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庶庶得正TXT下载庶庶得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庶庶得正全文阅读

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3章

    傅庚早已是忍耐不住,一个箭步便冲了过来,扶着傅珺急声道:“我儿可要紧?”

    傅珺只觉得一阵阵地头晕眼花,然而现下她还不能倒,她还有一件事没做完呢。

    傅珺举起衣袖,动作优雅地抹了抹嘴角沾染的血迹,倚着傅庚的胳膊站直了身子,转眸看向了一直淡淡地望着这里的萧常远,灿然一笑道:“大皇子殿下,我赢了。契汗国开放五年马市,每年不少于三千战马,此事需得践诺。还有——”傅珺伸手指着那群被龙禁卫困在当中黑甲武士,淡声道:“叫你们的人即刻解甲,不得少待。这是我赢来的!”

    傅珺话音一落,萧常远的面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军士解甲,且还要当场就解甲,这算得上是对契汗**士的大辱,若是就此照办,那他们契汗国可算是丢人丢到邻国去了。

    然而,旁边的大汉朝人却不管他脸色如何,那些白石学子俱是起哄道:“对,这是傅四姑娘赢来的,尔等须得践诺。”

    还有人道:“你们的公主已经应下了,尔等不得食言。”

    一旁甚至传来了女孩子娇嫩的声音,笑着道:“咯咯咯,别是应了却做不到吧,那可真是太丢人了呢。”

    “对呀对呀,”又有女孩子嫩声附和道,“一个个外表看来威武得很,这时候却无一丝男儿当践诺的勇气,还不如我大汉朝的女子呢。”

    这些娇软柔嫩、甜脆如莺的说话声。很快便收束于长辈们隐约的呵斥声中。然而不可否认,这些女孩子的嘲笑与讥讽,却是比这整殿的男人加起来还要有杀伤力。此时,那些契汗武士中有听得懂大汉语的,一个个皆是面如赤酱,虽横眉张目,却是完全回不出话来。

    萧常远静了片刻方才温声道:“宴前解甲恐有不妥,可否待我等回驿馆之后,再践此诺?”

    “不可。”傅珺断然拒绝,“方才你们也都听到了。我说的是‘自我赢的那一刻起’武士解甲。还请大皇子殿下莫要食言。还望贵国顾及国体,勿要失信于小女子。”

    傅珺的话音一落,四周便响起了一片起哄声与嘲笑声。

    如果说,方才的傅珺予人的感觉。便是一个发狠斗勇的小姑娘。那么。此时的傅珺却又像是邻家小女孩。娇俏之外另有一番机灵。

    若是忽略这位傅四姑娘此刻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以及那如同女鬼一般惨白的脸与滴血的唇角的话,应该说。这位傅四姑娘还是颇可爱的。

    自然,这只是普通人的想法。在白石学子眼中,此刻的傅珺却是如此的光彩照人,如此地令他们与有荣焉。

    这可是他们白石书院的青榜头名啊!

    青榜头名大胜明珠公主,就算在白石书院的办学史上,亦从未有过如此荣耀,说不得就得名垂青史。他们身为白石学子,能够亲临如此盛事,怎能不从心底里骄傲起来?

    皇帝高高站在宝座前,满脸带笑地看着场中情景,一个字都没多说。

    真没想到啊,傅家这四丫头连这股无赖劲儿也与傅三郎挺像的。这若要是个男孩子,倒也是块好料子啊。

    皇帝一面不无遗憾地想着,一面又看了一眼萧常远的脸色。

    应该说,萧常远脸色的难看程度,与皇帝心情的好坏程度绝对是成正比的。萧常远此际脸色阴沉,于是皇帝便觉得极为畅意开怀,几乎就要大笑出声。

    此时,便见谢瑛亦是面带淡笑,朗声说道:“既是如此,还请贵国武士宴前解甲。这是我们青榜头名索要的彩头,贵国不会这么赖皮吧?”

    萧常远眉峰微蹙,淡淡地瞥了一眼被人抬着过来的萧红珠,眸中精光一闪,蓦地笑道:“自是不会。”说着他便转向那群黑甲武士,以契汗语说了几句话。

    那谢瑛精通契汗话,此时便行至皇帝的宝座前,低声翻译道:“大皇子说:契汗英雄重承诺,既然输了就必须履行诺言。明珠公主的仇以后再报,今天还是先处理好此事为上。”

    皇帝闻言捋须而笑。

    那些黑甲武士听了萧常远所言,仍是满脸的凶悍之气。唯有乌里一言不发,开始脱下身上的盔甲。

    有他带了头,余下的武士也知道此事还是他们理亏在前,难道还真要失信于一个南人小姑娘么?于是他们便也不情不愿地开始卸掉甲衣。

    大殿里又响起了一阵叫好声。

    萧红珠此时也已缓过神来了。

    傅珺的力量太弱,她的攻击对萧红珠并未造成什么毁灭性的损伤。当然,痛还是很痛的,这是萧红珠长这么大头一次体会到这般的疼痛,所以,她此刻看着傅珺的眼神,就像要吃了她似的。

    不过,傅珺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却让她的愤怒又有了新的宣泄途径。

    她蓦地转过眼眸,森寒的目光在卢悠的脸上打了个转。

    卢悠尚不明就里,见她看了过来,仍是对她友好地微微一笑。萧红珠眸中杀意隐显,唇角却是微微一勾,亦回了一个浅笑,旋即便以契汗语低声吩咐一旁的女侍卫道:“回去好好查查丹霞,我要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输给那个贱人!”

    那女侍卫低声应了声是,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萧红珠再度将视线转向了场中的傅珺,眸中瞬间划过了一抹狞厉之色。

    别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结了。萧红珠阴狠地看了看傅珺,又看了一眼卢悠。

    总有一天,她萧红珠定会讨回这一切,亦定会让这些大汉朝的贵女们好好瞧瞧,谁才是真正的贵女,谁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傅珺此时却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终于,她打赢了萧红珠,也让契汗国人狠狠地煞了一回威风。她的目的已经全都达到了。

    这一刻,她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那条伸展至皇帝宝座前的红毡,看在傅珺眼里,像是与她隔了千里万里之遥。

    傅珺向前迈了一步,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地上那整面红毡尽皆倒竖起来,直接便覆在了她的脸上。

    在阖上双眼的最后一刻,傅珺恍惚觉得,她好象见到了孟渊。

    只是,这孟渊的脸怎么又变得那么黑啊,他的身上居然还穿着重甲。

    她的这位白石同期生,到底是打了几份工呢?

    随着这个莫名浮起的念头,傅珺终于陷入了巨大的黑暗之中……

    (第三卷完)(未完待续。。)

第404章

    傅珺是在一阵清渺的香气中醒来的。

    那香气非兰非桂、似麝似馨,悠远且恬淡,让人忘却尘世喧嚣,心中生出无边的宁静。

    傅珺缓缓睁开了眼睛。在她的眼前,是一面淡粉色的轻绡罗帐,帐顶上绣着团云仙鹤的图案,与那清渺的香气十分相衬。

    这不是她的房间。

    傅珺有些费力地转动脖颈,身上的锦被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姑娘您醒了?”绡帐分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眉目绢秀、肤色白净,唯有一双眼睛略有些发红。

    “涉江,我这是在哪儿?”傅珺声音沙哑地问道。

    “姑娘是在秋夕居呢。”涉江抹着眼角道,复又上前替傅珺掩了掩被子,轻声道:“姑娘可还觉得难受么?肚子疼不疼?背疼不疼?”

    傅珺试着动了动手脚,还好,这一番动作并没有带来什么异样感,她又试着侧过了身子,腹部与后背却是传来一阵绞痛。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涉江的眼圈便又红了,此时那绡帐外头传来了绿萍的声音,道:“姑娘,药好了,现下好喝了。”

    傅珺苦笑了一下,道:“我就知道得喝好几天的药。”

    涉江上前轻轻扶起了她,在她的后背垫上厚厚的锦褥,方才道:“鲁医正说了,姑娘底子不好,需得将养几日才好下床。又说姑娘往后再不好动拳动脚了,那筋骨且待养好几年才能长好呢。”

    说到这里。涉江的眼中终是蕴了一层水意,哽咽道:“姑娘打小儿便身子不好,如何能经得起那样重的拳脚?那个什么公主真真是该死!”说到后来她已是两眼通红,一双手也握成了拳头。

    傅珺见她一脸又气又痛的表情,心下微暖。动了动身子想要说话,谁想这一动又牵扯得后背一阵剧痛,她又是“嘶”了一声。

    涉江忙道:“姑娘快别动,一会子婢子喂您喝药。”

    傅珺便没再敢乱动,只脸上扯出个笑来道:“我既伤得这般重,那明珠公主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家姑娘没白吃了这个亏。”

    涉江一听明珠公主这四个字。面上便又闪过了一丝恨意。恨声道:“她便被打死了也活该。”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前头山樵传过来的话,便道:“婢子听山樵说明珠公主也伤得极重,请了好几位太医去瞧病呢。真是活该。”

    傅珺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脏腑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于是便问道:“那鲁医正还说了什么?我的脏腑还好吧?”

    涉江听了这话。眼圈又是一红。她一面自绿萍手上端起药碗。一面便道:“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就这么与那个公主打起来了。您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弱。”

    傅珺此时急着想知道自己的病情,便道:“是,是。往后我一定听我们涉江的话。只你现在先说说,我伤得可重不重?”

    涉江见傅珺一脸的急切,心下终是不忍,那些埋怨的话便也说不出口了,只得道:“姑娘的伤不算很重。鲁医生说了,姑娘那口血吐出来,这伤就好了一半了。剩下的好生将养着便是。”

    傅珺立刻长出了口气。

    没事就好。若是弄个内伤什么的,她这小身板儿可经受不起。

    这般想着,傅珺觉得连那苦药也没那么难喝了,憋了口气一口灌完,复又接过香露来漱了口,傅珺便又问道:“如何又回到秋夕居来了?”

    涉江便道:“是老爷吩咐的,说姑娘受了伤,需得静养,此处清静,又只有一条道儿来去,有什么都好关照些。”

    傅珺听着这话,心里微有些暖意,复又觉得可笑。

    住在自己家里还要这么防备着,也着实是大宅门里的特色了。傅庚之所以让她搬回秋夕居,不就是看中此处是“自古华山山一条道”么?

    从秋夕居出去拐弯就只有一个花房。自从前段时间出了“红螺黛”一事之后,那娄嬷嬷便从侯爷那里得了指令,道“闲杂人等皆不许往花房凑”。

    侯爷既是下了死话儿,那花房从此便清静了下来,常常好几天也见不着一个人影。

    如今傅珺住在秋夕居,可谓是既宜于养身,又十分安全。便有人想要生事也不方便。这里的目标实在太过明显,若是被人看到了,想要脱了干系极是不易。

    于是,傅珺便在秋夕居里安顿了下来。除了一天三顿药之外,再无其他烦恼。如此将养了两、三日下来,傅珺已经能够下床走一会了。

    这一日,因见天黑得越来越早,秋夕居里的灯烛傅珺嫌不够敞亮,便叫涉江去库房领一些牛油大蜡烛过来。

    如今傅珺在平南侯府那可是国宝级别的,别说是牛油大蜡烛了,就是傅珺想要龙筋凤髓,侯夫人也会笑眯眯地叫人送过来。

    谁叫傅珺又给侯府长脸了呢?

    国宴当晚,傅珺昏倒之后,她可是由太后娘娘亲自叫人送回来的,还宣了太医院的鲁医正为傅珺看诊。

    第二日傅珺还在昏睡着,那宫里的赏赐已是送了整整三大车过来。不只有傅珺赢下来的金甲、珍珠等物,还有太后娘娘、当今圣上以及德妃、许昭仪等人的赏赐,光是上好的补品药材就装了一车子。

    因太后娘娘亲口下了旨,叫傅珺好生静养,莫要叫人打扰了去。于是连侯夫人在内的府中众人,便皆不来打扰傅珺,也算给她免去了应付各色人等的麻烦。

    傅珺觉得,这额外的一道懿旨肯定是许慧的主意。没人比她更清楚平南侯府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由太后娘娘亲下的旨意,想来还是有些震慑效用的。

    待涉江离开之后,傅珺便又将小丫头们都遣了出去,房间里一个人没留,她便坐在微暗的烛火下想着卢悠的事情。

    那天无意间在净室里听到的对话,以及卢悠在席上的微表情,都表明了傅珺被萧红珠点名,绝对不是偶然行为。

    那一定是卢悠借着陪萧红珠游览金陵的时机,故意透漏给萧红珠的。

    傅珺唯有一点想不通。

    卢悠所为何来?

