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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88章

    萧红珠面含得色,淡淡一笑,态度上却是比方才好了许多,毕竟好话谁都爱听,她也不例外。

    卢悠便又叹道:“可惜我深居内宅,却学不来公主这一身的本事,更不如公主这般女中豪杰。”

    萧红珠深觉此话顺耳,不由便听进去了两分。卢悠又笑道:“便是我能够像公主一样时常出来,只怕也没公主这般的天资。”

    她一连说出来几句话,句句皆是十分动听的奉承话,萧红珠便有再深的心思,也难免不生出几分得意来,便也对卢悠笑道:“我瞧你骑术也很好呢,过会子我们好好比一比。”

    卢悠笑着谦道:“我是定不能与公主相比的了。”说着她语音一顿,指着萧红珠的腰带处讶然道:“哎呀,殿下的金铃铛怎么污了一大块?”

    萧红珠连忙垂首去看,果然那铃铛上沾了些泥土,一旁的婢女也凑过来细看,卢悠便也十分自然地又往前靠了两步。而在迈步向前的同时,她一直指向前方的手,便也顺势自丹霞的左眼滑至右眼,又在马儿的鼻翼处停了一下。

    这一系列动作十分自然,就像是无意识的动作一般,而丹霞更是毫无动静,连个响鼻也没打。那萧红珠的婢女与侍卫此时皆在卢悠的对面,自是瞧不见卢悠这个极其自然的小动作了。

    傅珺在远处看着卢悠的举动,眉心微微一蹙,复又恢复了平静。

    总归这两位都不是什么善茬。傅珺觉得“胜之不武”这种词,并不宜于用在今天的场合。

    不过,卢悠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更兼还如此记仇,倒叫傅珺对她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多时,卢悠的马儿牵过来了,卢悠告了一声罪,便即翻身上了马。

    那萧红珠见卢悠胯下的是匹青骢马,毛皮光滑、体态匀称,亦是颇为神骏。便也赞了一句“好马”。

    这里便有婢女过来。牵着两匹马来到了临时画好的石灰线边上。便有一个女侍卫上前道:“跑马一圈,先回到线上的人获胜。”

    二人皆道好,随后由英王刘筠一声令下,萧红珠与卢悠便齐齐纵马向前奔去。

    骑射场占地面积不算小。卢悠与萧红珠需要绕场一周回到原地。先到者方才算是胜利。

    众人便皆站在场边。看着那一青一棕两匹马儿,载着同样穿着红衣的两个女孩,疾速绕场而行。

    萧红珠的骑术十分精湛。赛程尚未过半,她便已领先了卢悠一个马首的身位。

    在旁观战的女生们见此情形,也顾不得英王殿下在前,却是纷纷为卢悠加起油来,场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卢大姑娘,快一些”的加油声。

    然而,众人的助威却并未扭转场上的局势。眼看着那丹霞越跑越快,卢悠的青骢马却是力有不逮,很快便被丹霞超过了小半个马身。而此时,傅珺目测她们距离终点也不过只有两百米左右。

    就在此时,忽见萧红珠胯下的丹霞前蹄打了个滑。

    在如此高速疾驰的情况下,这一个打滑所带来的影响,大约与傅珺前世所知的急刹车类似。

    只见萧红珠被颠得有如风摆柳叶一般,在马上重重地顿了一下。就是这一刹的功夫,青骢马四蹄如飞,闪电一般地越过了丹霞。待到萧红珠控住缰绳、重新提速的时候,卢悠的一身红衣已经远在一个马身之外了。

    萧红珠拼命催动丹霞,无奈败局已定,两百米的距离瞬时即到,却是卢悠当先跑过了石灰线。

    这一场赛马可谓惊心动魄,一旁的女生看得又是惊呼又是欢笑,最后则是齐齐地鼓起掌来。

    看着卢悠额上带汗,一脸笑意地纵马前行,傅珺的眉峰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她将视线转向萧红珠,却见她眉头深蹙,动作有些僵硬地跳下了马,正在查看丹霞。

    丹霞看上去并没什么变化,依旧神骏如昔。若非方才前蹄打滑了那么一下,赢的那个人本应是萧红珠。

    想到此处,萧红珠心中极是不喜。她抽出马鞭就要向丹霞身上甩去,忽听旁边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刚才可能是路有些滑,丹霞跑得很快的。”

    萧红珠放下马鞭,抬头看向马上的卢悠,却见卢悠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来,诚恳地道:“丹霞是匹好马,公主殿下切莫怪罪于它。”

    卢悠一面说着,一面便跳下马来,走到萧红珠身边又诚恳道:“公主殿下,若论骑术我不如你。就是赢了也是侥幸,这几日下了雨,那马道上有些湿滑,您这马儿远道而来,想是没适应我中原的天气与道路。”

    见卢悠态度诚恳,话又说得十分委婉,萧红珠觉得面子上转回来了一些,便勉强一笑道:“你也骑得很好。”

    卢悠盈盈一笑,索性便走到了萧红珠的面前与她说起话来,看上去显得颇为亲近。

    刘筠不着痕迹地向卢悠扫了一眼,又看了看那匹叫做丹霞的马,眼神中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兴味。

    随后他便转过视线,看向了那一群女学部的学生们。此时,这群女生便站在场地边,仍在兴奋地讨论着方才的赛马。

    刘筠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傅珺。

    此时,傅珺正自与陆缃说着话儿。她今天仍是梳着垂鬟分肖髻,发上缠着青素素的绢带,两鬓掩着对称的一双白玉蝴蝶簪子,打扮得并不如何精致。

    然而也正因如此,便越发地显出了她的清滟冷冽,立在彼处若一泓秋水,叫人无法不去注视于她。

    刘筠只看了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有时候他会觉得,那样清滟冷冽的少女,他多看一眼都嫌浊重了些,只怕这一眼看去,便会惊破一泓秋水,惊起他心底那些沉寂的心事来。

    刘筠正自有些出神,却听旁边响起了夫子的声音道:“先回去上课吧。”

    他转首看去,只见那群女生此时俱都遥遥地向着他屈身行了礼,那个纤秀的身影亦在其中。随后,这一群女学生便在夫子的带领下悄然退了场。

    那卢悠却是没走,萧红珠因与卢悠聊得开心,便索性请她留下陪自己游览金陵城。

    刘筠便派了几个侍卫跟从护卫,他自己则借口朝中有事,摆脱了一口一个“筠哥哥”的萧红珠,带着陆缜等人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389章

    十月二十六,夜,锦安县驿站。

    一骑快马自官道上飞奔而来,在驿站门口停了下来。

    那守门的校卫行至门边,向外头看了一眼,旋即笑道:“吴将军回来了。”

    吴钩向他点了点头,抛过去一角银子,吩咐道:“给马儿添些草料。”

    那校卫欢喜地接了银子道了一声“好嘞”,便牵着马儿去了后头。

    吴钩整了整头盔,便快步走进了驿站的大门。

    孟渊正斜倚在床头,望着桌子上如豆的一星灯火,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吴钩敲门唤了一声“主子”,他才回过神来。

    “进来。”孟渊淡声道。

    吴钩推门走了进来,对孟渊叉手道:“主子,属下将东西拿回来了。”

    孟渊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吴钩便从怀中小心地拿出一只大信封来,双手呈予孟渊,道:“都在这里头了。”

    孟渊接过信封点了点头道:“你下去歇着吧。”

    吴钩应了声是,便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外,又将门也关上了。

    直到走出去老远,吴钩脑袋都是歪着的。

    他在想事情。

    或者说,有件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再过几日他们就回京了,到时候这信里的东西他家主子也能看得着。可是这位爷倒好,就连这几天功夫都等不及了,还要叫他跑回到后面的驿站,将寄岔了的信给取回来。也不知那信里说得都是什么重要的事,能把他家主子急成这样。

    吴勾一面歪头想着心思,一面便自回了屋。

    这里孟渊却是挑亮了灯烛,自向那桌前坐了,随后打开信封,读了两行之后,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轻声自语道:“倒是挺有钱的,光铺子就有这些。”

    他一面笑着,一面细读着那纸上的内容。那枯燥的店铺名称与田庄地点、年入出息等等。此刻瞧在他的眼中。却像是这世间最有趣的事物。

    而在他的脑海中,渐渐地便浮现出了一个纤秀的身影,还有一张难描难画的绝丽容颜。

    无论身处何地,那个纤秀的少女永远都是那样的清滟冷冽。似是从不为外物所动。而她自己却全然不知。这样的一种冷冽清丽,看在他的眼里,又是如何的璨亮夺目。直是填满了他全部的视线。

    他想要了解她更多些,再多些,所以才会派出人手,从京城到姑苏,再由姑苏至京城,细细地探访着她的每一丝轨迹,每一痕脉络。

    而一待这些消息汇集而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第一时间看到,哪怕早一天看到也是好的。所以他才要吴钩骑了快马去取回信件,若非腿上带着伤,他一定会自己跑这一趟的。

    孟渊含笑读着信,而锦安县驿站的客房里,那盏烛火也一直燃着,直是彻夜未熄……

    **********************

    明珠公主访问白石书院后的第三日,圣上下旨,将于两天之后,也就是十月二十九日晚间,设国宴款待契汗使团,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及伯爵以上品极者,均需携眷赴宴。

    在下发到各府邸的请柬中,特别注明了赴宴时如果携带子女的话,必须也只能为以下四种:

    一、白石书院的学生;二、国子监的学生;三、考取了秀才及以上功名的少年神童;四、考中武举的少侠壮士。

    唯以上四种贵族子女,方允许赴宴。

    对参加国宴的人士提出如此严苛的要求,这在本朝可是破题儿头一遭。众人讶然之余,亦对这次国宴产生的极大的好奇心。

    坊间甚至有传言说,皇帝召开国宴其实是要为福安公主择婿。这种说法立刻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据知情人士分析,此次国宴很可能是要在皇族中选一才俊,与那位明珠公主缔结良缘,结下秦晋之好。还有一种说法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主人公换成了契汗国大皇子萧常远,说他将在国宴上迎娶福安公主。

    众说纷纭中,却是将这次国宴氛围炒得火热,连金陵城的冬天也跟着变得暖了几分。

    那几天,傅珈在府里走路都带风。

    如果没有傅珺的话,这份荣耀必须只属于傅珈一个人。不过,就算有了傅珺也没什么。因为,傅珈是侯府长房嫡女,届时她将与一等爵位的侯夫人同坐在前排。而傅珺则只能跟着三品官儿的爹,在最后一排敬陪末座了。

    每每想到这些,傅珈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总算有那么一回,她傅珈也好耀武扬威,在这个总压了她一头的四妹妹面前,大大地抖一回威风。

    傅珺在听了山樵送来的话时,心里却直是苦笑。

    她是真的不想再赴什么宴了。无论是宫宴还是国宴,就没有一个是她想去的。

    而且,契汗国使团明显是为示威而来,说是送白鹿续邦交,实则是炫耀武力。傅珺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场国宴绝对不会少了火药味儿。

    皇帝憋着的那口气还没出呢。

    如果不能在国宴上当众挽回大汉朝的颜面,挽回皇帝那张被打得“pia、pia”的脸,大设国宴有何必要?更何况还将赴宴的标准定得如此之高,这明显就是为了彰显我大汉朝威武而设的宴。

    这一次,所谓的宴无好宴,针对的是汹汹而来的契汗使团。

    如果不是必须要去赴宴的话,傅珺还是挺愿意看看热闹的,只是如今她自己却要亲临现场,心下自是难免惴惴。

    这万一要是两国唇枪舌剑之下,殃及她这条小小池鱼,最后倒霉的不还是她么?

