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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场枭雄全文阅读

作者:斯坦图尔     红场枭雄txt下载     红场枭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红场枭雄全文阅读

楔子

    “被告人潘宏进,原祁东会计师事务所经理、南华国际贸易公司财务顾问,2o11年3月,涉嫌……”

    庄严的法**,严肃的法官面无表情的宣读着手中的判决结果,庭下的旁听席上,只坐着寥寥的三四个人,而这几个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那么狰狞可怖。

    “……经本庭裁定,被告人潘宏进涉及故意杀人罪、强*奸罪、挪用公款罪,且涉及金额巨大,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第一款、第三百八十四条第一款……之规定,数罪并罚,现判决如下:判处被告人潘宏进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不,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祁东,你这个王八蛋,你陷害我,你陷害我……”

    胳膊狂乱的挥舞,潘宏进大声嘶吼着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眼前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台灯离在离床榻不远的小立柜上,隔着灯罩放射着粉红色的光。

    “亲爱的,你做噩梦了吗?”一个金碧眼的女人从身边爬过来,趴伏在他胸前,满口黑海腥味十足的俄语似乎能媚到人的骨头里。

    噩梦的惊扰还没有从脑海里消退,潘宏进喘着粗气,伸手把女人从自己身上推开,弓着背倚靠在床头的枕头上,扭亮了床头的台灯,顺手又把放在边上的那包“万宝路”拿过来,给自己点了一支。

    烟雾缭绕中,他似乎又回到了一个月前,那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个身份,这个长满胸毛的白人身体也不是属于他的。被最信任的朋友与最亲近的女人出卖无疑是痛苦的,更痛苦的是,他对一切明白得太晚了,以至于连个复仇的机会都没有。

    幸好

    幸好?天知道这是幸运亦或是不幸。

    老天爷给了他一个重生的机会,眼前这副如同北极熊一般壮悍却偏偏长了一头银的身体便是他现在所拥有的。

    这副身体很健壮,一张带有明显斯拉夫人特征的脸也长得不难看,它是鲜活的,充满力量且拥有足够的自由,而之前拥有这副身体的人,还有着一个很不错的身世以及一份很体面的工作。

    不过潘宏进并不喜欢眼前的这些,他甚至都不想活着,前世的遭逢让他感觉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如果不是为了报复,为了将那些曾经让他饱尝痛苦的人全都得到应有的报应,他倒是更希望早点离开这个世界。

    “亲爱的,能给我一支烟吗?”旁边的女人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烟盒与精致的打火机,嗲声嗲气的说道,“这是美国人的烟吗?”

    辛辣的烟气稍稍平复了心头的怒火,潘宏进冷漠的看一眼身边的女人,也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随手把烟盒塞给她,希望她能闭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

    “包装可真漂亮,”女人欣喜的把香烟接过去,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看,说道,“切斯诺耶可买不到这种美国来的高档货。”

    潘宏进不理她,只是倚坐在那儿呆呆的出神。

    他现在的名字叫尤里·伊万诺维奇·舍普琴科,是黑海岸边小城切斯诺耶的一名秘密警察,拜他父亲“老伊万”的恩赐,他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却已经有了少尉的衔级,在切斯诺耶的警察局里应该算是高级警员了。

    眼前这所房子是他的家,半年前参加工作的时候警局分配给他的,双层结构的一栋小楼,还配有一个宽敞的花园。至于身边这个女人,天知道她是干什么的,潘宏进只记得昨天晚上是从诺谢克大街把她拉上车的。

    “你是秘密警察吧?”女人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美美的吸了一口,把后脑枕在潘宏进的小腹上,说道。

    “不是,”潘宏进面无表情的说道。

    “别想骗我,”女人翘着两条雪白的大腿,不无得意的说道,“这种高档的美国烟肯定是那些高加索人的黑帮走私过来的,除了他们恐怕就只有那些秘密警察能够搞得到。更何况我还从你的枕头底下找到了这个……”

    女人说着,从身子底下掏出来一把通体黝黑的马卡列夫手枪,指着刻有安全委员会徽标的握把说道:“看看这里,尤里·伊万诺夫·舍普琴科,这是你的名字吗?”

    潘宏进一皱眉,不动声色的伸手把枪接过来,另一只手随即甩过去,在女人白皙的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响亮的耳光正好打在女人脸腮上,把她打的惊呼一声,叼在嘴里的烟卷掉在丰满的胸脯上,又被烫的从床上跳起来,“哎哎”的叫个不停。

    潘宏进冷哼一声,提着枪跳下床,从搭在一张椅子上的西装里掏出钱包,数了二十卢布的现金出来,随手抛在凌乱的床上,说道:“拿上你的钱,滚!”

    女人显然是被他喜怒无常的性子吓坏了,她把钱攥在手里,跳下床手慢脚乱的抱起衣服,也顾不得穿上,**着身子便跑了出去。

    “贱货!和冷彩虹一样的贱货!”

    走到窗前,把厚重的窗帷撩开一道缝隙,看着那女人从楼下跑出去,躲在楼前的小花园里穿衣服,潘宏进阴沉着脸骂了一句——冷彩虹是他前世相恋了四年的女朋友,最终也是她与他最要好的朋友合谋陷害了他。

    手里的烟头顺势在窗台上掐灭,潘宏进拉开窗帷,转身出了卧室。

    对紧紧傍依着黑海海湾的切斯诺耶来说,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阳光普照,万里无云,带着些许腥味的清凉海风吹过不算很大的市区,带走了八月的酷暑。

    一番简单的洗漱之后,潘宏进为自己准备一份还算丰盛的早餐:两个半生不熟的荷包蛋、一杯新鲜的牛奶,外加两块涂抹了鱼子酱的黑面包——转生到这个身体里近一个月,他已经习惯了这边的生活,俄国味十足的饮食方式也变得不再难以接受。

    早餐刚刚吃完,卧室里传来清脆的电话铃声。

    电话是母亲瓦莲京娜从敖德萨打来的,说是他父亲“老伊万”这几天就要从基辅回来了,希望他能回家看看。

    “老伊万”是真正的老布尔什维克,16岁应征入伍,加入了当时的苏联红军黑海舰队,并参加了包括解放敖德萨在内的一系列战役。战后,从45年到85年的四十年间,他先后做过潜艇少尉、舰艇潜艇大副、直升机母舰舰长等等,并屡屡升迁,直到两年前以舰队第一政委、中将军衔的身份调往莫斯科陆海军总政治部任职。

    来到这个世界近一个月,潘宏进只跟现在的父亲见过一面,在他眼里,那位瘦瘦小小、满脸皱纹的老头不像是只有五十八岁,反倒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人很慈祥,很和蔼,也不像是手握重权、领导整个乌克兰加盟共和国所有陆海军部队中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政治委员们的“一把手”。

    至于现在的母亲瓦莲京娜,似乎没有什么好说,很普通的一位乌克兰族妇女,她一辈子的工作就是跟在“老伊万”身边照顾他的起居,憨厚慈祥。和所有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一样,她现在唯一关系的就是独子尤里的婚事,最喜欢做的事除了絮叨之外,就是为尤里寻找贴心的未婚妻。

    在电话里应付着老太太的絮叨,好不容易哄着她放下电话,潘宏进深深吸一口气,转身坐在床上,想要伸手去摸烟,找了一通才现刚才那个女人竟然把它给带走了——难得她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记得这种事。

    与“老伊万”的性情完全不同,前身尤里是个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来到切斯诺耶的大半年时间里,他虽然从不仗着“老伊万”的权势欺压人,但却从未将心思放在他的工作上。整日里挂着一个少尉的头衔,却在警局里什么事都不做,脱衣舞酒吧、地下赌场以及海边的沙滩浴场倒是他经常光顾的场所。

    警局里唯一知道他来头的,就是身为警察局长的斯皮里多诺夫中尉,这家伙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他不仅对尤里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反倒掉过头来拍他的马屁,每每想起他那副谄媚阿谀的表情,潘宏进就觉得打心眼里堵得慌。

    不过对这个令他感觉由衷恶心的人,潘宏进还不打算过多的疏远——曾经的尤里已经不在了,掌控这幅身躯的是他,一个跨越时空而来的冤魂。他要报复,要让曾经出卖、背叛他的人生不如死,而在这之前,他要奋起,要进取,要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帝国”,然后把自己深深的埋藏在这个帝国最深处,让所有人都没有机会背叛、出卖他。

    这是一个庞大而长远的计划,但是潘宏进有信心可以完成,毕竟上天给了他一根重生的金手指,还给了他一颗聪明的头脑与显赫的身世。

    潘宏进给自己这份庞大的计划起了一个名字,他想在不久的将来,他的计划将成为一部传奇,一个臭不可闻,甚至连他自己都会感觉厌恶的传奇,而这个传奇的名字就叫做——“尤里的复仇”。

第一章 秘密警察

    切斯诺耶市距离敖德萨不到一百公里,小城不大,只有屈指可数的六七条街道,潘宏进住的地方位于柯察金大街的最东段,应该算是市区与城乡结合部的交界处。

    这个地区就像是城市的“污水池”,各式各样的人物都有,罗马尼亚来的枪贩子、南高加索的黑帮、波兰的**女以及土耳其的偷渡客等等等等,鱼龙混杂,污秽不堪。他们都向往着能够在这黑海岸边的城市里淘到一桶金,可事实是,这里本地的年轻人都在向往着美国亦或是西方某个国家的幸福生活,贫瘠的黑海海岸线上,根本没有多余的“金子”能够放进他们的钱袋里。

    穿着一身笔挺灰蓝色警服,潘宏进从自己的小楼里出来,抬手遮了遮眼睛,他不喜欢这种晴朗的天气,就像是地狱的恶魔不喜欢上帝的圣光一样,普照的阳光让他的刺眼,并让他瞳孔里的阴郁无处遁形。

    穿过青石铺就的庭院小径,潘宏进从车库里开出局里分配给他的那辆拉达警车,不急不缓的出了门——还不到十点,时间尚早,像他的前身平时都是快十一点才出门的。

    车沿着柯察金大街向西走,不过五六分钟就到与明斯克大街的交汇处,远远看到街口的绿灯频频闪动,潘宏进放慢车,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打开挂在里程表旁边的对讲机。

    顿时嘈杂的声音充斥了车厢,有人在抱怨前些日子被雷雨冲垮的自家后墙到现在还没有修上,也有人在埋怨局里这个月又扣掉了消暑补贴,还有人在声讨谢列宁大街的红星国营商店,说他们的货架又空了,早知道这样,月初就应该把局里下的鱼子酱配给票都用掉……家长里短、三姑六婆,絮叨个没完,而这就是切斯诺耶警局的警察们,也难怪当初的尤里会不务正业。

    潘宏进正听的心烦,一辆警车从后面插过来,与他并排着停在一起,车里坐着一位三十岁左右、身穿灰色警服的警察,他伏在方向盘上,朝这边招呼道:“嘿,尤里,难得碰到你这么早出现,一起去喝上午茶吧,怎么样?”

    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叫马雷舍夫,是警局刑警处的,也就相当于刑警队的。他与潘宏进虽然同在一个警局,但并不属于一个系统,两人的制服也不一样。

    苏联的警种系统相当复杂,在内务部领导下的警种总局就有十个,像什么消防总局、刑警总局、治安总局等等,而除此之外,还有正规民兵、志愿民兵、应急部队等一大堆,也同属于内务部领导。这些五花八门的警种集中到地方之后,不可能每一个警钟都设立一个地方局,因此他们大都并归到同一个警局办公。这一点上倒是与国内的情况基本相同。

    而潘宏进所在的安全信息处是警局内最特殊的一个部门,它的最高上级部门并不是内务部,而是国家安全委员会,其职能是协调地方警局与国家安全委员会地方局之间的合作,相当于国家安全委员会设在内务部中的一个派出机构。

    打个比方,如果克格勃某个地方局破获了一起间谍案,在对案犯实施抓捕的时候,不可能会完全由克格勃的特工来执行,其中还需要地方警力的配合。潘宏进他们这个部门,就是在这种时候按照国家安全委员会地方局的指示,调动警力对某一嫌疑人实施抓捕的。

    虽然说两人并不隶属于同一个系统,但毕竟身在同一个警局,平日见面的次数多了,彼此都很熟悉,只不过从前的尤里喜欢特立独行,再加上普通警员对他这种出身安全委员会的秘密警察也心怀畏惧,故此很少往来沟通。

    潘宏进心头冷笑,他知道马雷舍夫不过是在跟他蓄意客套罢了,今天是十号,正好是他们这些警察向市内各个黑帮、地下赌场、艳舞酒吧、高利贷之类的家伙们收取“好处费”的日子,他怎么有时间跟自己喝什么上午茶。

    像这些事情,当初的尤里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他从前任那里接手过来的线人,能够清晰详尽的提供类似方面的一切证据。只不过尤里从未想过得罪这些穿着警服的地头蛇,更没有想过要从中牟利,分一杯羹,所以一直都装作毫不知情罢了。

    不巧的是,潘宏进现在有了新的想法,他也不打算得罪这些地头蛇,但却想要把他们聚拢在自己身边,更希望能够从他们的不法勾当中分到一块肉吃。

    用力揉揉肌肉僵持的脸,潘宏进挤出一丝笑容,格窗笑道:“这真是个不错的提议,我正好不知道去哪儿消磨过剩的时间呢。”

    马雷舍夫脸上的笑容有一秒钟的定格,他心里暗骂一句,正考虑是不是随便找个地方把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甩掉,对面的潘宏进紧跟着又说道:“我看就去维茨塔耶夫大街怎么样?我知道那里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店,好像是叫‘时光’什么的。”

    马雷舍夫心头狂跳,“时光”可不是什么咖啡店,而是一家艳舞酒吧,酒吧的经营者名叫尤什科维奇,是市里高加索黑帮的头子,他们的手里控制着一条庞大的走私网络。

    尤什科维奇的黑帮每月的十号都会向警局的警员提供一笔资金,为数虽然不是很多,但基本上有关联的人都能分到两百卢布,这对于每月薪资只有两三百卢布的警员们来说是一笔不错的外财,因此,警局与他们一直相处的很和睦。

    马雷舍夫可不相信潘宏进只是说走了嘴,谁都知道任何小觑安全委员会的想法都是愚蠢的,他现在只是搞不清楚这位外来的“秘密警察头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走吧,我的马雷舍夫同志,难道你不知道维茨塔耶夫大街怎么走吗?是不是需要我在前面带路?”潘宏进多少能猜到这家伙心里在转什么念头,他朝路口亮起的绿灯努努嘴,笑道。

    马雷舍夫一语不,阴沉着脸动车子,当先拐过路口,当先上了明斯克大街。潘宏进开车缀在后面,不即不离的跟着。

    过去的一个月他可不是在游手好闲,有些情况一早就摸的很清楚了。如果不出意外,那家名为“时光”的艳舞酒吧里应该聚了四五个与马雷舍夫同样身份的警员了,尤什科维奇会把这个月应该拿出来的“好处费”交给他们,再由他们在那些被收买的警员中分配。

    无利不起早,潘宏进素来讨厌麻烦,今天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他才不会这么早就从住处出来,至于说碰上马雷舍夫,只不过是凑巧罢了。

    马雷舍夫的车在前面开的时快时慢,潘宏进在后面跟着也不着急,他知道这时候马雷舍夫联系不上那些收脏钱的人,这年头可没有手机那一说,至于说车上的对讲机……那跟对着大喇叭喊没什么区别。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过了维茨塔耶夫大街与明斯克大街交汇处的胜利广场,上了维茨塔耶夫大街又走了五六分钟,前面马雷舍夫的车开始减,缓缓靠向路边。

    潘宏进没有继续跟着他,而是在距离他停车位置有个十几米远的地方下了车,远远的,就看到街边那栋破旧的两层小楼前停了四辆警车,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双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的站在小楼入口处,虎视眈眈的看着便道上往来的行人。

    马雷舍夫在前面的车上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本想着通知守在酒吧门口的两个大汉一声,可看到潘宏进正悠闲自得的朝他身边走,心里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也想明白了,潘宏进今天不太可能是来抓人的,不然他不会孤身一个人过来。

    小楼斑驳的墙壁上喷了不少涂鸦,作者大都是毕加索的崇拜者,画面光怪陆离,抽象的一塌糊涂。

    靠近小楼挂角的地方,倚站着一个相貌猥琐的年轻人,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方便袋,正向往来的路人兜售袋子里装的香烟。看到有警察过来,他也不跑,一看就知道是高加索黑帮里专门兜售走私品的小喽啰。

    朝马雷舍夫挥挥手,示意他稍等一会儿,潘宏进绕过便道边上一条排椅,径直走到那个烟贩的身边。

    “嗨,警官先生,”私烟贩子还在向旁边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人推销手里的香烟,看到他过来,还若无其事的扬了扬拿着的一条烟,笑道,“要不要来点香烟?罗马尼亚货,‘纳斯高’,劲头十足……”

