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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斯坦图尔     红场枭雄txt下载     红场枭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老伊万的困局

    苏联的军事力量编制一向都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别说是潘宏进,就是他的前身尤里也是从来都没搞清楚过,不过他却知道所谓的中央军队集群其实就是华约部队的一部分。

    记忆中,苏联的大裁军先就是从驻东欧部队开始的,而现在,历史似乎已经重现,老伊万调到米洛维采,挂了一个总政治部主任的头衔,这应该预示着他的军衔将获得了提升,毕竟那是个上将的职位。但问题是他到那里去并不是镀金的,更不是为了指挥战争,而是监察裁军工作。那么等到军队裁完了,他将何去何从?

    如果老伊万是以陆海军总政治部委员的身份,转调到米洛维采监察裁军工作的话,潘宏进还不会为他的将来担心,可他偏偏是被调到中央军队集群总政治部去负责裁军工作的。这就像是让他“自己吃自己”,吃完了差不多就了账了。

    重生以来第一次,潘宏进感受到了老伊万的艰难,也许军人从来都是这样的,他们的辉煌只有在战争时期才能显现出来,而在和平年代,他们永远都只能是政治斗争的从属物。

    心里有了忐忑,中午陪着奥列格几个人年轻人用餐也显得心不在焉,午餐一结束,潘宏进便打他们几个人离开,而后将切梅诺里、波丽娜几个人召集到别墅,对后续的一些工作做了简单的安排,又专门嘱咐马利宁将克拉夫季娅弄出警局,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囚禁起来。

    安排好这些,潘宏进也没带上小娜塔莉,自己一个人开车赶奔敖德萨。

    赶到叶普洛佩斯卡娅别墅区的时候,时间还不到下午四点,别墅楼前的小停车场上,停满了车,其中大部分都是挂着敖德萨军区与黑海舰队牌照的军车。

    把车停在楼前,小楼里立刻便有一位年轻的士兵跑出来接他,潘宏进把车钥匙递给他,问道:“我父亲有客人?”

    “是的,”士兵就是别墅的工作人员,他自然认识潘宏进,“几位军区和舰队的领导同志正在楼上小会客室和将军说话,他们……”

    士兵这话还没说完,别墅的前厅里就出现了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有两个人,一个是身材魁梧、留着哥萨克式八字胡的老头,另一个却是面庞白皙、身子微微有些佝偻的人。在两个老头身后,稍稍靠后半步的位置才是老伊万。

    潘宏进一看到这一群老家伙们出来,下意识的便跳下台阶,把门口的路给让了出来。

    别看这些老家伙都穿着便装,可其中的绝大部分他还真都认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留着哥萨克胡须的,就是统领着基辅、敖德萨以及喀尔巴阡三大军区的红军西南方向总司令伊凡·亚历山大洛维奇·格拉西莫夫大将。他旁边那个身子稍稍有些佝偻的,则是阿富汗苏军总司令,去年曾带领敖德萨军区官兵在切尔诺贝利事故中英勇抢险,并因此受到辐射感染的瓦连京·伊万诺维奇·瓦连尼科夫大将。

    这些老家伙从别墅里出来,谁都没有在意躲在台阶下的潘宏进,他们径直走下台阶,在等着车子开过来的时候,格拉西莫夫转过身,与老伊万握了握手,说道:“伊万·亚历山大洛维奇上将同志,米洛维采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我会尽力的,伊凡·亚历山大洛维奇将军同志,”老伊万面带笑容的说道。

    “不是尽力,而是务必要坚持,”瓦连尼科夫同他握握手,面色严肃的说道。

    老伊万仍旧是那副笑容,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一辆辆的车子很快便由警卫员们开过来,潘宏进趁着没人注意的工夫,顺着墙角溜到门口,悄无声息的钻进门,还没等到喘口气,迎面就看到母亲瓦莲京娜正快步朝他走过来。

    “噢,我的孩子,”老太太显然也知道了这两天在切斯诺耶生的事情,因此表情看上去很激动,她抱了抱潘宏进,又上下打量他一番,这才说道,“我可怜的孩子,你没事吧?”

    “没事的母亲,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潘宏进后退一步,握拳在胸口捶了两下,笑道。

    “怎么能好好的,”老太太抹了一把眼角,哆嗦着嘴唇说道,“我都听说了……噢,那些魔鬼,他们怎么能那么残忍的对你。”

    “我真的很好,他们的酷刑对我并不起作用,”潘宏进搀扶着老太太,把她扶到大厅的沙前坐下,又回头朝门口看看,这才小声的问道,“我刚才听他们说话,是不是父亲又晋升了?”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拽着他坐在自己身边,一边在他手背上摩挲着,一边叹息道:“晋升了有什么用?别说是一个上将,就算是大将,不还是要受那些人的气……我的尤罗奇卡,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潘宏进应付一句,又追问道,“他们来这里做什么?为父亲庆祝吗?还是为你们去米洛维采壮行?”

    “他们哪有那么好心,都是来逼你父亲表态的,”老太太摇摇头,面带忧郁的说道。

    “表态?表什么态?”潘宏进诧异道。

    “还不是那些裁军的事,”老太太也没什么政治觉悟,她考虑问题只会从家庭角度出,“他们要让你父亲站到他们那一边,公开反对裁军,反对把部队从东欧撤回来。我真想不明白,他们既然反对为什么不自己公开表明立场,偏偏逼着你父亲去……”

    “你懂什么?!”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老伊万恰好推门进来,他听到这话忍不住呵斥道。

    “对,我不懂,”老太太一下就火了,她颤巍巍的站起来,大声说道,“但我知道尤罗奇卡是咱们唯一的儿子,他是和你一样姓舍普琴科的,可你为他做了什么?有人想要炸死他,你不过问,这次更好,安全委员会的那些人又……总之,这次他们要给一个说法,不然的话,我就以一个母亲,一个老布尔什维克的名义,给波普科夫(时任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一副主席),给切布里科夫(时任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写信反映情况。”

    老伊万皱眉看看她,也不搭茬,只是朝潘宏进使了个眼色,而后转身走向楼梯。

    “我是说真的,伊万·亚历山大洛维奇同志,我有这个权力!”老太太不依不饶的朝他背影喊道。

    “瓦莲京娜同志,您的确有这个权力,不过现在我们单位已经在调查这件事了,所以您的权力能不能暂时保留一下呢?”潘宏进嘿嘿笑着,在老太太起满皱皮的手背上拍拍。

    “我这可是为了你好,”老太太被他逗得扑哧一笑,伸手在他腿上拍了一巴掌,嗔怪道。

    “好啦,母亲,我知道您是最疼我的,”潘宏进绕过沙,一边朝楼梯走一边笑道,“不过现在我要上去看看父亲……对啦,一路从切斯诺耶赶过来,我有些饿了,您能不能给我准备些吃的?”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起身朝餐厅的走廊走去。

    潘宏进上了楼,也没回自己的卧室,直接就去了老伊万的书房。

    书房的房门虚掩着,有淡淡的香烟气味从里面飘出来。

    潘宏进敲敲门,不等老头回应,就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老伊万正站在靠窗的书架边上抽烟,在他面前的书架子上,挂起了一幅苏联武装力量分布详图。

    潘宏进前世也看过不少关于苏联武装力量分布的图片,不过那些图片在详细程度以及精准度上显然没有这幅地图详细。这张几乎占了整整一面书架的地图上,表明了各个军区的布防情况、兵力配备、指挥部所在地等等。尤其是在海军方面,地图上甚至标注了长期深潜在海面之下的弹道导弹核潜艇的分布位置与巡回路线。可以肯定,这一幅图如果拿出去卖掉,换回来的美元差不多够切斯诺耶的黑帮折腾几年了。

    “父亲,”潘宏进上前两步,在老伊万背后看了两眼地图,轻声说道。

    “嗯,”老伊万头也不回,朝他的书桌指了指,说道,“给我倒一杯酒来。”

    书桌上放着半瓶伏特加,潘宏进倒了两杯,回来的时候将其中一杯递给老伊万。

    “看的懂吗?”虽然没有回头,可老伊万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正在后面看他这份属于军方绝密的地图,他用一根指头在捷克斯洛伐克的位置上点了点,说道。

    “什么?”潘宏进诧异的问道。

    “德国、捷克斯洛伐克、波兰……所有的这些东欧兄弟国家,如果莫斯科把驻扎在这里的武装力量都撤回来,这里将会生些什么?”老伊万单手抱胸,把酒杯送到唇边,面无表情的说道。

    “毫无疑问,那里将会生一场剧变,”这个问题可难不住潘宏进,他还不犹豫的说道,“莫斯科几十年的经营将毁于一旦,资产阶级的复辟浪潮将席卷柏林、索非亚、布拉格、华沙等等等等。”

第十九章 历史的曲轴

    老伊万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先是没有说话,过了将近一分钟,他才撇撇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很少认同戈尔巴乔夫那些人的观点,他们那个所谓‘铁三角’里都是些什么人啊?只会溜须拍马的无耻之徒、披着布尔什维克外衣的社会民主党渣滓……但是,关于裁撤华沙一体化部队的这个提议,我是赞成的。”

    潘宏进抿了一口甘醇的伏特加,心绪随着老伊万的话题旋转。

    所谓的“铁三角”就是指的中央政治局内的三个讨厌家伙:戈尔巴乔夫本人是一个,只会阿谀奉承的格鲁吉亚投机分子谢瓦尔德纳泽是一个,还有刚刚当选为政治局委员、被称为留着一条“哥伦比亚尾巴”的社会民主党渣滓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雅科夫列夫。

    谢瓦尔德纳泽如今是苏联的外交部长,而雅科夫列夫却是中央的宣传鼓动部部长,是负责全苏联意识形态工作的最高领导。

    “压在这个国家身上的包袱已经太过沉重了,以至于让人喘不上气来,与奢谈国际区域战略相比,现在更实际的应该是考虑如何生存的问题。”老伊万叹口气说道,“裁撤掉冗余的部队,虽然不可能解决太多实际的问题,但毕竟能起到一定的效果,而且东欧那些国家接下来所生的事情,对我们来说也具备一定的借鉴意义。难道不是吗?”

    潘宏进想了想,一时间也想不到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来反驳,他迟疑着说道:“既然父亲您认为裁军的举措是正确的,那还有什么值得苦恼的呢?更何况我也不认为裁撤一些部队是什么大事,两年前北京搞出来的动作不是比莫斯科更大吗?那可是裁军一…….”

    “嘭”!

    潘宏进这话还没说完,老伊万却是勃然大怒,他一拳砸在面前的地图上,拳头穿过地图,打在后面的书架上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潘宏进被他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这老头突然怒为的是什么。

    “尤罗奇卡,我的孩子,”沉默了良久,老伊万似乎是把怒气压下去了,他吐了口气,说道,“你没有能够透过问题的表象看到它的本质。中国人的裁军与莫斯科这次的裁军截然不同,中国的裁军并不是要将军队打散,而是要将裁撤的军队转到地方,这一方面是为了减轻中央的财政负担,另一方面却是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博弈,目的在于加强中央的控制力。而莫斯科现在却在做些什么?他们是在**裸的出卖、背叛,是要朝伟大的苏联红军脸上吐唾沫,羞辱他们,抹杀他们的尊严,目的,却仅仅是为了讨美国人的一笑。”

    把酒杯中的伏特加一饮而尽,老伊万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酒精的作用。

    “我这次去米洛维采,主要负责配合那些美国基金会的人对六个坦克师的撤编工作,”转过身,他将一只手搭在潘宏进的肩膀上,推着他走到书桌旁边,这才继续说道,“这里面就包括精锐的近卫15、19、31坦克师,莫斯科的要求是,部队先撤到沃伦,然后就地解散。每名基层士兵放五千卢布的遣散费,而坦克则需要拆卸掉,重要的电子部件将由装备部负责回收,动机会有德国商人负责收购,其余部分都是废铁。”

    潘宏进身子一震,他总算明白老伊万为什么说这次裁军是向苏联军人脸上吐唾沫了。

    苏联与美国对抗了几十年,现在这批裁撤的部队将会在美国人的监督下被遣散,作为武器装备的坦克会被没收,而后就地拆卸了卖废铁。且不管那些坦克是老式的还是新式的,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耻辱,它看上去就像是成建制成建制的苏联军人一股脑的向美国人投降了。而且投降之后,人家美国人还看不上从他们那缴获的装备,没想着留下来自用,而是全都当废铁给卖掉了。

    “格拉西莫夫将军和瓦连尼科夫将军是不是反对这次的裁军?”扶着老伊万在书桌后坐下,潘宏进又给他的杯子里添了酒,试探着问道。

    “嗯,”老伊万点点头,显然没打算在这件事上隐瞒什么,“他们希望我顶住压力,拒绝对六个坦克师进行遣散,还告诉我,戈沃罗夫、沙巴诺夫还有利济切夫他们正在积极奔走,争取能够促使莫斯科改变这个决定。”

    戈沃罗夫,应该就是弗拉基米尔?戈沃罗夫,元帅列昂尼德?戈沃罗夫的儿子,如今是国防部副部长兼民防总司令,军衔大将;沙巴诺夫应该是维塔利?沙巴诺夫,国防部副部长兼总装备部部长,也是大将;利济切夫大将却是老伊万领导,陆海军总政治部主任。

    潘宏进估摸着,这么多将军抱团在一起总是能产生一定影响力的,但这种影响力还不足以促成莫斯科转变裁军的决定,记忆中前世的时候,驻德苏军部队总司令博利科夫大将甚至为此饮弹自尽,最终不还是未能挽回戈尔巴乔夫的决定?

    “父亲,那您打算怎么做?”犹豫了一下,潘宏进双手撑在书桌上,问道。

    “我?我什么都不打算做,”老伊万背靠在椅子上,冷哼一声,半眯着眼睛说道——别说,潘宏进眯眼时的样子与他竟然是惊人的相似,“现在莫斯科还有那些美国人,都希望能够加快裁军的进程,可他们又都不打算承担后续的责任。而国防部、总参谋部,现在都在抵制这个决定,可是……现在每个人都不想担责任,每个人都想看看风向再表态,我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竖成别人攻击的靶子?”

    “那两位将军那边……”潘宏进总感觉有些不妥,主要是格拉西莫夫和瓦连尼科夫两个大将出现在家里,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压力。

    不过他感觉有压力,并不意味着老伊万也会因此有压力。

    摆摆手,老伊万没有让潘宏进把话说完,他甚至都不想考虑那些压力的问题:“他们很快就会现没有时间来考虑我的问题了,克里姆林宫的那些人已经为他们准备了更多的麻烦,会让他们焦头烂额的。”

    潘宏进默然不语,他不知道老伊万说的“更多麻烦”指的是什么,但回忆前世,这两年苏联能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委实不少,甚至可以用数不胜数来形容,多问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好啦,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吧,”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老伊万看似心不在焉的说道,“我看了这两天的报纸,也通过关系打听了一下切斯诺耶生的事情,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那个叫维拉的女人究竟搞了些什么?”

    “维拉?”潘宏进一愣,随即想到老伊万估计不会去关注叶菲娜,他的地位比较高,看问题也比较透彻,藏在叶菲娜背后的维拉自然躲不过他的眼睛。

    老伊万误以为他的疑惑是在装傻充愣,因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有再不老实交代问题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的架势。

    “父亲,”舔舔嘴唇,潘宏进考虑了一下,最终决定在老头面前开诚布公的说出一切,“其实这段时间切斯诺耶生了很多事情,千头万绪的,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的好。”

    “就从你动手除掉尤什科维奇开始说吧,”老伊万对切斯诺耶的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至少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除掉高加索黑帮头子尤什科维奇这件事。

    潘宏进想了想,调整了一下思路,而后从头到尾将他这段时间所操作的事情以及想法、计划,全都一五一十、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甚至连纳什组织的构想都交代了。尽管对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有怀疑,但潘宏进却有理由相信老伊万不可能出卖他,如果连父亲都能轻易的出卖儿子,而且还是唯一的儿子,那这个世界就太可悲了。

    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听他近乎絮叨的将一切说清楚,老伊万都感觉自己要疯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个过去看上去过于懦弱的儿子究竟在脑子里放了些什么东西,难道说自己生了个“赫鲁晓夫”式的儿子?

