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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3章

    大汉朝元和十六年四月二十六日。风和日丽,诸事咸宜。

    位于平南侯府内宅西南角的晴湖山庄,便在这一日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一群群的仆妇丫鬟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忙碌着。那些小丫头子们两两三三,或洒扫庭院、或擦洗器皿、或掸尘拂灰,又有年纪稍长的丫鬟们忙着铺设帐幔、清点珍玩等等。另有一些管事妈妈便带着粗使的仆妇们,拿着对牌往那大库房里领了东西过来,一时间倒将这座精致的小院儿张罗得分外热闹。

    只是,这热闹喧阗的场景却也仅止于此处罢了。若再往东头去一些,那荣萱堂里自是一派安静,连带着便在其左近的横斜馆与卧月楼中,亦皆是安静着的。

    张氏与崔氏此时俱在大花厅里端坐,按着往时的规矩处置府中内务,听取下头仆妇们的回话,发放对牌、核对账目。

    因时辰已将至辰初,崔氏与张氏皆在大花厅坐了好些时候了,那崔氏身边的周妈妈便向那粉彩官窑盅里注了温温的茶来,轻轻递至崔氏手边,缓声道:“太太喝口茶漱一漱吧。”

    崔氏此时恰有些许疲累,便转眸笑看了周妈妈一眼,道:“便是妈妈最懂我,说了这么些时候儿的话,可不就渴了。”

    她这里话音方落,便听一旁传来个糯糯软软的声音道:“娘亲娘亲,恬姐儿也想喝水呢。”

    崔氏一听这个声音,面上便露出个宠溺的笑来。转头看去,却见自家的小女儿傅琪正张开两手奔了过来,一到她的面前便攀上了她的腿,一面奋力地向上爬着,一面还不忘叮嘱旁边的小丫头道:“恬姐儿要喝甜甜的水,要跟恬姐儿一般甜甜的才行。”

    崔氏闻言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行俯身将傅琪抱了起来,一行便笑着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你是甜的了?且说予娘亲听听。”

    傅琪便张开双臂搂了崔氏的脖子,将一张放大了的灿烂笑脸凑到崔氏面前,软软糯糯地道:“娘亲不是一直说恬姐儿笑得甜么。所以恬姐儿就是甜的啊。”

    这话说得周遭的人皆笑了起来。张氏便笑着柔声道:“不是我说,这六丫头着实是讨人喜欢,瞧这小嘴儿多会说话,也难怪老夫人见天儿捧在手心里疼着呢。”

    崔氏自五年前得了这个小女儿之后。那真是疼到了十二分。又因这傅琪生得如玉雪一般。性子亦是娇憨讨喜,因此满府里无人不爱的。

    此刻崔氏见张氏说得动听,她心下自是欢喜。面上却是笑道:“不过是淘气罢了,大嫂嫂可别再夸她了。”

    傅琪却在一旁用力地点着头道:“夸恬姐儿,夸恬姐儿。”

    她这般憨态可鞠的模样,别说张氏,便连一旁那些老成的妈妈们见了,亦深觉这六姑娘着实是可人疼,倒是俱都笑了起来。

    一时傅琪的奶娘便走了过来,将温得刚好的蜜水喂了傅琪两口,便在崔氏的示意下拿开了。

    傅琪倒也没跟着要,喝罢了蜜水,她便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崔氏,奶声奶气地问道:“娘亲,四姐姐、五姐姐还有小弟弟什么时候儿来呀?恬姐儿想跟四姐姐和五姐姐顽呢。”

    她这话方一说罢,满花厅里便静了一静,却让傅琪那甜糯的童音越显得清亮了起来。

    崔氏便不着痕迹地看了张氏一眼,也不言声,只将傅琪交予了一旁的奶娘,轻声道:“我瞧着恬姐儿这身衣裳该换了,你带她下去换一换。”

    奶娘忙上前来接过了傅琪。

    傅琪却也不闹,乖乖地从崔氏怀里换至奶娘怀中,又伸出一只肥肥短短的小手向崔氏招了招,甜笑道:“恬姐儿过会再来跟娘亲玩儿。”

    崔氏朝她笑了笑,便示意奶娘将傅琪抱了下去。

    一时间,花厅里回事的仆妇们皆不敢则声,俱都肃手立着。张氏便抬起头来向花厅外看了一眼,柔声道:“这么说着,这时辰怕是也快到了。”

    崔氏便提了帕子来拭了拭唇角,笑着道:“可不是这么说。怕只怕晴湖山庄现下还未整出来,却也是叫人心焦得很。”

    因收拾晴湖山庄一事乃是崔氏一手掌理的,张氏便未多说什么,只笑着柔声道:“那一处景致是真好,从小楼上能看得见前湖,老夫人对那一处素来便是喜欢的。”

    崔氏心下微微一哂,面上仍是笑得柔柔地道:“若论景致自是以晴湖山庄最佳,这院子里也就那一处能借一借前湖的水韵了。那两旁又有两间小院儿相临,给了四丫头与五丫头住却是刚好。”

    张氏闻言端淑一笑,却是不再搭言,只向一旁的馥雪手里取了茶盏过来,浅浅地啜了口茶。

    崔氏见状便又笑了笑,柔声地道:“其实那秋夕居原也不错,只太偏了些,倒叫我们白白收拾了一趟。”

    张氏便将茶盏轻轻放于案上,不着痕迹地看了崔氏一眼,方温声道:“正是这话。原先老夫人只说要让三爷住回原处去的,却没想侯爷发了话,选定了晴湖山庄。二弟妹这番也是辛苦了。”

    崔氏便淡笑着看了张氏一眼,一双眼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眯,却是未再多言了。

    说起来,自五年前府里少了一个三房,张氏与崔氏的关系便一直有些淡淡的,说不上好,却也不算坏。

    这几年傅庚做下了几桩大事,令得这妯娌二人的注意力皆偏向了自家夫君的身上,各自做了不少努力。而傅庄与傅庭这几年前于仕途之上,亦都有了一些成就。

    傅庄依旧在户部里当着差,却是已经升至了正五品郎中一职,授奉政大夫之衔。因他为人端正稳重,又向来谦和,故此在部里的声誉极佳,与各方面的关系都不错,一路稳扎稳打,走得极是稳妥。

    在勋贵子弟中,似他这般一步一个脚印为官的却是不多,侯爷对他是很满意的。

    至于傅庭,想是年岁渐长的缘故,这两年却是收敛了好些,将那些精致的玩乐勾当也放弃了不少,又因有了崔氏家族的襄助,如今已是领了个都转运盐使司副使的职缺,授了奉训大夫之衔。

    虽这只是个从五品的官儿,然这职缺却是实打实的肥缺,因此崔氏这两年颇为得意。侯爷对这个大器晚成的次子亦是颇多看顾的。(未完待续。。)

第254章(100月票加更)

    自然,若真论起这家里谁的官儿当得大,那自是傅庚无疑。

    只是,傅庚此次高调回京,却是在督察院里任了职,职位虽然高,却也有些尴尬。毕竟一无实权,说到底却是言官之属。就算能常在圣上身边走动,但真正的权力却亦是在圣上手里的,这些御史们不过只有一个“谏”的功用罢了。

    也许,正是因为傅庚只得了个空头的官职在手,侯夫人对于傅庚回京的态度,可以说是不甚在意的。

    一个多月前,在收到傅庚即将调任回京的消息之后,侯夫人便叫张氏将秋夕居拾掇了出来,以备给傅庚一家居住。

    谁想此事不知怎么竟叫侯爷知道了,侯爷便颇为不喜,只道那处院子不妥。

    原来,自王氏故去之后,秋夕居小书房旁边的夹道便被封死了,小书房则被改成了偏厢房。侯夫人又叫人在秋夕居旁的一片空地上植了数十株樱树,却自成了一小片樱树林。每到春来,樱飞若雪,粉霞似云,倒是成了一处风景佳妙之处。

    只是,为了让出地方种树,秋夕居的院墙便又往里缩了好些,地方小了不说,且因没了原先的夹道之便,往来前院便十分麻烦,要绕上好大的一段路。

    侯爷便道:“三郎现离着九卿也只差了一步而已,日常需要在前院走动,秋夕居地处偏狭,不宜居住。”

    故侯爷便亲自发了话,叫将晴湖山庄与旁边相临的濯雨堂、欹云楼皆收拾了出来。又叫人重新规划了一番,却是将这三处变成了一处相对较为完整的建筑群,统拨给三房一家居住。

    为着此事,侯夫人与侯爷又置了一场气。原因无它,便是因为这晴湖山庄侯夫人原本是属意予二房住的。

    那二房的几个孩子如今都有些大了,傅玠与傅琇虽还未到去前院住的年龄,却也需得有自己的院子才好,总挤在卧月楼的厢房里毕竟有些不像。

    那晴湖山庄地势佳、风景好,又有两处小院儿相临,便叫侯夫人看在了眼里。只待开春之后便要叫二房挪屋子的。

    谁成想。便是这么一处好地方,却叫侯爷一句话便给了三房,侯夫人如何能不生气?

    只是,侯爷的话在府里向来是无人能驳的。侯夫人除了去小佛堂里生闷气之外。却也别无他法。

    不过。对于此事。大房却是完全置身于事外。虽是将收拾晴湖山庄一事卸给了崔氏,张氏却并未觉出有任何不妥,若细论起来。张氏只会觉得欢喜。

    因此,待于大花厅中理完了事之后,张氏便笑盈盈地辞了崔氏,扶着馥雪的手步下了台阶。一旁早有候着的小丫鬟殷勤地跑上前去,打起轿帘儿,将张氏扶进了软轿之中。

    张氏坐上轿子,轻轻地吩咐了一声“起轿”,四个形容干净的健妇便抬起软轿,沿着后湖的那一条石子小路,一路逶迤往横斜馆行去。

    因心情颇好,张氏便将轿帘儿掀开了一角,欣赏着后湖上的景致,一面便与走在一旁的馥雪道:“你瞧瞧,这几日没来,那湖上的荷叶倒长了好些。珈儿前些时候绣的那幅《芰夏素影》,却是应了眼前的景儿了。”

    馥雪便陪笑道:“到底是太太会看景儿。被您这么一说,婢子越发觉着,二姑娘绣的活计便跟那画儿上画的是一模一样的呢。”

    张氏的面上含着几许笑意,柔声道:“这也是她会画画儿的才能这般。便因了心有画意,那绣作便也有了股气韵在。”

    馥雪便笑道:“太太说得正是呢。想咱们二姑娘的画艺与绣技,便在书院里头也是数得上的。前两年白石岁考的时候,二姑娘的这两门课可不都得了甲等上的考评么?”

    张氏闻言不由便笑了起来,眼中的欢喜真是掩也掩不去。便又伸手指点着那湖上的风景,与馥雪谈笑了两句。

    对于傅珈这些年来的努力,张氏身为母亲是一直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在心性上头傅珺仍有需要修正之处,但她能在白石书院取得如此佳绩,张氏心下却极是欢喜的。

    主仆二人闲闲地说着话,不一时便到了横斜馆。

    此时,张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芳琼正守在院门口,一见那软轿行了过来,她便连忙抢上前几步,不着痕迹地略过了馥雪,却是亲手打起轿帘,小心翼翼地扶着张氏的手下了轿,口中轻声说道:“禀告太太,顾妈妈回来了。”

    一旁的馥雪便看了芳琼一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抹讥意。

    张氏却是轻轻点了点头道:“甚好,我正等着跟妈妈说话呢。”说着又回头吩咐馥雪:“你去将刘妈妈找来,就说我找她有事儿。我记着她上晌是要往大厨房帮着相看人去的,这时候也该好了。”

    馥雪忙躬身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这里芳琼便扶着张氏进了横斜馆的西次间。

    此时,顾妈妈正在房中等着张氏,一见张氏进来便要上前请安,却被张氏扶住了,柔声道:“妈妈快别这么着,坐下说话。”

    芳琼早便端了一张绣墩过来,便放在张氏的座前。顾妈妈见状便告了座,却也只是将身子搭在那绣墩的边儿上而已,并不敢坐实了,只垂眸等着张氏问话 。

    芳琼自是知晓张氏与顾妈妈是有话要说,替张氏上了茶之后便带着小丫头们退了下去。

    张氏便端起茶盏来啜了一口,方轻声问道:“妈妈此去姑苏,可查到了些什么没有?”

