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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8章

    此刻,结合前事再看棋考的牢房,傅珺基本可以确定,棋考的确有一点强迫症,可能还有一点洁癖。因此,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虽用物极少,却处处显示出一种秩序与整洁,

    傅珺并没有动手去翻棋考的床褥。作为最易藏物之处,侍卫们肯定会时常搜检这里。因此,从床边离开后,傅珺便行至矮墙那里,仔细查探恭桶周遭的情形。

    为遮掩傅珺的行动,许娘子跟得她极紧。然而到得此处,饶是稳重如许娘子,亦有些许的不自在。傅珺却完全没有一点不适。她围着那个恭桶来回打转,过得一刻,她的眼神便凝在了恭桶的下方。

    那里有几处深浅不一的印子,似是重物被挪动后在地上留下的拖曳痕迹。

    傅珺凝眉想了一想,又闭上眼睛思忖片刻,随后便略凑近那恭桶几步,顺着那个痕迹的方向看去。

    许娘子早便挡在了傅珺身侧,此时见傅珺大有蹲下细看之势,忙抬手止住了她,随后提高了声音道:“给我拿盏灯来。”

    傅珺这才反应了过来,暗忖方才的举动有些冒撞了,实在不符合侯门贵女的身份。她连忙退后两步,以手掩鼻,一双眉毛也紧紧蹙了起来,作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不多时,侍卫便将灯取了过来,许娘子举灯在手,往墙根那里照了过去。傅珺凝目细看,却见在墙根处的阴影下。有一点白色的碎屑,看上去像是石膏粒一般。墙体的最下方还有一个极小的洞口。若非灯烛照耀,这两处皆很不易被发现。

    傅珺忍住亲手取证的想法,悄悄伸手指了指那白色碎屑,又看了许娘子一眼。

    许娘子会意,转向王襄低语了几句,随后便听王襄低声吩咐旁边的一个侍卫道:“去将墙根那里的那个白色的碎屑捡起来。”

    那侍卫闻言,面上便露出几分异色,看了许娘子一眼,又看了傅珺一眼。似是对王襄现放着个小厮不去使唤。却偏叫他去做这些事感到十分不解。

    然而,上峰有令,身为下属是必须执行的。那侍卫只愣了一愣,便即应了声是。随后大步走了过去。

    傅珺早已退在一旁。让出了位置。那侍卫便在许娘子的示意下。皱着两条粗眉,黑着一张方脸,满脸不自在地去拣那地上的碎屑。

    谁料。他的手还未伸出去,旁边却有人递过一方干净的青布帕子来。

    那侍卫心头一喜,接过帕子回头看去,正迎上那黄脸小厮清澈如水的目光。侍卫不由微微一怔,只觉得这小子倒生了一双好眼。

    他这里正怔忡着,便听一旁的王襄重重地咳了一声。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忙低低地道了一声“多谢”,随后便以帕裹手,将地上的碎屑拣了起来,交给了那黄脸小厮,心中却很有些不以为然。

    这牢房他们隔几日便要搜一搜,不可能让棋考藏下东西来的,也不知那个所谓的讯问高手巴巴地捡这么个破东西当什么用。

    傅珺根本没去注意那侍卫满脸的不屑表情。她接过帕子小心地折了几折,塞进袖中,这才弓腰缩背地退后站好。

    许娘子知道傅珺这是查探结束了,心中不由大松了口气,立时便对王襄道:“大人,我瞧完了,且回去吧。”

    王襄在一边早已是百般忍不得了,若不是怕叫侍卫看出不妥,他早就把傅珺拉出去了。尤其是看到傅珺竟跑到那恭桶的旁边去查探,还看了那么久,他简直愧悔得心都揪了起来。

    那可是他最疼宠的外孙女啊,为了帮他解决棋考之事,竟跑到这又脏又臭的地方来,他这个做外祖父的实在无颜得很。

    似是知晓了王襄的想法,出了牢房后,傅珺特意赶前半步走到王襄身边,对他摇了摇头,又浅浅一笑。

    看着那双干净得宛若青空般的眸子此刻弯成了月牙,王襄眼前不由浮现出另一双眸子来,那眸子亦是这般清冽如水,微笑时便会弯若月弦。

    王襄便在心里叹了口气。总是他有负那人良多。此生若报还不完,也只得待来生再说了。

    几个人无言地回到了前头,王襄自带着侍卫去了审讯室,傅珺便与许娘子一同走进了原来的那间房。

    一进房间,傅珺便关上门,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抽出帕子来,仔细看了一眼那帕子里的东西,随后嘴角便弯了起来。

    昨天听王襄与田先生说,他们派人悄悄搜过了荃儿的房间,旁的不曾发现,唯见那荃儿养了一只小兔子,似是照料得极为精心。

    此时,看着帕中的那粒干萎的麦饭粒,傅珺心中那个隐约的猜测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虽还没有十足把握,但结合两处的证物再加上荃儿那反常的举动,以及对棋考性格的初步推断,此事的成算应在五成左右。

    有五成把握,便可以诈一诈了。这是傅珺前世的经验。

    傅珺收起帕子,细细凝思片刻,随后便走到了桌边,再度提笔写起字来。

    此时,阿渊终于完成了他的“疑兵”之计,来到了审讯室中,而随着他的到来,田先生的讯问亦正式开始了。

    对于审讯室里的情况,傅珺并未过多关注。

    她设置的那套题目中,大部分题目皆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或者是棋考曾经回答过的,或者是看起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棋考若能回答那最好,便是不答也无关紧要。田先生已从傅珺那里知道了棋考的情绪投射反应,只要着重观察他的鞋,再结合其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此次讯问必有收获。

    傅珺此刻要做的,却是在这些问题后再加上最后一问,这一问若能成功,棋考的心理防线就一定会被击垮。而若不能成功,那么这件事可能就要换个角度来查了。比如从荃儿处入手。

    不过,傅珺很怀疑荃儿对此事的知情程度。在她的记忆中,荃儿不仅不识字,见识亦十分有限。傅珺甚至认为,荃儿之所以能够充当如此重要的传递消息之人,且与他们的上峰有所接触,最大的原因便在于她不识字且也没见识,就算被抓了,能泄漏的机密也十分有限。

    傅珺一面细细梳理着自己所知的信息,厘清自己的思路,一面落笔如风,在纸上飞快地写着。

    这最后一问至关重要,傅珺觉得有必要事先便加以说明,所以她写了足有两大张纸,从前期的怀疑,到中间各种信息的整理,再到最后的推论,俱都一一在列。(未完待续。。)

第179章

    写完之后,傅珺便将纸交予了许娘子誊抄。

    闺阁墨迹自是不得外传的,傅珺此前所写的所有字纸,尽皆被许娘子收集并销毁了。今天这几张纸的命运亦不例外,待许娘子誊抄完毕后,也会被她收集起来一并烧掉。

    在许娘子静静抄写的当儿,傅珺踱至房间的另一侧,微阖双目,将自己的思路再度整理了一遍,又将记忆中那些有关于荃儿和棋考的画面翻出来重新回温了一番:

    锦晖堂里扫地的荃儿正在被妈妈训斥……

    玄圃的耳室中,棋考捧出具列准备煎茶……

    荃儿立在阶下听唤,垂首肃立……

    棋考跟在王襄身后走进书房,肃手站在门边侍立……

    一段又一段的画面在傅珺的脑海中交错回放,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些画面的某一处或某几处,用心地揣摩、思量、比较,分辨着其中隐藏的信息,直到衣袖被人碰了一下,她才醒过神来。

    她抬起双眸,却见许娘子正站在她身边,手里捧着两张纸,递到了傅珺的面前。

    傅珺知道许娘子这是叫她再检查一遍,以防抄错,于是便拿起纸匆匆看了一回,见并无错漏之处,便向许娘子点了点头。

    许娘子微微颔首,走过一旁拉开了铁门,召手唤过一个侍卫,将纸递给了他,示意他交予田先生。

    傅珺此时亦行至小窗边上,观察着审讯室里的情景。

    棋考依旧还是那副僵尸一般的表情。不过,傅珺发现他的眼角肌肉有些紧绷,不再像前一天那般放松了。看来,傅珺设置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性格测试题,终究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阿渊却并没有发现棋考的细微变化。相较而言,田先生的讯问方式更令他感到惊异。

    在田先生提问时,他也顺势扫了一眼田先生列出的问题,读罢只觉十分怪异。比如问题里有“每天洗几次手”、“一堆葡萄先从最大的吃还是先从最小的吃”、“洗茶具的时候是洗一个擦干一个,还是全部洗完了再擦干”等等,问得奇怪至极。

    这些问题问来有何用。阿渊完全不能理解。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他知道这并非是田先生想问的,而是那个所谓“讯问高手”的意见。说起来,大约也只有整天囿于琐碎的女子,才会想出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来。

    然而。随着讯问一点点展开。阿渊发现。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似乎……好象……也许……正在一点一点地让棋考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境地。那个宛若死物的人,渐渐地开始有了一点正常的人的反应。

    比如。在被问到“如果给你一百两银子,你会买以下东西里的哪一样?一、名贵的茶具;二、精致的玉饰;三、稀有的雪猫;四、华丽的瑞锦”这个问题时,阿渊看见,棋考的脸上有了明显思考的表情。尽管他极力掩饰,但掠过他面上的某种柔软与温和,还是叫阿渊心中微讶。

    虽然棋考最后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过,田先生却在“三、稀有的雪猫”这一项上打了个勾。

    随后阿渊便发现,在已经问过的问题中,大部分都被略过了,却也有几处前面打了个勾。这应该是田先生从中发现了什么,所以才做了记号。

    可问题是,田先生究竟发现了什么,阿渊思考良久也没找到答案。偏偏此刻又正在讯问中,他不便多问,便只能忍下心头的疑惑,静等着田先生讯问完毕。

    此时,一个侍卫悄悄走了进来,将两张折起来的纸递给了田先生,示意是隔壁的许娘子请他转交的。

    田先生展开纸页只看了两行,面上便涌出喜色,眸中更迸出一抹光亮来,神情十分激动。他匆匆看完之后,便将纸交予了王襄。王襄读罢面色倒还如常,唯眉头舒展了几分,眼中有一丝欣喜划过。

    阿渊按捺不住,便也侧首向那纸上看去。无奈他离得稍远,又因还是小厮身份,不好明目张胆地阅读纸上文字,因此看得十分不便。

    王襄转首瞧见了,不由便是微微一笑,干脆将两页纸平铺在桌上,招手将阿渊唤至身边,将一方墨锭塞到他手里,笑道:“来,你替我磨墨。”

    阿渊躬身应了声是,执着墨锭,一面慢慢地磨着墨,一面便借机细读纸上文字。

    却见那纸上落下的是一笔柳体字,端正平稳有余,苍风劲骨尚缺。一笔字说不上多好,却也不算坏。阿渊一眼看去未觉怎样,可旋即却又突觉凛然。

    由这笔字,他骤然便想起了许娘子其人。安静内敛、沉稳圆润,一眼看去平平无奇,可细思之下却觉得此人非凡,通体上下毫无破绽,宛若温玉玄石,一切光华尽皆掩于平凡之中。

    而当阿渊细读那上头写的内容时,心中凛然却又渐去,转而疑问陡生。

    对许娘子的身份,阿渊略知一二,知道她是从宫里出来的掌事女官,曾随侍于太后娘娘身边,行事周全、为人沉敛。身为太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禁宫之中关于她的消息却极少。手握实权却能保持如此低调,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可再是如何低调谨慎,也仅止于为人精细罢了。说到底,许娘子也只是掌事女官而已,并非主理一方的尚宫。且就算是宫里的尚宫,亦未必能有如此眼界。

    阿渊细读这两页纸上所写的内容,其中的分析、推测以及对局势的把握,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宫中女官应有的见识,说是刑部或大理寺的刑名官吏所书亦不为过。据阿渊所知,大部分的刑名官吏只怕还达不到如此水准。