    “父亲,您没事吧?”看到老伊万瞪眼看着自己,长时间一句话都不说,潘宏进忍不住问道。

    “我没事,”老伊万摆摆手,沉稳了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临到最后了,却被自己一向看不上眼的儿子吓了一跳。老伊万觉得自己脑子现在有点乱,他必须拿出一段时间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隐约中,他感觉儿子的想法虽然过于大胆,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从儿子的这份野心中得到了某种启示,这个启示现在还很模糊,他必须将其抓住,领会透彻。

    “你先出去吧,尤罗奇卡,”皱眉坐在椅子上,老伊万说道,“我想一个静一静,告诉瓦莲京娜,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潘宏进心里充满了疑惑,可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诺诺的应着,退出了房间。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他的一番坦白,将为老伊万、为这个国家带来多大的变化。

    或许,历史的曲轴已经在他退出房间的那一刻产生了偏转。

第二十章 两代投机客

    老伊万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就连晚饭都没有下来的吃。潘宏进原本是打算晚上去见一下叶菲娜的,由于担心老伊万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他,最终也没敢出门。

    整整一个晚上,老伊万也没有离开过他的书房,潘宏进陪着瓦莲京娜说话,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才回了卧室,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这几天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尤罗奇卡……尤罗奇卡……”

    迷蒙中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还叫着自己的名字,潘宏进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才现老伊万正站在自己床头。

    “怎么啦,父亲?”从床上爬下来,潘宏进趿拉着拖鞋,问道。

    “穿好衣服,跟我走。”卧室里光线昏暗,也看不到老伊万脸上的表情,只是从语气上听,他似乎有些急切。

    “去哪儿?”潘宏进条件反射般的从床边衣架上摘下裤子,一边手忙脚乱的穿着,一边问道。

    “去雷布尼扎,”老伊万点着一支烟,闷声闷气的说道。

    “雷布尼扎?现在?”潘宏进穿衣的动作一停,愕然问道。

    雷布尼扎是摩尔达维亚加盟共和国北部的一个军事重镇,那里云集了大批的军工厂,也是14集团军59坦克师的指挥部驻地。对那个地方,潘宏进了解的不多。只是在前世的记忆中,那里在苏联解体前夕,摩尔达维亚宣布要独立的时候,跳出来一个德涅斯特河左岸共和国。这个共和国处在摩尔达维亚东北部德涅斯特河东岸的狭长地带上,高举独立旗帜,与摩尔多瓦共和国对抗,并由此引内战。阿布哈兹、南奥塞梯以及这个德涅斯特河左岸共和国,便是后苏联时代俄罗斯实际控制的三大战乱飞地。

    “现在,”火光闪烁中,老伊万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浮肿的眼白似乎布满了血丝,“我已经安排了直升机,他们正在赶过来。”

    潘宏进不再问什么,他相信老伊万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这种安排,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他经过昨天长达数个小时的思考,已经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这么晚赶去雷布尼扎,大概就与他的决定有关。

    飞快的穿上衣服,潘宏进跟在老伊万的身后出了卧室,在通过走廊走向楼梯的时候,老伊万说道:“我已经决定了,后天将会在《红星报》上表明我的立场,反对莫斯科在裁军问题上的举措,尤其是关于遣散现役军人的相应待遇问题。”

    “哦?”潘宏进紧赶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你的构想很大胆,”老伊万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笑道,“虽然有一些不太成熟的地方,但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关键的三点:第一,必须牢牢的抓住舆论,要知道你全盘计划的关键点就在于对舆论的控制力上。那些舆论可以在需要你的时候将你塑造为一个年轻人心目中的英雄,也可以在不需要你的时候将你变成一颗毒蘑菇,甚至是小丑。”

    潘宏进点点头,这些他已经想到过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手头的资金远不够充裕,他能做的只是向舆论渗透、利用舆论,还没有那份能力去控制舆论。

    “第二点,”老伊万走在台阶上,比划了一下手指头,继续说道,“那个叫叶菲娜的女人,很有可能是在利用你,不过她的提议还是很有道理的。比如说要求你的言论必须具有攻击性,这一点很好,但你必须选对需要攻击的目标,也就是说,你必须找到最合适的抨击对象。”

    “父亲,您有什么好的想法吗?”潘宏进问道。

    “现在大部分的舆论主导权终归还是掌握在国家手里的,克里姆林宫才是真正掌握舆论主流的地方,”老伊万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指指自己肩膀上的肩章,漠然笑道,“而那些人现在想要打击的是我们,因为我们才是保守派力量最牢固的一股支撑力量。”

    “军队?”潘宏进说道。

    “没错,军队,”老伊万点头道,“你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抨击的目标从安全委员会转到军队上来,这一方面可以让你摆脱来自安全委员会内部的麻烦,另一方面也可以让你获得舆论主流的认同,只有有了这份认同,那些真正掌握着舆论的家伙才会把你看做自己人,你也才有机会从他们手上分享到更多的舆论控制权。”

    潘宏进点点头,这个道理很浅显,也很容易领会清楚。

    “现在克里姆林宫正在积极将‘公开性’原则推展到军方,今天下午,格拉西莫夫向我提到,雅科夫列夫前天在政治局会议上提出,要求国防部与总参谋部向中央宣传鼓动部提交完整的军事力量部署情况通报,并由中央宣传鼓动部向媒体公布。”两人走到别墅门前的时候,老伊万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这个疯狂的决定现在只是在小范围内讨论磋商,短期内不太可能对外公布。你可以从这方面着手,做一些你可以做到的事情,但切忌冒进,不要一下就把枪打响,可以循序渐进,比如说从抨击军队**、虐待新兵之类的问题上入手,一步步把舆论的矛头引过去。相关的材料我可以为你准备一些,但不可能太详细。”

    潘宏进的脑子很灵透,他并不需要老伊万把话说得太明显,自己就能从中领会到很多东西。

    “第三个关键,就是财力的问题,”老伊万显然事先已经打了电话,别墅前的甬路上,有一辆亮着车灯的吉普车正朝这边开过来,“这方面我可以帮你联系一条渠道,但先决条件,还要看你自己能不能把这条渠道抓在手里。”

    “什么渠道?”潘宏进忍不住追问道。

    “到了雷布尼扎你就会知道了,”老伊万笑了笑,语气一顿,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吉普车很快来到别墅楼前,司机座位处的车门开启,跳下来的司机赫然便是安东尼奥。

    “尤罗奇卡,我的儿子,”老伊万转过身,面对着潘宏进,先伸手在满头的银上抚摸一把,这才用前所未有的柔和语气对他说道,“你让我感觉很欣慰,不过遗憾的是,这种欣慰来的有些晚了,作为父亲,我能给予你的帮助也不多。”

    “父亲……”潘宏进犹豫着叫了一声,从刚才老伊万说的那些话中他敏感的察觉到了一点,那就是也需要不了多久,他这个做儿子的“尤里”,就将与做父亲“老伊万”站到政治对立面上了。

    老伊万最终选择听取格拉西莫夫那些人的建议,反对克里姆林宫在裁军问题上的决定,这就是他的政治立场,而作为儿子,潘宏进却将在今后利用言论展开对军队保守派的攻击,这是他的政治立场。双方的立场是矛盾的,而且根本无法调和。

    “安东尼奥说你向他询问过那个事故中丧生的女人的情况,还专门去见过她的妹妹,”老伊万挥手打断他,自顾自的说道,“对你的这种做法,我不想给什么批评,但我却要告诉你,如果你将来真的想要成为一名政客,那么你就必须牢记一点:仁慈是不属于政客的,至少不属于一个成熟的政客。对于一个成熟政客来说,这世上向来都没有善与恶的区分,只有成功与失败的界定。”

    “没有善与恶的区分,只有成功与失败的界定。”潘宏进在心里默默品味着这句话,越想越觉的它有道理。

    “尤罗奇卡,也许从今天起,我和你就要走上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了,”老伊万抬抬头,看着浓浓夜幕上布着的几点星辰,不无感慨的说道,“等你叫抨击的矛头指向军方的时候,我会选择和你划清界限,会公开与你断绝父子关系,甚至会不遗余力的对付你、打击你。在这方面,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潘宏进点点头,这与他猜测的完全一样。对于他们父子两来说,这无疑也是最好的一种选择,至少在这场父子间的战斗中,无论哪一方获胜,都能为舍普琴科家带来丰硕的收获——说白了,两父子就是地地道道的政治投机客。

    “将军,咱们可以走了吗?”安东尼奥一直站在吉普车旁边,直到两父子间的交谈告一段落,他才走过来轻声问道。

    老伊万朝他点点头,迈下台阶的时候,才头也不回的说道:“这两天抽时间多陪陪瓦莲京娜,有些事情告诉她不好,不告诉她想必今后一段时间她的日子会很难过。”

    潘宏进默然无语的跟在他后面上了车,心想既然有所图谋,就必然会有所牺牲,瓦莲京娜,这位慈祥的乌克兰老太太今后的日子何止是会难过。在对内幕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面对一场父子间的争斗,她恐怕会很伤心吧?

    军用吉普车破开夜幕,缓缓地驶出别墅区,直奔市北郊的直升机基地。

第二十一章 摩尔达维亚之狼

    吉普车出了市区,径直前往北郊的博勒采兹军用机场,一路上老伊万都闭着眼一语不,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而潘宏进却是精神头十足。

    吉普车在夜幕的掩映下驶入博勒采兹军用机场,这里是敖德萨军区司令部直属直升机大队的基地。

    潘宏进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种绝对军事化的地方,心里难免有些好奇,尤其是在车子开过办公区和机库,进入机场的时候,整齐停靠在公路两侧的那一架架武装直升机,更是令他看着心里激动。

    安东尼奥将车开到距离中央一号停机坪不到百米远的地方,机坪上早已有一架动起来的迷彩灰直升机等候在那里,潘宏进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也分不出那究竟是米-17还是米-8。

    机坪外围等候着四五个人,其中有一个配着中校军衔的军官,剩下几个都是背着步枪的士兵,看到吉普车开过来的时候,那名中校一路小跑的赶过来,正好赶上给老伊万开车门。

    直升机马达的噪音很大,隔着一辆吉普车,潘宏进也听不到老伊万他们在一起说了什么,只是看到那名中校连连点头,而后就簇拥着老伊万走向直升机。

    潘宏进跟在他们后面,临上飞机上的时候,那名中校才有机会跟他打招呼,只是机舱门口螺旋桨打下来的风很强,也听不到他说什么,直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过来,潘宏进才明白人家这是在自我介绍。

    潘宏进看了看片,上面用钢笔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地址,最下方标的人名是“阿·尼·安德留先科。”“阿”就是阿列克谢,“尼”是尼古拉耶维奇,这些加到一起,显然就是中校的名字。

    将纸片揣进口袋,潘宏进一扭头,却现中校已经钻进了驾驶舱,看来他是要亲自飞这趟任务了。

    都是中校了,如果具体到职务上,应该是这个直升机大队的主要领导之一,类似这样的夜间任务估计怎么也轮不到他亲自上阵捉刀,潘宏进心里暗笑,这世上喜欢钻营的人比比皆是,人家安德留先科中校这么做也没什么错……不过有机会的话,多与这位中校接触一下也没什么坏处。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哪怕这朋友只是面子上的。

    轰鸣的马达声撕破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展夜幕,带着机尾螺旋翼前方频频闪动的红灯,径直扑向西北。

    ………………….

    摩尔多瓦,对潘宏进的前世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对这个地方的认知就仅仅局限在风情万种的摩尔多瓦美女以及上好的葡萄酒这两方面,他并不知道,此刻正在去往的摩尔多瓦东北部德涅斯特河左岸地区,有着全世界做大、出现最早的一个军火武器走私基地,为此,这里曾经被称之为欧洲军火黑市的门户。

    机舱里的震动感很强烈,马达的轰鸣声也有些刺耳,幸好安东尼奥给了一个无线电耳麦,戴上之后潘宏进才感觉舒服一些。

    耳麦里不时传来地面基地的联系呼叫,安德留先科也不时的通报自己的位置和机组编号。敖德萨州属于黑海海岸防备的军事重地,从敖德萨去往雷布尼扎这一路上,有诸多的空防、陆基岸防部队,在这一条线路上飞过的任何机种都逃不过雷达的检测,如果不及时通报机组信息,后果将非常严重。

    耳朵里听着无线电出的特有噪音,潘宏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等到再次睁开眼,机舱外的天光已经放亮,隔着窗口朝下观望,可以看到起伏绵延的丘陵与如黛般锦缎似地一抹葱绿。

    直升机显然是遭遇到了低空气流,机身产生强烈的颠簸,安德留先科回过头来,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朝正前方的地面指了指。

    潘宏进欠起身子,朝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视线刚刚可以触及到的“绿海”尽头处,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这影子如同一条细线,高挂在葱绿林地的上空。随着直升机的前行,影子也越来越大,几分钟后,这个影子已经裸露出阵容,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停满坦克的巨大军营。

    军营里没有混凝土的公路,四通八达的通道全部都是黄土夯成的,一排排的营房就构建在黄土之上,从空中看过去,就像是堆放整齐的积木。

    在军营东侧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站了十几个人,有一道人影挥舞着红色的小旗在空地正中跑动,看样子应该是接引直升机降落的。

    安德留先科驾驶着直升机在空地上空盘旋了一圈,最后缓缓朝正中央的位置降落下去。

    空场整个都是黄土夯就的,直升机落下去的时候,旋翼吹起的沙尘铺天盖地,隔着窗户外面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潘宏进见老伊万和安东尼奥都掏出手绢捂在口鼻上,慌忙也有样学样的照做。与他们相比,安德留先科中校显然没有这么在意,他第一个跳出机舱,从外面将舱门拉开,小心翼翼的扶着老伊万踏出机舱。

    螺旋桨吹起的沙尘打在脸上隐隐作痛,潘宏进怕被沙尘眯了一眼睛,几乎是闭着眼跳出的机舱,摸瞎中感觉有人扶住了他的胳膊,引着他一步步走出沙尘,等到感觉周围的沙尘没那么狂暴了,他才现身边的人正是安东尼奥。

    “嘿,伊瓦什卡,我的老朋友,”跟在老伊万的身后走了十几米,对面那一群人迎上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位,是个身着便装的老人,看岁数大概有五十多了,满脸沧桑,像是烧了一辈子锅炉似地。他隔着几米远,便舒展双臂,朝老伊万大声笑道。

    “伊瓦什卡”那是伊万的爱称,如果不是跟老伊万很熟络的人,是不可能这么称呼他的。

    果然,等到走进的时候,老伊万与他来了个热切的拥抱,还行了个贴面礼。

    “安东尼奥,这人是谁?”潘宏进站在安东尼奥的身边,小声问道。

    “德米特鲁·托梅达尔斯库,”安东尼奥简单的回答道。

    潘宏进一皱眉,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他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安东尼奥显然是看出了他疑惑,又凑过来小声补充道:“他曾经是罗马尼亚克卢日第四集团军第八十一摩托化步兵师的师长,十年前因为作风问题被罗马尼亚人开除了党籍、军籍。”

    “哦?”潘宏进愕然,他看看那个正跟老伊万热络交谈的老头,从他身上可看不出什么**的样子。

    “伊万将军从年轻的时候就和他认识了,”安东尼奥继续说道,“所以在他逃出罗马尼亚之后,帮了他一些忙,只是没想到他现在却成了摩尔达维亚那些民族主义叛逆的支持者。伊万将军前段时间还在调查他,有证据显示,他似乎与罗马尼亚那些军火走私贩子有密切关联。”

    潘宏进心头一震,他隐约感觉到了老伊万今天带他到这里来的目的。

    “这就是尤罗奇卡吗?”与老伊万亲热的交谈两句,托梅达尔斯库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潘宏进笑道,“哈,长的可真像你年轻的时候,一个漂亮的乌克兰小伙子。”

    “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家伙。”老伊万笑道。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托梅达尔斯库哈哈一笑,说道,“年轻人嘛,总是要活泼一些的。”

    嘴里这么说着,他又朝这边走了几步,站在潘宏进的面前,上下打量他几眼,回头对老伊万笑道:“嗯,确实和你年轻的时候很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像你那么受女孩子欢迎。”

    潘宏进倒是看过老伊万年轻时的照片,尽管是很土气的黑白照,但毋庸置疑的是,这老头当时的确很帅,尤其是在穿着军装的时候。只是时光流转,曾经年轻的容颜早已老去,就像是曾经辉煌一时的苏联,如今已然是暮气沉沉。

    “嗯,还有安东尼奥,”老头的目光从潘宏进的身上转向安东尼奥,笑了笑,又说道,“我们的上校同志还是这么的冷酷,啊,我想起来了,克蒂尼娅,我那美丽的小丝雀,她可一直都在想着你呢。”

    安东尼奥嘴角抽了抽,挤出一副难看的笑脸。

    “好啦,”托梅达尔斯库转过身,朝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一名少校招招手,说道,“阿尔卡沙,我有些事情要和老朋友谈一谈,你带安东尼奥还有我的尤罗奇卡去休息,记得要给他们安排一些好节目,不要让他们觉得无聊了。”

    “好的,”那名少校上前两步,笑道。

    “走吧,伊瓦什卡,我的老朋友,”走到老伊万的身边,托梅达尔斯库拥着他的肩膀,笑道,“年轻人总不会愿意和咱们这些老家伙走到一起的,咱们去喝酒,把他们年轻人的时间留给他们自己。”

第二十二章 俄罗斯轮盘赌(1)

    晃动着多彩灯光的地下舞池里光线昏暗,烟雾缭绕中充斥着DA麻与雪茄燃烧时特有的气味,舞池正中央看似是一辆坦克底座的小型舞台上,两个仅仅穿着一条丁字裤的黑女郎,正以挑动的姿势蹲在高处,朝四周尖叫的男人摇晃着屁股。

    潘宏进跟在安东尼奥与那位名叫阿尔卡季的少校身后,沿着滴水的绵长走廊进了这个地下舞厅,脑子里先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精神错乱了,在堂堂的苏联军营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地方?