    潘宏进阴沉着脸,从他手里把那条烟接过来,夹在腋下,转身就走。

    “嘿,嘿,2o卢布……”小贩从后面追过来,扯住他的胳膊说道。

    潘宏进一回身,抬腿就是一脚,包铁的皮鞋鞋尖正踢在他小腿迎面骨上。

    小贩被踢的惨叫一声,双手抱着小腿摔倒在地上,打着滚干嚎。

    四周有往来的行人朝这边聚拢,赶过来看热闹,其中还几个年轻人蠢蠢欲动,应该是高加索黑帮的成员。

    潘宏进对周围生的一切视若不见,他弯下腰,拿着那条“纳斯高”在小贩流满冷汗的脸上拍了拍,拧住他的手腕,拖起来就往回走。

    守在酒吧入口处的两个大汉朝这边走过来,不过半路被马雷舍夫拦了下来,三个人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大汉转身跑进酒吧,估计是通风报信去了。

    潘宏进直接把小贩拖到他的警车边上,从后腰上掏出手铐,把他的手腕所在前车门副座的把手上,又把那个装了几条香烟的黑色方便袋扔进车里,这才快步走到马雷舍夫身边,揽着他的肩膀笑道:“走吧,我的马雷舍夫同志,咱们去喝茶。”

第二章 我比他贪

    “时光”酒吧在切斯诺耶已经开了两年,应该算是市里高加索黑帮经营最好的一家艳舞酒吧。

    潘宏进从他的线人那里得到过详尽的消息,这家酒吧过去的经营者是个犹太人,尤什科维奇的黑帮在这里立足的时候,先是在这个酒吧里销售一些毒品、走私货,后来与警局的大批警员有了勾连之后,索性将酒吧从那个犹太人的手里夺过来,变为私有。

    现如今,酒吧的二层主要经意一个地下赌场,同时兼备出借高利贷的生意,可谓是实现了黑帮的“多元化经营”。

    像这种不容于苏联律法的经营场所,白天绝不敢光明正大的营业,一楼的酒吧内也是经营的正规生意,销售一些合法的饮料和酒品。偌大的厅堂里稀稀落落的坐了十几个人,而厅堂中央那个建有钢管和银丝铁笼舞台上则空空如也。

    潘宏进跟在马雷舍夫的后面进了酒吧厅堂,目光一转,看到四五个警员正坐在一张八角水晶茶座旁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不自然。在他们旁边的一副茶座上,则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左右,身材矮胖,留着一头白,四四方方的大脸上长满了令人作呕的红疙瘩。坐在他旁边的女人却是年轻漂亮的很,一头棕色的过肩长,肤白如雪。看长相估计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却打扮的很妖艳,黑色的短皮裙连双腿间的内裤都遮掩不住,宽眼网袜包裹着的修长大腿交叠在桌下,令人垂涎。

    那对男女中相貌猥琐的家伙就是高加索黑帮的头目尤什科维奇,至于他身边那个女人,潘宏进就不认识了,估计也就是个情妇之类的货色。

    “哈,马雷舍夫同志,看来知道这个地方的人还不仅仅是我一个嘛,”推着马雷舍夫坐到吧台边的位子上,潘宏进把帽子摘下来随手放在吧台上,扭头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尤什科维奇,笑道,“怎么那边的几个看起来很陌生啊,马雷舍夫同志,你认识吗?”

    “哦,不是很熟悉,不是很熟悉,”马雷舍夫强自笑道,却忘了先回头看看确认一下。

    “是吗?”潘宏进眼睛盯在他脸上,直到把他盯得扭过头去,才对站在吧台里面的侍者说道,“一杯伏特加,不加冰。”

    “我也是,一杯伏特加,不加冰,”马雷舍夫舔舔嘴唇,跟在他后面说道。

    侍者很快把他们要的酒送上来,分别推到两人面前。

    端着浓烈的伏特加抿了一口,潘宏进深呼一口气,前世他很少喝酒,即便是在有应酬的时候也是能推便推,但是自打重生以来,他就迷上了这种能够令人精神麻痹的液体,同样,也只有在喝的酩酊大醉亦或是在某个女人身上耗干了全部精力的时候,他心里滴血一般的仇恨才能稍稍减缓一点,不至于让他感觉日子那般的难熬。

    摇晃着手里晶莹剔透的酒杯,潘宏进又回头朝尤什科维奇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却现他也正阴沉着脸看着自己。

    心里暗自冷笑,潘宏进一扬脖,把大半杯干烈的伏特加一股脑倒进嘴里,一瞬间,他的喉咙里就像是着了火,浓郁的劣质酒精味从喉管里泛上来,直冲到脑门。

    “马雷舍夫同志,后面那个该死的胖子你认识吧?”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潘宏进不紧不慢的问道。

    “哦,认识吧?”马雷舍夫迟疑道。

    “尤什科维奇,南高加索的亚美尼亚人,五年前跑到了这里,伙同一个叫莫基里的格鲁吉亚人做一些不法的勾当,三年前,又招揽那些同样从南高加索过来的年轻人组织了一个帮会,从事诸如贩毒、走私、高利贷等等活动,牟取暴利。”眼睛看着面前的杯子,潘宏进背书般的说道,“过去两年里,警局在案的众多案件中,至少有十二宗故意杀人案、四宗强*奸案可能与他有关……马雷舍夫同志,我说的没错吧?”

    “这……”马雷舍夫面色苍白,他厚实的嘴唇频频蠕动着,支吾了半晌才说道,“尤里,你知道的,那些过去的案子根本就不可能查清楚,至于说尤什科维奇的嫌疑……毕竟也只是嫌疑,我们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呵呵,恐怕那些所谓的证据都被人以两三百卢布的低价卖掉了吧?”潘宏进面无表情的说道。

    想到前世,那一对奸夫淫妇陷害他的时候,想必也用类似的方法收买了某些人,以至于那些对他有利的证据全都消失不见,最终让他落得有冤难鸣,锒铛入狱。

    “噢,不,尤里,你说这种话是要有证据的,”马雷舍夫险些从吧椅上跳起来,他不知道潘宏进跟他说这些为的是什么,但被一个秘密警察当场道破自己可能收受贿赂的事实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不要害怕,我的马雷舍夫同志,”潘宏进侧过身,单手托着下巴,笑道,“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借此要挟你,当然,更不是为了把你送进大牢。我只是希望你替我给尤什科维奇先生带句话。”

    马雷舍夫喘着粗气,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盯在潘宏进脸上,犹豫了好半晌之后才说道:“什么话?”

    “其实,我对你们之间做的交易很感兴趣,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也能算上我一份。”脑袋凑到他的脸前,潘宏进小声说道,“只不过我这个人比较贪心,平时的开销也比较大,所以你们之间的那种合作方式并不适合我,你可以替我告诉尤什科维奇先生,我需要他每月全部进项的百分之二十。”

    “百分……百分之二十?”马雷舍夫觉得要嘛就是自己听错了,要嘛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已经疯了。

    “尤里,我想我必须提醒你,你真的清楚尤什科维奇是什么人吗?”他迟疑着问道。

    “刚才我说的话没有必要重复了吧?”潘宏进笑了笑,说道。

    他知道,对马雷舍夫来说,在切斯诺耶,尤什科维奇不是个好惹的人,尤其是这两年,大批的警察从他手里收受贿赂,现在再想对他下手也没那个胆量了。

    “那,你也应该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危险吧?”马雷舍夫看看吧台里的侍者,见他离着比较远,才压低声音说道。

    “知道,”潘宏进点点头,笑道,“可是你知道我这个人有多危险吗?现在不知道也没关系,相信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马雷舍夫瞪眼看着他,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疯子,难道他以为现在还是若干年之前国家安全委员会无所不能的时候吗?如果是那个时候,他这个秘密警察少尉的身份的确很能唬人,像尤什科维奇这样的人听到他的名字估计会吓的尿了裤子。但是自从戈尔巴乔夫同志出任总书记之后,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权限已经大幅收缩,切斯诺耶的地方局已经在一年前被裁撤,余下的仅有警局里的一个派出部门,就连原本归属国家安全委员会地方局指挥的应急部队(防暴队),也划归了警局。

    而按照现行的规定,国家安全委员会地方局,还不能插手地方的刑事类案件,即便是对一些涉及国家安全的案件,也要讲求证据,也要规规矩矩的审判。也就是,在切斯诺耶,潘宏进根本没有足以威胁到尤什科维奇的权力,尤什科维奇可能会对他有所忌惮,但绝不会怕他,更不可能接受他提出的那个条件。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好吧,我去和他说一下,”全把潘宏进当成了被贪欲冲昏头脑的疯子,马雷舍夫说话的语气不免有些冷,带了明显的情绪,“不过有什么后果我可不能保证,希望你有一个心理准备。”

    潘宏进耸耸肩,朝正在看向这边的侍者招招手,示意他再给加一杯伏特加。

    马雷舍夫又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跳下吧椅朝不远处的尤什科维奇走过去。

    潘宏进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看他走到尤什科维奇身边与他交谈了几句。

    尤什科维奇脸上先是露出惊愕的表情,紧接着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坐在那儿放声大笑。

    “你说他叫什么?”笑了一会儿,他揽住马雷舍夫的肩膀,大声问道。

    “尤里,尤里·伊万诺维奇·舍普琴科。”马雷舍夫低声说道。

    “哦?尤里·伊万诺维奇·舍普琴科,”尤什科维奇对围过来的几个年轻人笑道,“难道是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先生的儿子?”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是切斯诺耶市现任的第一书记,只不过他并不姓舍普琴科,与潘宏进也没有任何关系。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先生好像只有一个女儿,”旁边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凑趣笑道,“难道这位尤里先生也是个女人吗?那实在是太巧了。”

    一句话又引来四周的人一阵儿狂笑,每个人看向潘宏进的目光都像是在看着一个白痴。

    潘宏进也不生气,他将杯中的伏特加一饮而尽,长长的吸一口气,细细的品味着那种如同火烧一般的感觉。

    从吧椅上跳下来,掏出钱包,取了一张三卢布的纸币压在酒杯下面,潘宏进转身就朝酒吧外面走。

    这样的结果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他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和尤什科维奇见个面,让他对自己有一个印象,仅此而已。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让这位盘踞在切斯诺耶的黑帮头子明白一点——今天他开列出来的这个条件是多么的厚道,那简直比圣母玛利亚的恩典还要仁慈。

第三章 遭遇尾行

    看到他要走,原本还在与身边人说笑的尤什科维奇站起身,朝吧台内的侍者使了一个眼色。侍者心领神会,一探身抓住潘宏进的袖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对不起先生,您好像忘了付钱。”

    潘宏进回头看看自己的杯子,那三卢布的纸币就在那儿压着。

    “您要了两杯伏特加,一共是2oo卢布。”侍者顺着的眼神瞅了瞅,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两百卢布这年头差不多是一个普通警察一个月的薪金了,而在切斯诺耶,各式各样的酒吧里一杯上好的伏特加也不过就是一卢布。2oo卢布?这小子纯粹就是看尤什科维奇的脸色没事找事的。

    “哦,两百卢布?”潘宏进转过身,把手里的钱包放在吧台上,笑眯眯的说道。

    “是的先生,两百卢布。”侍者脸上的笑容不变,一对小眼睛斜瞄着,打定主意要看潘宏进的笑话。

    “怎么,尤里·伊万诺维奇警官,是不是手头不太方便,要不要把你的消费记在账上呢?”尤什科维奇双手抱肩,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笑道。

    紧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壮汉面带冷笑,堵在潘宏进的身后,很明显,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谁记账,跟他们这些人做交易,除了高利贷之外就从没有记账的说法。

    “那倒不用,”潘宏进耸耸肩,从钱包里数出三张1oo卢布的纸钞放在面前,又伸手把吧台上的便笺取过来,一边抄写着纸币上的编号,一边笑道,“两三百卢布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把抄写下来的编号塞进钱包里,潘宏进将钞票推到侍者面前,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马雷舍夫那一份我也替他付了,这是三百卢布,你收好,记住,千万要收好,说不定哪一天它还能帮到很多人,尤其是你自己。”

    话说完,他转过身,从两个挡在身后的壮汉中间穿过去,摇摇晃晃的朝门外走,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身来,对那个侍者叮嘱道:“一定要收好啊。”

    声音落地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在门外,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尤什科维奇原本还真就没把潘宏进放在眼里,以为他不过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了。这些年他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浪汉走到现在这一步,各种各样的人见得多了,又怎么可能会怕了一个愣头青?但潘宏进刚才的那份冷静,却让他有了一种不太舒服,甚至是隐隐畏惧的感觉。他有一种预感,这小子要么不回来,只要回来自己就要没好日子过了。

    “马雷舍夫警官,对于这个人,你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阴沉着脸,尤什科维奇偏着头对站在一边忐忑不安的马雷舍夫说道。

    “他来警局还不到半年,平时也不怎么与我们交往,去酒吧、舞厅之类的次数比到警局的次数还多,”马雷舍夫吸口气,耸耸肩,故作轻松的说道,“对他,我了解的并不比别人多。”

    尤什科维奇皱眉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有点不安,他扭头朝四周看了看,朝躲在右边偏僻角落内的一个年轻人摆摆手,把他叫过来,凑在他耳朵边说了些什么。

    年轻人点点头,从吧台下的一个橱柜暗格里取出一支手枪,揣在后腰的裤袋里,转身快步出了酒吧。

    上天若欲某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潘宏进不知道自己这偶然得来的重生是不是很快就要灭亡了,但他却知道自己现在的确很疯狂。

    从酒吧里出来,潘宏进远远就看到自己所在车门上的那个私烟贩子已经没了踪影,崭新的拉达警车现在却变的“伤痕累累”了,不仅车身上划满了划痕,就连刚才锁住私烟贩子的车门把手都不翼而飞了。

    对一个国家来说,国民思想的混乱就是社会动荡的前兆,红色帝国上空乍起的所谓“民主氛围”,涤荡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里,它们驱逐的可不仅仅是集权,还有帝国近一个世纪建立起来的社会公德。

    若是放在几年前,单单是警车车门上喷着的那个“盾牌锐匕”标志,就足以令绝大多数人感到胆战心惊了,哪里会生类似今天这样的事情?

    潘宏进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多少有些心疼。不是为了车,而是为了车里刚刚没收的那几条烟——他的烟瘾很大,一天至少两包烟,而在切斯诺耶这个该死的地方,距离每月配的香烟认购票只有两张,只能买到四罐五十支装的“三个勇士”,根本不够他“挥霍”的。即便是加上从“老伊万”那里弄来的一点“高档货”,也远远满不足他的需求。

    现在车窗被砸了,刚才收缴的烟也没了,凌乱的车座上全都是拉丝玻璃的碎末。

    车边的便道上围聚着一些看热闹的路人,指指点点的,却是没人敢靠近。

    潘宏进打开车门,从便捷箱里找了块抹布,把车座上的碎玻璃打扫干净,钻进驾驶座的时候,朝酒吧门前看了一眼,正看到一个身材消瘦的年轻人从门里出来,上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灰色伏尔加。

    咧咧嘴角,潘宏进冷笑一声,到目前为止,对尤什科维奇性格与行事风格的判断完全正确,似乎没有丝毫的差错。

    匪徒就是匪徒,即便是穿上了光鲜的衣服,身边也有美女的陪衬,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那种蛮横的性格,一旦舒服的日子过惯了,他就会变的嚣张蛮横、不可一世。遇到有潜在威胁的时候,他也不会考虑威胁到底从何而来,只会一味蛮干,用杀人这种最为拙劣的办法根除后患。

    “杀人灭口?”

