,急躁的低语道,“现在不是大哥怎么样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我切身利益的事啊!我若再被这么关上一年,准疯了不可!二姐,你得救救我!我只有指望你了!”

    “我……我又能怎么做?”卫东琳白着脸道,“你……你不是说我不能去求王妃的吗?”

    “是不能去找季浮霜,但是我听说如今掌管内宅的是三婶,二姐你就去悄悄的求三婶,让她把我放出来吧。”卫东渟终于说出了她的计划。

    卫东琳一愣,脱口而出道:“那我和三婶怎么说?要说王妃偷……那个的事吗?”说罢,她自己的脸都红了。

    “当然不能说!”卫东渟急急的喊道,“说了我就完了!二姐!季浮霜蛇蝎心肠,若她知道我在背后嚼舌,哪里还能容得下我活着?我只告诉你一人的啊!”

    卫东琳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不至于要人命吧……可是……

    “那我以什么理由和三婶说呢?”

    卫东渟胡乱的摇摇头:“二姐,你随便说些什么都成,反正千万别把我告诉你的事捅出去,我只是想重获自由啊!二姐!”她其实也没想好出路,只是昨儿得知有机会出府,就打定了主意要找卫东琳帮忙,编派浮霜也是她忿恨已久的缘故,可若真的让三婶知道了,三婶那人是定会找浮霜对峙的,届时别说她逃出牢笼无望了,还不知道浮霜会怎么整她呢!

    她如今对浮霜是又怕又恨,一肚子的怨毒只敢埋在肚子里。

    “好……好吧。”卫东琳的心脏还扑通扑通的跳着,着实怕的厉害,可想想自己这妹子也可怜的紧,不帮她就真没人管她了,最终还是犹犹豫豫的答应了下来,“我就跟三婶说你的病好了,是时候放你出来吧。”

    “好二姐!我下半辈子都指望你了!”卫东渟热泪盈眶的说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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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章 拜祭(一更)

    城外的法轮寺是润州香火最旺的寺庙,这一日早已肃清全寺恭候多时,寺外扎满了祭棚,头一个最大的祭棚的竟是京都皇帝御赐的,虽说皇帝在江淮也不算什么,但这脸面上倒还是十分荣光。

    其后是西蜀睿王的祭棚、北地怀王的祭棚,以及福建庆王的祭棚。广东越王处由于战事交恶,自然没有来拜祭。

    最后面才是各个世家富户和百官的,他们不敢逾制扎得比各地王爷们的大,却在颜色和花样上翻新,试图引起王府人的注意。元吉捧着册子跟浮霜介绍:“前三个是润州柳家、封家和任家的,他们三家是润州最大的世家。柳家和封家前朝就发迹了,延绵至今也有十多代人,都是耕读世家,名声都是极好的。

    任家是本朝开国元勋世家,他们家祖上跟着太祖爷打过仗,后来又出过一名武状元和两名尚书,如今到是没有人在朝中任职,但任老爷子在江淮清流中的声望那是极佳的。”

    浮霜皱了皱眉:“任家?就是月前封城时,闹着要离开,结果被曹都尉斩掉了一个庶子的任家?”

    元吉微微一窒,叹了口气道:“正是他们家,他们家的子侄辈倒是有些不成器的,那时候闹起来,曹都尉也是无法,只能拿他们立伟。过后曹都尉还被参了,只是王爷听说是您下的令,便压了下去。所以这会子任家只送来了祭棚,却没派人来。许是对王妃您还有怨气呢。”

    浮霜满不在乎的道:“要怨就让他们怨,如今我身处高位。不招人怨恨就怪了。不过只要他们老实,我也不会轻易去动他们。”

    “是是!王妃能理解就好!”元吉忙笑着道。“世家盘根错节,互为姻亲。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朝代更替,他们世家不倒,积累了多年资本的世家一旦狗急跳墙,说不得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任家丢的也不过是个庶子,想必也就是气一阵子罢了,他们还能怎么样?”

    浮霜抿紧了嘴角,一言不发。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

    于是元吉又接着说道:“这后面四家祭棚,一是广陵的毛家,也就是毛尚书和二夫人毛氏的本家。年中因毛尚书辞去了润州官职,奔了镇州,毛家便离开了润州老宅,迁往广陵了,恐怕是担心王爷王妃迁怒他们家,所以这次送来的祭礼格外丰厚。

    第二和第三的是盛天府的王家和槐家。这两家倒是无碍的,听闻在盛天府,他们和吴将军的关系极为融洽,吴将军夫人王氏就是王家的女儿。王家和槐家又是几代的姻亲,因此吴将军其实与王、槐两家都算得上是联姻。如今吴将军已经明确表态支持王爷,他的独子也在王爷麾下效力。所以王家和槐家对我们自然是很亲近的,王妃届时见了他们的人。可得多说两句。”

    浮霜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最后这一家么……”元吉说道此处。捂着嘴偷笑了一下,“王妃大可不必去管,这最后的孙家就是个暴发户!他们家是贩药材出身,才传了两代人而已,若不是家底实在是丰厚,严格说来还算不得是世家。”

    “银子?”浮霜闻言来了精神,“他们家很有钱吗?”

    “可不是吗!”元吉道,“这连年征战,各处都缺医少药的,孙家大发特发,不仅是江淮,几乎天朝各地都有他们家的铺子,全天下药行的人都知道有个江淮孙家,听闻他们家的银子堆满了数十个仓库,都没处放了!”

    “银子多的没处放了啊……”浮霜意欲颇深的舔了舔嘴。

    待到上前还礼的时候,浮霜着重和润州的柳封两家、盛天府的王槐两家,以及银子多多的孙家客气了两句,把孙家的代表激动的眼睛都冒光了。

    众世家也对此非常惊讶,暴发户孙家竟然获得了王妃的重视?莫非是要发迹的先兆?