    此时傅珺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这是国宴,宴上所论必是家国大事,她一介小小白石书院女学部学生,三品御史之女,想来是不会招什么麻烦的吧。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国宴当天,平南侯府玄漆正门大开,平南侯、侯夫人并傅珈一辆车,傅庚、郑氏与傅珺一辆车,另傅琛、傅琮兄弟二人各乘一骑,再有侍卫随从若干,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侯府,前往皇宫。

    侯夫人一路之上神色都有些恹恹。

    她最最心爱的二房,居然无一人能有幸亲临国宴,一睹这难得的盛况,你叫她如何欢喜得起来?傅玠如果能够听她的话去白石就读,此时也好跟着过来了。

    侯夫人真是想想就觉得揪心。

    而坐在另一辆马车中的郑氏亦是神色不安。

    她还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宴会,更何况,自去年抚远侯府花宴一事后,时隔一年,这是她头一回在如此正式的社交场合亮相。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便是再紧张,也只得强自忍着。

    这车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面色沉肃,不知在想些什么;小的那个却是满脸淡然,连眼睛都阖上了,一径闭目养神。郑氏不敢出声打扰,便也只能憋着不说话。(未完待续。。)

第390章

    为使国宴顺利举行,今夜的都城金陵实行了临时宵禁。朱雀大街之上,俱是一队又一队前往皇宫的贵族车马,而往日那坊市间行人如织、笑语喧哗的盛丽景象,亦为这有些肃杀的寂然所取代。

    大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抵达了皇宫。

    本次宴会地点设在了神明殿。神明殿与泰和殿在同一条中轴线上,是一所极大的殿宇,亦是皇家专门用来开设国宴的地方。

    平南侯府一行人皆在宫门口下了车。

    因是国宴,按制是不得带从人进宫的。因此,随侍的沈妈妈等人便皆等在了车内。而平南侯府一家人,便在侯爷的带领之下,步行入宫。

    甫一进入宫门,傅珺便被眼前的场景慑住了心神。

    今夜的皇宫,灯火绚烂、楼宇璀璨。宫道两侧俱是绛色的晶纱宫灯,一篷篷深红色的光华,沿路亮至前方,宛若天上星河落入人间,又似万千烟火寂然盛放。

    在两旁的大树上亦密密地悬着七彩的小灯笼,更有以绢纱所制的间色花朵,一朵一朵绽开在十月初冬的枝头,洗尽了冬日的残损与萧瑟,唯余一派灿亮灼然。

    而在殿宇之上、檐间廊下,亦悬着精致的宫灯。更有身着统一绛色宫服、手执明纱灯笼的宫人,来来回回地行走着。远远瞧去,便如同一粒粒移动的星子,点缀在这漆黑的夜色中。

    一旁的郑氏明显也被这画面所震慑,傅珺听到了她吸气的声音。

    此时便有着管事服色的宫人带着小监迎了上来。躬身道:“奴才给侯爷请安。”

    平南侯摆了摆手道:“罢了。”

    那宫人便自直起身来,殷勤地道:“奴才给侯爷带路。”

    平南侯微微颔首,一众人等俱随在其后,跟着那管事往神明殿而去。

    走在坚硬的宫道之上,傅珺一面不着痕迹地观赏着这难得一见的古代宫廷夜宴场景,一面注意着往来的人等。

    许是因为这宫道极宽,傅珺只能隐约感觉到在他们一家子身后,似还有别府的人也走在路上。然她目力所及之处,却唯有眼前那座辉煌耀眼的宫殿,以及宫道两旁绛色的灯火。便连走在前头带路的几个宫人。在这华丽的场景之中亦变得虚渺起来。

    步行了约二十分钟左右。傅珺那双着了素缎锦靴的双足,才终于踏上了神明殿前的十丈红毡。

    那管事领路至此便算完了差事,另有几个宫人走了过来,将平南侯府众人迎进了殿中。

    进得殿来。傅珺便不再四下打量了。而是微微垂首。依着最标准的礼仪,目不旁视地缓步而行。

    这殿内布置得倒不似宫外那般喧阗,虽亦是晶灯玉烛、锦裀绣褥。只是那桌案等物却俱为玄色。这沉肃的色调将整个殿堂的亮度拉低了许多,烘托出了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宴会采取男女分座制度,又是依品级定的座儿。因此,自进殿之后,平南侯府数人便分成了几拨。

    傅珺安静地跟在引路宫人身后,与郑氏一同往女眷的后排入了座。

    她们坐的位置并不显眼,前头还有一个柱子挡着,基本上只要不出声儿,便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至于傅珈,却是随侯夫人坐在了前排,离着那红毡铺就的过道极近。在分开之前,傅珈那得意的眼神故意往傅珺身上瞄了好几眼,傅珺真是想想都觉得无聊。

    待坐定之后,傅珺便抬起眼来,从容往四下看了一看。

    殿宇宽阔,傅珺看不到身后的情景,只能瞧见正前方男子座位处排得满满的几案。她略略抬头,看了看悬在梁间的白纱宫灯。便是那宫灯十分明亮,也不能尽照殿中角落。

    傅珺又向殿门那里看了看,却见那里空出了好大一块位置,既未安排座位,亦无宫人侍立。只地上铺着厚厚的青绒毡子,与过道处的红毡泾渭分明。

    看到此处情景,傅珺便微蹙了眉,心下暗忖这般布置也不知是何原因。

    便在她这般细致观察周遭情景之下,时间已是缓缓流逝。傅珺在座中看到了诸多熟悉的面孔次第而来,卢悠、张凌、裴熹等人亦俱都入了座。

    说起来,裴宥一家在前段时间的护国公案中却是幸免于难。裴宥虽与元后是极亲近的血脉,所幸案发之时他年纪尚小,且其父亦不曾参与其中。因此,裴宥如今依旧坐在兵部左侍郎的位子上,只不过从裴熹对傅珺的态度来看,这裴家的日子现下怕是不太好过。

    傅珺一面心下暗忖,一面又向殿门口张了张。便在此时,只听那门外蓦地响起了一阵宫乐,随后便有小监尖利的声音道:“契汗国大皇子殿下驾到——明主公主殿下驾到——”

    随着这尖利的通传之声,那宫乐便越发地隆重起来,傅珺随着众人站起身来,却见契汗国皇子萧常远与明珠公主萧红珠并肩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二十余黑甲武士,个个神态凶恶、面目狰狞。

    主宾到场,鸿胪寺卿谢瑛立刻亲自迎了过去,朗声笑道:“大皇子殿下与公主殿下至此,不胜欢迎之至。且请少坐,待吾皇驾临,即可开宴。”

    傅珺这还是头一回看见谢亭的父亲,此时不免多看了两眼,却见谢瑛是个风仪极为出众的男子,样貌清俊、气度洒然。此际,他只带着几名文官站在契汗使团身侧,便有黑甲兵在旁,气势上却是一丝不弱,一行一止极有大国风范。

    萧常远此时便笑道:“谢大人客气了。”他的官话说得远不及萧红珠流畅,听在耳中有些生硬。不过他的长相倒是比其妹斯文一些,眉眼间没有那种凌厉之感,看着是个温和的人。

    谢瑛便陪同契汗国众人来到了最靠近皇座的位置,期间他与萧常远说笑如常,看上去颇为熟稔。想来这段时间他身为外交部成员时时陪同贵宾,却是与这位大皇子关系不错。

    待契汗国使团就座之后,身为主人的皇帝终于出场了。

    圣驾光临,那一番排场自不必细说。傅珺唯有一点好奇,却不知那位传说中的福安公主,是不是亦会如期到场呢?(未完待续。。)

第391章

    待一通繁琐的礼节终于结束之后,傅珺这才跽坐于案后,远远地向宝座上的数人看了一眼。

    高居宝座之上的不只有皇帝与德妃,许慧亦在座,如今应该叫做许昭仪。

    许昭仪的位置便在皇帝的左边,与德妃却是呈分庭抗礼之势。傅珺这一见之下,连对福安公主的好奇也忘了,只觉得眼前情景万分诡异。

    她知道皇帝对许慧一直颇为在意,却没料到这在意的程度居然这样深。难道说,当今圣上对这位护国公的唯一余脉,竟是真心爱慕的么?

    傅珺满心讶然地看了许慧好一会,这才收回视线,转向了一旁的皇室成员。

    今天的皇室成员来得齐整,太子一家、二皇子并福安公主都在座。而英王刘筠却是坐在宝座阶下,与契汗使团对面而坐,位份上却是低了好些。

    因刘筠阖府所坐的位置与傅珺恰在同一平行线上,因此,那英王妃是何长相,小郡王与小郡主又是怎生样貌,傅珺一概瞧不见。

    其实,便瞧见了又能如何?

    刘筠已是年逾三旬,他与傅珺之间,从来就隔着整整一个世界。傅珺此刻倒是觉得,自那一曲《乱红》之后,她的心境已经平淡了许多。便如此刻,明知英王妃高居座上,傅珺却也丝毫不为所动,只淡淡地瞥了一眼便罢。

    说起来,这英王妃孟清还是孟渊的异母姐姐呢。据说她待孟渊颇为友善,自孟渊幼时起便对他十分看顾。成婚之后更是时常叫他过去说话。孟渊与英王府亦是关系匪浅。

    傅珺一面转着心思,一面又将视线上调,看向了宝座之上的皇帝一家。

    虽然与太子妃卢菀打过几次交道,傅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刘章。

    在傅珺的想象中,这位太子殿下就算不是如二皇子一般的俊美,想必亦是模样俊秀的。

    然而,今日一见,傅珺才发现自己又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太子刘章生得极为普通,眉眼五官无一出众。若非他身上自有一种端正肃然的气质,傅珺直会将他当成一般的富家子来看。

    且这刘章的年纪看起来也没那么大。像是比卢菀还要小好几岁的样子。坐在卢菀身边便如姐弟同坐,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二皇子刘竞今日穿着一身玄色大服,头上戴着银色冠冕,微垂的眉眼温润柔和。坐在灯下直有君子谦谦之态。十分夺目。坐在主宾位的萧红珠便不止一次悄悄打量于他。看来亦是深觉其样貌俊美。

    至于福安公主,亦是比傅珺想象中还要年少,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貌清秀、气质温雅,眉眼间依稀有几分刘筠的影子。

    据傅珺所知,福安公主刘筝乃是刘筠的胞妹,同时亦是皇帝唯一还活着的妹妹。因此,这位公主在大汉朝的地位极为尊崇,今上对她亦是十分疼爱。

    皇帝入座之后,略说了几句“两国友好”之类的场面话,国宴便正式开始了。一道道精致的美食流水般送了上来,女眷这里还提供一种果子酒。傅珺浅尝了一口,觉得那味道有一点像她前世的葡萄酒。

    随大流品美食,这是傅珺最希望的场景。因此自开席之后,她便几乎隐在了那个大柱子的后头,除了在吃东西的时候注意保持仪态之外,便不再管其他的了。

    此时,那宴上诸人几杯美酒落肚,行止上便比方才要随意了好些。上座的太子刘章与二皇子刘竞皆向圣上敬了酒,福安公主亦在诵了一小段优美的祝词之后,向圣上敬了酒。

    而随着这一轮皇室成员敬酒活动的开启,契汗使团所坐的那块位置,便渐渐地喧哗了起来。

    原来,这契汗国人皆极好酒,而此次国宴又提供了上好的云州金窖。此乃大汉朝最著名的窖藏美酒,每年出产十分有限,民间根本品尝不到。

    契汗国的一众黑甲武士已经憋了好些天了,此时一闻这美酒醇厚的香味,一个个地便红了眼。待这香醇浓厚、回味无穷的美酒一入了口,他们便也渐渐地露了原形,先是拿了大碗来饮,后来便干脆捧着酒瓮往下灌,喝得十分热闹。

    大约是酒气上了头,契汗武士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此时便跳将出来,指着坐在一旁的谢瑛,用生硬的官话粗声地道:“你们中原人打仗虽不济,这酒却酿得好,哈哈哈,不如你跟了爷回去酿酒吧!”

    此语一出,整个大殿的气氛忽然便肃了一肃。

    萧常远见状方要出言阻止,不妨谢瑛蓦地朗声大笑起来,道:“我大汉兵强马壮,远征海外、尽屠蛮夷。契汗偏隅穷北,难得喝一回好酒,这位将军却是醉了。”

    萧常远亦大声喝斥那首领道:“十龙,不得放肆!”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旁的萧红珠“咯咯咯”地笑了出来,娇声道:“皇兄,十龙的酒量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才喝了多少,怎么会醉?今天本是欢宴,皇兄就别拘束他们了。”

    她的这一番话,却是连他皇兄的意思也逆了。而奇怪的是,萧常远听了这话之后,只微带怒意地瞪了她一眼,竟也没再说什么。

    傅珺心下暗奇,这契汗国的公主怎么比皇子说话还管用?难道契汗皇帝对明珠公主的宠爱,已经到了可以让公主凌驾于皇子之上的地步了么?