    顾妈妈的面上便露出一丝笑意来,道:“回太太的话,老奴这回幸不辱命,倒查出了一件事。”

    “哦?”张氏搁下茶盏,眸中带着一丝兴味地道:“竟还真查出事情来了不成?”

    顾妈妈脸上的笑意便愈发地浓了,喜道:“这也是太太有福,却叫老奴查知了一件事,便是那个人,”说到这里,顾妈妈便伸手做了个“四”的手势,方续道:“那人在这些年里,倒是置下了几处产业。”

    “产业?”张氏双眉微微一挑,略有些讶异地道:“她哪里来的那些钱?”(未完待续。。)

第255章

    顾妈妈点了点头,将声音压得极低地道:“正是太太这话。想那王氏当年手上能有多少产业?每年又有多少入息?可是近两年间,那人却接连在姑苏赁下了两处绸缎庄,又开了一家极大的酱原店,生意皆是不错,瞧着可比王氏当年会赚钱多了。”

    张氏的面上便闪过一丝极淡的不屑,淡声道:“不过就是开了几间铺子罢了。以王氏手上的那些钱,精打细算一些倒也未必不能。”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微蹙着眉心沉思了片刻,方沉声道:“只是,此事却也颇有可商榷之处。我瞧着,倒要细细地往下查一查才是。”

    顾妈妈便赞同地道:“果是太太目光如炬。老奴也觉着,这铺子是小,这钱的来历却需细查。想那人不过半个孤女罢了,这两年间又是从哪里来的钱?”

    张氏立刻点头道:“妈妈说得很是。若这些钱是有来历的,那却是好事儿了。”

    顾妈妈便笑了起来,道:“太太却是与老奴想到一处去了。若果然这钱来得不清不楚的,那可不正是好事么。”说着她便竖起了三根手指,又向晴湖山庄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道:“最好便是这一位的手笔,太太便也不用整日忧心了。”

    张氏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又感激地看着顾妈妈道:“还是妈妈查得细,却是查出了这么件大事儿来。若果然如你我所料,我这心里的石头倒也能放一放。”

    顾妈妈忙笑道:“这还是太太细心。早早便吩咐了老奴去查,这才查出事情来了。”

    张氏便拉了顾妈妈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那也是妈妈的功劳大些。”

    便在此时,却听廊下小丫头禀道:“太太,刘妈妈来了。”

    张氏便扬了声音道:“进来吧。”

    刘妈妈在门外应了声是,那小丫头挑起门帘,又推开门扇,刘妈妈便垂头肃手走了进来。

    张氏一见她便温声道:“妈妈来得正好。”

    刘妈妈便向张氏见了礼,顾妈妈此时也站了起来,二人也相互问了声好。张氏又叫刘妈妈也坐了下来。这才温声道:“顾妈妈方才正说到了姑苏的事情,刘妈妈也是积年的老妈妈了,经的事情也多,便坐下来一处听听。若有个什么也好出个主意。”

    刘妈妈忙诚惶诚恐地道:“老奴当不得太太这般夸。只帮太太听着便是。”

    张氏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便转向顾妈妈道:“妈妈且说说姑苏的情形。”

    顾妈妈的脸上便带上了几许回忆的神色,缓缓地道:“老奴在姑苏打听了好些日子,却是听到了几件事。这头一件便是关于那姜太太一家子的……”

    顾妈妈一行说着。一行便将姑苏小宋氏与姜氏族人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老奴走的时候,那姜太太和她的大女儿已经启程回祖宅去了。唯一个小女儿留了下来,说是病得重,要养些日子。”

    张氏听了将身子向后一靠,淡声道:“这位姜太太倒是个人物。不过既已回了姜家祖宅,她这一辈子便也这么着了。这不过是个打秋风的罢了,却也不是什么事儿。”

    刘妈妈亦附和道:“太太说得是。听着这姜太太一家就是个破落户。”

    顾妈妈便道:“这是头一件。还有另一件事儿却也算新鲜,是说那王家大房的。她们家有个二姑娘叫做王宓的,这回却是跟着三房一起回了京,听说是要进白石书院读书。”

    张氏不由微有些讶异地问道:“竟有此事?王知府的二孙女儿要进白石书院?”

    顾妈妈便道:“正是。这件事那边儿的府里头都传遍了呢。众人皆道她有福气。”

    张氏的面上便露出一抹思索的神色来,静默了片刻后又问:“还有旁的没有?”

    顾妈妈便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轻声道:“还有两件事。”说着她便将王晋进京准备春闱,以及王昭嫁予了袁恪的事情说了,又道:“三爷单给那王公安排了一所院子住呢。还有那袁公子一应的下处并接应等事,也是三爷一早就给安排好了的。怕是到时候儿也要与那位王公子住在一处。”

    张氏闻听此言,面上便露出一抹冷笑来,淡声道:“倒是好快的手脚。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拉上关系了。”

    顾、刘二人皆不敢搭言,只安静地坐着不语。

    张氏想了一想,便又问顾妈妈道:“那位王家的二姑娘,与四丫头平素走得可近?日常相处得如何?妈妈可打听清楚了不曾?”

    顾妈妈摇了摇头,面含愧意地低声道:“回太太的话,那府里管得倒是严,内院儿里的事情却是不易打听。老奴对这些所知不多。请太太恕罪。”

    张氏便露出个温煦的笑来,和声道:“妈妈说得哪里话。我也只是这么一问罢了。总归这人今儿便要进府,到时候再看也是一般的。”

    刘妈妈亦陪笑道:“太太说得是。既是人到了咱们府里,那想要打听些事儿还是容易的。”

    张氏便微蹙了眉头,沉吟地道:“话虽是如此,只咱们行事还是要小心一些。那一头旁的人不说,只那位三爷却不好糊弄。我想着,晴湖山庄的事情咱们先且不急,只看着情况再论。”说到这里,她的面上便现出一抹极淡的讥意来,捧了茶盏浅啜了口茶,方漫声道:“往后啊,那院儿里只怕也清静不了。”

    刘妈妈立刻便明白了张氏辞中之意,亦是笑道:“可不是,一屋子亲的干的、新的旧的,可不得热闹着呢。”

    张氏闻言,面上便又浮出一抹有些虚渺的笑意来,眸中的冷意亦换成了哂然。她捧起茶盏又喝了口茶,便吩咐道:“刘妈妈,你去将大爷前些时候自湖广带回来的武昌鱼挑几条肥大的,再将珈儿送过来的樱草酒搬上两坛子,叫馥雪给卧月楼送过去。并替我传句话儿给我那二弟妹,就说这酒是我们珈儿用那樱花的花瓣淘澄净了酿着顽的,用以佐鱼别有一番风味,请她尝个鲜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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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刘妈妈忙起身应了声是,又悄悄看了一眼旁坐的顾妈妈,却见对方一动未动,显是还要与张氏秘谈。刘妈妈的眸中便闪过一丝情绪来,垂着眼睛掀帘子退了出去。

    出得门来,刘妈妈的面色便有些发沉。

    她唤了两个婆子去将东西取了来,方想叫个小丫头去寻馥雪,迎头却见馥雪自门外走了进来,刘妈妈便忙将张氏的吩咐说了。

    馥雪不敢怠慢,便将一应东西皆装在了锦盒中,又叫了香芸与香草两个一同往卧月楼而去。

    此时,那卧月楼的正房西梢间里,崔氏也正与绿榭、翠轩并周妈妈等人说着话。

    崔氏有些慵懒地斜倚在美人榻上,淡声问绿榭道:“晴湖山庄里的一应事物皆妥了不曾?”

    绿榭便恭声回道:“回太太的话,虽时间紧了些,好在东西俱是现成的,不过换个地方罢了,现下都已收拾妥了。”

    崔氏闻言便嗤笑了一声,微嘲道:“也是,不拘是个什么地方,那屋里的摆设便止那些罢了。老夫人原先拨下来的是什么样儿,如今依旧是个什么样儿。”

    一旁的周妈妈便陪笑道:“太太这话可说到根儿上去了。”

    崔氏轻笑了一声,便又问翠轩道:“那里的人手安排得如何了?”

    翠轩便垂首道:“回太太的话,因有前院的李娘子在,婢子不敢惊动她,便只安排了两个人手。俱是只在外头走动的,里头却是插不进人去了。”

    崔氏便摆了摆手,轻笑道:“罢了,原也没指望能怎么着,只需能大概听个消息便罢。”说到这里她又掩唇而笑,细声道:“那院儿里往后绝安生不了,你们等着吧,有得闹呢。”

    周妈妈便奉承地道:“太太说得正是。想那院儿里一家子不成一家子的,自是少不了事情的。”

    崔氏便笑了起来,又向一旁的果碟子里拣了个蜜饯搁进口中。瞥眼却瞧见绿榭眉头微蹙。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你又想到了什么?”

    绿榭便压低了声音道:“回太太的话,婢子方才是在想,便是那院儿里人多了些、也杂了些。但那一位的性情如何。婢子愚笨。只前几年冷眼瞧过几回,却是不大了解的。这万一那一位是个精明厉害的,将那院子里的人都给辖制住了。往后的事情只怕也难说得很。”

    崔氏此时又拣起了一枚蜜饯,正待要往嘴里送,闻听绿榭此言,她便轻轻一笑,用两根手指拈着蜜饯,翘起个食指来隔空点着绿榭道:“偏是你这丫头想得多,却也想得极好。只是呢,我偏巧比你多知道了那么一点儿,故此才会说那院子里安生不得。”

    周妈妈便奉承道:“到底是太太懂得多。只不知太太又知道了些什么,也说出来叫老奴开开眼。”

    崔氏笑道:“说来也是巧,那郑氏祖籍广原县,离着我娘家清河县只隔了一条河,我便托娘家兄弟替我打听了一番,可巧便知道了这郑氏的一些事情。旁的不论,只说这胸襟教养,这郑氏只怕还不及前头死了的那个呢。至于见识眼界么,不是我瞧她不起,只看她拼了命也要挤进这侯门里来,便可知这也是个只瞧得见眼面前那丁点儿地方的人。你想,那郑氏是个什么家世来历?她娘家连个世族都算不上,祖上做得最大的官儿便是县丞罢了。以她这样的身份,便说是女要高嫁,那离着侯门也太远了些。你说说,那素常与侯门来往的夫人太太们,又有谁会瞧得上她?