    “安东尼奥上校同志,您想喝点什么?”阿尔卡季将两人引入地下舞厅,安排他们在一个角落里坐下,大声喊道。

    在充斥着尖叫、口哨以及低俗重金属摇滚乐的舞厅里,他叫喊的声音也只能让两人模模糊糊听到一些。

    “就由你来安排吧!”安东尼奥看了潘宏进一眼,用眼神征得了他的意见,大声回答道。

    阿尔卡季点头一笑,转身走向对面角落的一个黑暗小门。

    潘宏进目送他消失在那个小门洞里,扭头四顾,打量着这个处在军营中的地下舞场。很显然,这个地方原来应该是一处地下掩体,而且应该是用来防核战的,洞内四周的墙壁都是整块整块花岗岩,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这个掩体被荒废了,转而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阿尔卡季去了不一会儿便转回来,从门内出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五六个身材窈窕、一丝不挂的年轻姑娘,他走到潘宏进对面的沙前坐下,招呼着几个女孩子将手里的托盘逐一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而后才笑道:“安东尼奥上校同志,这些女人还能让您感觉满意吗?”

    他嘴里是在问安东尼奥,可眼睛却看着潘宏进,那意思满意不满意还得由他来决定。

    潘宏进的心思根本没在女人身上,他粗略的扫了一眼,只觉得几个女人相貌怎么不说,但肌肤确实是白的腻人,而且身材前凸后翘的,充满了性感的韵味。

    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潘宏进示意可以,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人头攒动的舞池。在那个方向,刚刚还站在坦克底座上热舞的一位女郎,已经被一位身材魁梧的半裸壮汉拖了下来,两人正搂抱在一块互啃,旁边尖叫声不绝于耳,俨然就像是在举办一场毫无廉耻的无遮大会。

    身边很快便来了两位**的女郎,其中一个跪在沙前的地板上,斟了一杯猩红的葡萄酒递给潘宏进,另一个则从托盘里拿过来一张闪亮的锡纸和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手脚麻利的将瓶中白色的粉末倒在锡纸上,用点燃的火机在下面灼烤。

    看着锡纸上迅升起的白色烟雾,潘宏进皱皱眉,扭头看了看安东尼奥,只见他身边的女郎也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而安东尼奥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他将鼻子凑到锡纸的上方,近乎贪婪的吸食着那些白色的烟雾。

    “怎么,您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吗?”阿尔卡季欠过身子,大声询问道。

    潘宏进的心思正在拒绝与入乡随俗之间摇摆,T恤后襟突然被人扯了一把,用眼角的余光扫一眼,却现安东尼奥的一只手正从后面缩回去。

    “不,我非常喜欢,”一瞬间心领神会,潘宏进笑着说了一句,俯身凑到那个女人的手边,暗呼一口气,而后鼻孔一张,对着那些冉冉升起的白色烟雾吸了一口。

    与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白色的烟雾吸进鼻腔之后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和吸普通的烟卷差不多。

    见他很享受似地吸上了那些白色的粉末,阿尔卡季微微一笑,仰身躺倒在沙里,自顾自的与身边女人调笑去了。

    潘宏进很快便感受到了那种白色烟雾给他带来的影响,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血流加、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开始变的越来越亮,身上皮肤的表层像是在一点点的麻痹。不过他的头脑却很清楚,没有任何幻觉或是失常的情绪出现——对于一个曾经承受过高强度致幻剂摧残的人来说,身体里总是会产生某种抗药性的,这么一点刺激还不能将他彻底麻醉掉。

    但没有幻觉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尤其是舞场里那些充斥耳鼓的口哨、尖叫声源源不绝的袭来,潘宏进开始感觉到了焦躁。他心里很清楚,这应该那些白色粉末带给自己的负面刺激,它所挖掘出来的也是一种负面的情绪,要想控制它,最好的办法还是尽量克制,保持冷静。

    把身子靠近柔软的沙里,潘宏进从身边的女人手里接过葡萄酒,轻轻的抿了一口,喉咙里顿时感觉到一股清凉,那种令人窒息的焦躁似乎也得到了很大的缓解。他抬腿踢踢跪在一边的女人,想要示意她再给自己斟上一杯酒,没想到对方却会错了意,竟然趴在他两腿间却解他的裤子。

    潘宏进坐起身,正准备把趴在腿间的女人推到一边,目光一撩,却看到四五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大大咧咧的走过来,满脸冷笑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尤里·伊万诺维奇少尉?”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家伙显然是这伙人里领头的,他将手里一份厚厚的档案袋摔在潘宏进面前的茶几上,双臂抱胸,用明显有些蹩脚的俄语说道,“伊万·亚历山大洛维奇将军的儿子?”

    “我就是尤里·舍普琴科,”顺势推开趴在身上的女人,潘宏进仰着头说道,“你们是……”

    “我是谁你不用管,”年轻人一把抓住阿尔卡季身边那个女人的头,将她粗暴的扯到一边,而后自己在那坐下,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在潘宏进脸上,说道,“我只是来给你送一件东西的。”

    他说着将放在桌上的那份文件袋推到茶几正中央,又用手背在上面敲了敲,继续说道:“这是德米特里将军要求我转交给你的。”

    潘宏进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觉得他长得并不丑,只是右侧脸颊上那一道从眼角直到脸腮的疤痕实在太过丑陋,就像是一条紫红色的大蜈蚣。

    “谢谢,”目光从年轻人的脸上转下来,落到那份厚厚的文件上,潘宏进随口说着,伸手就准备把它拿过来。

    “等等!”还没等他摸到那份文件,年轻人已经抢先一步将手按在了上面,他伏过身子,将脸凑到潘宏进面前,嘲弄似的问道,“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年轻人有口臭,潘宏进皱眉偏过头,随口问道:“是什么?”

    “不知道吗?那我来告诉你,”年轻人冷哼一声,用两根手指头在文件上轻轻的敲打着,说道,“这里面装的是生意,也是人命,数以百计、千计甚至是以万计的人命,你,有足够的勇气拥有它吗?”

    尽管不知道文件袋里装的具体是什么,但潘宏进却相信这东西肯定与老伊万带他过来的目的有关,里面可能是一份军火武器的供应清单,也可能是些别的,但不管是什么,他都必须拿到手。

    “我可能没有足够的勇气,”笑了笑,潘宏进将右手的食指按在文件一角上,说道,“不过,这东西还是应该属于我的,难道不是吗?”

    年轻人恶狠狠的盯着他,两只眼睛的目光就像是在喷火,他死死的按住那份文件,与潘宏进僵持了近两三分钟,而后猛的一回手,从后腰上拔出来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声说道:“它究竟是不是属于你的还需要上帝来决定,你敢不敢和我玩一局游戏?”

    他嘴里说着,已经将那把左轮手枪的弹轮退了下来,六个弹槽中的子弹全部倒掉,最后又选了一颗塞进去,重新装好枪。

    地下舞厅里的人全都现了这边的异常,几十号人呼啦啦的围过来,聚在一边亢奋的嚎叫、欢呼,其中还有人在招呼着下赌注,很明显,这样的事情应该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残酷的俄罗斯轮盘赌,潘宏进过去只是听说过,也曾经在电视、电影里看到过,可要说亲自下场去玩的经历,他还真是一次都没有。不过也不知道是刚才吸食那种白烟的后遗症,还是重生后的性子里早已充满了冒险搏命的成分,他现在不仅没有丝毫恐惧害怕的感觉,甚至还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

    “轮盘赌?”瞳孔里闪着亢奋的光彩,潘宏进将那把左轮手枪拿到手里,一边细细的摩挲着,一边笑道。

    “尤罗奇卡,”安东尼奥从旁边凑过来,踢了他一脚,说道,“不要冲动。”

    潘宏进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继续说道:“你打算怎么玩?”

    “你没玩过吗?”年轻人看着他冷笑道,“如果没玩过的话,你可以退出,但……”

    “不不不,”潘宏进打断他,连连摇头,兴奋的说道,“我只是想换个玩法,一人一枪实在是他麻烦了,咱们一人三枪怎么样?说吧,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总共六个弹槽,其中有一个弹槽里装了一子弹,一人连续三枪也就等于是一局定胜负……应该说是一局定生死。

    年轻人的瞳孔急剧收缩,而安东尼奥的额头上却瞬间流出了冷汗,他怀疑潘宏进的脑子已经被那些du品烧坏了,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第二十三章 俄罗斯轮盘赌(2)

    阿尔卡季在一旁看的饶有兴致,他觉得尤里,这位将军的儿子可能根本不知道轮盘赌真正吸引人的地方在何处,只有一人一枪的轮替,才能令这种游戏充满了戏剧性,因为谁都不知道死神究竟将在何时出现。

    而一人三枪的方式,已然令那种让人窒息的戏剧性荡然无存,留下来的只是**裸的生死对决,“喀、喀、喀”三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血淋淋般的一目了然。

    “还是我先来吧,”潘宏进嘿嘿笑着,一只手拿着手枪,另一只手飞快的拨动着弹轮,“安东尼奥,你要不要下注?我可是要下的,五百卢布,买幸运女神站在我这一边,有人接注吗?”

    “我接!既然是你先来,那押你就1赔2,这算不算公平?”阿尔卡季将头上的军帽摘下来,随手递给身边的一个女人。

    女人接过帽子,朝空中一举,围在四周的人群顿时又沸腾起来,嘈杂的声音开始叫喊着“我押这小子五百卢布”、“我更愿意相信科瓦奇”、“押匈牙利的小白脸吧,尽管我不喜欢他”……

    趁着四周喧闹的空隙,安东尼奥又凑过来劝解了潘宏进两次,不过没有任何效果。

    潘宏进相信老伊万不会无缘无故的带他到这里来,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他与这些比匪徒更像匪徒的军人们接触,就像是对面的那个匈牙利年轻人所说,他必须在这里表现出足够的勇气才行。当然,最主要的一点还是在于那些Du品,兴奋剂的作用已经显现出来,潘宏进早就忘了对死亡的恐惧了,他只想着表现出自己的勇气,而且要表现的更多一些。

    这些在地下舞场里厮混的家伙都是些有钱的主,只是一会的工夫,茶几上就放了满满的两堆钞票,负责接注的女人手里,也攥了一大沓注单。

    “这是押我的吗?为什么这么少?”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一大堆钞票,潘宏进涨红着脸,很是不情愿的咕哝一声。

    “你现在要想退出还来得及,”被称为科瓦奇的匈牙利小伙子显然没有这么疯狂,他白皙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压在那沓文件上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缩了回去,“关于生意,我想咱们还可以好好商量。”

    “切……”

    四周响起一片喝倒彩的声音,显然他这种怕死示弱的表现已经引来了围观者的不满。

    “我可不想和你商量,”潘宏进咧咧嘴,端起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而后就那么举起左轮手枪,枪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咔哒”一声脆响,空枪!可就是这一声空枪的微弱脆响,已然令周围的一切喧闹声彻底沉寂下来,隐约中能够听到人们粗重的喘息声。

    潘宏进能够感受到四周汇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也很清楚下面再扣动一下扳机很可能就会咬了他的命,可离奇的是,他的脑子里竟然连一点恐惧的念头都没有,冥冥中他似乎预感到自己绝不会死在这里,幸运的女神此刻真的就蹲在他肩膀……

    “咔哒”,又是一声空枪特有的脆响。

    安东尼奥坐在边上,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变得僵硬了,那一声空枪的闷响就像是打在他心口上,让他呼吸困难,神经麻痹。

    “你是疯子,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只有白痴和傻子才会跟你一起疯!”科瓦奇也坐不住了,他掏出一方手绢抹了抹脸,愤愤的怒骂一句,起身就想离开,没想到却被旁边的阿尔卡季按住了肩膀。

    “我的科瓦奇,你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阿尔卡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既然游戏开始了,你就得继续玩下去,我们可不管你是将军的儿子还是别的什么身份。”

    科瓦奇用力挣了挣,却没能挣脱他的控制,正准备回身招呼同来的保镖,却赫然现他们已经被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押在了一边,一把把Ak顶在他们的脑门上,令他们连动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潘宏进对周围生的一切充耳不闻,他一手端着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同时另一只手再次扣下扳机。

    又是空枪,安东尼奥长出一口气,在如释重负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将军的儿子并不像他过去想象的那般懦弱,他那小白脸般英俊的面容背后,显然藏着一副并不为人所知的疯狂嘴脸。

    “我说过,幸运女神是站在我这边的,”把手里的酒杯放下,潘宏进站起身,仍旧把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大声笑道,“难道你没有看到我背后的光环吗?!”

    嘴里说着,他又一次扣下扳机,“咔哒”一声响,第四次的空枪出现了。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安东尼奥,险些没被他突然搞出来的这一手吓死,只剩下三枪了,也就是说最后这一次空枪意味着三分之一必死的几率,而这个额外的冒险原本并不是属于他的。

    四周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结住了,几十秒钟的沉默却像是亿万年般的漫长,紧接着,也不知道是谁吹了一声口哨,凝结住的空气瞬间崩裂,兴奋的欢呼、亢奋的嚎叫充斥了整个舞场。混乱中清醒过来的安东尼奥站起身,举起一只手臂大声喊道:“尤里!”顿时,人群中开始跟着高声大喊:“尤里!”

    “尤里!”

    “尤里……”

    声音越喊越齐,最后汇集到一起,变成了一种节奏,而与此相对的,却是科瓦奇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

    阿尔卡季面带笑容的站起身,他举着一只手伸到潘宏进的面前,笑道:“阿尔卡季·鲍里索维奇·维季耶夫,朋友都叫我阿尔卡沙。”

    “尤罗奇卡,”潘宏进看着他的手,与他击了一下掌,笑道。

    击了掌,阿尔卡季并不把手缩回去,他又把手握成拳,仍旧停在潘宏进的面前。

    潘宏进心领神会的与他对了对拳头,这是出征阿富汗的军队里亲密战友之间打招呼的一种方式,三个步骤,击掌、对拳、握手,其隐含的意思是一句话“嘿,还没死呢,我的兄弟”。

    果然,击拳之后,阿尔卡季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高高举起来,喊道:“尤罗奇卡!”

    四周围拢的人群又是一阵儿喧腾,只是高喊的名字从“尤里”变成了“尤罗奇卡”。

    潘宏进只觉得热血沸腾,他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眼前这些人的认同,不是因为他那个做将军的父亲,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彪悍。刚才那一番疯狂般的举动或许会被那些有理智的人看作是鲁莽,可对于眼前这些匪徒般的兵痞来说,他们就认这个。在战场上什么样的战友最能得到认同?毫无疑问,只有两个因素:悍不畏死、幸运。

    让四周的欢呼维持了将近一分钟,阿尔卡季脸上的笑容缓缓僵住,他用脚尖在脸色刷白的科瓦奇身上踢了踢,冷冰冰的说道:“科瓦奇,该你啦,希望你能表现的像个男人。”

    科瓦奇蜷缩在沙里瑟瑟抖,他现在所面对的就是一场死局,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又有几个人能表现的像个男人?