    潘宏进冷笑,他就不怕杀人灭口的主,这个冰冷的世界早就让他厌倦了,要不是有了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重生,他反倒觉得会是一种幸福。不过现在嘛,要想杀他灭口也没那么容易。

    看着那年轻人上了伏尔加,车子却始终停在那里不动,潘宏进摸摸鼻子,把被划花的警车动起来,调头向回驶去,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那辆伏尔加离着二三十米的距离从后面缓缓跟上来。

    车绕过维茨塔耶夫大街路口胜利广场的时候,潘宏进下车进了路边的一家名叫“鲜草莓”的私营小面包店。

    面包店的店堂很小,看样子生意也不怎么景气,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打扫的也不干净,正对着门口的玻璃柜台上沾满了油污,星星点点的,让人不由自主的会联想到漫天飞舞的苍蝇。

    柜台里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留着络腮胡子的瘦子,看到潘宏进从外面进来,他站起身,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人名叫维克多·安德烈维奇·波尔琴科,曾经是安全委员会敖德萨地方局的一名特工,一年前,安全委员会缩编的时候,他从组织内退出来,回到老家来切斯诺耶,一方面经营着眼前这家小面包店,另一方面则是安全委员会的地方线人。

    潘宏进迎着他的眼神,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维克多顿时心领神会,他用眼角的余光朝店房的橱窗外看了一眼,正看见那辆灰色的伏尔加靠过来停在路边,车上的年轻人跳出来站在车边上,一面装模作样的点烟,一面从橱窗的位置朝店里张望。

    “真是业余,”维克多心里暗自鄙夷,就这样一个外行竟然也来盯人家的梢。

    “维克多·安德烈维奇同志,之前让你帮我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潘宏进站在柜台边上,假作弯腰挑选面包的样子,嘴里却小声问道。

    “已经办好了,”维克多从柜台下面取出来一条黑面包,一边用包装纸包裹着,一边说道,“按照你的要求,东西都放在尤什科维奇位于斯塔夫大街的别墅里,就在他二楼卧室的睡床暗格里。不过你的行动最好快一点,不然恐怕会被他现的。”

    潘宏进点点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说道:“安诺夫卡烟厂那边还有人在盯着吗?”

    维克多把钱收了,又伸手在那条黑面包上拍了拍,笑道:“一直在盯着,你需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

    潘宏进拿过面包,随手夹在腋下,转身朝外走的时候说道:“告诉咱们的人,只需要再等几天,最多也就是几天了,一切情况都会好转的,他们将会有足够的钱把今后的生活变得更好一些。”

    “你请慢走。”维克托从柜台里绕出来,一直把他送到门外。

    重新回到自己的车上,潘宏进调了调车内的后视镜,看到后面的那个年轻人也上了车,心里忍不住感觉好笑。

    在脑海的记忆中,前身尤里并没有接受过多么系统的安全委员会特工训练,他只能算是编外,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编外,至少也接受过一些相关方面的训练,虽然比上不足,但比起身后这个年轻人来说,他却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潘宏进车内的便捷箱里就有一小包特制的三角钉,那是专门用来破坏橡胶轮胎的,只要看准时机扔出窗外,就能扎破后面那个家伙的车胎。不过潘宏进并没打算那么做,他需要让对方跟着自己,那正是他全盘计划中的一部分。

第四章 苦肉计

    警局也不去了,潘宏进一路回到住处,就把车停在花园的楼门前,夹着那条黑面包进了门。

    紧紧跟在他后面的年轻人,把车停在住所对面的街道边上,然后便没了动静。

    潘宏进上了二楼,从楼上卧室的房间里看了看那辆灰色的伏尔加,依稀可以看到车内驾驶座上的人影。

    他相信在天黑之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会对自己下手,柯察金大街这一带虽然治安混乱,但往来的人流也很密集,谋杀警官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大罪,那个年轻人绝不敢在白天动手,说不定他还只是过来探路的,需要等着帮手过来才好行动。

    从窗口朝外眺望了一会儿,见那个年轻人并没有下车的意思,潘宏进轻轻的合上窗帘,走过去坐在床上,将腋下夹着的那条黑面包放在床上,拆了包装。

    灰褐色的拱形黑面包又粗又长,散着一股甜腻的麸麦清香。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潘宏进吃不过这边的东西,唯独却对这黑面包情有独钟。只不过今天这条黑面包却不是用来吃的,而是藏匿物品的道具。

    双手捏住面包条的两头,轻轻一扯,粗长的黑面包从中央的位置被扯成两截。面包是中空的,里面装着一个带有塑封的长条状牛皮纸纸包。

    潘宏进把中空的面包扔到一边,小心翼翼的将那个长条状纸包拿起来,用准备好的匕破开塑封,将牛皮纸的外包整个舒展开。

    人类是最富有智慧的生物,而最能体现出人类智慧的表现,就是他们为了杀死自己而搞出的那些无穷无尽的明,比如说:炸药。

    牛皮纸里包裹着的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有一块长条的米黄色塑胶炸药、一个巴掌大小的远红外感应器、一卷引信、一支**、一个酸式触器以及一卷文件。

    潘宏进拿过那卷文件,展开仔细的翻看。

    文件是维克多以及他身边那些人针对安诺夫卡卷烟厂展开的调查结果。

    安诺夫卡卷烟厂是敖德萨地区规模较大的一家卷烟厂,号称年产量九千万支,有“伊利亚斯克”、“英雄”两个系列的卷烟,其中“英雄”是一般的不带过滤嘴的卷烟,而“伊利亚斯克”则是一种名为“papirossy”的烟卷,主要出口到东欧的一些国家。

    潘宏进在半个月前就盯上了这家卷烟厂,他手头掌握着一份资料,内容涉及到安诺夫卡卷烟厂第一党组书记普罗索夫及数名该厂高层负责人贪污**以及部分商业犯罪的问题。

    普罗索夫在安诺夫卡卷烟厂担任第一书记已经有将近六年了,而在过去两、三年间,他一直以虚报库存消耗、私自增产的方式从烟草工业公司统购统销的体系中盗取成品卷烟,私售转卖牟取暴利。

    当初切斯诺耶地方局显然是还没有掌握到他在这方面的切实犯罪证据,再加上安全委员会的调整和缩编,案子没有能够深挖下去,卷宗被沉压起来,最终落到了潘宏进的手里。

    潘宏进对揪除蛀虫这种事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普罗索夫手中的权力以及能够用这份权力换回来的财富。

    苏联政府对香烟素来都是实行的专卖政策,中央由食品工业部负责宏观管理,地方则是由烟草工业公司负责具体的领导。像安诺夫卡这样的卷烟厂,他们的生产与销售完全处在敖德萨烟草工业公司的统一计划之下。具体的流程是:每年由食品工业部规划出全联盟所有卷烟的总产量,在各个烟厂之间实行统一调配,而后再按各个烟厂分配到的当年产量,按季度下拨用来购买烟叶等原材料的专款。各地区的烟草工业公司拿到拨付的专款,再将其分流道其下属的各卷烟厂,烟厂在完成当季度的生产并将成品卷烟交付给烟草工业公司之后,才能拿到下个季度的拨款。

    苏联实行的是两种并行的货币体系,一种是可用于市场流通的卢布现金,而另一种则是仅仅存在与账面的虚拟货币。在生产领域内流通的主要就是后一种货币。因此,与苏联国内所有的国有企业一样,安诺夫卡卷烟厂每季度能够拿到的资金,除了少部分用于工人开支的现金之外,绝大部分都是无法用于市场流通的虚拟货币,根本没办法用来贪污。普罗索夫一干人要想中饱私囊,就必须在工厂生产的过程中完成一个将虚拟货币转化为产品,再将产品销售出去换取卢布现金的过程。

    过去,为普罗索夫一干人完成贪污最后一个环节的,也就是帮他们销售卷烟的,是一个来自白俄罗斯的不法商人,名叫法力诺希耶夫,目前居住在敖德萨——他是潘宏进计划中注定要被除掉的一个人。

    控制住尤什科维奇的高加索黑帮,除掉法力诺希耶夫,再用高加索黑帮填补普罗索夫一干人盗卖网络中断裂的一环,并从中抽取巨额利润,这便是潘宏进目前要执行的一套计划。

    维克多提供的材料里显示,普罗索夫一干人每季度盗卖的卷烟大概在一二百万支之间,按照黑市上每听五十支装“英雄”五到八卢布的价格,他们每季度的不法所得就在二三十万之间。但这笔钱中的绝大部分都被法力诺希耶夫侵吞了,普罗索夫他们那些安诺夫卡烟厂的人估计连百分之二十的所得都拿不到。

    “没想到这普罗索夫倒不是很贪的一个人,”放下手里的资料,潘宏进嘲弄似的一笑,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贪的人就是那么招人喜欢。”

    资料随手放在一边,潘宏进拿起那条塑胶炸药。

    这条塑胶炸药是经过称重切割的,药量不到一磅,但用**引爆之后,足以将这栋房子炸为废墟。

    潘宏进按照前身脑海里的记忆,将**与引信、击火器拼装起来,又把击火器的开启机括连接到远红外感应器上。这样的拼装方法,将使远红外感应器受激的一瞬间,激活击火器的开关,在两到三秒钟内,击火器内的酸性物质会因化学反应而燃烧,点燃**引信。

    把床上的东西都收拾好,那份材料也装进贴身的口袋里,潘宏进又到窗口朝外看了看,看到那辆灰色的伏尔加还停在路边,这才拿着拼装好的感应炸弹下了楼,在客厅背向柯察金大街的那一扇窗户下面固定好了感应器,把感光源朝向门口的方向,塑胶炸药也粘合在**上。

    把一切都安置好了,潘宏进一纵身,从窗口跳到楼后的院落里,随手打开感应器的开关,施施然的从后墙翻出去,离开了这栋他才生活不到一个月的建筑。

    花岗岩砌成的后墙外有一条数米宽的小河,这条河在切斯诺耶已经流淌了上百年,据说是沙皇尼古拉二世在位期间挖掘的,河道两侧修筑的方石岸堤都长满了青苔。四十多年前的卫国战争期间,乌克兰第三方面军第28集团军一部,曾经在这里与罗马尼亚兵团第三集团军一部展开激战并大获全胜。为了纪念这一场战役,这条河的上游还耸立着一座纪念碑,不过现如今这座纪念碑早已变得残破不堪,当年清澈的小河如今也飘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整个河道都浮满了恶臭,令人作呕。

    潘宏进沿着河岸边的小路爬上一道堤岗,顺着胡杨树掩映的小路一直向东走,最后停在一栋破旧的房子前面。

    这栋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房子里住着一户人家,户主是个三十出头的乌克兰人,名叫切梅诺里?沙米利耶维奇?基里延科,但在几年之前,他是一名富有经验的克格勃特工,曾经策划并参与了克格勃对保加利亚叛逃者、作家马尔科夫的刺杀行动。不过他现在只是一家国营渔场的船工,每月只有两百多卢布的工资,需要照顾一个身患重病的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切梅诺里是一年前国家安全委员会缩编的过程中被遣散的,说来难以置信,作为一名曾经为国家做出过出色贡献的特工人员,他被遣散时拿到的补偿薪金只有一千四百卢布,相当于他现在七个月的薪水。

    当然,类似切梅诺里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的心中注定会淤积大量的不满,对国家的不满,对社会的不满,对生活现状的不满。也正因为如此,潘宏进说服他们入伙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

    绕过房子前面停着的一辆嘎斯小卡,潘宏进走到门前,伸手扯了扯房门上方的一根绳子,没一会儿,就听到门里传来皮鞋踩踏木质地板的声音,紧接着,闭合的房门敞开一道缝隙,一张胡子拉碴的瘦脸探出来,正是切梅诺里。

    “尤里,”看到潘宏进站在门外,切梅诺里先是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随即闪身从门里出来,压低声音说道,“都安排好了?”

    “一切顺利,”潘宏进比了一个“ok”的手势,说道,“现在该看你们的了。”

    “放心好了,”切梅诺里点点头,看着他说道,“不过,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吗?波丽卡的技术虽然值得信任,但要伪造出一身的伤来,你肯定也要吃一些苦头的。最重要的是,还不能使用麻醉剂。”

    “这些苦头还是值得吃的,不是吗?”潘宏进笑了笑,说道,“更何况,你们可以先把我打昏了嘛。”

第五章 制造麻烦

    切梅诺里所说的“波丽卡”名叫波丽娜·彼德洛夫娜,原来曾经是安全委员会驻民主德国的一名特别工作人员,隶属于十六总局,主要是为外勤人员提供技术及相关支持的。

    与切梅诺里不同的是,波丽娜应该算是内勤的文职人员,她最精擅的技能便是造假,各种各样的造假,像假证件、假护照之类的在她手里只能算小儿科,模仿笔迹、文件佐酒之类的活也不在话下。正是因为有了这门“手艺”,她离开安全委员会这两年日子过的还不错,至少远算不上拮据。

    切梅诺里过去曾经与波丽娜共事过一段时间,两人彼此都很熟悉,这次潘宏进策划了行动的方案之后,也是切梅诺里出面把她从尼古拉耶夫找来的。波丽娜将通过她那双善于造假的手,为潘宏进造出一身的“假伤”来。

    “菲丽达这两天好吗?”跟在切梅诺里的身后进了门,潘宏进轻声问道。

    菲丽达就是切梅诺里的妻子,菲丽达·米哈伊洛芙娜,一位很温婉很娴熟的乌克兰传统妇女,不爱说话,但笑容很能感染人。她六年前被查出患有乳腺癌,虽然当时做了切除手术,可仍旧没能阻止癌细胞的扩散。现在她的生命需要靠化疗来维系,最好是把她送到莫斯科亦或是基辅去治疗,但即便是享受公费医疗的福利,切梅诺里现在的收入也没能力把她送到更好的医院去。

    “还是老样子,”切梅诺里不愿意在人前谈论他妻子的事情,相比起满口漫无边际的抱怨,他更喜欢做些实事,哪怕所要做的事情是违法的。

    他领着潘宏进穿过大厅,在通向起居室的走廊前停下来,来开通下地下室的房门,说道:“希望这次的计划能够成功,那我就可以送菲丽达去莫斯科疗养了。”

    “放心吧,”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潘宏进迈步踱下通往地下室的阶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切梅诺里家的地下室原本就是放置杂物的,在朝向西侧的墙壁上开了一道小窗,这小窗隔着一条河,正好能够看到潘宏进居所的后墙。

    两人走进地下室的时候,小窗前面站着一个女人,这女人身材高挑,体态窈窕,留了一头褐色的卷,瓜子型的脸,下巴很尖,咋一看就像是一头狐狸。不过再细看,这张狐狸型的脸搭配着她的眉眼以及如雪般腻白的肌肤,又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别样的妩媚……应该说是妖魅。

    这女人就是波丽娜·彼得洛夫娜,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身上的粉红色丝质睡衣被小窗外投入的光线映着,透出内里身体的曲线轮廓——竟是真空的。

    潘宏进对这女人的开放有很深刻的体会,早已见怪不怪。

    “嘿,波丽卡,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从阶梯上走下来,潘宏进径直走到一张沙前坐下,嘴里同波丽娜打着招呼,眼睛却盯着对面的那台“红宝石”电视机。

    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是基辅地方电视台转播的新闻节目,内容自然是赞颂“民主化”、“新思维”的陈词滥调。

    “还算可以吧,”波丽娜走过来,将手里拿着的一包烟扔在潘宏进身上,笑道,“这两年一个人呆在尼古拉耶夫也挺寂寞的,能有机会见见当年的老伙计总不是一件坏事。”

    嘴里这么说着,她在潘宏进对面的沙前坐下,转口又问道:“是不是该到了最后行动的时候了?”

    潘宏进笑了笑,拍拍身边沙上的空位,示意切梅诺里坐过来,道:“不久前我刚刚和尤什科维奇见了面,激怒了他,刚才回来的时候被他的人跟踪了,想必今天晚上他们就会对我下手。对面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现在就要看你的了。”

    波丽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摇头笑道:“尤里,我实在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你的父亲难道还给不了你想要的一切吗?”

    “你并不了解‘老伊万’,他的思想还停留在45年呢,”潘宏进笑道,“他不仅给不了我想要的,而且我还有理由相信,如果他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枪毙了我。”

    “至少不用为了生计愁,”波丽娜笑道。

    “可我却不能不为将来考虑,”潘宏进紧接着说道,“如今的时局你们都看到了,谁又能保证明天这个国家是付什么样子?‘老伊万’还沉湎在他理想的虚幻空间里,把操守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可我却更相信卢布或者是美元的说服力……”伸手在切梅诺里的膝盖上轻轻一拍,“至少操守没办法减轻菲丽达的病痛,而卢布却可以,难道不是吗?”

    “这种说法倒是很现实,”波丽娜看看旁边一语不的切梅诺里,说道,“不过你就那么肯定罗杰茨基上校能够被收买吗?他可是你整个计划中至为关键的一环。”

    罗杰茨基就是鲍罗德·罗杰茨基,目前乌克兰国家安全委员会敖德萨州地方局的负责人。

    “罗杰茨基上校这些年过得并不愉快,”潘宏进拿出一支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眯缝着眼睛说道,“他是费多尔丘克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自从五年前费多尔丘克将军调往莫斯科之后,他就再没有得到过基辅的信任。现如今,戈卢什科又来了,有理由相信他的到来绝不会给像上校这样的人带来任何好运。”

    语气沉了沉,潘宏进接着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罗杰茨基上校目前正准备把他的女儿送到英国去读书,但是他每月五百卢布的薪水显然不足以支付这样一笔费用。换句话说,他现在的生活很拮据,仕途也没有光明,偏偏手上还有一些权力,你们说这样的人收买起来是不是应该很容易?”