    说到这里,崔氏又是轻轻一笑,方道:“再者说,她又是个再蘸之妇,还拖着一个抱着一个的,莫说是在外头应酬了,便在咱们府里头,你当那些婆子妈妈们的嘴是只管吃饭的不成?但凡她聪明一些,选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就凭她前头那个夫君用命挣回来忠义将军的名头,她也够过活的了。她却偏要往高门里凑,却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所以我才说她见识短呢。”

    翠轩面上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点头道:“太太这么一说,婢子这才明白过来了。”

    崔氏便又笑道:“富贵虽好,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去享。若说她是为着儿女的将来考虑,却也太小瞧这京里的高门世族了。”

    周妈妈此时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心中满是疑问,因此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方才老奴听太太话里的意思,莫非那位五少爷竟不是……”

    崔氏一听这话便掩口笑了起来,嗔怪地道:“妈妈也是的,一耳朵就听出这事儿来了。”

    周妈妈一听崔氏这话里的意思,竟是完全没有否认,她不由张大了嘴巴,惊讶地道:“竟有这等事情?三爷竟连这个也都能认下了?老奴真是头一遭儿听说。”

    那绿榭与翠轩却是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不由茫然地看着周妈妈,周妈妈便向她们两个耳语了几句,随后她二人便也露出了一脸的讶色来。

    崔氏便伸指向她们几个身上虚点了点,笑着道:“得了得了,这有什么的,瞧你们唬得这个样儿。我也是听我娘家兄弟说的。其实只要细想一想,这早产下来的却是个足月的娃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绿榭与翠轩这两年经的事情多,加上年龄也不小了,此时听了这明显不宜于姑娘家听的话,却也没露出什么异样来。且这个消息委实过于耸人听闻了些,她们便是有什么想法,也被这消息带来的震惊给淹没了。

    那周妈妈便压低了声音道:“那院子里的人这般杂,姑苏回来的那一位,往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崔氏闻听此言,却是触动了几分心事,她眉头微微一蹙,有些不喜地道:“谁说不是呢,那也是她命不好罢了,总不关咱们的事儿。”

    周妈妈见崔氏微有不虞,忙敛声静息,嚅嚅不敢作声。

    一时间,西梢间儿里鸦默雀静,无一声人语。唯有那窗外的鸟鸣声迢递而来,却是为这安静的房间里,添上了几许初夏的活泼气息。(未完待续。。)

第257章

    四月的午后,阳光中已经有了一些热度。

    傅珺扶着涉江的手步下马车,仰首看着平南侯府仪门上雕饰着的金色花纹,微微眯了眯眼。

    五年的岁月,并未令这座宏大的府邸有任何变化。它像是隔绝在了时间之外一般,便连那门上花纹的明暗与角度,亦与傅珺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傅珺转眸向四下看去。入目之处,但见日光灼灼,遍洒在平南侯府的富贵门楣之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味道,醺人欲醉,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森然之感。

    却不知这华丽的味道中,是富贵气多一些,还是那经年以来积攒的幽幽怨气多一些?

    傅珺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眼眸看了看旁边立着的两个人。

    紧挨在她左手第一个的便是郑氏,亦即傅珺的新进继母。此刻,那郑氏的一双眼睛正凝在方下了马的傅庚身上,便连奶妈抱着睡着的傅璋下了车,亦未叫郑氏多看一眼。

    傅珺循着郑氏的视线向傅庚身上扫了一眼,心里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向旁边看去。在郑氏旁边站着的那个穿樱粉色对襟薄纱袄儿,下头系着嫩黄色折枝莲细棱裙的少女,便是傅珺的继妹傅珂。

    傅珂此时亦在往四下打量着,神态看上去倒还平静,唯一双眉毛却是低平的,显示出她此刻心绪的不佳。

    等在仪门前的长房与二房两家人皆已迎了上来。傅庄一身玄色衣袍,大袖飘飘。较数年前更显温煦。他上前几步拍了拍傅庚的肩膀,感慨地道:“两年前渡口一别,至今方见。三弟瞧来神清气爽,想是这一路很是顺遂。”

    傅庭穿着身鸦青色的道袍,潇潇洒洒地走上前来拱了拱手,玩笑地道:“傅大人一来真使我侯府蓬荜生辉哪。”

    傅庚便先向二人见礼道:“大哥二哥,别来无恙。”礼罢又转向傅庭笑道:“二哥仍是这般爱开玩笑。”

    傅庭哈哈一笑,傅庄便温声道:“三弟此番回来,我兄弟三人亦可重聚,正是不亦快哉。”说罢便拉着傅庚的手道:“先去给母亲请了安。过后便随我往前头去吧。父亲已在品藻堂等了半天了。专候着你去呢。”

    傅庚点头笑道:“一切听兄长的。”

    傅庄温润一笑,又向一旁的张氏叮嘱道:“我们且先过去,你们坐了软轿慢慢来。”

    张氏柔声道:“我知晓了。”又向傅庚笑道:“三爷早些过去吧,老太太可等得急了呢。”

    傅庚便向张氏与崔氏打了招呼。兄弟几个便并肩先往前头去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傅庚与郑氏的视线并无一丝交集。即便他只需略略转首。便能看见正切切地望着他的郑氏。可是,傅庚的眸光却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来,径自跟着两位兄长往仪门内而去。

    一旁的崔氏面上便露出丝笑来。

    张氏却是当先走了过来。向郑氏笑着道:“三弟妹这一路累着了吧?”

    郑氏忙收回一直望向前方的视线,上前见礼道:“大嫂嫂安好,二嫂嫂安好。”

    张氏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复又向她面上端详了两眼,方柔声道:“我瞧着三弟妹气色倒好。原先还担心你们这一路舟车劳顿呢。”说罢又向旁看了看,一眼便看见了清清淡淡立在一旁的傅珺。

    一见傅珺,张氏的眸中便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艳之色,旋即便又笑道:“这是四丫头吧。可真是长了好些,出落成大姑娘了,倒叫大伯娘有点不敢相认了呢。”

    崔氏此时亦是看见了傅珺,面上也露出了一丝讶色,掩唇笑道:“哟,大嫂嫂不说我还真不敢认呢。四丫头出脱得美人儿似的,可把旁人皆比了下去。”说着她便向傅珺招了招手道:“怎么不过来?让二伯娘好生瞧瞧。”

    傅珺忽略掉崔氏那令人不快的语气,只微微垂首,两臂自然握于小腹处,姿仪极为优美地向前踏了两步,方向张氏与崔氏蹲身行礼。那一行一止真真是端仪雅度,瞧着那规矩礼仪竟是上好的。

    张氏见了,那眼角不由便是微微一眯。崔氏却是笑得更加轻快了,亲手拉了傅珺起来,赞叹地道:“瞧这一身的气派,真真儿的是比那些世家里的姑娘还要强些呢。”说着便又是笑,显得极为欢喜。

    傅珺声色未动,只按着最标准的礼仪垂首立着,作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来,暗里却将这两位伯娘打量了一番。

    五年未见,张氏变化不大,仍是当年那副清秀温婉的模样。她穿着一件柳绿色的长褙子,梳着堕马髻,插着碧玉钗,衣饰简素却又件件精致,一眼看去很能予人好感。

    崔氏却是比五年前富态了一些,想是因生了个宝贝女儿的缘故,眉眼间的薄愁看着却是淡了,唯有那笼烟锁雾的一双眸子,却是依旧如故。还有那一身细白的皮肤,因着人胖了一些,便越发地显得晶莹柔润,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此时那傅珂亦跟在傅珺身后过来见礼,张氏便上前携了傅珺的手,又拦住了蹲身的傅珂,向傅珂细细打量了几眼,方对郑氏笑道:“真真是两个好孩子,水葱儿似的。”

    郑氏见崔氏与张氏说得客气,便温婉地一笑,垂下头来道:“孩子们还小,当不得嫂嫂们的夸。”

    傅珺对这种客气话早就无感了,此时自是垂首听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傅珂先是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那左嘴角便是微微一抬。

    这不是傅珺第一次看到傅珂有此动作。

    应该说,自与傅庚一行于中途汇合之后,傅珂每每见到傅珺,那左嘴角便总忍不住要抬上几次。虽表面上的客气与礼节她都维持着,但偶尔划过她眼中那一抹探究之色,以及在无人处她凝视傅珺的那种眼神,都令傅珺深知,这个五妹妹对她的看法并不大好。

    傅珺可以理解傅珂的感受。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成了一家子姐妹,换谁也不能立刻就接受。更何况傅珺对这位五妹妹也无甚好感。因此这一路回京,两个人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未完待续。。)

第258章

    王宓一直安静地跟在三房的两个姑娘身后,做足了一副娴雅幽淑的模样。此时便向张氏与崔氏蹲了蹲身,细声细气地道:“见过大太太、见过二太太。”

    张氏便含笑看着王宓,柔声道:“这便是宓姑娘吧,快些起来吧。”

    崔氏便笑道:“你怎么叫我二太太?可也太生分了些。便跟着四丫头唤我二伯娘便是。”

    王宓闻言眸中便露出顿时便是一喜,旋即又含羞低声道:“是,二伯娘。”

    崔氏见王宓真的从善如流,倒是微怔了怔,随后那一双笼烟眸里便划过了一丝情绪。

    而便在这一丝情绪过后,崔氏看向王宓的眼神里,便有了些迢远的意思,倒像是隔着几重山似的。

    张氏亦是向王宓扫了一眼,眸色却是平和,唯在转首的那个瞬间,右眉微微一挑。

    对于侯府里各位太太们的眉眼情绪,傅珺是有相当研究的。此时见了张氏与崔氏的表情,再看看欢喜得脸都红了的王宓,傅珺不由心下微哂。

    这位王二姑娘只怕不知道,便是方才那一句回话,那崔氏便已经对她生出了轻视之意。至于张氏的那一挑眉,则是对这位王二姑娘的厚脸皮表示惊讶罢了。

    而王宓此时却是满心的欢喜,眉眼之间尽皆是欣悦与快活。便没注意到旁边傅珂脸上一闪而逝的讥诮,更未看到郑氏那微眯的双眼。

    事实上,从马车驶进侯府大门之后。王宓便没功夫注意旁人了。

    这平南侯府里的一切,实在让她的眼睛有些不够用。

    原先她还以为,侯府就算再是富贵,也不过就比王家好上那么一些罢了。可及至真正进了侯府,这满眼间只见花树重叠、亭台间错,又有精致的小楼露出檐角,只一眼便能叫人觉这里头的富贵来。

    到得那一刻,王宓心里的那一点点心气儿便全没了,剩下的唯有惊叹与艳羡。对于傅珂与郑氏的反应,她自是根本便没瞧见了。

    此时便听张氏笑道:“咱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快些进去吧。老夫人正等着呢。”

    郑氏便温婉地道:“两位嫂嫂先请。”

    郑氏点了点头。也没多与她推让,便与崔氏各自上了软轿。

    傅珺暗地里出了一口长气。

    这冗长的见面程序终于走完一半了,剩下的一半要到荣萱堂里才能走完。傅珺这时候格外地怀念现代。那时候亲戚见面最多就是吃顿饭,哪里像大汉朝这么麻烦?

    她一面腹诽着。一面便扶着涉江的手上了软轿。

    荣萱堂便在侯府中轴线上。一路行来倒也不慢。不多时便到了轿厅,众人落了轿,又沿着白石甬路步行了一段路。便来到了荣萱堂的院门前。

    此刻,那院门前已经站了好些人,举目看去,但见一片花红柳绿、裙带飘飞,却是不少丫鬟正侯在门前。

    大丫鬟素云并秀云二人忙上前来见了礼。那秀云便笑道:“太太姑娘们还请快些进去吧,老夫人急等着见呢。”

    素云便走上前来引着众人来到了正房门前,那守在阶前的钱妈妈打老远便笑着见了礼,又道:“可算是来了,老夫人可等了好些时候儿了。”说着便亲手打起门帘,将张氏等人让进了房中。

    傅珺微垂着头跟在郑氏的身后,跨过高高的玄漆门槛,转过雕着喜鹊登梅纹样的挂落飞罩,再绕过一方冰丝绢福寿纹裙板隔扇,抬眼一扫,便看见正中的扶手椅上端坐着一位发染微霜的老太太,却正是侯夫人。

    借着上前见礼的机会,傅珺悄悄打量了侯夫人一眼。

    五年的岁月,于某些人而言不过是韶光微转,而于另一些人而言,却恰是沧海桑田。

    侯夫人显然属于后者。

    她比五年前老了好些。

    虽则她面上的皱纹并没多添几根,然而,那眼角边的纹路却比五年前要深。还有她的唇角,亦在这五年间再度向下弯了一个弧度。看上去越发显得愁苦幽怨。

    有时候,衰老不是表面上的东西,而是一种内在的体现。

    便如此刻的侯夫人,那妆容仍是精致的,脸上的皮肤亦仍旧光滑。只是,她的眼神中已经有了再也无法掩去的暮气,哪怕她笑得欢喜欣然,那双眼睛里的寒气却如同经年的冰雪,怎样也无法消融。

    傅庚他们此刻俱都不在屋中,想是已经先行离开了。傅珺又悄悄向旁边看了看,发现傅珍与傅瑶她们也都不在。

    此时便听侯夫人慈声笑道:“好了好了,你们总算来了。”说着便吩咐一旁的于妈妈道:“你去三境草庐那里与程夫子说一声,就说三郎一家子回来了,叫姑娘们先停了功课过来说话儿。”

