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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4章

    月华如水,将那条白石甬路洗得越发透白。远远地,不知何处有人吹起了玉箫,流离婉转的曲韵,正是傅珺最熟悉的《乱红》。

    夏尽秋来,乱红飞去;北雁南归,征鸿沓沓。

    那箫韵清朗彻亮,与傅珺所奏不同,却又自有一分流转之意,似是将漫天月华也搅动了起来。

    傅珺心下有些怅然,微叹了口气,过得一刻,却又觉得自己的可笑。

    不过是一个节日罢了,她今天怎么就这么多的感慨呢。

    傅珺暗自摇了摇头,摇去那些涌上心头的思绪,踏着满地的月华向前行去。

    说来也怪,那一曲箫韵殷殷缭绕,竟似挚友相送一般,直至傅珺行至南院儿才渺然而息。唯余月华空自洒落,说不出的清寂。

    “这曲子真真好听。”青蔓忍不住轻叹了一句。

    涉江亦跟着轻语:“不只好听,这奏得也巧。从姑娘离了席起到现在,恰好一曲奏完。”

    傅珺微微转首,望向来路,心中蓦地生出些异样。

    方才的她不只是踏月而行,亦像是踏歌而行一般。只是,那歌声换成了箫曲,却也别有一番情致。

    进屋之后,傅珺忍不住向窗屉子那里看了一眼。

    窗屉子合得严严的,月华投射其上,印下几撇木樨树的影子,画出寥落的几笔写意。

    八月中秋,月华如霜。

    郑氏已经在正房睡下了,东廊西厢悄无人声。唯有秋虫唧啾,越显出这庭院的寂静。

    傅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窗子。

    她只是在听到那一曲箫声之后,不自觉地心有所感罢了。

    她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转回了心神。

    进屋之后,涉江等人便服侍着傅珺卸下钗环。因见时间不早了,便又替傅珺打水洗漱,不一时便收拾完毕。

    傅珺上了/床/,青蔓合拢绡帐,又将烛台上的风门调至最小,一干人等便皆退了下去。

    室内的光线幽暗了下来。傅珺侧过身子。望着重重绡纱边的银莲帐购出神。

    她还在想着那段箫声。

    也不知是何人奏起来的,比她所听过的又有所不同。比之刘筠的琴声又是另一种味道。

    也许是外头侯爷养的那班伶人吹奏的吧。傅珺淡淡地想道。

    今夜轮着绿萍值夜,槅扇外头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

    傅珺轻轻打了个哈欠,阖上了眼睛……

    蓦地。窗屉子上传来了一点响动。像是风拂过树梢的声音。

    傅珺一下子睁开了双眸。

    她悄悄地坐了起来。挑起绡帐向外看了一眼。

    窗纱之上,树影横斜,在夜风里轻轻晃动。

    傅珺停了几息。终究还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先将挂在/床/边的松鹤纹杭绸夹氅衣披上,复又踩上了软底绣花鞋,方才轻轻行至窗边,将窗屉子拉开了几分。

    一阵凉风涌了进来,携着沁凉的木樨淡香,渺然如梦。月亮隐在云层中,木樨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也只是淡淡的几痕。

    傅珺极目向外头看了看,不见人影,唯有风摇动树梢的声响。

    她又等了一刻,四周仍是静悄悄地不闻人声。

    傅珺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疑神疑鬼了。

    她悄悄合上窗子,蓦地察觉身后有异,回首却见一人立在灯畔,肩宽腿长、一身玄衣,淬冰的眸子在幽暗的灯烛下细碎如星。

    孟渊?!

    傅珺抬手捂住嘴,咽下了冲口而出那声轻呼,一颗心却是怦怦乱跳了好几下。

    真是要被这人吓死了。

    这家伙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这是专门来吓唬她的不成?

    “你……”

    傅珺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又将下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绿萍还在槅扇外头呢。这丫头睡觉向来很是警醒,万一醒过来了可如何是好?