    “看来你早就把一切都考虑清楚了,”波丽娜叹口气,说道,“那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我们开始吧。”

    潘宏进笑笑,正准备问问需要他做什么,眼角的余光里影子一闪,一个手刀毫无征兆的砍在他脖颈上,他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整个人便被当场打昏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潘宏进被一阵儿巨大的轰鸣惊醒,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难忍的剧痛包裹着,就像是掉进了布满钢针的陷阱。

    睁开眼,眼前光线昏暗,四周的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某种烤肉的香味。

    “你醒啦?”波丽娜如同波澜不惊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就有一只手从后面托住他的头,把他从一张临时搭起来的木板床上扶起来。

    身子只是轻轻一动,潘宏进就觉得那笼在身上的剧痛像是活了起来,拼了命的往骨头里钻,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上肌肉都在疼痛中接连不断的收缩、抽搐。

    “感觉怎么样?能坚持吗?”波丽娜在旁边问道。

    潘宏进咬着牙,强迫自己把送到口边的呻吟又咽回去,挣扎着爬下地,站到地上的时候,两条小腿还在不停的颤。

    “他们……”好不容易用意志力战胜了身上的剧痛,潘宏进开口说道,“他们动手了?”

    这一开口,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沙哑的就像是喉咙都被烤焦了一样。

    “嗯,是的,”波丽娜从木板床的另一边绕过来,伸手搀扶着他的胳膊,说道,“你的计划到这一步还没有出现纰漏,只不过尤什科维奇安排过来的人并不是一个,而是四个,看来他还是蛮看重你的。”

    潘宏进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因为疼痛而做出的抽搐。

    “刚才进入院子的只有三个人,”波丽娜搀着他走到一边,在一面镜子前站定,“不过你可以放心,切梅诺里会把剩下的问题都解决掉的。”

    听她在旁边说着,潘宏进借着地下室里微弱的光线照了照镜子,眼前的他就像是从爆炸废墟中爬出来的幽魂,原本还算英俊的脸上满是烟熏火燎后留下的黑灰,鬓角上有一道近两寸长的伤口,流淌出的鲜血粘连了泥土,看着有些恶心。

    身上的制服现在也变成乞丐装,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刮破亦或是烧燎出来的口子,胸前一处连内衣都破损的地方,可以看到胸膛上烧焦的胸毛以及一片烧焦的皮肉。

    潘宏进对自己现在这副造型满意之极,波丽娜造价的本事堪称“国手”,当然,如果她能把伤痛也减轻一些,那情况就更加的完美了。

    “好,很不错,”满意的点点头,潘宏进深吸一口气,说道,“只要我这副样子回到敖德萨,相信很多人都会大吃一惊的,从明天开始,切斯诺耶将会变得很热闹。”

    “恐怕变热闹的不仅仅是切斯诺耶吧?”波丽娜在旁边看着他,暗有所指的说道,“大概在基辅,甚至是在莫斯科,也有不少人正盼着生这种事情呢。安全委员会地方局的少尉险些被有组织犯罪团伙杀掉灭口,这种惊悚的消息传出去,想必会给很多人提供重新掌权的借口。”

    “那就不是咱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潘宏进咧咧嘴,心不在焉的说道,“至少现在还不是。”

第六章 蝶翼风暴

    敖德萨,“黑海明珠”,据传这个并不算特别古老的城市最初是由一个名叫“黎塞留”的法国公爵建立的,此人是被拿破仑流放到黑海沿岸的第一任地区长官。

    历史上这座城市曾迎来过无数的名流,李斯特、普希金、契诃夫等等等等,而到了勃列日涅夫出任苏共中央总书记之后,为了彰显其“达社会主义国家”的理念,又在这座城市的海岸边构建了大量的疗养别墅,每逢夏季,莫斯科的要员们来这里公费消暑度假成为了一项特权。

    作为一处国家公寓,叶普洛佩斯卡娅公寓群兴建于1978年,地点就在著名的阿卡迪亚海滩。最初它是属于内务部名下的一处财产,直到建成后的第四年才转交给了陆海军总政治部。作为政治部的一名委员,“老伊万”在这里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位置很不错,两层的小楼有一面正好朝向海滩。

    伊万中将经年在莫斯科、基辅之间奔波,回敖德萨的日子并不多,不过他的妻子瓦莲京娜体格不是很好,又早已习惯了这边的生活,因此一直都留在敖德萨,就住在叶普洛佩斯卡娅的公寓。为了照顾她的起居,别墅里还安排了两名警卫和两名服务员。

    叶普洛佩斯卡娅公寓群内共有别墅式公寓建筑24处,再算上园林、花园以及泳池之类的,每年的维修费用以及相应服务人员的薪金开支,总额不下二十万卢布,这笔费用都由敖德萨军区负责承担,像伊万中将他们这类的住户,却是不用承担一分钱的开销。

    清晨的阿卡迪亚海滩犹如笼罩着一层金光,碧蓝的海水跌宕起伏,柔和的冲刷着淡金色的海滩。

    沿着海滩通往叶普洛佩斯卡娅别墅区的专用公路上,四辆军用吉普车缓缓拐过竖着“军事管制区”警示牌的丁字路口,径直驶向别墅区正门。

    守在别墅区门前的四名警卫远远看到车队过来,慌不迭的拉起红白相间的警戒栏杆,挺身、立正、敬礼,目光追随着车队,直到它们消失在别墅区内的林荫路上。

    别墅区东南角的12号公寓门前,整夜都没有睡好的瓦莲京娜已经在门前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陪她一同等在那儿的,除了两位年轻漂亮的护士之外,还有两位穿着军装的中年人。

    远远的看到车队开过来,灰满头的瓦莲京娜嘴唇抖了抖,在两名护士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迈下台阶,朝前迎了几步。两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跟在她身后,面容局促的整理着衣领,又把头上的军帽摘下来,帽徽朝前,平放在右手的小臂上。

    车队缓缓停靠在不远的地方,一位面容彪悍、肩上挂着少校肩章的中年人率先跳下车,大跨步的跑到第二辆吉普车前,拉开车门,护着一位满头银的便装老人从车上下来——这老头便是潘宏进现在的父亲伊万·亚历山大洛维奇·舍普琴科。他的头上有一堆头衔,像什么苏联陆海军总政治部军政委员、乌克兰陆海军总政治部第二副主任、苏联国防部历史研究所第一副所长、苏维埃人民代表等等等等。

    “伊万,我的上帝,你总算是回来了,”看到丈夫从车上下来,瓦莲京娜颤巍巍的迎上去,还没等走到近前,沙哑的哭腔先出来了,“尤里,我们可怜的孩子,他……”

    “老伊万”这次回敖德萨是为了参加敖德萨军区近卫98空降师军事演习的,结果今天才下飞机,就听到了切斯诺耶生的事情。尽管一直以来老头都不太喜欢自己那个性格懦弱的儿子,但那毕竟他唯一的儿子,如今儿子出了事,别看他脸上表现的很镇定,但心里那份忧急却是可想而知的。

    “好啦,我都知道了!”微一皱眉,“老伊万”打断妻子的哭诉,浮肿的眼睛里忧色一闪,目光又落在那两个中年人的身上。

    “伊万·亚历山大洛维奇将军同志,”稍一犹豫,站在左边的中年人抢先迈出一步,大声说道,“我是安全委员会敖德萨局的鲍罗德·罗杰茨基上校,今天过来,是为了向您通报一下切斯诺耶事件的最新调查进展。”

    “唔……”老伊万舒展眉头,挤出一丝笑容,同他握了握手,“你好,鲍罗德·罗杰茨基上校同志。”

    没想到“老伊万”会同自己握手,鲍罗德受宠若惊,他甚至忘了为自己身边的副手作介绍了,直到老伊万把手伸向另一侧的中年人,对方也做了自我介绍,他才醒过神来。

    正如潘宏进所说的那样,鲍罗德这些年在敖德萨呆的并不如意,而随着戈卢什科出任乌克兰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一职,在他拥护“新思维改革”的种种举措下,乌克兰安全委员会各地方局又面临着新一次的缩编。天知道这个不受人待见的敖德萨地方局局长还能做多久。

    不过现在好了,昨天晚上切斯诺耶生的爆炸事件让很多类似鲍罗德这样的人看到了机会——用制造爆炸案这种极其恶劣的手段,谋杀一名安全委员会的少尉,类似的事情在过去是从未生过的事情,甚至令人难以想象。

    这意味着什么?毫无疑问,这就意味着乌克兰目前的状况很危险,那些曾经被打倒的乌克兰民族主义份子正在对联盟最大的权力机关进行猖獗的反攻倒算。费多尔丘克将军同志当年在乌克兰推行的铁腕政策并没有错,事实证明,他将数万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投进监狱的做法不是太过冷酷而是远远不够。同样的,他的继任者,尤其是现在的戈卢什科试图进一步削弱安全委员会的尝试,却是极其危险的,那将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戈卢什科虽然是现在的乌克兰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但他的权力基础并不牢固,像那些副主席、机关局局长之类的人物几乎都在窥伺着他的宝座,想尽千方百计的要把这个远东人从基辅赶出去,而眼下这个突事件显然就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鲍罗德昨天晚上接到的消息,当即便向基辅的总局作了汇报,不过他汇报的对象并不是身为主席的戈卢什科,而是副主席扎基耶夫,他随后从扎基耶夫那里得到的指示,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切斯诺耶的局势控制住,并将爆炸案的侦查方向引到乌克兰“活跃的民族主义分子们”身上去。

    到目前为止,鲍罗德手中并没有掌握多少切斯诺耶方面的确切情况,他也不知道这起事件是不是与要求乌克兰独立的民族份子有关,他甚至都不知道潘宏进是死是活。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向“老伊万”汇报情况,这个案子最终必然会由安全委员会出面调查,内务部只能靠边站,到时候谁是嫌疑犯还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当然,现在鲍罗德还急着办一件事,那就是尽快找到失踪的“尤里”,他甚至希望这位“老伊万”的儿子昨晚真的死掉了才好,那样接下来的事情将会好办的多。

    在别墅门前,老伊万也没有邀请鲍罗德他们到家里详谈的意思,鲍罗德也不敢提这样的要求,他就在门口将目前“掌握”的情况仔仔细细的向老伊万做了一番通报。当然,其间也没忘了对乌克兰目前存在分离主义倾向做一些添油加醋的解说。

    老伊万自始至终都在很仔细的听,却一句表态都没有,只是最后告诉鲍罗德,作为尤里的父亲,他很担心尤里目前的状况,但对案件的调查他无权干涉,他们地方局这边也没有必要向他通报云云。

    老将军这样的表态自然无法令鲍罗德满意,他走的时候难免有些意兴阑珊。

    “伊万,我昨天还给尤里打过电话,他还是好好的,还说这两天要回来跟你见一面。”鲍罗德在的时候,瓦莲京娜一句话也不说,跟了老伊万一辈子,这点道理她还是懂得的。不过鲍罗德前脚走,老太太就忍不住了,还没等走进门便抹着泪说道,“可谁知道……我的上帝,为什么会生这样的事情?”

    老伊万皱眉看看她,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迟疑了一阵儿,直到进了门,他才叹口气问道:“尤里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有来过电话吗?”

    老太太摇摇头,抽泣着说道:“刚才那个鲍罗德说他们的人已经去了切斯诺耶,只是还没有找到尤里的下落。你是知道的,现在安全委员会的那些人和前些年可是不一样了,我不相信他们。伊万,要不你联系一下瓦列里,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瓦列里·维克托洛维奇·古列维奇少将是目前乌克兰内务部的第一副部长,他曾经与老伊万在黑海舰队共事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不错,这些年也没有断过往来。

    “胡闹!”老伊万瞪了她一眼,训斥道。

    作为一位高高在上将军,他对时局的了解自然要比瓦莲京娜全面精确的多,很多事情上也有更多的顾虑。他敢肯定,自己的儿子这次在切斯诺耶出了状况,肯定会被某些人拿出来利用,作为权力斗争的有效工具。如果他在这时候跳出来说话,最终定然也会被牵扯进这个污秽不堪的泥塘里。

第七章 大行动(1)

    切斯诺耶市国立医院特护病房内,经过一整天的休息,潘宏进算是恢复了元气——尽管现在这一身伤都是假作出来的,可那份疼痛却是货真价实的,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洁白如雪的病床上收拾的整整齐齐,蓝白相间的睡枕上,摆放着一套崭新的蓝色制服,镶着红边的帽子扣在叠放的衣服上,帽徽在投进房内灯光的照射下绽放着暗金色的光芒。

    潘宏进穿着一条白色的大裤衩,斜着身子靠在一张沙里,一边翻看着手里的《星火》杂志,一边舔食着手里的冰淇淋球。

    正在翻看的这本《星火》杂志是当期的,如今在苏联国内,这份杂志卖得很火。

    来自克里姆林宫的“新思维改革”为大众传媒提供了更多的自由空间,言论的自由放开了,形形色色的杂志、报刊层出不穷,里面刊登的内容也五花八门,不过最主要的内容无非就是三个方面:性、对苏联历史的批判以及对西方社会制度的夸赞。

    性这个东西没什么好谈的,但乐于此道的人显然不在少数。若是在几年前,很难想象某些公开行的杂志报刊上会毫不遮掩的谈论这个问题,可现如今这个话题已经成为了一种时尚。

    对苏联历史的批判以及对西方社会制度的夸赞则是结合着来的,随着戈尔巴乔夫一声“历史领域不留空白点”的号召,整个苏联便掀起了一场否定苏联历史的狂潮。斯大林除了残暴之外一无是处;苏联立国几十年所取得的成就只有极权、暴政、劳改营;卫国战争变成了纳粹德国被逼无奈之下对苏联起的进攻等等。

    潘宏进对这些东西挺感兴趣,看的也津津有味。既然生活在这个时空、这个地点,他就必须得更多的了解这个地方,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地方比他想象中要疯狂的多。

    门外的走廊里传来“咔哒、咔哒”的脚步声,没一会儿,脚步声停在门前,隐隐约约的,有人在外面说话。

    “咚咚”,两声轻轻地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把门推开一道缝隙,探头进来问道:“尤里·伊万诺维奇同志,有一位基里延科先生前来探望您,您想见他吗?”

    这个年轻人隶属于敖德萨地方局的应急部队,而他现在的职责就是守卫这间病房,保护潘宏进的人身安全。

    “请他进来吧,”潘宏进放下手头的杂志,回头说道。

    “是,”年轻人应了一声,转身退出门去,紧接着,切梅诺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今天切梅诺里显然经过了一番打扮,邋遢的大胡子刮干净了,身上还特意穿了一身灰色的西装。

    “感觉怎么样?”他走进病房,先顺手把房门带上,这才笑着问道。

    “还不错,就是有些闷,”潘宏进站起身,迎他坐到沙上,说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尤什科维奇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切梅诺里蜷着一条腿坐在沙上,两只眼睛在病房里四处打量一番,说道:“情况不太好,尤什科维奇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可能是要逃跑了。”

    “跑?”潘宏进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缝隙间寒光迸射,嗓子里冷哼一声,说道“他跑不了的。”

    听他如此自信,切梅诺里稍感忐忑的心情也平复下来,刚才进医院的时候,他看到了鲍罗德·罗杰茨基上校,想必之前尤里已经跟他谈妥了条件,不然的话,他的这份自信也不可能如此强烈。

    “你和罗杰茨基上校是怎么谈的?”扭扭头,看到沙边上的方便袋里装了两条烟,还有满满的一袋水果,切梅诺里也不客气,他伸手拿过来一个甜橙,一边剥着皮一边说道。

    潘宏进笑了笑,拿出一支烟点上,青烟缭绕中,他眯着眼睛说道:“事情比咱们想象的还要简单,鲍罗德对切斯诺耶生的事情并不关心,他只想要一个结果。”

    “哦?”切梅诺里叼着一半橙子,含含糊糊的疑问一声。

    “敖德萨地方局会在切斯诺耶组织专案调查,目前主要工作暂时由我负责,”手里的烟卷在指缝里磕了磕,弹掉烟灰,潘宏进说道,“按照鲍罗德刚才的说法,他对尤什科维奇和他高加索黑帮不感兴趣,至于咱们做什么,呵呵,只要事情别搞的太大,他也可以假作不知情。不过昨天晚上的爆炸案,他希望能够与那些活跃的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联系到一起。”

    嘴里这么说着,潘宏进翻开手边的杂志,从里面拿出一份名单递给切梅诺里。

    “这些人必须与昨晚的爆炸案有关,而且必须抓到切实至少是可以说得通的证据,”冷漠的咧咧唇角,潘宏进继续说道,“两天内,敖德萨地方局需要拿到一份较为完整的材料,我们必须证实一点,那就是切斯诺耶存在一个邪恶的民族分裂势力集团,而且这个团伙穷凶极恶,正在将他们分裂联盟的魔爪伸向整个敖德萨州。”

    切梅诺里的眉头紧紧攒在一起,犹豫着问道:“这么说,咱们之前准备的那些东西已经起不到作用了?”