    于妈妈笑着应了声是,便自出了屋子。

    侯夫人便笑眉笑眼地道:“四丫头和五丫头,还有璋哥儿呢,快些近前来我瞧瞧。”

    郑氏便亲手携了傅珺与傅珂走上前去,又叫奶娘将璋哥儿也抱了过来。

    侯夫人便一手拉着傅珺、一手拉着傅珂,左右端详着三房的姐妹二人,旋即笑着道:“五丫头还有些小时候的影儿,四丫头却真是变了样儿。祖母记着,你走的时候才这么点点高。”说着她便用手比了个高度出来,复又提了帕子来抹着眼角,微有些哽咽地道:“那时候你这一去,祖母可真是舍不得。”

    看着侯夫人那干干的眼角,以及她那双含着冷意的双眸,傅珺对这一位的演技还是挺佩服的。

    这就是一台严格按照剧本来演的戏。情节规定,戏演到这里时大家皆要哭上几声。于是以侯夫人为首,这屋里的人便也都面显戚容。

    崔氏便拭了拭眼角,上前柔声劝道:“老太太也别只顾着难过。如今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合该是欢喜的事儿。您再瞧瞧璋哥儿生得多俊哪,我瞧着跟三叔可是挺像的呢。”

    侯夫人一听此言,适时地便收了泪,又向崔氏笑道:“就你这般会说话。”说着她便将视线转向了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傅璋,眸中的冷意在那个瞬间蓦地坚硬如刀,旋即却又换过一副慈蔼的笑脸来。

    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极快,满屋子的人里也就傅珺一个人注意到了。

    傅璋偎在奶娘的怀里,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侯夫人嘻嘻而笑。

    他才刚过了周岁,还不大会说话。面皮生得倒还白净,就是看着瘦弱了一些。因五官未长开,此际瞧来不过团团的一张孩子脸儿,唯一双眼睛却是承继了郑氏,乃是微微上挑的单眼皮,与傅庚的丹凤眼却是一丝也不像的。

    侯夫人便向奶娘手里细细端详了傅璋两眼,又打量了郑氏一眼,方笑呵呵道:“果是个俊俏的哥儿。你们三房后继有人,我这做母亲的也算是放了心了。”说罢她便向素云道:“去把东西拿出来。”

    素云便向里间去了,不多时便捧着几只锦盒走了出来。侯夫人便拿了只最大的锦盒递予郑氏,笑着道:“这是我予璋哥儿的。”

    郑氏举眸向那敞开的盒盖里看去,却见里头是一枚极精致的长命锁,纯金打造,上头还镶着羊脂玉,一看便极名贵。

    郑氏忙双手接过锦盒,向侯夫人蹲身道:“璋哥儿还小,我代他多谢您了。”

    那奶娘亦抱着傅璋向侯夫人跪下谢了长者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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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说明一下,最近几章是过渡章,主要是把侯府的人物再给大家熟悉熟悉,张氏她们已经好久没出现了。另外还有一些事情要交待一下。请大家耐心等待,后面会有斗哈,作者君在此拜谢了!

第259章

    侯夫人笑着摆了摆手,又将另几只锦盒分别予了傅珺、傅珂与王宓,那里头装着的皆是缠丝镶宝的赤金头面。

    侯夫人便笑着温声道:“你们小姑娘家想是最爱这些个,便都拿着吧,赶明儿戴出来也齐整。”

    傅珺等人便皆上前谢过,将礼物交予了身边的丫鬟收了下来。

    因由侯夫人带了头,接下来张氏与崔氏亦皆予了表礼等物,傅珺等人亦收了,又将早就备好的针线等物孝敬给了各位长辈。

    待众人一圈儿礼送完之后,侯夫人转眸见傅璋仍在看着自己,便慈声道:“璋哥儿往后便住在这里了,可喜欢么?”

    傅璋能说的话并不多,此时见侯夫人问他,他便歪着脑袋想了想,郑氏便轻声教他道:“可记得娘亲是怎么教你的?”

    傅璋便细声细气地道:“多谢祖母。”

    他这四个字说得十分清晰,众人便皆笑了起来,崔氏便笑道:“哟,瞧这孩子多可人疼哪。”

    侯夫人便笑道:“真是个乖孩子。”

    她这里话音方落,便听见门外传来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祖母祖母,我也乖的呢。”随着话音,一个粉嫩嫩的小人儿便从隔扇那里转了出来。

    傅珺只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心里叹了一声:好个萌化了的小萌娃啊。

    却见那隔扇旁走出来的是个年约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嫩黄色的小袄裙。发挽双髻,髻上戴着一对玉兔簪子。小姑娘生得雪白的皮肤,胖嘟嘟的脸蛋儿,两个眼睛水汪汪的,瞧来真如那玉雪堆出来的一般,可爱极了。

    那小女孩一转过隔扇,便甩开跟着的仆妇,蹬蹬蹬几步便跑了过来,一头便扎在了侯夫人的裙边,两手抱着侯夫人的腿糯声道:“祖母。恬姐儿来瞧您啦。您欢喜不欢喜呀?”

    傅珺一听她自称恬姐儿,便知这定是崔氏五年前生的小女儿傅琪了。难怪听许娘子说,崔氏对傅琪极为疼爱,侯夫人更是将她宠上了天。如今看来这小姑娘确实是讨人喜欢。就是一个粉嫩嫩的小萌娃。

    侯夫人自见到傅琪起。那眼睛里的寒凉便立刻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笑意,眉梢眼角、颊边唇畔,那笑意竟是盛也盛不下。直要溢出来似的,显得极是欢喜。

    此时她便俯身去抱傅琪,一面便笑道:“哎哟哟,你这小猴儿怎么跑来了?”

    崔氏见状忙上前将傅琪抱开了一些,嗔她道:“怎么这般没规矩。”

    侯夫人见状忙道:“你可别说她,快抱她到我边儿上来。”说着又向傅琪招手道:“来,乖孩子,到祖母这里来。”

    崔氏无法,只得将傅琪抱至侯夫人身边的一张圈椅上坐了,傅琪便坐在那里向侯夫人矮了矮身,糯声道:“恬姐儿见过祖母。”模样瞧来极是娇憨。

    侯夫人便笑眯眯地道:“恬姐儿乖。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你两个姐姐呢?”

    傅琪便嘟起了小嘴巴,扳着手指头道:“大姐姐回去放书箱啦,三姐姐回去换衣裳去啦。恬姐儿要来看四姐姐和五姐姐还有小弟弟,就先过来啦。”

    侯夫人便搂了她笑着道:“我们恬姐儿就是个急性子。”说着又指向傅珺她们道:“你瞧瞧,你四姐姐和五姐姐都在呢,你小弟弟也在。”

    傅琪便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歪着脑袋顺着侯夫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瞧见了傅珺。她的脸上立刻便露出一朵大大的灿烂笑容来,伸出两只小胖手甜甜地道:“这个姐姐好好看,姐姐抱。”

    傅珺不意自己竟被萌娃点了名,不由微微一怔,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王宓那瞬间沉下来的脸。

    一旁的崔氏却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对傅琪柔声道:“你这孩子,什么这个姐姐那个姐姐的。娘亲告诉你,喏,这个是你四姐姐,那个是你五姐姐,还有奶娘抱着的便是你小弟弟了。”

    这傅琪却也乖巧,听得崔氏介绍,她便自那椅子上爬了下来,走到傅珺等几人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一双小胖爪子抱在肉肉的小肚子上,直瞧得傅珺忍俊不禁。

    待见过礼罢,傅琪瞥眼瞧见了一旁站着的王宓,她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道:“咦,这里还有个姐姐。”又问崔氏:“娘亲,这个是几姐姐呀?”

    侯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个是你的表姐,你叫宓姐姐便是。”

    傅琪便又乖巧地向王宓见了礼,王宓自是满面甜笑地应了下来,口中直道:“好个漂亮的小妹妹。”

    身为傅琪的小小长辈,傅珺等人自又是拿了礼物出来,倒叫傅琪抱了个满怀。

    便在此时,忽听外头有小丫头禀道:“大姑娘和三姑娘来了。”

    随着小丫头的话音落下,傅珺便闻廊下响起了一阵轻轻的环佩之声,四月的暖风拂过窗屉,将一阵似麝似馨的香气亦拂了进来。

    傅珺举眸看去,只见隔扇的缝隙间羽纱绰绰、宝光灼灼,随后便见隔扇那里转出两个少女来,俱是方当韶龄,却正是傅珍与傅瑶。

    傅珍穿着一身极素净的天青色对襟长褙子,露出里头雪白的飘春蕊素绢袄儿,下头系着月白色绣银线兰草缂丝裙,头发挽作垂髫分肖髻,发上簪着两朵青玉梅花簪。她的眉眼间依稀还有着幼时的影子,若忽略掉她眸中那端肃到有些刻板的神情的话,倒也是个清秀雅致的姑娘。

    至于傅瑶的打扮,那可是比傅珍绚丽多了。她穿着件樱草色通袖斜襟袄儿,下头是一条粉霞色洒花裙子,外头还披了一条银红色香雪纱披帛,发挽金钗、鬓掩双簪,衬着她那张气色极佳的红润面庞,颇有几分艳若桃李的味道。

    这两位姐姐傅珺也是整五年没见了。此刻相见,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幼时在三境草庐读书的情景来,心中难免有几分感慨。

    傅珍与傅瑶先向着主位的侯夫人请了安,又与张氏等人问了好,这才转到了傅珺这里。

    傅瑶便当先向傅珺身上打量了两眼,方眸中带笑地道:“四妹妹,多日不见,你倒越发出挑得好看了呢。”说着便上前挽了傅珺的手臂,显得极是亲热,直似这音信相隔的五年不曾存在一般。

    傅珍的神情却是有些淡淡的,只隔着傅珺两步远的距离看着她,不急不缓地道:“四妹妹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260章

    傅珺客气向她们问了好,傅珂与王宓此时也上来厮见。一时间,荣萱堂里一片少女们的燕语莺声,衬着那斜斜照进来的初夏阳光,却是有了一种别样的欢快味道。

    侯夫人盯着眼前的这几个女孩子,眼角微眯了眯。这时,忽然听见帘外又传来了小丫头的声音道:“二姑娘回来了。”

    这声音倒让满屋子里的人皆静了静。

    还是崔氏先反应了过来,笑着道:“哟,二丫头今儿回来得倒早。”

    张氏便温声道:“是我叫她早些回来的。”

    侯夫人淡淡地扫了张氏一眼,和声道:“早些回来也好。白石岁考虽是重要,三郎一家子却是好容易才回来的。珈儿也好久没见她几个弟弟妹妹了。”

    张氏闻言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道:“老夫人说得是。”

    侯夫人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言。倒是门外传来了一把又娇又脆的声音道:“哎呀,我来迟了呢。”

    这声音一入耳,傅珺的脑海中立刻便浮现出傅珈的那张脸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所谓先声夺人,大约便是这种效果吧。

    然而,傅珺却是真心觉得,这位二姐姐倒是不见也罢。

    只听那声音里传递出来的骄傲与蛮横,还有那隐约的目空一切的感觉,傅珺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八个字,在傅珈身上绝对体现得淋漓尽致。

    果然,这厢傅珺的念头方一起。那厢傅珈便昂首走了进来。

    傅珺侧目看去,只见傅珺穿着件月白的窄袖袄儿,下头系着雨过天青色的八幅裙,裙幅正中大带垂绅,那衣带却是深青色的。

    傅珈原就生了一张明丽的脸,眉眼飞扬、容色鲜烈。而这一身素净到了极致的装扮,却生生地将她身上的那种张扬劲儿降了两个度。于是那明丽中便有了些轩轩韶举的味道,平添了几许风流与洒然。

    傅珺一面观察其打扮,一面便在心中猜测:看这样子傅珈应该是才从学里回来,却是未曾回房换衣裳。直接就穿着白石书院的统一服饰过来了。

    之所以傅珺有此判断。原因不在傅珈,而在于傅珍与傅瑶两个人。

    据傅珺所知,傅珈进了大汉朝最著名的白石书院就读,而傅珍与傅瑶却仍旧在家学里跟着夫子们念书。这两者间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白石书院招收的学生虽有不少高门子女。却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除了部分可以直升进校的学生外。还有好多人也是要经过考试才能进学的。

    平南侯府的一众女孩子里,目前也就傅珈进了白石书院。傅珍是因为乏人引荐,根本便没得着机会;而傅瑶却是因为考试没合格。

    看起来。傅珈之所以未换衣裳便跑了过来,其目的便在于此。

    果然,傅珍与傅瑶皆是面色不虞,傅珂更是斜睨了傅珈一眼,眼睑抬起、双眉垂落,左嘴角又是一挑。

    这三个连续的微表情分别代表着惊讶、厌恶与鄙夷。傅珺见了不由兴味大盛。

    真没想到,傅珂对傅珈居然亦是如此不喜。看来傅珈姑娘在做人方面挺失败的。

    傅珈进来之后,先是在隔扇前立了一会,神态大方地向四周略略扫视了一圈,方才轻提步、缓抬足,步履端雅地行至屋子当中,姿势优美地向侯夫人见了礼。

    虽然这一番作派很叫傅珺瞧不上,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傅珈在白石书院没白学,至少这礼仪二字,她是做得极好的。

    侯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傅珈道:“起来吧。你这是方下了学?”