    孟渊看着傅珺,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她现在这样子,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满头乌发披散在肩头,在烛火下泛出盈润的光泽,与她平素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很娇小,还有些……柔弱。

    孟渊的眼神幽深了起来。

    他不是第一次打量她,却从没有一次如此刻这般,细细地将她看了个清楚。

    她的容颜,果真是极好看的。

    肌肤莹润如玉,在烛火下晕然生光;一双长眉不像普通女子那样修成柳叶形状,而是眉尖微晕,眉峰略挑,宛若翠黛描成;还有她的眸子,素昔皆是明澈的,而在此时,许是因了夜色的缘故,这明澈的眸中便洇了一丝水气,看着他时,像是清晨氤氲着雾气的湖水,便这样凝在他的脸上。

    孟渊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再下个瞬间,他已经往后退开了一步。

    “别担心。”他语声微哑,“你的丫鬟暂时醒不了。”

    这声音宛若浸了夜色,比以往更加低沉醇厚。

    傅珺有点明白过来了。

    难怪孟渊能够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呢,说不得便是动了什么手脚。总归这些能够高来高去的大侠们,不是她这种战五渣能够企及的。

    她定了定神,这才发觉自己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衣冠不整,头发还披散着呢。

    也许是在古代生活得太久了,傅珺居然觉得有些窘迫。

    她将身上的氅衣裹紧了一些,又抬手掠了掠发鬓。

    这还真是……挺别扭的。

    无论是她的衣着打扮,还是孟渊出现的时间或地点,都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傅珺稳下心神,开口相询:“你怎么来了?是有事么?”

    孟渊身上的气息一瞬间变得有些冷。

    “确实是有事。”孟渊沉声道,一只手探进了袖中,指尖触上了那片柔软丝滑的料子。

    傅珺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他的动作却顿住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将手从袖中拿了出来,手上却是空无一物。

    傅珺注意到他的眉尖动了动。

    “怎么了?”她问了一声。

    孟渊低低地清了清嗓子:“无事,是我下属收到了消息。你的继母叫人从你这里偷了一样东西。”

    傅珺怔了一刻,蓦然间眼神沉冷如冰。

    又来了。

    她真是不明白,郑氏就不觉得厌烦么?明明已经有了儿子傍身,她只消好好教养傅璋长大,往后的日子不会错的。可她偏不愿意,偏要将手伸到她这个继女这里来。

    傅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神色间蕴了冷意:“她偷了什么?”

    “帕子。”孟渊的语声仍有些喑哑。(未完待续。)

第495章

    傅珺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方抬起眼眸,向孟渊笑了笑。

    他形容不出那个笑。像是自嘲,又像是讥讽,却又像是无边的疲倦与悲凉。

    他的心瞬间揪紧了。

    他向前迈了两步,凝视着她的脸,眸子幽深如海。

    傅珺没注意到孟渊的动作。

    她只是侧首望着桌案上的清供花瓶。瓶中/插/着一枝木樨,碎花点缀于翠叶,清冷的香气在四下弥散。

    她的语声亦是清冷:“是趁着今晚家宴动的手?”

    孟渊沉吟了一会,摇了摇头:“何时动手我并不确知。我的人是在三天前截下了出府的婆子。”

    三天前?

    傅珺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眉尖微微蹙起。

    也就是说,郑氏得手的时间应该早于三天之前。帕子得手之后,她肯定还要寻机才能找一个人将东西送出去。孟渊的人便在那人出府的时候截获了帕子。

    不知郑氏是如何动的手,难道是浆洗上的仆妇?

    傅珺一面想着,一面无意识地轻轻卷着手里的一络发丝,神情微冷。

    从郑氏所偷的东西也能看出,这块帕子后头连着的,必然又是傅珺的闺誉,或者是婚事。

    女子私用的帕子若是落在某个男子手里,这事儿一旦被人发现了,名声被毁不提,亲事也会十分被动。到时候为了息事宁人,说不得就只能将错就错。让傅珺嫁予那个得了她帕子的人。

    傅珺心中涌出了一丝愤懑。

    而随后,一种更大的无力感又将她淹没了。

    这是一个对女人极不公平的时代。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女子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境。而男人在外沾花惹草,对内三妻四妾,却还被人叫做风流。

    面对这整个时代,她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不顾一切地左冲右突?向这个男权社会要平权?勇敢地对这整个时代说“不”……

    那然后呢?