    她们两个人并无深仇大恨,就算那天何槿对她们一抑一扬,让卢悠丢了些脸,可也还没到置对方于死地的境地吧?(未完待续。。)

第405章

    萧红珠那天的眼神,傅珺至今记忆犹新。她就是想要当场击杀一人,羞辱大汉朝,并得到课盐税证。只不过被傅珺事先料知她的腰伤,这才侥幸赢得了比试。

    卢悠置国事于不顾,一门心思要让傅珺出丑,甚至不惜挑动残忍好杀的契汗公主出手,真的就只是因为丢脸了么?

    傅珺眉尖微蹙,盯着那莲花水晶灯盏里的一支白烛,兀自想得出神。

    忽然,窗子外头传来了轻微的“咔嚓”一声,似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傅珺立刻警醒过来,向窗子那里看了一眼。

    窗子是关着的,窗纱之上并不见人影。

    傅珺心下疑惑,走到窗前拉开窗屉子向外张了张。便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的伤如何了?”

    傅珺吓了一跳,手一松,那窗屉子却没有应声掉下。她凝目细看,才发现有一只修长的手托在窗屉子下头。随后,一张熟悉的面容落进了傅珺的眼中。

    长眉微微轩起,一双宛若淬了冰的眸子里,此时似是蕴着些说不出的东西,宛若寒夜里细碎的星光。在这样的眉眼之下,便连这人左颊上的那道伤疤,也显得不那么刺眼了。

    “孟渊!”傅珺压低了声音道,旋即迅速向四周看了一眼。

    这家伙怎么跑来了?现在这又是什么状况?

    “你来做什么?”傅珺又问道。

    “站开些。”孟渊简短地说道,并没有回答傅珺的问题。那沉若箫鼓般的声音悦耳低沉。同时他还抬了抬下颌,示意傅珺后退。

    傅珺有点发懵,然而她的两只脚却很听话地向后退了两步。

    于是,孟渊就这样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当着傅珺的面,打窗子跳进了她的闺房。

    直到孟渊稳稳地站在了面前,傅珺这才有点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孟渊居然擅闯女子闺房?!

    傅珺眼前陡然幻化出了一只硕大的猪笼来。

    不知道按大汉朝的规矩,她这种行为是不是够死上一回的?

    想到这里,傅珺是真的有些心焦起来,便再次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进来了?”说着还向四周看了看。

    孟渊淡声道:“外头无人,你的丫鬟都在廊下。”

    傅珺闻言点了点头。俄顷便又端正了颜色。第三次道:“你来做什么?”

    孟渊凝目注视着傅珺,那如同淬了冰的眸子里所投/射/出来的视线,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

    傅珺看了他一会,便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这倒并非傅珺怯于与之对视。而是她有点摸不准自己该采取怎样的态度。才真正符合一个大汉朝贵女的作派。

    说也奇怪。孟渊那双往常总是寒冷如星的眸子,此刻看过来时,却并没有太多的冷意。而是流动着一种未名的情绪。于是,那眸光便也跟着流动了起来,宛若春风吹过、冰雪消融。

    过了好一会,孟渊方沉声问道:“你可好些了?”

    傅珺闻言微有些愣怔,而随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的心里竟有些暖暖的起来。

    也许,这是因为问候她的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她的秘密,于是,这一声简单的问候,便此与旁人有了些不同。

    傅珺举眸看了看孟渊,浅笑道:“多谢你。我好些了。”

    孟渊沉吟片刻,左手一翻,手里便多出来一只黑色的瓷瓶。他顺手将瓷瓶搁在了桌上,沉声道:“此乃药油,抹于伤处可止痛。”

    傅珺怔了一怔,孟渊却是没给她多想的时间,续道:“你先收好,今晚就可以用。”

    傅珺凝目看着那药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鲁医正开来的几味药油,亦是装在这种瓶子里的。

    于是傅珺便问道:“这是鲁医正开给你的?”

    孟渊简短道:“不是。此乃旁人所赠。”他似是不愿多说,只说了这一句便收住了话头。转眸向四下扫了一眼,便大步走到那放着针线笸箩的小几上,从中取出一截布料来,命令地对傅珺道:“手放在桌上。”

    傅珺见他手里拎着一块粉嫩嫩的绒料子,不明白他是想要做什么,于是便提醒他道:“这是我丫鬟要用的,你不会要拿走吧?”

    孟渊沉默不语,只走到桌前再次道:“把手放桌上。”

    傅珺不明所以,只得依言将手放在了桌子上。

    孟渊便用布料裹着手,将傅珺的手翻过来掌心朝上,随后他便将布料覆在傅珺的手腕上,隔着布搭上了傅珺的脉,低声道:“我按一按你的脉。”

    傅珺这才明白了过来,便不再说话,只看着孟渊眉头微蹙,显是在给她诊脉。

    一时间,两个人皆不曾言声,傅珺不由自主地便打量了孟渊几眼。

    这还是她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孟渊。

    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在他的身上,多了一种冷峻的气质。

    那斜飞入鬓的长眉,那如淬寒冰的眸子,还有那宛若雕刻一般的面部轮廓,此刻瞧来不再有少年人的飞扬,而是变得沉凝与内敛。

    然而他身上的气势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强大到让人不敢逼视。

    傅珺真不敢相信,不过短短一月未见,这个少年便会有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

    那一刻,她蓦地便想起,国宴之上,当她昏倒之前,她仿佛是看到了孟渊的,而孟渊的身上似是穿着重甲。

    思及此,傅珺便试探地问道:“你是才从军中回来么?”

    孟渊凝眉不语,过了好一会方才松开傅珺的手腕简短地道:“是。”停了一下又蹙眉道:“你往后需得静养。”

    傅珺点了点头,又接着方才的话问道:“你是去了敕州?”

    孟渊淡声道:“我与温将军同赴敕州。”

    傅珺便又问道:“你便是打了胜仗回来的么?”

    孟渊眸色微沉,道:“只夺一镇,复又退回,算什么胜仗?”

    傅珺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子便亮了,问道:“苏达尔镇是你攻下来的?”

    孟渊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

    傅珺却是对孟渊刮目相看了。

    真是没想到,那奇袭苏达尔镇的先锋官,居然就是孟渊!

    这个看上去总是冷冷淡淡的少年,竟是如此骁勇善战。傅珺身为他的同期生,很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406章

    见傅珺听了自己的一席话后,一双眼睛直亮若秋水,颊边更有着掩不住的喜意,那面容映在微弱的烛光之下,温暖而又明亮。

    孟渊的心,蓦地便是微微一动。

    许多年前,也曾有另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在他头一次用小弓箭/射/中靶心之时,在他头一次完整背诵了《三字经》时,亦曾用这样明亮而柔和的眼神,欢喜地看着他。

    只是,那样明亮欢喜的日子,随着那个男人的出现,便永远地消失了。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娘亲总会用一种忧郁的目光凝视着他。在后来不多的几次会面中,她的眉头始终紧紧锁住,再也不曾舒展过。

    他从那所破败的小院子里搬进了国公府。庞大的宅邸、富贵的门楣,却终是掩不去那骨子里腐朽溃烂的味道。在那些贵人们冰冷的目光里,他的心也迅速地变冷、变硬。而以往的欢喜与明亮,便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时常让他心底刺痛,不能自已。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眼前忽然出现的这个盈盈少女,她的眼睛因他而明亮,她的神情因他而欢喜。

    那清浅的一抹笑意,宛若石子入水,又似轻叶拂风,从孟渊的心上轻轻掠过。他整个人都像是被细水微风滤了一遍,说不出的轻缓舒适,说不出的温暖安心。

    “那现在是不是该称你一声孟将军了?”傅珺轻声问道。

    孟渊被这一问拉回了心神,他眸光微微一凝。片刻后方低声“唔”了一声。那声音仍旧如同箫鼓一般,低沉悦耳,有若梵音。

    傅珺不期然地被这声音勾起了回忆,眼前似又浮现出了那个星光与灯火下的少年,昳丽如画、皎皎若雪。

    傅珺心下怔忡,旋即又思及旁事来,灿然笑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事要多谢你。”

    孟渊凝目看着傅珺。

    傅珺便浅笑道:“这一回我侥幸赢了明珠公主,也全是托赖你给的那个练臂力的法子。若没有你,只怕我会输得极惨。”

    孟渊闻言神色一冷。蹙眉道:“萧氏为何专挑上你?”

    傅珺苦笑了一下道:“大约是因为我羸弱之名在外。她为求稳胜,这才找上了我。”

    听了这话,孟渊肃容不语,复又问道:“你知她有伤?”

    傅珺点了点头。便将萧红珠与卢悠赛马一事简略说了。随后笑道:“这也是天助我也。叫萧红珠输在国宴之上。”

    孟渊不再说话,只凝神细看着傅珺,那双宛若淬了冷的眸子深处。含着一丝淡淡的关切。

    傅珺静了一静,随后便再一次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

    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状况,只能尽量不与孟渊眼神接触,一来免于尴尬,二来也是为了掩饰她这现代人的芯子。

    孟渊此时又道:“契汗人还在金陵,你小心些,不要外出。”

    傅珺点了点头,又向孟渊笑了笑。

    孟渊的神情却仍是惯有的冷淡,两个人一时间却是无话可说。

    孟渊在桌旁又沉默地坐了一会,蓦地站起身来道:“我走了。”说着便走到了窗前拉起了窗屉子。

    他的举动很是突然,傅珺微怔了一下,方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却见孟渊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手里动作,转眸问道:“贵府兄弟中,可有面容细白,生了一双桃花眼的?”

    傅珺闻言微微一滞,脑海中莫名便浮现出程甲的脸来,便道:“我几个哥哥弟弟皆没有这样的。不过,我那继妹有一个远房表哥,倒是生得如你所说的一般。”

    “哦?”孟渊道,“那人叫什么?住哪个院子?”

    虽然觉得孟渊的问题十分奇怪,傅珺还是答道:“那人叫程甲,住在最前头靠近正门处的半山阁。那院子外头是一片松林。”

    孟渊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动作轻捷地向外一纵,随后便不见了踪影。

    傅珺走到窗前往四下看了看。

    此刻正是暮色四合之际,她目力所及之处,唯有影影绰绰的院墙与枯枝,孟渊的身影早就寻不见了。

    “姑娘怎么开了窗子,外头可冷着呢。”傅珺身后传来了涉江的声音。

    傅珺回头看去,却见涉江已是放下了厚门帘子,一面说着话儿,一面又向身上拍了拍,随后便走上前来合窗屉子,口中便道:“外头飘雨星儿了呢,这天儿冷得很,一会子准定得下雨。”

    说着她便关上了窗子,转首却见桌案上放着一截布料,便奇怪地问道:“姑娘这是要做针线?”

    傅珺掩饰地笑了笑,拿起那截布料道:“我没要做针线,就是瞧这料子颜色好看。”

    涉江便笑了起来,道:“姑娘便是想要看,也等婢子给姑娘点个牛油烛来。那火头儿亮,姑娘看着也不费眼睛。”

    傅珺点了点头,便坐在了窗前的条案边。不一时,便听那窗外传来了“刷刷”的雨声,这雨还真就下了起来。

    也不知孟渊有没有淋着雨,傅珺想道。旋即她又觉得自己好笑。那孟渊明显是有武功在身的,就淋了雨也没什么。

    其实,傅珺还真没有想错。

    孟渊此时正淋着雨,当然,比起程甲此刻淋着的那些雨来,孟渊身上这一星半点儿的可就不算什么了。

    他看了看被吴钩挂在肩膀上的程甲,眉头紧蹙,全身的气息皆是冷的。

    吴勾缩缩脖子,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冰冷的雨点扑天盖地,哗啦啦地敲打着墙头的琉璃瓦,不时便有雨滴拍在他的身上,

    “这天儿真个古怪。”他嘀咕了一声,复又觑了一眼孟渊的神色,见他家主子全身上下直冷意湛湛,比那冷雨当头还要寒上几分。

    吴钩又缩了一下脖子,顺势便将肩上的程甲又往外头挪了挪,借他挡住了雨水的侵袭。

    孟渊眸光沉暗,静了片刻方淡声道:“把他扔出去。”

    吴钩“哎”了一声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来,乍着胆子问道:“那什么,主子,这人扔哪儿好?府里还是府外头?”