    “让我打死他,***,害我输了两百卢布!”后面一个裸着上身的大汉将Ak的枪口顶在科瓦奇的后脑上,恶狠狠的嚷嚷道。

    “不,他是我的,”潘宏进摇摇头,举起手里的左轮手枪,朝着头顶扣下扳机。

    “呯!”

    一声枪响,藏在弹轮中的那唯一一颗子弹迸射出去,巨响中簇簇的尘土从蓬顶上洒落下来。

    潘宏进自己也没想到这一枪竟然会打出去,回想起来,他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生与死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似乎也就是在毫厘之间。

    甩手把左轮手枪扔到一边,潘宏进安然坐回到沙里,眼睛盯着对面的科瓦奇说道:“现在,我已经有兴趣和科瓦奇先生谈一谈生意上的事了,至于说大家输掉的赌注,全都算我的,今天这里一切的开销都记在我身上,我请客。”

    周围鸦雀无声,显然这样的情况过去还从未出现过。

    阿尔卡季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揪住科瓦奇的领子,将他从沙上揪起来,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咒骂道:“懦夫!”,随手又将他一把推倒在地上。

    眼看着不久前还气势汹汹的科瓦奇在一瞬间变成过街的老鼠,潘宏进的心中也没有什么怜悯的感觉。这就是这片土地上的法则,在混乱无序的社会状态下,任何东西都是需要用生命去博取的,不舍得付出就不会有收获,而收获却并不意味着成功,任何一次的失足踏空,都可能将所有的收获付诸流水。

第二十四章 军火商

    还是光线昏暗的地下舞厅,不过地方已经换成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小房间,潘宏进背朝着门口的方向,坐在一张不是很干净的沙上,他的左右分别是安东尼奥与阿尔卡季,对面却是垂头丧气的科瓦奇。

    “阿尔卡沙应该知道,我和德米特鲁已经合作了两年了,”将那个文件袋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大摞各种不同颜色的文件,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科瓦奇毫不掩饰的抱怨道,“几乎每个月我都要来‘德河’一趟,从这里采购武器零件,上缴抽成。资金我一次都没有拖欠过,别的经纪人都是要走国际结汇的,只有我是完全的现金结算,信誉良好……可谁能想到,这次德米特鲁却抛弃了我,毫不留情,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阿尔卡季坐在沙里闭目养神,就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潘宏进自然也不会理会,他欠着身,从那一大堆文件里抽出来一份粉色底的纸张,拿到眼前看了看。

    令他感觉诧异的是,这些文件都是最近几年里由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制裁委员会下的,从82年到87年的现在,几乎每年的内容都有几页。文件中列举的都是一些有问题的国家,或是在打内战或是在进行战争准备,比如说83年的苏丹问题,84年的安哥拉、纳米比亚问题以及莫桑比克问题,86年的利比亚、乍得问题等等等等。

    “不要再抱怨了,我的科瓦奇,”撩着眼皮看了兀自愤愤不平的科瓦奇一眼,潘宏进笑道,“毕竟德米特鲁给了你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但是很不幸,刚刚你已经把这个机会输掉了,现在你还有什么理由怨天尤人呢?”

    科瓦奇垂头不语,现在很难说他是怎么样一副心情,刚才那类似决斗般的一场豪赌不仅令他颜面大失,最重要的是,还是输掉了一个金饭碗。

    “来,我的科瓦奇,和我谈谈……嗯……”手指头在那些摊开的文件上胡乱一指,潘宏进笑道,“谈谈你的这些生意吧,也许咱们之间还有一些合作的机会呢。”

    “合作?除非你能把采购批文转让给我,不然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能够合作的?”科瓦奇垂头丧气的咕哝一句,但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的抬起头,兴奋的说道,“对,尤里·伊万诺维奇先生,你把采购批文转借给我吧,我可以付给你一份丰厚的租金,一个月二十万美金……不,三十万,你看怎么样?”

    潘宏进看着他,笑而不语。

    “噢,不,你太贪婪了,”科瓦奇握着拳头,愤怒的挥了挥,说道,“最多三十五万,这已经是我能够付出的最大代价了。尤里·伊万诺维奇先生,我想你还没有做过军火生意,所以还不知道这种生意做起来有多么的困难。”

    “有多么的困难?”潘宏进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笑眯眯的问道。

    “困难实在是太多了,”科瓦奇突然又找回了一丝曙光,他现在开始觉得自己不久前那种疯狂的举动实在是愚蠢之极,或许当时就应该与眼前这个银的乌克兰年轻人好好谈一谈的。他伸手拿过潘宏进刚才翻看的那份粉底文件,晃了晃,说道,“看到这个了吗?要想成功做成一笔军火生意,先就必须要了解整体的国际形势,你必须知道哪里正在生战争或是正在准备生战争,你还要知道哪里的战争即将结束。除此之外,你还必须在一个又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之间穿梭,与那些杀红了眼的军阀、杀人狂们打交道,你要保证在为他们提供武器的同时,不会成为他们下一个就要杀死的目标,还要保证能够拿回属于你的钱。还有,还有,你还必须了解交战双方的背后都有哪一方的影子,是法国还是美国、亦或是英国、苏联等等,你必须在这些国家收买到一批能够为你提供情报的线人,否则的话,你的武器永远都运不到目的地。”

    科瓦奇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的困难,目的无非就是要告诉潘宏进这门生意有多么难做,不过他说的这些也不是谎话,而是真实的情况。

    潘宏进揉揉下巴,对他说的这番话不置可否。

    “想想吧,尤里·伊万诺维奇先生,”科瓦奇伏过身子,用诱惑的语气说道,“您有一个做将军的父亲,而您的父亲又有他的人脉关系,有这样的身世背景,您又何必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呢?与其像我一样的奔波劳碌,您大可以凭着转让采购批文的方式安享富……”

    “科瓦奇,我忽然现你这个混蛋不仅懦弱,而且还狡猾贪婪,”一直在旁边闭目养神的阿尔卡季突然睁开眼,冷哼一声说道。

    科瓦奇被他训的缩了缩脖子,自言自语的嘀咕两句什么,却是不敢出声音来。

    “尤罗奇卡,”回过头,阿尔卡季又对潘宏进说道,“这个狡猾的匈牙利佬就是个贪婪的混蛋,他是在吓唬你。做他这种生意并没有多大的风险,只要具备武器终端用户批文、抵达地证明还有采购批文三套手续,你就是一个国际认可的合法军火商。现在采购批文你已经有了,而武器终端用户批文和抵达地证明显然并不难弄到,就我所知,很多国家都在倒卖这种东西,像阿尔及利亚、巴基斯坦、泰国、阿联酋、埃及、以色列等等。便宜的,像阿尔及利亚的两套五年期批文,不过是一百万美元左右,最贵的,也就是以色列的两套两年期批文,价格大概在五六百万美元之间……”

    “哈,”科瓦奇大为不屑的冷笑一声,插口说道,“是啊,是啊,做一名合法的军火商人的确是没有什么风险,不用担心有哪个国家的封堵,也不用害怕国际刑警的追查。可那又怎么样?你考虑过利润的问题吗?‘德河’十六个军工厂,都能定制些什么东西,马卡洛夫式手枪、Ak47、机关枪、反坦克地雷,稍稍能够得上重武器边的,就只有火箭筒亦或是肩扛式防空导弹。靠这些东西去做合法的军火生意,难道你认为那些既不受联合国制裁又没有战争威胁的国家会给你什么高价吗?就拿突击步枪来说,从这里走运到阿尔及利亚,最多也就是能卖到4oo美元一支,还要搭上四包子弹。”

    华沙组织的武器早已实现了规范化,子弹都是三十枚一纸包包起来的,四包子弹也就是一百二十。

    “那你也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可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阿尔卡季轻蔑的说道。

    “百分之百的利润?”科瓦奇自嘲般的一笑,说道,“你考虑过运费吗?考虑过折损吗?最重要的是,你以为德米特鲁会真的按两百美元一支的价格为我供货吗?告诉你,他比我还要贪婪,我从德河拿到的每一支突击步枪,都要给他两百五十美元的回扣。这样的成本,如果我只是做一个合法的军火商,还有什么生存的余地?”

    “你胡说!”阿尔卡季勃然大怒,他猛地从沙里跳起来,一把揪住科瓦奇的衣领,咆哮道,“德米特鲁什么时候收过你额外的回扣?!”

    科瓦奇似乎也豁出去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盛怒的阿尔卡季,说道:“他不拿回扣?他不拿回扣又从哪里来的钱在巴黎买别墅?他不拿回扣,他的儿子安德烈又凭什么在英国过那种穷奢极侈的生活?你知道让安德烈和那个叫贝塔丽的意大利模特睡两晚要花费多少吗?三十万,三十万英镑,阿尔卡季少校,你一辈子能挣几个三十万英镑?”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阿尔卡季嘴里嘟囔着,缓缓松开手,颓然坐倒在沙里。

    “我没有必要骗你,谁都知道,在如今的德河,甚至是在整个摩尔达维亚,德米特鲁的势力有多大,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他的奴隶罢了,”科瓦奇整了整衣领,面色从容的说道,“不过幸好,我比你们这些木头脑袋的家伙还要强一些,至少合法的生意没有利润,我还可以做那些介于合法与不合法之间的灰色生意。”

    潘宏进伸手在阿尔卡季的肩膀上拍了拍,却对科瓦奇说道:“说吧,我很想了解一下你的生意,当然,我也可以考虑把采购批文转租给你,甚至可以考虑让你做我的代理人,难道你不希望将采购的范围拓展到更多的地方去吗?乌克兰、乌拉尔、西伯利亚,甚至是远东。”

    科瓦奇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润,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的生意很简单,就是通过合法的手段将由德河采购到的武器运到阿尔及利亚的穆斯塔加奈姆,有批文手续的掩护,不用担心任何人的追查。等货物到了穆斯塔加奈姆,我在那边雇佣的人会把它们从陆路偷运到安哥拉,也只有在那里,这些轻武器才能卖出高价。尤其是卖给安盟的政府军,他们那些家伙急需各种武器,一支Ak47突击步枪,他们可以给到一千美元一支的高价,如果数量过两千支,他们还会额外支付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五十的溢价。那些家伙长期遭受联合国的制裁,任何一个能够为他们提供武器的人都是他们的英雄,军火商在他们控制的地盘上就是上帝一般的存在,所以我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违约跳票。”

    (停了整整一天的电,诅咒电网,并热切期盼煤炭行业与电网的博弈早日结束,阿门……)

第二十五章 未来之路

    潘宏进在心里暗自给科瓦奇算了一笔账,按照他的说法,仅仅是Ak突击步枪一项,他从德河这边的军工厂提货是两百美元一支,再加上要支付给托梅达尔斯库的两百五十美元回扣,一支步枪的成本价就是四百五十美元左右。

    这么高的成本价,如果仅仅是送到阿尔及利亚,即便是不算运费和相应的开销,科瓦奇也是在做赔本的生意,这样的买卖恐怕只要是个人就不会做。

    可同样的一批武器,在阿尔及利亚再花上几万美元把它们偷运到安哥拉,转手就能卖到一千美元一支的高价,等于是一支获利五百五十美元。多于两千支,安盟的反*政*府军还将支付百分之三十到五十的溢价,那么一批两千支突击步枪的货物,就能得到近一百五十万美元的毛利。这也难怪科瓦奇会为了这笔生意而拼命了。

    不过有趣的是,科瓦奇的政治立场似乎在武器贸易中出现了偏差。

    就潘宏进所知,安哥拉内战的主要交战双方就是“安解阵”组成的临时政府与反*政*府武装“安盟”,双方的战争从七十年代初开始打,打到现在都十多年了,而潜藏在这场战争背后的,却是美苏之间的争霸斗争。

    苏联在安哥拉设立了诸多的军事基地,为“安解阵”的士兵和那些古巴佣军提供军事援助,而“安盟”的背后却是美国、法国以及南非的支撑。

    科瓦奇拿着从苏联加盟共和国内采购的武器,却运到非洲卖给美国人支持的“安盟”,这一现象除了能说明商人唯利是图的本性之外,似乎也能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苏联现如今的软弱。

    “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从外面传进来,打断了潘宏进的思绪。

    阿尔卡季抢先站起来,走到门口,将门拉开一道缝隙。

    敲门的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准尉,他站在门口与阿尔卡季低声交谈了几句,转身又离开了。

    “尤罗奇卡,伊万将军让你和安东尼奥上校到停机坪去等他。”等到准尉走了,阿尔卡季回过头来说道。

    潘宏进点点头,想必老伊万那边已经和托梅达尔斯库交涉完毕,准备离开这里了。

    科瓦奇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看放在桌上的那份采购批文,又抬头看看潘宏进,两只眼睛里充满了期盼。

    “科瓦奇先生,”潘宏进明白他的心思,却不会那么轻松的让他得偿所愿,更何况今天的交谈只涉及到了一些皮毛,他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向这位地地道道的军火贩子请教呢。

    站起身的时候,顺势将那份采购批文拿到手里,潘宏进笑道:“不知道你去没去过敖德萨,如果有幸的话,我希望能够邀请您到那里去小住一段时间。”

    “哦?”科瓦奇的眼神直勾勾的盯在那份采购批文上,也不知道潘宏进说的话他究竟有没有听在耳朵里。

    “我想到时候咱们可以进一步商谈合作的事情,”潘宏进也不介意他的失神,自顾自的说道,“你放心,我对你的承诺终归是会兑现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话一说完,他朝刚刚站起身的安东尼奥使个眼色,当先转身走出房间。

    ………………

    直升机从德河的雷布尼扎返回敖德萨,走的却不是去时的那趟线,而是绕了一弯,取道蒂拉斯波尔折了回去。

    老伊万显然是与托梅达尔斯库喝了不少酒,布满皱纹的老脸涨得通红,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什么话都不说。

    直升机降落在博勒采兹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婉拒了安德留先科热情的挽留,潘宏进搀扶着老伊万上了车,父子两才算是有机会正式交谈。

    在返回别墅区的路上,潘宏进向老伊万详细的讲述了一番在雷布尼扎的遭遇,尤其是专门介绍了一下科瓦奇这个人物以及由科瓦奇的那番话所引来的阿尔卡季的异常反应。

    “我与托梅达尔斯库的结识,是在45年3月,解放捷克斯洛伐的时候,”书房内,老伊万背靠在他的座椅上,微微仰着头,回味般的说道,“那时候我还是一名普通士兵,他则是跟随罗马尼亚第四集团军参战的志愿者。卫国战争胜利后,大概是在五几年的时候,他到莫斯科进修,正好和我分到了同一个党校班上。到现在,算起来也有三四十年了。”

    潘宏进站在书桌边上,翻看着手里的武器采购批文,试探着问道:“我听安东尼奥说,你前段时间正在调查他?”