    傅珺无意识地绕着发丝,面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嘲意。

    如果真的那样,可能她会被当作怪物处置掉吧?平南侯与侯夫人这种标准的封建大家长,一定会让她这个孙女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深宅大院儿里。

    那她身边的人会怎么样?涉江、沈妈妈、青芜……她们皆是依附于她而生的。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命,却不能不顾她们的命。

    傅珺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觉得她已经快要忍不下去了。可是。她必须忍下去。就算是为了她身边那些无辜的人,她也必须忍下去。

    傅珺举眸去看孟渊。

    他也正在看她。

    那双淬了冰的眼中,是比月华还要细碎的柔光。

    傅珺的心情略略松了下来了几分,思绪也转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

    好在这件事被孟渊提前解决了。

    “她想要把东西交给谁?”傅珺问了一句。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疲乏。

    孟渊眼中的柔光漾了一下。复又归于平静:“我的人眼看着那个婆子去了许府。”

    许府?许允?那就是姜姒了。

    傅珺神色淡然:“姜姒是留着我的帕自用。还是转交给了旁人?”

    她总觉得姜姒针对她的目的有些诡异。

    傅珺并没忘记在清味楼那件事情中,有一个孟渊始终不愿提及的“第三方”。

    也许,姜姒针对傅珺的所有原因。都在这个神秘的“第三方”身上。

    孟渊眸中的柔光蓦地凝在了一处,眼神无比冰寒。

    还好吴钩这小子警醒,提前便掉换了东西,姜姒拿到的帕子根本不是傅珺的。

    只是,姜姒拿到帕子之后,当晚便有一位高手从她那里取走了东西。

    据唐刀说,那个高手武功莫测,他没敢跟得太紧,只瞧见那人去了桑树街那一带,具体进了哪一家哪一户他却未曾查明。

    孟渊的神色有些凛然。

    桑树街与何人有关系,他能猜出个大概来。

    一定又是那个人!

    行此卑污之事,毁人清誉,这就是大汉朝最尊贵的皇族!

    孟渊的心底蓦地卷起一股强烈的杀意。

    然而,望着眼前娇柔的女子,一瞬间他的心底又柔软了起来。

    罢了,罢了。

    那些肮脏的人与事,由他挡在外头便罢。她只消好好地待在这里,就像现在这样便好。

    只是那方帕子……

    孟渊的手指动了动。

    那块帕子就在他的袖中,他原本是想拿来还给她的。

    可是方才,当他的手抚上那片柔滑的料子时,他忽然就改了主意。

    “姜姒还没动静,我的人还在等。”这一连串的话语说出口,流畅得就像是真的一样,“等她动手的时候,我的人会想办法将东西调包。”

    他的语声温和得如同窗外的夜色。

    傅珺点了点头。

    她现在有些心烦意乱的,并无暇观察孟渊的表情。

    事情一旦扯上姜姒,总会变得很麻烦。可恨的是傅珺根本就制不住这个人。姜姒的身边有一股看不清的力量牵扯着,她的能量也远比傅珺所知的要大。

    现在的姜姒,让傅珺本能地觉得危险。

    她唯一感到庆幸的是,孟渊一直在帮她。

    “谢谢你。”傅珺庄重敛衽,向孟渊行礼。

    孟渊侧了侧身,眼神温和得宛若良夜月华:“我说过我会帮你看着的。”

    傅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知道他会帮她看着,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仍觉几分哀凉。

    她忽然想起,今天是中秋节。

    傅珺的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嘲意。

    这可真是绝大的讽刺。

    明明是阖家团聚、共叙天伦的大好节日,她却收到了这样的消息。她的继母与外人勾结起来算计她,为了夺取她手中的嫁妆,无所不用其极。

    她的亲情缘分,还真是天生的稀薄啊。

    傅珺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孟渊凝视着她。

    她站在幽暗的烛火下,凉风透窗而入,将她身上的氅衣拂得贴在了身上。

    孟渊忽然觉得,她离自己非常的遥远。

    她就像是独自一人站在无边的黑暗中。在她的身上,笼罩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深深的孤单。