    傅珈态度恭谨地道:“回祖母的话,孙女儿是才从学里回来。因要拜见三婶娘,怕误了时辰,便不及换过衣裳。”说罢她又转向郑氏,微躬了身子,依旧是恭谨地道:“侄女儿衣冠不整,请三婶娘见谅”

    郑氏忙笑着和声道:“二丫头也忒客气了。三婶娘知道你功课紧,这么赶着跑了来倒叫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傅珈含笑直起身来,又向另几位长辈见了礼,这才转过眼来,用一种极为迢远的目光,向傅珺这个方向淡淡扫了一眼。

    傅珺在心里摇了摇头,面上却端出一个最标准的笑来,依足了平素许娘子教下的礼仪规矩,仪态端方地走上前去,向傅珈略屈了屈身。随后,她清清淡淡的语声便如风过静水一般,响起在傅珈的耳畔:“小妹见过二姐姐。多年不见,二姐姐可好?”

    看着傅珺那怡然自在的神态、端雅优美的举止,以及那举手投足间不经意便流露出的淡然与从容,傅珈的眼神便由方才迢远,变成了略有讶然。

    而当她细细看向傅珺的脸时,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地便握得紧了一些。

    傅珈一直以为,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她自己是完全脱胎换骨了。她进了白石书院,因画艺出众、绣工超群而被师长赏识,更结识了一班高门贵女的朋友,可以说是极有进益。在整个平南侯府中,唯她傅珈才是最出色、最优秀的那一个。

    然而,今日一见傅珺,傅珈便有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危机感。因为她发觉,成长与进步并非只属于她一个人。她一直不曾放在眼里、几乎是被发配到了姑苏的四妹妹,居然也在这五年间有了巨大的变化。

    傅珈微眯双眼,淡淡地打量着傅珺。

    虽然极不情愿,可傅珈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四妹妹虽还未足十二岁,却已出落得极为清丽夺目。便她不说不动,只站在那里,那种清淡沉静的气韵,瞧来倒比她这个嫡房的嫡女还要有气派些。

    傅珈轻咬嘴唇,上前扶起傅珺温声道:“四妹妹请起。”

    傅珺便顺势起了身。傅珈随手放开了傅珺,又转向傅珂笑道:“五妹妹出落得可越发水灵了。”

    傅珂语气平平地道:“小妹哪里及得上二姐姐。二姐姐这通身的气派才叫人羡慕呢。”

    傅珈洒然一笑道:“五妹妹过谦了。我瞧你却是一派天真自然,自有一种好看呢。”

    傅珂脸上蓦地划过一抹薄怒。不过她立刻就调整好了表情,微垂着头道:“二姐姐可别编排我了。”

    傅珈一笑,转首又看了看早就站在一旁的王宓,道:“这位便是宓表妹了吧?我常听人说姑苏地方钟灵毓秀,往常我还不信呢。如今一见宓表妹,却是不得不信了。”

    王宓几曾得过这般雅致的夸奖,面上的得意直是掩饰不住。

    她的这般表现瞧在有心人眼里,自然又是一番思量了。(未完待续。。)

第261章

    当天晚上,因傅庚阖家归来,是平南侯府这五年来真正意义上的一家团聚,故平南侯与侯夫人便在霜风梦晓轩设了宴。

    此宴共分两席,以一架紫檀木冰丝绢绣团花牡丹八扇围屏相隔,男左女右各自分开,分别置了透雕福禄寿三星聚首紫檀木大八仙桌,一家子团团围坐,吃了一顿团圆饭。

    是夜,恰是天光晴好,天上一轮弯月,更有繁星撒天箕斗,将整个庭院映成了一片水晶世界。平南侯府的内宅之中便只见灯烛闪耀、月华流转,端是一场热闹。

    侯爷兴致极佳,拉着三个儿子并几个孙子吃酒谈天,说笑不息。饭毕之后,爷几个亦不曾散,侯爷叫人将他藏的一坛子梨花白呈了上来,与晚辈们共饮。

    女眷这一桌却是早早便散了。侯夫人只道:“叫他们爷们儿一起乐呵乐呵罢,这也是难得的,咱们在这里倒拘着他们了。”

    因有了侯夫人的这句话,故女眷这席散得极早。而平南侯府的男人们却都喝了不少酒,直到子初时分方散。

    傅庚拜别了侯爷与傅庄等人之后,便挥退了跟着的人,只带了行舟并山樵两个小厮,往晴湖山庄而去。

    此时正是月上中庭,遍地清辉。那微弯的一轮弦月高悬半空,将傅庚眼前的路铺成了一条银河。

    行舟在前头挑着灯笼,山樵便扶着傅庚,三个人沿着那条白石甬路踏月而行。

    方走到晴湖山庄院门口的时候。傅庚不经意间抬头向天上看了看。

    却见弯月如弦,寒光乍涌,这情景忽然便勾起了他的回忆。

    他记得,与王氏新婚的那会子,有一晚他们在院子里赏月,王氏笑话他的诗写得酸,便揶揄他道:“什么冰盘银樽,说得不好酸牙倒口的。那不过是个被咬了一口的白馒头罢了。”

    而今,那弯弯的一勾月儿,可不正像是白馒头被人咬了一口么?可是。那个嫣然浅笑着偎在他身边的女子。却早已与他天人永隔,再也不能重逢了。

    傅庚的心头蓦地一阵绞痛。

    他扶住院门,身体微微前屈,将一只手死死按住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胸口如同炸裂开来一般。他大口地喘着气。面色惨白如纸。

    山樵忙上前去扶他。却被傅庚挥手阻住了。

    他扶着院门歇了好一会。那一阵揪心扯肺般的绞痛才慢慢过去。

    傅庚直起身后,向四下环视了一眼。

    目光所及之处,遍地皆是寂寂清辉。那一弯弦月泠泠地高居中庭,淡然俯视着脚下的尘世。

    傅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向行舟挥了挥手。

    行舟便走上前去,轻声将那守着侧门的婆子叫醒了。那婆子一见是傅庚回来了,忙拉开院门将傅庚让了进来。

    院中树影婆娑,悄无人语。

    傅庚踩着一地碎银似的月光,静静地来到了正房的东梢间儿里。那房间里支了一张长榻,上头被褥等物俱是全的。

    傅庚胡乱地解了外袍与长衫,连靴子也没脱,便自向那榻上躺了,脑海中仍自回荡着王氏彼时的话语。那声声低语、浅浅笑靥,让傅庚止不住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入睡。

    蓦地,房间里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傅庚猛地睁开眼睛,却见一道窈窕的身影正自跨过东梢间的落地罩,步履轻盈地向他走来。

    看着眼前的那道身影,傅庚眸中瞬间涌出一丝不虞。然而他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支起身子温声道:“你怎么来了?”

    郑氏脚步微顿,旋即便又走上前去,语声低柔地道:“我听见有响动便过来瞧瞧,果然是爷回来了。”

    傅庚“唔”了一声,随后便自榻上坐起身来,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道:“侯爷今儿兴致高,拉着我们喝了不少酒。”

    郑氏轻轻地“嗯”了一声。

    此时她已经行至了榻边。她停住了脚步,似是犹豫了片刻,随后她便将腰身一拧,侧坐在了榻上。

    傅庚见状,微有些讶异地看了郑氏一眼。

    郑氏却微微地垂着首,并不曾去看傅庚。月光照着她的半边面颊,那微晕的薄红此刻瞧来异常的清晰。

    傅庚的眉头蹙了起来。他轻咳了一声,将身子略向里偏了一偏。

    郑氏的眼中止不住地划过一抹幽怨。

    她忍下心头的情绪,又将身子向傅庚那里挪了挪。

    月光涌进屋中,恰好勾勒出郑氏丰润的胴/体。那一片如雪的月华便洒在她的胸前,将那两座圆润的峰峦映照得分外醒目。

    傅庚此时才发现,郑氏身披轻纱、小衣半褪,双足亦是赤着的。而她轻咬唇瓣、含羞欲语的模样,却是比那一身衣衫更为惑人。

    凝视着傅庚那谪仙般的面容,郑氏只觉得呼吸急促,身烫体软。她的身子慢慢地向着傅庚倾去,那胸前的山峰亦随着她的动作,沉甸甸地向傅庚压了过来。

    傅庚屏住了呼吸,将涌上来的那一阵强烈不适感压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的人早已长身而起,自长榻的另一端站了起来。

    郑氏只觉得身前一空,眼前那谪仙般的俊美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当她再度抬起头时,却见那男子立于榻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修俊的身材、挺拔的姿仪,还有那翩翩自然的风度,此刻瞧来竟是如此的刺目,似是在嘲笑着她的自荐枕席,又似在讥讽着她的自作多情。

    郑氏僵坐原地,一刹时面赤如血,只觉得羞愤欲死。

    她好容易才在范嬷嬷的劝说下鼓起了勇气,先行将这屋中所有服侍的人皆遣退了,又将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趁着傅庚醉酒之时,孤身踏月而来,本以为傅庚终会动情。

    却不想,“春温一笑傅三郎”早已温柔不再,却是郎心似铁,根本连碰也不愿碰她。而再一回想婚后这两年来的生活,郑氏忍不住悲从中来,不由掩面抽泣起来。

    傅庚静静地立在榻边,眉头深蹙,久久不语。

    过了好一会,郑氏方才忍住了悲泣,哽咽着道:“三郎啊三郎,你如何这般狠心,竟连个孩子也不愿给我么?”

    傅庚微怔了一怔,方缓声道:“我不是早说过了么,你的两个孩子我会视如己出,璋哥儿我会亲自教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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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郑氏抬起一双泪眼,看着眼前这俊美的男子。月光洒在他的袍角,染上他的发鬓。那一刻的他,宛若这世间最温柔的神祗,却在用最冷硬的语言拒绝着她的一腔爱慕之情。

    刹那间,郑氏只觉得心如刀割。

    她仰起脸来看着傅珺,颤抖着声音道:“三郎,我知道你对我的好。可是,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想要一个只属于你和我的孩子。你可以应下我么,三郎?”

    傅庚微微一怔。

    他恍惚记得,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他也很想要一个属于他与某个女子共同的孩子。

    待他们终于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之后,那个女子便又想要为他生个男孩出来。

    他还记得那个美丽女子温柔的笑颜,记得她的手指划过他发间的柔情,亦记得她抚着微隆的腹部,一脸欢愉地对他道:“三郎,我这一胎定能生个男孩子出来。你猜他是像你多些,还是像我多些呢,三郎?”