    思及此,阿渊那隐在黑面之下的两道长眉,不由紧紧地凝在了一处。

    他总有一种异样之感。许娘子其人与其所书文字,两者间似是缺了一些什么,连不到一处去。可是,这中间所缺的究是何人、何物或何事,他却始终寻不到头绪。(未完待续。。)

第180章

    若是傅珺知晓阿渊此刻心中所思,只怕亦会凛上一凛,对这位“少主”的直觉更会深表钦佩。

    然而,此刻的傅珺却并未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所书者,不过是大胆推测加小心求证罢了,且她也没太大把握,胜负只在五五之数,权且用来诈棋考的,效果如何尚不好说。

    傅珺站在小窗前,一面观察着审讯室中的动静,一面再次将思路梳理了一遍。

    方才她借由许娘子之手,向王襄与田先生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棋考与荃儿,很可能是一对亲生兄妹。

    之所以认为这二人是兄妹而非其他关系,却是傅珺结合多方面因素考量的。

    这个假设的最大依凭,便是荃儿在发现空心簪子丢失与棋考失踪之后,既不逃也不躲,却如同破罐破摔似的呆在原处未动,实在大大有悖于常理。

    设若二人只是一般的合作关系,荃儿此举便完全说不通,就算是留下来观望情况,这观望的时间也久到了失常的地步。而若二人为情侣,则荃儿与棋考的表现却都嫌平淡了些。无论事前事后,傅珺都不曾在这两个人身上找到恋爱中的男女应有的悸动、甜蜜以及柔情。

    而若他二人是血脉至亲,那么荃儿的举动以及情绪,便立刻有了合理的解释。

    解释一:亲人不知所踪,荃儿忧心焦急之余,最好的办法便是留在原地不动。棋考万一回来还能找到自己;

    解释二:万一亲人为人所擒,且受刑不过供出了荃儿,而荃儿却已逃脱,棋考必然为人所迁怒。于是,牵念亲人的荃儿便干脆留了下来,等着人来抓,说不得最后还能再见亲人一面,也是算一家子团聚了。

    解释三:亲人既已不在身边,荃儿便只剩了孤身一人,这世上再无牵挂。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既是如此。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便也懒得再逃了。

    此外,傅珺还仔细回忆了棋考与荃儿的相貌行止,也从中找出了一点证据支撑她的假设。

    应该说。棋考与荃儿长得并不太像。不过在某些神态或动作上。这二人却有种奇异的相似之感。

    比如,在垂首肃立时,他二人皆习惯于左手探出袖外。右手拢于袖中,而那只伸在外头的左手,会无意识地偶尔轻捻衣袍的一角。

    再比如,在专注于某件事时或专心听某人说话时,棋考与荃儿会有一个连续眨眼的动作,其中左眼的眨动频率比右零点几秒,很像是挟眼一般,而他们做来却无分毫俏皮,反倒显出一种认真来。

    傅珺不懂遗传学,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两个动作上的相似,与血缘可能有点关系。

    除此之外,傅珺在勘察棋考的牢房时,找到了一粒干萎的麦饭粒,还有那墙根处的洞口,很像是个老鼠洞。

    根据棋考恭桶下的拖曳痕迹来看,应该是棋考借着出恭的机会,悄悄地给那个洞里的老鼠喂过食。而在被问到方才那个选择题时,当他听到“珍稀的雪猫”这一选项,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极为柔软。

    一个像棋考这般有着轻微强迫症、且还有洁癖之人,却能够忍住脏乱给老鼠喂食,还有他对小动物的那种莫名怜爱,让傅珺不由自主便想起了荃儿养的那只小兔子。

    她认为,在棋考相悖的行为与性格背后,有着强烈的感**彩。只有当一个人怀着最深切、最浓厚的情感时,才会作出如此有违常态的举止。

    而与此同时,傅珺也再次断定这种感情无关情爱。棋考听到雪猫时流露出的情感虽柔软却并不甜蜜,傅珺觉得,说是亲情更为妥贴一些。

    而傅珺所做的,便是将棋考喂食老鼠、喜爱小动物,以及荃儿养的兔子这三块拼图拼到了一处。于是,一个兄长呵护妹妹的图像便也因此而变得完整。

    因为妹妹荃儿酷爱伺养小动物,所以身为哥哥的棋考,即便十分爱洁,也忍不下心头对妹妹的呵护与思念,作出了借出恭之机伺喂老鼠的举动,亦在突然听到“雪猫”时,面露温柔之色。

    当然,以上这一切皆是出自傅珺的推测,有些有实证可查,有些靠的是直觉,还有一些则是出自傅珺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因此,这推测究竟靠谱不靠谱,傅珺实在没有把握。

    此时,对棋考的讯问已进入尾声,田先生的讯问笔录上已经做了不少记号。应该说,此次讯问还是颇有收获的。

    不过,自看过了傅珺写的那两页纸后,田先生便一直有种等待着大事发生的感觉。这种莫名紧张的感觉,他已经多年不曾有过了。

    他压下心头泛起的情绪,凝神看着灯光下的棋考。

    棋考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那一动不动的神情,可是,田先生已经看过不下十几次他蜷缩脚趾的动作了,还有那眉梢眼角偶尔划过的情绪,亦在傅珺所设立的那一长串问题中出现过数回。

    这个以往看来如同死物般的狡犯,今朝已再不复往日的坚不可摧,看着他,田先生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感慨。

    终究棋考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就算他想抹杀这一切,却终是不能够的。而一点点撬开他的面具,瓦解其硬甲的,便是傅四姑娘。这个方满十岁的小小女孩,竟至聪慧如斯,田先生每回想起,都忍不住要在心里叹上一叹。

    他拿起面前的笔录扫了一眼。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只剩下最后的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便是今日审讯的关键。

    田先生放下笔录,深吸了口气,略静了一静。

    审讯室中没有人说话,唯有粗细不一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此起彼伏,为这份安静添上了一抹难言的紧张。

    傅珺也屏住了呼吸,静等着田先生的发问。

    灯光下的棋考显然也感觉到了一丝紧张,他的鞋面又鼓了起来,且一直不曾放平。

    应该说,长时间的拖沓审讯并没让棋考放松警惕。相反,他此刻的警觉竟是前所未有地高,似是预感到了接下来田先生要问的问题,对他至关重要。

    这人的感觉还是很敏锐,警觉性也很高。傅珺暗忖道,同时心里也有点打鼓,不知道自己那最后一诈,能从棋考身上诈出些什么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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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棋考,”田先生声音淡然地开了口,“那只小兔子是你送的罢?”

    满室的死寂。

    那个瞬间,棋考的呼吸至少停顿了三秒钟。

    三秒钟后,他的鞋面一下子放平了,旋即又猛地鼓起。他的眼角肌肉也跟着瞬间绷紧,嘴角咬合肌快速地咬住又松开,两臂的肌肉更是蓦地绷直了,这表示他的双手死死握成了拳头

    棋考几乎是同时完成了上述所有表情与动作。

    这是自傅珺看审以来,棋考的表情最为丰富的一次。尤其是他的眼睛,在听到“小兔子”三个字时,立刻睁到了极致,竟似目眦欲裂一般

    虽然早已料到棋考会有反应,田先生还是被眼前景象惊住了。而随后,一阵狂喜便喷涌而出。

    棋考此刻的表现,恰是对傅珺假设的最好证明。若不是碍于目下的环境与氛围,田先生真是要忍不住大笑了。

    他勉力抑制住兴奋的心情,轻咳一声,继续淡声道:“棋考,我知你一心求死。可是,你不要自己的性命不打紧,你那好妹妹荃儿的性命,你也不顾了么?”

    田先生这一问问得非常有技巧。

    他没有直称荃儿是棋考的妹妹,而是加了一个“好”字。

    “好妹妹”这个称呼,既可指亲生妹妹,亦可指代表妹、堂妹、义妹乃至于男子的意中人,真是能够涵盖所有一切的绝佳称呼,直叫一旁看审的傅珺拍案叫绝。

    而田先生的话音刚落。棋考的身子便晃了晃。

    这语气淡然的几句话,便如一阵狂风,将棋考吹得站立不稳,连他的声音也像是被风吹得干了,嘶哑得不成样子。

    “你们把荃儿如何了?”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吼叫。

    田先生冷哼一声,并未答他。

    “荃儿!”棋考大吼一声便猛地往前冲去,同时用力地挣着两臂,想要挣开捆在身上的绳索。

    两旁的侍卫一把便扭住了他,反剪了他的双臂,令他动弹不得。

    棋考拼命挣扎着。赤红了双眼。面上青筋浮凸,势若疯虎,跟之前的表现直是判若两人。

    只见他一面大力挣扎一面嘶声道:“不许动我妹妹!若你们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们!我要把你们的肉一块块咬下来!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棋考那残破得宛若刀子划过的声音。在阴暗的地牢中来回盘绕。发出阵阵回响。

    而随后。他的声音便被一阵不甘的“唔唔”声所取代了。侍卫们堵上了他的嘴,将他强行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傅珺从窗边退了回来,兀自坐在了凳上。

    直至此刻。她一直悬起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她赌对了。

    虽然信息不多,时间亦极紧。但好在她有超忆的能力,还有前世的经验打底,此次冒险一诈所取得的效果,已经好得超出了她的预期。

    棋考此刻的反应有多强烈,便代表着荃儿对他有多么重要。他心理防线上最薄弱的一环,被傅珺准确地找到了。而以她的经验,这道防线一旦有了裂缝,离全线崩溃也就不远了。

    傅珺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有些疲累地揉了揉额角。许娘子见了,便轻手轻手地走上前来,向那白瓷茶盅里倒了盅茶,递到了傅珺的手上。

    傅珺抬眼向许娘子笑了笑,举起茶盅,浅浅地啜了一口茶,随后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事情,她并不想太过于介入。

    王襄与傅庚所谋的是什么,傅珺一点也不想知道。

    她明白,也很清楚地认识到,她现在这就是驼鸟心态,一点也没有穿越女指点江山、放眼天下的豪情与自觉。

    可是,在这异时空的大汉朝,在这个封建制度统治下的男权社会里,她被指定的角色就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族女子。她不可能有太多机会接触外界,也不可以在这些事情上有所表现。

    能够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参与一场讯问,这份自由不是她傅珺自己争取来的,而是她的外祖父与父亲给予的。

    说到底,她就是活在别人的意志之下的附属品,傅珺想不承认都不行。即便她有着自由不羁的灵魂,有着独立的人格,有着现代职业女性的骄傲与尊严。可是,她的躯壳却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她也必须遵从这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这一点她根本无从改变。

    也正因如此,傅珺对接下来的事情才不想知道太多。知道了又能如何?她连出趟门都如此困难,还想参与朝堂斗争?她是嫌自由太多了还是嫌日子太好了?