    潘宏进看看他,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这位前克格勃特工不假思索提出来的问题让他感觉很满意,可以肯定,他现在对这个国家已经缺乏最基本的忠诚了,他的心里现在除了金钱、除了利益之外,估计什么都不会考虑了。

    这是很容易明白的一件事,从心理学角度来讲,如果切梅诺里不是铁了心跟他走的话,听到刚才那一番话,他出于本能,先问的问题应该是像“鲍罗德想要干什么?”之类的问题,而不是第一时间去考虑栽赃尤什科维奇的证据还能不能用的问题。

    “那些罪证已经无关紧要了,”潘宏进用夹着烟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眼见着一片烟灰落在他肩头,又轻轻的替他掸落下去,笑道,“如今的形势展已经偏离了咱们当初的预想,呵呵,谁能想得到鲍罗德竟然还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看来他并不打算就在敖德萨地方局的位子上谢幕啊,他想着能朝上走一走。这样也好,他求他的光明前程,咱们求咱们的财,我现在倒是盼着他能够一路高升,最好是升到基辅总局去,他手里的权力就是咱们的庇护伞,有了这株伞的庇护,别的不敢说,至少咱们的计划应该没有问题了。”

    “下面你打算怎么做?”切梅诺里才不会关心鲍罗德的前途,他甚至不关心潘宏进究竟与这位上校做了什么交易,他只关心眼前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只关心他什么时候能够拿到钱。

    潘宏进摊开双手,用力抹了一把脸,站起身走到病床边上,从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下面掏出来一本通讯录,翻了翻,从里面找出一个电话号码,说道:“今天下午鲍罗德就会做出安排,如果内务部地方局那边没有太大阻力,咱们可以暂时接手市里的应急部队。

    他把手里的通讯录递给切梅诺里,指着上面找出来的那个电话号码道:“这是马利宁少尉的电话,他是自己人,你下午尽快和他联系上,让他的人做好准备,只要鲍罗德那边有了消息就马上采取行动,尤什科维奇和他身边那几个重要人物一个都不能放走。最主要的,务必要把他们手里的现金全部缴获,其次就是他们的往来账目,尤其是高利贷出借的账簿,都要第一时间抓在手里。”

    “马利宁少尉?”切梅诺里稍稍感觉有些惊讶。这个马利宁少尉就是切斯诺耶应急部队的指挥官,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也被潘宏进收买了。

    应急部队就是防暴部队,相当于国内的武警亦或是香港的飞虎队,这支部队是苏联各种警察部队中装备最为精良、训练最为有素的,赫赫有名的格鲁乌以及a小分队队员,大部分都由这支队伍中挑选。

    作为切斯诺耶市的应急部队指挥官,马利宁少尉手底下有五个防暴作战班,近七十号人,这支部队虽然名义上归由警察局指挥,但市警局却没有权力直接调动他们,而是需要取得军方的许可才行。

    “对,马利宁少尉,”潘宏进可没打算介绍自己是怎么把马利宁收买下来的,有些秘密终归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更加稳妥。他岔开话题,说道,“另外,你也别忘了联系一下维克多,让他安排人把名单的事情办妥,我希望明天下午突击搜查的时候,能够从这些人家里找出鲍罗德希望看到的东西。”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维克多很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切梅诺里咧嘴笑了笑,只不过这份笑容太过冷漠,像是嘴里叼了冰渣一样。

    “最后一件事,”嘱咐他把名单放好,潘宏进继续说道,“你还要准备两个可靠的线人,搞这么大的动静出来,仅仅只有物证还远远不够,咱们还要给鲍罗德安排两个人证。”

    “只要有钱,我找的任何一个线人都是可靠的。”切梅诺里耸耸肩,一脸轻松的说道。

    “只要今天晚上的行动顺利,相信从今以后钱将再不会是咱们的一项困难。”潘宏进吸口气,语气阴冷的说道。

第八章 大行动(2)

    浓浓的夜幕又一次笼罩了黑海小城切斯诺耶,黄昏时的一场急雨冲散了普希金大街惯有的夜市,为这个特殊的夜晚带来了一丝别样的清冷。

    “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

    缓缓行驶的伏尔加小卧车里飘出《三套车》的旋律,沉沉的男低音恰到好处的表述出了这歌的哀伤。

    穿着一身淡蓝色制服的潘宏进,闭着眼睛坐在车后座上,搭在膝盖上的手指随着旋律的婉转轻轻弹动。

    伏尔加小卧的前面,行驶着几辆带后舱的轻卡,车子侧面喷着的标志显示它们都是属于应急部队的配给车,此刻,这些车上搭载着两个班的防暴警察,他们由马利宁少尉直接负责指挥,突击市高加索黑帮位于维茨塔耶夫大街时光酒吧的总部。

    今晚的行动是在全市范围内展开的,马利宁少尉的应急部队分为三批,分别突击时光酒吧以及尤什科维奇在市里的两处住所。另外,两支城市民兵(苏联体制内一支特殊武装,归内务部领导,属于半军半警的性质)组成的队伍,将同时突击高加索黑帮在城市东郊达卡耶夫集体农庄内的仓库以及鞑苏海滩附近的一所藏匿点。

    按照线人提供的情报,达卡耶夫集体农庄是高加索黑帮囤积走私物资的主要仓库所在地,而鞑苏海滩附近的秋明斯克住宅区,则是他们用来安置那些没有乌克兰国籍或合法身份的**、艳舞女郎的藏匿点。

    在国家暴力机器的面前,任何黑帮都是“纸老虎”,潘宏进相信,只要他愿意,通过今晚这一次行动,就能把尤什科维奇的黑帮彻底抹平——不过很可惜,他并不像这么做,他只想把这个黑帮控制在自己手里,变成手头的一株摇钱树。

    伏尔加小卧从普希金大街拐上维茨塔耶夫大街的时候,潘宏进睁开眼,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凌晨一点整,按照以往的规律,“时光”酒吧这个时候应该关门了。酒吧楼上的赌场是最热闹的时候,同时,尤什科维奇手下的人,会在酒吧里清算他们这一天的收入,这个时间段去堵他们,正好能够抓到最多的现金。

    这是整个计划中第一个能够拿到回报的机会,潘宏进必须拿到钱,他必须让每一个跟在他身后参与计划的人在今晚尝到甜头。还是那句话,实实在在的现金比任何美好的许愿都更具备说服力,只有让维克多、切梅诺里他们那样的人拿到了钱,他们才会更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玩命;只有让马利宁少尉、斯皮里多诺夫中尉那样的人拿到钱,他们这些切斯诺耶直接掌握暴力机器的人才能更加肆无忌惮;只有让鲍罗德上校那样的人拿到钱,他们才能为他提供更大的庇护伞,并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

    至于说自己的收益,潘宏进现在还没有考虑,因为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

    车队在安静的维茨塔耶夫大街上缓缓行驶,最后在距离“时光”酒吧三四百米的地方停下来。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从最前一辆车上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伏尔加小卧旁边,伸手在后面的车窗上敲了敲。等到潘宏进放下车窗,他弯腰说道:“尤里,现在就行动吗?”

    潘宏进推门下车,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点头说道:“行动吧,告诉你的人,尽量不要伤人。”

    这个年轻人便是马列宁少尉,他的年纪和潘宏进差不多大,但却不是靠着家里的关系爬到少尉这个职位上来的,而是完全凭借的他在阿富汗的两年从军经历。他的左腿在阿富汗与抵抗武装作战时负过伤,留下了终身残疾,转业后回到切斯诺耶得到了现在这样一个差事。

    听了潘宏进说的话,马利宁少尉手扶着左胯,一瘸一拐的走回去,在几辆轻卡的后舱上逐一拍打过去。

    很快,一辆辆的轻卡上陆续跳下来二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是同样的装扮:迷彩军装、防弹背心、六联式的战术背囊、高筒军靴,灰黑色的线绒遮脸帽,红外夜视镜,人手配备一把Ak-74突击步枪,一把9MM微声冲锋枪,外加一把防身用的手枪。

    在车边的便道上,马利宁与他的副手说了几句话,行动随即展开。

    “时光”酒吧的正门装了钢筋卷帘,三人一组的应急队员先安排了两组人冲到正门,一枚无声毁锁雷带着一股白烟在卷帘门的大锁上爆开,两个队员还没把卷帘拉起来,大号棒球杆似的双动力毁锁破门槌已经顶在了帘后的铁门上。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厚实的铁门被撞的整个变了形,尘埃升起的一瞬间,一枚闪光弹从破开的门缝处丢进酒吧,顿时门内的惊叫声响成一片。

    看到有十几名队员冲进了酒吧,潘宏进用力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卷,把剩下的烟头扔在地上,一脚踩灭,转身朝马利宁少尉的指挥车走去。

    马利宁的指挥车里配备着电台,参与行动的队员通过对讲机将楼内的情况不间断的向外汇报。潘宏进走到车边的时候,正听到有人在对讲机里说清空了地下室酒窖并击毙了两名企图反抗的武装分子。

    “嘿,我的马利宁,”潘宏进在马利宁的大腿上拍了拍,笑道,“让你的人仔细着点,这里以后还是要开门经营的,我可不希望再自己掏腰包搞装修。”

    马利宁哈哈一笑,正准备开口,就听到电台里传来丝丝拉拉的一阵儿噪音,紧接着,有人汇报说突击到二楼的队员俘获了尤什科维奇,另外还在二楼大堂的赌场内抓到了大批的赌客。

    “看来这些高加索人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对付,”马利宁侧着身从车上跳下来,一只手扶着潘宏进的肩膀,看了看表,笑道,“五分四十二秒,差不多就要结束了。”

    潘宏进点点头,心道装备精良的防暴部队要是不能轻易的镇压住黑帮,那你这马利宁少尉估计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走吧,咱们进去看看,”单腿跳了跳,马利宁站稳身子,说道,“不瞒你说,我的尤里,这地方我也来过,偶尔的一两次。这里有一个跳脱衣舞的波兰女人,叫什么瑞莎……”

    “瑞莎·里高卡。”潘宏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关于高加索黑帮的资料他早就全都记在心里了。

    “对对对,瑞莎·里高卡,”马利宁一只手揉搓着下巴,连声说道,“我看过她的表演,啧啧……真是没法形容。可惜你也知道,就我那点薪酬,嘿嘿,可没法到这种地方来逍遥。”

    “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了,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潘宏进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至于那个瑞莎,呵呵,她可是偷渡客,在这里属于非法移民,你要感兴趣,回头她就是属于你的了。”

    “尤里,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马利宁少尉猛的停住脚,一把抓住潘宏进的手腕,兴奋的说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难道我不值得信任吗?”潘宏进眨眨眼,一脸严肃的反问道。

    “哈,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马利宁亢奋的揉搓着双手,一想到那个身材性感惹火的波兰女人,他就觉得浑身燥热,他甚至希望今天晚上潘宏进的许诺就能够实现。

    两个低俗的男人穿过两三百米长的公路,走到“时光”酒吧门前的时候,应急部队的突击行动已经基本结束,老旧的小楼内已经没有了枪声。

    两个人从撞毁的大铁门处进了酒吧,刚刚闯过狭长黑暗的走廊,就看到酒吧大堂内的东墙边上蹲着一排衣衫不整的男女,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裸的,一丝不挂。四名应急部队的队员守在他们旁边,正在给他们逐个的作登记。

    眼前这幅景象让潘宏进看着想笑,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前世国内扫黄打非时的某种场景。不过这个时候他可笑不出来,因为他一进来就看到了一个人——前天曾经在这里黑过他一把的那个侍者。

    他正准备过去让那小子认认自己,马利宁的副手恰好从通往楼梯间的走廊处跑出来。他径直跑到马利宁的身边,凑到他耳朵边上说了些什么,只见马利宁眼睛一亮,一张惨白的脸瞬间涨红,就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

    “尤里,嘿,尤里,”瘸着一条腿紧赶两步,马利宁一把拽住潘宏进的衣袖,凑到他身边说道,“我的人在楼上的赌场里现了巨款,看来今天晚上这里有一场豪赌。”

    “哦?”潘宏进收住脚,扭过头来问道,“有多少?”

    “还没来得及清点,”马利宁的副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不过真的有很多,我对上帝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都是一百面值的卢布现金,堆了满满一桌子……噢,我的上帝……”

    副手说话的腔调很能感染人,就连潘宏进都忍不住有了一种血压升高的感觉。不过他看中的并不是这些赌资,而是参与豪赌的人。

    他父亲“老伊万”中将,现在一个月的薪金加上补贴也不过一千四百卢布,那可是一级集团军级政治委员的单月薪金,比切斯诺耶市第一书记的薪金都要高近近五百卢布。可即便如此,“老伊万”从军一辈子,即便是不吃不喝恐怕也凑不出堆满一桌子的卢布现金来,更何况还是一百面值的大钞。

第九章 大行动(3)

    现如今的苏联也没有改革开放那一说,更不存在所谓的企业家、富二代,可以肯定,赌场里用于豪赌的赌资绝对没有什么正经来路,而一掷千金的赌客,不是贪污犯就是做不正当生意的罪犯。而现在,潘宏进对这两类人都很感兴趣。

    “马利宁少尉同志,”伸手指了指蹲在人堆里的侍者,潘宏进说道,“让你的人把尤什科维奇他们那些人关到咱们之前定好的地方去,他也一样。还有楼上那些赌棍,他们这些人统统都送到那里去。”

    “哦?”马利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问,这与他们之前说定的情况有些不同,按照当时的说法,需要送到“那个”地方的人只有尤什科维奇和他手下的几个重要人物。

    潘宏进看出了他的疑问,但却没有跟他多做解释,这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走,咱们到楼上看看。”从口袋里掏出烟,给马利宁和他副手每人分了一支,潘宏进打着火,当先朝楼梯走廊的方向走去。

    别看小楼的外观很破旧,但内里的装修却很豪华,通向楼梯间的走廊里竟然还铺着手工织绣的地毯,看风格很像是从中国进口的——多半也是走私品。

    跟着马利宁的副手一路上了楼,楼上的走廊里也挤满了人,只不过和楼下的那些人相比,这些家伙身上的穿扮要整齐的多。

    三个人顺着走廊向东走,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马利宁的副手停下来,他伸手推来两扇紧紧闭合的房门,对潘宏进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潘宏进手捂着嘴,咳嗽两声,转身走进房间。

    门内的房间很宽敞,地上也铺着大红色的地毯,只不过此刻这地毯上显得有些凌乱,四处散落着一些或红或黄的筹码,还有一些酒瓶、酒杯之类的玩意。

    潘宏进走进门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蒙着面的应急队员蹲在墙角上,把几张从地上拾起来的钞票塞进胸前的战术背包里。看到他进来,这名队员显得很慌乱,藏钱的手停在胸前,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潘宏进朝他笑了笑,又比划了一个让他把钱装好的手势,这才叼着烟走到大厅里那个由桌球案改成的赌桌旁边,从成堆的钞票里捡起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单指一拨,听着崭新的钞票在手里出“啪啪啪”的轻响,唇角一翘,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噢,我的上帝,”马利宁跟在他后面,看到堆放了满满一桌子的现金,忍不住双手捂着嘴巴,惊叹一声道,“这些家伙刚刚打劫了莫斯科国家银行吗?”

    潘宏进把手里的一沓钞票重新扔回到桌子上,用两根手指头在桌沿上敲打着,问道:“马利宁少尉同志,你猜猜看这些钱大概有多少?”

    “我看至少有两百万卢布,或许会有两百五十万。”马利宁的副手抢着说道。

    潘宏进看他一眼,笑道:“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最多只有六七十万卢布的样子?”

    “六七十万?”副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这一沓沓的百元大钞,一沓应该就是两万,难道这一桌的现金,就只有二三十沓?他动动嘴唇,刚想辩驳两句,却被身后的马利宁一把拉住。

    “能有六七十万吗?我看恐怕也就是十几万的样子。”马利宁瘸着腿上前两步,挡在副手的前面,咽了口唾沫说道。

    “呵呵,没错,”潘宏进呵呵一笑,伸手在钞票堆里数出来六七沓现金,摆放在空出来的桌沿上,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放在钞票上面,说道,“马利宁少尉同志,安排你的人作登记,这是咱们从时光酒吧里抄收到的赃物。”

    这么说着,他又一伸手,将桌上成堆的现金分成一大一小的两堆,而后指着其中的一大堆说道:“这些给我装起来,剩下的我都没有看见,少尉同志可以自由分配。”

    马利宁两眼放光,他瘸着腿凑到桌子边上,拿起一沓钞票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这一沓钱就是两万卢布,两万卢布现在可以在莫斯科的繁华地段买下两套三居室的好房子,可以在敖德萨买上一所顶级的海滨别墅,这是他四年不吃不喝能够积攒下的全部收入……

    与马利宁相比,他的副手倒是还能保持冷静,他看着放在桌上的那些钞票,干咽两口唾沫,犹豫着问道:“尤里少尉,这,这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麻烦?有什么麻烦?”潘宏进冷冷一笑,扭头看了看守在房间里的三名应急队员,而后随手拿了三沓钞票抛给他们,说道,“难道这里有谁会揭咱们?”