    那个十龙的契汗黑甲武士听了萧红珠的话,立刻便耀武扬威起来,粗声道:“兀那谢小官儿,你放屁,本将根本没醉。”

    他的言语十分粗鲁,且大有辱人之意,高居宝座的皇帝脸色瞬间便沉了下去。

    谢瑛却依旧风度洒然,淡声道:“我观将军酒量极浅,难道未醉么?”

    十龙放声大笑,手指谢瑛道:“你们南人酒量浅,拼酒如何比得过我契汗勇士?”

    谢瑛面色微冷,道:“将军想要拼酒?”

    十龙听了这话立刻狂笑起来:“我是想拼酒,你可敢么?”

    “有何不可?”谢瑛立刻长身而起,朗声道:“既是将军有意,我便与将军比一比酒量罢。”说罢他也不待那十龙再说话,便转向一旁的宫人道:“拿十瓮酒来。”

    十龙一闻此语,立刻又爆发出了一阵狂笑,指着桌上的小酒瓮道:“十瓮?就这种小瓮?你这是在哄小孩么?”

    谢瑛用一种看笨蛋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双眉一轩道:“谁说是这种小瓮。拿大瓮来!”

    随着他的话音,便见那厢冒出来一串宫人,每个人都双手抱着一瓮酒,那酒瓮可不比桌上的小瓮,而是数倍于之的大瓮。(未完待续。。)

第392章

    十龙脸上还残余着方才狂笑的表情,可是他的眼睛却慢慢瞪得老大。他看了看整整齐齐摆在地上的酒瓮,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站在对面的谢瑛。

    谢瑛淡声道:“这十瓮酒,你我对半。”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复又以手掌轻拍额角道:“我忘了,方才十龙将军已经喝了不少了,既是这样,为公平起见,我六你四,如何?”

    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看看酒瓮,再看看那风姿洒然、仪态俊秀的谢瑛,实在不敢相信他能喝下这么些酒去。

    众所周知,云州金窖虽好喝,酒劲却很大。常人别说这一大瓮了,便是一小瓮下肚也要醉了。这谢瑛竟说他能喝下六瓮,这得是多大的酒量?就算是喝水也能把人喝得撑坏了吧?

    此时,却听高居宝座的皇帝长声大笑了起来,道:“好,好,既设赌戏,不可无彩头。来人哪,把东西都呈上来。”

    一旁的大监夏满喜高声应了声是,便亲带着几个小监退了下去。不多时,便见那夏满喜带着几个小监复又返回,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东西。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捧回来的东西共有三样。

    第一样是七彩琉璃所制的笔格儿。那笔格儿原是书房的常用之物,并不稀奇。难得的是那七彩琉璃,竟是完整的一整块,并无任何粘黏的痕迹。如此大块的七彩琉璃可是极为罕见的,说是价值连城亦不为过。

    第二样是一斛珍珠。这珠子不是江南的米珠。而是原南山国出产的大东珠,颗颗都如成人拇指肚大小,晶莹圆润、浅晕流光,在灯烛之下泛出夺目的光华。

    而这第三样东西,却是由两个小监合力捧着的,乃是一套由精刚与兽皮揉制的金甲。

    这金甲甫一亮相,满殿之中便是一阵耀眼的光华,再加上琉璃笔格与珍珠,即便傅珺坐得远,亦觉宝光耀室、满目生辉。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睛。

    只听皇帝长笑道:“此三物皆是稀世珍宝。便做了今日赌局的彩头。胜者可于这三物之间任选一样。”

    皇帝话音一落,契汗的黑甲武士便是一阵哄然叫好声。

    自那套金甲捧入殿中之后,十龙的一双眼睛已是看得直了。

    身为勇士,十龙对笔格与珍珠自是不感兴趣。唯有那套金甲格外令他眼热。他知道大汉朝锻造技术上佳。所制甲衣十分坚固。而契汗国却缺乏这种技术,他身上的黑甲已经十分难得了,却仍是不及那金甲多矣。

    十龙立时便粗声问道:“陛下此言当真?”

    皇帝沉着脸看向这个无礼的契汗人。淡声道:“君无戏言。”

    “好!”十龙大喝一声,走上前去捧起一只酒瓮,拍开泥封便对嘴狂饮起来。一时间,满殿只闻“咕咚、咕咚”烈酒入喉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谢瑛见状亦拍开了一只酒瓮,亦是对嘴豪饮起来。只是,他喝酒的姿态十分优雅,就算是捧着酒瓮,却仍是长衫及履、广袖当风,端是一派名士风度。便连那微微散落在鬓边的发丝,亦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洒脱味道,直可入画。

    傅珺心下不由感叹,怪不得谢玄小小年纪便如芝兰玉树一般,谢亭又是那般的漂亮可爱,这是他们家基因太好了。父母皆是如此出色,就是想生个癞痢头儿子也生不出来。

    十龙很快就喝完了一瓮,又拍开了第二瓮酒。而谢瑛喝酒的速度竟比十龙还要快,此时却已是第二瓮酒见底了。

    在座众人能有几个见过这般豪饮?尤其是谢瑛,看上去斯文俊秀、风仪洒然,谁成想喝起酒来居然如此豪爽?偏生他的风度还一点不失,简直将一顿酒喝成了一首诗。那些有幸观此奇景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看得目眩神迷,从没觉得男子喝酒也能喝得这般好看。

    待十龙喝完第二瓮酒之后,速度便明显慢了下来,动作亦有些迟钝。傅珺发现他的眼睛已经有点直了,颈侧的血管更是爆起,便知此人离醉不远。而谢瑛却已经拍开了第三只酒瓮,依旧是眼神清明,动作洒然,看上去余力颇足。

    等到第三瓮酒灌下去之后,十龙艰难地捧起了最后一瓮酒。只要他能将这瓮酒喝完并保持不醉,他就应该算是赢了,那套金甲就是他的了。

    此刻的十龙完全没有精力去注意一旁谢瑛的情形,更听不到周遭断断续续的喝彩声。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最后的这一瓮酒。

    他伸手捧起酒瓮,拍开泥封,顿时,一股醉人的酒香溢满了十龙的鼻端。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举起酒瓮一口接一口地饮了起来。

    随着那酒液渐渐冲入喉头,那酒瓮已经露出了深棕色的底部。十龙心头一阵狂喜,那套金甲已是触手可及。

    他赤红着一双眼睛,盯着那渐渐显露的瓮底,只觉得酒液如同生出了触手一般,又似是透明的水草,一股又一股地不断涌入他的口鼻,堵住了他的呼吸。

    他本能地大口吞咽着这些透明的水草,只觉得口咽鼻塞、头晕脑涨,而眼前的棕色瓮底,竟像是活动的一样,一圈又一圈地打着旋儿,让他整个人都跟着发晕。

    “哐当”一声,十龙手里的酒瓮落地粉碎,而他的人亦跟着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倒地的声音极沉、极响,然而,这身体坠地的声响终是敌不过蓦然响起的喝彩声。黑甲通士庞大的身躯横亘在红毡之上,越发反衬出了谢瑛的修长身姿、秀丽风仪。

    他恰好喝完了最后一瓮酒。

    只见他稳稳地托住酒瓮将之置于案上,随后便转过身来,向着脸色微变的明珠公主,以及眸中隐着一丝讥意、冷冷瞥向明珠公主的大皇子萧常远揖了一揖,朗声道:“承让。”

    满殿之中彩声四起,除了契汗使团以外,所有人皆是笑容满面。皇帝更是大笑出声道:“朕素闻谢爱卿酒量极宏,今日所见,名不虚传。”

    谢瑛便面向皇帝躬身道:“臣一无长物,陛下见笑了。”

    皇帝笑道:“谢卿家太谦了。来,来,到朕近前来,让朕好好瞧一瞧咱们大汉朝的酒仙。”

    圣上此语一出,众人皆是哄然叫起好来,坐在皇帝脚边的二皇子刘竞亦温声道:“谢大人风仪动人、雅度非凡,吾今日亦是大开眼界。”

    太子刘章却是未曾说话,只用一双看不出什么表情的眼睛瞧着谢瑛。(未完待续。。)

第393章

    谢瑛缓步行至玉石阶下,面朝皇帝躬身道:“臣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皇帝自龙椅上站起身来,满面笑容地道:“宴席之上何来失仪一说?谢卿家平身。”

    谢瑛闻言便恭声道:“谢陛下。”说罢便直起身来,依旧是目清神朗,一派名士风度。

    傅珺此时只能远远瞧见谢瑛的一个背影,却是发现这位鸿胪寺卿两脚的重心微有些不稳,便知他其实亦醉得不轻,只是凭着强大的自控力稳住身形,不在人前露出醉态罢了。傅珺倒是对这位风仪雅然的外交官刮目相看。

    皇帝对谢瑛今晚的表现极是欢喜,又再温言勉励了几句,便叫谢瑛于那三物中挑选一样。谢瑛自又是逊谢了一番,到底由圣上亲自替他选了那架七彩琉璃的笔格儿,他这才归了座。

    大约是觉得颜面被挽回了一些,皇帝在奖赏过谢瑛之后,亦赏了十龙两坛子云州金窖,可谓双方颜面皆顾及到了。

    这一场比拼令宴会的气氛活跃了起来,便有朝臣上前敬酒,并为谢瑛拼酒之事即席赋了诗。

    傅珺却是一直在观察契汗使团的动静。

    从一开始她就发现,那位契汗国大皇子萧常远,似是与萧红珠的关系非常不好。

    契汗皇帝共生有九子七女,孙辈也有十几个,比起大汉朝皇帝来可算是多子多孙的有福之人。可是,子女多也有子女多的烦恼。大汉朝只有两位皇子。尚且斗得如此凶险,那契汗皇族成员之间的争斗只会更加激烈。

    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几乎自生下来起便活在各种争斗之中。契汗不比大汉,他们禀性剽悍,基本不玩阴谋诡计,从来都是阳谋至上,一言不和就动刀动枪的。据傅珺所知,契汗原有的皇子与公主数量应是现在的一倍,如今却只剩下了这十几个,可见契汗皇族内斗的激烈程度。

    这萧红珠的母妃与大皇子的母妃在宫里地位相当。而契汗皇帝对萧红珠却是更宠爱一些。萧常远如何能与她关系好?而萧红珠的骄奢蛮横,想来亦是为了处处压过皇兄一头。

    便如方才,萧常远明明是想息事宁人,萧红珠却公然表示反对。直接没将皇兄放在眼里。结果十龙拼酒输了。萧红珠面色阴沉。萧常远却是目露讥意,看着萧红珠的神情很有几分兴灾乐祸。

    而此刻,满殿中皆是那些文臣的诗赋赞美。字里行间对谢瑛大是叹赏,而对契汗人则是有所打压。萧常远却好整以暇地坐在席上,听着大汉朝的官员们说着这些,他就跟没听明白似的,始终是一脸的怡然,甚至还会跟着笑一笑。

    萧红珠的脸色却是越发地阴沉了起来,她端着杯子喝着闷酒,高高的眉弓令她的双眸隐在了黑暗中,根本瞧不出她在看什么、想什么。唯有她捏着酒樽的手指,在灯光下骨节泛白。

    蓦地,却见萧红珠将酒樽往桌上一顿,人已是站了起来,面朝皇帝的宝座方向而立,学着中原女子的模样蹲身行礼道:“尊敬的皇帝陛下,吾有一事想请陛下成全。”

    萧红珠的声音本就清脆,如今她又是放开了嗓子说的话,满大殿的人皆听见了。众人便渐次安静了下来,齐齐注视着这位明珠公主。

    说起来,萧红珠今儿的打扮还是很亮眼的。她穿了一身大红色妆花补子遍地锦大袖连裳,那衣襟与袖口别出心裁地出了锋毛,却是雪白如玉的雪狐毛。这一红一白之间,却是将她深邃的五官映衬得极为明艳。

    此时她敛袖立于前头,被明亮的灯烛照耀着,更兼她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引来众人侧目自是再正常不过了。便是坐在角落里的傅珺亦觉得,如果萧红珠不出幺蛾子的话,便站在那里还是十分养眼的。