    况且,王襄与傅庚也必定不会叫傅珺知道太多。她甚至还可以推断出,接下来的审讯一定会中止。

    在这个时候冷上一冷,让棋考煎熬上几天,这种心理上的酷刑足够摧毁一个濒临崩溃的人,亦会让接下来的讯问工作变得更加顺畅。

    果然,傅珺方才想到此处,便听闻隔间里传来了田先生毫无起伏的声音:“先把他押回去。”

    他的话音方落下,一阵激烈而又沉闷的“唔唔”声便跟着响了起来,接着便是衣衫摩擦的声音,侍卫喝斥的声音,以及脚步踢踏踉跄的声响。

    直到两、三分钟后,这些声响才随着一声沉重的铁门关闭的“哐当”声而告终结。

    待一切都归于沉寂,田先生方长舒了一口气,道:“终是撬开他的嘴了。”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丝难掩的喜悦。

    王襄亦是舒了口气道:“如此便好。”

    一时间,二人皆有点沉默,似是还沉浸在棋考突然爆发所带来的震撼中。

    这得一刻,王襄方缓声道:“时辰也不早了,今日便到此处吧。”

    田先生应了声是,随后便是一阵桌椅拖动与脚步声响,却是王襄他们皆起了身,要往此间屋子来了。

    听了这番动静,傅珺立时便放下茶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退后几步垂首侍立于一旁。

    不一时,房间的铁门便被人推开了,王襄与田先生皆走了进来。许娘子拂了拂衣袖,迎上前去蹲身行礼。

    王襄虚扶了她一把,瞥眼望了望她身后的傅珺,眼中划过一丝骄傲的神色,随后又转眸看着许娘子,郑重其事地道:“今日事成,幸得有先生戳力,襄在此谢过。”

    许娘子退行两步,微微垂首逊谢道:“大人过奖了。这也是机缘巧合,小女子幸不辱命。”

    田先生此时亦是心情大好,便含笑道:“此番能得事成,先生居功至伟。可惜先生是女子,若是男儿,却叫我等无立足之地了。”

    许娘子忙道:“先生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未完待续。。)

第182章

    傅珺垂首立在桌旁,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这几个人合起来唱戏,为的便是瞒过阿渊罢了。

    今天的讯问取得了突破性成果,王襄与田先生若不作表示倒显得反常了,唯有郑重地谢过许娘子,方才合乎常理。

    阿渊一直肃手立在门口,外表如常,耳中却在细细听着这几人的对话。应该说,王襄与田先生表现出的致谢姿态,确实令他消去了几分疑虑。

    话说回来,此事之所以得成,究竟是归功于许娘子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人,于阿渊而言并不重要。他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部移至了棋考身上,还有那个荃儿,也是此事的重要人证。因此,阿渊如今所想的,便是立刻与田先生他们回到王家,提了荃儿来审。至于许娘子,现下他已经没再放在心上了。

    然而,无论阿渊是否存疑,王襄他们的戏却还是要做足,姿态亦要放得恰到好处。因此,他们并没急着离开,而是又说了好些话,直到方才那个帮傅珺拣麦饭粒的方脸侍卫疾步行来,他们才安静了下来。

    那方脸侍卫一走进来便叉手道:“禀告大人,属下已派人查过,周遭并无可疑之处,可着速离开。”

    王襄闻言点了点头,对田先生道:“一起走吧。”

    需要说明的是,因田先生至今无有家室,平素逢到年节,王襄便会邀他进府过节。今日恰逢上元佳节,他二人一同回府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故尔王襄才会邀田先生同行。

    田先生便笑了笑道:“上元佳节,花灯如昼。荀自是要去大人府上叨扰一番了。”

    王襄亦笑了起来,道:“老夫那里尚有半坛陈年花雕。恰可与先生共饮。”

    田先生此时大事已定,心下轻松,闻言便大笑起来。王襄亦是心情颇佳,他二人一面说笑着,一面便并肩走了出去。

    傅珺安静地跟在几人身后出了地窑,转出土屋,一同来到了小院的门口,两驾不起眼的马车正等在此处。

    此时已是黄昏将近。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北风卷地。一阵紧似一阵地拍打着地面。傅珺举眸望去,却见西边的天空交织着厚厚的云朵,斜阳穿云而出,像是一面透光的绡纱,投在人的身上时已经没有了热度,唯余淡淡的白亮,徒叫人觉出一种怅然来。

    王襄依旧带着许娘子与傅珺上了一驾车,田先生坐了另一驾车。那阿渊依旧扮作车夫与傅珺他们同行,方脸侍卫则扮作了田先生的车夫。两驾车一前一后循原路往回驶去。

    不知是不是天色向晚的缘故。这片城中村显得愈发肃杀,四下无一丝人声,连狗吠声亦不闻,寂然得如同一片坟茔。带着叫人悚然的气息。

    此际,两驾马车缓缓经过,蹄声得得、车轮辘辘。似一剪划痕,一路裁开这片死寂。却又将更多的死寂留在了身后。

    直到离开了这一大片迷宫般的建筑群,周围才终于有了一点活人的气息。孩子的哭闹声、锅碗相撞声。还有煮水烧汤的饭菜味道,皆随风透入耳鼓与鼻端,让人心下为之一松。虽这一丝活气微弱到了破碎零落的程度,然那种叫人不安的寂然,却终是被打消了许多。

    因有阿渊在前赶车,傅珺自是不能说话的。王襄与许娘子亦不愿多言。这一天过得可谓紧张刺激,此刻三个人都没了开口的兴致,皆各自想着心事。

    便在此时,前头忽然传来了阿渊的声音,只听他低低地道:“大人,好象有尾巴。”

    王襄闻言身子便是一震,俯身凑过去沉声问道:“可看真切了?”

    阿渊没再说话,车厢之外唯闻马蹄声响,在这片棚户区里显得特别突兀。傅珺抬眼看了看车窗,觉得似是阿渊的影子晃动了几下,随后便是他压低了的声音道:“确实有人跟着我们。”

    王襄的面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问道:“前头的车知道了么?”田先生的马车便走在前面。

    回答王襄的依旧是阿渊压低了的声音:“暗号已递。”

    “依计而行。”王襄简短地道。

    “是”阿渊利落地答道,随后不再说话,而是将手中的鞭子“啪”地甩了一响。那马蹄声立时便急了许多,傅珺觉得车速明显变快了,车厢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王襄此时已是满面沉肃,眸中还有几分隐约的忧色,那染了几根银丝的眉毛亦深深地蹙了起来,在眉心间合成了一个“川”字。

    他沉默地坐回原处,转头看了看傅珺,想要开口安慰她几句,然而转念一想,却又闭上了口。

    终究有阿渊在前,王襄不得不有所避忌。他只得看着傅珺安慰地笑了笑。傅珺便亦弯了双眸,回了王襄一笑,神情镇定、端然自若。

    王襄见了,自是又在心里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家外孙女实在很出色,聪明机警、沉着镇静,不愧为王氏家族的后代。

    此时马车已经驶出了棚户区,来到了街市之中,车厢外的人声亦渐呈鼎沸之势,时而便有笑语划过耳边,更有那小商小贩的叫卖之声,嘈嘈切切落入耳畔。

    到得此处,他们的车速虽仍不慢,却又比方才缓了一些,想是人多车多,行路不便吧。

    可是,车速虽有所放缓,那车厢却摇晃得比方才还要厉害,这上下左右的一通颠簸,便让傅珺渐渐有了一点晕眩的感觉。

    前世的她平衡神经极好,开车走盘山公路完全不会有感觉。可是,这一世的傅四姑娘显然身娇体弱了些,马车走得略疾、路绕得略多、车厢晃动的幅度略大,她便有些受不住了。而随着晃动越来越明显,那种头晕、恶心的感觉也越发地强烈起来。

    许娘子担忧地看了傅珺一眼。

    此刻的傅珺,双眉紧蹙、唇角抿得极紧。许娘子这些年常与她相伴,一见这神情便知道,傅珺此刻定是很不舒服。

    许娘子见了,不由心下微疼,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傅珺的小手。入手处只觉掌心湿腻腻的,尽是汗渍。再看傅珺的小脸儿,虽有一层黄粉遮着,那种憔悴疲累的感觉还是从粉底下透了出来。

    许娘子心中便生出几分怜意来。她想了一想,便掀开车厢下的盖板,取了些茶水出来,将帕子濡湿了一角,想要往傅珺的额上擦拭一番。

    傅珺瞥眼瞧见了,忙抬手止住了许娘子的动作,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傅珺的脸上还带着“妆”呢,若被这湿帕子一抹,将“妆容”抹花了,阿渊瞧着能不起疑?(未完待续。。)

第183章

    许娘子略一转念,便即明白了傅珺的意思,亦知傅珺所虑甚是。她只得无奈地放下帕子,将傅珺的手握得紧了一些,心中却不免焦急,只盼着能快些甩开后头跟着的尾巴,早些回府。

    傅珺此时已经闭上了双眼,根本不敢去看晃动的车厢与车窗外掠过的光线。

    这是她两世里第一次晕车,这种眩晕到想吐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

    傅珺双眸紧阖,极力地忍耐着,跟这越来越重的眩晕感做着抗争。无奈越是如此,那身体的感觉便越是强烈,一阵阵烦恶之感顶到胸口,让她极为不适。她很怀疑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若是真吐了出来可就太丢人了。

    就在傅珺的忍耐即将到达极限时,马车忽地停了下来。随后车门打开,昏黄的暮色一下子涌入了车厢,北风萧瑟,鼓动着傅珺身上的披风。她睁开眼,却见阿渊正站在车门前。

    那一刻,傅珺觉得堵在车门口的黑脸小厮,从未如此刻这般可爱过。虽然猎猎北风让她冷得打抖,可新鲜的空气却让那一直箍在额头绷得紧紧的弦却松了下来,连同那顶在胸口的烦恶之感,也随即放松了许多。

    然而,还未待傅珺多舒两口气,阿渊已经不由分说探身进入车中,低低地道了声“得罪”,便一手一个将王襄与许娘子一把拽下马车,旋即飞快地关好车门跃上车辕,“驾”地一声吆喝,便将车又驶了出去。

    王襄与许娘子尽皆愣在了原处。完全不曾反应过来。直到马车驶出去丈许远,许娘子方才惊呼了一声:“姑……”

    她只叫了出了一个字。便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不敢再喊。傅珺的身份绝不能透露。可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那阿渊这是要将姑娘带往哪里?

    许娘子怔立在当地,有种做梦的感觉。她不敢相信,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姑娘竟被阿渊带走了?此刻的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耳畔嗡嗡作响,后背却已沁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王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过了好一会方才面色煞白地急急往前赶了两步,高声唤道:“停车!”

    他只唤了一声,扮作车夫的方脸侍卫便一个箭步从旁边的巷弄里蹿了出来。拦在王襄身前急声道:“大人万勿高声。请快随属下来。”说罢便扶住了王襄的一只胳膊。

    王襄挣了几下未能挣开,面色已是由白转青,厉色道:“快放开我,快去追那辆车。”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再也没想到,不过一错眼间,外孙女便已不在身边了。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他竟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此刻他的心里慌得厉害。就算发现棋考藏信之事时,他都没有过如此心慌的感觉,那种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感觉。几欲令他站立不稳,扶着方脸侍卫的手踉跄了两步,险险便摔倒在地。

    方脸侍卫急声道:“大人小心。请速速走避。”说着不顾王襄的抗拒,半扶半拖地便将他拉进了旁边的巷弄中。又对怔怔站在一旁的许娘道:“车已行远,追不上了。先生也请速速走避。”

    许娘子举目望去,却见眼前是交错纵横的几条巷弄。行人如织、车马往复,傅珺所乘的马车却早已隐没在了这热闹的上元街景中。再没了踪影。

    许娘子脚下一软,人便朝下倒去。幸得那方脸侍卫身手了得。一安置好王襄便又及时赶到了许娘子处,扶起了她,将她也拉进了巷弄中。

    其实,傅珺所乘的马车并未行得太远,而是拐进了一条小巷中。

    只是,这条小巷是什么巷子,马车此刻又处在城市的哪个位置,傅珺却是一无所知。

    来到姑苏近四年,她先是三年守孝,后又因了要守宋夫人的规矩,便一直便没出过府,对于姑苏城中的大街小巷,她自是全无头绪。

    她只知道,方才马车停下时阿渊打开车门,冷风拂面而来,新鲜的空气让她觉得好受了一些。可是,不过一转眼间,王襄与许娘子便都不见了,只剩下她重又被关进了车厢里,继续上路,也继续被颠得七荤八素。

    一时之间,傅珺倒没旁的感觉,只觉得匪夷所思。

    她记得她明明是跟着王襄与许娘子坐在车上的,谁想这车门开了一下,又关了一下,她就只剩一个人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过了好一会,傅珺那已经被颠成了糊状的大脑,才理出了一条脉络。