    三郎,三郎,三郎……

    这一递一声的呼唤,便如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温柔地覆盖在傅庚的心底,在那里滋生出一片柔软与温情。

    那个美丽的女子生前最爱这般唤他,时而戏谑,时而温柔,时而羞涩,时而多情。就算全天下的人皆唤他三郎,傅庚却知道,唯有那个女子的呼唤,才是他此生最难忘的温暖。

    而此刻,又有另一个人唤他三郎。以柔情,以爱慕,以泪眼。

    可是,这个人却再也不是她了。

    傅庚抬手按住了胸口。

    那揪心般的疼痛又来了。

    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那阵疼痛过去,亦静静地等待着那往昔的潮水回落至岸边,让他能够在现世里继续呼吸。

    过了好一会,傅庚方才微叹了口气,疲倦地道:“便是这样吧。璋哥儿往后自会有一番前程,珂儿也一样。我会替她寻一门好亲事。这样不也很好么?”

    郑氏抬起眼眸。痴痴地望着傅庚,喃喃轻语道:“三郎是说,这样便很好了么?”

    傅庚点了点头,语带倦意地道:“便是这样吧。如此于你于我。还有对孩子们。便都很好了。”

    这淡然而又平静的话语,此刻听来宛若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郑氏的心上。

    她缓缓地垂下头去。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力气,亦没了知觉。唯眼角干涩、心口剧痛。

    “三郎觉得,这样便是很好了么?”过了好久,郑氏又一次喃喃地问道,而她的眼中,亦终是再度迸出泪来。

    原来,她的三郎,终究不是她的。就算她是他的妻,他也终究不是她的。

    那一刻,一直以来压抑着的幽怨与不满,猛地窜上了郑氏的心头。

    “三郎果真觉得,这样便很好了么?”郑氏陡然抬起头,直视着傅庚,面上带着一丝怪异的笑,似哭似怨,又似自嘲:“三郎果真觉得,就这样将程家的两个孩子认在膝下,将我这个程家的寡妇娶回家中,便是对我们好了么?”

    傅庚的眉头不由蹙了起来,他长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道:“对,我认为这样已经很好了。当初你要我应下的,我全都做到了。你还待如何?”

    郑氏怔怔地看了傅庚半晌,蓦地“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真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这个谪仙般的男子,居然认为这样便很好了。

    郑氏猛然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傅庚,语气冷涩地道:“傅探花真是说得好笑话。当初我要你应下的是什么?我要你应下的是予我美满姻缘。现如今你我夫妻二人能称得上美满么?连洞房花烛都不曾有过的夫妻,能叫做美满姻缘么?”

    她冰冷的话语如同窗外的月光,披头盖脸地向着傅庚奔涌袭来。

    傅庚眉头不由蹙成了川字,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然而,郑氏却似是找到了宣泄的途径,这言语所带来的片刻快感,让她有种说不出的畅意。她蓦地冷笑了一声,将声音憋得又尖又细,凉凉地道:“是了,你傅探花心系亡妻,一心守节。你傅三郎是重情重义之人,而我却是不知廉耻的再蘸之妇。既是如此,当初你又何必应下我来?又何必请旨赐婚?又何必当着人做出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儿来,背后却叫我独守空房?你当我郑缨是什么人?”

    说到后来,郑氏的声音越见尖细,而从她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便宛若一根根钢针,直直地扎向傅庚的身上。

    傅庚周身的气息,骤然便是一冷。

    他转过眼眸,深深地看了郑氏一眼,冷冷地道:“我当你是什么人?我当你是程大人的未亡人,当你是带着孩子孤凄无依的可怜女子。而你呢,郑缨,你又当我傅庚是什么?是你跨入高门的捷径?还是为你腹中胎儿寻一个好前程的工具?你热孝里成婚的真正原因,还需要我在这里明说么?”

    郑氏那满是讥潮的眼神,此时蓦地微微一缩。

    她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她微微张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傅庚。那眸子里此刻的神情却是迷惘与恍惚的,还带着几许些微的受伤。

    然而,傅庚的神情却是冷肃的。

    他负手立于榻边,眸色微寒地看了过来。那双在郑氏眼中一向是温润柔和的丹凤眼,此刻所投射过来的目光,便如同这满室冰寒的月光一般,将她的周身尽皆拢住,直叫她无处藏身。

    两个人便这样对视了片刻,郑氏那僵直着的双肩便率先垂了下去。

    她低下双眸微叹了口气,心底一片冰凉。

    原来,他全部都知道了啊。郑氏有些恍惚地想。那么,她动了小心思逼他应下婚约的事情,想来他也是明了的吧。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过眼眸不再去看傅庚,而是看着窗外月色下的庭院,喃喃轻语道:“我还以为,你终是对我有些顾惜的呢。三郎。”

    傅庚看着她,良久之后,他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按了按额角,道:“我对你的顾惜,皆在于程大人。当初你那般施为,我是瞧在程大人与他孩子的分上,这才应下了的。且,当初我也只应了以妻位待你,却从不曾说过能给你美满姻缘。”

    “是啊,”郑氏如同叹息般地道,“你从未应过我别的。是我自己想得多了。”(未完待续。。)

第263章

    傅庚凝视着郑氏的面庞。

    月光下,她的眉眼被洗得极柔,亦极淡,宛若一幅时光久远的工笔画,褪去了所有的鲜艳与明媚,唯余几痕轻浅的线条。

    那一刻的傅庚无比清晰地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亦是个可怜人。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在她身上多用一分心思了。

    早在五年前的那个深冬,在那间覆满了白雪的庭院里,他的心已随着那人而去了。而今活在这世上的,不过一具躯壳而已。

    傅庚顿了一顿,低声道:“你所求者,我虽死亦难为。你好自为之罢。”

    言罢,他便自榻上拣起长衫,随手向身上一披,便即推门而出,大步向院中走去。

    郑氏凝视着傅庚的背影。

    他修长的身影便嵌在那满院清寂的月华里,宛若一个行将消失的幻境,又似一场徒叫人惘然的春/梦。

    郑氏张大了双眸,痴痴地看着那个背影,视线渐渐地开始模糊。

    她很想要唤他停下,亦想要追出门去,阻住他离去的步伐。

    而最终,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留在原处,痴痴地望着那道修长的身影,绝然不顾,转过回廊,消失在了转角处。

    不过片时,她便听见了院门开阖的声音传来,尔后便是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切很快又归于岑寂。唯月华如水,无声地流泻于眼前。

    郑氏的耳朵捕捉着门外的动静,而她的眼睛。却是自院门处转到了眼前的长榻之上,神情有些恍惚。

    便在一刻钟前,这里还躺着一个俊美的男子。他的沧桑、他的冷俊、他的淡然,无不令她沉醉不能自已。

    她原以为,她握住了一个极好的机会,不仅能够一步登天、嫁入侯门,更能够圆她少女时的美梦。在那个梦里,她嫁予了这世间最俊美最温柔的男子,与他夫妻白首,至死不离。

    而最终。她的梦还是醒了。

    在这个四月微凉的夜晚。在一屋子冰冷的月华中。那个叫做郑缨的少女,终是自那美梦中醒了过来。

    郑氏有些悲怆地落了泪。

    多么可笑啊,她自以为那些事、那些情,原来皆是不复存在的。诚然。她是动用了一点点心机与手段。可是。她也抛闪了无数爱慕与深情,希望得到一点回应。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换得的,却也只是她刚好能够得到的那些罢了。再多的,却是绝无可能了。

    郑氏抬手抹去眼泪,将傅庚落下的一件外袍裹在了身上。

    她所能得到的,大约也只有这么多了吧。便如这件外袍,华美精致,却也只是一个空壳而已。里面的那个人,还有那颗心,却是她永生也难以企及的。

    郑氏知道,她还是应该感谢傅庚的。若没有他,她哪里来的这般脸面?哪里来的这些荣耀与风光?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剩下的全是恨?

    郑氏无力地跌坐在榻上,那悲怆的情绪一点一点淹没了她。她觉得冷,冷得浑身都在打颤。

    然而,在平南侯府这华美的锦绣丛林中,这一点点的悲怆实则是可笑的。郑氏很明白。

    也只得在这样的夜晚,寻了这样一个无人在侧、仆从俱退的时刻,她才能够独自悲怆一会。

    而到了明日,她仍需打起精神,去扮演她温婉的三房媳妇,扮演慈蔼的继室夫人,与那春温一笑傅三郎一起,做一对羡煞世人的美满夫妻。

    郑氏的脸上,又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来。

    毕竟,她总要抓住一点什么才是。哪怕明知是假的,明知一切不过虚妄,至少这虚妄,也已足够光鲜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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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华散去,曙色熹微。

    平南侯府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发生在晴湖山庄正房东梢间儿里的这一幕,府中并无人知晓。

    那些悲怆的眼泪与疼痛的回忆,还有那些在暗夜里涌动的心事与情绪,便如同无数个平南侯府的深夜一般,永远地泯灭在了这偌大的府邸中。

    时间很快便到了五月。

    端午过后,府中便开始忙着张罗给平南侯做寿一事了。

    因去年侯爷已过了六十大寿,今年不是整生日,侯夫人并不打算大肆操办。

    然而,就算不想大操大办,侯府做寿的规格却是有定例的,总不能稍减。且因了今年还是侯府这些年来头一次阖家给侯爷做寿,更兼傅庚新官上任,这寿宴倒还简素不得。就算平南侯府不做寿,当天只怕也少不得贺客盈门。

    因此,这寿宴便是按着比大寿小些,比小寿大些的规格来安排的。该请的人还是得请,该有的排场也还是得有,一个也不能少了去。而张氏与崔氏这几日皆忙得很。

    傅珺这些日子过得倒还清闲。

    她现在住在濯雨堂。这间院子位于晴湖山庄西侧,正房乃是一幢二层的小楼,登楼即可观前湖烟水,视野十分阔朗。楼两旁另有精舍数间,又有倒座房之类的,在在皆是齐全的,完全装得下傅珺手下的这一大批服侍之人。关起门来,便自成了一个小世界。

    只是,如此清闲的日子,傅珺却过得并不开心,她的心情甚至是有些沉郁的。

    在四月底的时候,她收到了从姑苏传过来的一个坏消息:

    流风死了。

    在前往傅珺名下的那个庄子时,流风与荣福乘坐的马车忽然惊了马。那惊马不曾沿着山路奔行,而是直直地冲下了山崖,连车夫在内的三人逃跑不及,亦随车一同坠了崖。待庄子上的人赶到崖下之时,只来得及为这姐弟二人收尸。

    这个消息是迟了好些天才传过来的。流风与荣福准确的死亡时间,便在傅珺离开姑苏的那一天。

    接到流风姐弟二人双双殒命的消息之后,傅珺怔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无法相信,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便没了。她还记得临别前流风那挺直的脊背,也记得她眸中闪耀的自信神采。

    为了流风,傅珺布置了那样多的人手,做了那样多的安排,然而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都不需要了。

    流风已经不在了。

    这个一直活在痛苦与矛盾中的可怜女孩,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尘世。

    在收到消息的最初,傅珺向沈妈妈核实了无数次,又给怀素去信查证。虽然明知这一切不过徒然,可她还是这样做了。

    因为她觉得,她欠了流风的。

    在过去的五年里,她欠流风一点信任。而在往后的岁月中,她却欠了流风一个未来。

    她曾经对自己许诺,要尽可能给流风一个好的将来,让她安心地生活,安心地守着她最疼爱的弟弟。

    为了这个许诺,在明知流风会对自己造成巨大威胁的情况下,傅珺还是隐瞒了所有人,而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将一切都做了安排。

    然而,流风却死了。

    她与她的弟弟荣福,这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轻易地,如同气泡一般消失了。(未完待续。。)

第264章

    傅珺忍不住便怀疑,流风的死是不是与自己有关?

    这姐弟二人的死亡时间实在太诡异了。便在流风将一切合盘托出,准备迈向新生活、而傅珺又刚巧离开姑苏的那一天,流风却忽然死于一场离奇的惊马事故。

    这是巧合吗?