    孟渊神色微凝,片刻后方寒声道:“府门边有片松林,就扔那儿。”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会,又吩咐道:“让他晕久一点儿。”

    “是,主子。”吴钩利落地应道,随后一掌便劈向了程甲的后颈……(未完待续。。)

第407章

    程甲是被一阵冷雨当头浇醒的。

    醒来之后,他一时间很有些不明所以。

    他分明记得,前一刻还在他秋夕居的院墙之外,正打算翻墙进去探一探他的珺表妹,谁料后颈蓦地传来一阵剧痛。

    而待他再睁开眼时,他却又回到了半山阁外的松林里。

    程甲坐起身来,伸出一只满是泥污的手,扶着还有些发晕的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当他垂眸看见自己身上的衣物之后,他险一险当场惊叫出声。

    他居然、居然衣冠不整?!

    原本披在身上的那件大氅已经不见了,程甲的身上只穿了一件翠蓝色的长衫,而那长衫的一角已经高高掀至腰部,便连绑在腰上的汗巾子亦不见了,那裤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肚脐处,他动作稍大一点儿就能掉下来。

    这个发现差点儿没让程甲昏死过去。

    自来到金陵之后,程甲因心慕金陵繁华、都城风流,便很是往南楼瓦子巷那一带走过几次,深入地了解了一番此地的旖旎风华。

    这其中最叫他惊讶的,便是那小倌馆了。

    程甲的几个朋友曾说过,那小倌馆里头皆是些俊俏风流的少年,最是温柔体贴、小意儿殷勤的。又有人道京里的贵公子们也很讲究这些,进出带的小厮亦皆是清俊雅致的,亦仆亦伴。还有人道一些容貌俊秀的寒门子弟,为求一个出身。亦有暗里与贵公子来往的。

    听了这些话,当时程甲便有些自危起来。

    以他这般风流俊秀的模样,他真怕被哪个贵公子看中了,来个霸王硬上弓,那他可就毁了。

    他程甲只爱俏佳人,对男人可一点儿没兴趣。

    可是,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怕什么来什么吗?

    程甲看着身上凌乱的衣物,一时间直是欲哭无泪,他也顾不上大雨浇湿了全身,只咬牙翻开衣衫看了看身上。

    还好。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什么印记。他又暗自感知了一下身体的某个重要部位,没有剧痛的感觉,也没什么异样感。

    程甲呼出一口气,胡乱穿好了衣物站起身来。这才发觉自己已是全身湿透。直被那冷雨浇了个透心凉。

    他向身上看了一眼。一时间又觉得万分懊恼可惜。

    他才换上身的一件簇新的翠蓝色长衫,已经被雨淋得不成样子,再也不能穿了。

    这可是程甲好容易才跟表姑母郑氏要来的料子。又是那珂表妹亲叫针线房上的人给制的新衣,原想风风流流地穿给珺表妹看的。谁想这一身新衣还没出松林,便就这么泡了汤。

    程甲心中无比恼恨,又觉万分狐疑。不料此时一阵雨随风至,他不免迎风打了几个大喷嚏,一时间涕泗横流。

    此刻的他哪还有半点倜傥风流俏公子的模样,直如落汤鸡也似。

    当他敲开半山阁的院门时,那应门的丫鬟差点没认出程甲来,又见他衣冠不整,身上的衣衫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那淋湿了的头发更是粘了一头一脸,看上去很是不成样子。

    那丫鬟没敢多问,将程甲接进院中,自去烧热水为程甲准备香汤沐浴不提。

    却说此时,刘筠与孟渊方才坐上了马车。

    雨下得很大,一阵阵急急的雨声拍打着车顶,那声音,寂寞而又寥落。

    刘筠脱下细针蓑与斗笠,向孟渊身上微湿的袍角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未名的神色。

    孟渊神态自若地掸了掸衣襟,问道:“公主的礼带到了?”

    刘筠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道:“福安打小就心善,特意叫我把东西送过来,说是辛苦傅四姑娘替她应战。”

    孟渊闻言眸光微闪,沉默不语。

    刘筠便向外道:“老赵,走吧。”

    赵戍疆应了一声,马车缓缓起了步。刘筠背靠壁板,望着车中小几上的镂银烛台,默不作声。

    孟渊便沉声道:“契汗使团那里有何动静?”

    刘筠淡笑道:“还能如何?输便是输了,这两日那萧红珠整天躺在床上,似是伤得极重。”

    孟渊冷哼一声,道:“做作。”

    刘筠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孟渊戚眉道:“她本就有些底子,傅四……姑娘再怎么用力,也只能轻伤于她。她根本不可能被打得起不来床。”

    刘筠便淡声道:“若不重伤,她又如何回去面对契汗皇帝?”

    孟渊沉声道:“伤得越重,罚得越轻。”

    刘筠不由笑了起来,道:“是极。这明珠公主倒也不笨。”

    孟渊沉默不语,刘筠便又道:“你这回却是在战场上立了大功,又有祖辈恩荫,这封赏不会小的,国公爷想必亦极欢喜。”

    “那又如何?”孟渊的面上布了一层冷意,“我自挣我的功名,不与他相干。”

    刘筠看了看他,无奈地摇头道:“罢了,你自小便是如此,我也不说你了。”

    车厢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唯闻那猎猎北风带起冬雨,敲打在车顶之上。

    孟渊静了一会,便道:“那失窃的几样禁宫之物,可查到线索了?”

    刘筠闻言面色便是一肃,摇了摇头道:“石沉大海。”

    孟渊的神色便也凝重了起来,车厢之中重又恢复了安静。

    马车缓缓自朱雀大街上行过,径往皇宫而去。孟渊却是中途便下了车,骑马自朱雀大街转入了玄武大街,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宅院。

    那院子里此时已是一片萧瑟,草木凋零、廊檐寂静。然只看院子的构造,便可知逢到春时,此处亦京是花木扶疏、景致怡人的。

    只是,那院墙边高高隆起了一块,却是以油布盖着砖石瓦块,一架长梯更是倒伏在墙边,似是昭示着这里仍在修葺之中,尚未完工。

    守门的老仆为孟渊开了门,便自又将门阖严,销上了门户。而孟渊便沿着抄手游廊行至了后院。

    一切都没有变。

    这院子里的所有一切,都还是当年他离开时的样子。

    孟渊伸手抚着那雕着喜鹊登梅的窗子,眸中微微泛起湿意。

    那时的他已经开始有了一点力量,他满心以为,他能够将娘亲接到这里,离了那华丽的国公府,母子两个好生度日。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这院子尚未修葺完工,他的娘亲便永远离开了尘世,甚至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孟渊仰起了头,咽下喉头的那分苦涩。

    倾泻天地的雨水扑面而来,冰冷入骨,他的心亦与这雨水一样,变得一片冰冷,唯有耳畔“哗啦”作响的雨声,在庭院是一阵紧似一阵地响起,飒沓而幽远……(未完待续。)

第408章

    位于桑树街不远处的一幢宅院里,二皇子刘竞此时耳中所闻的,亦唯有冷雨敲窗的声音。

    他喜欢这样的天气。

    这阴郁的天空、冰冷的雨点,还有那万物萧瑟的一片死寂,是他眼中最美丽的风景。

    每逢这样的冷雨天气,他就总想见一点血。

    鲜艳浓烈、宛若红绸一般流淌的血液,配合着满天满地的阴沉冷瑟,这样的色彩乃是世间绝美,亦是刘竞心中无可替代的最爱。

    然而,此际的他既不能见血,亦不能开窗观雨。

    他站在微弱的天光下,遥遥地看着那个隐在黑暗里的人影,淡声问道:“为何选了我?”

    那人影面朝刘竞而立,然而他的视线却似是穿过了刘竞,看向了旁的地方。

    良久后那人影方道:“天意。”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几乎微不可闻。而刘竞听了这话,面色却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他像是极力地忍着笑,却怎样也忍不住那涌到唇边的笑意,终于他放声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喘着气道:“天意?哈哈哈,这是什么狗屁东西?你这会来跟我说天意?”

    那人影隐在黑暗中,虚浮得宛若一缕轻烟,而他说话的声音亦如轻烟一般没个着落处。只听他问道:“殿下不信?”

    刘竞蓦地止住了笑声,一双眼睛在阴暗的房间里兀自发着光,他的面上更是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红。只听他满是讥意的声音在房间里四处回荡:“我信。我为何不信?以你手里的力量。投奔于谁,谁都会接纳。”

    那人影轻飘飘地笑了一声,道:“甚好。”

    刘竞的脸色便又阴沉了下来,两道湿冷的视线粘在那人影上,冷语道:“你来去无踪,我要用人的时候根本找不到你,我信你又有何用?”

    那人影又笑了,仍是那种虚渺得宛若轻烟般的笑声,随后他便举起了三根手指,道:“三件。”

    刘竞面色阴冷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三件?”

    “三件事。”那人影道。“为殿下,我们只做三件事。”说到这里,人影又发出了一阵奇异的笑声,尖细如哨音。只笑得人心底发毛。片刻后他方又道:“殿下可要想好。莫要浪费了这几次机会。”

    刘竞愣住了。旋即面上便隐隐泛起一层青气。

    他张口方要说话,那人影蓦地“嘘”了一声道:“有人来了。”

    说罢那人影便向后退了一步,只见那锦纱重帷无风自舞。而那片黑暗之中,已是再无人迹。

    看着空荡无人的房间,刘竞蓦地打了个冷战。

    “掌灯!快掌灯!”他有些气急败坏地大声叫道。

    不一时,门外便进来了两个面白无须的侍卫,其中一个手里拿着长长的火引子,将屋中的灯烛尽皆点亮了。另一个便又走到窗前,将那窗子开了一扇。

    他们皆是跟随刘竞多年之人,深谙其喜恶。刘竞素来便有雨越冷越大便越要开窗欣赏的习惯。

    做完了这些后,这二人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随后,那阶前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金阿大的脸很快便出现在了灯下。

    刘竞面上仍有余怒,而金阿大便似没瞧见一般,从容进屋之后便语声平静地道:“禀主子,属下已经确认过了,东西已经交到了公主手上。”

    听了这话,刘竞面上的怒意一下子便没了,眸中更是闪过一抹精光。他跨前两步追问道:“果真已经交过去了?”

    金阿大淡声道:“是,属下的人回来报说,已经在国宴当晚交给了那边一个叫阿兰的女侍卫。”

    刘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两分笑模样,问道:“萧氏那里可有回信?”