    方才马车所停之处,必定是早就定下的换车地点。在王襄他们制定的预案里曾做出计划,若路上遇人跟踪,车马便会循着某几条岔路而行,再于某处换乘车辆。在换乘地点已经备了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足够迷惑跟踪者了。

    至于阿渊的举动,傅珺理解为:因换车时间极短,于是阿渊便以最快的速度,将最重要的人物——王襄,以及次重要的人物——许娘子,一并拉出车外,转移到更为安全的车辆里。

    至于剩下的“小厮”,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为节省时间便先放着不管,容后再说。

    想到此节,傅珺不由有点哭笑不得。

    王襄他们着力表现出对她这个“喑人小厮”的忽视,看来是成功地迷惑了阿渊。可是在遇到危险时,此举的反效果便显现了出来。阿渊根本不用权衡,轻易地便做出了取舍。

    傅珺的面上浮出一丝苦笑来。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此时,马车走得比方才又快了,车厢亦从左右摇晃变成了上下颠倒,且这颠倒的幅度大有越来越剧之势。

    傅珺觉着,只要不左右来回地摇晃,胸口的那股烦恶之感便轻了一些,这种程度的颠簸也在她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到得此刻,傅珺索性也不多想了。总归已经被阿渊带着走了,看其身手想必会些功夫,跟着他跑路还是有一点安全保证的。便退一万步说,真到了危急时刻,傅珺不介意为了保命而挑明身份。

    名声什么的,比起自己的命来又算得了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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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想至此处,傅珺便完全放松了下来。趁着这会子没那么晕,她左右望了望,探手拿了两张软垫铺在身后,背靠着车壁坐稳了,又自那简陋的板盖下取出了茶壶与茶盏。

    车子越走越快,几乎是一路狂奔。而在阿渊那堪比飙车的车速中,在时常被颠得屁股悬空的状态下,傅珺成功地为自己倒了半杯茶,又成功地将之灌进了口中。

    如果忽略这能把人骨头颠碎的车速,傅珺觉着,这茶的味道还真不错。

    马车这般疾行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样子,车速忽地便放缓了下来。暮色在此时变得越加深重,眼见着便有零星的灯火,从车窗外一掠而过。

    傅珺一脸淡然地靠坐在车中,已经懒得再往窗外看了。反正越看头越晕,倒不如不看,养些精神等着下车再说。以她的推算,待停车之后,阿渊肯定是要带着她一起跑路的。再不济她也是个“心腹小厮”,轻易也不能叫对手夺了去。

    正在她如此作想之时,马车终于停住了。

    阿渊拉开车门时,见到的便是那个喑人小厮淡然地端坐车中,面无异色、神态自若,唯有衣服的前襟沾了几粒水珠。他瞥眼瞧见车底板盖已经掀开了,里头的一只杯盏中留了一些残茶。

    阿渊那隐在黑脸下的长眉,不由微微一挑。

    真看不出,这小厮倒挺大摇大摆的,竟还自己倒了茶来喝,也不知道是镇定呢。还是傻得不知道怕呢。

    这些念头在阿渊心中一掠而过。只是,此际的情形却是容不得他多想的。他只瞥了傅珺一眼便沉声道:“速速下车。”说罢便转身往前行去。

    傅珺知道这个时候也不是讲究的时候。甩开尾巴要紧。因此听了阿渊所言后立刻便挪至车门处,并起双腿跳下了车厢。

    然而。她的双足方一踏上地面,脚下便是一软。

    那双刚刚经历了古代版飙车的娇弱双腿,早已不堪重负。此时一经接触地面,便完全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而是带动她整个人以一种拥抱大地的姿势,义无反顾地扑倒了下去。

    阿渊方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扑嗵”一声闷响。他立时转首看去,身后却已不见了那黄脸小厮的身影。他的视线下移再下移,一直移到脚下。这才看见了扑倒在他脚前的某人。

    傅珺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应对此刻的情况了。只觉得整张脸一片火烫,刹那间真是有种想要去死的感觉。

    她真是太丢人了。

    之前一直怕自己吐出来,好容易那阵子感觉过去了,却没想到坐车时间太久,又一路颠簸得厉害,腿脚早就软了。偏她还非要选择那样一种轻盈的姿势下车。

    于是,她就真的很轻盈地……摔了个嘴啃泥。

    阿渊垂眸看着眼前这坨青灰色的物体,软趴趴地堆在他的脚前,物体周边露出一双手一双脚来。

    如此形状。阿渊不由便联想到了某种能活万年的爬行动物。不知何故,那原本涌动于心头的怒意不见了,他反倒十分想要笑。

    他低低地咳了一声,竭力忽视那股涌到唇边的笑意。俯身一把便拉起了傅珺,沉声道:“快走。”说着便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傅珺现在真是灰头土脸的,头发也乱如鸡窝。若非脸上有那一层黄粉撑着。她真是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她上辈子还是真小孩的时候,也没这么摔过跟头。还是正正好好摔在别人的脚下。这算什么事儿?难道就因为阿渊的脸够黑,于是她就五体投地了?

    傅珺一面跟在阿渊身后疾走。一面尴尬得无地自容。好在阿渊走得很快,一点也没注意到她此刻的表情。他对这一带地形看来极熟,领着傅珺三转两转已是拐了几条巷子,最后来到了一扇虚掩的木门前。他回身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示意了傅珺一下,随后推开门闪身躲了进去。

    木门之后一片漆黑,傅珺跟在阿渊身后走了进去,掩上房门,只觉得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鼻端传来一阵奇怪的味道,像是某些肉类与变质蔬菜的混合体,还掺杂着五香大料的气息。

    黑暗的环境让傅珺迅速地清醒了过来。

    她略略调整了下心情,站在原地闭了会眼睛,再睁开时,眼睛便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借着那扇开在高处的小窗投进来的微弱光线,傅珺勉强看清这里是一间堆放食物的房间,类似于储藏室。东西放得很乱,猪肉、白菜以及米面之类全都混放在了一处。

    阿渊凑到傅珺近前,压低了声音道:“从这里出去不远便是卧龙街,那里人多,我们也容易脱身。”

    傅珺在黑暗中点了点头。阿渊便当先往前走去。

    傅珺此时已经完全切换到了警察模式。到得此时她才想起,为了此次出门,她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

    思及此,她立刻将手伸到颈下,去解身上披风的扣绊。这件披风是她特意请许娘子做的,两面皆可穿。之前她披在身上的是青灰色那一面,现在可以反穿黑色的那一面。

    这种简单的换装术,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能起到很好的迷惑作用,前世的她也曾借助此类服装摆脱过跟踪者。

    她一面磕磕绊绊地走着,一面快速地解下披风反穿在了身上。待来到室外时,阿渊回头看去,不由恍了下神。

    眼前的黄脸小厮,不知何时换了身黑色的披风在身上,倒叫他一时以为身后换了人。而再定睛去看时他才发现,原来是这小厮是将披风反穿了。

    如此情景,让阿渊那只不曾隐在黑斑下的左眼里,露出一丝极淡的讶色。他真是没想到,这喑人小厮倒是挺聪明的,还知道反穿衣服混淆视线。

    他略怔了片刻,便伸手掸了一下傅珺的披风,低笑了一声道:“甚好。”

    空茫的暮色下,少年的笑声低而虚渺,像是沾染上了这冬日四合的沉肃,冷冽中含了淡漠。而他说话的声音虽尚余青涩,那微沉的尾音却又有种奇异的韵律,像是一根羽毛轻搔在人的耳畔,一阵阵的微凉泛上来,又隐下去。

    傅珺的心里清泠泠地响了一声,没来由地有些恍然。

    她抬起头,阿渊却早已回转身去,丢下一句淡淡的“跟上”,便又大步往前走去。

    傅珺定了定心神,提步跟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185章

    转出一条短巷,又是一条长巷。傅珺一面走着,一面环视周围的情景。

    这是一条颇热闹的巷弄,左右两侧皆是人家。一户户青砖素瓦的院子间次比邻,院墙内传来细碎的声音,有孩子的说话声,有少女的笑声,有锅盏相撞的“叮当”声。这些声音汇在一处,融进了那偶尔几户被烛火点燃的窗檐里,融进了携风而来的梅花淡香里,安静而又温暖。

    傅珺走着走着,便觉得像是浸在了一汪温软的水中。周遭的一切看上去都像隔了一层。明明触手可及,却又仿佛远隔千里。

    那原本已经压下去的烦恶之感,便于此时毫无预兆地再度袭上了傅珺的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一手撑着墙面,一面大口地喘着气。

    上元佳节,花灯绚丽,尘世烟火,温暖如斯。

    可是,她见不得这样的热闹,也见不得这般温暖安静的画面。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整个人一阵阵地发虚,发飘。走在她前面的阿渊就像是被水波隔断的影子,扭成了好几截,离得她越来越远。

    阿渊往前走了一段路,忽觉有些异样,回首凝眸处,却见那个喑人小厮靠墙站着,焦黄的脸上一阵灰败,看着像是要晕倒似的。

    阿渊便不由蹙了蹙长眉,心中暗忖:这小子看着机灵,身子却也太弱了些,这才走了几步路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他转首看了看前方。卧龙街已近在咫尺,满街的欢声笑语,满街的人潮汹涌。暮色愈发深浓,灯火已渐次亮了起来,宛若天上星河,流淌了一街的明灿,便隔着半条巷子,亦能感受得到那灯市的热闹。

    只要能混进卧龙街的赏灯人群里,脱身便很容易了,多少尾巴都能甩掉。而若是和这小厮分开走。甩开尾巴则会更容易些。

    阿渊迅速权衡着眼前状况。又回头看了那喑人小厮一眼。

    此时。那小厮整个人都已经靠在了墙上,黄脸上的灰气愈加明显,似是完全走不动路了。

    阿渊有一刹那的迟疑。

    却也只有一刹那而已。他从来就是个果断的人,也从来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

    他转过身。大步走上前去。一把便扯住了傅珺的胳膊。拽着她便往卧龙街的方向走去。

    眼前的灯火越来越灼亮明丽,人群也越来越热闹密集。傅珺知道,这里是卧龙街。按照计划,阿渊会带着她在这里遁入人群,悄悄回府。

    可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她的心却始终抗拒她走进这里。这千树花雨、万朵灯华,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刺得她的心都痛了起来。

    她被阿渊拉着拽着往前走,她很想大喊:“我不想去!我讨厌这灯光和人群!快放开我!”