    有许多次,傅珺想要说服自己这是巧合。

    然而,她身体里属于警察的那个灵魂却一直在轻声地提醒她,这一切,很可能并非巧合。

    傅珺开始试着以理性的角度,运用最常见的排除法去分析此事。

    首先,她排除了事故的可能。

    流风之死无论是时机还是事件本身,都充满了诡异之处。傅珺前警察的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一场普通的事故。

    其次,傅珺排除了一般杀人的可能性。比如车夫见色起意,意图不轨,或者有人图财害命等等。

    若是前者,则马车必会驶往人迹罕至的密林,以方便行事,而不是直直奔向乱石堆砌的险地;而若是后者,从姑苏传来的消息却说,流风等人死时身上钱财俱在,并无丢失。

    此外,流风的底细傅珺查得极细,可以说,对于流风近十年来的生活轨迹,傅珺完全了若指掌。

    一个像流风这样刻意隐忍、深居内宅的丫鬟,傅珺不认为她能招惹到什么厉害的仇家,且这仇家还非要致之死地而后快?就算是府中有人看流风不顺眼,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内宅之中置人死地的办法多得是。更何况。流风当时乘坐的马车还不是府里提供的,而是在车马行里雇下的。

    这种充满了随机性的布局,内宅中人没这么大的本事,其手法也不大像女子所为,倒是像男子多些。

    因此,在排除了以上几种可能之后,傅珺便想,流风会不会死于仇杀?

    不是普通的仇杀,而是世仇敌人的报复。

    比如说,她死于南宫一族的仇人之手。

    傅珺大胆猜测。在大汉朝。也许还有另外的人察知了流风所知的那些事,并知晓了流风的真实身份,而此人恰与南宫一族有仇。

    若如此假设,此事倒也勉强说得通。

    唯有一点令人不解:若是仇杀。流风姐弟死得也太容易了些。不太符合仇杀的一般规律。

    那个杀死流风之人对南宫家的仇恨。积年日久。非短期可为。而像这种数十年来隐忍、一朝复仇的仇杀,绝不该是惊马坠 崖这般简单。

    通常说来,仇恨的时间越久。杀人的手法便会越残忍。傅珺

    前世曾经接触过此类案件,那些被害人或是临死前受尽折磨,或是死后被各种虐/尸/、毁/尸,死状均极为惨烈。

    流风之死,显然不符合这一普遍规律。

    可是,若流风并非死于仇杀,那么傅珺便只能从另一个角度进行假设了:

    能够从流风的死中得到好处的人是谁?

    表面看来,这个答案极为明显。

    能够从流风之死中得到好处的人,便是傅珺。

    的确,若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连傅珺自己都会认为,这次惊马事故是出自她手。

    她实在太有理由去这样做了。

    只要流风一死,傅珺的真实身份便无人知晓,她的安全也会最大程度地得到保障。

    但傅珺自己却很清楚,这不是她做的。

    那么,那个动手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是帮傅珺扫平障碍么?

    虽然傅珺很不愿如此做想,但此事从表面结果来看,傅珺却是唯一的受益者。

    亦即是说,这个杀死流风的人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其最终达成的目的,却是帮了傅珺一把。甚至很有可能,这个人便是因为流风的存在对傅珺的生命安全造成了威胁,所以帮傅珺除掉了她。

    这个想法让傅珺不寒而栗。

    难道说,做下此事之人便在自己的身边么?

    傅珺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王襄与傅庚。

    出于保护傅珺的目的,这两个人如果动了手,傅珺觉得并非不可能。

    然而,在百般思量之后,傅珺又将他们从怀疑对象里排除掉了。

    首先,王襄对玉姨娘的身份究竟知道多少,这一直是个谜。傅珺推测,他可能知道一点,但并不会多。

    以王襄的官职地位,若知道流风是南宫家族的后裔,他肯定早就动手了,不可能留她在府中这么久。就算不杀,找个什么地方幽禁起来是肯定的。比如那间地窖。

    至于傅庚,傅珺相信以之能为,除掉一个小小的丫鬟是很容易的。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流风完全可以死得更加隐蔽一些,比如病殁之类的,而不是死于一场事故。

    在大汉朝,马车翻车不算小事,算是横死的一种,是需要报官的,且死者之中还有一个良民出身的车夫,这也是个麻烦。若是傅庚动手,不会留下这么多的隐患。

    因此,这动手之人并非傅珺的至亲,而是另有其人。

    而当分析进行到这里时,傅珺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她手上一点线索也没有,完全就是主观臆测。现下她唯一能查的,就只有那起惊马事故。若此事果系人为,傅珺希望能多少查到一点线索。

    然而,就算是这件事,傅珺现在做起来也很困难。

    她此刻身处京城,姑苏发生的所有事她都鞭长莫及。即便她叫回雪将惊马事故的详情尽可能完备地汇报了过来,可是这里毕竟离姑苏太远了。

    在无法勘查现场的情况下,那些纸页上的文字便成了傅珺破解此案的唯一依凭。

    为此,傅珺不得不给外祖父王襄去了信,请他帮忙派专业人士去惊马事故的现场看一看。

    然而,王襄的回信却让傅珺十分失望。

    他倒是很快派人去查了,只是不巧的是,那几日的姑苏春雨连绵,山路湿滑,马车留下的痕迹几乎无存。而那辆马车亦因坠下山崖而严重受损,散落成了好几截。以大汉朝目前的刑侦手段,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查验。

    此外,因坠落过程中连续在山崖上撞击,那匹惊马不仅外伤无数,内脏也已破损,其是否被人下药或是被人以暗器所伤等等,亦是无从查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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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至于那驾车的车夫,王襄在信中说,那车夫在车马行里做了有五年了,虽还称不上老把式,却也不算生面孔。其身份家世亦皆有迹可查,并无可疑之处。

    且此次这车夫亦没了命。他家里生活原就窘迫,现如今更是一家子没了生计,其境况十分凄惨,委实不像是收了人钱财的样子。

    事情至此便入了死局。傅珺是一点头绪都没找到,这让她未免有些焦躁。

    便是因了为此事烦心,傅珺最近一段时间便有些心不在焉的。

    府里为侯爷做寿的事情她也只是听听便罢,备礼贺寿一事更是丢给了许娘子去操心。每天除按规矩晨昏定省外,傅珺便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

    这一日,自荣萱堂请安回来,傅珺照例回了濯雨堂。

    今天是交账的日子,沈妈妈为了管理方便,已在着手将怀素一家子调回京城之事。

    傅珺名下的产业大部分皆在姑苏,可现在她已经回到了京里,两下里隔得有些远,管起来也不大方便。沈妈妈便打算在京里也开几家铺子,届时怀素一家子便可作为京中总号的管事留在金陵,往后给傅珺报账之类的亦方便了许多。

    在濯雨堂的明间儿里,沈妈妈一面将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了傅珺,一面便将账本呈了上来。

    傅珺翻开账册方要细看,忽然便听见门外小丫头报说:“五姑娘来了。”

    傅珺从账本上抬起头来,向窗外看了一眼。

    外头的太阳还在东边挂着呢。时辰还早着。傅珺又向架上的小座钟那看了看,却见那钟上的时针刚刚指向“玖”字。

    傅珺不由有些讶异。

    傅珂这个点儿来到濯雨堂,却不知有何贵干?

    她一面思忖着,一面便示意涉江过来。

    涉江利落地将桌上的账册等物皆收进了里间。这里傅珺便起身迎了出来,按着最标准的待客程序,面上含着一痕浅笑,带着青蔓与青芜两个丫鬟立于廊下。

    未几时,傅珂便带着两个贴身大丫鬟梅红与莲青,自院门外走了进来。

    傅珺便含笑道:“五妹妹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快些请进。”

    傅珂脚下略停,抬起头看了傅珺一眼。面上便浮出一丝笑来。和声细语地道:“自回府之后,四姐姐这里我还没拜访过呢。因见今儿天气不错,便过来瞧瞧四姐姐。”

    傅珂这番话说得十分得体,语气亦很亲和。与她平素微表情里显示出来的情感大相径庭。

    傅珺心里的兴味感不由便浓了起来。对于这种表里不一的微表情范例。傅珺是很愿意静下心来好好观察研究一番的。

    于是她面上便也浮出一丝笑来。和声道:“五妹妹客气了,自家姐妹之间何来拜访一说,说是串门儿还差不多呢。”说着她将身子向旁一错。笑道:“请进来坐吧。”

    傅珂客气地笑了笑,便带着丫鬟走进了屋中。

    如往常一样,傅珺的这间屋子是由沈妈妈亲自带着人拾掇出来的,家具物什等皆是延续了以往华丽风格。旁的不说,只看地上铺着的那一整块纯白的羊毛毡子,便可知这房间布置得有多么讲究了。

    傅珂进屋之后,借着与傅珺寒暄的时机,不着痕迹地抬眼向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她的眼中便止不住地闪过一丝艳羡。虽然她极力掩饰,但终究她也只是个未满十一岁的小姑娘,这养气功夫比起成人来可差得远了。

    待两个人终于坐定之后,傅珺便笑道:“五妹妹难得来,也不知你爱吃什么,我叫人备了几样姑苏的小食,且请尝尝吧。”说着她便向那案上指了指,道:“这是糖渍的青梅,那是桃花酥,还有红豆糕与水晶饴。”

    傅珂凝眸向那精致的樱草纹细白瓷碟子里看了看,随后便拣起一只水晶饴来,语气淡淡地道:“这个与宁波那里的雪糯甜糕倒是像的。”说罢便将水晶饴放入口中尝了尝,又道:“连味道亦像极。”

    傅珺淡淡一笑道:“五妹妹爱吃便好。”

    傅珂亦回了一个淡笑,复又捧起茶盏来喝茶。

    一时间,姐妹二人皆不曾说话,这屋子里的气氛便有些冷了下来。

    傅珺便又向傅珂打量了一眼,却见对方手捧茶盏,眼睛却是看向了一旁的桌案,那上头随意地散放着两册书,另还有笔墨等物。

    因搞不清傅珂来此的目的,故傅珺也不急着说话,亦只是捧着茶盏喝茶,一面安静地等着傅珂开口。

    过了好一会,傅珂方才收回了视线。她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搁在桌上,又略清了清喉咙,方道:“四姐姐,小妹今日前来,却是有话与四姐姐说,还请四姐姐拨冗与妹妹一谈。”说至此,她便抬起眼睛往四下扫了扫,表情颇为郑重。

    傅珺见状心下更是惊讶。

    她没料到傅珂还真是有事找她,居然还要清场了才能说。看起来她要说的事非同一般。

    傅珺便淡笑道:“何来拨冗一说,左右我也无事,便与五妹妹聊聊罢。”言罢她便向沈妈妈示意了一下,沈妈妈便带着涉江等人皆退了出去。这里傅珂亦叫梅红、莲青也退出了门外。

    待到那门帘上的两羽彩蝶重又合拢成翩翩双飞的模样后,傅珺便转向了傅珂,唇边含着一抹淡笑,也不说话,只询问地看着她。

    傅珂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纠结,似是在犹豫该如何开口,又似是在考虑着接下来的措词。

    然而,这矛盾的表情并未在她的脸上维持多久,很快地,她的双眉便渐渐地低平了下去,一抹不甘与怨愤飞快地从她眼中掠过。

    她垂下头深吸了口气,方才抬眼看向傅珺,语声平淡地道:“四姐姐,小妹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四姐姐能够应允。”

    傅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亦是语气平平地问道:“却不知五妹妹指的是何事?”

    傅珂凝视了傅珺一会,旋即再度深吸了口气,方才一口气说道:“四姐姐,小妹也知这个请求或有不当。然小妹亦有苦衷,因此才厚颜与四姐姐开口。小妹所求者,便是四姐姐手上那个白石书院的免试名额。小妹恳请四姐姐将这个名额让予小妹。若得允可,小妹自是感激不尽。”(未完待续。。)

第266章

    傅珺淡淡地看着傅珂,一时间很有种莫名之感。

    这个五妹妹,平素对她也就是个面子情儿,礼数上虽是不错,却也仅止于礼数而已,再略近一步的表示都没有。

    她们原就没有血缘关系,却成了一家子姐妹,相处淡淡亦是平常。

    可是,便是这样平淡至极的关系,傅珂竟也能开口提出这个要求,傅珺不明白她所依持的是什么?她有什么理由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要求傅珺让出那个名额?