    三名应急队员显然要比马利宁的副手胆子大,他们接过钱,想都不想便揣进了胸前的战术背囊。

    “咱们的人自然不会有问题,”马利宁摇头说道,“主要是那些赌徒,他们……”

    “要不要把他们……”马利宁的副手面露狰狞,比划了一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他这一个提议倒把潘宏进吓了一跳,敢情这位不是胆小,而是比他胆子还大。

    “放心好啦,这些钱恐怕都没有什么正经来路,”摇摇头,潘宏进说道,“相比起咱们,那些家伙应该更担心被人揭。更何况他们想要揭也得先找到门路,不瞒你们说,我拿的这份可不是属于我自己的,我还要用它们去打点上级的那些家伙。敖德萨安全委员会地方局的领导、内务部和监察委员会地方局的人,一个都不会漏过,揭?他们揭只能是自寻死路。”

    听他这么说,马利宁和他的副手再没有半点犹豫,桌上成堆的卢布现金很快便被装入四个箱子。其中一箱是属于应急部队的,马利宁倒还算是能够顾全大局,他手下的队员都能从中分到五千至一万卢布不等的一份,大家利益均沾,公平合理。

    只是他们这时候谁都没有想到,收了这笔钱就等于是上了贼船,自今而后,他们只能跟着身为“贼船船长”的潘宏进,义无反顾的驶向一个名为“**”的深渊了。

    …………………………….

    科尔古耶夫监狱坐落于切斯诺耶市西郊,距离市区大约二十公里的距离。这座监狱建成于1936年,曾经是敖德萨地区很出名的一个集中营式监狱,苏联大清洗期间,包括弗拉基米尔·米特罗凡诺维奇·奥尔洛夫以及伊万·费多洛维奇·费季科在内的一大批军事将领曾经被关押在这里,直到被最终处决。

    其后的几十年间,这里作为国家安全委员会直接管理的一处监狱,大部分时间都被用来关押政治犯以及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直到两年前,莫斯科才下令将这所监狱关闭。

    现如今,这里已经荒废了,大量的铁栅栏早就被流浪汉们拆卸下来卖了废铁,残存下来的只有耸立的高墙、潮湿滴水的地下囚室以及深深掩埋在废墟中的一段历史。

    从市里通往科尔古耶夫监狱的公路因年久失修早已荒废,昨夜的一场暴雨将这条坑洼不平的小路彻底变成了沼泽。

    潘宏进从市区赶往监狱的路上,车子两次陷入泥坑,最终,他不得不舍了舒适的伏尔加小卧,上了应急部队的轻卡。

    科尔古耶夫监狱所处的位置极其荒凉,距离最近的拉耶夫集体农庄也有十五公里的路程。

    潘宏进跟随车队赶到监狱的时候,正好是凌晨四点,天色蒙蒙泛亮,西方的天际处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而被浓浓夜色包围的科尔古耶夫监狱,就像是传说中达库拉伯爵的城堡,阴森可怖。

    车队从监狱坍塌的正门进入,七拐八拐的行驶了四五分钟的时间,才最终停靠在一块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上。这里曾经是监狱犯人放风的地方,原本空地的周围有一圈三米高的铁丝围栏,但现在早就被人拆卸干净了。

    空场的右侧是一排二层的方形建筑,那里曾经是狱警们值班的地方,而左侧便是一排排的单层建筑,是监狱的核心狱区,算上地下的两层暗室牢房,整个狱区一共有牢房四百二十间、讯问室二十四间、“黑房”三十处。这些架上外层的狱警住宿区、操演区、警戒区、后勤保障区等等,构成了科尔古耶夫监狱的整套监狱系统。

    监狱空场的宁静早已被喧嚣的人声打破,潘宏进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四五辆卡车停靠在空场左侧,十几个人正忙碌着从车上往下搬箱子。隐约中可以听到有人在喊叫:“轻点,轻点,这可都是高档的哥丽尔卡伏特加,你这家伙一年的薪水也买不起半瓶。”随着这一声喊叫,又有一阵儿哄笑的声音传过来。

    潘宏进听得仔细,知道那是查抄达卡耶夫集体农庄的车队,车上装的东西,应该就是从农庄仓库里查抄的赃物了。

    卡车的前大灯把空场照的四处通明,光影摇曳中,有几个人朝这边走过来,清一色的淡蓝色制服,宽近半指的武装带上别着佩枪,当先领头的一个正是切梅诺里。

    潘宏进隐隐感觉到,在黑海岸边这个名叫切斯诺耶的小城里,自己一手构建起来的势力已经初步成型。

第十章 暴力机器

    当初的狱警值班室经过简单的清理也还算干净,没有照明用电,只能暂时用了两个警用应急灯,巴掌大的房间被幽蓝色的光线照亮着,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一张临时用三块长木和砖头拼起来的桌子前面,潘宏进坐在一个废弃的木头箱子上,就着案头的应急灯灯光,翻看着手里的一本帐目。

    维克多·安德烈维奇,切梅诺里·沙米利耶维奇,波丽娜·彼德洛夫娜以及马利宁·克列缅基耶夫四个人依次坐在长桌的下,闷声不语的吸着烟,喝着酒——烟是上好的“万宝路”,黑市上可以卖到十二卢布一包,酒是哥丽尔卡的伏特加,黑市上都很难买到。

    今晚的一场行动,等于是彻底打掉了尤什科维奇的黑帮,自今而后,切斯诺耶将不再有所谓的高加索黑帮,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警局现役警官、安全委员会退役特工以及在职秘密警察操控的地下有组织犯罪集团。在这个犯罪集团里,潘宏进是“董事长”,其它在座的几位都是“原始股股东”。

    潘宏进手里的账本记录的是今晚从达卡耶夫农庄仓库里查抄出来的一应走私品,其中包括食用油一百二十箱、各种香烟七十六箱、各种高中档红白酒四十二箱,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高档的服装裘皮制品,其总价值在三百万卢布左右。

    之前维克多手底下的人已经对尤什科维奇身边的几个头目进行了审讯,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些东西都是通过海上的途径从土耳其走私过来的。每月的三号、十六号、二十三,尤什科维奇都会安排人前往土耳其的锡诺普外海海域接货,为他提供货源的,是土耳其一个名为“维杜尔”的黑帮组织。每隔三个月,尤什科维奇会与那些土耳其人结算一次,双方按照总利润的四六比例分成,土耳其人拿六成,这边拿四成。

    除了这些之外,今晚的行动中还从秋明斯克的住宅区里抓获了受高加索黑帮控制的特大**集团,上百名**中,绝大部分都是从波兰、罗马尼亚偷渡过来的,还有一小部分则是从土耳其拐卖过来的。这些女人在乌克兰都不具备合法身份,她们白天就被关押在秋明斯克住宅区的房子里,不到三十平方米的一个小房间里平均要住上十六个人。房子里的窗户都被钉死了,一点光线都没有,阴暗潮湿、气味刺鼻,用维克多的话来说,那里俨然就是地狱。

    负责查抄尤什科维奇两处住所的人也有很大的收获,他们不仅抄到了过六十万卢布的现金,还起获了一些尤什科维奇与切斯诺耶市某些大人物的往来证据,这里面就包括了市第一书记、敖德萨州苏维埃人民代表库普利亚诺夫。

    “切梅诺里,”把账目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潘宏进点了一支烟,闷头吸了两口,说道,“查抄的这些香烟和高档酒先不要动,过两天我要带一些去敖德萨,至于说那些食用油,仍旧用他们原来的路子销出去。那些跟着尤什科维奇的家伙无非就是为了求财罢了,想必没有几个人会真的愿意为他去死,你可以告诉那些在下面跑腿的小头目,尤什科维奇死了帮派还在,他们过去能拿到一分都不会少,我也不绝不会亏待他们。如果有谁不愿意跟着咱们走的,那也没关系,你可以送他们和尤什科维奇一同上路。”

    切梅诺里点点头,他明白潘宏进这番话的意思就等于是把帮会在走私贩私这方面的生意交给他打理了。

    “维克多,”潘宏进目光一转,落到维克多·安德烈维奇的脸上,“那些关于民族主义分裂团伙的罪证问题,你还要抓紧时间办一下。另外,今天晚上那些赌棍的身份,还有以往与尤什科维奇有勾连的那些人,你也要尽快给我查清楚,一旦有了结果,不管他们牵涉到什么人,你都给我顺着线索摸上去,看看他们这些年究竟做了一些不法的勾当,尤其是这个库普利亚诺夫。记住,我要最完整的资料、最详实的证据,每一幢每一件都要能够落到实处,查得清楚。”

    “放心好啦,尤里,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维克多欠欠身子,说道。

    潘宏进朝他点点头,目光一转,又落到了波丽娜的身上。

    “波丽娜,你这几天尽快把尤什科维奇名下的那几家酒吧、舞场接手了,”稍一沉吟,他继续说道,“另外,找几个稳妥的人把这里东区的一片监狱清理出来,把那些女人转移到这里来。条件不妨弄得好一点,伙食上也改善一些。马利宁,如果方便的话,找时间把你们的急救队安排过来,给她们做一下体检。”

    “没问题,”马利宁端着一杯伏特加,很痛快的应道。反倒是波丽娜一语不,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在那儿专心致志的修整她细长如笋的手指头。

    “最后一件事,”潘宏进把目光收回来,伸手从桌子下面拽上来一个手提箱,平放在木板桌上,说道,“这里是六十万卢布的现金,马利宁少尉已经拿到了他那一份,所以这些是你们三个人的。我的想法是,切梅诺里现在需要用钱,维克多手底下也有二十几号兄弟需要补贴生计,所以这笔钱分三份,切梅诺里拿三十万,维克多二十万,剩下的十万是波丽娜的。你们有没有意见?”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开口。

    “那好,既然都没有意见,咱们就这么定了,”潘宏进单手在钱箱上一推,箱子旋转着在木板桌上划出去,稳稳停在切梅诺里面前的时候,箱子盖“蹦”的一声弹开,显出里面一沓沓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波丽娜看着箱子里的钞票,率先站起身,从里面取出来两沓,放在自己面前,说道:“我只要这些就够了,剩下的算我借给菲丽达治病用的。”

    “我的那一份暂时可不要,”维克多紧接着起身,把钱箱拽到他面前,从里面数出来五沓,说道,“但身边的那些弟兄都等着这份钱补贴生活,我必须把他们的领出来。至于剩下的,和波丽娜一样,算是借给菲丽达治病了。”

    一沓现金是两万卢布,波丽娜与维克多等于是只要了属于他们那一份的一半。

    切梅诺里面无表情把箱子扣上,提起来放在自己脚边,既没有感动的痛哭流涕,也没有说什么以图后报之类的话,他甚至自始至终连一句“谢谢”没说。

    但就是从这份漠然中,潘宏进却体会到了一种很深感情。

    从克格勃里出来的人都有一个共性:多疑,为了争夺权力,他们从不在乎出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可一旦挨到退役,从权力的争夺场里退出来,这些人相互间又极为信任。波丽娜可以因为切梅诺里的一声招呼舍了平静的生活,跑到切斯诺耶来跟他们做要命的“买卖”;切梅诺里和维克多又可以因为潘宏进一个看不到影子的承诺跟着他打拼;而维克多手下的那些人,估计也不是每一个都找不到生计活路的。

    其实在潘宏进看来,克格勃在苏联这个大家庭里已经不能简单被看做是一个暴力机构了,长期的特殊存在造就了一个庞大而特殊的社会人群,同样的秉性、同样的生活经历让这个社会人群中的每一个人员有了一种常规的彼此认同。可以肯定,即便是苏联一如历史中那样解体了,这个机构也仍旧将在苏联各个加盟共和国中占据一个很特殊的政治地位。

    “走吧,”一只手在桌上拍了拍,潘宏进站起身,拿起放在桌角边的帽子扣在头上,说道,“现在让咱们去看看尤什科维奇先生,我想他现在恐怕有些等不及了。”

    “尤里,你打算怎么收拾这个家伙?”紧跟在潘宏进的身后走出门,马利宁一手扶着左胯,一手拿着他的帽子,问道。

    尽管是盛夏时节,但雨后从黑海上吹来的晨风仍旧让人感觉到一丝微凉。

    昏暗的晨光里,破败的监狱空场上停满了车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应急队员正聚拢在一堵颓败的残墙下兴高采烈的聊着什么,他们身边的地上扔着一些空酒瓶、香烟盒。

    潘宏进紧了紧制服的前襟,又用力抻了两个懒腰,这才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已经给他想好了一个绝妙的去处,相信他会喜欢的。”

    “那瑞莎呢?”马利宁紧赶两步,追在他身后继续问道,“我刚才看到她了,就在那些女人里面……”

    他这话没有说完,可意思已经表露的很明白了。

    潘宏进皱了皱眉头,他觉得男人好色一点很正常,可要不分时候、整天把一个女人挂在心里的男人,绝对成不了什么大事。这个马利宁……不可用,得找个机会除掉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答应你的条件总会兑现的,”尽管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可他说话的语气却仍旧是那么的平静无波,“既然她人在这里那就好办了,一会儿你就可以把她带走了。”

第十一章 娜塔莉-舍普琴科

    四四方方的三层监狱牢房像是个筒子楼,从正门进去之后,顺着不到三四米长的短走廊过去,内里就是空旷的天井,四周的三层牢房就围绕着这个天井一圈圈转上去。

    经过两年的荒废,钢铁焊接成的楼梯和栏杆以及牢房的栅栏早就被拆卸的一干二净,四处都光秃秃的,看上去就像是古老的佛窟遗迹。

    潘宏进最先一个走进监牢天井,脚下的皮鞋踩踏着积了水的混凝土地面,出“噼嗒、噼嗒”的轻响。

    天井中央的空地上,二十几个年轻人正排成两行,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四五个荷枪实弹的应急队队员堵住了牢房的出口,二楼的回廊上也有人往来巡。

    这些年轻人都是高加索黑帮内的小喽啰,他们平时就负责看管帮内控制的**,过去,每到下午七点,他们便负责开车将那些**从藏匿点送往市内的各个酒吧、舞场,天亮的时候再负责将她们送回藏匿点。

    潘宏进要接手高加索黑帮的生意,注定不能将这些小喽啰们也一网打尽,黑帮的正常运转还离不开这些家伙。更何况这些处在帮派底层的人员也不过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每月一百多卢布的收入还不足以支撑起他们对尤什科维奇的绝对忠诚。

    “这些人以后由谁负责?”在离着那些小喽啰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停下脚,潘宏进伸手朝他们指了指,对跟随在身后的波丽娜说道。

    波丽娜明白他的意思,这些小喽啰不太好管,对他们既不能像对那些**一样关着,又不能给予绝对的信任,要是没有一定的手段,还真控制不了这些泼皮无赖。

    “我看就交给玛莎斯卡吧,”歪头想了想,波丽娜说道。

    “玛莎斯卡?”潘宏进不记得这么个人,不过维克多和切梅诺里两个前段时间四处招揽人手,他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

    维克多上前一步,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玛莎斯卡的情况。这个玛莎斯卡是哈尔科夫人,曾经在兹米尼夫特别学校(一个培训所谓‘燕子’的秘密学校)受训,各方面的成绩都很出色。可惜的是,就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因为一场事故在右侧的脸颊上留了一道疤,因而被刷下来,分配到哈尔科夫地方局做档案工作。半年前被哈尔科夫地方局解聘,此后一直没能找到工作,直到维克多通过人与她取得联系。

    维克多给潘宏进介绍完玛莎斯卡的情况,波丽娜咗嘴打了一声唿哨,喊道:“玛莎斯卡!”

    “嘿!我在这儿……”她的喊声刚落地,二楼的回廊上就跳出来一道人影。这道人影也不走楼梯,就从三米多高的回廊上一跃而下,落到地上的时候,身子稍稍一顿,应道,“找我什么事?”