    可是,仅存的理智却告诉她,她不可以说话,也不能够出声。王襄与田先生费尽心思地安排,便是为了不叫人察知她的身份,眼见得回府有望,她不能功亏一篑。

    既然无法说话,那就用肢体动作来表示她的抗拒吧。

    傅珺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她用力地往下赖着身子,用那只没被阿渊拉住的手,去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事物:身旁的小树,墙壁的拐角,别人家大门上的门环……凡是能用来抵挡这股前行力量的工具,她全都用了一遍。

    然而,阿渊的力气大得惊人。傅珺的负隅顽抗尽皆瓦解在他坚定的脚步中。他几乎是不容置疑地死死拖住傅珺的一条胳膊,硬将她拉进了那满街的笑语喧阗中。

    当踏进那个灯火与花雨织就的世界中时,傅珺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响,胸口堵上来的烦恶感愈来愈强烈。她用手掩住口,拼命压下那几欲呕吐的感觉,用全部的力量对抗着身体上的极度不适。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眼前微微一暗,耳边的喧嚣声也弱了一些,她被一双瘦而有力的手臂按在某处坐了下来。从那坚硬冰凉的触感看来,她可能是坐在了一方石凳子上。

    而随后,那一直支撑着她的强有力的双臂,便倏然消失了。傅珺只觉得身侧一空,转眸时,阿渊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着空落落的身边,傅珺说不出是怎样的感受。她垂下头,将身子缩在这片树荫形成的阴影下,紧闭双眸,堵住耳朵,什么也不去看,什么也不去听。

    此时此刻,她的理智无比清醒,而她的情感却已濒临崩溃。

    这一路走来,她清醒地看着自己发疯,也清醒地看着自己的意志屈从于短暂的情感决堤,她也更清醒地知道,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严重晕车加上劳累,还有心理上的一点点障碍,在外部环境的强烈刺激下,混合在一起爆发了。

    身为前警察,傅珺此刻的表现岂止是糟糕,简直是惨不忍睹。若是与搭档出任务,她现在的举动很可能会将同伴陷于危险之中。

    也难怪阿渊丢下她不管了。傅珺有些自嘲地想。她现在这个样子,估计连走路都成问题,更遑论回府。阿渊拖着她这么个累赘,想走也走不了多远。

    傅珺闭目掩耳,一面唾弃着自己的懦弱,一面却又觉得身心俱疲。

    她叹了口气,想,便这样待在这里吧。待到灯会结束,人群散去,想必那个时候,她也会有勇气自己走回去。当然,阿渊也很可能会叫王襄来寻她,如果那样就最好了,她正好可以省点力气。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努力压制着一阵阵涌上来的不适。蓦地鼻尖微微一凉,随后,一股浓浓的薄荷香气送入了鼻端,让她整个人为之一醒。

    傅珺缓缓张开眼睛,却见在自己的鼻子前面,有一只干净的白纸包,那清凉的薄荷味道便是从这纸包里传出来的。

    她不由放下堵住耳朵的双手,接过纸包,又抬眼向上看去。入目之处,正是阿渊那张黑得已经不能再黑的黑脸。

    “你怎地弱成这样,跟个女人似的。”阿渊冷声道。如果声音也有颜色的话,想必他此刻吐出的每个字都是黑色的,不只黑,还冷得像冰。(未完待续。。)

第186章

    傅珺站起身来,垂下头去,阿渊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依旧是冷如黑冰,一块块砸在她的脑壳上:“快吃了它,止吐。”

    傅珺依言打开纸包,却见雪白的软纸里躺着几粒透明的糖果,黄如琥珀,苍若翠玉。她拈起一颗深绿的糖果放进口中,一线极锐的凉意滑入喉头,再探进胸口,宛剔透的冰箭,刺破了那堵在胸口的不适,让她忍不住长舒了口气。

    看着一脸舒爽模样的黄脸小子,阿渊那隐在黑斑后的长眉又蹙了起来。

    这家伙就这么拣起糖来就吃,根本没管那手上的灰,也不知道擦一擦。阿渊的眸中不由露出几分嫌恶来,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傅珺的距离。

    傅珺却真觉着好多了。黑脸阿渊的冷声冷语,还有口中薄荷糖的凉意,一点一点浇熄了她心头的烦恶,连同那已经退去的意志,亦在这冰冷之中悄然回到了原处。

    她侧首望向旁边的灯火,暮色尚浓,夜幕将至,一街的绚丽,一街的欢喜。他们所处的位置,便在一株老槐树下的阴影处,这幽静的一隅,与那满街的热闹便像是两个世界。

    傅珺又抬眸去看阿渊。

    阿渊却在看着眼前的槐树。暮色隐去了他面上的黑斑,唯有双眸亮如寒星。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救她了。

    如果说第一次的救命之恩,尚带着几分偶然的色彩。那么这一次。傅珺可以确定,阿渊不曾抛下她不顾的举动,还有那小小的一包薄荷糖,拯救的不只是她的人,也包括了她那颗濒临崩溃的心。

    傅珺望着他,心头忽然便是一暖。

    十四、五的少年郎,昳丽得宛若一副画,冰雪般的气韵,白桦般的身姿,皎皎朗朗如山间明月。在满天满地的花雨与灯火间。在浩渺的星空下,那样的一种俊丽,竟叫傅珺有片刻的自惭形秽。

    她第一次觉得,阿渊很好看。不是那种五官俊秀的好看。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气韵上的夺人。若没有脸上的那块黑斑。阿渊实在应该是顶顶秀丽的人物。而那“少主”二字。想来亦只有这般神清骨秀的少年,方能当得起。

    傅珺望着阿渊出神,阿渊的目光却始终锁在那棵高大的槐树上。两个人相对而立。却静默良久而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渊突然便开了口:“你也不喜欢上元节么?”

    傅珺向他脸上望了一眼,却见他依旧凝目前方,视线并不曾与她相接。

    她垂下眼眸,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注意到阿渊说的是“也”,难道说,他也不喜欢这个节日?

    只听阿渊清泠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我也不喜欢上元节。我娘亲,便是在这一天去的。”

    傅珺猛地抬起头,微带讶然地看着他。

    阿渊却没看她,依旧望着那株槐树出着神。

    夜色菲薄,满街的灯火洗去了深冬日暮的萧瑟,带着令人愉悦的温暖与快意,一**涌到人眼前来。

    然而,这温暖却并非每个人都能体会的,那一份属于节日的欢愉,对某些人而言,却代表着疼痛与悲伤,代表着不堪回顾的过往。

    傅珺心中的讶然渐淡,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莫名的安然。原来,阿渊也有着与她相似的经历。这世上原来还有另一个人,对上元佳节有着与她同样的情感。甚至,他的情感比她更甚。

    那一刻,傅珺蓦地觉得心底一松。

    那长久以来一直盘踞在灵魂深处的内疚、自责、痛悔与哀凉,便在这黑面少年的简短两句话里,化为了乌有。

    她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即便无法安慰到眼前的小小少年,与他同叹一声亦是好的。

    然而,此刻的她不能说话,甚至连叹息一声亦不能。

    她是喑人小厮,这是王襄为她设定的角色。而阿渊,据傅珺观察,却是个极其敏锐细心之人。她的任何一点疏漏,都有可能露了行迹,令王襄的苦心安排落了空。她是连与阿渊的对视都要尽力避免的,更遑论开声叹气了。

    思及此,傅珺一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她可能还真是跟上元节有仇。自从穿到这里后,除去守孝的那三年不谈,她唯二的两次来到上元节灯会现场,却皆处在不能说话的状态。四年前是因为被人下了药,而四年之后,却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

    傅珺暗自苦笑了一下。

    她这是跟上元节杠上的节奏啊。

    可是,此时情景,她虽然不能说话,却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否则却又是不合常理了。

    思忖片刻后,傅珺便伸了一只手,扯住了阿渊的半幅衣袖,轻轻摇了几下。虽口不能言,此举的安慰之意却是一点一点渗了出来。

    因不敢长时间与阿渊对视,做这些事时,傅珺依旧微微垂着头。于是,从阿渊的角度看去,只见喑人小厮连看也不敢看他,只能悄悄地晃一晃他的衣袖,以示安慰。

    阿渊微愣了片刻,心下却觉得舒服了一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娘亲的离逝,是他心中最大的隐痛,他从未跟人提及。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向个陌生人,还是个低贱的小厮说了起来。

    话说出口之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想,大约是因为这小厮是天生的喑人,又对这满街的热闹有着极强烈的抗拒之意,才会让他生出了莫名的亲切感。

    在为自己找到这个理由后,阿渊很快便释然了。

    他垂眸看了看喑人小厮,见对方微低着头,只将一个乱糟糟的脑袋对着他,似是怕得不敢看他。而一只又灰又黄的手却又攀在他的衣袖上,左右摇晃着。

    阿渊的两道长眉便又蹙了起来,很想当即抽出衣袖,或是叫对方松开他。这脏污的黑手他实在有点看不过眼去。

    可是,当他张开口时,那冲口而出的话语却只有两个字:“跟上。”

    此语一出,阿渊自己便先愣了一愣,过得一刻方转过身形,举步往前走去。

    傅珺没有注意到阿渊瞬间的停顿。她自然地松开了阿渊的衣袖,胡乱将薄荷糖包裹了几裹,揣进怀中,便跟在阿渊的身后,再度踏进了那片人与灯交织而出的绚丽世界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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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因为本周作者君是三更状态,所以加更就延到下周啦,谢谢大家。

第187章

    阿渊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首看了一眼。却见那喑人小厮躬肩缩背,整个人都裹在黑色的披风里,一副萎萎缩缩的模样。

    昏黄的暮色合着一街的灯火铺了满天满地,这小厮便像是一粒微末的尘埃,被这整个人世的热闹给淹没了。

    阿渊微撇了撇嘴,倒有几分自嘲。方才他真是失心疯了,才对这小厮说了那些话。若非这小厮是天生的喑人,此刻他都有杀人灭口的想法了。

    心中虽是如此想着,阿渊的脚步却终是放得慢了一些,以让那小厮能跟得上。

    傅珺自是不知道,她的这条小命儿便在这位“少主”大人的一念之间,由死而生,转了个回来。

    她现在已经好了太多了。虽然仍有些心理上的不适,却比方才的反应要淡了许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疾步行走的间隙,傅珺甚至还能偶尔欣赏一番眼前的街景,便如同前世在旅游景点走马观花一般。

    大约是心态较为放松的缘故,这段路程比傅珺想象中要短一些,只用了十分钟左右便走完了。

    当他们将那一街的灯火远远甩在了身后时,傅珺才蓦地发觉,此刻的时间居然还不算太晚。西边的天空尚余着最后的一线残阳,微晕的绯色与浓重的紫色布满天际,一粒明亮的星子,在云朵之间兀自璀璨发光。

    也许是阿渊的撤离路线设计合理,也许是他对时间的把握十分到位。总之。傅珺与阿渊这黑黄小厮二人组回府的时间,居然与王襄他们一行恰好合上了。

    当傅珺在离府不远的小巷里,被王襄拉上马车时,她很有种掉队士兵追上大部队的感觉,心里团着一汪说不出的情绪。可惜囿于车夫阿渊的存在,她依旧是开不了口,便只能神情激动地看着王襄。

    车门一关上,许娘子便将傅珺搂在了怀里,却又不能说什么,只将她揽得极紧。那满脸的心有余悸。瞧在傅珺眼中,便有些暖暖软软的感觉漫上了心头。

    王襄那一直高悬着的心,此刻也终于放了下来。

    虽然知道阿渊人很机警,又有武功。傅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可那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外孙女。就这么被人带走了。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总算此行有惊无险,王襄大松了口气之余,却又对傅珺大感愧疚。只想着往后无论外孙女提什么要求,他一定全都应下来,半点都不拦着。

    傅珺此时也算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她想的倒不是方才有多危险,而是觉得,阿渊这时间卡得实在是好。看看外面的天色,此刻府中应尚未至饭时,她回去之后也能衔接得上,不至令人察觉那小佛堂里的傅四姑娘,实乃西贝货一只。

    马车很快便在府邸侧门停了下来。

    下车之后,王襄只与田先生略略交待了两句,便带着傅珺直奔小佛堂。

    此刻,涉江方遣了小丫头领了晚饭回来,那朱漆食盒尚未接稳,便听见有小丫头见礼的声音道:“给老太爷请安。”

    涉江忙将食盒交予小丫头提着,自带了青蔓等几人一并迎了出来,恰好看见王襄带着许娘子并一个小厮,跨进了小佛堂的院门。

    “见过老太爷。”涉江等几人齐声见礼道。

    王襄摆了摆手,道:“在外候着,我去看看四丫头。”

    涉江等人忙躬身将王襄迎了进去,一旁的青蔓喜孜孜地轻声道:“老太爷多疼我们姑娘啊,办完了事儿回来也要先瞧瞧姑娘呢。”

    涉江这一回倒没止住青蔓的话头,只转首望着在王襄身后关上的门扇,娟秀的面上带着两分笑意。

    她们姑娘在老太爷跟前愈发得意了,身为下人,自是欢喜不禁。再一想老太太近来对姑娘亦是态度大好,可见姑娘在这府里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了,她便不由从心底里欢喜起来。