    白石书院每两年收一次学生,入学者除有少部分高门或世家子女能够免试入学外,余者皆需参加入学试。

    而其入学考试亦有一定的要求。首先便是需要由人引荐,此人还必须官居一定职位或在当地有一定声名。

    入学考试的难度也不低,录取率约为六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说,即便有人引荐,若自身不行,白石书院依旧不会收。

    当年傅珍、傅珈与傅瑶的情况便是如此。

    傅珈因乃是嫡长房嫡长女,又出身侯府,因此顺利拿到了免试名额。

    剩下的傅珍与傅瑶因皆是庶女出身,免试名额是想也不用想,必然轮不上的。傅瑶因有其生母马姨娘使力,由傅庭出面引荐,方取得了考试资格。至于傅珍却是没这个幸运了。因为无人引荐,她是根本连参加入学试的资格都没拿到。

    而傅瑶即便拿到了入学试资格,亦因最终考试成绩太差而落选。

    正因为入学极难。白石书院的免试名额向来是极受追捧的,据说外省的有些商人愿以万金求一个名额,可见其价值之高,更可知这个名额入手之不易。

    傅珺实在不明白,傅珂如此突兀地跑来跟她要这个名额,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大约是傅珺面上的讶异之色着实明显,且她也根本没去掩饰,傅珂那张惯是没有表情的脸上,便也露出了一抹尴尬之色。

    她侧过脸去望着一旁的书案,两颊渐渐地便有些微红。停了好一会她才低声道:“我自是知晓。那白石书院的免试名额极为难得。四姐姐自是要多方考量才是。可是,”说到这里,她转眸看向傅珺,眼里的怨怼与愤懑一闪而过。复又换过一副诚恳的表情来续道:“可是。姐姐自幼便得大儒沧浪先生的教诲。又在姑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安稳日子,想必学问是有长足进步的。不像小妹我,自幼长在陂县。两年前才初次进了京,后虽跟着父亲去了宁波,只那里的日子并不安稳,四姐姐你不知道,有好几次我与我娘都遇到了……”

    说到这里,傅珂似是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似的,蓦地抬起头来看了傅珺一眼,表情中满是不安,一只手更是掩在了口上。

    她维持着这个动作大约有两秒钟的时间,方歉然地笑了笑,放下手来低声道:“瞧我,都与四姐姐说了些什么呀,倒叫四姐姐见笑了。”

    傅珺垂下眼眸,心里生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人有所求,无可厚非。傅珂想要进入白石书院就读傅珺能够理解。可是,这种事情她最该找的人难道不是傅庚么?跑到傅珺这里来张口讨要算什么?

    且方才傅珂所说的什么“日子不安稳”,这是挟功还是扮可怜?那一番作态明显是要引着傅珺往下问,那言而未尽里的意思,是在指责傅珺这几年过得太“安稳”了么?

    而最令傅珺感到不舒服的,是傅珂的说话语气。那么的理所当然,那么的理直气壮。好象只要她一开口,傅珺就必须把名额拱手相让,否则便是傅珺小气不懂事似的。

    她凭的是什么?

    这般想着,傅珺便抬起头来,也不言声,只用那双乌沉沉的眸子向傅珂扫了一扫。

    一瞬间,傅珂只觉得两道冷电般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扫过,让她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她心下微凛,略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本能地将自己与傅珺的身体距离拉开了一些。

    傅珺便淡淡地看着她道:“五妹妹怎么想起来与我讨要这个名额。说与父亲知晓不是更好么?”

    傅珂愣了一愣,一时间有些没转过弯来。

    她方才都把话头递过去了,按说这位四姐姐理应接着她的话继续问下去才是。

    只要傅珺问起她在宁波的生活,到时候她自有一番道理,定能叫这位所谓的四姐姐羞愧得无地自容,同时也可叫对方知道,不要小看她这个随母入府的继妹。

    哪怕生在小小县城,她傅珂也一样可以做得很好。而她所知所会的,亦远比傅珺这些所谓出身高门的姑娘们要更多。

    然而傅珺却根本没接她的话,反倒问了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傅珂一时有些不解,而待反应过来后,便很是嗤之以鼻。

    她强力压下涌上心头的不屑之感,尽量将表情放得更和缓些,望着傅珺诚恳地道:“四姐姐,小妹也不想以旁的话敷衍与你。实是此事若是由小妹向父亲提及,父亲若应允了,姐姐岂不难堪?再者说,在如今的情况下,四姐姐若能主动开口让出名额,父亲与母亲见四姐姐如此关爱幼妹,自会万分欢喜。便连祖父祖母亦会高看我三房一眼呢。到时候四姐姐这名声可不就出去了?往后出门会友访亲,旁人说起四姐姐来,也只会夸一声姐姐的好。此外,父亲刚回京城,便有四姐姐谦让幼妹的美名四处传颂,于父亲的官声亦极有益。四姐姐想想,这岂非与己与人皆好的事情么?”

    傅珺便抬起眼来微含讶异地看了傅珂一眼,道:“五妹妹这话说得却偏了。你怎么不往另一头想一想?一自你们从宁波回了府,我便将手上的白石书院免试名额让了出来。这外人看在眼里会如何想?且先别说什么父亲的官声,便是母亲的名声,只怕现就要受损了吧?”

    傅珂似是早就料到傅珺会有此一说,神态从容地道:“这一层小妹亦想到了,却也不难。只要四姐姐选个合适的时机,最好便在那各府的夫人太太们来做客的时候,四姐姐便光明正大地当众言明。如此一来,四姐姐的名声固然响亮,亦无损于母亲声名,又于父亲官声有益。”(未完待续。。)

第267章

    傅珺听了这话不由便笑了起来,道:“照五妹妹说来,此事竟还是一件大事,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方成。既是如此,那这事儿倒更要禀明父亲方可。你我年纪终究还小,此等大事万一行之不当,你我丢脸事小,误了我平南侯府的名声反为不美。且,这白石书院的名额乃是父亲三年前便予了我的,那圣人更有云:长者赐不敢辞。我若现在跑去与父亲说不要这个名额了,只恐有违圣人教诲。彼时父亲将此事告知于我时,亦曾谆谆教诲,要我在那白石书院学先贤、效前人,做一个知书识理的女子。五妹妹这么知事明理的人,怎么却连这个也忘了呢?”

    傅珂听了这话,面上的神情便有些不大自然。

    她一时说得多了些,却不妨被傅珺搬出圣人的道理来,倒叫她不好回话。

    且傅珺这番话听着柔和,暗里却是一步未让,亦令傅珂有些吃惊,深觉这位平素看来颇平淡的四姐姐,实则却并不好相与。

    如此一想,傅珂的脸色便又有些发沉,一双低平的眉毛更是向下压了一分。

    然而,根据以往无数次的经验,傅珂知道,此刻的她必须沉住气。若怒形于色,只会让事情走向反方向。

    于是,她暗地里深吸了口气,抬起眼来看着傅珺,语气真诚地道:“四姐姐这般说却是冤枉小妹了。这名额原是父亲三年前便拿到的,彼时我还未曾入府。自是顺理成章予了四姐姐。而今情况却已是不同,你我已成姐妹,父亲便属意于将名额给我,却也不好明言。若我们将此事秉告了父亲,父亲岂不两下里为难?”

    说到此处她停了一停,又道:“反倒是四姐姐,原就是与大儒沧浪先生学的学问,又是探花郎的女儿,自幼便富学养,小小的白石入学试自是不在话下。而小妹我才疏学浅。又出自乡野。自是以免试入学为稳妥。如此一来,你我姐妹二人同时入学,不仅为一时美谈,亦可免父亲两难之困境。替父亲母亲面上增光。这样不是更好么?且姐姐所言长者赐不敢辞之语。小妹亦是知晓的。不过小妹还知道,古有至孝者以彩衣娱亲,又有友爱亲朋之孔融让梨。小妹懂得不多。这其中的道理,想必姐姐会比我更明白吧?”

    不得不说,以傅珂十岁多的年纪,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在是很难得了。

    只可惜的是,关于那个名额,傅珺心中早有想法。傅珂的一腔心思却是终究要泡汤了。无论她说得如何动听,傅珺是断不可能将名额拱手相让的。

    虽心中如此作想,傅珺的表情却是分毫未动。她看着傅珂也不说话,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傅珂见傅珺不为所动,便又续道:“不瞒四姐姐说,我也就这两年才读了些书,前头在陂县的时候,我整天就知道疯玩,连字儿都没认几个,学问上比起四姐姐那是差得太远太远了,便参加入学试也不过是徒叫人看笑话儿罢了。四姐姐便瞧在妹妹自小没见识的份上,帮妹妹一次可好?若妹妹不能入学白石书院,往后便更叫人瞧不起了。”

    说到这里,傅珂的眼圈儿已是红了起来,一脸的泫然欲泣,瞧来十分可怜。

    傅珺不动声色地看了傅珂半晌,方语声平静地道:“照妹妹这话里的意思,却是父亲有意将名额予了你,只碍于我在眼前不好明说罢了,是么?”

    傅珂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傅珺,复又低下头去不说话,看上去颇是为难。

    傅珺便笑道:“这也不是多难的事,五妹妹直说便是。你便告诉我,父亲属意将名额给你,是,还是不是?”

    傅珂便又看了傅珺一眼,方点头轻声道:“是。父亲其实是有意将名额予了我的,只因四姐姐……父亲十分为难。小妹我也是不忍见父亲为难,这才来求四姐姐的。”

    傅珺专注地凝视着她。

    傅珂这一番话说得极为真诚,表情也很恳切。如果她说话时不曾有一瞬间的摇头动作,这个回答便堪称完美了。

    人在撒谎时,会在摇头或点头前的一瞬间有相反的动作。

    刚才那个问题傅珂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可是在回答前的那零点一秒里,她却本能地摇了一下头。

    傅珂在撒谎。

    其实就算没有微表情佐证,傅珺也可以肯定她在撒谎。

    傅庚是绝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为难的。

    他的个性傅珺很了解。如果傅庚认为傅珂可以进入白石书院,他就一定会去想办法达成此事,而不是在傅珺与傅珂之间两难。

    傅珺定定地看着傅珂,良久后方蓦地一笑,道:“既是父亲属意将名额予了你,那我这便去向父亲求证此事。”说着她便直起身来,转首便要唤人。

    傅珂一听这话大惊失色,连忙提声阻止道:“姐姐且慢。”

    傅珺便转过身来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傅珂的眼睛飞快地连着眨了两下,方才勉强扯出个笑来道:“姐姐又何必去问?这样岂非令父亲伤心?”说着她便垂下头去,抽出帕子来拭了拭眼角道:“且姐姐这样直接问了父亲,又叫妹妹如何自处?”

    傅珺便似笑非笑地看了傅珂一眼,淡声道:“五妹妹这话说得奇。父亲心里都已经这般想了,我问上一问又能如何?五妹妹左一句怕父亲伤心,又一句你不知该如何自处。我倒想问问五妹妹,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想?你怕父亲伤心,为何就不怕我伤心?我虽不敢与父亲相比,到底也算是你的长姐,你对我难道不该敬重友爱么?怎么单到了我这儿你就想不到这么多了呢?”

    傅珂闻言微有些愣怔。

    她抬起头看着傅珺,一时间倒忘了继续去拭泪,只用一种似是称量的目光打量着傅珺,似是在猜测她的意图。

    傅珺未曾正面回应对方的目光。

    她略略低下头,将视线调整到了一个极为巧妙的位置,既可保持不与傅珂眼神相接,却又可以通过余光观察到她的一切表情与动作。

    见傅珺并未看向自己,傅珂便又向傅珺身上看了两眼,目光中含着几分思索与猜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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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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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介绍:
微表情能破案,但,能宅斗么? 傅珺有些无所适从。 侯府的日子说易且难,嫡出姑娘的尊荣似有还无,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无论是前世当警察,还是今生做主子。 不想囿于后宅,却不得不在宅门里步履维坚。 暮霭沉沉也好,水阔天长也罢 她,只想做自己。 简单说来,这是一个古代版《别对我撒谎》+《记忆神探》的故事。庶庶得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庶得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庶得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