    可惜的是,萧红珠明显就是要来出幺蛾子的。

    此时见皇帝摆手允她说话,她便娇笑着抬起手来,指着摆在铁力木玄漆大案上的珍珠与金甲,脆声道:“陛下既是拿出来了三样彩头,那剩下的两样若是收回去却也不好。不如我们再比试一场。赢了的人便从这里头挑一样,这输了的人便赏他剩下的那样,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萧红珠话音一落,大殿里便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傅珺就知道这萧红珠准定没好事儿,果然,看起来方才谢瑛拼酒赢了,这位明珠公主心里很不服气,于是便又提出再比试一回的要求,就是想要挽回契汗的颜面。

    坐在傅珺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孩便轻声道:“这什么公主脸皮可真厚,明明输了,还想赖皮赢回来。”

    那女孩身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贵妇便道:“她提出来的要求并不过分,本来便有三样东西,只赏了一样,另两样也不好收回去。”

    傅珺侧耳听着这两个人说话,皇帝说了什么便没听清,不过,接下来的一番响动却是证明,萧红珠的要求皇帝是允了。

    却见原先靠近殿门的空地上,不知何时便被铺了一块大大的玄色毡子。又有宫人将一只鼓架在了毡子边上。

    此时便听萧红珠脆声道:“乌里,你去替本公主赢一盘回来,若是输了便提头来见。”

    她这番话可是用大汉朝官话说出来的,大家俱是听得一清二楚。众人便又是一阵轻声的议论。

    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时的脸色已经极不好看,若非有冠冕挡着,他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可就要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了。

    一旁的许慧转首看了看他,便亲手向他的金樽里注了些温热的酒,柔声低语道:“陛下喝杯酒暖一暖。”

    她说话的声音平淡中蕴着温柔,令皇帝心中微暖。他转首看向许慧。眼前的容颜一如往日,却又因了灯光的关系,平添了几分骄艳。而自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投射而来的目光,含着淡淡的关切,亦含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皇帝微微一笑,接过金樽浅啜了一口。温热的酒汁自喉头滑入心间,他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连怒意亦散了不少。(未完待续。。)

第394章

    此时,契汗国黑甲武士中已是站起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想来便是萧红珠口中的乌里。因他是背对着傅珺这边的,傅珺并看不清他的长相。然而,他的背影却让傅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她才想起,这个叫做乌里的武士,其背影与当初她见到的何靖边极其相似,都是如渊停岳峙一般,沉稳之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凌利。

    此人必是高手。傅珺心下暗忖道。只看这一身的气势,傅珺便觉得,他们这边也必须启用像何靖边这样的高手,才能与之相抗衡。

    此时却听得萧红珠又脆声道:“乌里是我们契汗国有名的勇士,却不知皇帝陛下会派谁与他对阵呢?”

    她娇脆的话语声在大殿里回响着,站在刘筠身边的赵戍疆脚动了动,然而瞥了一眼刘筠的表情之后,他却终是又松开了握紧的拳头,无声地长呼了口气。

    刘筠淡淡地抬起头来,向两旁看了看。

    今天来了不少龙禁卫的高手,其中亦不乏擅长摔角之人,他这个被安排坐在龙椅下首的英王,此时还是不要出头的好。

    刘筠的心头泛起了一些怅然。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血气方刚的时候,亦有过出剑如风、快意杀场的豪情。而如今,他羁留京城十余载,身上的锐气早就尽数收敛了去。比起一时的痛快,他更在意的是宝座上的那个人。

    只要在那个人的眼皮子底下一天,他就不能露出半分异样。哪怕只是国宴之上一次小小的摔角。他也必须慎之又慎。否则,只怕他也会在某一天,如同他那几个哥哥一般,突然“病殁”了吧。

    刘筠淡淡地想着,一面端起酒樽,目光习惯性地往靠近殿门的廊柱那里扫了一扫。

    此时,那些龙禁卫里有好几个侍卫主动请缨,最后圣上选了一位看上去同样高大的侍卫,与乌里一较高下。

    两个勇士先被带下去换衣裳,那厢萧红珠便又笑道:“既是我们契汗的勇士与人比试。我也添个彩头儿罢。”说着她便从旁边婢女的手上拿起一个金光灿灿的事物来。笑着道:“这是当年南山国皇宫里的大匠师所制的金纱羽衣,便作了今日摔角的彩头。”

    那金纱羽衣一亮相,人群中便发出一阵极轻的惊呼声。

    南山国的宫庭大匠师从来便有鬼斧神工之技,这件金纱羽衣只看那上头的宝石与金线。便知价值不菲。更何况还是出自大匠师之手。比起那件金甲来也是不遑多让了。

    皇帝远远地看着萧红珠手里的羽衣,眼角微微一眯,复又神色淡然地摆了摆手。便有小监走上前去。将那只放着羽衣的托盘也搁在玄漆大案之上。

    而在这时,乌里与那个侍卫也皆换好了衣裳。在一阵“咚咚”的鼓声之中,摔角正式开始了。

    本朝的摔角与傅珺前世的自由搏击有些相似,规则上则更为宽松,基本上可以击打身体的任何部位。

    那名侍卫与乌里依着礼仪各自施了一礼,便开始目注对方,脚下缓缓移动,绕着场地转了半圈,各自观察着对方的动作,同时寻找动手的机会。

    傅珺见那个龙禁卫动作稳凝,虽无乌里那种夺人的气势,拙朴之息却胜之,让傅珺想起前世看过的武侠小说里那种返璞归真的武林高手。

    看起来,这两人也算是棋逢对手,一会的比试亦将会十分精彩。

    傅珺正看得入神,忽觉衣袖被人轻轻碰了碰。她转首看去,却见郑氏正温柔地对她笑着,轻声问道:“我想去后头净个脸儿,你可要同去?”

    傅珺向她看了一眼,只见她双颊微泛潮红,又见那小几上的琉璃酒壶已经空了大半,便知道郑氏是多喝了两杯。

    郑氏主动问起,傅珺一时倒不好拒绝,只得点头道:“是,我与母亲同去。”

    郑氏温婉一笑,便向旁边侍立的宫人示意了一下,那宫人自是明白,便提起一盏羽纱宫灯,躬着身子向郑氏行了个礼,便将她们引向了偏殿。

    偏殿里点着大盏的羽纱宫灯,高悬在梁上,光线还算明亮。殿中燃着瑞麟香,香气浓郁幽缓、馥厚醇绵,若有实质一般沉甸甸地积在殿里,却是将十月寒夜的冷意也驱散了几分。

    傅珺一面走着,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那尊点香的金麒麟香炉,没走两步,蓦地却见一人迎面而来,傅珺抬眼看去,却见来人竟是卢悠。

    卢悠大概也是才净了脸,面上的朱粉尚有新匀的痕迹,而她唇脂上的苏合香气,便是在这满殿的瑞麟香里也能闻得见。

    见了傅珺,卢悠似是也有些讶然,她微怔片刻方向着郑氏蹲了蹲身,又对傅珺笑道:“傅四姑娘好。”

    傅珺含笑道:“卢大姑娘好。”

    郑氏亦颔首打了个招呼。

    此处乃是深宫,众人皆深谙少说多看之理,因此两下里不过略见了个礼,便此错肩而去。

    待到得了净室中,郑氏便去了大的那一间,傅珺一时无事,便也去了小间里整理了一番衣裳。

    便在此时,只听外头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旋即便听见有少女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傅珺原是想先出来的,可是那两个女孩子的谈话内容,却让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只听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道:“方才走过去的便是抚远侯世子之女么?”

    另一个便道:“便是她呢,她的骑射极好,前些时候才同那个明珠公主比试了一场,还赢了呢。”

    第一个人便又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她这几天每天都陪着明珠公主四处游玩,两个人极是亲近。”

    第二人便轻笑了一声,道:“说起来也真怪,那个公主人人避之不及的,偏她走得近。”说到这里她便又压低了声音道:“我听人说,她将白石书院的所有情况都细细地向那公主说了。你说,那公主会不会是想偷咱们大汉朝书院的治学之策呀?”

    第一人便笑道:“你这可真是无稽之谈。我也听人说了,不过是卢大姑娘向那明珠公主细细介绍了我大汉朝的知名才女罢了,尤其是上了青榜的各位才女,卢大姑娘皆是一一做了介绍,还说得特别详细。我看哪,此举亦是扬我国威。”

    第二人便笑着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那个明珠公主有何企图呢。”

    她这话方一说罢,第一个女孩便道:“哎呀,那里空出来了,咱们进去吧。”

    傅珺便听见一阵悉悉嗦嗦的脚步声响,这两个女孩想是去了另一间净室了。(未完待续。。)

第395章

    傅珺若有所思地步出净室,见郑氏已经在前头候着了,她脸上的潮红被细细的宫粉盖住,瞧来面色正常了好些。

    一见傅珺走了出来,郑氏便温婉地道:“咱们回去吧。”

    傅珺点了点头,便又与郑氏回到了座席之中。

    此时,场中的摔角已经结束了,玄色大毡上空无一人,唯有明珠公主萧红珠娇脆的笑声以及契汗武士们的狂笑声,在整个大殿里四处回响。

    傅珺不由微叹了口气。

    看起来,这一回是乌里赢了,却不知那个侍卫如何了。

    傅珺心下着实有些放不下,便悄声问旁坐的一个女孩子道:“请问一声,方才这比试如何了?”

    那个女孩子一脸惋惜的表情,低声对傅珺道:“咱们输啦。那个侍卫是被人抬下去的。”

    傅珺闻言,神色也黯了一黯。

    无论如何她也是大汉子民,代表本国的选手输了,她的心里也并不舒服。

    此时,除了契汗使团的狂笑与叫好声之外,整个大殿几无声息。而这代表着胜利的笑声与喝彩声,听在众人耳中亦是无比刺耳。

    傅珺便向契汗使团那里看了一眼。却见萧常远神色淡然,而萧红珠却是笑得美目流转。她回首看向座上的皇帝,脆声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我的人赢了,我可以挑东西了么?”

    皇帝脸上的怒意一闪而逝。一旁的德妃见状,连忙轻轻拍了拍皇帝的手。复又转首看着萧红珠,语声淡然地道:“公主请便。”

    萧红珠将大袖一摆,当真便走到了大案之前,围着那张大案转了几圈,又侧着脑袋娇俏地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这三样东西我件件都想要呢。”

    她语气中的得意与嚣张实在太过于明显,太子刘章似是也听不下去了,便淡声道:“一国公主,何贪此外物尔?”

    他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隐约还奚落了契汗国的穷困和落后。萧红珠听了这话。眉峰一轩。眸中隐隐流露出了一丝冷意。然而再下个瞬间,她的脸上便又漾起了一个甜笑,道:“太子殿下还真是了解我,我就喜欢这些外物。我现在就想将这三样都拿了。殿下是舍不得么?”

    刘章被她问得怔了怔。

    也不知这萧红珠是不懂礼节还是有意为之。居然征求他的同意?他不过是太子而已。又非圣上,舍得舍不得皆不是他能说的。

    刘章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红珠,平淡的眉眼间寒意涌动。一时间却是气势陡增。

    萧红珠却也并非要等刘章的回答,她只是含笑看着太子刘章那张迅速阴沉下来的脸,接着道:“不过么,我们毕竟只赢了一场,全取宝物却也不好。不如这样吧,接下来再比一场,若是你们赢了,这两样宝物并那件羽纱,便皆归你们所有。而若是我们赢了么……”

    说到此处,萧红珠故意停顿了片刻,方脆声笑道:“我们也不要别的,只要皇帝陛下将十位锻造大匠给了我们,也就可以了。”

    她这话一说罢,整个大殿先是一静,随后便是一阵哗然。

    这位明珠公主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一口气就想赚取大汉朝十位大匠师。想大汉朝的锻造大匠拢共也就二、三十位,她开口就要了一半,胃口还真是不小。

    更何况,萧红珠别的不要,单要锻造大匠,其用意何在直是昭然若揭。

    众所周知,大汉朝的锻造技术十分发达,很早便有了炒钢工艺,如今更是发扬光大,以精钢与兽皮制作的盔甲不仅坚固,且十分耐用。

    契汗觊觎大汉朝的制甲工艺不是一天两天了,奈何那些锻造大匠师皆是属于大汉朝皇家所有,而制甲行业更是属于国家机密,连工坊带工人亦是保密的,契汗便有心要找也找不着。

    今天,这明珠公主居然当面便提出了如此无礼的条件,大汉岂能应允?