    金阿大道:“有,是口信。那明珠公主说,她回去后要布置一番,何时好了会知会主子的。还要主子替她留意宫里的情形,最好能让她的人混进去。”

    刘竞一听这话,眉头便又蹙了起来,不耐烦地道:“吾知晓了,用不着一个女人来教吾如何做。”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又道:“宫里过些时候会放人出来,那时会收新的宫人进去,你叫那萧氏提前把人预备好。”

    金阿大躬了躬身,不再多说什么。

    刘竞提步行至敞开的窗前,看着窗外已经完全黑沉下来的天色,方才被那个人影弄没了的兴致,又再度重新燃了起来。

    他背对金阿大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金阿大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眸中露出了一抹极淡的讥意,复又躬身后退几步,悄然退出了屋外。

    刘竞便吩咐道:“来人,把珍珍给我叫过来。”

    那外头的侍卫应了一声是,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

    窗外的雨点扑打了进来,将刘竞的头发也沾湿了几绺,紧贴在他俊美的容颜上。那一刻,刘竞的面容竟是温柔而多情的。

    他温柔地探手向墙上按了一按,那地笼的门便无声地打开了,一股野兽的腥臊之气和着血腥味,以及一声声低沉的兽吼,迅速地自笼中冲了上来,不消片时,便弥漫了整个房间……

    这一场冬日的大雨,直下了大半夜才停。然而,这冷得冻人的雨点却并没浇熄京城百姓八卦的热情。

    便在傅珺战胜萧红珠的第二天,京里便流传起了“探花女史大胜明珠公主”的故事。

    虽然因事涉两位贵女,那些说书先生们没太敢造次。然而,这个故事却仍是被编成了段子,里面的主人公变成了中原女杰与蛮夷郡主,故事的结构却与傅珺之事基本雷同。

    这个短小精悍的段子在坊间四处流传,连宫里都听说了。据说圣上听了十分欢喜,还特意叫了个口齿灵便的小太监去那茶馆里将书学会了,再说给他听。

    而那小太监说完了书之后,圣上龙颜大悦,当场就赏了两大锭金元宝给他,加起来少说也有一百两。这还不算,那小太监也一步登天,被圣上金口点名留了下来,如今便在承明殿里当差。

    至于探花傅三郎,这一回算是父凭女贵,在朝堂之上被圣上大大褒奖了一番,说他“教女有方”,圣上还将一整套九只的“夜光玉杯”赏给了傅庚,说他与谢瑛乃是“大汉双璧”。(未完待续。)

第409章

    京里的百姓最爱凑热闹,皇帝金口封的“大汉双璧”美名一经传出,大伙儿便又迅速弄出了一个“三杰四秀”的榜单出来应景儿。

    这“三杰四秀”说得便是金陵城中最为杰出的几位少年男女。

    三杰的分别为:蝉联两届紫榜头名的谢玄;年纪轻轻便因军功而被封为百户的少年将军孟渊;言行端方为人正直的威北侯世子之子窦俭。

    而四秀则是:蝉连青榜头名、国宴之上扬我国威的探花女史傅珺;骑术精湛、同样也赢了明珠公主的卢悠;青榜次名的陆缃;书画大家“朝烟客”王昭。

    便因了百姓们整天忙着议论这些事儿,那契汗使团离京的时候,声势便远不如来的时候了。

    不过,虽然声势不如从前,却也还是有人跑去看了热闹。而这些人回来之后便说,那些契汗武士一个个身着布衣,灰头土脸,看上去跟咱们也无甚两样,一点都不可怕。

    至于那位明珠公主,亦没像来的时候那样耀武扬威,则是卧在车里的,看上去似是伤得极重。

    因京里素来便有“输得像条狗”的俚语,于是便又有一首顺口溜流转开来,说得是:萧氏输,不如狗,站着来,躺着走。

    这顺口溜后来也不知怎么便传到了契汗,在契汗首都大梁四处流传,气得那萧红珠提着刀子满街砍人,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傅珺在家将养了十来天,身子便已痊愈了。于是便又搬回了濯雨堂。不过平南侯却是发了话,说那秋夕居往后便作为傅珺的别院给了傅珺。侯爷的原话是“四丫头身子弱,若是再有个不舒服,便搬过去静养,你们谁也别去扰了她”。

    有的时候,傅珺觉得有一个功利心极重的祖父,其实也是件挺不错的事。

    你看,只要傅珺能为侯府赢来名声,赢得荣耀,她就能得到相应的高规格待遇。这种来自于侯府最高领导者的命令。能够让一切阴谋诡计无可施展。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而没有这种力量的傅珺。若想要做件什么事,便只能借助外部的人了。

    一如此刻,傅珺看着手里的那张纸。那纸上记录着此前傅珺叫人去查的事情,便是关于那个牙婆周大娘子的。

    这件事查了许久。查到了许多头绪。而最终。这些头绪经过傅珺的分析筛选,便成了她手上的这一页薄纸。那纸上摘录着的,便是“红螺黛”事件的最终真相。

    不过。傅珺并不急着将这些公之于众。

    证据与线索要用在适当的地方,才能发挥威力,此时还是按兵不动为上。

    傅珺一面想着,一面便将薄纸折起,收进一只不起眼的乌木匣子里,再将匣子锁上,钥匙则收在了随身的绣囊中。

    此时已是十一月上旬,傅珺的病假也结束了。当她终于踏上白石书院的青石路时,迎接她的是一个好大的惊喜。

    因在国宴之上扬我国威,大败契汗国明珠公主。为表彰傅珺这种勇往直前的精神,书院决定提前将傅珺的骑/射/成绩定为甲优。

    也就是说,明年岁考还没开始,傅珺已经有了礼仪及骑/射/两门功课得了甲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青榜头名,必是傅珺无疑了。

    这一回傅珺得来的甲优,书院里没有一个人表示异议。

    毕竟那是人家拿命拼回来的,书院里有相当一部分女生亲眼目睹了傅珺是如何“惨”胜萧红珠的,那情形给她们带来了极为深刻的影响,有好些女生直到现在晚上还会做恶梦,梦见自己被萧红珠拳打脚踢,或者是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契汗武士一刀杀死。

    因此,对于傅珺得来的荣誉,白石书院女学部的女生们这一回是出奇地安静。众女纷纷表示,她们情愿拿乙等成绩,也不希望与契汗人放对单挑。

    而傅珺也因此赢得了绝大多数女生的尊敬。

    傅珺复课后没两天,宫里便来了旨意,却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宣傅珺进宫说话儿。

    这一回来宣旨的,仍是当年宣傅珺进宫的那个小太监。

    多年未见,小太监依旧白白净净的,一张圆脸瞧来格外喜庆。只是他那一口山西腔的官话已经不见了,打起官腔儿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却是比多年前要老成了好些。

    平南侯与侯夫人俱是满面喜色,给了头等的赏封儿,侯夫人转脸便张罗着给傅珺挑衣裳头面,又特意点了傅玠那天与傅庚一同送傅珺进宫,还将傅琪也带上了。

    至于长房里的人,侯夫人就像没想起来这回事儿似的,根本提也未提。而张氏与傅珈却也无甚异动,尤其是傅珈,居然还好声好气地恭喜了傅珺一声,态度还挺友好的。

    到了进宫那日,傅珺穿着正式的玄色大服,与身着诰命服色的侯夫人并打扮得团簇簇如一团粉雪似的傅琪,三人同乘一车,由傅庚与傅玠骑马护送,一队车马径自来到了宫门之外。

    这已经是傅珺第四回进宫了,心情比之前几次却是大不相同。

    这一次,宫里多了一个许慧。

    只因为有了她在,傅珺突然便觉得,皇宫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有一个待她很好、真心爱护她的人,便在这宫中。此刻,说不定许慧便与太后娘娘一同在等着她的到来。

    这想法让傅珺心中微暖,便连一路走过的寂寂宫道也不觉得如何了。

    傅珺款步前行,一面兀自想着心事,蓦地一瞥眼间,却见走在一旁的傅琪小脸儿绷得紧紧地,一双小肉手握成了拳头放在身侧,一脸的紧张。

    看着她可爱的小脸,傅珺不由想起自己初次进宫的情景来,一瞬间心里软成了一汪水。

    傅琪今年也才六岁,这么小的年纪便要走那么长的一段路,委实是辛苦了些。

    傅珺便放慢了脚步,走到傅琪的身侧,轻声问道:“六妹妹累了么?要不要叫了妈妈抱?”

    傅琪绷着一张包子脸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道:“我自己能走的,谢谢四姐姐。”说着还挺了挺小胸脯,以示自己有这个能力。

    看着小萌娃装大人,傅珺忍俊不禁,便不再说什么,只柔声道:“若是累了就说。”

    “嗯。”小萌娃用力点了点头,因为点头的力量过大,人还往前冲了冲,直看得傅珺想要笑。

    一行人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岁羽殿,前来接应她们的却非当年的几个小宫女,而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宋宝楼。(未完待续。)

第410章

    宋宝楼依旧穿着管事宫女的标准服色,立于殿前的阔道上。身上的灰鼠披风衬着这寒冬里满天满地的肃杀,便自有了一种无形的端严。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珺总觉得,宋宝楼的身上,有了几分陈旧的气息。

    这个在宫里几乎耗了半生的女人,今天再见时,突然便不复往日的熠熠神采。

    虽然她的腰依旧挺得很直,眼神也仍是那样清亮,但是,她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宛若傅珺前世所见的那种怀旧色调的老照片,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子暮气来。

    见侯夫人等人走了过来,宋宝楼老远便端出了笑脸,招呼道:“夫人走得乏了吧?四姑娘与六姑娘可累了不曾?”语气十分亲近。

    侯夫人受宠若惊,含笑道:“宋姑姑怎么亲自出来了?我们都还好着,路并不远。”

    宋宝楼便上前向着侯夫人她们见了礼,复又笑道:“娘娘都等了好半天了,夫人请随我来。”

    侯夫人便向身后瞥了一眼,却见傅珺牵着傅琪的手,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神情十分温顺,更是显得对妹妹颇为友爱。

    侯夫人心下十分满意。

    虽然她对傅珺从来就没喜欢过,可此时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四丫头还是很会看场合的,此举正是侯门贵女应有的仪态。

    几个人便跟着宋宝楼进了大殿,在一递一声的宣召声中。踏上了那条绣了九凤的红毡。

    太后正坐在地屏宝座之上,一见傅珺进来了,喜得便先笑了出来道:“可算来了,本宫正要听你说故事呢。”说罢她才又看见了侯夫人与傅琪,对侯夫人她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声“免礼”,倒是傅琪,这小萌娃看来很得太后娘娘的喜爱,一见了她太后便笑着道:“哎哟哟,这是你们家六姑娘吧,可真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

    傅琪这几天突击了进宫的礼仪。此时便双手抱在肚子上给太后见礼。把太后乐得合不拢嘴,直对宋宝楼道:“你瞧瞧,活脱儿不就是四丫头当年的样子么?”

    见傅琪得了太后娘娘的眼缘,侯夫人十分欢喜。便恭声谦道:“六丫头比当年四丫头还小着一些。尚不懂事呢。娘娘不嫌她失礼便好。”

    太后娘娘笑容不减,招手道:“四丫头过来,上一回本宫没好生瞧瞧你。今儿可要细瞧瞧。”

    傅珺依言步上玉阶,行至了太后的宝座前,抬起头来视线向下,便觉两道温和的目光凝在脸上,随后便是一阵笑声响了起来,只听太后温声道:“嗯,真真是个美人胚子。”

    太后说到这里便又似想起了什么,对宋宝楼道:“宝楼啊,你去将那只匣子拿出来,我记得里头有好些玉件儿来着。”

    宋宝楼恭声应了是,便自退了下去。太后便又转向傅珺道:“本宫今儿召你来呀,是想听你说说你赢那明珠公主的事儿。那天本宫不耐烦去便没瞧着,可是错过了。如今你便细说予本宫听听。”

    傅珺就知道太后这又是来听说书的,于是便整理了一下思路,组织了一番语言,便开播了评书专场,将彼时场景细细地说了一回,一旁的侯夫人亦跟着搭几句腔。

    这一番书话,直将太后与傅琪这一老一小听得入了神,傅琪甚至连害怕也忘了,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傅珺,听到着紧处还紧紧地攥起小胖拳头来,模样十分逗人。

    待傅珺说完之后,那宋宝楼也回转了来,手里捧着一只填漆描金镶宝石匣子。

    太后娘娘此时却是顾不得她了,只问傅珺道:“本宫听人说,那明珠公主擅骑/射/、会摔角,还听人说你的骑/射/皆不如她,更别提摔角了,你那几拳怎么就能打赢了她呢?”

    傅珺闻言便微微一笑,方要回话,猛可里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尖亮的报声:“皇上驾到——福安公主驾到——许昭仪娘娘驾到——”

    这声音自外头递传而来,随后便见数个身影步入了殿中。

    傅珺等人连忙退至阶下跪礼拜见,太后娘娘亦自宝座上站了起来,笑道:“哟,今儿这人来得齐整,怎么你们都来了?”