    事实上只有元吉猜到了些,或许王妃是惦记上人家的银子了吧?

    还礼完毕,走到法轮寺的山门前时,只见数十顶八人抬大轿,百来顶两人小轿,外加上祭祀的陈设、花圈、纸钱塔和纸人等物,浩浩荡荡的,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见王府的车马来了,众人忙退避的退避,让路的让路,腾出中间道来。同来祭祀的官员们两边夹道恭候,浮霜行至礼部尚书面前时,笑着冲他道:“尚书大人堂上承诺,必将请来广陵二老爷的呢?”

    老尚书抹了把额头的汗,硬着头皮道:“微臣无能,不过鉴于王爷也未亲临,二老爷来不了也是情有可原了。”

    浮霜冷笑数声,没有再说什么,快步行了过去。

    进了法轮寺,早有数百个和尚一起诵经,一时间法鼓木鱼齐响,幢幡宝盖飘摇。重重法事奏起,香烟缭绕。大堂兄卫东甄作为嫡系子侄,捧着牌位敬到香坛前,众僧便绕着香坛开始念起了金刚经。

    卫东甄读完了京都皇上亲笔写就的祭词,便率男人跪拜,浮霜率女眷跪拜,大雄宝殿内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

    念经超度后便是焚香烧纸,三老爷卫齐儒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东炎东琳等也都泪湿满襟。浮霜却有些哭不出来,毕竟她不过与老王爷相处了不到一年,且不常常见,此刻只被周围的气氛弄得有些情绪起伏而已。

    但哭不出来,样子却不能不做,尤其是卫东鋆不到场,她的一举一动就格外引人注目。浮霜从袖子里摸出早已备好的洋姜,遮着脸一抹,很快眼泪就姗姗的下来了。她又是个极会做戏的,红红的眼眶,那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一轮金刚经念完,众人也拜祭完毕,接着便是用膳。法轮寺的素斋菜早已准备停当,外面陪祭的百官也有扰饭的,也有不吃就回的,一通忙乱,上下人等用过饭后,便去了后院的禅房。周祭法事要做足三日,这三日王府的大小主子都是得留下来的。

    后院的禅房,倒是给浮霜准备的头一间。她如今是润州实际的执政者,消息灵通如法轮寺者,又怎么会不知道?碍着男僧女眷,不便巴结,这住宿吃用等物自然是不敢怠慢的。浮霜却特特的与三老爷夫妇换了,按照她的意思,长辈在如何能拿大?二老爷没来,自然是三老爷一家住首间。

    换到了次间,一进屋倒是挺宽敞,可陈设极为简单,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个蒲团。浮霜张口结舌,这和尚还真势利啊!知道三老爷在王府没权,就这样对待?

    不过也亏得芍药等人随行,习惯带很多自用的东西。丫鬟们一通忙活,屋里烧起了银丝炭盆,床上铺就了带来的毡子和羊毛褥子,被子和枕头都换了新的,茶具茶叶等也都换了,只是随行带来的衣裳物什没地方摆。

    “我去和和尚要几个箱子来,这也太不像话了,亏得是郡主和三老爷换了,若不换,三老爷一家还当是我们郡主授意的呢!”蔷薇气不过的说道。

    浮霜摇头笑道:“三老爷三夫人都是明理的人,又如何会小肚鸡肠的揣测?算了,放不下的东西就留在车轿上好了,也不一定就用得着,用的话再去拿,也就是多跑几步的事,何必弄得鸡飞狗跳的。你去找和尚们要,他们定会知道我搬了这间住,到时候再送东送西的,也不好看。”

    蔷薇闻言,只得罢了。

    浮霜在丫鬟们的伺候下宽了衣,上床准备歇午觉,突然想起来道:“鸠尾,你去和主持说,今日午膳的素烧鹅和素包子做的不错,晚上这两样再来一道。”

    鸠尾忙领命去了,浮霜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假寐,静静的听着外面风吹纸窗的声音。

    眼见着天色不好,午后怕是又要下雪了。顾寒之守着灵堂处,可会冻到?

    她预计这三日中,卫东淳定会偷偷的溜来拜祭,所以让顾寒之盯紧了灵台放置牌位的地方,却没想到这鬼天气又要下起雪来。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浮霜突然睁眼道:“芍药,你去搬两个碳盆到灵堂去,再派两个小丫鬟昼夜烧纸。既然是周年祭,总不能怠慢了老王爷。”

    芍药一愣,忍不住提醒道:“郡主,由小丫鬟给老王爷烧纸,似乎不妥吧?再说早晚拜祭都是要烧的,又不是长明灯,何必要昼夜都不停?”

    “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今儿王爷也没来,总觉得少些什么,多烧些纸是没错的,至于派谁……总不能让东甄公子昼夜烧吧?”浮霜强词夺理道。

    芍药闻言,知道郡主是下定了决心,虽然不明白其间用意,但烧就烧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她便出去喊了两个小丫鬟,端着碳盆子去了。

    浮霜这才按下心来,她不能露面,王府的其他人也不能露面,不然卫东淳说不定就不敢出现了。让小丫鬟昼夜烧纸,想必灵堂里也会暖暖和和的,藏在横梁上的顾寒之,这几昼夜的守卫就不那么难熬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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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霜介绍:
上辈子,她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因站错队、做错了事,最终只落得三尺白绫魂断他乡。
这辈子重新来过,她不再讨好任何人,不再强求任何事,只求在这乱世棋局中,肆意一把……
*********
棋子反败为胜,主掌棋局的故事。
女强文,HE,宅里斗天下。浮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