    皇帝当即便断然道:“不可。”

    座中的张阁老亦起身肃声道:“公主殿下勿要戏言。”

    萧红珠似是早就料到会得到这种回答,毫不在意地道:“既是陛下不允,那我便换一个。若是我们赢了,请陛下开放课盐税证,允两国通商买卖。”

    此语一出,又是引得满座一阵哗然。

    这萧红珠是不是疯了?先是觊觎大汉锻造匠师,后又强求开放课盐税证。他们契汗国地处内陆,盐业十分落后,每年皆要花大量白银从大汉及周边临海国家进口食盐。

    而大汉朝当年为拉拢周边小国,曾开放过一段时间的课盐税证,那些国家可以凭借手中税证,用低三成的价格从大汉进口食盐,并可以与大汉朝的盐商直接交易。

    若是对契汗开放课盐税证,则大汉朝盐业收入将会锐减,进而直接影响朝廷税收。而两国盐商往来,难保这其中不会出什么事,于大汉朝极为不利。

    皇帝的脸上再度布满了乌云,张阁老更是提声道:“公主殿下,课盐税证一事乃关乎两国之大事,岂可如此儿戏?”

    那萧红珠却是笑得更甜了,脆声道:“我才说了一半儿,张老大人便抢着说话了。我还没说完呢。若是我们赢了,便请贵国开放课盐税证;而若你们赢了,我们契汗愿开放马市。”

    她的话音一落,张阁老的眼睛立刻便亮了起来。

    不只是他,这满殿之中的朝臣,尤其是武将,俱是双眼发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契汗国愿开马市?这可是极为诱人的条件啊。

    众所周知,契汗军队十分骁勇,犹擅骑兵作战,而契汗国更是盛产骏马的地方,国内有数十所大型牧场,养着成千上万匹上好的战马。

    也正因骑兵强悍,契汗才得以与大汉朝分庭抗礼近百年,始终屹立于大汉朝的北端。他们十分清楚自己的优势便在骑兵陆战上,因此对马匹管控极严,所有马场均为国家所有,私下贩马者杀无赦。

    自大汉朝立国以来,历代君王便曾多次与契汗国商谈开放马市一事,许以重利、诱以厚报,冀图能够通过利益交换,购买契汗战马,以壮本国陆战军力。然而却是多年无果。

    契汗国对马匹的珍视程度,与大汉朝对盔甲的珍视程度等同,而两国亦因此而多年互不通商,为的便也是防止有人借行商之机,行走私之事。

    谁料,今天明珠公主却在国宴之上当场开出了条件,将课盐税证与马市放在了一架秤上,端看大汉朝廷如何权衡。(未完待续。。)

第396章

    张阁老沉吟片刻,便又道:“公主殿下,无论是马市还是课盐税证,均需两国朝臣细加商榷,宴前戏言岂可当真?”

    张阁老说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这萧红珠上下嘴皮一碰,又是课盐税证,又是马市,实在太过于轻率了,如何能当得真?再者说,她究竟也只是一介公主,在国朝大事上公主能有什么发言权?

    萧红珠闻听此言,面上便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来,道:“张老大人是不相信本公主的话么?那么,我手上的这样事物,您总该信了吧?”她一面说着,一面便向旁挥了挥手,便有婢女捧上了一个盖着红绸的朱漆盘子来。

    却见萧红珠轻舒广袖,探手便将那红绸揭开,露出了里面的一方金猊兽印。

    那金猊兽印约五寸见方,上面雕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金猊,底座却是六角形的,造型十分奇特。

    这金猊兽印一经露面,便连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萧常远,亦是神情一紧,旋即便坐直了身子,一双微微发蓝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在那兽印之上,脸上露出一抹极深的嫉恨之色。

    这枚金猊兽印,正是代表着契汗国最高权力的国玺之一。

    契汗国玺共有三枚,金龙印乃是帝王玉玺,唯契汗国皇帝才能持有;金虎印为三军玉玺,亦是掌握在皇帝手中;凡执此印者,号令三军莫敢不从;而金猊印则是朝事大印。一般比较重大的政策决策、外交条款等等,便需加盖此印。它代表着契汗国对该条款或政策的认可。多出现在国与国之间的条约签订,或是契汗国公布重要法规政策之时,方会使用。

    萧红珠居然持有金猊印,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看起来,契汗皇帝对这位公主不只是宠爱,亦是十分器重。

    到得此时,张阁老他们蓦地便记起,契汗国历史上确实是出过女帝的,且还不只一位。难道说,契汗皇帝对这位公主的宠爱。已经到了愿将一部分国事交予她处理的程度了么?

    且不论契汗皇帝如何想。只看这金猊印,便可知今日萧红珠在宴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契汗国连年欠收,百姓税收日益繁重。国库空虚。于是他们一面于边境兴兵。以武力对大汉朝加以威慑。另一方面则派出使团,以开放马市为诱饵,试图让大汉朝开放课盐税证。以解国内经济上的压力。

    在那个瞬间,傅珺忽然便对整个局势完全明晰起来。

    这所有的一切,其实为的都只是一件事——课盐税证。

    从边境开战而始,再到派出使团来访,再到朱雀大街上的耀武扬威、黑甲士兵拔刀伤民,再到大皇子的道歉、明珠公主在白石书院辱及贵女及夫子,这一切行为,成功地勾起了大汉皇帝的怒火。而这次国宴,便是契汗国激将法的最后一环。

    他们知道,若是将课盐税证摊在桌面上谈,就算他们开放马市,大汉也未必愿意。毕竟大汉也是有一战之力的,还没到非要购买契汗战马的地步。而课盐税证对契汗却是志在必得。所以,他们才会将时机选在了国宴,选在了这场看似博戏,实则为豪赌的一场赌局。

    甚至,就连萧红珠一开始开出的十位锻造大匠的筹码,也是用来迷惑众人的。

    堂堂国宴之上,一国君主在前,对于邻国公主提出的条件却一再推托拒绝,说好听些是慎重,若说得难听点,就是大汉朝的皇帝不敢应约,怯而罢战。

    毕竟,人家也将开放马市的政策提出来了。这可是与课盐税证同等级别的条件,皇帝若再是拒绝,那他的脸又往哪儿搁?

    这一回,连张阁老都不再说话了。所有人都在看着宝座上的皇帝。

    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未曾料到,契汗国居然会将金猊印交给公主保管,且还是以公主为续订合约的主要人物,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将大汉皇帝架到了火上。

    此事是必须应下了。

    这位明珠公主一再冒犯天威,触怒天颜,已是十分无礼。若再任由她这样嚣张下去,大汉朝颜面何存?这满朝文武若是亲眼目睹吾皇陛下一退再退,始终不敢应诺 又会如何作想?

    皇帝的一只手握住了龙椅的扶手,面色阴沉地注视着脚下的群臣,心里的怒意如压城黑云,迅速布满了心头。

    便在此时,忽听大厅的角落里传来了一把清越的声线,朗声道:“马市换课盐税证,契汗占了大便宜,不公!”

    皇帝一听这个声音,那抓着龙椅的手蓦地便是一松。

    众人亦顺着话音看去,却见一道修长的玄色身影,自大殿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一刹时,满场之中但闻一阵轻微的吸气声,傅珺甚至听到身边的郑氏轻声地叹了口气。

    谪仙般的容颜、苍松般的气度,两袖洒然、双鬓如雪,正是大汉朝左副都御史——傅庚。

    所谓颜值爆表,说得必须是傅庚这样的大美男。

    萧红珠一见傅庚,眸中亦自流露出几许痴迷。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娇笑着问道:“却不知御史大人有何高见?”

    傅庚干脆地道:“马市开放五年,每年至少三千匹战马。否则免谈。”

    傅庚这话一说完,皇帝的脸上立刻就有了几分笑模样。

    果然,这关键时刻还是傅爱卿比较管用啊。皇帝捻着胡须,深觉傅庚开出的条件极好。最好能用这个条件吓退萧红珠,快快结束国宴,再将这些契汗人赶快送走,此间便可事了了。

    萧红珠听了傅庚的话,眸中的笑意渐渐便换成了冷意。她略含讥讽地道:“贵国倒是好大的胃口,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傅庚洒然道:“贵国讨要敝国课盐税证,不也是大笑话么?”

    萧红珠眉头拧起,冷冷地看着傅庚道:“课盐税证一张才只三年,马市却要一开五年,这难道就公平了么?”

    傅庚淡声道:“课盐税证每年可为贵国节省多少白银,公主殿下不会算不出来吧?敝国若是不开课盐税证,多赚回来的这些白银足够往大宛买上万匹好马了,你三年马市能给我上万匹马么?”

    萧红珠一时语塞。

    她当时说要开放马市时,故意没说期限数量,便是想暗里占个便宜。万一比试输了,契汗国也不会吃亏。可没想到这傅庚却是如此精明,开出来的条件又是如何苛刻,她一时倒有些迟疑起来。(未完待续。。)

第397章

    萧红珠一面心念急转,一面盯着傅庚那张俊美的脸,蓦地,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几天听到的那些话来:

    ……那一天,殿下若是不选我,而是选我们白石书院青榜头名比试骑术的话,一定会赢得很轻松……

    ……白石书院是看总分的,那个青榜头名的女学生,其父乃是当年的探花、如今的左副都御史傅大人。这位傅四姑娘诗文书画俱是好的,但若是论及骑射武艺,不是我说,公主殿下一个手指头便可以打败她。嘻嘻,此乃戏言,殿下可千万别真去与她比武啊……

    ……明晚国宴之上说不定便有比试呢,公主殿下是女主豪杰,可惜不能上场比试,不能叫人亲眼目睹殿下的英姿,实乃憾事……

    ……听说她幼时落过水,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她娘死的时候她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身子就更不好了呢……

    那脑海中回响着的话语,萧红珠那双隐在眉弓下的眼眸里,冷意渐渐消散,却是漾起了畅快的笑意。

    她转过眼眸,往对面的席上看了一眼。

    卢悠正端正地坐在位子上,那双圆圆的眼睛此刻更望着她,眸中有着淡淡的关切。见萧红珠看了过来,她浅浅一笑,向她略一颔首,便又转开了眼眸。

    萧红珠亦转开了视线,盯着眼前的傅庚。

    那一瞬间,她忽然很想看一看傅庚伤心欲绝的脸。

    她很想知道,这张高傲自信、俊美如仙的面孔。在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儿重伤乃至于身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那一定有趣极了。

    萧红珠的眼底露出了一抹隐蔽的/兴/奋之色。

    她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那个叫做傅珺的小姑娘,若是能够今天死在这国宴之上,或是受了重伤,想来,这含着血泪、和着尸骨签订的课盐税证条约,必定能令她的父皇开怀大笑,同时也深深地震慑住眼前这群可恶的南人吧。

    想到这里,萧红珠面上的神情蓦地便亮了起来。

    不过,她并没有让这欢快的表情维持多久。很快便又将之调整到了一个合适的程度。

    她转过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傅庚,脆声道:“好,我契汗国明珠公主萧红珠,以金猊印起誓。今日比试便如合约。契汗胜。得大汉课盐税证并案上三件珍品;大汉胜。得案上三件珍品。并契汗马市五年开放,每年不少于三千战马。”

    她清脆的话音回荡在众人耳边,连同皇帝在内。所有人都静了一静。

    她居然真的应下来了?!如此苛刻的条件,这明珠公主竟也一口答应?!