    老伊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说道:“总政治部从今年年初开始,就一直在调查军工企业、军事研究院所内部存在的**现象,如果没有深入的调查,谁都不会明白其中的问题究竟已经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大批像托梅达尔斯库这样的家伙,就如同是跗骨的蛆虫,潜藏在军队的体系内贪婪的吸食国家的鲜血。”

    他说着,弯腰从书桌下的保险柜里搬出来一摞文件,嘭的一声摔在桌面上。

    这一摞文件足有半尺厚,一份一份的,都用不同颜色的纸条密封着。潘宏进扫了一眼,赫然现最上面那一份标注的名字非常眼熟。

    “康斯坦丁·伊万诺维奇·科别茨,”这家伙的名字潘宏进前世就知道。此人是叶利钦的死党,最初向叶利钦效忠的部队就是这个人负责拉拢组建起来的,为此,他还被国防部长亚佐夫亲自开除了军籍、党籍。在“8.19”事件生时,他亲自为叶利钦接通华盛顿热线,又亲自把叶利钦扶上白宫大楼前的坦克,是当时帮助叶利钦扭转颓势的关键人物之一。为了报答他,苏联解体之后,叶利钦给了他一个俄罗斯国防部部长的职务,还给他颁授了大将的军衔。可就是这么一号人,却在普京刚刚就任俄罗斯监察局局长的第二个月,便被爆出贪污14亿巨款的丑闻,震动了整个俄罗斯。

    潘宏进倒是没有想到,在现如今的87年,这位民主派巨贪的身上就已经存在问题了。

    “原本,总政治部是打算将这些案子逐个深挖下去的,”老伊万伸手在那一摞文件上拍了拍,忽而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不过……现在想必已经没有人去管了,也许到明年的这个时候,陆海军总政治部都不一定能够继续存在了吧?这样也好,尤罗奇卡,你可以把这些东西留着,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用得上了。”

    潘宏进心里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的确,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很重要,有这些文件在手,他不仅是得到了一个攻击性的武器,同时也等于是得到了一份讨价还价的筹码。

    从托梅达尔斯库的身上,潘宏进看到了自己要走的一条路。前世,他曾经对国际军火商的生活充满了向往,但科瓦奇的出现以及他现在所面临的困境,令这种向往破碎一地。什么国际军火商,说的好听了,他们不过就是经纪人,若是说的难听了,他们和跑单帮的“拎包客”也没什么区别。真正有实力的军火玩家永远都不会是那种全世界到处飞的人,他们都是一些像托梅达尔斯库那样的军火供应商,他们的手里掌握着军火武器的供应源,也就等于是掌握着众多军火商的生死。

    潘宏进不想做科瓦奇那样的军火商,他只想做托梅达尔斯库那样的真正有实力、掌握着军火供应源的军火供应商,这样的人往往能够从军火贸易中拿到最多的利润,却不用承担军火商所必须承担的风险。

    还有比这样的差事更让人感觉舒心的吗?

    “把这些东西都拿走吧,”抚摸着桌上的文件沉默了一会儿,老伊万摆摆手,说道,“能够为你做到的事情,我已经都做了,至于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你是否能最终获得成功……尤罗奇卡,那就都要看你自己的了。”

    “父亲……”潘宏进说道。

    “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老伊万坐回到椅子上,看上去是一副非常疲累的样子,“再等几个月吧,等过了谢肉节,我会想办法让托梅达尔斯库消失的。”

    潘宏进脸上一红,他很想说自己没有那个意思,毕竟让老伊万对他几十年的老朋友下手实在是说不过去。可转念一想,横在德河的托梅达尔斯库的确是他未来路上的一大障碍,如果不把他除掉,终归不太稳妥。有了这种想法,到了嘴边的解释便又被他咽了回去。

第二十六章 改革改革

    进入八月末的天气似乎越来越变幻莫测,早上起来还是一片晴朗、万里无云的天气,到了将近十点的时候却突然变得阴云密布,从黑海上吹来的东南风也一阵儿紧似一阵儿,眼看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老伊万即将远赴米洛维采赴任,这两天家里来的客人也比较多,各式各样的宴请也接踵而至,他和瓦莲京娜都忙碌的很,连带着潘宏进也不得安生。

    今天中午本来也有一场宴会,不过潘宏进没有参加。今天早上接到了叶菲娜的电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让他务必在中午之前到苏沃洛夫大街的文艺公寓去会面。

    眼看着就到十一点的时候,随着“喀喇”一声雷响,阴沉的如同一块黑布一般的天空就像是突然被捅了一个窟窿,瓢泼般的大雨哗啦啦的下了起来。

    潘宏进从别墅里出来,开车顺着滨海林荫路北行。

    车载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敖德萨新闻台的国际新闻节目,敖德萨地区颇具名气的“民主瞭望”节目美女主持人普拉斯科芙娅用她那略带沙哑的性感声音,播报着南非约翰内斯堡三十万矿工工人大罢工的最新动向。

    车子驶过码头,透过淌满雨水的车窗,可以看到码头装卸场入口处悬挂着码头工人罢工委员会号召工人罢工的条幅。这场从两天开始的罢工,是由所谓的“敖德萨左翼团结工会”组织的,仅从字面的意义上,也知道他们效仿的是波兰团结工会运动。至于说他们提出来的要求,也完全不具备系统化的纲领雏形,只是要求提高工资、实行35小时工作周制度,基本上完全属于经济方面的诉求。

    不过即便如此,这场罢工带来的影响力也很大,短短两天,敖德萨码头工厂的四千多工人加入了罢工队伍,并且有进一步向其它领域蔓延的征兆。

    敖德萨市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罢工束手无策,负责调解的官员与团结工会的工人代表进行了几次磋商似乎也没有什么成效,这件事到现在还是这么僵持着,看不到解决的契机在哪里。罢工的工人乐的在家里享受清闲,这两年连续出现的罢工活动给了他们一个很有帮助的提示:但凡是罢工,不管时间多长,工资总是会照开的,而且还会有更多的奖金。

    从雷布尼扎回来的这两天,潘宏进专门研究了一下目前苏联境内的民主运动情况,他很惊讶的现,尽管现在到处都在呼喊所谓的“民主”,但真正具有明确性纲领、系统性诉求以及严密组织结构的民主派组织还没有出现。

    叶利钦还是莫斯科市的第一书记,他还在努力将自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的“候补”头衔摘掉;鲁茨科伊的名字还不为人所知,他还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提心吊胆的窥伺着权力;“大神”哈斯布拉托夫还在普列汉诺夫经济学院教书,拿着他每节课15卢布的课时费;索布恰克还蹲在列宁格勒州立大学岗位上做他的愤青,只是时不时的会为了拿几十卢布的稿费,而在呼吁民主的报纸上表两篇攻击力并不是很强的文章。与这些人相比,倒是丘拜斯先生有了点名气,他在列宁格勒搞了个“改革”俱乐部,还接受了一家英国民主基金会的二十万英镑的资助,并为此很荣幸的进入了安全委员会列宁格勒局的监控视线。

    而与尚且籍籍无名的民主派斗士们相比,现在在苏联各地组织工人罢工、学生**的竟然都是真正的极左翼组织。比如说活动在整个乌拉尔地区的“工人”组织;在列宁格勒组织集会、游行示威的“工人斗争”;莫斯科的“社会主义工人同盟”以及在西伯利亚、远东地区颇负盛名的“工人民主”等等。这些组织提出来的斗争口号,都是要求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摒弃斯大林式的国家资本主义等等。

    正所谓不研究不知道,借助着安全委员会内系统而详细的情报资料,潘宏进总算是真正的感触到了现如今苏联国家内部大时代潮涌的气息。他也知道,现在这些活跃在人们视线中的所谓工人运动组织只不过是那些野心家们推出来的“炮灰基础”,只要时机成熟,他们拼出性命打出来的天下将被轻而易举的吞并。

    苏沃洛夫大街的文艺公寓是属于敖德萨市歌舞剧团的财产,整个公寓区并不大,只有四五栋老旧的楼房,是六十年代的时候建成的。几年前从尼古拉耶夫流落到敖德萨,叶菲娜的继母维拉,曾经在在市歌舞剧团工作过一段时间,这里的房子就是那时候剧团分配给她的,她离开敖德萨前往基辅之后,房子也没收回去。

    潘宏进把车开进公寓区的院落,直接停到了叶菲娜所说的那栋楼下。

    从停车的地方到楼道入口,不过就是十几步远的距离,但雨下的实在是太大了,潘宏进跑进楼道,身上的白色T恤被淋了个通透,头上的银也浇湿了,紧紧贴在额头上,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顺着阴暗的楼道跑上二楼,潘宏进拍打着头上粘着的雨水,伸脚在朝向东侧的铁皮保险门上踢了两脚,过了将近有一分钟,才听到叶菲娜的声音在门里问道:“谁?”

    “我,尤里?伊万诺维奇。”潘宏进下意识的朝门上看了一眼,回答道。

    门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没一会儿,铁门从里面推开一道缝隙,叶菲娜探头出来,嗔怪的看他一眼,笑道:“看来你不喜欢我的门铃。”

    潘宏进笑了笑,看着她那一头湿漉漉的头,问道:“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如果你是打算借用我的浴室,那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你,你来的不是时候。”叶菲娜嫣然一笑,把门推开。

    潘宏进这才现她身上只裹了一条洁白的浴毯,大片嫩白的胸脯以及两条圆润修长的大腿全都裸露着,看样子,刚才她正好在洗澡。

    “进来吧,我的尤里?伊万诺维奇少尉,”叶菲娜侧过身,让开门口的位置,笑道,“我可不想被邻居看到我这副样子。”

    耸耸肩,潘宏进走进门,擦肩而过的时候,鼻孔里嗅到她身上那一抹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怎么没带把伞?”叶菲娜关上房门,张罗着从门边的鞋架上取了一双脱鞋,笑道,“看你淋的这副样子,像是刚从土耳其游过来一样。”

    “你没看到外面的雨有多大吗?”潘宏进扭头四顾,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没想到这雨会来的这么突然,”将脱鞋放在他面前,叶菲娜走进客厅,没一会儿,拿了一件宽松的衬衣回来,递给他说道,“你先到客厅坐一会儿,我得先去洗澡,酒柜里有伏特加和葡萄酒,桌上的咖啡是我刚刚煮的,应该正好喝。”

    潘宏进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双拖鞋,粉红色的,比他的手掌也大不了多少。回头瞅瞅,鞋架上的鞋子倒是不少,高跟皮鞋、高跟凉鞋、带缠带的、不带缠带的,可惟独脱鞋只有这一双。

    看着叶菲娜弹动着两条性感的大腿跑进客厅,他无奈的摇摇头,索性光着脚什么都不穿了。

    穿过只有一段半米长的走廊,内里便是一个不大的客厅,咋一看上去,房子很小,但是装修的却很精致,布局合理,收拾的也很干净,至少不会显得拥挤。

    客厅里没有什么奢华的摆设,除了一个老旧的组合电视柜之外,就只有一个圆形的水晶玻璃茶几和两张粉色的长条软皮沙。

    “哦,对啦,”叶菲娜的声音在客厅一角传出来,“桌上的那份东西你先看一下,这两天电视二台的‘畅谈’栏目打算给你制作一个节目,那上面是他们的安排构想。”

    潘宏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客厅东侧开了一个小间,整块玻璃支撑的房门内,晃动着一具白花花的人影,玻璃是磨花的,人影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却看不清晰。门前的碎花木地板上扔着一条雪白的浴毯,估计就是叶菲娜刚才身上裹着的那一条。

    这女人……

    潘宏进摇摇头,不过乌克兰的女人似乎都很开放,就像在夏日的海滩上,时常都能看到半裸甚至是全裸的年轻女孩趴在沙滩上晒日光浴。寄生到这具身体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潘宏进似乎仍旧无法从容的接受这里的生活方式。

    水晶玻璃茶几上放着一摞报纸,还有几张写满了俄文的信纸,估计就是叶菲娜所说的节目安排了。

    潘宏进走到茶几边上,先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随手扔在地上,而后一屁股坐在沙上,随手扯过那些信纸,从头到尾草草的看了一遍。

    “畅谈”是敖德萨州立电视二台的一个访谈节目,形式类似于国内的《艺术人生》,不过它却完全是政治性的栏目,每周一晚上八点播放,周四上午九点重播。自从年初开播以来,栏目每一期都会邀请一些社会名流亦或是主张改革的官员做访谈,或针砭时弊,或畅谈民主改革的未来,要嘛就是讲述受访者曾经遭受迫害的悲惨历史。

    对这种节目,潘宏进过去一直都不看,只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要成为栏目里的主角了。

第二十七章 两难

    节目内容单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大概是墨水还没干的时候就有了摩擦,第一页的角落上有几个字母就像是被拖拽的乌云,看不太清楚,不过幸好不太重要,至少不影响阅读。

    让潘宏进感觉有些好笑的是,“畅谈”栏目为他制作的这一期节目上,竟然还有两位所谓的特约嘉宾,其中一位赫然是“柳莆夫·亚罗斯拉维奇博士”。

    “博士?!”

    潘宏进笑了笑,背对着浴室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说道:“柳莆夫先生什么时候得了一个博士的头衔?”

    “不要小看他,他这个博士的头衔可是哈尔科夫国立大学社会学院授予的,”叶菲娜站在浴室的莲蓬花洒下,冲洗着揉了一身的雪白泡沫,闻言笑道,“他这段时间还正在四处活动着准备拿一个研究员的头衔呢,或许,他总觉得自己头上的光环不够多吧。”

    “哦?”潘宏进漫不经心的欠起身,拿过茶几上的咖啡壶,一边轻轻摇晃着一边问道,“他在哈尔科夫国立大学进修过?”

    “那就不太清楚了,”叶菲娜笑道,“不过我知道他在那里花过不少钱,要知道一份硕士文凭都是需要一万四千卢布的,博士的话,怎么也要在这个基础上再翻一倍吧?”

    “买来的,假证?”潘宏进下意识的扭过头,讶然道。

    “也不能算假证,”叶菲娜在浴室里说道,“至少在哈尔科夫国立大学社会学院的档案里可以找到他的名字,如果是假证的话,哪里用得着花费那么多钱。”

    潘宏进点点头,感情这就是哈尔科夫国立大学校方卖出来的“假证”。

    “既然是安排我上节目,怎么又弄了柳莆夫这么一个特约嘉宾?”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潘宏进转而又问道。

    “难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叶菲娜朝玻璃门看了一眼,与潘宏进朝门里看的效果一样,她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一个不久前才被抨击为‘暴政毒瘤’的安全委员会少尉,短短数天之后,又成为了抗击暴政的民主斗士走上了荧屏,而与他一同登台对话的,却是当初在报纸上大肆攻讦这位少尉,同时又在敖德萨颇具几分名气的所谓文化名流。这样的两个人物同时出现在‘畅谈’节目上,本身就是一个很吸引人的话题,若是咱们的民主斗士、安全委员会的少尉同志,能够在直播的节目上利用某些可能来自于安全委员会内部的情报,当众撕下这位文化名流虚伪的嘴脸,那又会产生什么样轰动效果……哈,我都等不及想要看到那一刻的盛况了。”

    潘宏进微一皱眉,低头又将手里的节目单细看了一遍,这才现在主持人的提问中,果然包含了有关切斯诺耶事件的问题。可以预见,如果在直播间里有人提到这样的问题,那么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会在他潘宏进与柳莆夫之间引一场面对面的论战。

    论战潘宏进并不怕,毕竟现在都知道主持人会提什么问题了,他也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但问题在于,他总觉的叶菲娜在这件事上更像是在谋私利,她始终都是在谋划着她自己的复仇大计。

    “节目是直播的?”心里拧着一个疙瘩终归是不太舒服,潘宏进放下手里的咖啡,听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当然,‘畅谈’节目一直以来都是直播的,”叶菲娜也没听出他说话的语气中有什么异样,随口回答道。

    “我倒是很好奇,柳莆夫怎么会接受这个上节目的邀请,”潘宏进曲起食指在手头的信纸上轻轻一探,出“啪”的一声脆响,“难道他不知道那里注定会有一场争吵等着他吗?”

    “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叶菲娜笑道,“如果能在‘畅谈’栏目上将你这个伪民主斗士揭穿,他无疑将获得更高的声誉,他准备踩着你的肩膀爬到更开阔的公众视线中去。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邀请他不得不接受。接受了邀请,至少他还能在节目中针对你的言论展开现场反击,若是拒绝邀请,那他岂不是连这个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了?节目的内容是不会因为他的缺席而做出改变的,乌莉特塔该问的问题一个都不会少,差别只是在于由谁来回答罢了,难道你会希望将原本应该由你来回答的问题交给你的对手去阐述吗?”