    老天爷约摸是听见了涉江的心声,不几日便以实际行动让她的欢喜又增了十二分。

    便在上元节后的数日,王襄便以傅珺“纯善至孝,因心克顺”为名,赏了傅珺一只古砚、一件玉器珍玩并掩鬓簪子一对。虽说赏的东西不多,可却件件皆是精品。

    先说那古砚,据说乃是龙纹瓦头砚,出自前朝未央宫,乃当世绝品,便出上万的银子也买不到的。再有那件玉器,亦是前朝旧物,乃是一枚血玉制成的玉板,约一寸见方,上头镂空雕着岁寒三友,无论是玉质还是工艺,亦堪称绝品。

    这其中最不打眼的便是那对掩鬓簪子了,乃是以间色粉琉璃打造而成,亦是出自南洋名匠之手。

    这几样东西赏下来,又有王襄褒评在前,直叫府里的姑娘们皆红了眼睛。王宓连着好几天见着傅珺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脸的不满干脆藏都不藏,直接便写在了明面儿上。姜家姐妹自不必说,那酸话更是一咕嘟一咕嘟地往外冒,险险没叫傅珺酸掉了牙。

    便连一向超然的王昭,亦寻了个机会淡声叮嘱傅珺道:“那古砚发墨光润、贮水不耗,实为上品,素常应多多爱惜才是。”

    傅珺于写字作画一道实属泛泛,得了这么名贵的前朝古砚,虽知系出有因,却也觉得有点烫手,又不好退回去,只得毕恭毕敬地收在墨匣里,轻易不敢动它。

    还有那血玉透雕玉牌,沈妈妈一见便亮了眼睛,许娘子亦难得地品评了一句:“倒是个好东西,做个禁步尚可。”

    可是,如此名贵的玉件,你叫傅珺镇日里挂在身上满府乱晃,那纯粹是给自己拉仇恨。因此,这枚血玉也被傅珺恭敬地请进妆匣中,上锁收好,留待他日再用。

    傅珺此举,旁人倒没什么,唯青蔓觉着十分怅然。她都打算好了要打几根顶精致的络子的去配那血玉的,现下看来却是用不上了。

    倒是那对琉璃掩鬓簪子,竟与傅珺之前所得的桃花钗与耳坠子配伍成了一套,倒是时常出现在傅珺的鬓边,每每叫府中姐妹们瞧见了,又得来了好一阵的艳羡。(未完待续。。)

第188章

    自上元节之后,傅珺便再没见过阿渊,连田先生亦极少遇见。

    偶尔午夜梦回时,傅珺还是会想起上元节的那一幕。彼时情景而今想来,实在很像一个梦。那满街的灯火留在记忆中,带着几分虚幻的色彩,连同回忆里满口的薄荷余香,也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纵是傅珺记忆力绝佳,也时常在思及前事时恍惚那么一会。

    至于棋考之事后续究竟如何,王襄是绝口不提,自然,傅珺也从来没问过。

    至于荃儿,上元节过后没几天便也彻底从锦晖堂消失了去。而她的消失,甚至连问一句的人没有,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偶尔去锦晖堂请安时,傅珺还会想起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想起她微有些灰暗的眼眸,永远不苟言笑的神情,以及她交握在身前握得紧紧的手。

    也不知荃儿究竟如何了?她与棋考最终是否得以相见?傅珺闲时还会揣想一番。

    自然,傅珺不可能对这两兄妹生出什么同情来。她又不是圣母,绝不会对敌对一方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若非当初傅珺提前察知了棋考的意图,破坏了那一场阴谋,倒霉的便是姑苏王氏以及傅庚了。到那时,又有谁会来同情她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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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一夜之间,江南的春天便已近在眼前了。

    草长莺飞、雨细风斜。那春风拂过了二月新绿的垂柳,又掠过墙边初绽的桃花,渐渐便由浅转深。不经意间,便在鸟鸣间关之时、花谢花飞之际,悄然展开了暮春三月的旖旎画卷。

    这一日,傅珺往锦晖堂请安毕,因想着下个月便是大表兄王宗成亲的日子,她虽是客居于此,究竟与王宗还是亲戚,不能不有所表示。便咨询了许娘子与沈妈妈的意见。备了两件头面权作贺礼,此时倒要亲自上门送一趟才是,也算是全了身为小表妹的一番心意。

    因此,从锦晖堂出来后。傅珺便转去了蟾月楼。

    三月的江南姑苏。风物最是氤氲。此时天光尚早。薄雾轻拢、满目浓翠。那蟾月楼外又有一片修竹,暮春的微风拂过,恰是竹影轻摇。间杂着轻卧墙头的几朵蔷薇。傅珺瞧在眼中,不由便想起王昭前些时写的一句诗来:

    虽无漫山轻粉色,亦有竹风携绿来。

    这诗却是王昭前些时候染了小恙,推了几家梅山赏花的贴子,便自写了几句诗聊慰愁肠罢了。其中这两句倒与傅珺眼前所见十分贴合。

    因而,这一路沐晨风、赏新绿、观花影,傅珺的心情十分怡然,一面走着,一面便转头与涉江她们说笑两句,颇为畅意。

    不想,便在她们行至蟾月楼那两扇朱漆小门前时,忽然便听见从里头传来“啪”的一声瓷器落地的声响,将这一院子氤氲好景也给震得碎了。

    傅珺不由停下脚步,向身后的涉江看了一眼,又往前头张了一张。

    听那声音的来处,像是从蟾月楼的正房明间里传出来的。那明间里除了任氏以外,再不会有旁人。却不知任氏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傅珺一时倒有些犹豫,只怕自己选错了来访的时机。

    便在傅珺略作迟疑之际,那院门前的小丫头眼尖,却是瞧见了傅珺,忙上前见礼道:“表姑娘好。”

    傅珺见状倒不好立时便走了,只得含笑上前道:“我来找大舅母说说话儿,也不知大舅母得空不得空?”

    那小丫头极是伶俐,闻言立刻便堆出满脸的笑来道:“表姑娘说得哪里话,您来了,我们太太再没不得空的,表姑娘快请进。”说着便殷勤地碎步上前,引着傅珺往院子里来。

    傅珺见状便笑了笑,领着丫鬟们走进了院中。那小丫头早飞跑着进去禀了任氏,傅珺方行至阶下,便见门帘一挑,任氏已经从里头迎了出来,看着傅珺含笑招手道:“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快请进来吧。”

    傅珺赶前两步屈膝行礼道:“大舅母好。我来得唐突了,还请大舅母莫怪。”

    任氏满脸的笑意,似是方才那声脆响根本与她无关似的,只笑着嗔道:“你便是太客气了,跟你舅母还这么见外,我可要恼了。”说着便上前携了傅珺的手,将她让进了屋中。

    一进房间,傅珺本能地四下扫视了一番,自是瞧见了那门后一截青砖地上湿了一块,虽被人擦拭过了,依旧印迹宛然。再抬眼看去,却见嵌螺钿黑漆方桌上的四只五彩钧窑盅只余了三只,不用想,那剩下的一只必定是碎成渣渣了。

    见此情景,傅珺不由心下暗奇。

    这套五彩钧窑茶盅乃任氏心爱之物,平素用得十分经心,却不知是出了何等大事,竟让任氏气得连自己最喜欢的茶盅都砸了。

    一面想着,傅珺一面便归了座,小丫鬟捧上茶来,那套五彩茶盅却被撤了下去,换上了一套青瓷哥窑浅口盏,傅珺捧在手里的亦是这种茶盏。

    约摸是才砸过茶盅的缘故,待傅珺坐定之后,便觉得这屋中的气氛有些微妙。她不由有些头疼。早知道任氏今天心情不好,她就不来了。

    心中虽做此想,傅珺面上却是落落大方,十分自然地往四下扫了一眼,含笑问道:“怎不见大表姐与二表姐?”

    任氏便掩了口笑了起来,道:“你这么巴巴儿地跑来,却是来问这个的么?她们皆去学里了,你怎么倒忘了不成?”

    傅珺本来就是故意问起来的,不过是想寻个话头把气氛转一转。见任氏听人提到两个女儿,面上立刻多了几分欢喜,便亦作出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将此事给忘了。舅母可要笑话儿我了呢。”

    任氏便笑道:“素常见你是个记性好的,原来也这般糊涂。”

    傅珺不好意思地道:“我今儿忘了看日子了,舅母别笑话我啦。”

    任氏闻言便含笑不语了,只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傅珺便又抬起头来四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道:“舅母这里是换了新制的湘帘么,瞧着好生亮堂。”

    任氏见傅珺转了话题,只当她害羞了,便笑道:“这两日天气暖了,便将一应冬日的事物皆换了。”说罢又似想起了什么,问道:“你那里的窗纱可要换个样儿?昨儿才有新入库的流光纱。”

    傅珺忙笑道:“多谢舅母惦着我。却是不必换了,那还是年下才换的呢,如今瞧来倒还好,颜色也温润,我瞧着倒比新上窗的时候更好些呢。”(未完待续。。)

第189章

    任氏放下茶盏,用帕子拭了拭唇角,笑着道:“嗳,所以说呢,我们四姑娘真真是侯府里出来的,这眼界见识便是不一般。那流光纱原是要略旧上一旧才好看的,可笑有些人竟还整日里叫着窗纱旧了,要换新的呢。”说着面上便露出一丝不屑来。

    傅珺深知她说的是谁,必定是铁面皮那一家子,因而只笑了一笑,并未搭腔。

    任氏却是将帕子捏得紧了一紧,眉尖微蹙,心头的火一拱一拱的,直往上顶。

    这小宋氏一家子还真是不见外,白吃白喝也就罢了,还整日里挑三拣四,弄出一副官太太的模样来。这种破落户,若换了她以往的脾气,那是连眼角都不带看一眼的。

    可是,现如今婆母在上头压着,压得任氏不得不矮了身形,捏着鼻子应付这一家子。但这绝不代表着,她会给这一家子不要脸的女人什么机会。更别指望这家子破落户能搭上他们王家。

    思及此,任氏面上的神情便冷了一冷。傅珺瞥眼瞧见了,只能暗叫倒楣。她可没想撞任氏的枪眼,所以才说了半车废话,实指望能将气氛缓过来,却没想反倒令任氏更不开心了。

    傅珺便作出一副全不晓事的模样来,笑着道:“大舅母,我今日前来,却是来给大舅母道喜的呢。眼见着我便要多个大表嫂了,甥女先在这儿给您道声喜。”

    这话题显然很令任氏欢喜,她面上的冷意立刻便去尽了。满面春风地道:“嗳哟哟,我还说你怎么特为跑了这一趟呢,却是专为了说这话来的,真难为你了。”

    傅珺趁势便从涉江手上接过一只象牙小匣子来,亲手启开盒盖,呈予任氏面前,笑盈盈地道:“大表哥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做表妹的也不知送什么才好,这两样首饰虽不值什么,却是京里今年最时新的花样儿。便予我未来的大表嫂戴着顽吧。还请大舅母不要嫌弃才是。”

    任氏见那盒中是一对精致的耳坠子。用的乃是金丝串了米珠做成了一对蝴蝶,蝶翼上嵌着两粒极小的红宝石。东西虽算不上名贵,用意却极好,取的是比翼双飞之意。且做工用料也讲究。却是极妥的一份贺礼。

    这任氏原本便对傅珺高看了两眼。此刻见她捧出的礼物果然妥贴。十分合她的意,她面上的笑意越发浓了,摆手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还送这些做甚。你的心意舅母心领了。”

    傅珺自是执意不肯,两个人又推让了一番,任氏这才收下礼物,还直道“也太多礼了,舅母过意不去”云云,然她脸上的喜色却表明了,这份礼物很合她的意。

    礼物已然送出,傅珺了了心中一桩事,自是不愿再多逗留。又陪着任氏说了两句话儿便辞了出去,自回幄叶居不提。

    待傅珺她们离开后,任氏将象牙匣子交予贴身丫鬟收着,便叫人去请奶母白嬷嬷并管事妈妈乔妈妈过来。而她面上那团团堆起的笑意此时早没了,一张脸沉得如同锅底一般。

    两位老仆很快便到了。任氏一见她们进了门,也不待这二人见礼,立时便挥手摒退了旁人,又叫了心腹丫鬟在门前守着,这才阴沉着脸,声若寒冰地问乔妈妈道:“可跟咱们嫣姑娘陈清利害了不曾?”