    傅庚亦有一些吃惊。

    他开出的那些条件,其用意便是迫使萧红珠打消获取大汉朝课盐税证的念头,却不料她居然连这种条件都能答应,却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便在此时,便听萧红珠又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既然我已经应允了你们的条件,又是这场比试的提议之人,那么,这最后一场比试,便由我与贵国最优秀的女子玩一场‘夺旗’如何?大男人打打杀杀的终是无趣,我们女子的博戏可要有趣得多呢。”

    说到后来,萧红珠的话语声中已是带出了几分笑意,衬着她那一身鲜丽的红衣,便似小女孩说笑一般,全不见方才与傅庚剑拔驽张的模样。

    她的话语自又激起了场中的一片议论声。

    而皇帝一直蹙紧的眉头,在听到这话时却悄然舒展了一些。

    方才乌里与那个龙禁卫的比试他记忆犹新。若是这一轮比试契汗仍是由乌里出战的话,只看他的身手,龙禁卫中未必有人能挫其锋芒。

    然而,萧红珠此刻却说要亲自上阵,皇帝便觉得,大汉朝还是有赢的希望的。别的不说,福安公主就颇擅骑射,对方是公主,己方便出一公主与之比试,这样很公平。

    想到此,皇帝心下大安。福安公主可是自幼便跟着英王刘筠一起习武的,虽然因身份尊贵,她不可能练得一身高超的武艺,但基本上对付个把大汉还是没问题的。

    “哈哈哈,好,就依明珠公主。”皇帝朗声应道。那一刻,他的眼中已经开始有了笑意,眼前更是浮现出那边境马市人来车往的热闹景像。

    这可是五年的马市啊。他这位皇帝,也算是为大汉朝做下了一件功绩。

    而听了皇帝所言,傅庚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只是,还未待他想清那预感来自何处,却听萧红珠娇声笑道:“久闻白石书院立世百年,书院之中才俊云集。我便与你们白石书院今年岁考的青榜头名,比试一场吧。”

    萧红珠的话音刚落,整个大殿便是一阵瘆人的死寂。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将皇帝的笑容凝在了眼底,亦令他眼前幻化出来的马市,刹时变作了泡影。

    萧红珠居然点名要与青榜头名比试“夺旗”?

    夺旗是一种带有搏击色彩的抢夺游戏。游戏双方站在划好的圈内,各自身后缚上三面彩旗。比试之时,谁能首先夺到对方身上的所有彩旗并成功跳出圈外,谁就算赢。

    这个游戏就是个以武制胜的游戏,就算有些技巧,也是建立在一定的武力值上的。因为游戏时并不禁止击打身体的各个部位,所以,那些武力值高的人,通常都是上来就把对方打爬下了,然后直接拿旗走人。

    据皇帝所知,今年的青榜头名,便是平南侯府傅氏四女。这位傅四姑娘的骑射可是出了名的糟糕。

    皇帝的脸色再度阴沉了下去。一旁许慧的心却是一下子揪紧了。她转首看了看圣上越发难看的脸色,轻声道:“陛下,这傅四姑娘的骑射只怕是……”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萧红珠却像是听到了一般,娇声笑问:“皇帝陛下,我挑的这个人选您不同意么?”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片刻,美目转盼流眄,向着站在红毡之上的傅庚睇了一眼。看着对方那张微泛苍白的脸,她再度娇笑了一声道:“若是如此,那贵国可就算输了哦。”(未完待续。。)

第398章

    萧红珠娇脆的话语声仍是那般的俏皮,宛若邻家小女孩撒娇一般。然而她吐出的每一个字,却比毒蛇的信子还要叫人胆寒。

    若不应战,大汉便算输了。

    这明珠公主是料定了大汉朝不敢应战么?

    许慧此时已是面沉若水,冷声道:“我方并非不应,只是这比试的人选……”

    未待她说话,萧红珠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打断她道:“方才圣上金口玉言,说‘就依明珠公主’,昭仪娘娘想来也都听到了吧?难道大汉皇帝想要当众食言不成?”

    许慧闻言一滞,旋即面色沉冷如冰。傅庚却是瞳孔微缩,脸色瞬间变得如雕刻一般冰冷。

    他将衣袖一拂,高声道:“不……”

    “臣女应战!”

    傅庚的话只开了个头,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那声音自大殿的角落靠近廊柱的地方传来,清清淡淡,却又无比清晰,若宁静的水波划过众人的耳畔。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

    唯那句“臣女应战”的清淡语声,似是仍在大殿的上空轻轻盘旋。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刘筠捏住酒樽的手立刻握紧了一些。他抬起眼眸,尽量不着痕迹地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那个女孩此刻正隐在廊柱后,纤秀的身影宛若亭亭碧荷。看她垂首的模样,似是正在整理衣襟。不看其他。只看她那一举一动的安然宁谧,便可知她此刻的从容自在。

    无数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傅珺的这个方向。

    卢悠微微眯起眼睛,夹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抹快意;萧红珠的眸中则是漾起了得意与嗜血的兴奋;傅庚的表情却是冻结成了冰,连同他开口说出的那个“不”,亦被这简短的四个字断成了两截。

    傅珺从容理好了衣襟,一旁的郑氏轻声叮嘱道:“小心些。”她说话的语气满是关切,只是,这关切也只是浮在语气上罢了,她的眼底却是平静而淡漠的。

    傅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即提步上前。自廊柱之后走上了红毡。

    雪肤朱唇、长眉晶眸。众人凝视着这自阴影中款款步出的少女,一时间只觉得有些目眩。

    这位傅氏四女,竟是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她与这场中诸多少女一样,着玄色大服、系青色腰带、戴青玉佩饰。

    然而。她的一抬步、一举手。每一个动作却又显得如此风仪卓然。直如这国宴大殿便是水岸林间,便连她眉梢眼角的那份宁静,亦似是有了实质一般。从她的身上一点一点地发散了出来。

    二皇子刘竞的唇角微微勾起,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那道秀气的身影,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下巴,藏在冠冕下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期待与/兴/奋的神情。

    人群中响起了窃窃私语声,而很快的,这轻微的说话声亦安静了下来。

    傅珺静静地向前走着,心里却生出了一丝荒谬的感觉。

    她知道,她躲不过去的。

    萧红珠特意将比试人选定为“最优秀的女子”,其目的就是想与傅珺这个青榜头名比试。换言之,萧红珠一定早就知道,傅珺骑射极差、身体羸弱。

    为了稳赢课盐税证,傅珺是萧红珠最好的选择。

    傅珺一面静静地走着,一面分析着眼前局势。

    没有人知道,因为有了孟渊给的练习臂力的方法,傅珺从一个月前便开始重新拾起了前世的擒拿术。她在警校进修的时候还学过自由搏击,如今她也在悄悄地自己练习。

    如果萧红珠对她有足够的轻视,而傅珺又表现出了足够的胆怯,充分示弱,傅珺觉得,她还是有一、两成赢面的。

    其实,只要有一成赢面就足够了。

    前世抓捕犯人之时,有多少体形高大、身手矫健的嫌犯,最终仍是倒在她的脚下。那时的她,也不过只有一成赢面而已。

    因此,傅珺此时不是单纯地在往前走,她已经全神进入了备战状态。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不能表现出明显的慌乱,又必须显得害怕与紧张,这不仅更符合她这个贵女的身份,且也更容易让萧红珠继续轻视她,

    这个度并不好掌握。

    傅珺神态自若、步履自然,但双手却伸出了袖外,握成拳头的指关节微微泛白。

    希望这样能够迷惑到萧红珠吧。傅珺淡淡地想到。

    傅庚面白如纸,担忧地看着走向皇帝宝座的女儿。

    方才,萧红珠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他看得很清楚。

    他不曾想到,自己站出来多说了几句话,便为女儿引来了这般大祸。而他更痛恨自己的是,此情此景,他居然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傅珺一步一步地向着傅庚走去。渐渐地,傅庚那张满是关切与内疚的脸,变得越来越近,他紧蹙的眉头与绷直的嘴角,乃至于他额角上渗出的汗滴,都是清晰可辨。

    傅珺眼中含着一抹清浅的笑意,直到离傅庚只有两步远的距离时,她才停住了脚步,向傅庚蹲身行了一礼,同时飞快地对着傅庚低语了一句话。

    她说话的声音非常轻,轻得连坐在红毡边上的人都听不清。而傅庚却是听清了。

    他微微愣了愣,脑海中盘旋着女儿方才说的那句话。那其实并不能算是完整的一句话,因为傅珺只说了三个字:

    “别担心。”

    这几乎如同唇语一般轻微的话语,令傅庚抬起的脚步又收了回去。而他的女儿亦在此时与他错身而过,再一转眼,他的眼前便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纤秀如竹,却又挺拔如松。

    傅庚握成拳头的手终是垂在了衣袖边。

    傅珺很快便来到了皇帝的宝座前。

    她微微地垂着头,而即便如此,她仍能感觉到几道各怀心思的视线,在她的身上依次落下。

    皇帝此时心中极为不喜。

    今天这整个国宴,他都被那个什么明珠公主牵着鼻子走。而最令人郁结的是,就算明知被人算计了,皇帝还不好表现出来。

    萧红珠选择了一个让皇帝无法拒绝的场合,用一种令皇帝无法推诿的形式,将皇帝逼到了无法转圜的境地。

    好在这傅氏四女还算识趣,没有多说什么,干干脆脆便出来应战,也算有几分样子,否则那萧红珠不定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只是,如今这个局面,皇帝觉得,也就是面子上不那么难看罢了。实际上大汉朝还是吃了大亏了。(未完待续。。)

第399章

    皇帝一面想着,一面淡淡地向傅珺挥了挥手道:“免礼。”

    傅珺便直起身来,一旁的萧红珠此时亦走了过来,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傅珺一会,方才娇声笑道:“你就是白石书院的青榜头名么?好个娇弱的美人儿呢。你主动出来就最好啦,我方才还以为你们的皇帝会把你藏起来呢,咯咯咯……”

    萧红珠娇声笑个不停,就像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直待她停下了笑声,傅珺方才清清淡淡地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我大汉人,自来便是宁败不退、宁死不屈!”

    “说得好!”站在刘筠身旁的赵戍疆再也忍不住,高声赞道。

    从方才乌里打败了龙禁卫那时起,赵戍疆心里就憋了口气。此时听了傅珺所言,他就不管不顾地大声叫起好来。

    说完了话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忘形了,便觑了一眼刘筠的脸色。

    刘筠面上并无不虞,唯双眉紧锁,似含着几分担忧,对于赵戍疆的出格举动,他就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似的。

    赵戍疆的叫好声很快便在大殿里引起了一阵附和,多是些热血的年轻人。更有人大声地道:“傅四,莫负我白石英名!”

    “傅四,要为白石争光啊!”

    年轻人那充满热血、满怀着希望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从大殿的各个角落响了起来,人数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响。

    这些为傅珺加油的年轻人,无一例外皆是白石学子。

    萧红珠方才挑战的。不只是傅珺一人,她是在向整个白石书院宣战。这些白石的学生们如何能够坐视不理?甚至就连女孩子们也被这气氛挑动了起来。

    三天前,她们曾亲眼见过萧红珠的嚣张与无礼,此时倒有一多半的人皆起了同仇敌忾之心。许多女孩子不顾家中长辈的阻拦,纷纷站起来大声为傅珺加油助威,甚至有人还喊出了:“白石必胜!大汉必胜!”的口号。

    整间大殿的气氛此时完全为之一转。方才还显得有些压抑的神明殿,在这一瞬间变得明亮鲜烈了起来。

    皇帝那张阴沉了半晌的脸,终于开始有了一丝转晴的迹象。

    这满座之中的白石学子,总算是为大汉争回了一点颜面。

    萧红珠抬眼冷冷地看了看殿中一脸热血的白石学子们,复又转向了傅珺。却见这位白石书院青榜头名。此刻正神情淡然地站在她的侧面。外表看上去十分从容。

    萧红珠的眸中蓦地露出了一抹淡笑。她垂下眼眸,盯着傅珺紧紧握在身侧的手,眸中的笑意渐渐地变得有些残忍起来,轻笑着道:“我瞧你生得这般娇滴滴的。倒有些不忍心了呢。过一会若我手重了。还请你别介意。”

    傅珺蓦地一笑道:“既然殿下如此不忍。我想再向殿下讨一个彩头,殿下可愿意否?”

    傅珺的这个要求提得十分突兀,直令那满场中的加油声也静了一静。

    萧红珠抬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傅珺几眼,问道:“你还想再要一个彩头?”

    傅珺大大方方地点头道:“正是。”

    萧红珠挑眉问道:“你能赢得了我?”

    傅珺看着萧红珠,缓缓地道:“公主以为我能赢么?”

    萧红珠微微一愣。

    她从来就不是个莽撞的人。正相反,她一直都很谨慎,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否则也不会专门挑了傅珺来比试了。

    听了傅珺所言,她收回了目中轻视,却是十分审慎地向傅珺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复又转首看了看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乌里,蓦地提声问道:“乌里,你觉得这位姑娘能赢得了本公主吗?”

    乌里只向傅珺扫了一眼,便简短地道:“不能。”

    得到了契汗高手的确认,萧红珠这才真正地放了心。她转首看着傅珺,挑眉笑道:“乌里都说了,你赢不了我,你还要彩头做甚?”