    孟渊的心又紧紧地揪了起来。

    他跨前几步,垂首望着眼前的女子。

    她的个子很娇小,头顶还不到他的下巴。他又侧首去看一旁的纱帐,烛光摇曳,他的影子印在绡帐上,恰好覆住了她的影子。

    “你别怕。”他的声音微哑,“我会护着你的。你什么都别担心。”(未完待续。)

第496章

    傅珺抬起头来。

    孟渊站得离她近了好些,挡在了窗户的前头。

    凉风已经拂不到她身上来了。

    傅珺忽然就想起,三月踏青的时候,在山路上,他也是这样站在路的外侧,替她挡着料峭的寒风……

    她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这是怎么了,居然突然就伤感起来了,还是当着孟渊的面儿。

    傅珺一刹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微微侧首,望着桌案上的烛火,面颊上渐渐洇了一层淡淡的红。

    她知道自己脸红了。

    她也知道孟渊一直在看着她。

    这情景还真是……尴尬得让人想要逃跑。

    傅珺忍不住动了下脚,又往后退了一小步,随后清了清嗓子:“那个……还有别的事情么?”

    只能用说话来转移这种奇怪的氛围了。傅珺现在唯一希望的是这个话题转移得不要太生硬。

    孟渊仍在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傅珺又向后退了一小步。

    他的身上还残余着外头夜风的凉意,直到现在她才觉出,那气息已然覆盖住了她的呼吸。

    干燥而微凉,很好闻的味道……

    傅珺转身行至案前,轻轻调整了一下烛台上的风门。

    这个距离就闻不到他的味道了。她暗里呼了一口气。

    “我走了。”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嗯,”傅珺轻轻应了一声。停了一下,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些。”

    孟渊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你早些安歇。”

    傅珺没去看他,只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孟渊悄无声息地推开窗子,跃了出去。

    直到孟渊的人走了好一会儿,傅珺觉得,这房间里还留着他的味道。

    她走到窗前,将窗屉子合上、关严,又销上了门户。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她才发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姑娘。您怎么起来了?”绿萍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傅珺微微一惊,忙回首去看,却见绿萍披了件薄袄立在槅扇前,一脸的睡眼惺忪。

    “我睡不着。起来坐一会子。”傅珺尽量将语气放得自然。

    绿萍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傅珺。

    她总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怪。然而细细看去。一切如常。她们姑娘也只是脸有些微红罢了。

    傅珺挪步往/床/前走去,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呃,我要睡了。你也快去睡吧。”

    绿萍应了一声,仍是去案前将烛火调亮了一些,这才去了槅扇外头。

    直到重新躺到了/床/上,傅珺才想起一件事。

    她忘了问孟渊,方才的那首《乱红》是不是他奏的。

    ************************************

    白石书院今年的岁考定在了秋分那一日,一共考三天。而今年对公众开放的考试科目则是骑射。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傅珺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因为提前拿到了两项甲优,傅珺今年的考试压力相对轻了好些。而她最觉得开心的是,她不必当众展示自己的骑射“英姿”了。

    虽被萧红珠打成了重伤,然换来的结果却也颇令人满意,能免掉“示众”的烦恼,傅珺表示她这伤得还是很值的。此外,因为两项甲优在前,今年岁考时傅珺已经不再是众矢之的。

    与其跟两个甲优在手的傅珺争第一,倒不如在第二或第三的位置上搏一搏。

    也正因为众人不再专注于自己,傅珺便将一件重要的事情放在了此时做。

    待考完最后一门乐试后,傅珺并没有回府,而是在漫天瑟瑟的秋雨之下,带着涉江与沈妈妈二人,来到了玄武大街一户安静的宅院。

    楚刃一早便守在了大门前,一见傅珺的马车停了下来,她便含笑回身拉开了院门,口中客气地道:“姑娘请进,主子已经在等着了。”