    乌莉特塔就是敖德萨电视二台“畅谈”栏目的主持人,典型的白俄罗斯美女,“畅谈”栏目在敖德萨州之所以有如今的收视率,估计也与她的美貌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这么说我若是不接受邀请的话,也可能会成为柳莆夫肆意攻讦的目标喽?”潘宏进笑了笑,若有所指的说道。

    浴室里一片静默,不一会儿,叶菲娜推开玻璃门,**着身子走出来,她从地板上捡起浴毯,悄无声息的走到潘宏进身后,弯腰搂住他的脖颈,轻声说道:“亲爱的尤罗奇卡,如果我的决定让你感觉不舒服得话,那我向你道歉。”

    脑后触到的绵软令潘宏进心头一荡,不过这一“荡”也仅限于一荡,他很快便沉静下来,伸手推开叶菲娜圈在自己脖颈上的双臂,漠然道:“我不需要道歉,只需要一个解释。”

    叶菲娜身子一僵,紧接着耸耸肩,从沙后面绕过去,走到对面电视立柜边的更衣镜边上,一面对着镜子擦拭着湿漉漉的长,一面说道:“让柳莆夫身败名裂,把他从所谓的文化名人的神坛上推下去,摔成碎片,这边是我要做的事情。当然,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没有你为我提供的那笔资金,相信我这个愿望短期内没有实现的可能。所以作为回报,也可以说是作为一个负责人的合作者,我也会尽我所能的为你谋划,让你有机会实现你的野心。难道这样不好吗?”

    潘宏进从后面看着她裸露的背影,削肩、芊腰、丰臀,笔直修长的大腿,丰挺的酥胸即便是从背后也能看到两侧闪现的半道轮廓,真可算得上是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诱人。可问题是,这女人丰满的两片臀瓣之间还藏着一条无形的尾巴,要嘛是狐狸的尾巴,要嘛就是蝎子的尾巴。

    叶菲娜显然并不介意在他面前裸露身体,她对着镜子将湿漉漉的长在脑后盘了一个髻,随手从镜子上拿了一根白色的头绳缠住,又舒展开双臂,做了个侧转、扩胸的动作。

    尽管定力过人,可潘宏进还是在这一番乳波臀浪中感觉到小腹热,嘴里的唾液也像是被瞬间蒸干,舌头上味蕾几乎都要黏住上腔了。

    “不要总是说什么我的野心,”干咳一声,潘宏进扭过头,端起咖啡润了润喉咙,这才暗自调整着心态,说道,“我想和我的野心相比起来,你的野心应该也不小吧?”

    “我的野心只是想要报仇,”叶菲娜转过身,朝他嫣然一笑,踮着脚尖走过来,说道,“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听着她的脚步声走到近前,鼻孔里又嗅到浓郁的栀子花香味,潘宏进皱皱眉,头也不回的比划了个手势,说道:“把毯子裹上,我希望你能把看成是一个合作伙伴,亦或是朋友,而不是另一个需要你用身体去诱惑的目标。”

    叶菲娜脚下一顿,妩媚的笑容瞬间在脸上僵住,她用凌厉的眼神在潘宏进的脑后瞪了一眼,性感的唇角微一抽搐,表情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我可没想过要诱惑你,亲爱的尤罗奇卡,我也从不认为自己的魅力能够强过四针恶毒的致幻剂。”耸耸肩,她说道,“不过我要说的是,这次之所以安排柳莆夫上栏目,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除掉我的一个仇人,我也是在为你考虑。”

    “就像我曾经对你说过的,”将浴毯裹在身上,叶菲娜上前两步,半跪在潘宏进的面前,一只手扶着他的膝盖,说道,“你为自己塑造的形象必须具有攻击性,这是咱们之前已经谈过的事情了,而这种形象的塑造,本身就需要你去迎接一场场的挑战,若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最大的成就,就必须踩着像柳莆夫这样的所谓名人的肩膀爬上去。空虚的人们总是喜欢崇拜偶像,但反过来,他们又会从一个个幻灭破灭的过程中获得快感,你的攻击性就是要给他们这种快感,让他们认同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潘宏进本身并不否认这一点,他甚至对这种构想相当认同,但问题是,随着与叶菲娜一步步交往的加深,他越来越感觉到这个女人难以驾驭。

    心中怀有刻骨仇恨的人总是无法理喻的,就像他自己,为了复仇他甚至能够毫不犹豫的把自己都给毁了,这样的人难道还会去顾虑别人?

    “你现在应该把柳莆夫踩在脚下,只要你做到了一这点,他曾经在敖德萨拥有的声望就是属于你的,”叶菲娜柔声说道,“而这些恰恰是你现在最需要的。”

第二十八章 两个拳头打人

    潘宏进回过头,视线自上而下投入到叶菲娜的眼睛里,他很想通过这双淡蓝色的眸子看出她心里的想法,可惜他没有读心术,这女人又能很好的掩藏住她的情绪,从这双眼睛里,他暂时还得不到什么。

    “至少这女人暂时和自己还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想到自己现在还离不开叶菲娜的帮助,潘宏进甩甩头,努力将自己脑子里对她的疑虑抛开,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你又怎么能肯定我能在直播现场剥掉柳莆夫的面具?他可是特约撰稿人,想必应该是一个思路清晰的角色,而且像他这种经常抨击别人的家伙,估计嘴上的本事也不小,你就不怕我揭穿他不成,反倒被他占了上风?”

    “那样的可能性当然存在,”叶菲娜欠起身,轻巧的坐在他身边,拨弄着桌上的咖啡杯,笑道,“不过为了防止这种意外出现,我已经做了最稳妥的安排。”

    “说来听听。”潘宏进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问道。

    “你看过节目单上主持人要提的几个问题了吗?”叶菲娜将水晶玻璃茶几上的节目单拿过来,在潘宏进的脸前晃了晃,笑道。

    “嗯,”潘宏进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内容。

    “畅谈”的现场直播栏目不是正反方的答辩,主持人有时间提出来的问题并不多,基本上就是她牵一个头,然后由参加节目的嘉宾各抒己见。其中,主持人会在一定的时间段里,将嘉宾的谈话内容牵引到下一个问题上去,这样潜移默化的组织下来,三十分钟的栏目时间里,其实主要涉及到的确切问题不会过三五个。

    刚才将节目单详细看了一遍,潘宏进很清楚的记得上面涉及到主持人会提到的问题只有三个:第一个就是切斯诺耶事件的所谓真相;第二个就是让他讲述一下在安全委员会遭受酷刑时的情况,并由此引申到对安全委员会的评价以及揭秘的问题上去;第三个就是让嘉宾各抒己见,评价一下莫斯科的民主化改革。

    “那好,现在你可以把节目单上的内容放到一边了,我替你分析一下柳莆夫这个人。”叶菲娜笑了笑,一扬手,将节目单甩到沙后面,“他自命为民主斗士,但实际上,他的很多观点都与现在所提倡的民主化是相违背的,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很不干净。”

    嘴里这么说着,叶菲娜站起身,快步走进客厅西侧的一间卧室,从里面拿回来一沓半寸厚的资料。

    “你刚才问我柳莆夫那个教授的头衔是怎么来的,我告诉你说是从哈尔科夫国立大学社会学院购买的,”将资料递给潘宏进,她继续说道,“其实他与哈尔科夫国立大学社会学院之间的关系远没有那么简单。就在去年,他与包括拉夫连季、马夫尔在内的几个研究员拼凑了一个所谓的‘民主政治研究所’,弄了两个社会经济学的研究项目并以此向文化部申请了5o万卢布的项目研究经费。这笔研究经费今年二月份经由哈尔科夫国立大学社会学院下,随后不久,其中的3o万便不翼而飞。”

    潘宏进扬扬眉毛,两片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他不知道叶菲娜从哪里得知的这些消息,也不知道这些消息是否准确,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件事在直播节目上被曝光出来,绝对会产生爆炸性的效果。

    那么这个消息是否准确,是否是真的呢?潘宏进叶菲娜既然这么郑重的把这件事提了出来,那就说明她手里至少掌握了一定的人证、物证,至于说这些人证、物证是否是伪造的……谁会去关心?柳莆夫本身就是一个卑劣的说谎者,要对付这种家伙,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另一个更卑劣的谎言去惩罚他、戳穿他,撕碎他那副肮脏的嘴脸,让他明白叛国者的御用文人一旦被撕掉光鲜的面皮,其实连狗屎都不如。

    “柳莆夫的问题远不止这一个,不过能够给你用的却只有它了,毕竟你是要以安全委员会少尉的身份将这个丑闻披露出来,这种披露要讲一个度。一旦披露的太多、太细,就会将公众的注意力从柳莆夫的身上转移开,甚至会观众产生恐慌性的联想,将你的形象与安全委员会的红色恐怖画上等号。”叶菲娜伸手过来,替潘宏进翻着那一沓资料。

    翻到第三页的时候,她将这一页标注了诸多俄文段落的资料抽出来,说道:“所以要打击他,必须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是他的人品,相信有贪污研究项目资金以及贿买博士文凭这两项以及足够了,剩下的一方面就是要从他的观点入手。这里……这是他去年在阿拉木图事件生时在《消息报》上表的一篇文章,还有这里,这是他在五月份红场事件生时所秉承的观点。”

    潘宏进接过资料,从头到尾仔细的看了一遍。

    他知道所谓的阿拉木图事件,就是去年12月份生在哈萨克斯坦府阿拉木图的大规模民族骚乱事件。其起因是苏联中央政治局撤消了来自哈萨克族的哈萨克斯坦加盟共和国第一书记、中央政治局委员库纳耶夫的职务,却又不响应民意,任命颇受哈萨克斯坦民意支持的纳扎尔巴耶夫接替这一职务,反而是由戈尔巴乔夫亲自提名了格纳季·科尔宾前往阿拉木图履任。

    至于红场事件,则是今年五月份刚刚生的,一名来自西德国的年轻人鲁斯特,驾驶一架小型民用飞机从西德出,穿越苏联布设在整个东欧以及莫斯科西部地区的庞大防空网,最后直接降落在莫斯科红场。这一事件震动了全世界,莫斯科为此解除了包括军方强硬派领军人物索科洛夫元帅在内的3o9名中高层将领的职务,几乎是将国土防空军以及通讯兵部队、空军中的将领撤换了一个遍。

    资料上列举了柳莆夫在两起事件生时投到几个报刊上的评论文章,这个无耻的家伙几乎是在用谄媚的论调吹捧着戈尔巴乔夫总书记的“英明神武”。

    与柳莆夫那种一味歌功颂德论调相比,两起事件生时,还有一种舆论存在,比如说阿拉木图事件生时,有人质疑戈尔巴乔夫在搞党内独裁,正是他一脚踢掉了长期在中央政治局内与他不对路的库纳耶夫,又将亲近他的科尔宾弄上位。而在红场事件生时,同样也有人将事件与斯大林时期的大清洗联系在一起,评论这是戈尔巴乔夫在清洗军队阶层内与他唱反调的鹰派将领。只是类似这样的论调并不是主流,很快便被淹没掉了。

    针对柳莆夫在针对两起事件中的观点,资料上也给出了一系列批驳方案,一条条的,很清晰明朗,但其最终的主旨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抨击的矛头对准了克里姆林宫,对准了总书记戈尔巴乔夫。

    潘宏进微微皱着眉头,心道:好嘛,要是按照这套方案下来,他就得一只手攻击苏联军方,一只手攻击联盟政治层,两只手结合在一起,就把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持不同政见者”。这要是放在六七年前,什么都不用说,反正某个管理严格的监狱里会有他的一席之地。至于现在……

    不过戈尔巴乔夫的“民主化”提倡不给历史留任何空白点,从列宁到勃列日涅夫,几十年的布尔什维克党史都被批驳的一无是处了。不过只是品评、批判过去是不是有些过于枯燥了?

    既然是民主化,就不能只批判死人,死人又不会为自己申辩,批判着多没意思,矛盾冲突不够激烈,战斗性不够强,亿万民众看在眼里也会觉得不够热闹,关注的兴趣也远不够高。那好,咱们就来批判一下活人吧,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同志不就是从批判活人的那一天开始才一跃成为反对派领军人物的吗?

    叶菲娜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在潘宏进脸上,从他那张线条鲜明、如刀削斧刻一般的俊脸上,能够看到很明显的不安分。在时局跌宕的纷乱岁月里,也只有不安分的人才有机会获得成功。

    潘宏进将拿出来的这一份资料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偶尔又将那一沓资料翻了翻,说道:“这些……我感觉有必要考虑一下,先,关于上栏目之后将要提到的三个大问题,顺序上应该重新调整一下,切斯诺耶事件真相的讨论必须放到最后,如果能够回避掉才是最好的。其次,我需要准备一套纲领性的东西,借着这次上栏目的机会阐述一下。有立才有破,有破就有立,既然要借着打击柳莆夫的机会指诋莫斯科的民主化政策,那我也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的话,单纯的抨击效果未必会好,至少与柳莆夫他们这样的人分不出太大的差距。”

    叶菲娜一愣,这是自从她为潘宏进策划舆论塑造以来,他个人第一次提出意见和想法,这意味着什么?

    “怎么,有困难?”潘宏进扭头看看她,问道。

    “哦,应该没什么困难,”叶菲娜摇头笑道,“不过你说的那个纲领性的东西是什么?有具体的想法了吗?”

    “会有的,”潘宏进现在不想提这个问题,他点头说道,“你只要把主持人……哦,就是那个乌莉特塔的工作做好的就可以了,你要尽量争取让她站在我这一边,尽最大可能配合我。”

    “这应该没有问题,乌莉特塔这个人性格浮华,贪慕虚荣,我只给了她五千卢布,就顺利的拿下了这一期节目,”叶菲娜撇撇嘴,颇为不屑的说道,“当然,如果你想让她完全按照你的意图去安排的话,恐怕还需要给她更多的好处。”

    性格浮华、贪慕虚荣?潘宏进心头一动,这样的女人无疑最容易操控,因为她想要的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到,而能够用钱买到的东西,往往都是最廉价的。

    “这样的话,你来安排我和她见个面吧,”心里朦朦胧胧的抓到一些东西,潘宏进克制着自己不在脸上表现出来,漠然道,“最好是明天上午,我有时间。”

第二十九章 步子大了

    从叶菲娜家里出来的时候暴雨还在下个不停,潘宏进没有直接回别墅,而是驱车去了安全委员会敖德萨地方局,局机关就在滨海林荫道,苏联解体后,局机关旧址便成了敖德萨地方议会的所在地,也成了敖德萨的一处重要旅游景点。

    敖德萨局是乌克兰国家安全委员会除基辅总局外的第一大地方局,局里的“十处”建有完备的档案管理处。按照安全委员会的体制,十处是归属于安全委员会第十总局管理的,这个部门的作用,就是保存各类业务文献和档案资料,地方局按期向上级部门汇报、共享其对地方各机关、社会组织及特定个人的活动、行为分析结果。

    毫不客气的说,安全委员会的第十总局,就等于是掌握着一部最齐全的苏联大百科全书,从这里几乎什么东西都可以查得到,它的真实程度要远远过那些所谓专家、学者们炮制出来的所谓“真相”。

    当然,即便是在敖德萨地方局,要想进入档案处查阅资料也是非常困难,在86年之前,类似潘宏进这样的少尉军官要想进入这个被厚重钢板门隔绝的资料空间,必须经过敖德萨局党委的批准,至于现在,只需要有维肯季的帮忙就足够了。

    从维肯季那里要了批条,再跑到十处领取查阅批文,拿着查阅批文和许可批条到档案管理处盖章,做入库查阅登记,然后还要到管理科去填写领取入库钥匙的表单,最后,再拿着这份调单和之前办理的一应手续到保卫处领取钥匙……一圈跑下来就是四十分钟。这还是现在的规程,如果放在86年之前,仅仅是许可批条一项就要跑十几个地方,拿到局党委每一个人成员的批准,而且本人还不能入库,需要查阅什么,必须让档案管理处的人帮忙从库里提出相应的资料,然后就在档案管理处的阅览室内,由四五个人盯着现场查阅。

    对潘宏进来说,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敖德萨局的档案处,当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的那一刻,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整个资料库完全是密闭的,一个开口的窗户都没有。

    铁门内的墙壁上有一排灯具开关按钮,是按压式的,一只手按在上面,从左顺到右,“喀喀喀”的一串连响,资料库里悬顶的日光灯一排一排从前往后亮起,照出一个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的。一排排绿色、直达棚顶的铁皮档案架整齐的排满了,每个书架前面都有一条轨道,那是用来移动竖梯的。

    潘宏进把随身带来的记录本之类的东西随手放在最前方的阅读桌上,先绕着转了一圈。

    这里的档案分类是采用的三级目录分类。第一级目录分为24种,包括了党群工作类目、人事档案类目、科学技术类目、纪律监察类目等等,每一大类目下又有年代索引类目以及相应的细化类目。