    便听一道浑厚的声音道:“儿臣前头才下了朝,便来母后这里坐坐,半道儿上遇见了福安与许昭仪,便一道过来了。”

    这里许慧与福安公主刘筝便皆向太后见礼,太后说了句“免了”,便又笑道:“你们来得可巧儿,本宫正听故事呢。”

    傅珺自听到许昭仪这三个字后,心中微有些激动。此刻,随着皇帝的一声“平身”,傅珺便直起身来,不着痕迹地向上看了一眼。

    许慧着一身玄色绣金鸾的宫服,正自端坐在右首,此时亦向傅珺看了过来。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里交接,许慧温和一笑,向傅珺轻轻点了点头。

    傅珺便也浅浅一笑,复又转眸向旁看了看,却见福安公主刘筝的目光也正凝在自己的身上。

    她心下微怔,正想微笑示意,未料那刘筝竟是先行笑了起来,秀眉细细、杏眼弯弯,那笑颜看上去十分温柔秀美。

    傅珺一下子对这个公主充满了好感。

    这倒并非因为她先对傅珺笑了,而是她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气息,温和、平静、坚定、自信,却又不失这个年龄的少女应有的纯真质朴,让人不由自主地便生出一种尊敬与亲近相交融的心情来。

    这才是一国公主应有的风仪。不是颐指气使,更不是视人命为草芥,而是中正平和、温柔大度,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从容自信。

    傅珺前世从未见过公主,而这一世,这位福安公主却是傅珺所见的人中真正有贵族风度的女子之一。

    那刘筝对傅珺一笑过后,便转向太后娘娘,微有些羞赧地道:“是儿臣拉着许昭仪一道儿来的,儿臣想听傅四姑娘说说国宴上的事情。”

    太后娘娘闻言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将手点着刘筝道:“你呀,当天你不也在场么,怎么看了还不够,还想再听一回?”

    刘筝颊染薄红,垂首道:“以弱胜强,以智搏力,傅四姑娘做得极好,儿臣便想问问她是如何做到的。”

    皇帝见她羞得脸都红了,便笑道:“朕恰好也想听听是怎么回事儿。那外头的书说得天花乱坠的,当不得真。”

    太后闻言便又笑了出来,对傅珺道:“得了,本宫方才问你的话,你这会子便说吧。要不有人该睡不着觉了。”

    那刘筝面上又是一红,一双眼睛却是立刻凝在了傅珺的脸上,似是极欲听到傅珺的回答。(未完待续。)

第411章

    傅珺断没想到,这皇帝一家子都跑来听她说书了。若非一旁有个熟悉的许慧在座,她还真要紧张起来了。

    她略凝了凝神,便接着太后娘娘方才问话道:“太后娘娘方才问臣女是如何几拳打赢了那明珠公主的,其实这也是一个巧字罢了。那明珠公主原就身上带了伤,臣女的拳头尽数落在她的伤处,她自是痛得无力还手了。”

    刘筝便又问道:“当日吾也在场,并未瞧出明珠公主身上带伤啊?”

    傅珺便笑道:“明珠公主因与人赛马扭伤了腰,原本臣女亦无法确证其事。可巧的是,那天在国宴之上,臣女因便坐在那契汗使团的对面,却是将那明珠公主的一举一动瞧了个清楚。臣女见她每每扭身说话之时,或是探手取物之际,便总会蹙眉咬唇,状甚痛苦,再结合她几日前赛马时因马蹄打滑,在马上狠狠挫了一下,便推断出她的后腰有伤。”

    听了傅珺所言,座中之人皆静了一静,随后皇帝便开了金口,问道:“便是后腰有伤,以明珠之力,你那几拳力量并不大。你又是如何能将她打成那样子的?”

    傅珺想了一想,便转向太后道:“臣女僭越,可否向娘娘借一位姑姑用一用?”

    太后闻言立刻便挥手道:“准了。你瞧着要用谁便用谁。”

    傅珺便向侍立在廊柱前的一位小宫女招了招手,温声道:“烦请站到我前面来。”

    那小宫女便碎步走上前来。依言站在了傅珺的身前。

    傅珺便向上座的贵人们告了个罪,复又指着那小宫女的后腰处道:“陛下,那明珠公主伤在此处,而臣女击打的部位,除了此处之外,还有这一处与这一处。”傅珺一面说着,一面便指向了肝区与脊柱的位置,解释道:“臣女的祖父及家中的几位兄长皆是习武的。臣女前些时候练习骑/射/,便向祖父及兄长讨教了一番,知道此二处乃是要害。击之则剧痛。臣女便挑了这两处不断击之。臣女力量虽不足,但因位置找得准,那明珠公主便自承受不住。”

    刘筝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说着又赞叹地道:“平南侯府果然家学渊源。”

    侯夫人听了这话。那嘴角的笑差点儿就没绷住。

    傅珺这一番话。是把整个平南侯府也给夸了。且又不显得居功,说得极为得体。

    她自是不知道傅珺这是为了避免麻烦,这才把侯爷他们端出来挡在了前头。

    皇帝此时便也大笑起来。抚须道:“极好。想来最后那三脚,亦是你傅家的不传之秘了。”

    傅珺被皇帝笑得心下惴惴,垂首道:“臣女亦知明珠公主乃是贵宾,身份又极尊。只是当时情急之下,为了保证胜果,不叫契汗人得了课盐税证,臣女不得不行此下策,务要将其打得全无还手之力。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朗声大笑道:“朕怎会怪你,无罪,无罪。”

    他没说出来的话是,这打得实在是好啊,我大汉人若个个都似傅四这般悍勇无畏,何惧契汗?

    许慧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未曾开言,此时却是有些忍不住了,便柔声问道:“你挨了那明珠公主好些拳脚,现下可吃疼么?”

    她话音一落,一旁的侯夫人便是眼神微闪,神情亦有些不自在。

    这也难怪。想许慧原先也不过是侯府里的一个管事罢了,当年侯夫人对她还有着诸多忌讳。如今人家一步登天,成了整个大汉朝最为尊贵的人儿,若说侯夫人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据傅珺观察,自许慧进殿之后,侯夫人的表情便一直有些发僵,直到方才傅珺借机宣传了一把平南侯府,她的神情才自然了一些。此时许慧一开口,侯夫人那张脸便又有点发僵了。

    然而,许慧的问话听在傅珺耳中,却是格外地温暖。她含笑垂首道:“臣女的伤已经好了,谢娘娘垂问。”

    许慧凝眸看去,却见傅珺纤秀的身影便立于大殿前,这阔大的殿宇衬得她越发瘦弱,不由便有些心疼起来。她侧眸看了看一旁太后与皇帝,便又问道:“你那时候就不怕么?怎么就能忍得下明珠公主那般狠手?我当时看着都怕得想要闭眼睛呢。”

    她这话说得十分和婉,语意亦颇为柔弱,可偏偏的,这番话由她说来,却不见半点小女儿家的情态,和善温柔之余,亦显出一种温情,很有几分宽厚仁慈的味道。

    傅珺情知这是许慧给她一个表忠心、显优点的机会,便立刻恭声回道:“臣女当时也怕的。然臣女想着,臣女便是被明珠公主打死了,也绝不能在我大汉的国土上输给一个蛮夷,更不可叫陛下失望。所以臣女便咬牙忍着。此外臣女也知道,明珠公主那时候受的疼,只会比臣女更甚。便是因为有了这些信念,臣女便坚持了下来。所谓坚持就是胜利,臣女虽赢得侥幸,却也是顺理成章。”

    傅珺话音方落,皇帝便又是一阵大笑,道:“好,好一个坚持就是胜利。四丫头倒是肖似乃父啊。”

    傅珺忙逊谢道:“陛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虽然明知傅珺说得是冠冕堂皇之语,这也是许慧提问的目的所在。可真当听了傅珺所言,许慧心里还是一阵阵地发紧,面色便有些苍白起来。

    这神情被圣上瞥眼瞧见,他不由有些心疼起来,便柔声道:“爱妃莫要担心,四丫头已经赢了。”

    许慧强笑道:“臣妾不是担心,就是又回想起当时情景,心里还有些后怕。”

    太后此时便笑了起来,道:“你就是这一点不好,事事想得太多。这都过去的事儿了,有什么可想的呢?”说到这里,太后又转向一旁的宋宝楼道:“宝楼啊,那匣子玉件儿你拿过来了么?”

    宋宝楼便笑道:“早拿过来了,娘娘方才听故事听得入神,奴婢便没敢打扰。”

    太后一听便来了精神,笑着对傅珺并傅琪两人招手道:“你们两个小姑娘过来,看看本宫这儿的玉件儿可好看不好看?”

    傅珺与傅琪二人便走了过去,却见那匣子盒盖开启,里头里一片温润流光,俱是些羊脂玉的玉件,件件堪称精品,有蜻蜓、蝴蝶、葫芦串儿、玉蝉等等,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衬着玄色丝绒布,说不出的好看。(未完待续。)

第412章

    傅琪究竟还是个小女孩,一见这些那眼睛就亮了,虽因守着礼节不敢多动,但那嘴角却是露出了个大大的笑来。

    太后便笑着道:“六丫头瞧着哪个好看便挑哪个。四丫头也挑一个。上回你在宫里摔碎了一个玉件,这件事儿本宫可还记着呢,如今恰好你来了,便挑一个回去便是。”

    傅珺连忙道:“臣女不敢,上回是臣女自己没小心,不敢求娘娘的赏。”

    太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道:“得了得了,你快挑一个回去吧,要不旁人还要说咱们宫里头弄坏了人的东西也不晓得赔,本宫可得给人念叨着呢。”

    太后话音一落,一旁的许慧便笑道:“母后又来编排人了。”

    太后便横了她一眼,笑道:“偏你就这般话多。”言语之间竟是与许慧十分亲近,看上去竟是比一般人家的婆媳还要处得好。

    傅珺悄悄抬眼看去,却见皇帝的龙脸之上那是笑意满满啊,所谓龙颜大悦,傅珺这一回算是真见识到了。

    这时便听傅琪奶声奶气地道:“娘娘,臣女拿这个大蝴蝶可以么?”

    太后转眼看去,却见傅琪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看了过来,胖乎乎的手里擎着一只极大的玉蝴蝶,那玉件形制确实是颇大,快赶上这小人儿的手掌大小了。

    太后因未曾生养过,对小孩子天生没有抵抗力,如今见小萌娃软语糯声、巴巴求恳。太后立刻便笑得眉眼弯弯,点头道:“本宫赏你了。”说着又亲向那匣子的第二层里翻拣出了一只小些的玉蝴蝶来,一并递到傅琪手上,笑道:“这个也赏你了,这一大一小倒是个母子对儿。”

    傅琪看看左手大蝴蝶,再看看右手小蝴蝶,小包子脸上立刻便绽开个大大的笑容来。

    她如今正换牙,门牙那里缺了一块,往常她笑的时候总会拿手掩着,今儿却因两只手里各执一物。那漏风的门牙便没掩住。这一笑直看得太后娘娘乐个不停。一旁的刘筝亦是忍俊不禁。

    傅珺便也挑了一只玉蜻蜓,谢了太后的恩典,便自退回了原处。

    太后如今得了新宠萌娃,便把已经完全不萌了的傅珺给抛在了一旁。只顾着逗傅琪说话。

    许慧见状。便起身向太后旁边站了。轻声道:“母后,臣妾想请傅四姑娘去猗兰宫里坐坐,请母后允准。”

    太后正与傅琪说笑。闻言也未说话,只轻轻挥了挥手。

    许慧便向太后行了告退礼,又向皇帝并公主请辞,这才带着傅珺出了岁羽殿。从头到尾,她对侯夫人直若视之为无物一般,只在其行礼时淡淡说了一句“免礼”,便再无一眼置于其身。

    直待走出岁羽殿好远,许慧这才遣退了跟着的人,拉着傅珺轻声道:“你的伤可真好了么?鲁医正是如何说的?”

    傅珺心里暖暖的,便轻声道:“臣女已经好了,前两日便开始在书院上课了呢。”

    许慧闻言点了点头,又向四处看了看。

    此时,她们正走在御花园东角的花圃边,那花圃里植着几本早梅,如今梅蕊吐艳,开得正好。花圃四周则是一大片腊梅,此时仍是满树枝杆虬结,树上才打了花苞,视野颇为开阔。

    许慧便轻声道:“我也不叫你去猗兰宫了,那里头人多眼杂。便与你在此处说罢。”

    傅珺见她神色郑重,心头微微一凛,便道:“娘娘请说。”

    许慧便道:“前些时候,我从你父亲那里拿到了一样东西,便是那‘慈善基金会’的策论。你父亲说,那是你提出来的,是么?”