    傅珺盈盈浅笑道:“既然我是必输的,殿下再多给我一样彩头亦是无损。总归到最后我也拿不走,殿下又有何不舍?”

    萧红珠觉得这位傅四姑娘实在是奇怪极了,明知会输,还非要多要一个彩头,难道又是为了所谓的面子么?

    她想了一想,便点头道:“好,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傅珺浅浅一笑,道:“我要的,便是你们黑甲武士手里的长枪、大盾与弯刀,还有他们身上的黑甲。”

    萧红珠闻言一怔,旋即那双深棕色的眉毛便立了起来,怫然道:“我契汗勇士的盔甲武器,怎么能交给你一个女子?傅四姑娘要的这个彩头实乃无稽之谈!”

    傅珺浅笑道:“殿下息怒,我又不要这些武器,我要的就只是公主殿下的一个承诺罢了。若我赢了,自我赢的那一刻起,直至贵国使团离开我大汉朝国境之前,贵国武士解甲衣、收兵器,不得再招摇过市,更不可于我大汉境内耀武扬威!”

    傅珺话音落地,殿中之人倒有一半愣了愣,俄顷便又响起了一阵叫好声。便有年轻的学子喝彩道:“这彩头要得好!”,更有人讥道:“明珠公主敢应否?”

    萧红珠那双隐在眉弓下的眸子,泛起一阵冰寒之意。她冷冷地看了傅珺半晌,方断然道:“好,我应下了。”

    众人闻言哄然叫好,傅珺则是盈盈浅笑,向萧红珠福了一福。这里便有宫人上来,引着傅珺与萧红珠各去了两旁的偏殿换衣服。

    偏殿之中燃着玉真香,香气清冷氤氲。傅珺一面在宫女的帮助下换上窄袖胡服与薄底便靴,一面微阖双目,一点一点回忆着方才在席间观察到的场景。

    自从被萧红珠点名伊始,傅珺便一直在回想萧红珠的表情习惯、行为模式、个性特征以及她动作上的破绽。

    萧红珠的每一次蹙眉、每一次面部肌肉的收缩,傅珺都记得一清二楚。此刻,这些画面在她的脑海中连续回放,甚至就连萧红珠数日前来白石书院的情景,亦被傅珺拿出来加以分析。

    而随后,傅珺的眼中便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夺旗一战,成败在此一举!

    傅珺闭起眼睛,长长地呼了口气,双手握拳、放松,再握拳、再放松,如是者三。

    这是她前世的习惯。每次抓捕罪犯之前,她都会做这个动作。用以放松肢体与精神。(未完待续。。)

第400章

    另一侧的大殿里,萧红珠完全不似傅珺这般如临大敌。她意态闲适地进了偏殿,随后便挥手摒退了欲上前服侍的宫女,只留了自己的两个婢女并两个侍卫在侧。

    见那几名宫女无声地退到了偏殿的大门外,萧红珠便压低了声音,以契汗话轻声问道:“阿朵,阿兰回来了么?”

    侍卫中一个绿眸棕发的女子便上前两步,轻声语道:“回殿下,阿兰回来了。东西也皆拿到了。”

    萧红珠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来,复又压低了声音道:“东西一定要收好,莫要遗失。”说着她便抬眼向外张了一张,又叮嘱道:“莫要被我大哥看出端倪。”

    阿朵垂首应是,萧红珠这才放松了表情,吩咐婢女给她换上衣裳。

    此时,另一侧偏殿中的傅珺已经在宫女的服侍下将衣服换妥了,其中一个脸儿圆圆的宫女正在替傅珺将彩旗缚在腰上,而另一个脸形微瘦的宫女则将傅珺的衣裙抱到了一旁。

    便在这个瞬间,圆脸宫女蓦地凑近傅珺耳边,快速而轻声地道:“先击咽喉,再取胸腹。”

    她飞快地说完这八个字便又迅速站好,继续帮傅珺缚住彩旗,而那个瘦脸的宫女此时亦转了回来。

    傅珺来不及表示惊讶,便立刻垂下了头去,假作检查腰带,心中却是暗忖:不知这是谁派来的人,这个提醒却是十分实用。

    她一面想着,那两个宫女却已是站在了一旁。那个圆脸宫女恭声道:“时辰快要到了。”

    “那便出去吧。”傅珺浅笑着对那宫女道。

    那宫女躬身应了声是,便与瘦脸宫女一左一右,引着傅珺走出了偏殿,来到了正殿门前的那方青色地毡之前,随后便又退行至了大殿的门边上。

    只是,当圆脸宫女行过大殿的门柱,即将肃手恭立于之时,她的右手却似是不经意间拂过了腰带,并在腰带上停顿了片刻,方才肃手站好。

    大殿的另一侧。刘筠一直紧紧握住酒樽的手。在见到了她的动作之后,略微放松了一些。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宫女的一个小动作,更没人会去观察刘筠的表情。此刻,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了那块青毡。以及站在青毡边上的两个女子。

    青毡之上已经用石灰画上了一个很大的圆圈。一身红装的萧红珠正站在圈子的左侧。而一身青色劲装的傅珺,则端立于圈子的右侧。

    “咚、咚、咚”,三声鼓响。双方入圈站好,而整个大殿亦就此完全安静了下来。

    傅珺尽量让站姿显得柔弱一些,暗自计算着一会出手的位置。

    待两个人站定之后,鼓声再度响起,“咚、咚、咚”三声过后,比试正式开始。

    萧红珠定定地看了傅珺一会,娇声笑道:“傅四姑娘,得罪了。”

    话音未落,她倏地发动身形,众人只见一道鲜红的身影快逾闪电一般冲到了傅珺跟前。随后只见红影一顿,萧红珠已是出拳如风,一拳击在了傅珺的腹部。

    她的速度极快,动作干净利落,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红影一闪,傅珺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拳。

    拳头未到,眼神先至。

    早在萧红珠起步的瞬间,傅珺便已经判断出了她要攻击的部位。而她给出的反应便是顺着对方拳头的来势,向后弓起身体,卸去了这一击的部分力量。

    傅珺的动作比起萧红珠来要慢一些,于是,这一个卸势弓身之举,在外人看来便如她中了一拳一般。

    当然,这一拳也确实是结结实实地击在了傅珺的腹部。

    一阵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软组织挫伤的绞痛,从傅珺的腹部窜起,直向着四肢百骸蔓延。

    傅珺弯下腰,大声地咳嗽了起来,而当她再度抬起头来时,她的唇角已经挂下了一道鲜红的血迹。

    众人远远看着这一幕。那一道鲜艳的血色衬着傅珺雪白的皮肤,格外地触目惊心。

    有些心善的夫人太太已经忍不住叹息了出来,坐在人群中的陆缃更是揪紧了手里的帕子,连眼圈都忍不住红了。

    这一击之后,萧红珠轻轻松松地拔下了傅珺左腰部位的第一面旗。

    其实,趁着傅珺弯腰咳嗽的时机,萧红珠是满可以连夺三旗的。

    可她没有。

    如果三旗尽夺,萧红珠就没有再留在圈内的理由了,更不能继续对傅珺拳脚相加。此乃犯规行为。若三旗尽夺还继续攻击对手,则立判负。

    萧红珠可是为了赢而来的。更何况,她还想多欣赏一会傅庚那张满是痛苦、此刻几乎已经扭曲的脸呢。

    屠杀的快意、绝对强势的快感,这一切都让萧红珠十分享受。她甚至有些惋惜于傅珺的过于羸弱。如果对方再强壮一些,能再多承受她几拳,她的快感会更加强烈。

    在萧红珠拔下第一面旗的时候,傅珺挪动了一下脚步,依旧保持与萧红珠对面站立,同时观察了一下她们所站的位置。

    很好,傅珺的左侧留下了大片的空隙,这就表明,为了不将傅珺打出圈外,萧红珠的第二轮攻击,必定会选择击打傅珺的右侧,而傅珺只要选好位置,就会站在她事先选好的那个角度。

    便在傅珺如此作想的同时,萧红珠已经旋风般起脚,众人眼前又是一阵红衣翻飞,旋即便见她一记漂亮的扫堂腿,直接扫向傅珺的右侧。

    萧红珠这一腿没用全力,然而,那虎虎腿风却仍是声势赫然,傅珺甚至能感觉到那腿风扫过脚面时带来的一阵波动。

    她向斜侧方踉踉跄跄地跨了一步,而她的足踝,亦于这一步中偏向了后方。

    人类的本能永远都是难以克服的。

    这一次,萧红珠又是在起腿之前,眼神便先期瞄向了傅珺的右腿。而傅珺亦提前做好了准备,在萧红珠起脚的那一瞬间,顺着她的来势,躲过了最易受伤的脚踝部位。

    就是这小半步,卸去了萧红珠第二次攻击的部分力量。

    于是,萧红珠的这一腿,虽将傅珺踢得跌跌撞撞横着跨了几步,却不曾将之击倒,而那第二面彩旗,亦不曾如萧红珠预料的那般被她一把夺去,而是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地上。

    依据规则,彩旗落地,谁拣到就算谁的。

    傅珺摒住呼吸,微微压低身体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然而,从萧红珠的角度来看,傅珺的这个动作却是想要拣起地下的彩旗。

    于是,众人眼中又是一阵红影如电,却是萧红珠抢先一步跃上前去,俯身去拾地上的彩旗。(未完待续。。)

第401章

    傅珺忽然动了。

    就在萧红珠俯身去捡彩旗的瞬间,傅珺斜跨一步转到了萧红珠的侧面,一拳便打在了萧红珠的后腰上。

    傅珺的动作依旧不能算是快,至少比起萧红珠来,她的动作众人还是能看得清的。

    所有人都认为,以萧红珠的速度,应该是可以躲过这一拳的。可是,也不知是傅珺的角度选得好,还是那面彩旗不好捡。总之,众人满以为会落空的这一拳,却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萧红珠了后腰上。

    这一拳的力量并不大。以行家里手的眼光来看,傅珺这一拳根本不会对萧红珠造成任何实际上的伤害。

    然而,场上的情况却在此时发生了惊天逆转。

    萧红珠居然被打得痛呼了起来。

    不是虚张声势的那种呼喝,而是真的惨叫了一声,甚至就连那面已经捡起来的彩旗,亦随着这声惨呼而再度被甩到了地上。

    满殿之人尽皆瞠目,唯有刘筠的眼睛里,蓦地迸出一丝掩不住的光亮。

    他看出来了,萧红珠的后腰有些不对劲,似是带了伤。

    此时,乌里亦远远瞧见了场中情景,浓眉微蹙,却是一言不发。

    傅珺的攻击仍在继续。

    她以身体抵住了萧红珠的整个上半身,伏腰弓步,毫不手软、毫不犹豫地一拳又一拳对着萧红珠的后腰一顿猛击。

    这其实是出刀刺人的最佳姿势。如果傅珺此时手上有一把刀,萧红珠绝对已经是个死人。

    萧红珠此时当然没有死。不过。她的腰痛得已经让她有种将死的感觉。

    那种没法形容的剧痛,直令她眼前金星乱冒。

    她的心中蓦地腾起了一阵狂怒。

    这个弱小得她一只手就能掐死的贱丫头傅四,居然敢如此对待她这一国公主,她绝对不能忍。她的身上流淌着的,可是这世上最勇敢的契汗人的血。

    她一定要让南人好好看看他们契汗人的反击!

    萧红珠是这样想的,亦是这样做的。

    她强忍着剧烈的疼痛与酸麻,屈起唯一方便动作的后肘,运力向着傅珺的后背连续肘击。

    萧红珠的拳速远快于傅珺,众人只见她势若疯虎,不顾后腰遭受重击。连珠般地大力肘击傅珺的后背。她的拳头远比傅珺有力。那些坐得近些的人,甚至能听到萧红珠的肘部击在傅珺后背发出的沉闷的声响。

    傅珺被打得整个身体都向下俯去,一阵阵剧痛从后心传来,她的喉头一阵腥甜。

    然而。她的攻击却始终不曾停。

    放射性的疼痛会造成错觉。而傅珺的击打位置不止集中在后腰一处。而是在横向十公分的距离之内来回攻击。

    除了后腰,她还攻击了萧红珠的肝区以及脊柱。

    前一处是人的痛觉区之一,而后一处则是用以迷惑萧红珠的。

    一个人若是觉得自己的脊柱疼痛无力。便会形成错觉,四肢亦会跟着无力。

    傅珺坚信,萧红珠感受到的痛感,一定远超于自己所承受的疼痛。

    所以,她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撑到最后!