    她最近时常给傅珺递消息,有时也没避着涉江。涉江也知道她是孟渊身边得用的丫鬟,也知她传递来的消息通常都很重要,因此她二人倒也熟识起来。

    涉江便笑着上前,递过去一个挺大的荷包,傅珺扶着沈妈/妈/的手走下车来,一面笑道:“听说你爱吃糖,这里头是我铺子里的各色糖果,你吃吃看,喜欢那种告诉我,下回我再给你带。”

    楚刃欢天喜地地捧起荷包打开瞧了瞧,拿起颗松子糖就放进了口中,一双黑亮的眼睛笑得已经眯成了缝儿。

    守在门里的吴钩直摇头。

    到底是年纪小哇,一把糖就能高兴成这样儿。吴钩深深地觉得楚刃实在是太好收买了。

    不过,想一想他家主子从早上起就没放下来的嘴角,吴钩觉得,到底楚刃还得了把糖呢。他家主子啥也没得着,还累得到处跑,也不知整天高兴个什么。

    想到这里,吴钩的脑袋瓜子又歪了过去。

    说起来,他今天早上隐约瞧见,他家主子手里拿了块帕子在看。一见他来了立刻把帕子收了起来,鬼鬼祟祟的。

    吴钩总觉得,这块帕子像是女子用的。

    该不会是他家主子开窍了吧。吴钩的脑袋又歪了歪。

    傅珺进门之后,楚刃立刻便关紧了门户,这里吴钩也放下心思,哈着腰上前招呼:“四姑娘来了,主子在后院儿呢,快请进来。”

    沈妈妈便蹙了蹙眉。

    这小厮看着油滑得很。

    她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傅珺。

    昨天晚上傅珺便特意向她说了,今天要带她去见一个人。还说此事需秘,因此便只多带了一个涉江,再多的人也没带,连侍卫都没让跟着。

    沈妈/妈/的眉头又蹙得紧了一些。

    似是察知了她的心情,傅珺扶着沈妈/妈/的手轻轻动了动:“妈妈莫担心,是个很可靠的朋友帮了我的忙。”

    沈妈妈点了点头,眉间仍有忧色。

    傅珺抬起头来,透过帷幕与重重秋雨,向着四周打量了一眼。

    从进门起她就觉得,这处院子她似曾相识。并非是景物熟悉,而是这院中的弥漫着的那种清冷与疏拓,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随着吴钩跨进第三进院门儿,转过一块影壁,瞥眼便见院墙边的大块油布,油布翻起了一角,露出了里头的木料与砖石。丝丝细雨落在油布上,在灰暗的天空下,油布反着光。而在油布的前方,倒伏着一架极长的梯子。

    傅珺的唇边蓦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终于明白她为何觉得这院子熟悉了。

    原来她真的曾经来过这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油布那边院墙的下头,应该有一处小角门,而在离角门不远处的墙根儿下,还有一方狗洞。

    这里便是她多年前躲避人贩子时藏身的那间院子!

    便是在这间院子里,她无意中窥破了藏剑山庄的秘密,又与刘筠再度重逢。(未完待续。)

第497章(补1月22日欠更)

    傅珺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这许多年过去了,这所庭院仍如她初见时一般。虽是花木扶疏,却又处处不整,一副未完工的模样。

    傅珺有些恍惚起来。

    她像是重又回到了那个月华晦暗的上元夜,她独自一人立在梯子上,墙外是绚丽的烟火,月华淡淡洒落。而墙内……

    傅珺摇了摇头,复又舒了口气。

    原来,这院子竟是孟渊所有。

    如此想来,那夜孟渊携属下快马离开,想必便是从这所院子出去的吧。

    时间过得可真是快。

    傅珺环视四周,一瞬间又有种错觉,觉得,这里的时间,却又像是静止了一般。

    所有的一切都维持着当年的原状。油布、长梯、未曾砌好的花坛,安静得如同定格的相片,就连雨落地面的声音都听不到。唯有细细的雨丝,在这间寂寞的庭院里无声洒落。

    “你来了。”一道低沉若箫鼓般的声线响了起来。

    傅珺回过神来,转首向孟渊一笑:“我来了。”