    傅珺一听她说起了这件事来,心念微动,口中便道:“正是。”

    许慧便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那必是你。你在姑苏的时候便弄了个什么理事会,如今又出来一个基金会。这些新词儿也难为你怎么想起来的。”

    傅珺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心道穿越女的金手指也就是这几板斧了。

    许慧便又柔声道:“你父亲的意思,这基金会,是想叫我起个头儿。”

    傅珺闻言一怔,抬起头来看着许慧。

    许慧也正在看着她,平静的神色里蕴着一丝淡淡的关切,道:“此事一来于我有益,二来,你父亲也是怕你为声名所累。你那些铺子还是自己留着吧,也不枉当年你娘亲……”

    说到这里,许慧咽住了话头,只轻叹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二人静静地站在花圃边。一阵北风拂了过来,将那早梅的淡香亦携来了几许。

    傅珺微微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许多年前的这个季节,在那所冰冷的庭院里,亦曾拂过这淡淡的梅香。

    她的心里一片惘然,往昔的画面一帧帧地划过眼前:那个抱着她去灵堂的灰衣女子,那个替她打理铺子田庄的干练管事,那个在她最难过的时候,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温柔身影。

    这些画面与眼前这宫装华贵、气质雍容的女子合而为一。那一刻,傅珺忽然便觉得心中暖暖,说不出的平静安详。

    她轻轻按下心头情绪,低声应道:“是,臣女谨遵娘娘之命。”

    许慧携了她的手拍了拍,温声道:“多谢你。”

    傅珺展颜一笑,蹲身礼道:“臣女不敢。这基金会本是造福万民的好事,由娘娘做了领头人必能一呼百应。臣女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听了这话,许慧不知怎么心头微酸,眼中竟升起了一层雾气。

    她连忙转眸去看一旁的梅花,温声道:“有了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今儿召你进宫,我便是想亲口与你说这事儿的。若不然我这心里……”

    “娘娘,”傅珺轻声地打断她道:“您也是为了臣女好,臣女都明白的。臣女只愿您在宫里过得欢喜顺遂,再者说,”说到此处,傅珺故意露出个俏皮的笑来:“你过得越好,臣女这靠山便越大。臣女借您的势便也能过得欢喜顺遂。”

    许慧被这话逗得微笑了起来,道:“这越大了些,你倒是多了几分淘气。”

    傅珺转眸看着她,二人相视一笑。(未完待续。)

第413章

    自宫里回来之后,侯夫人有好些天对傅珺和颜悦色,态度十分友好,还赏了傅珺两匹尺头,皆是上造的遍地锦,其中一匹是暗金色绣遍地团花牡丹的,那上头绣的团花竟是极少见的墨色牡丹,大朵的花儿压住了布料本身的炫亮,远看华丽雍容、近看幻色流离,当时便让傅瑶一脸的羡慕。

    傅珺也很喜欢这料子,便留出了一部分来给预备自己做件对襟大袖连裳,余下的料子便分送予了各房的姐妹。

    至于傅琪,因年龄太小穿不上这样的料子,傅珺便单送了丝光绢的过去。这是傅琪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小姑娘收到礼物时欢喜得直笑,连缺了的门牙也忘了掩。

    时间便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细细消磨,一晃神间,十一月便也将行至尾声。

    一年一度的抚远侯府赏花宴,今年却是因一件事而暂停了。

    此事并非旁事,而是一位尊贵的皇亲,今年居然破天荒地预备举办一场赏梅宴。

    当那印着大汉朝皇家特有的龙凤印边三色泥金花笺分送至各府时,整个京中贵族闻风而动,一时间金陵城中一笺难求。各高门深宅里更是掀起了一阵做新衣、打首饰的热潮,直叫那鼓楼大街上的几间金银首饰店,并朱雀大街上的绸缎庄生意火爆。

    平昌郡主歇了整二十年的梅花宴,竟于今年重新开设了!

    平昌郡主乃是雍王最小的女儿。先帝爷即位之后,身为先帝爷三弟的雍王便去了封地。而其所出最小一儿一女便留在京中成了质子。

    其后,老雍王终老异乡,而其子承安郡王因体弱多病,亦于不久后故去,这平昌郡主便独自留在了京中。

    先帝爷平素对这位郡主亦是十分优容,甚至比对自己亲生女儿还要亲近。待平昌郡主十七岁时,先帝爷便亲替她招了一位少年将军做郡马,二人颇为恩爱。

    再后来,先帝爷膝下的几位公主相继夭折,先帝爷对平昌郡主宠爱更甚。真真是有求必应。连郡主府都是比照着公主府的规制建造的,其豪华奢丽冠绝京城,无人能出其右。

    仗着先帝爷的宠爱,平昌郡主年轻时很是骄纵。虽没干出跃马街头、睥睨人命的勾当来。在整个京城那也是横着走的主儿。她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每年深冬的赏梅宴堪称京中规格最高的贵族宴会,曾引领一时风潮。

    不过,多年前郡马爷因病故去。平昌郡主便收华服、卸翠钗,自此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轻易再不出郡主府,在京中就此沉寂了下来,这一沉寂便是二十年。

    她上一回露面还是在傅珈的及笄礼上。众人谁也没想到,她会于今年重开赏梅宴,复现当年皇室盛景。

    傅珺看着手里精致的花笺,鼻端不时飘来那花笺上一缕一楼梅花的暗香,面上挂着浅笑,心中却在腹诽:这都快过年了,平昌郡主偏要这时候来凑热闹,搞什么花宴,真的很招人烦。

    傅珺已经对所有的宴会产生了排斥感。

    她参加的有数几次大型宴会,除了幼时那一次因雨避开了麻烦,剩下的几次就没一次安生的,就连平南侯府自己办的寿宴,还出了傅珂那回事,真是想想都让人头疼。

    但是,府里的其他几位姑娘对此次花宴的态度,却是与傅珺全不相同的。

    便连向来孤介的傅珂,对本次宴会亦是十分期待。傅瑶难得参加宴会,更是早早便张罗着挑首饰裁新衣,比起那几间院子里的热闹来,傅珺这里便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郡主府的宴会可不是一句“有恙”就好推的。且看侯夫人的意思,傅珺这回必须露面。毕竟目下府里的姑娘们就以傅珺最为抢眼,又是青榜头名,又是国宴比试,又才被太后娘娘召进宫里说话,可谓风头无两。侯夫人便是心里再不喜,也不得不考虑整个侯府的脸面。

    有这样一个姑娘在,整个侯府亦是面上增光。所以,傅珺赴宴已成定局,断不可更改。

    傅珺无可无不可,沈妈妈与涉江却是忙活开了,开箱笼找衣裳,又将整匣子的首饰全搬了出来,务必要将傅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以便在那花宴上亮相。

    沈妈妈可听人说了,那平昌郡主的花宴在坊间向有“小上元”一说,便是指那花宴与每年正月十五的上元佳节类似,年轻男女不大禁着见面儿,规矩上宽泛了许多,只要不太出格便成。而各府太太夫人们亦会借机相看女孩子,往年宴会成就大好姻缘的可不在少数,否则这满京城的贵族也不会动静这样大。

    傅珺今年也整十三了,沈妈妈觉着,这样一个机会,把自家姑娘拉出去给人多看看,没准儿就能得着一个好姻缘。因此在傅珺的一应出门行头之上,沈妈妈直是下足了功夫。

    与此同时,各院里忙着花宴一事的人,此时亦是在紧张筹备当中。便说那欹云楼中,傅珂的两个大丫鬟莲青与梅红整日里进进出出,一时帮着傅珂看衣料,一时替她相首饰,连范嬷嬷也被支使得团团转。

    这一日掌灯时分,傅珂见诸事已毕,便带着莲青,挑着一盏素纱琉璃盏的小小玉蟾灯,往晴湖山庄找郑氏说话。

    郑氏方才吃了一盅燕窝,正自在房里散步消食,便听见外头小丫鬟道“五姑娘来了”。郑氏一听便是精神一振,提声道:“珂儿快些进来吧。”一面又向那范嬷嬷使了个眼色。

    范嬷嬷便挥了挥手,将一屋子下人皆带了出去。

    此时傅珂也已进了屋,她一面跨过门槛一面向外吩咐道:“你守在外头,别叫人进来。”

    挑着灯笼的莲青忙应了声是,便将那灯笼里的火熄了,自去挪了张小杌子来,与范嬷嬷一左一右守在了门前。

    傅珂进屋之后,方要向郑氏蹲身,郑氏便满面含笑地道:“快起来吧,到娘这儿来坐着。”说着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一张锦凳。

    傅珂便自向那凳上坐了,郑氏又亲手递了盏茶予她,柔声道:“我儿这两日辛苦了,可累了不曾?”

    傅珂低平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温情,低声道:“女儿不累。”

    郑氏便将她拉近了一些,轻声问道:“你都安排好了?”

    “是,都安排妥了,娘放心便是。”傅珂亦压低了声音道:“是姜姒替我找的地方,便在玄武大街上有一家茶楼,极是精致的一个所在,又在街边儿上,想四姐姐也不会起疑。”

    郑氏闻言便道:“如此甚好。只是这姜姒的底细你可打听实了?”(未完待续。)

第414章

    傅珂语气平平地道:“女儿都打听实了,还去宓姐姐府上问过呢。宓姐姐也说,这姜姒与四姐姐二人在姑苏就处得不好,宓姐姐隐约听人说,四姐姐离开姑苏之时,害得姜姒大病了一场。姜姒进京之后又十分困苦,四姐姐却对她置之不理,姜姒最后只好进许家做了伴当。因此,姜姒对四姐姐恨之入骨。”

    郑氏闻言面露微笑,道:“这也是我们运气好,偏遇见了这么个人,她身份低微,便在外头走动也不引人注意,倒是省得我们抛头露面了。”

    傅珂便道:“娘亲说得对。有她在,许多事情我也省心,娘亲更可省心。到了花宴那天,娘亲只需说一句不舒服,便提前退席先行回府,待那马车空车回转时,那车夫便换成我们的人,待府里车马齐齐回府的时候,我与四姐姐的车因坠在后头,便好绕道至玄武大街了,只消说车拔了缝,四姐姐便只能进茶楼里等着。姜姒很小心,特意找了一间离车马行颇远的茶楼,便是现去雇马车也要好一阵子呢。”

    郑氏满意地点头道:“甚好,这般一来,我是摘干净了。但只我儿,你要如何摘干净呢?”

    傅珂低平的眉宇间飞快地划过了一丝哀凉,旋即这哀凉渐散,又换过了一副平板的表情,道:“女儿自不能摘干净的。原我还想着叫姜姒出头,只她说她与四姐姐向来不合,她一露面。四姐姐断不会上当。所以我已经在前两日紫薇诗社开社之日,约了裴家的熹姑娘与燕姑娘姐妹,邀她们花宴结束之后便顺道儿来府里玩,她们也应了。届时有她们在旁,我在从旁略说几句,她们必会要求进茶楼等候。如此一来,我便是摘不干净,干系也不会担得太大。且有她们在旁看着四姐姐与甲表哥共处一室,也好作个见证。”

    郑氏这一回是真的满意极了,眉眼之间尽是喜意。揽着傅珂道:“我的儿。真是难为你安排得这般周到,早就安排那程甲与贱丫头会了两次面,偏你挑的时候又好,府里多少人看在了眼里。如今再加上茶楼事发。此事必能成的。程甲说。若能抱得美人归。他情愿将那贱丫头的嫁妆让出六成来予了我。到时候你与璋哥儿的婚事,自可办得风风光光的了。”

    傅珂蹙眉道:“娘就这样信他的话?”

    郑氏一笑道:“这个你放心便是,他有把柄在我手上。必得听我的,不然我便叫他功名尽失。”

    说到这里,郑氏便又笑了起来,道:“到时候,那程甲必要回乡应试,贱丫头只能跟着回去。身在异乡没了侯府扶持,她还能如何?那嫁妆可不就任着我们处置了么?再者说,她名声尽毁,到时候便是老爷只怕也要厌弃了她。更何况老夫人还在上头压着呢,她对三房原就不喜,有了这个由头,没准儿就能将贱丫头扫地出门。这样岂不更好?”