    乔妈妈觑着任氏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太太的话,老奴已跟嫣姑娘说过了。她自也知晓这是丑事,自己捂着藏着还来不及,绝不致声张出来的。太太放心便是。”

    任氏听了这话,一时又是气往上涌,声音里便添了十二分的恨意,咬牙道:“那一家子破落户,时时便要将算盘打到我们这头来,便是一时压制住了,也只是暂缓着罢了。”说至此忍不住啐了一口,道:“真真是贱到骨头里去了,叫我哪一只眼睛瞧得上。”

    白嬷嬷见任氏气得不轻,忙上前劝道:“太太且莫生气,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可不就叫那起子人趁愿了。这还是太太看得紧,咱们大少爷才没叫人算计了去,那丫头自已讨了个没脸,如今只怕都不敢出来见人了。”

    任氏闻言便冷笑了一声,语带讥讽地道:“嬷嬷还真是小瞧着她了,她那脸皮可没这么薄。且瞧着吧,过不了两日,咱们嫣姑娘定又会去老太太身边转悠了。”她一面说着,一面便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眸中闪过一丝冷色。

    只要一想到小宋氏那张风韵犹存的脸,还有那姜氏姐妹娇滴滴的模样,任氏便觉得满腔的厌恶。

    这样一户人家便粘在了府里,如同苍蝇一般总盯着长房,让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她提起帕子来在脸旁扇了扇,厌恶地道:“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就妄想着我们宗哥儿。”

    乔妈妈与白嬷嬷不敢就接话,皆喏喏无语。

    昨天傍晚,那姜嫣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买通了看角门的婆子,趁人不备便偷偷地去了王宗的书房。幸得任氏早有防备,一直叫人暗中盯着小宋氏母女的动静,一俟姜嫣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往角门去,任氏立刻便知道了她的意图。

    于是她立时便叫人将王宗从书房里唤了出来,只留了个小厮守在书房里,又叫了乔妈妈专候在暗处。

    待那姜嫣穿着一身窄紧的桃红袄儿、葱绿裙子,又将那肚兜露出一痕出来,妖妖调调地捧着盅甜汤走进书房的时候,等在里头的并非她朝思暮想的如意郎君,却是个年少的小厮。

    姜嫣当时便知事情不好,想要退出来时,乔妈妈便将她堵在了屋里,直说她与那小厮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必是有了首尾,这便要禀告了太太和老太太去。

    那姜嫣自是知晓自己有心算计人,却反被人算计了去。她倒也是个拎得清的,当下便放软了身段,求乔妈妈在任氏面前替她说好话,她保证往后再也不缠着王宗了。

    乔妈妈哪里听她的话,只一味要去见老太太和太太。姜嫣见软的不行,便又横下心来放了狠话,道若此事捅了出去,她也没脸见人了,索性便要攀污上王宗,就说是王宗邀她前来书房的云云。

    乔妈妈见姜嫣这话说得狠毒,倒也不敢擅专,便禀明了任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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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任氏原想着,干脆舍下脸皮不要,径把那姜嫣与那小厮配成了一对,也好出出心中那口恶气。

    可是,这想法也只是在心里过一过罢了,任氏不可能真的付诸于现实。

    而姜嫣放出来的这些狠话,亦让任氏心头乱颤。

    若姜嫣真的攀污到王宗身上,儿子的名声势必受损。而最要紧的是,那兴平伯家的嫡长女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儿媳妇,这人还没娶进门,王宗倒先与家中寄住的表妹缠杂不清的,只怕兴平伯不满,到时候吃亏的还是王家。

    再者说,那小宋氏再怎么是个破落户,却也是良民,又得宋夫人照拂。若无端叫姜嫣配了个奴才小厮,头一个宋夫人那里便说不过去。到底她们也是亲戚,还借住于此。若姜嫣嫁给了个奴才,这一家子的脸面须都不好看。

    于是,再三权衡之下,任氏不得不强压心头怒火,放了那姜嫣回去。

    所幸那乔妈妈却是个积年管事的人,心中颇有些丘壑,昨晚放走姜嫣之前,便先拿住了她的一个把柄。今日乔妈妈去见姜嫣,却是专以这把柄弹压住她,不令她生事的。如今看来,这一招还算有效,至少姜嫣暂时是不会有动作了。

    想至此处,任氏心中略松,神情便也没方才那般阴沉了。

    白嬷嬷见任氏面色稍霁,便上前两步向那茶盏里续了些茶,递到任氏手边。任氏便放下帕子。端起茶盏啜了口茶,问乔妈妈道:“妈妈且说说,都是如何跟我们那位嫣姑娘说的?”

    乔妈妈便笑了笑,道:“老奴也未多说什么,只告诉她,那姑苏阊闾巷里多的是烂赌烂嫖的泼皮无赖。若她不乖乖听话,老奴只需将她胸口上生了粒朱砂痣的事儿随便告诉个烂赌鬼,那人眼见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在眼面前儿,又颇有些嫁妆,不愁不到王家来提亲。到时候只怕她不只没了脸皮。还得嫁给个行货子。”

    任氏听了此言。颇觉解气,面上便有了几分笑模样,道:“此事也多亏妈妈知机快,不然哪得这般容易。”

    乔妈妈忙陪笑道:“为太太分忧是老奴份内之事。何况那嫣姑娘不是老奴说。昨晚也太得意了些。便没留神这些事儿。倒将把柄送到了老奴手上。”

    任氏便又问道:“那咱们嫣姑娘又是怎生回的话?”

    乔妈妈道:“她还有什么可说的。自是吓得脸儿都白了,就差跪下来求着老奴了。还说往后再不敢往大少爷面前凑了,求太太饶了她这一遭儿。”

    任氏闻听此言。心先放下了一半来。无论如何,这四月里的亲事总要顺顺当当地办好了才罢。旁的也只得容后再论。

    白嬷嬷见任氏松了口气的样子,便又上前劝慰道:“太太一直防得甚严,又得了她的准话儿,也好放下心思来了。”

    任氏如何不想放下这头心事来?为着长子的婚事她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可是有小宋氏一家子在侧,她这一颗心总免不了要提着,想放也不敢放,真是想想都烦心。

    乔妈妈见状便有些欲言又止的。任氏瞥眼瞧见了,便问道:“妈妈还有话要说?”

    乔妈妈往四下里看了看,便压低了声音道:“太太,老奴想着,既咱们抓住了嫣姑娘的把柄,何不好好地用上一用?总这般防着也不是个法子。”

    任氏疲惫地捏了捏额角,有几分无奈地道:“妈妈以为我不想用么?只这把柄一旦用了起来,咱们府里这些姑娘们的名声可怎么说?便是宁儿也宓儿两个,我也不断不舍得叫她们受半分委屈。”

    乔妈妈一想,任氏说得倒也是。她抓住的那个把柄涉及姜嫣的阴/私,若真捅了出来,府里的姑娘们名声也要给带累坏了。

    白嬷嬷见任氏面带憔悴,知她是一头忙着王宗的婚事,一头要防着小宋氏她们那边,还要管着家中一应事物,着实是忙得顾头不顾尾的,不由便有些心疼起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太太也真是不容易。没的为着打老鼠伤了玉瓶儿,左右为难之下,真真是操碎了心。”

    任氏听了这话,也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倒没了说话的兴致,只垂头想着心事。

    最近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也是疲于应付。若单是家事烦杂倒也罢了,偏还有小宋氏一家子虎视眈眈地盯着长房,她日防夜防,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

    而即便如此,昨儿还差点儿闹出事来。直到现在想起来,任氏还有些心惊肉跳的。

    只是,总这般防着也不是办法。从来只有千年抓贼的,再没个千年防贼的。再这样下去,早晚还得出事。若是能有个什么法子,叫小宋氏一家子别总盯着长房这里便好了。

    任氏一面想着,一面转过头去望着那新换的湘帘上缀着的珠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而与此同时,姜嫣也正呆呆地坐在窗前,盯着窗上那新糊的流光纱出神,并没注意到小宋氏已经掀帘子走了进来。

    “嫣儿,乔妈妈找你说了什么?”小宋氏一进门便问道。

    姜嫣回过神来,忙站起身来上前扶住了小宋氏,掩饰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就说了两句闲话儿罢了。”

    小宋氏打量了一眼姜嫣,半信半疑地道:“有什么你可别瞒着娘。那乔妈妈乃是太太身边最得用的,没事找你说什么闲话儿?”说至此,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由面露喜色, 一把拉住的姜嫣的手道:“莫非是宗哥儿……”

    “娘您别说了。”姜嫣有些烦躁地打断了小宋氏的话,转身便坐去了床边。

    小宋氏转了转眼珠,也觉着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便笑道:“好啦好啦,娘不说了。不过是猜一猜罢了,也值得你这般生气。”说罢便走到姜嫣身边,抚着她的头发叹道:“娘也不过是望着你们过得好罢了。”

    姜嫣直直地看着前头,根本便没听见小宋氏说了些什么。此刻她满心里想的都是乔妈妈那充满威胁的话语,心中又是气又是怕,又觉得万分不甘。

    她哪里比别人差了?相貌、女红、才华、性情,哪一样皆是拿得出手的。这些年跟着王宁她们去梅山书院读书,她也颇识得了几位官家姑娘。不是她自夸,便只相貌一样,她已是压着她们一头了。(未完待续。。)

第191章

    想到这里,姜嫣的眼前又浮现出王宗的笑脸来,心中又是一阵酸软。

    宗表哥素常待她便很亲切,又与她几乎是从小便识得的,算得上青梅竹马。她所求的又非正妻之位,不过是能得长伴良人身边罢了。便是这样的要求,那任氏亦是百般阻挠。现又握住了她的把柄,缚得她动弹不得。她真是不明白,任氏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她连个良妾也做不得么?

    见姜嫣一直眉头紧锁,沉默着不说话,小宋氏以为她是为着王宗下个月要娶妻而伤怀,便搂了姜嫣的肩膀,想要对她说些体己话儿。瞥眼却瞧见门口还站着两个丫鬟,一个是自己的贴身丫鬟秋儿,另一个是姜嫣的贴身丫鬟夏儿。小宋氏见了,便对她们挥了挥手。那两个丫鬟便自退了出去,只在廊下立着。

    三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所幸今儿是个大太阳天儿,风也不大,站在廊下也并不觉得冷。秋儿便向旁瞥了一眼,见夏儿人虽立在廊下,一双眼睛却滴溜乱转,显得颇不安分。她便轻声斥道:“便好好地站着罢,可别又乱跑。”

    夏儿闻言嘟了嘟嘴,却也没敢说什么,只乖乖站好了。

    这沁竹院的下人里头,向是以秋儿身份最尊。因她是小宋氏从姜家带出来的,跟着小宋氏也有十来年了,小宋氏素常也颇为倚重于她。至于夏儿与冬儿则是来到姑苏后才买的,根基尚浅。平素自是唯秋儿马首是瞻了。

    两个人正在廊下站着,忽见门外走进来个嬷嬷,夏儿眼尖,一眼便认出这是宋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忙堆了满脸的笑迎了上去,笑问道:“嬷嬷怎么这会子来了?可是找我们太太有事?”