    潘宏进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位玛莎斯卡个头很高,差不多得有一米七的样子。她上身围了一件黑色的抹胸,下身是一条迷彩的热裤和一双高筒的军靴,平坦的小腹、修长圆润的大腿全都裸露着,性感迷人。

    波丽娜迎上去跟她说了几句话,玛莎斯卡点点头,目光一转,飘到潘宏进的身上,上下打量两眼之后,迈着标准的猫步施施然朝那些小喽啰走过去。

    能被选入兹米尼夫特别学校的女人自然相貌过人,玛莎斯卡的脸上似乎糅合了乌克兰族女人的诸多优点,清纯又不失明艳,活脱脱像是个大号的芭比娃娃。潘宏进倒是很好奇她脸上的伤疤在什么地方,以至于会被克格勃的谍报机关刷下来。

    几个人远远看着玛莎斯卡走到那些小喽啰近前,随手从里面拖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家伙,大声询问他那些人里谁是头,他们都听谁的。

    被拖出来的小伙子大概是被吓着了,磕巴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玛莎斯卡失去了耐性,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抽出一把匕捅进他的嘴里,眼看着小伙子他面前抽搐着栽倒在地,她才舔舔粘在匕上的血浆,面无表情的说道:“不想说就永远都不要说了。”

    血淋淋的场面引来一片惊叫,潘宏进却看的津津有味,这女人不错,很有混黑帮的天分——也许克格勃训练出来的每一个人,都很有这种天分。

    “就是她了,”揉揉鼻子,潘宏进转过身对波丽娜说道,“中午你记得到我那儿领两万卢布,顺便告诉玛莎斯卡,今后她手底下这些人的薪水涨到每月两百五十卢布。要想管好这些人,大棒是少不了的,但也要给够胡萝卜,不然的话,恐怕要不了两天这些家伙就会跑的一干二净。”

    波丽娜笑了笑,算是答应下来。

    “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自古就有,玛莎斯卡不会是第一个执行者,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潘宏进没兴趣继续看她表演,尽管那血淋淋的场面能够让他感觉到隐隐的快意。

    天井两侧的牢房都经过了简单的整理,每个牢房原本竖着栅栏的地方,现在都挂了上破破烂烂的幕帷。

    潘宏进走到右手边的第一间牢房,撩开散着异味的麻布幕帷朝里面看了一眼。

    牢房内的地面上铺着一些毡毯和海绵垫,潮湿的墙壁上也挂着一些色彩艳丽、坦胸露背的薄裙,四个身上盖着布片的女人蜷缩在牢房四角,睡的倒是安稳踏实。

    在牢房前蹲下身子,潘宏进将面前的毯子撩开一角,伸手在地上摸了摸,又在潮湿的墙壁上蹭了蹭,手收回来的时候,指尖上粘满了肮脏的青苔。

    “这些房间都要重新整修,”站起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方帕,一边擦着手朝前走,一边说道,“以后也要定期抽湿,另外,想办法购进一些床铺和被褥,把这里的条件改善一下。”

    “那可是需要一笔不小的投入。”维克多跟上来,小声说道。

    “这些投入都是必要的,只是为了减少将来的损失。”潘宏进摆摆手,心不在焉的说道。

    “你是头……”维克多耸耸肩,不再说什么。

    潘宏进带着几个人一间一间牢房的查看,走到右侧一排最后一间牢房的时候,却现里面只有一个看上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一件带蕾丝的无袖睡衣,蜷缩着身子躲在牢房的墙角里,一头白色的长凌乱的披散在脸上,也看不出长什么样子。

    潘宏进第一眼看到小女孩的时候也没在意,他很自然的放下幕帘,往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退回来重新撩开幕帘,躲在墙角里的小女孩也被惊醒了,她拼命朝墙角里挤凑着,就像是那样可以躲避危险似地。

    “这是……尤什科维奇的女儿?”潘宏进撩着幕帘,扭头朝维克多问道。

    “上帝怎么可能赐给尤什科维奇任何儿女?”维克多撇撇嘴,一脸厌恶的说道,“那家伙有该死的恋童癖,这孩子是我从他别墅的地下室里找到的……三个孩子中唯一还能幸免于难的一个。”

    “禽兽!”波丽娜狞声咒骂一句,一双蓝色的眸子里瞬间便溢满了杀气。

    “剩下的两个呢?”潘宏进语气平静的问道。

    “在尤丽卡家里,她们现在需要最好的治疗,不然将会成为死神的收藏品。”维克多叹口气,回答道。

    潘宏进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这女孩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那是前世留个他唯一的温馨回忆。他把幕帘放下,又重新撩起来,再放下,朝前走了几步,又重新折回来,最后还是撩开帘子走进了牢房。

    “她叫什么名字?”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潘宏进摸摸她的头,头也不回的问道。

    “不知道,这个恐怕只能问尤什科维奇本人了。”维克多站在牢房外面,犹豫着回答道。

    小女孩拼命摇晃着脑袋,想把摸在她头上的大手甩开。原本遮在脸前的白色头被甩到两边,露出一张消瘦但却异常清秀的小脸,那双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里竟然是罕见的蓝金色晶状体,细小的黑色瞳孔缩在不规则的蓝金色线影中间,一簇一簇的跳动。

    “无所谓,以后她就叫娜塔莉吧,”潘宏进笑了笑,用两根手指捻起小女孩脸上粘着的一根干草,扭头说道。

    他这话还没说完,小女孩猛的一张嘴,一口咬在他捻着干草的右手手背上。

    “尤里!”这突如其来的一口把站在牢门外的几个人吓了一跳,切梅诺里反应快一些,喊了一声人便冲进来,却被潘宏进举手给拦住了。

    别看小家伙身子消瘦,可牙口倒是相当不错,咬人很厉害,而且咬住了就不松口了。她半垂着头,一双眼睛紧紧盯在潘宏进的脸上,秀气的小鼻子呼吸急促,鼻孔频频的开阖,“呒呒”的粗喘声即便是在牢房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看着殷红的鲜血从小女孩嘴角里流出来,潘宏进只觉得疼入骨髓,整个右手的手背都像是没了知觉。不过这点痛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至少能忍得住。

    “以后她就叫娜塔莉·舍普琴科,是我尤里的女儿,”任由小家伙咬住自己的手背,潘宏进吸口气,扭头对站在牢房门口的几个人笑道,“谁要让她受了半点委屈,我就会让他知道……有时候下地狱都是上帝最慷慨的恩赐。”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牢房外的几个人不自觉的感到一阵儿微寒——这“尤里”很少笑,整天阴沉沉的一张脸,可偶尔看他笑一次,却又让人觉得这笑脸似乎更加让人感觉恐怖。

第十二章 犀利的眼神

    牢房区的最东侧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两层的地下结构里,上面一层是刑讯室和“黑房”的所在,下面一层则是暗无天日的水牢,整个建筑都是钢筋混凝土的,结实得很。

    所谓的“黑牢”一般都是用来刑讯逼供的,一间一间的都是长不到一米四、高不过一米二的近乎正方形的密闭囚笼,一个成年人呆在里面躺下伸不直腿,站着直不起腰,厚重的铁门一关,里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自然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关上三天,意志力坚定的会被摧垮**,意志力脆弱一些的会变的神经失常,而出现最多的则是双重人格症,疯疯癫癫的,一天到晚自己和自己说话。

    地下一层的刑讯室很宽敞,像是个小型的仓库,只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地面上积了一层水,潮湿的屋顶上还时不时有水滴落下来,滴答作响。

    潘宏进让人在刑讯室正对着门口的左侧角落里放了一张桌子,不远处点燃的篝火将这个角落照的通明。铺了一张军用毯的桌面上放着刚刚开了罐、放在冰块中镇着的白鲸鱼子酱,鲜美的牛油,瓶装的柠檬汁以及黑面包、薄煎饼……

    马利宁带着一十几名应急队员将尤什科维奇一伙人拖进刑讯室的时候,潘宏进正拿着一把餐刀切开面前的一卷面包,长条状的面包被他仔细的切成一张张的薄皮。

    娜塔莉坐在旁边,看着他给面包片上涂抹牛油,又在牛油上洒了鱼子酱,还不等最后把弄好的面包放进餐盘,便飞快的抢到手里,下屁股在凳子上一滑,娇小的身子嗖的一下钻到桌子下面。

    潘宏进弯着腰朝桌子底下看一眼,正看到小家伙像猴子一样把面包捧在手里,狼吞虎咽的朝嘴里塞,唇角、腮帮子上全都沾满了粘腻的牛油。

    摇头无奈的一笑,潘宏进正打算把这胆怯的小家伙从桌子底下抱出来,却看到她扭过头,一双大眼睛惊恐的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陡的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套着小靴子的两条小腿在地上拼命的蹬踏,像是要把孱弱的身子躲到更深的角落里去。

    潘宏进弓着腰扭过头,正看到尤什科维奇被两个应急队员拉扯着走过来。这位曾经在切斯诺耶不可一世的高加索黑帮头子,此刻被捆的像是大个粽子,嘴上也被蒙了一块胶带。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肯老实听话,被捆的结结实实的身子拼力挣扎着,快要瞪裂的眼珠子死死的盯住潘宏进,看那架势分明是要冲上来咬他一口。

    “尤里,这家伙还挺硬气,说什么都不肯把藏钱的地方交代出来。”切梅诺里走过来,蹲在地上轻声说道。

    尤什科维奇必须死,这是潘宏进计划中的一部分,不过他这两年在切斯诺耶可是赚取了不少的财富,不把这家伙彻底榨干潘宏进是不会让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别人没有知道的吗?”潘宏进站起身,从桌上拿了一支烟点上,阴沉的目光在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家伙们身上扫了一圈,问道,“还是说这些家伙都想陪着尤什科维奇去死?”

    切梅诺里摇摇头,两只手指头掐捏着鼻头,轻声笑道:“也许他们还需要更多的刺激。”

    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先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张皱皱巴巴的钞票,递给潘宏进之后,指了指排在最后的一个家伙说道:“不过这个家伙倒是很有意思,他让我把这两百卢布交给你。”

    “哦?”潘宏进把钱接过来,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却现那小子正是当天在时光酒吧里敲诈他的侍者。

    “呵呵,有意思,”把两张钞票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看,潘宏进依稀记得钞票上的排号正是自己当天记下来的。没想到这个侍者倒是很有眼力劲,想必自己那天语气带出的威胁被他记住了,更难得的是,他竟然还真就记着这回事了。

    “把他放开,”潘宏进竖起两根手指头,挥了挥,说道,“这小子,我喜欢他。”

    拖拽着侍者两名应急队员听了他的吩咐,抽出匕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还没等身上的绳子全都松开,侍者挣扎着就朝潘宏进坐的地方冲过来,才冲出去两步,就被一名应急队员追上来,一枪托砸翻在地。他在地上的泥水里打了个滚,四脚着地的又朝前爬,一边爬还一边喊着:“尤里少尉,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潘宏进冷冷的看着他,直到他被追来的应急队员踩住后背再也动不了了,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帕维尔……帕维尔?瓦西莱夫斯基……”侍者趴在地上,半边脸都浸在泥水里,颤抖着说道。

    “噢,噢,帕维尔,帕维尔,”潘宏进笑道,“你能不能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能,能……”帕维尔连声喊道,“我知道尤什科维奇有一个情妇住在肖恩霍夫集体农庄,他的钱,他的钱有一大部分就藏在那个女人那里……”

    “哦?”潘宏进抬起头,朝尤什科维奇看了一眼,只见这家伙正拼命挣扎着想要扑过来,瞪着帕维尔的两只眼睛里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了。

    “那女人叫什么名字?”示意应急队员放帕维尔起来,潘宏进追问道。

    “艾丽西亚……艾丽西亚?科列齐娜,是个波兰女人,她给尤什科维奇生了一个儿子……”帕维尔弓着身子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说道。

    潘宏进扭过头,朝切梅诺里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转身朝刑讯室门外走去。

    “很好,帕维尔,你有没有感觉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等切梅诺里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潘宏进拿着一块餐巾走到帕维尔面前,一边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泥污,一边笑道,“我甚至觉得……嗯,如果你是尤什科维奇先生该多好?如果是那样的话,又怎么会出现今天这么糟糕的局面?”

    帕维尔就像是患了帕金森,他浑身上下都在打哆嗦,青紫的嘴唇快的上下开阖,喉咙里却出类似倒气一般“咕咕”声。

    “算啦,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提了,咱们就说说现在吧,”提着餐巾的一角,把它搭在帕维尔的肩膀上,潘宏进吁口气说道,“我呢,有一个想法,希望尤什科维奇先生的黑帮能够为我服务,但是很可惜,他对我的好意似乎并不领情,这让我感觉很头疼。帕维尔啊,帕维尔,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杀……杀……杀了他。”帕维尔垂着头,磕磕巴巴的说道。

    “哦?”潘宏进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揉搓着鼻子说道,“杀了他,上帝保佑,你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想法?难道你不觉得在我这么仁慈的绅士面前提这种血淋淋的建议很不恰当吗?”

    “噗……”四周传来一阵儿压抑的笑声。

    “更何况……”潘宏进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更何况杀人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难道你能保证杀了尤什科维奇,你们的高加索黑帮就能为我服务吗?”

    “能,能……我能,我能保证,”帕维尔也不知道从哪儿借来了勇气,他猛的抬起头,大声说道。

    “你怎么保证?”潘宏进冷冷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从这个刚才还浑身抖的家伙身上,潘宏进感觉到了贪欲,这世上收获成功的方法只有两种,一种叫做打拼,另一种就叫做出卖。眼前这个叫帕维尔的混蛋显然就是打算靠着出卖获取成功的,就像前世的祁东……

    一想到祁东,潘宏进就有一种杀人的冲动,如果那个家伙现在他面前,他有一万种方法让他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我……我……”帕维尔飞快的朝尤什科维奇一伙人瞟了一眼,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想私下里向您……向您……”

    他的话刚说到这儿,一扭脸正好看到潘宏进那双映在火光里的眼睛,这双眼睛里透出的凶光令他感觉整个地下刑讯室里淤积的寒气如同潮水般的涌到他身上。心脏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住了,浑身的肌肉和血液都在急剧收缩,呼吸的节奏被打断,一口气梗在喉管里上不来下不去。

    几秒钟的时间就像是几万年一般的漫长,直到冰冷的裤裆里骤然间一热,帕维尔喉头的那股气才算是缓上来,他猛的张大嘴,撕心裂肺般的改口哭喊道:“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这一声哭喊倒是把陷入仇恨中的潘宏进给惊醒了,他满脸愕然的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帕维尔,搞不清楚这小子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放心好啦,我不会杀你的,不过……”压住心头的仇恨,潘宏进伸手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刚准备宽慰他两句,鼻孔里却很突兀的闻到一股子恶臭。

    “***,这小子怎么拉了裤子!”站在旁边的维克多弯腰看了看,掩着鼻子咒骂道。

    潘宏进也想不明白这家伙怎么突然就吓的大小便失禁了,他强忍着刺鼻的恶臭,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道:“帕维尔,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唔……不仅不会伤害你,如果你能把刚才说的事情为我办妥,我还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成为第二个尤什科维奇。”

第十三章 多变的命运

    在简陋、阴暗,天花板上还滴落着水珠的地下刑讯室里,没有人会相信帕维尔·瓦西莱夫斯基,这个被吓的屎尿齐流的车臣人还会有什么前途可言。

    当他被维克多提着衣领拖出刑讯室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觉得他的命运已经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定格住了,他们认为“尤里”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这个反复无常、身体里淌满了背叛与出卖的混蛋小人。

    但令所有人感到惊奇的是,心狠手辣的“尤里”并没有杀了大小便失禁的帕维尔,与此相反,他还很幸运的成为了尤什科维奇的继任者。为了帮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切斯诺耶整个高加索黑帮的局势,“尤里”还安排维克多与波丽娜两个人“无条件”的协助他。

    逃脱一死的帕维尔忠实的履行了他对潘宏进的承诺,他在那些被俘的黑帮成员里挑出来两个对尤什科维奇最为忠诚的,给其中一个家伙的嘴里塞了一枚瓦斯催泪弹,让所有人看着他在地上翻滚弹动,直到抽搐死亡。又给另一个家伙的嘴里塞了一枚闪光弹,让所有人看着他的脑袋在顷刻之间被烧成一个焦黑的骷髅头。

    他把尤什科维奇的情妇与小儿子一同关进一个窄小的黑牢,用两枚手榴弹把她们炸的支离破碎,然后再将尤什科维奇本人关进这个布满了血肉和残肢的黑牢里。

    在切斯诺耶盘踞了数年的尤什科维奇死了,他在黑牢里没能坚持住两个小时便自杀了,他用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手榴弹碎片刮烂了自己的喉咙。当他的尸体被两名应急队员掩面拖出黑牢的时候,除了一个当场疯掉的家伙之外,所有原本忠于尤什科维奇的黑帮头目都屈服了……