    傅珂听了这话,面上无甚表情,只看着郑氏那笑意满满的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坦白说,她并不觉得此事有多大成算。

    傅珺虽然亲缘稀薄,但身边却似总有一股力量在护持着她。且宫里的许昭仪与傅珺几乎便有半母之情,更兼太后娘娘对之也十分疼爱。

    傅珂觉得,别说是被人看见傅珺与程甲共处一室了,就算傅珺真的与男子私订终身,凭傅庚的本事也能将之抹平。

    只是,那姜姒一直信誓旦旦地说她保证此事能成,又将许家端了出来,道此事只要上至朝堂,便傅庚有心护短也护不住。那傅庚本就欠了忠义将军程煜一条命,只要将此事吵得满城皆知,傅珺迫于悠悠众口,也只能嫁予程甲。

    傅珂被她这一番说辞说动了,这才答应与她联手做了安排。

    想到此处,傅珂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她悄悄抬起眼眸,看着灯下郑氏那张温婉的脸,心里一忽儿喜,一忽儿悲。

    罢了罢了,只要她的娘亲能永远这般欢喜,她这个做女儿的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傅珂转眸看着桌上的水晶桃枝灯罩,那里头的烛火被透窗而入的北风吹得微微晃动。她侧耳听去,屋外不闻人声,唯一阵紧似一阵的北风,不断地掠过空阔的庭院,留下一声声凄厉的呜咽。

    **************************

    这呼啸的北风携着深冬的寒意,自平南侯府一路向西,拂至了定西伯府的庭院,亦拂向了那东次间儿里一双相对而坐的女子身畔。

    在卢悠的耳中,这呼啸而来的北风,却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感觉。

    她偎在铺了锦红椅套的大圈椅里,一面将手里的沉香屑一点一点丢在熏笼中,任由那沉馥婉转的香气四下散溢,一面与卢莹说着话儿。

    “你的衣裳都挑齐了不曾?头面是选了那套镶红宝石的还是那套翡翠的?”卢莹柔声问道。

    卢悠懒懒地将沉香屑尽皆丢在炉中,方轻笑道:“姑母便是爱问这些儿,我都挑妥了呢,俱是按着姑母选的挑出来的。”

    卢莹便伸指在她鼻尖儿点了点,宠溺地道:“我这不是替你操心呢,你还多嫌着我。”

    卢悠便腻过去嘻笑道:“我知道啦,姑母待我最好啦,所以我才到你这儿来住几日嘛。”

    卢莹便笑着道:“你这是打量我不知道呢,你又跟你母亲打什么饥荒?这会子倒躲到我这里找清静来了。”

    卢悠眼神微闪,脑海中一瞬间掠过一张俊颜。不,那也不能算是俊颜,因为在那张脸的左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

    可是,即便有了这道难看的伤疤,他却仍是显得那般俊美无俦,那一身的气度宛若天将下凡一般。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她的心就没一刻安宁过。

    只可惜,他们的身份相隔太远。她是侯府世子之女,而他虽出身国公府,却是个外室子。便有再大的军功,那爵位也与他无缘。更何况他脸上的那道疤,也阻住了他的青云之路。

    这般想着,卢悠心下便是一阵莫名的酸痛。她望着熏笼,双目游移,心绪不宁。

    此时,一旁的卢莹蓦地长叹了一声,却是将卢悠的心绪又拉了回来。

    “姑母您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卢悠关切地问道。

    卢莹愁眉深锁,复又勉强撑出个笑来,道:“我能有什么不舒服?我好着呢。”说至此,她又是一声长叹,蹙眉道:“我只是替姐姐忧心,如今这局面……唉。”(未完待续。)

第415章

    卢悠闻言亦蹙了眉尖,道:“我也时常想起大姑母来。可惜她在东宫,不得时时相见。”

    卢莹听了这话,眼眶渐渐地便有些发红,微咽道:“我也总想着去瞧她,却也是不得常见。你不知道,如今那里头的情形可实是叫人忧心,尤其是这一位,”她一面说着,一面便比伸出手指比了个“二”字,又道:“我恍惚听人说着,他有意于傅四姑娘。此事若真成了,你大姑母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卢悠一听到“傅四姑娘”这几个字,眸中立刻闪过一丝冷意,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

    卢莹却似是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又继续轻声叹道:“可叹我便在深宅之中,帮不上你大姑母。只能自己白白忧心。若是那一位与傅氏合起手来,你大姑母他们……”

    说到这里,卢莹终是一声长叹,不再往下说了,只望着手里拿着的一截针线,秀眉紧蹙,满脸担忧。

    卢悠亦望着熏笼不语,良久后方有些突兀地道:“若是那傅四嫁予了旁人,又待如何?”

    卢莹闻言眉头蹙得更紧了,道:“傅探花的身份与官职在那里,又是那样得了圣心的一个人。除非那傅四嫁予个百无一用之人,否则总成其害。”

    “百无一用之人?”卢悠喃喃重复道,复又有些不解地问道:“这岂不简单,便叫姑母想法子求了太后娘娘指婚,替她选一个人嫁了不就得了么?”

    卢莹柔柔一笑道:“傻孩子。那宫里可还有个许昭仪呢。你大姑母便想要求旨,那许昭仪只消在圣上耳边吹几句风,事情便又不成了。还有德妃娘娘,她也一心要求着圣上下旨赐婚呢,你大姑母怎样也越不过这两个去的。”

    卢悠一听这话,脸色便又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蓦地眼睛一亮。

    她忽然想到,如果傅珺与哪个纨绔子弟传出了丑闻。此事便由不得宫里不允了。

    一个名声已毁的女子。再无嫁入皇家的可能。

    这想法让卢悠的脸上一下子便有了喜色。

    只要傅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做出了不淑不良、有损闺誉的丑事,此事不就很好解决了么?

    而不几日便要举办的平昌郡主府赏梅宴,无疑便是最好的机会。

    还有什么比当众出丑更能令人名誉尽损的呢?

    郡主府的花宴之上。来得皆是京中显贵。只要在这些人眼前做出丑事来。傅珺往后莫说是嫁入皇家了。便是想要嫁进个好些的门第,人家也不会要。

    只要一想起当年郑氏花宴出丑的情形,卢悠忍不住便想要笑。

    她手上有得是配好的药。有一些可是药性很猛的呢。再者说,平昌郡主府卢悠曾有幸去过几回,皆是跟着太子妃卢菀去的。对那里头的各房各院,卢悠不说是了若指掌,那也是相当熟悉的。更何况她身边不还有一个人可使么?

    卢悠越想越是欢喜,忍不住便笑出了声来。

    卢莹一直在暗自观察她的神色,此时见她面露得色,颊边带笑,心下微微一哂,面上却是露出个宠溺的笑来,柔声道:“想什么呢,瞧你欢喜成这样儿?”

    卢悠笑着腻了过去,搂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姑母,若是过几日我做了什么事,姑母可一定要替我兜着些儿啊。”

    卢莹便向她身上轻拍了一下,嗔道:“你又在想什么呢?可别再生事了,当心你父亲罚你。”

    卢悠吐了吐舌头道:“我只跟着姑母。有您在,我爹也不能把我怎样。”

    卢莹无奈地摇了摇头,径自揽了卢悠,柔声低语道:“你也听话些儿吧。你那哥哥便不成器,镇/日/里只跟那些破落户走得近,我劝了多少回皆不管用。我可告诉你啊,你可不能沾上那起子坏胚子。那些人皆是满肚子坏水儿的,女孩子一旦沾上了,这一辈子可就毁了。你可记下了不曾?”

    卢悠甜甜一笑,道:“我记着啦。多谢姑母提醒我。”

    她一面笑着一面便想:那起坏胚子也未必无用。郡主府的花宴之上,若是没了这起坏胚子,她的计策只怕还不得成……

    赏梅宴的正日子便在十一月二十九日。

    这一日,天公作美,睽违已久的太阳竟是难得地露了脸儿,光灿灿、暖阳阳的光芒遍撒都城,一扫连续数日的阴郁。便连刮了整夜的北风也停了,真真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今年的金陵城少雪多雨,这难得的大太阳天儿,似是标志着这郡主府的花宴将会进行得十分顺利,那些赴宴的各府人等皆觉得心情大畅,直似那阳光也照进了心里一般。

    傅珺今天穿了一身杏色的窄袖襦裙,那襦衣长至腰下,上以略深的杏色丝线绣着极细的朵梅图案,下着十二幅褶裥裙,裙身上亦以与梅花相同的丝线绣了细梅枝,虬结的梅枝自裙缘处延伸至膝,渐细渐淡,又有梅花朵朵,绣工精致典雅。

    这样的一身衣裙穿在傅珺身上,衬着她晶莹如玉的肌肤与清滟的五官,格外鲜丽明艳,将她身上那种清淡也洗去了,远看便如一团明霞般灿烂,近观又见梅花盛放,十分应景。

    为了配这一身衣裳,傅珺头上戴了金饰,却是一支金步摇并一枚金镶琉璃发钗,饰物虽不多,却有点睛之效。

    至于外头的披风,用的是白绸面料,上面隐着暗银梅纹,领口与兜帽皆是白狐狸皮出的锋毛,与那杏色衣裙很是搭配。

    众人在荣萱堂汇合之后,侯夫人便亲自带队,由傅庄并傅庭护送,阖府女眷浩浩荡荡分乘数辆马车,赶赴平昌郡主府赴宴。

    傅珺与傅珂并郑氏同车,傅璋也被奶娘抱着坐在车里。

    一路之上,傅珂对傅珺神色淡淡,一如往常。她今儿也是精心打扮过了,穿了一身不挑肤色的红色大袖衫,倒也颇是明丽。

    那郑氏却是与傅珺说了好些话儿。看得出来,她似是还有些紧张。毕竟,去年的花宴她可是出了好大的丑,今年又逢花宴,傅珺觉得如果她是郑氏,她也会有心理阴影的。

    马车不疾不缓地行了约小半个时辰的样子,便进了皇城的外围——金戈巷。

    这金戈巷与金水巷相隔不远,是宗室成员的聚集地。郡主府便位于巷子的尽头,只看那高墙宽巷、青砖花墙,还有那玄漆朱环的高大门楣,以及门前挺胸叠肚的兵卫,便可知这府邸有多么豪阔了。

    众人下马之后,便有郡主府的女官上前相迎,众人俱又换上了郡主府里的马车,再走了约十五分钟后,方才到了垂花门前。(未完待续。)

第416章

    马车尚未停稳,微掠车帘的风里,便递过来一阵又一阵梅花的香气。

    那厢傅琪已经当先叹道:“哎呀,好香。”

    她奶声奶气的童音逗得侯夫人笑出声来,亲携了她道:“我们小六儿这鼻子可真灵。”

    一旁陪同的女官亦笑道:“贵府的姑娘真是灵秀可人得很。”她一面说着,一面便在前引路,将众人让进了垂花门中。

    一进院门,傅珺立刻便明白了,这平昌郡主为什么每年只办一场梅花宴了。

    整个府邸后宅,便是一片巨大的梅林。

    无论是廊边檐下,还是转角小径,皆不见别的植物,唯有一树又一树的梅花。

    这梅林植株数量虽庞大,但却一点不显杂乱,更没有大无而当之感。在巧手匠师的安排下,整间后院儿借助流水、假山与亭台楼阁等等景观,间错交织、妙趣天然,人行于其间,直是移步换景、一步一景,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满院的梅花皆到了盛花期,放眼望去,唯见那一树树的深红浅白、罗朱织碧,色彩之丰丽、气韵之清幽,将这寒瑟的深冬装点得格外华艳。更有衣着锦绣的的少女自花间行过,一时也不知是人更美些,还是花更美些,叫人看得眼都花了。

    傅琪此时已经忘了说话了,只张大了眼睛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便连侯夫人此时亦有些微怔忡,那永远都覆着一层冰雪的眼神中。难得地化出几分淡淡怅惘,似是回忆起二十年前此处的盛景来。

    女官上前一步,满面含笑地道:“傅老夫人,自此处再向前便是‘浮觞阁’,郡主娘娘便在那一处。”

    这不着痕迹的提醒让侯夫人回过神来,她不由哂然一笑道:“瞧我,这一见郡主娘娘府中的美景就有些失神了,说出去真要叫人笑话儿了。”