    那嬷嬷摇手笑道:“用不着你们太太,便与你说也是一样的。老太太那里得了些新鲜果子,叫你们这院儿里使个人过去领呢。”

    那夏儿平素最爱抓尖,现又听着是这般好事,立刻便道:“原是此事。这跑腿的活计自是少不了我的。说不得我便与嬷嬷回去吧。只是嬷嬷走了大老远过来传话。可要吃杯茶再走?”

    那嬷嬷笑道:“不用了,我还有要紧事儿呢,便先回去了。你可快着些过来。”说罢便自去了。

    夏儿殷勤地送了那嬷嬷离开后,便回首看了秋儿一眼。随后期期艾艾地走到她面前。垂着头抚弄起衣角来。

    秋儿也不说话。只笑吟吟地望着她不语。

    夏儿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抬起脸来笑着道:“好姐姐,我先去老太太那里。姐姐便替我一会子。我回来给姐姐带瓜子儿。”

    秋儿便似笑非笑地道:“你倒得了个好差事,却叫我替你在这里吃风。”

    夏儿见秋儿并未着恼,立时便腻上去攀着她的胳膊道:“姐姐平素最疼我了,妹妹定不会忘了的。”

    秋儿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哦,你得了这么个巧宗儿,往老太太跟前露脸,便说不会忘了我。若我不答应你,你却又待如何?”

    夏儿闻言表情一滞,旋即又笑道:“姐姐又来戏耍于我了。姐姐素昔心肠最好,怎么会为难妹妹呢?好姐姐,便替了我罢,我一会子就回来了。”

    秋儿便横了她一眼,伸指在她脑袋上顶了一下,轻嗔道:“你呀,就是一张嘴儿甜。”

    夏儿知道秋儿这是应了,忙忙地便要去,秋儿拉着她又叮嘱道:“可早些回来,别又在路上贪玩。”

    夏儿满口应着,心早飞出去了,一俟秋儿松了手便立刻快步出了院门。

    秋儿望着夏儿的背影,直见她消失在了院门外头,这才往四下里看了看。

    这沁竹院里原就没几个下人,那几个粗使婆子早不知躲到哪里偷懒去了,姜姒则是带着丫鬟冬儿去了梅山书院进学,此时夏儿再一去,这院子里便只剩了秋儿一个。

    秋儿左右张了张,确定周遭无人后,便蹑起脚尖,躲向了那墙边靠窗处,将耳朵凑在那窗屉子的一角,听着屋中小宋氏与姜嫣说话,面上的神色也跟着变幻不定。

    不出日暮,幄叶居便从沁竹院那边得到了一份完整的事件报告。

    从昨晚姜嫣夜闯外书房求当小三未果,到今日上午乔妈妈的来访,再到小宋氏与姜嫣的一番秘谈,巨细靡遗,全都经由秋儿之口转至了傅珺耳中。唯有乔妈妈与姜嫣的谈话内容却是不详。

    傅珺听了,心下倒有些怅然。

    她就想,这府里任氏一手把持着内务,又有谁能给她添上那么大的不痛快。而今想来,除了铁面皮一家子,那真是再无二选了。

    听了一场巨大的八卦,傅珺却是有些同情任氏的。

    任氏与王昌待她一向不薄,虽免不了有些私心,但大面上却十分过得去。若是换了前世,她是很愿意帮任氏分一分忧的。

    可是,在这一世,她是身份尊贵的侯府姑娘,又是侨寓此处,那王宗又是她的大表哥,但凡她略管上一管,只怕就能缠到自己头上来。这表哥表妹的一旦沾上,陷进去就不那么容易出来了。

    因此,傅珺也只得平常多去蟾月楼走动走动,陪任氏说话解闷,又时常送些精致又不打眼的小礼物过去,聊表心意罢了。而即便如此,许娘子还说她“多此一举,于姑娘无益”,弄得傅珺也不敢再在明面上做什么了,只得另想他法。

    春风和暖,时光易过。转眼便到了四月,王宗的婚事总算是圆满完成了。傅珺也跟着凑了回热闹,旁观了一场完整的古代婚礼。

    当王宗红着脸念起却扇诗,那穿着一身玄朱二色吉服的新娘取下团扇,露出一张刷得雪白的脸时,傅珺只觉得大开眼界,同时对于这个时代的新娘妆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次日新妇拜见翁姑,傅珺自是继续在锦晖堂里凑热闹。那洗去了一脸白粉的大表嫂冯氏,生得却是颇为秀丽的,尤其一张红唇丰润饱满、不染而含丹。若放在前世,这样一张烈焰红唇绝对可以去做唇膏广告。

    冯氏红着脸儿见了老封君宋夫人,又向王昌与任氏奉了茶,并与一屋子亲戚见了礼,傅珺也得了大表嫂送的两色针线。那任氏全程便一直笑容未息,显得对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未完待续。。)

第192章

    以王昌的官职,能娶得兴平伯家的嫡女为长房长媳,已经是十分高攀了。虽兴平伯一家子没什么有出息的子弟,不过空挂个伯爷的名头罢了,但到底那也是有爵位的勋贵。王昌一介七品小官,若非有王襄“沧浪先生”与姑苏知府的名头撑着,以及长子王宗人才还算端正,兴平伯哪里会瞧得上这样的亲家。

    大约是为了给冯氏一个舒心的婚后环境,也不知任氏施了什么手段。在冯氏进门后的大半个月里,那小宋氏一家楞是没得进府。

    待到小宋氏一家来访时,王宗已经进入了冲刺备考阶段,整日里埋头苦读。宋夫人心疼长孙,便也不常叫他过来,那姜嫣与王宗的见面机会,便降至了历史最低点。

    也正是因了如此,府里最近十分平静。

    傅珺每天依旧是忙碌着,要读书,要管账,要弹琴奏箫,要写字画画,日子却也逍遥。

    王晋见府里的一众姑娘们皆去梅山书院读书,独傅珺一个落了单,却是十分心疼。便向王襄提出,也要让傅珺跟着去书院念书。

    王襄便笑道:“四丫头是我沧浪先生教出来的,还去书院作甚?”

    王晋便道:“究竟还是要去书院进了学才算正经官家的姑娘,梅山书院又颇有名声,便往后回了京,也不会叫人笑话。”

    王襄拂袖道:“读书为的是明事理、晓大义,又非为了那些虚名。只要一心向学。居于山野亦不可移志;若只为浮名,便是国子监里的那些大儒,也不过徒有其表罢了。”

    王晋知道,王襄这是又犯了名士脾气了,只得放下此事不提。

    大约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死宅的生活,傅珺倒并未觉着日子难过。反倒觉得时光易逝,不过是一转眼,那小花园里的一棵丹桂便绽出满树的馨香来,又到了秋凉乍起、北雁南北的季节了。

    这一日,傅珺午后歇罢。正坐在临窗的条案前写字。忽听廊下的小丫头报:“孙妈妈来了。”

    傅珺一听是宋夫人身边的人来了,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青芜便上前挑起门帘,含笑道:“孙妈妈好。快请进来吧。”

    孙妈妈便跨进门来。欲向傅珺见礼。却被涉江扶住了。傅珺亦笑道:“妈妈不必多礼。快请坐吧。”青蔓便拿了张小杌子过来请孙妈妈坐。

    孙妈妈并不敢坐,只陪笑道:“表姑娘折杀老奴了。老奴不过传句话儿罢了。”

    傅珺见她执意不肯坐,也不强求。只笑道:“妈妈请说。”

    孙妈妈便笑道:“老太太着老奴请表姑娘去锦晖堂,家里来了亲戚呢。”

    傅珺心下暗奇,却也不好多问什么。那孙妈妈惯是个会看脸色的,知道傅珺在想什么,便又续道:“因来的是大太太娘家的两个表侄儿,姑娘们皆需过去认个亲,老奴这还要往沁竹院传话呢。”

    原来是任氏家里的亲戚来访,傅珺点了点头,含笑道:“妈妈辛苦了。”又看了涉江一眼。

    涉江便上前笑道:“我送妈妈出去。”说着便搭上了孙妈妈的手,手里的一角银子便也悄悄地递了过去。

    孙妈妈若无其事地接了银子,又向傅珺蹲了蹲身,这才满面春风地去了。

    说起来,这几年孙妈妈可没少从傅珺这里得好处,方才那两句多出来的闲话,便是这好处之下显现的效果了。还有宋夫人对傅珺态度的转变,孙妈妈多少也起到了些作用。

    送走了孙妈妈,傅珺便也搁下手头的事,叫流风拿了衣裳来换,又叫青蔓替她重新梳了头。因要见的是男客,倒不好收拾得过于光鲜,不过是簪了两枚珠钗,又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便罢了。

    待傅珺行至锦晖堂门前时,隔了老远,便能听见里头宋夫人的笑声,还有姜氏姐妹那甜美的说话声,亦随风飘了过来。

    傅珺不由微微挑眉。

    那铁面皮一家子脚程倒快。孙妈妈应是最后才知会的她们,这会儿她们倒先到了。只听那姜氏姐妹说话的语气如此甜腻,小宋氏的笑声如此轻柔,只怕任氏这两个表侄子不只皮相不错,身份也错不了。

    她一面心中腹诽,一面便迈上了台阶。

    “表姑娘来了。”吴音甜软的声音响了起来,越溪则从里头亲自挑了帘子,傅珺轻提裙摆,微侧腰身,步履从容地走进了屋中。

    却见屋子正中的交椅上,宋夫人穿着件姜黄色绣福字织锦长褙子,额上勒着珠光紫万字不到头抹额,正满面笑容地看了过来。

    傅珺便目不旁视地先上前见了礼,宋夫人笑眯眯地道:“好孩子,快过来见见你两位表兄。”

    傅珺这才转过视线往旁看去,却见宋夫人的左首正站着两位少年。高的那个生得一张方脸,眉目端正、长身玉立,年龄约摸十六、七岁左右,穿一身宝蓝色直裰。矮些的那个唇红齿白、姿仪俊美,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穿一身月白色直裰,却是个翩翩美少年。

    那高挑少年当先便含笑道:“这位便是珺表妹了吧。”

    一旁的任氏便笑着向傅珺介绍道:“四丫头,这是你修表哥,”又指着那穿白的少年道:“这是你俊表哥。”

    傅珺便上前见了礼。

    那唐修倒还好些,见过礼后便安然落坐。唐俊却一直拿眼睛往傅珺身上瞅,满脸的好奇之色。

    傅珺却是知道这兄弟二人的。

    这个唐俊,便是四年前上元佳节时与她同时被拐的唐寂的次子,这唐修自然便是其兄长了。唐寂与任氏乃是远房的堂兄妹,因着傅珺之故,这门亲戚这些年便一直没断了往来,而今唐家兄弟到此,自是要上门拜访的了。

    见过修俊二位表兄后,傅珺便又向一旁端坐着的任氏,以及在任氏下首坐着的三外祖家的大表舅母、二表舅母、王晋与王昭见了礼。又见过了余下的几位表哥表姐等人。

    待一通见礼完毕,傅珺方才落了座。

    她扫眼看了看一旁敬陪末座的王宜与王宝,心中暗想:唐家兄弟看来真是香饽饽啊,连三外祖家都得了消息,大表舅母、二表舅母皆巴巴地带着女儿登门认亲。可以想见,未来的日子里,姑苏王氏会很热闹。

    她这里想得入神,便没注意到王宓投过来的不满的目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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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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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表情能破案,但,能宅斗么? 傅珺有些无所适从。 侯府的日子说易且难,嫡出姑娘的尊荣似有还无,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无论是前世当警察,还是今生做主子。 不想囿于后宅,却不得不在宅门里步履维坚。 暮霭沉沉也好,水阔天长也罢 她,只想做自己。 简单说来,这是一个古代版《别对我撒谎》+《记忆神探》的故事。庶庶得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庶得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庶得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