    漫长的黑夜彻底消褪,金色的阳光穿破海上飘来的一片浓云泼洒在荒废的监狱空场上。

    马利宁少尉带着他的副手在广场东侧的角落里给他的应急队员们分钱,每人七千卢布并不算多,但对于这些每月薪资只有三百卢布不到的应急队员来说却是一笔真正的巨款。而除了这些钱之外,他们每人还能分到一条香烟、一瓶伏特加和三听鱼子酱,这些东西都是稀缺货,并不是用钱就能买的到的。

    笑骂打闹的喧嚣声充斥着这个安静了几年的监狱废墟,每个人都很满足,当然,也没有人对昨晚的行动提出任何疑问。执法者的荣耀在金钱的冲击下瞬间灰飞烟灭,**就像是霓虹闪烁中站在街边的**,坦荡荡的毫无掩饰。

    在黑暗中呆的时间久了总是不适应强烈的光线,走出监狱大楼的时候,潘宏进伸手遮住照在脸上的阳光,酸涩的眼窝里感觉到一丝刺痛。

    切梅诺里缀在他身后,看了看紧紧攥住他裤管踉跄而行的小娜塔莉,说道:“尤里,那个帕维尔……你真的决定让他接替尤什科维奇的地位?他是个地道的小人,软骨头,而且我也能感觉到他的野心。这样的人恐怕不容易控制。”

    潘宏进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浓云,答非所问的说道:“今天看来还会有一场暴雨。”说完,他拍拍额头,咧咧嘴,冷笑道,“想要遮住阳光的可不仅仅是一块云彩。”

    “哦?”切梅诺里皱了皱眉头。

    “我想今后两天切斯诺耶将会变的很热闹,”潘宏进继续说道,“尤什科维奇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想必上下打点的也很到位,现在咱们打掉了他,不管是基于既得利益的考量,还是为了湮灭罪证,肯定会有一大群人跳出来找咱们的麻烦。呼……这才是咱们走出的第一步啊,可以预见,随着咱们今后越走越远,也必然会有更多的冤家对头出现。我知道帕维尔现在恐怕恨不得立刻干掉我,不过我却没把他看成一个威胁,至少没把他堪称最大的威胁。他是个小人,有野心却又怕死得很,像他这种人,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获胜是绝对不会背叛咱们的。”

    “那他终归也是个威胁,更何况你还要把这个威胁留在身边。”波丽娜走过来,摇头说道。

    “呵呵,至少他是一个看得到的威胁,我们都很清楚,这个威胁就在那儿,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样一个存在能给无聊的生活带来很多乐趣?”潘宏进揉搓着僵硬的脸颊,笑道,“就像我刚才说的,咱们将来的对手会有很多,如果连帕维尔这样一个小人咱们都震慑不住了,那,恐怕咱们也早就死在某一个对手的手里了。”

    切梅诺里和波丽娜并不认同他的这种说法,但两人也知道没办法劝他改变主意——一个把与死神同舞看作是乐趣的人,哪是那么容易被人劝服的。

    潘宏进当然有他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帕维尔的确是一个威胁,这家伙除了太过怕死之外几乎具备了成为枭雄的一切条件:识时务、冷酷无情、心狠手辣、通习人性的弱点……可对于潘宏进来说,他这个威胁还不是最大的,切梅诺里、维克多以及波丽娜,这些此刻围聚在他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是潜在的威胁。

    潘宏进的野心可不仅仅局限在切斯诺耶这个小地方,这是他起步的地方,只是一个原点。当他的野心出这个原点,并由此向四面八方蔓延的时候,更多的权力、更多的财富将会汇集到他的团体内,很难准确的说,到那时候切梅诺里这些人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般的对他保持忠诚。

    帕维尔有野心而又胆小怕死,像他这样的人注定无法和切梅诺里他们走到一起,潘宏进需要这么一个人留在他的团队里,他是一个威胁,但同时也是一道保险。

    一夜没睡,小娜塔莉感觉困了,她拽着潘宏进的裤管用力扯了扯,这个有着一头银、总是穿着一身蓝色衣服的家伙虽然凶巴巴的,但却是个好人,让她感觉很放心。

    潘宏进低下头,看到小家伙一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似乎蕴满了雾水,想到她可能是困了。

    “后面这段时间你们先不要和我联系了,”弯腰把小娜塔莉抱起来,揽着她的小屁股,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潘宏进说道,“明天亦或是后天,我会回敖德萨一趟。对啦,尤什科维奇在尤尼金大街的那栋别墅你们有没有收拾干净?”

    “哦,收拾干净了,”维克多上前一步,说道。

    “把钥匙给我,”抱着小娜塔莉的胳膊掂了掂,给她在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地方,潘宏进说道,“那个该死的医院病房我是再也不愿意住下去了,正好,这两天就先到那别墅里去享享福。”

    “呵呵,那样的话还不如住另一套,”维克多摸摸口袋,掏出来一串钥匙,笑道,“尤尼金大街的那一套房子还是小了点,还是另一套更豪华宽敞。”

    潘宏进看看趴在肩上的小娜塔莉,摇了摇头,把钥匙接过来说道:“那套房子娜塔莉去住不合适。”

    维克多恍然记起不久前的娜塔莉正是在那套别墅里被救出来的,这时候再让小家伙住回去的确很不合适。

    “那要不要给你安排一个保卫?”波丽娜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就像刚才你自己说的,接下来的几天切斯诺耶会变的很热闹,或许有人真的会铤而走险,想办法让你彻底闭嘴的。”

    潘宏进原本想要拒绝这个提议的,不过拒绝的话到了嗓子眼里又被他咽了回去。虽然他不怕死,可那也不意味着他愿意毫无意义的死在某支黑枪下面。

    “你来安排吧,”手里的钥匙揣进口袋,潘宏进朝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轿车走去,“不过最好是让晚上再过来,今天白天我不会出门,想必也没有什么危险。”

    …………………

    尤尼金大街是切斯诺耶市比较繁华的一条街道,地区城市南端的海滨一线。尤什科维奇在这条大街上的别墅并不是很豪华,一个简单的三层建筑,房子很古老,是二十年代的时候修建的,地处“尤尚斯科沙滩浴场”的东侧,可以俯瞰到整个蔚蓝的海岸。卫国战争期间,这套别墅被入侵的德国人没收,据说当年曾经指挥过德军“A”集团军群的陆军元帅克莱斯特,也曾经在这栋别墅里住过一段时间。

    潘宏进在别墅里挑选了二楼朝向海岸的一间卧室暂住,维克多此前说的话显然有些不尽不实,他手下那些人的确是把别墅收拾干净了,简直是“干净”的有些过分。

    别墅里所有的水晶吊灯都被拆走了;地板上的华丽地毯也系数不翼而飞;客厅、卧室墙壁上的挂画,现在只剩下了一张画纸,金属的相框不知道去了哪里;地下酒窖里空空如也,连个酒瓶子都没给剩下……总而言之,整个别墅就像是遭遇了十年浩劫,一切可能与资本社会享乐主义沾边的东西是一个都找不到了。

    幸好这些善于抄家的家伙们手下留了点情,那些简单笨重的家具他们还没有搬走,不然的话潘宏进相信自己大概会疯的。

    小娜塔莎显然是困极了,小脑袋一沾到枕头便进入了梦乡,此刻,她正趴在靠窗的那张大床上酣睡,蜷缩在被子里的小身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安静的猫咪。

第十四章 意外访客

    转身坐在床沿上,捏住小家伙身上的薄被被角朝上拽了拽,盖住她单薄的小身子,潘宏进轻轻的叹息一声,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正准备给自己点上一支,扭头看到熟睡正香的小娜塔莉,送到嘴边的烟卷又拿下来。

    迟疑了片刻,他用手背在小家伙稚嫩的脸上蹭了蹭,起身走出卧室。

    经过了昨夜大拆迁式的袭掠,卧室外的客厅也几乎变得一无所有了,只有两张留了几个大脚印的真皮沙还孤零零的依靠在面向海滩的落地窗旁边。

    潘宏进走到落地窗的边上,背靠着一张沙点燃了手里的烟卷,烟头上燎起的青烟卷进眼睛里,刺得他直流眼泪。

    窗外远处的海滩上空无一人,海上湛蓝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浓浓的阴云遮蔽,狂风卷起的海浪一波一波的冲上海滩,一场暴雨的来袭已经为时不远了。

    一支烟卷很快就燃烧的只剩下一节烟屁,潘宏进屈指一弹,把它弹落在地上,正准备重新取一支点上,客厅内的叫铃忽然“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客厅内的叫铃连接的是大门入口处的门铃,潘宏进皱皱眉头,他想不出这时候会有谁来拜访自己,难道是波丽娜安排的保卫来了?那他可不应该这么公然的从前门进来。

    犹豫了一下,潘宏进快步走出客厅,从走廊绕到另一侧的房间里,隔着小窗向别墅入口处看了一眼。

    紧紧闭合的双扇大铁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此时车外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穿着警察制服,帽子却拿在手里,一个肥大的脑袋有点谢顶,而另一个人却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胖子,身材短小,从远处看几乎分不出他的上肢和下体,整个人就像是个大圆球。

    矮个的大胖子潘宏进并不认识,可是那个穿制服的家伙对他来说却并不陌生,那家伙就是切斯诺耶警局的现任局长斯皮里多诺夫中尉。

    潘宏进揉搓着下巴,心想昨天晚上的行动虽然没有牵涉到市里的警局,但想必这么大的事情是不可能瞒过斯皮里多诺夫的眼睛的,这家伙手里控制着全市近五百名内务部警员,他要想摸到自己的行踪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犹豫了一下,潘宏进转身出门,从东侧的楼梯下了一层,穿过庭院里的花圃赶到入口处的大门前面。

    “哎呀,尤里,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远远的看到他在门后的院子里出现,斯皮里多诺夫率先赶到门边,一只手扶着大门上的栏杆,笑道。

    “是吗?”潘宏进拉开大门上的折叠闩杆,把两人放进来,淡然笑道,“可中尉仍旧找到我了,不是吗?呵呵,想必今天上午局里的同志们都很忙碌吧?”

    斯皮里多诺夫听出他这话里隐含的嘲讽意味,却也不好作——准确的说,是他还不敢作。他这个内务部中尉、切斯诺耶市警局局长做的的确很窝囊,过去在“尤里”的面前他就直不起腰来,现如今,他那弯曲的腰杆似乎更要沉下去几分了。

    “呵呵,我可没有安排人来盯你的稍,”干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斯皮里多诺夫解释道,“只是恰好有一位局里的同志看到你进了这栋别墅……”

    “所以他便第一时间向您作了汇报,是这样吗?”不等他把话说完,潘宏进便抢着说道,“那我就更觉得好奇了,难道咱们局里的警员每天都要向您汇报的行踪吗?”

    “那怎么可能,我只是……”斯皮里多诺夫倍感头疼,他总不能说昨天一晚上自己家里的电话都要被市里那些头头脑脑们打爆了,因此一大清早,他便通知局里所有今天出勤的警员在全市里寻找他尤里的踪迹?

    解释不清楚的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做解释,斯皮里多诺夫叉开手指,用力梳了梳头顶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陪着一副笑脸转口说道:“啊,对啦,险些忘了给你介绍。”

    他转身指着跟在身后的矮胖子,说道:“这位是费什纳尔·格里高里耶维奇书记同志,哦,他在咱们市物资储备局工作。”

    “噢?”潘宏进心头一动,面无表情的上下打量着这位费什纳尔。

    物资储备局这个机构在苏联的地位很特殊,其中央机构是部长会议领导下的“国家物资储备委员会”。这个名字对很多来说可能都很陌生,但它在苏联历史上所起到的作用以及存在却很广泛,比如说在卫国战争期间,苏联实行的“食物配给制”就是由这个部门下属的“食品和面包产品管理局”以及“国防和民用调动协调局”共同支撑起来的。

    自从1931年建立以来,这个委员会就设有1o个司局,到勃列日涅夫当政期间,又增加了一个“票证局”,而这个“票证局”的出现,便是苏联国家领导体系与国家民众割裂的最直接体现之一。在苏联各地的“票证局”里,储藏着大量用外汇、黄金以及石油换回来的高档消费品:法国的白兰地、古巴的手工雪茄、意大利的名品服装等等等等,苏联国内市场买不到的东西,这里面几乎都可买到,不过这个机构并不向普通民众开放,只有那些权贵和苏维埃人民代表才有资格购买,而且价格低的惊人。一箱五十支装的“科伊巴”雪茄烟,在这里只需要两百卢布就可以买到,而在莫斯科的黑市上,一支“科伊巴”的价格就能卖到一百五十卢布左右。

    另外,国家物资储备委员会还负责直接管理着属于苏共中央所拥有的大量别墅、疗养院、度假村等基础设施以及石油、矿产资源等战略物资的国家储备。

    就潘宏进所知,苏联国家物资储备委员会采取的是四级垂直管理体制,在苏联国家物资储备委员会下面,是各加盟共和国的国家物资储备委员会,再下面便是各个大区的物资储备局,大区物资储备局之下,便是各地的物质储备库以及地方物资储备局。

    敖德萨是一个物资储备大区,其下设有35个物资储备库,而处在切斯诺耶地方局直接管理下的储备库只有两个,一个是水产品储备库,另一个则是轻工产品(服装)储备库。

    毫无疑问,作为切斯诺耶地方储备局的局长,费什纳尔得到的是一个肥缺,他那丰满的身材显然能够很直观的证明这一点。

    潘宏进是属于国家安全委员会系统内的低层级军官,而费什纳尔则是属于储备系统内的地方领导,两人之间不存在任何交际,要仔细算起来的话,潘宏进这个少尉显然还要比人家这个局长低了两格。

    上下打量费什纳尔一番,知道对方的脸上出现了局促的表情,潘宏进才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去说道:“你好,费什纳尔·格里高里耶维奇书记同志。”

    “你好,你好,尤里·伊万诺维奇少尉同志,”费什纳尔表现的很慌乱,面对潘宏进伸出来的一只手,他竟然伸双手过去握,而且在双手伸出来的时候,他竟然还不自觉的在西装下摆上蹭了蹭手心,就像是唯恐手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若是地位低的人与地位高的人握手前作出这样的动作那还有情可原,可费什纳尔毕竟是堂堂的物资储备局局长,他的职位要是放在国内,就相当于某一市的民政局局长兼党组书记,另外还能挂上市委常委的头衔。像他这一号人物,在见了相当于国内某市国安局对内保防侦查科科长的潘宏进时,竟然会做出这样有**份的举动,那就只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他心里有鬼,第二,这家伙心理素质不行,且性格懦弱、缺乏胆魄。

    “有意思,”和费什纳尔握了握手,潘宏进心里揣摩着这两个人的来意。

    可以肯定,这两个家伙的来意肯定与昨天晚上的行动有关,斯皮里多诺夫与尤什科维奇之间有关联是绝对的,不过他今天过来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谈他个人的问题,否则的话,他不会和费什纳尔一同前来。

    现在,这两个人既然一同出现在自己面前,潘宏进考虑着,他们要谈的事肯定牵涉到了很大的一个范围,看来昨晚对尤什科维奇采取的行动的确是打到了某些人的神经线上,他们害怕了,想要来谈条件,甚至是想要把他这个安全委员会的少尉一块给收买了。

    “斯皮里多诺夫中尉同志,是不是今天局里有什么重大的行动?”目光舍了局促的费什纳尔,潘宏进笑道,“那真是遗憾了,我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两天还需要进一步的休养。”

    “噢,不不不,前天生的事情敖德萨局的领导同志已经给局里了通知,案件将交由安全委员会的调查组负责侦办,”斯皮里多诺夫摇头笑道,“这么严重的事件我事先竟然毫无察觉……实在是一个遗憾。至于你,尤里·伊万诺维奇少尉同志,局里准备批准你两个月的带薪假期,希望你能够好好的休养,尽快恢复健康。”

    “哦?”潘宏进心道,这位局长同志现在恐怕恨不得他早点滚蛋才好呢,两个月带薪假期?这是在暗示尤什科维奇的案子应该尽早收尾吗?

    “至于今天我和费什纳尔过来,主要是有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想与你商谈一下,”斯皮里多诺夫的性子要沉稳的多,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就像是在聊家常一样,“嗯,咱们能不能进去谈?最好还能有一杯咖啡,呵呵,我今天早上可是连早餐都没能顾得上享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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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场枭雄介绍:
简介:潘宏进重生到了1987年的苏联,大时代的潮涌,跌宕的权争,无尽的背叛......卑劣的灵魂得到了完美的释放。
他是潜伏在“乌克兰人民鲁赫”内部的蟑螂;是隐藏在“极左派”中间的保守派蛆虫;是“军队、国防工业与军事科学支援运动”组织的叛逆核心;是黑帮“东斯拉夫人兄弟会”的匪......他肢解了旨在挽救苏联政权的“紧急状态委员会”,却又在短短数天后,将还没来得及开香槟庆祝的“胜利者们”投进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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