    每个档案架的档案都包裹着灰色的封皮,保管的非常好,其中绝大部分文件的脊背上,都打着安全委员会专用的徽章标志以及警示标语,按照规定,这类文件是禁止调阅的,属于绝密。

    潘宏进围着转了一圈,最后推着梯子到了“意识形态保卫”类目所在的书架下面,在“托洛茨基分子(1975-1985)”的条目下抽出来几个文件,放在粗苯的小推车里,而后又在敌对广播条目下,找出了“BBc”、“**”以及“自由广播电台”(1973-198o)系列中一部分文件。

    任何一个团体、组织乃至政治派别,要想保有自己的影响力、凝聚力以及战斗力,先必须有一套系统、完善的纲领,就像潘宏进前世所熟悉的那句口号:“以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没有一个系统的纲领,这个团体、组织就相当于没有了灵魂,人们都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以什么为奋斗目标,更不知道它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像这样的组织或者是团体,又有什么人会支持它?大难显然是“没有”。

    按照一般的规律,一个团体或者是组织的纲领,应该是在团体成立之后由积极活动分子共同商议、研究制定出来的,属于集体的意见。但对于潘宏进来说,他现在没有这个团体的基础,他的身边的确围拢了一些人,但这些人不是安全委员会退役人员组成的匪帮,就是一门心思为自己谋私利的贪官污吏,唯一一个有长远计划的人,还是心怀叵测的复仇女。因此,潘宏进不得不自己动手,来草拟这样一份草头纲领。

    比较幸运的是,潘宏进终归是一个重生而来的人,虽然前世对苏联解体的了解不是很多,但总能让他了解到一些时下苏联人的心态。另外,他还有一个大多数所谓“民主派人士”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有机会到眼前这个安全委员会的档案库里来查阅资料。苏联的几十年历史里,有大量被瓦解掉的左翼、右翼组织,还有来自西方的敌对宣传,这些东西总为他提供一些具有价值的借鉴。

    原本在潘宏进看来,类似这样的工作做起来绝对是既枯燥又繁琐,如果没有极大的耐心,估计他都坚持不了两个小时。不过后来生的事情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随着卷宗的翻起,他很快就对这种事情入了迷。

    毫无疑问,安全委员会的秘密档案既全又精,它展示在潘宏进面前的,是一个一直都很熟悉但却又前所未知的世界。

    比如说,他从托洛茨基份子的活动记录上了解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一个“第四国际”的组织,而在这个主要由民主社会主义分子足够而成的共产国际组织内,他也找到了很多前世耳熟能详的名字。比如说出现在(1979)年档案中的奥尔特加,这位抢劫了“美洲银行”的传奇人物,后来成为了尼加拉瓜的总统;(198o)年的档案中,看到了路易斯?卢拉,他的背后竟然闪烁着巴西**的影子;还有出现(1983)年档案中的乌戈?查韦斯,他竟然也是第四国际活动中的积极分子。

    有些事情不接触的时候感觉不到有什么兴趣,可一旦深入其中便会现自己已然为之着迷,难以拔足了——大概是两世以来的第一次,潘宏进对政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下午的时间,潘宏进就在这种浓厚的兴趣中翻阅了大量的珍贵资料,并在阅读中做了一些笔记,结合资料中涉及到的“托洛茨基主义”、“工团主义”、“中国式修正主义(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对中国改革开放路线的称呼)”等等派别的政治、经济主张,东拼西凑的弄出来一份草拟的通俗性纲领。

    这份纲领类似于宣言,涉及到包括政治、经济、军事三大部分,但主要的侧重点还是在经济上,这是潘宏进熟悉的领域,他在这方面更能找到话说,也更能找到足够的理论来武装自己的主张。

    要求有法律许可的言论、出版、结社、罢工自由,自由迁徙等权;要求工资与物价调涨幅度挂钩,退休金、最低工资与助学金等不低于平均工资的百分之七十五,广泛实行35小时工作周制度;要求在企业的基础上自下而上的设立工人委员会,地区范围内的各个企业工人委员会选举产生地区工人委员会,并由此产生全国工人委员会;有步骤、有选择的实行企业股份制改革,持股利益应包含三方:私人出自股份、国有股份、企业工人委员会股份……

    各种各样的倡议组成的纲领共包含六条二十八款,令潘宏进感觉遗憾的是,他这两天就需要上节目,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充分学习、准备,否则的话,他将有机会将这份纲领进一步的系统化、正规化,而现在,这份纲领……真的只能算是草纲。

    当潘宏进从安全委员会敖德萨地方局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暴雨还在下个不停。抱着自己整理的材料,他只觉得心情激动,对他来说,这份花费一下午时间草拟出来的玩意或许还很不成熟,但却是他步入政治的第一道扶梯。

    只不过潘宏进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他现在迈出来的步子已经太大了,步调也显得仓促了一些,另外,他两手攻击的策略,也等于是为他带来了更多的麻烦。就在他对政治产生浓厚兴趣的同时,政治斗争的子弹也装进了敌对者的枪膛,而不知什么时候,黑洞洞的枪口就会瞄向他的脑袋。

第三十章 叶菲娜的隐忧

    《天鹅湖》的旋律在敖德萨大学歌剧院的芭蕾舞彩排大厅内悠扬的盘旋,正是清晨,偌大的大厅里只有两个人。

    叶菲娜手攀着扶杆,一边做着压腿的动作,一边艳羡的看着正在乐曲声中翩翩起舞的那个女人。

    清晨的阳光隔着扩大的落地窗棂投进来,洒落在女人那张艳美的令人目眩的脸上,如丝般嫩滑的肌肤上就如同是抹了一层奶脂,点点晶莹的汗珠挂在她脸上,宛若是一颗颗细碎的水晶。黑色的连体三角芭蕾舞练功服展现出她近乎完美的形体,包裹在白色芭蕾舞长袜内的两条长腿笔直浑圆,弹力惊人。

    维拉·乌斯京诺夫娜,曾经的敖德萨歌舞剧团台架子,如今风靡着整个基辅的女人,偏重se情的乌克兰《文艺导报》杂志上评价说:“她的每一寸肌肤上都刻满了男人的**”。像这样一个女人,谁又会相信她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

    在悠扬的乐曲声中做了摇摆的舞步,又腾空侧向做了几个连续的大双起双落跳,维拉吁口气,收起了动作。

    “啪啪啪……”

    叶菲娜为她鼓着掌,笑道:“维拉,你总是如此令人羡慕,我真怀疑上帝是不是对你有什么特别的眷顾,所以总也舍不得夺走你的青春。”

    “因为他已经拿走了我所有的东西,你所羡慕的那些,只是他留给我的折磨。”维拉无所谓的笑了笑,用足尖挑住扔在地上那条白色汗巾,纤细的足踝巧妙的旋转两圈,轻轻一撩,汗巾迎风抖起,轻飘飘的落到她手里。

    叶菲娜脸上的笑容一滞,将架在把杆上的腿收回来,叹息一声,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男人把自己嫁了,毕竟萨韦利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你也有权利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

    叶菲娜所说的“萨韦利”自然就是她的父亲,乌克兰人直接称呼自己父亲的名字似乎并不是什么禁忌,就像潘宏进一直都喜欢称呼他父亲为老伊万一样。

    维拉解开包住头的兜,将顺滑微卷的长抖落下来,妩媚的一笑,走过来在叶菲娜的脸上亲吻一口,笑道:“既然你懂的这么劝慰我,为什么不多替自己考虑一下。尤里·伊万诺维奇,我看他就很不错,相貌英俊,人又年轻,最重要的,他有背景、有野心,有能力帮你为萨韦利复仇。可以说他已经达到了你需要的一切标准,难道你不觉得嫁给他是个最好的选择吗?”

    “最好的选择?也许吧,”叶菲娜瞳孔里的目光闪过一丝迷离,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清澈,她摇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维拉,难道你真的认为像他那样的男人,会把对一个女人的感情看的更加重要吗?”

    “更加?”维拉将汗巾缠在细长性感的脖颈上,一边扶着把杆做压腿的动作,一边诧异的说道,“我的宝贝,为什么要用到这个词?”

    “我只是……”叶菲娜脸上闪过一抹愤懑,“我只是觉得他始终都在怀疑我,而且这种怀疑似乎正在逐渐加深。”

    “哦?”维拉一愣,两道性感的柳叶眉卷曲起来,眉心像是攒出了一朵凋零的马蹄莲。

    “我能够感觉得到,他现在已经开始准备自己向媒体方向动手了,”叶菲娜背靠着墙坐下,双手抱着膝头,说道,“他让我替他约乌莉特塔见面,而且就在今天上午。”

    “乌莉特塔?”维拉放下腿,取下脖颈上的汗巾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笑道,“哈,上帝,我真为那个女人感觉悲哀,若是我没看错的话,这只喜欢牛仔裤、喜欢宣扬女权的金丝雀今后恐怕要被人关进笼子里了。她的虚荣将会把她变成那个男人手里的玩物,除了用华丽谎言编织而成的奢侈生活,她大概什么都得不到。像这样一个女人,你又为什么要去担心她?”

    叶菲娜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摇头说道:“也许你说的对,乌莉特塔的确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但她毕竟是敖德萨很有名气的节目主持人。最重要的是,她的背景关系很复杂,她的叔叔维克托·弗拉索维奇如今恰好是争夺敖德萨广播和电视局局长的热门人选,我担心尤里和她牵扯上关系之后,会逐渐淡化我所能起到的作用。”

    “亲爱的,难道你认为一个人的重要性是靠别人施舍得来的吗?”维拉弯下腰,与叶菲娜并肩坐一起,笑道,“如果那么想你就错了,而这种错误的想法除了会令你产生嫉妒、愤恨之类的负面情绪之外,对你毫无帮助。”

    “哦?”叶菲娜扭过头,疑惑的看着她。

    “你的重要性就在于你是叶菲娜,是一个与其它女人截然不同的存在,”曲起一根手指,在叶菲娜光洁的脸颊上轻轻的摩挲着,维拉笑道,“对于你来说,没有必要去考虑乌莉特塔还有她那个不知能不能坐上局长宝座的叔叔。你所拥有的是你的智慧,你也必须让尤里那个小男人了解到,你的智慧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乌莉特塔的叔叔或许能成为敖德萨广播和电视局的局长,可对于野心勃勃的尤里来说,这位局长能够给予他帮助将会很有限,与此相比,智慧却是无限的。”

    说到这儿,维拉顿了顿,而后用一根青葱般的手指头点点自己的额头,说道:“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始终是脑子,难道不是吗?”

    “可就我所知,尤里的身边好像并不缺少聪明人,”叶菲娜想了想,皱眉说道,“你还记得谢拉菲玛吗?谢拉菲玛·费罗尔洛夫娜。”

    “就是那个从纽约回来的小‘塔先卡’?”维拉一愣,反问道。

    所谓“塔先卡”就是著名的阿纳斯塔西娅,6o年代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女间谍,她以苏联间谍的身份在美国生活了近三十年,是《华盛顿邮报》的专栏记者,同时也是该报派驻在美**方的战地记者。

    “嗯,”叶菲娜点点头,说道,“两天前她给我来过电话,说是要来敖德萨定居,她还告诉我说是她过够了那种平淡无奇的日子,而在这里,她将会找到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重新过上那种惊险刺激的生活。”

    “她这两天又联系过你吗?”维拉追问道。

    叶菲娜摇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她已经来了,莫斯科有她登机的记录,但是她一到敖德萨就失去了踪影,我怀疑她是去了切斯诺耶,不然的话,她到了敖德萨不会不联系我。”

    维拉感觉有些头疼,她掐着眉心揉了揉,叹息道:“尤里手里掌握的最大优势,就是他那个安全委员会少尉的身份以及他最先招拢到手的那几个人。那些家伙的思维令人费解,就像谢拉菲玛,她宁可在莫斯科的酒吧里喝闷酒,也不肯过来帮我,如今……”

    也不由得维拉不觉得遗憾,谢拉菲玛应该算是很有天分的媒体人,她父亲是乌克兰流亡者,母亲是菲律宾人,而她本人则是在美国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长大。2o岁的时候便进入北亚利桑那大学就读,79年毕业的时候,获得了应用社会学与应用沟通学双硕士学位,也正是在那一年,她被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间谍招募。在八五年被莫斯科秘密召回之前,她在里根的总统竞选团队内任职,负责民意选项的调研工作,如果当时莫斯科没有召回她,估计她现在就要混入白宫了。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叶菲娜吁口气,下巴垫在膝盖上,不无担忧的说道,“我过去只知道尤里身边有切梅诺里这个人,还有一个叫波丽娜的女人,但如今看来,我对他所知的还很有限。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的身边应该有了一个由安全委员会退役人员组成团队,这个团队现在正在逐渐的扩大,像谢拉菲玛这样的人,正在逐渐的汇聚进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团队现在应该还比较松散,他们可能仅仅是凭着某种过去的认同走到了一起,还没有彻底整合到一起,否则的话,我的处境可能会更加被动。”

    维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抿抿嘴唇,笑了,她说道:“亲爱的叶菲娜,也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去考虑这件事。”

    “换一个角度?”叶菲娜看看她,疑惑的问道。

    “没错,换一个角度,”维拉笑道,“想想看,既然尤里的身边汇聚了像谢拉菲玛这样的一群人,那就说明他不仅仅有了野心,而且也已经有了与他那份野心相称的行动。如果他能按照如今的这条路走下去,那么至少咱们成功报仇的希望就更大了,难道不是吗?”

    “这么想的确是没错,可……”

    叶菲娜迟疑道。

    “不要想那么多,宝贝,”维拉揽住她的肩膀,晃了晃,笑道,“上帝永远不会给人安排一个他无法征服的磨难,你要相信这一点。更何况这道磨难并不需要你一个人去应付,不要忘了,你还有我呢。”

第三十一章 偶遇

    挂在正当空的太阳火烧火燎的恶毒,鹅卵石铺砌的街道就像是被蒸干了全部的水分,穿着薄地凉鞋走在上面,要不了多久就会觉得一股股热浪从鞋底上升起来,烫的脚底板隐隐做疼。

    拐上树影遮蔽的普希金大街,酷热的感觉总算是稍稍减轻了一点儿,潘宏进放慢脚步,把两只手插进牛仔裤后臀上的口袋里,一面走一面悠闲的观赏着街道两侧充满中世纪风情的建筑。

    八十年代末的苏联什么样的穿着叫做时尚?毫无疑问,对于年轻的帅哥们来说就是一条牛仔裤、一件白色的长袖尖领衬衣。如果牛仔裤的后臀部位上能够在打上一块巴掌大小的牛皮标签,上面印刻上几个英文字母,脸上再多架上一副造型怪异的墨镜,那简直就是时尚中的时尚。在大街上要是有哪个年轻人能有这么一副打扮,就会被人当做是有背景的人物。

    《消息报》曾经在88年做过一期采访,采访的对象是莫斯科的五十位普通年轻人,采访的问题就是苏联人和美国人的富裕对比。结果接受采访的大部分年轻人都认为苏联人生活的富裕程度甚至比不上美国的乞丐,原因是“美国的乞丐都有牛仔裤穿,而我们却没有”。

    “要牛仔裤不要酸奶、”“要牛仔裤不要面包,”等等,诸如这样的口号也曾经一度出现在**乃至街头青年的游行示威队伍中——在高福利体制下不愁三餐、有了存款的人们总会萌生出一些怪诞的想法,这也不足为奇。

    自从两年前戈尔巴乔夫在中央全会上提出加社会主义经济展和进行改革主张之后,敖德萨的街头巷尾陆续出现了一些私营性质的商店、咖啡馆、餐厅,当然,要说最兴盛的,还要数租赁录像带的小商店。

    前世潘宏进曾经对季莫申科的家史大感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女人如何能凭着租赁录像带捞到人生第一桶金,不过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当一盘非法拷贝不知道多少次的廉价录像带,能拿到两三卢布的日租金的时候,这种生意就必然会成为一块巨大的吸金石。

    与叶菲娜约好见面的咖啡馆旁边就是一家录像带租赁店,崭新的红色门扉上粘贴着“第一滴血”的大幅海报,肌肉男史泰龙那副挂着弹链、脸露狰狞的形象在潘宏进的记忆中仍旧很鲜活。不过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一个跑到别人的国家里疯狂杀人的家伙,又是怎么莫名其妙的成为英雄的。

    正站在台阶下打量录像带租赁店门扉上的海报,叶菲娜窈窕的身影从古色古香的咖啡店店门内闪出来,微笑着招呼道:“嘿,尤罗奇卡,为什么不进来?”