    此时,青毡之上,一红一青两道身影死死地绞缠在一处。没有花哨的拳来脚往,亦没有女子裙带飞舞时的飒爽,甚至连呼喝叱咤的声音也没有,唯有沉闷的拳头击打在肉身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众人此时看不见傅珺的表情,只能看见萧红珠的双眼如充了血一般,疯狂地肘击着傅珺的后背。

    她甚至都想不起去拔傅珺后腰的最后一面彩旗。

    或者说,她已经痛得无法伸直手臂,去探手夺取彩旗了。

    这沉默而疯狂的对攻,在十数息之后便渐渐转过了局势。

    萧红珠的肘击越来越无力,而相反的是,傅珺仍在埋头痛击对方的后腰,每一下力道都很均匀。

    她知道自己的弱点,也知道自己爆发力不足,所以她将力量节省到了每一次攻击之上。

    此时的萧红珠,已是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剧烈的疼痛让她手足无力,而傅珺的攻击却如同雨点一般,每一下毫不留情地对准了她最痛的那个位置——后腰左侧部位。

    那正是萧红珠最大的弱点。

    傅珺早就察觉到了她后腰处的不便,也早就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在攻击之前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摆出一副全无防备的样子,让对方失去戒心。

    唯有如此,傅珺才有机会发起这致胜的一击。

    可惜的是,傅珺的力量太弱了。所以她才必须一直不停地攻击,反复击打萧红珠受伤的部位,务要令对方失去反击的力量。

    萧红珠身子慢慢地俯了下去,若非有傅珺抵住了她的侧边,只怕她就要扑倒在地了。

    而即便如此,她还是人往下坠,渐渐地便跪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张大了眼睛,有一些还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着场中的情景。

    那一刻他们都有一个感觉:傅氏四女发疯了。

    因为,就算萧红珠已经跪倒在了地上,傅珺略略直起了身后,她仍是继续拳击其后腰,动作一丝未停。

    她现在的样子,和疯子有何两样?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服也扭得乱七八糟,她苍白的脸色、染着血的唇角为这种“疯子”的形象添加了十足的注脚。

    而更吓人的是傅珺的眼神,乌沉沉的黑不见底,她看着萧红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块木头。

    那简直就不是人类应有的表情。

    萧红珠终于俯身爬在了地上。

    自从傅珺在她的后腰处落下第一拳起,她坚持了整整半分钟的时间。

    这炼狱般的三十秒钟,几乎耗尽了傅珺全部的力量,亦令萧红珠的忍耐力全线崩溃。

    而当她最终倒在地上之后,傅珺那一直击打在她后腰的拳头,也终于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至少是这场中的大多数人。那些契汗人却皆是满脸凶相,有好些黑甲武士都站了起来,愤怒地看着青毡之上那个瘦弱的少女,拳头捏得“咔巴”作响。

    而大汉这边的座席之上却是传出了叫好声,还有人提醒道:“傅四,快去拔旗啊!”

    然而,傅珺却没有去拔旗。

    虽然萧红珠是俯地躺倒的,她腰上的三面旗唾手可得,傅珺却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萧红珠的武力值远高于傅珺,她不能冒险。

    于是,便在满场中人的注视之下,傅珺一把拉起了萧红珠的左臂用力一拧,使之反缚于身侧,旋即便运足力气朝着她的腋下狠踹了几脚。

    这几脚她用上了全力,而她所选的位置,亦是人体的另一个痛觉位置。

    人的腋下有一条大筋,属于剧痛区,就算是以傅珺的力量,也足以踢得萧红珠痛不欲生。

    萧红珠终于高声惨呼起来。

    傅珺连踹了三脚,她就连着惨叫了三声。那尖锐的女子呼痛声一时间响彻了神明殿,上座的许慧忍不住掩住了耳朵,唇边却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凄惨的声音终于彻底激怒了契汗人,有几个人用契汗语大声喝骂,更有人径向着傅珺的方向冲了过来。

    早有准备的龙禁卫立刻一涌而上,个个刀剑出鞘,直接架在了那些黑甲武士的脖子上。

    这些武士进殿之时是卸去了所有武器的,赤手空拳的他们无论在气势上还是人数上,都远远逊于龙禁卫。

    满殿之人瞬间都有种眼睛不够用的感觉,一会看看那些与龙禁卫对峙的契汗人,一会又去看青毡上的傅珺。

    此时,傅珺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不过,在结束比试之前,她还要再做一件事。

    傅珺瞥眼看了看坐在红毡边上的卢悠,此刻的卢悠一脸错愕与恼恨交织的表情,正恨恨地盯着这个方向。

    傅珺一瞥过后,便飞快地附在萧红珠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公主输,是因腰伤。公主受伤,则因丹霞败。公主好好想一想,丹霞为何会败?公主为何会输予卢氏?真是天意么?”

    说完这几句话,傅珺从萧红珠的身上拔下了三面彩旗,旋即向后连退几大步,终于退出了圈外。

    她赢了!

    然而,满殿之中的人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个个都发不出声音来了。

    傅四赢了?

    傅四居然赢了?

    这个骑射成绩一塌糊涂,羸弱得像根豆芽菜似的小姑娘,居然赢了一向以骁勇善战而著称的契汗国公主?

    他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这场上的情形,还有他们方才亲眼目睹的那一切都告诉他们,傅珺真的赢了。(未完待续。。)

第402章

    跨出圈外之后,傅珺脚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殿中众人此时皆醒过神来,发出一阵惊呼声。守在一旁的那两个宫女连忙抢上前来,扶起了傅珺。

    傅珺站起来后,轻轻摆脱了那两个宫人的扶持,长嘘了一口气,又抬手拭了拭早已汗湿了的额角。

    她早就发现了萧红珠的后腰有伤。

    三天前的那场赛马,萧红珠的坐骑丹霞前蹄突然打滑,导致她在马上闪到了腰。而那个画面,被场边的傅珺十分自然地捕捉到了。

    这种扭伤并非大伤,受伤之后只怕萧红珠自己也未曾在意。毕竟也不算很痛,除了偶尔转身之际或抬手高举之时有些轻微的不适之外,并不影响她的生活。

    而在今晚的宴会之上,傅珺观察到的萧红珠的微表情,唯有在用到腰部肌肉时才会有所不同。萧红珠的所有蹙眉、咬唇这一系表示痛苦的微表情,都集中在她扭腰或抬手之时。

    而萧红珠的这个痛点,便是傅珺的攻击点,亦是她今日获胜的关键。

    傅珺一面想着,一面便在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彩旗。

    她的这个动作,令契汗使团的座席之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愤怒的吼声。

    他们确实觉得不能忍了。

    他们公主人都跪在地上了,这南人女子却仍不停手,仍是连续不停地攻击,道理何在?

    据他们所知。南人一向讲究礼仪,高门贵族更讲风度。自进京之后,这些契汗人所见者皆是如谢瑛这一类绵里藏针、风度洒然的类型。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傅珺这种完全没有一点风度、如同疯子一般的南人。

    难不成这位傅氏四女其实才是他们契汗人来着?

    而最叫人不能忍的是,明明这傅氏四女已然赢了,却偏还要补上那致命的三脚,且还是踢在那样一个奇怪的位置上。

    这是踢人呢,还是踢牲口呢?这是拿他们契汗国的公主当成什么了?

    越是这般想着,那些契汗武士便越是愤怒。便有人用生硬的大汉官话怒喝道:“何人敢辱我公主!”

    这一声怒吼大约是用上了所谓的内力,在满场的喝彩声中,竟也能穿透而来。直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场中略略一静。而傅珺亦在这声怒吼中想起了一件事来。

    她蓦地冷下了面容,待场中全然安静下来之后,方转眸直视着那说话的契汗武士,目中全无一丝惧色。只清清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解甲!”

    那武士闻言愣住了。随后他的脸上便涌起一阵狂怒。大吼一声便要冲过来,被一旁的龙禁卫直接架住了。

    那契汗武士身不能动,口中却仍是大声喝骂道:“兀那南人。胆敢辱我契汗黑甲!”

    傅珺见他虽被制住,却仍是一副悍勇凶猛的模样,眼前不由便浮现出了那些衣不蔽体的流民来。

    那一刻,一股无名之火蓦地窜了上来。

    她也不知这股火是为何而起。是被人算计,不得不挺身应战的愤怒,还是这些契汗人凶悍的态度,挑起了她压抑多年的怒火。她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很愤怒。愤怒得想要冲上去跟那些人狠狠打一架。

    这一刻,那个隐伏于身体里的二十一世纪灵魂,占据了绝对的主导。

    傅珺只觉得热血上涌,让她整个人都像是喷出火来一般。

    她猛地举起手中赢来的那三面彩旗,重重地往地上一摔,一脚便跺在了那彩旗之上。

    这个举动让那所有人皆是一愣,随后他们便听到了一声断然怒喝:

    “尔要战,我便战!”

    那声音朗亮脆丽,却又嘶声若吼。整个大殿仿佛都在这嘶哑的吼声中抖了一抖。

    众人尽皆噤声,看向那挺立于红毡之上的少女。

    那一刻,从这个少女的身上散发出了一股惊人的气势,直若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又若奔雷惊涛袭卷而至。

    所有人都将目光凝在了傅珺的身上。

    这个瘦弱纤秀的女孩,此际却像是一团火、一束光,如此的灿烂夺目,如此的灼然耀眼,让人根本不敢逼视,生恐这一眼看去,便要被她身上那明亮的光与热灼伤了眼睛。

    “哈哈哈,好,好,好!我大汉朝的女子,真乃巾帼英雄也。”皇帝长声大笑着,人已自座位上站了起来,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焕发着愉悦与欢喜,与方才沉着脸的模样直是判若两人。

    这结果简直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这傅三郎的女儿还真是颇具乃父之风,倒有那么几分不要命的架势。方才她痛击萧红珠的样子,连皇帝看到最后都觉得有点过分了。

    尤其是最后那三脚,简直就是惨无人道啊。且还是踢在那么一个位置。想那明珠公主再是如何,也还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也不知挨了这三脚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皇帝一面想着,一面便又冷下了面色,向坐在一旁的谢瑛看了一眼。

    谢瑛立刻长身而起,对萧常远淡声道:“还望贵国约束下属,勿于大殿之上喧哗。”

    萧常远一时间直气了个倒仰。

    谁喧哗了?谁喧哗了?

    方才明明是傅氏四女怒喝了一声好吗?那声音别提多大了,直到现在还震得他脑仁儿发疼呢。这会子这谢瑛却跑来叫他约束下属。你们大汉朝怎么不先约束这个疯了一样的贵女先?

    心中虽如此作想,然萧常远此时却是知晓,他们已然输了。不只输了约战,亦输了气势。

    这傅氏四女的一声吼,生生地让他们契汗使团所有人都静了一静。

    便是这瞬时间的安静,这整个场中的氛围已是大不相同。

    他们自进京之后苦心营造的那股子足够震慑敌手的煞气,已经在傅四氏女的这一胜与一吼之中,渐渐地被弱化了。

    皇帝满意地看着萧常远那张微微僵硬的脸,复又向着远处的傅珺招了招手,和颜悦色地道:“四丫头,近前来。”

    傅珺遥遥地向皇帝蹲了蹲身,复又站起身来,随后便在皇帝殷切的目光下,在无数道视线的凝视之中,张开口“哇”地一声喷了口血。

    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方才她就觉得喉头腥甜,一股一股地往上泛着恶心。看起来,萧红珠的那一拳以及无数下肘击,还是伤及了她的脏腑。傅珺有些悲哀地想道,她恐怕又要吃上好一阵子的苦药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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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表情能破案,但,能宅斗么? 傅珺有些无所适从。 侯府的日子说易且难,嫡出姑娘的尊荣似有还无,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无论是前世当警察,还是今生做主子。 不想囿于后宅,却不得不在宅门里步履维坚。 暮霭沉沉也好,水阔天长也罢 她,只想做自己。 简单说来,这是一个古代版《别对我撒谎》+《记忆神探》的故事。庶庶得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庶得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庶得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