    那女官笑着躬身道:“傅老夫人说笑了,请诸位随我来。”她一面说着,一面便又向右侧的一条彩石甬路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动作。

    侯夫人等人便随在她的身后。往浮觞阁而去。

    这条小径设置得颇是巧妙,一路行来可路过好几处风景绝佳之处,有三两株星湖梅临溪照水、宛然俏立;有长蕊绿萼倚石盛放,孤标清奇;亦有修剪整齐、锦簇簇若雪拥霜凝的白玉蝶。便围在那小径边的花圃里。观之可爱。

    饶是傅珺如今已是见惯富贵。又曾见识过灵岩山寺那般清丽的自然风物,此时亦被眼前这充满人工雕琢意趣的景物所吸引,连这一路拐了几个弯都没意识到。便已经来到了浮觞阁。

    暗香扑襟醉浮觞,疏影茕茕共天长。

    所谓浮觞微醺,想是便需以这梅香佐味、梅影侑舞,方才能领略那一种与万梅共醉的情致吧。

    踏进浮觞阁时,傅珺便是如此作想的。

    此时阁中正是云鬟雾鬓、锦裙罗衣,坐满了各色贵妇与贵女,头油与香脂的气息热烘烘扑鼻而来,立时便将满阁的梅香也混得浊重了几分。

    傅珺随在侯夫人身后向平昌郡主见了礼。

    傅珈及笄之时,平昌郡主曾去过侯府,傅珺有幸远远见过她一面,对她的印象只有“沉默少语、神情呆板”八字。

    今日得以前近相见,借着见礼之机,傅珺再度打量了她两眼。

    约摸是因今日乃是赏花宴,本就是一件风雅之事,因此,今天的平昌郡主看上去显得鲜活了几分,那张布满了风霜的脸上,亦始终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说起来,平昌郡主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了,与侯夫人倒是年岁相近。只是她看上去更苍老些,发鬓已是花白,梳成了最不出奇的圆髻,发髻正中插着一枝南洋来的金累丝碧玺排簪,上头的碧玺个个皆有指甲盖大小。身上穿着绛色一年景大袖长褙子,里头是锦红梅花团纹交领襦,却是十分正式的礼服款式。

    因侯夫人年纪大了,平昌郡主没待她见礼便叫人扶了她起来,又含笑道:“傅老夫人快些请坐。”

    一旁便有宫女替侯夫人并张氏等人端了座椅来,傅珺等小姑娘便皆立在长辈们的身后。

    一旁的温国公夫人便笑道:“今儿贵府来得倒齐整。”

    自上回被郑氏喷晕过去之后,这还是温国公夫人头一回与“凶手”如此面对面地相处。此刻她这话一说罢,郑氏的脸色就有些发僵。

    侯夫人眼角微眯,面上却是笑得团团和气:“她们小孩子家家的,总拘在家里也不好,总要出来走动走动。”说着她便向温国公夫人身后看了一眼,见她身后立了个眉眼清秀的小姑娘,便笑道:“这是你们家二姑娘吧,倒是不常见呢。”

    孟湄见有人说到自己身上来了,神色便有些忸怩,头也低了下去,看上去有些害羞。

    温国公夫人便笑道:“湄儿还小着,我也是带她出来见识见识。”说罢便叫孟湄上前见了礼。

    既然孟湄过来见了礼,则傅珺她们几个便也给温国公夫人见礼,众人又是一通寒暄问好。那温国公夫人便予了傅珺她们每人一个绣了梅花的小荷包作见面礼,里头装着成对的金雁翅儿顶簪。侯夫人给孟湄的却是一只锦匣,匣子里装着一枚水头极好的玉钗。

    这见面礼可以说是极重了,以傅珺的理解,侯夫人大约有借此举再次道歉求谅解的意思。毕竟这温国公的品级可要比平南侯再大了一些,轻易也不好得罪了去。

    得了这支玉钗之后,那孟湄才不过七、八岁,只懵懵懂懂地收下了便罢,倒是温国公夫人脸色稍霁,明显是见钗心喜,于是便也放下旧怨,一笑泯“喷仇”了。

    傅珺微垂着头混在人堆里,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这些夫人太太们言来语去,虽然无聊了些,却也是个观察微表情的好时机。

    便在此时,忽见一人从外头走了进来,那一身闪着金光的大红锦衣,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傅珺凝目看去,却见来人正是卢悠。她穿着一身烟霞红内造遍地锦绣金线团梅大袖长褙子,里头衬着一领玄色镶金线云纹交领襦,打扮得十分抢眼。而那衣衫的红色亦将她的面容染得极为娇艳,看着倒比平常多了两分颜色。

    她一走进来便立刻满面含笑地道:“我来得迟了,请娘娘恕罪。”(未完待续。)

第417章(150月票加更)

    一见来人是卢悠 ,平昌郡主的面上便又多了两分温和,含笑道:“是我劳烦你替我招呼贵客,你又客气什么?”说到这里,她便转首向侯夫人等几人笑道:“我年纪大啦,招呼不动这些小姑娘们,便请了阿悠来帮忙。她们另在旁边的偏厅吃茶说话儿呢,你们家的姑娘便一道去了吧。”

    众人一听这话,再一想平昌郡主没有子息,她自己也确实招呼不来这些小姑娘们。而卢悠身为太子妃的侄女,又是抚远侯世子之女,由她出面招呼各府小姑娘们,倒确实是相宜的。

    卢悠面含浅笑,步履从容地走上前来道:“娘娘不嫌弃我粗笨便好。招呼客人什么的,我也只是学着做做罢了。若有做得不好的,诸位长辈姐妹只管说了,我必改的。”

    她这一番说得大方得体,态度又谦逊,在座倒有不少夫人太太皆是微微点头。

    平昌郡主便笑着和声道:“你便带了这些姑娘们去吧,替我好生在招呼着,可别叫她们闷着了。”

    卢悠笑着打趣地道:“是,娘娘。我这个无事忙可不就是做这些的么?”

    她这话说得满座皆笑了起来,平昌郡主亦是笑出声来,指着她道:“偏你是个促狭的。”

    卢悠又含笑向她蹲了蹲身,便当先向孟湄招了招手,和颜悦色地道:“阿湄随姐姐来好不好?那偏厅里有你最爱吃的松仁儿点心呢。”

    孟湄与卢悠似是颇为相熟,一扫方才的羞怯之态。灿笑着走过去拉着卢悠的手道:“嗯,悠姐姐快些带湄儿过去吧。”

    卢悠笑着向温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又向座中的其余几个女孩子道:“各位姐姐妹妹请随我来吧。”说着便领头走了出去。

    傅珺实在很不想与卢悠打交道。

    从她六岁的时候起,她就知道她跟卢悠处不来。而事实也证明,这种感觉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变。且不止是她与卢悠处不来,卢悠看她也不对眼。否则也不会借萧红珠之手对付她了。

    傅珺觉得,她与卢悠往日虽无怨,今天却已经走到了生死大仇的地步。像她们两人这样的关系,偏还要在人前做出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来,傅珺觉得十分别扭。

    然而。众人皆去了。独她一个不去却也不好。

    傅珺便只能露出个淡淡的笑来,带着青芜与青蔓两个去了一旁的偏厅。

    虽说是偏厅,然此处与浮觞阁却是以一道穿堂并一段转廊相连的。那转廊之外便是千树梅花,晶蕊压枝、香气扑鼻。一众女孩子少见如此美景。俱都是轻声说笑起来。

    傅瑶早走到卢悠身边去说话了。至于傅珈与傅珂,这两人此时亦是离傅珺远远的,傅珺便牵着傅琪同行。

    傅琪自来便是个乖巧的性子。此时见傅珺面色微凝,便摇了摇她的手,糯声道:“四姐姐,一会子到了偏厅,我给您拿点心吃好不好?”

    小姑娘前几日因替崔氏拿了一块点心,得来了众人夸赞,便知道这是能叫人开心的事,便此记在了心上。

    傅珺便笑了起来,柔声道:“那四姐姐先多谢你啦。”

    傅琪的脸上立刻绽出个大大的笑容来,又指着廊外的梅花道:“我乖乖的听话,不摘花儿。”

    傅珺见她口里虽说着,一双眼睛却流连在那花树之上,满脸的渴求之色,不由更是忍俊不禁,便停下脚步笑道:“六妹妹喜欢这花儿么?”

    傅琪立刻用力点头道:“嗯,喜欢的,琪儿可喜欢花儿啦。”

    傅珺便浅浅一笑,牵着傅琪行至廊边,探手便向一棵朱砂梅上摘下几朵花儿来,一旁的青芜忙道:“姑娘小心,让婢子来摘。”

    傅珺摆了摆手,笑道:“我都摘好了呢。”说着便将这几朵梅花细细地簪在了傅琪的发髻上,又退后一些歪头端详了一番,方点头道:“这样很好看。”

    傅琪笑得眼睛都弯了,道:“谢谢四姐姐。”

    傅珺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便又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而傅琪身边跟着的丫鬟在整个过程中俱是一声不吭,也没有任何一个出声阻拦的。

    青蔓微觉奇怪,便看了那两个丫鬟一眼。那两个丫鬟一名采芹,一名采苹,皆是崔氏从清河县老家挑上来的。其中采芹与青蔓熟些,便回以一笑,采苹却是面无表情。

    青蔓一眼看过亦未多想,便即跟上了傅珺。此时她们已经行至了转廊尽处,那一道玄漆透雕折枝梅的厅门便在眼前,门前两个郡主府里的丫鬟正掀起锦帘,含笑道:“姑娘们快请进吧。”

    傅珺便牵着傅琪的小手走进了偏厅。

    进得厅堂,却见正中间是一面四扇屏风,转过屏风便见偏厅里或站或坐,皆是与傅珺一般大小的姑娘,厅堂的另一端却是又开了扇门,那些要去室外赏梅的姑娘们便可自此门出去,外头便是好大一片玉蝶白梅。从那不时掀开的帘幕中,亦可见星星点点的梅花落满枝头,衬着冬日的暖阳,倒跟雪霁初晴一般。

    此时,傅瑶便从一旁走了过来,对傅珺笑道:“有劳四妹妹了,我这便带着六妹妹去那边坐一坐。四妹妹也去寻了相熟的人说话去吧。”

    看来,傅瑶是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个嫡妹要照顾,便过来接管傅琪了。

    傅珺松开了傅琪的手,蹲了身子对她笑道:“那四姐姐先去那边说话去了,六妹妹跟三姐姐好好玩吧。”

    傅琪乖巧地点了点头,傅瑶便又向傅珺笑道:“快些去吧,那谢家姑娘可一直在看着你呢。”

    傅珺笑嗔道:“偏你眼神最好。”说着便自往厅堂的东角走去,谢亭正坐在那里笑看着傅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弯成了月牙儿。

    见傅珺走了过来,谢亭便招手笑道:“你快些过来,我正愁找不着人陪我呢,可巧你就到了。”

    傅珺便笑道:“你准定是想出去赏梅了。”

    “还是珺姐姐最懂我了。”谢亭娇笑道,又上前挽了傅珺的手:“咱们快些去吧,趁着这会子得便先好好瞧瞧,再迟一会子就该入席了,这一顿饭还不知吃到何时呢,下晌那梅花便没上晌精神好看了。”

    傅珺便笑道:“下晌的梅花如何便不如上晌好看?这又是什么道理?”

    谢亭便摇头晃脑地道:“我大哥哥说了,古人踏雪寻梅,专要挑了深夜与那天色将明之时,只因那一时的梅影最清、梅香最幽,待到天光大亮便失色许多,若到了下晌则又更差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610/ 第一时间欣赏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作者:姚霁珊所写的《庶庶得正》为转载作品,庶庶得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庶庶得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庶庶得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庶庶得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庶庶得正介绍:
微表情能破案,但,能宅斗么? 傅珺有些无所适从。 侯府的日子说易且难,嫡出姑娘的尊荣似有还无,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无论是前世当警察,还是今生做主子。 不想囿于后宅,却不得不在宅门里步履维坚。 暮霭沉沉也好,水阔天长也罢 她,只想做自己。 简单说来,这是一个古代版《别对我撒谎》+《记忆神探》的故事。庶庶得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庶得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庶得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