    潘宏进朝她笑笑,目光一转,隔着咖啡店的橱窗,看到里面紧挨着窗口的一张桌子边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纱裙的女人,可不正是乌莉特塔。

    他朝橱窗里张望的时候,乌莉特塔也正在看他,别说,这女人不愧是敖德萨颇具名气的节目主持人,身上有一种颇为诱人的气质。

    “来吧,乌莉特图什卡已经等你很久了,”叶菲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笑道。

    潘宏进点点头,迈步走上台阶,跟在她身后进了咖啡馆。

    咖啡馆并不是很大,但装修的很奢华,看得出来,老板应该是个极力追求品味可惜却流于恶俗的人。

    “你来过这里的吗?”叶菲娜走在前面,带缠带的高跟鞋踩在橘黄色的地板砖上出性感“咔哒”声,“这是我在敖德萨见到的最好的一家咖啡馆。”

    潘宏进四处打量着,尽管狭小的前厅装修的很精致,但他却看不出到底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如果让他来布置的话,他都能把这里涉及的更加雅致。

    “还用介绍吗,”说着话,叶菲娜已经走到预订的桌边,她站在乌莉特塔的身后,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微笑道,“我的乌莉特图什卡?”

    “当然不用,”乌莉特塔上下打量着潘宏进,她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男人很有好感。

    她伸出一只手,笑道:“尤里·伊万诺维奇这个名字我早就熟悉了,最近一段时间,在整个敖德萨,还能有谁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可以把这当做是对我的夸赞吗?”潘宏进摘下眼镜,微笑着与她握握手,说道。

    “为什么不呢?那原本就是我的本意。”乌莉特塔盯着潘宏进手中的眼镜,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潘宏进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敖德萨尽管是乌克兰黑海沿岸的重要城市,但纯西方的东西要想进到这里来终归还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像奢侈类的商品。

    潘宏进的这副墨镜是“PRADA”的,去年流行的款式,从票证局淘出来只需要三百卢布,不过戴上之后还是挺打眼的——奢侈品不就是一个牌子嘛。

    “你们点了什么?”随手将眼镜放在桌上,潘宏进也不客气,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乌莉特塔的身边,问道。

    “柚子汁,这里的柠檬柚子汁很不错,推荐你尝尝,”叶菲娜坐在他对面,伸手指指面前的高脚杯,笑道。

    “柚子汁?我就算了,还是要一杯咖啡吧,”潘宏进摇摇头,打了个响指,笑道,“我可喝不惯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服务生很快便走过来,她走到潘宏进身边,欠身问道:“先生,您需要什么?”

    “一杯咖啡,两块方糖,谢谢,”潘宏进头也不回的说道。

    “请问您愿意为这两位漂亮的女士点一支曲子吗?”服务生也不走,仍旧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站在那儿,轻声问道,“我们这里有一位很不错的琴师,点一支曲子只要2o卢布。”

    点一支曲子2o卢布?!

    潘宏进真想端过对面的柚子汁一股脑泼在服务生的脸上,到歌剧院看一场经典的芭蕾舞剧,门票也不过是5卢布,真不知道这是咖啡馆还是屠宰场。

    不过这个服务生显然更可恶,她开口就把两位女士抬出来,让人拒绝都没法开口。

    “随便吧,”懒得跟这狡猾的小丫头置气,潘宏进摆摆手,随口说道。

    没想到听了他这话的服务生还不走,她甜甜一笑,将手中的托盘送到了潘宏进的面前,那副架势,显然是等着他往里面放钱呢。

    “感谢市场经济,愿上帝诅咒它。”心里暗骂一句,潘宏进掏出钱夹,抽出一张百元卢布的钞票放在盘子里。

    叶菲娜一直在对面看着他,笑而不语,反倒是乌莉特塔对这些完全不关心,她正拿着那副墨镜翻过来调过去的观看,闪着光的眼睛里充满了艳羡。

    打走了服务生,潘宏进看了一眼叶菲娜,摇摇头,对她挑了这么个地方见面颇感不满。

    “嘿,尤罗奇卡,”乌莉特塔总算是将注意力从眼镜上挪开了,她把眼镜放在桌上,用一根手指头拨弄着,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这款太阳镜是从哪里搞到的?是真正的PRADA吗?”

    她的外语音很有问题,“p”音上带了明显的俄语弹舌味,而且嗓音娇滴滴的,让人感觉像是在嗲。

    “当然,”潘宏进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过这是一款过时的款式,我不是很喜欢,最近正准备托人搞一副‘oak1ey’,虽说名气没有‘PRADA’大,但既时尚又实用,我很喜欢。”

    “哦,”乌莉特塔显然并不认同他的审美观,她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看对面的叶菲娜,这才说道,“我更喜欢‘DIoR’的品牌,还有‘neteL’也不错,只是敖德萨实在是太落后了,在这里很难买到这些高档货。”

    “为什么你不到票证局去看一下呢?”潘宏进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现在那里你也许能到找到一些合意的东西。”

    “我怎么能去那种象征着特权的地方,”乌莉特塔稍一沉吟,撇撇嘴,像是不屑,又像是不甘的说道,“更何况我即便是去了也没什么用,要知道我叔叔每月在那里也只有3oo卢布的消费额度,3oo卢布又能买的到什么?”

    “亲爱的乌莉特图什卡,为什么你不让尤罗奇卡帮你呢?”叶菲娜端着柚子汁,目光看着窗外的街道,轻声笑道,“他可是认识很多人,我想即便是不通过票证局,他应该也能帮你弄到很多新奇的东西。”

    乌莉特塔没有说话,不过她看向潘宏进的目光里,却是充满了期盼。

    “我非常愿意满足乌莉特图什卡小姐的一些小愿望,”潘宏进瞟了叶菲娜一眼,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道,“当然,我也希望小姐能帮我一点小忙。”

    乌莉特塔目光一亮,近乎迫切的问道:“是叶菲娜说的那件事吗?这可不算什么,对柳莆夫那个人,我也没有什么好感,我很愿意配合你的,尤罗奇卡。不过,与那些穿戴的东西比起来,我现在更希望你能帮我把……”

    她的话刚说到这儿,端着托盘的服务生已经快步走过来。

    “先生,您的咖啡,”狡猾的服务生将一杯咖啡放到潘宏进面前,怀抱着托盘笑道,“琴师已经来了,请问您想听什么曲子?”

    潘宏进没理会她,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个刚刚从吧台后转出来的年轻姑娘。一身白裙胜雪,黝黑的长披肩,白皙俊秀的脸上带着淡漠的表情,紧紧抿成一条细线的嘴唇搭配着性感的佩德罗娜式下巴,总能给人一种坚韧不屈的感觉……不是达西娅还能是谁?

第三十二章 魔鬼的**

    潘宏进绝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达西娅,相比起前一次在教堂看到她的时候,这个清秀的女孩子看上去消瘦了很多,一对大眼睛却显得更加明亮了。

    也许她已经得到了姐姐失踪的消息,之所以到这家咖啡馆里来做琴师,估计就是为了养活她自己。

    恍惚间,潘宏进感觉刚才还令人厌恶的女服务生有点可爱了,只是他自己刚才给的小费显然少了点——负罪感一旦在心底生成,再想抹掉就万分困难了,曾经生的车祸现在已经没办法挽回,潘宏进总感觉应该做点什么补偿一下。

    “先生,先生,”女服务生眼见他不理会自己,只是扭头看着达西娅愣神,忍不住催问道,“您……”

    “哦,”潘宏进猛的回过神来,依稀记得服务生是让自己点支曲子,便下意识的说道,“就弹一‘如歌的行板’吧,柴可夫斯基D大调二章。”

    他却没想到这曲子用钢琴弹起来不仅很困难,而且完全不是那个味。

    叶菲娜坐在对面,细长的浓眉挑了挑,不经意的扭头看了一眼静静站在吧台边的达西娅。她本就天性敏感,而且现在满腹心思都放在潘宏进的身上,刚才那片刻的异常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好的先生,”服务生也分不出什么曲子对什么曲子的,她只负责应付客人、收小费,至于能否满足客人的要求,那就是琴师的事了。

    与服务生的两句间断对话,潘宏进已经重新调整好了心态,他刻意忽视了达西娅的存在,扭头对乌莉特塔笑道:“在这种地方见面总是会有些不方便,对啦,乌莉特塔小姐,刚才你说到哪了?”

    “噢,有些事情说起来总是让人感觉尴尬,”乌莉特塔可没察觉到刚才有什么异常,她端着杯子,嘴里叼着吸管,吸了一口柚子汁,表情不太自然的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台里现在正在分配房子,你知道的,尤罗奇卡,凭我的工作能力和优异表现,应该完全有权享受一套属于我自己的免费住房了,是不是?”

    工作能力出众,表现优异,类似这样的话如果是由别人说出来的自然好听,可要是由自己说出来,自夸自赞,那就有点……

    “那是当然,”忍住心头的鄙视,潘宏进毫不犹豫的笑道,“我实在想不出咱们敖德萨的几个地方电视台里,还有谁的美貌能与你相媲美了,像你这么美丽的小姐,自然应该享受最好的待遇。”

    “谢谢,”乌莉特塔也没听出这番刻意凸显她相貌,却抹杀她工作成绩的奉承有什么不对,相反,她还觉得很有几番窃喜。她妩媚的看了潘宏进一眼,紧接着便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抱怨道,“如果台里的人都有尤罗奇卡你这样的想法就好了。可惜的是,那些思想顽固的家伙却从没有这么开明,他们认为我还没有结婚,所以按照规定不能拥有过26平米的免费住房条件。噢,上帝,我实在太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了,可若是拿不到免费的分配房,那就意味着我每月又要增加一笔开销了。”

    潘宏进心头会意,估计敖德萨电视台这次着手安排的住房面积肯定不小。按照苏联住房福利政策的规定,未婚青年的人均免费福利住房面积为26平米,结婚后有适量的上调。按照乌莉特塔这样的条件,如果分配给她的住房面积为2oo平,那么她住进去之后,每月就要为过2oo平的那一部分住房掏租金。

    其实这部分租金是很少的,近2oo平的住房最多也就是每月三四十卢布的样子,就这么点钱,显然不可能对乌莉特塔的生活构成任何负担。可人心就是这样,往口袋里装钱,那是能多一块就多一块,往外掏自然是能少一块就少一块。

    不过潘宏进觉得,乌莉特塔之所以想要住完全免费的住房,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节省那么点开支,她更希望通过对那种完全免费的住房待遇享受,来满足她那种莫名其妙的虚荣心——抨击特权的人并不一定完全排斥特权,抨击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她看着眼红罢了。

    “我想,尤罗奇卡你认识的人肯定要比我多一些,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呢?”乌莉特塔半趴在桌上,丰满的胸脯整个搁在桌面上,咋一看上去,就像是她正在用这种方式减轻丰胸带来的负担一样。

    这女人倒是敢开口,自己的忙她还没帮上,却开口讨论起房子的问题来了。潘宏进心头冷笑,但脸上却仍旧是那么一副温和绅士的笑容。

    房子?

    房子的问题实在是再容易解决不过了。

    敖德萨电视台的分配住房条件再好,恐怕也比不过叶普洛佩斯卡娅公寓区的别墅吧?老伊万和瓦莲京娜这两天就要去米洛维采了,别墅区的房子空出来,相信敖德萨军区也不可能收回去。

    中将的住房条件,紧靠着海滨浴场的高档别墅,有私人的游泳池、花园,别墅区公用的大片园林,休闲娱乐场所,还有军区配备的警卫、服务员,出入都可以调用别墅区的用车……最重要的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要花费一分钱,如果把这些都送到乌莉特塔手里,她那份虚荣心是不是能够得到空前的满足?

    潘宏进相信答案绝对是肯定的,说不定今天下午他就能把这个女人弄到床上去,将她彻底变为自己的奴隶,让她那张象征着舆论的性感小嘴永远为自己服务。

    “怎么啦,尤罗奇卡,你觉得这件事很困难吗?”压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与什么样的人物做交易,乌莉特塔看到他长时间的皱眉不语,忍不住失望的说道。

    “不不不,这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潘宏进耸耸肩,摇头说道,“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电视台这次分配的住房是否能与你相配。”

    听他说并不困难,乌莉特塔顿时来了精神,她双手握拳,兴奋的说道:“当然,我已经看过那里的条件了,就在苏军广场的东面,那几栋新建起来的住宅。四居室的,还有一个宽敞的客厅,浴室和洗手间都是独立……”

    悠扬的钢琴声在咖啡馆里响起,的确是“如歌的行板“,不过味道听上去实在是另类。

    潘宏进略一失神,很快便又恢复过来,他强忍着不回头去看,而是把大手一挥,抢着说道:“不,我认为那里的条件与你的美貌并不相配,你应该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别墅。”

    “别墅?”乌莉特塔一愣,性感的小嘴微微张着,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诸多别墅的影子。

    “对,别墅,就像海滨林荫道附近的那些别墅一样,”潘宏进侧着身子,一只手伸到桌子下面,轻轻抚摸着乌莉特塔大腿上光滑细腻的肌肤,带着几分专横的语气说道,“那里有最湿润的海风,能够呵护你这完美的肌肤,嗯,还要有私人游泳池和专属的海滨浴场,只有那样,才能让你享受日光浴的同时,不会受到那些无聊男人的骚扰……”

    叶菲娜抱肩坐在对面,一面饶有兴致的看着远处正在弹琴的达西娅,一面心头冷笑的听着潘宏进说话。

    这个魔鬼般的男人,正在为乌莉特塔这个虚荣心极度强盛的女人勾勒一幅类似于天堂般的画卷,可以预见,她的堕落已经近在咫尺。魔鬼在引诱人类的时候总是会给出很多的承诺,他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夺走人类的灵魂罢了——不过对于像乌莉特塔这种敢于向魔鬼许愿的人,或许本身就没把灵魂看得多重。

    潘宏进正忙着诱惑乌莉特塔的时候,咖啡馆门外晃晃悠悠的进来三个人,三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

    三个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色短袖T恤、黄色卡其布大裤衩,脚上却穿着不合时令的长筒皮靴,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家伙额头上还有一个醒目的十字架符号,也不知道是描上去的还是纹上去的。

    三个人进了咖啡馆,径直走到靠近吧台的一张桌子边坐下,而后便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还表情猥琐的朝潘宏进他们这边张望,显然是对叶菲娜与乌莉特塔的美貌心存觊觎。

    叶菲娜对敖德萨的情况比较了解,她知道在这座被称为“黑海明珠”的城市里,如今也有着一些形形色色的黑社会组织,只是他们组织的严密程度远远没法同切斯诺耶现在的高加索黑帮相比。

    经过了潘宏进涤荡的切斯诺耶高加索黑帮,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手党帮会,他们有严密的组织结构,森严的上下等级区分,血淋淋的帮会制度,有自己固定的资金来源,有配了武器的战斗团体,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一个为他们提供庇护的官僚集团。至于敖德萨的那些零零散散的黑社会组织,给他们相比只能算是流氓、下三滥。

    刚刚进来的那三个人大概就是所谓“敖德萨圣骑士团”的小角色,这个只有三五十个人的小黑帮平时就会干些敲诈勒索的勾当,今天到这来估计也是为了敲一笔钱的。

    叶菲娜心中暗自兴奋,她很希望看到那三个人去骚扰一下正在弹琴的女人,或许那样的话,她就能进一步揣摩出潘宏进与那个女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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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场枭雄介绍:
简介:潘宏进重生到了1987年的苏联,大时代的潮涌,跌宕的权争,无尽的背叛......卑劣的灵魂得到了完美的释放。
他是潜伏在“乌克兰人民鲁赫”内部的蟑螂;是隐藏在“极左派”中间的保守派蛆虫;是“军队、国防工业与军事科学支援运动”组织的叛逆核心;是黑帮“东斯拉夫人兄弟会”的匪......他肢解了旨在挽救苏联政权的“紧急状态委员会”,却又在短短数天后,将还没来得及开香槟庆祝的“胜利者们”投进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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