    她清清淡淡的声音穿透雨丝,划过寂静的庭院,落入他的耳边时,竟像是起了一阵回音。

    孟渊的心神恍了一恍。

    “见过孟少公子。”沈妈妈与涉江上前见礼。

    孟渊略略凝神,抬手虚扶了一下,态度十分温和:“不必多礼,快请进吧。”

    沈妈妈便与涉江扶着傅珺,几个人进入了房中。

    正房分了五间。三明两暗,只以挂落飞罩隔开,布局十分阔朗。房间里并未多做装饰,桌案、柜子、槅扇等等,皆是只雕了一部分的花纹,有些上头还留着未曾打磨好的木头杈子。

    整个正房唯一家具齐全的便是西次间儿,看上去似是间书房,却也仅一桌一凳并一只书柜而已。

    不过,在傅珺看来,这房间布置得倒有几分极简主义的味道。至少她看着并不讨厌。

    吴钩不知从哪里端了个碳盆进来。里头的银霜碳烧得正好。楚刃呈上了刚沏出二色的枫露茶,又搬过来几张梅花凳儿,孟渊便让傅珺坐。

    傅珺摇了摇头,微笑道:“多谢孟少公子。只是我今日前来。还是想要尽早见那个人。”

    孟渊颔首。唤了一声“来人”。

    唐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穿着一身青袍,也未戴斗笠,立在阶下叉手道:“ 主子。人刚醒。”

    孟渊转向傅珺,寒星般的眸子里揉着细碎的光,衬着他的玄色衣袍、玄玉发冠,冷峻中隐着一丝极淡的温和。

    “为稳妥,用了些药。”他说道,“现在就过去吧。”

    傅珺浅笑道:“好。”

    孟渊便在前引路,几个人又出了正房,穿过了后面的一道月洞门,来到了最里头的院子。

    此处应是后花院,只是如今尚未竣工,除了中间一条石子路扫得干净,两旁便皆是翻开的泥土,院子的尽头是三间青砖房,看上去似是花房,倒是整整齐齐的。

    孟渊将傅珺她们带到了最左边一间屋子,吴钩推开房门将人让进去后,便守在了门口。

    孟渊回过头,淡淡地瞥了吴钩一眼。

    吴钩立刻缩了缩脖子。

    他家主子这又是怎么了?

    吴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直到瞧见那位傅四姑娘搓了搓手,他这才顿悟。

    孟渊身上的气息冷得有些怕人。

    傅珺忍不住又搓了搓手。

    天气虽才是八月,到底已经有些凉了。她有些后悔没带着手炉来。

    便在此时,忽然房门开启,吴钩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头上冒着汗,手里提着个碳炉子,正是方才放在书房里的那一个。

    放完碳炉子后,吴钩这才觉得孟渊的眼神又恢复了正常。

    作下属的真不容易啊。吴钩哀叹了一声,摸了把汗,自守在门外不提。

    傅珺此时却是觉得屋子里暖了好些。

    她坐在椅子上,向孟渊微微点了点头。

    孟渊拍了下手,不多时,便见连着旁边屋子的门开了,楚刃将一个穿着粗布棉衣的妇人提了进来。

    这妇人头发散乱,身材瘦弱,露出袖口的双手皮肤颇为粗糙,看着像是惯做粗活的。

    傅珺抬手脱下帷幕,看着眼前的妇人。

    那妇人被楚刃丢在地上后,便一直垂头贴墙跪着,既没有开口求饶,也没有任何动作,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完全失去了生气。

    傅珺盯着她看了良久,淡声唤了一句:“盈香。”

    沈妈妈身子一震,睁大眼睛看向地上的妇人。

    盈香像是被这一声惊醒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满是沧桑的脸。

    她的脸上还留着几分水秀,只是皮肤粗糙,眼角皱纹交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老了十多岁,只能隐约瞧出当年的模样。

    盈香抬起眼睛,漠然地打量着身前的女子。

    那是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件天青色的长裙,深青色的大带垂落了下来,眉目如画、肌肤胜雪,说不出的冷冽清滟。

    她的视线一点一点地聚焦在了少女的眼睛上。

    这个少女,怎么……如此眼熟?!

    盈香下意识地用力眨眼,那张木无表情的脸上,也渐渐地开始有了一点变化。过了好一会,她的眼中蓦地划过一丝不敢置信,还有一丝隐约的慌乱。

    她飞快地低下了头,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这绝不是她想象中的情景。

    自从被掳之后,在偶尔药性/过去清醒的那几次,她一直在想,掳她的人究竟是谁?

    她最希望见到的,是她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那个人。而她最怕见到的,则是另一个毒如蛇蝎之人。

    然而,眼前这位似曾相识的少女,或者说,四姑娘,绝不在她的估计范围之内。

    “没想到会是我?”傅珺的声音仍旧清淡。

    然而,这声音却让盈香心胆一寒。

    她飞快地抬起头来看了傅珺一眼。

    这确实是四姑娘。那双乌沉沉的眼睛她不会认错。

    盈香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四姑娘眼中的冰寒像是能穿透人心似的,她觉得自己已经被她从里到外一眼看穿了。所有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刹那间全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盈香将身上的粗布袄裹紧了些。

    她忽然觉得很冷,那种冷直渗到了骨头里去。(未完待续。)

第498章

    “你以为会见到谁?”傅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仍是听不出起伏的平淡声线,“是给你毒药的那个人?还是我爹?”

    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盈香的脸上,一点一点泛出了死灰色。

    孟渊侧眸看了看傅珺。

    她的脸色很平静。

    可是,这样平静的她,却让他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她请他帮着抓几个人,他便帮着做,并未问其他。

    他其实已经明白她为何会找这些人了。

    只是,他一直都没问。

    幼年丧母,他知道那种锥心般的疼痛,也知道那种无力回天的痛悔。因为,这一切他都曾体会过。

    也许比她体会得早了一些,也不过就早了半个月而已。

    他的母亲死于八年前的上元佳节,而她的母亲,死于不久后的正月底。那个时候,他已经十二岁了,而她才只有六岁。

    他不敢去想,六岁的她是如何走过来的。这么多年来,她背负着这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东西,一直走到了现在。

    这一切他都不敢去想。

    他只是,有些微的心疼。

    “您都知道了。”盈香说道,整个人跪坐了下去,脸如死灰。

    傅珺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沧桑的妇人。

    虽然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但她还是没办法将眼前的人,与她记忆中的盈香合在一处。

    曾经秀丽圆润的少女。如今再不复当年的模样。

    这么些年的逃亡生活,想必盈香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傅珺甚至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傅珺后退一步,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盈香,你怎么在这里?”沈妈妈忍不住问出了声。

    她并不清楚盈香的事情,只知道这丫头被赶去了庄子,后来被人赎走了。

    然而,方才傅珺问盈香的话中有“毒药”,还说到了傅庚。沈妈妈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什么,却又始终想不明白。

    盈香被这一声问惊醒,瞬间便挺直了腰。

    那一刻。她的眼中划过了浓浓的怨毒。

    她当然认出了沈妈妈。当年她被送去庄子上。就是眼前这个面相慈和的老妇亲自下的令。

    这么多年来,每每思及此事,她都会恨得切齿、痛得啮骨。她如何会不记得这老妇?

    盈香定定地看着沈妈妈,半晌后蓦地一笑:“原来是沈妈妈。好些年没见。您怎么还没死呢?”

    她的语气中满是阴毒。

    沈妈妈愕然。复又冷下了脸:“我自是活得好好的,陪着我们姑娘安稳得很。倒是你,如今怎么落到如此境地?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妈妈问得可真是奇。”盈香的神情变得诡异。眼神却又格外亢奋,“除了我该做的事儿之外,我可什么都没做呢。妈妈是老糊涂了么,倒来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沈妈妈还要说什么,傅珺却止住了她,淡笑地看着盈香:“你逃了这么多年,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想这件事,到现在你还没想明白?”

    盈香翻眼看了看傅珺,“嗤”了一声,神情满是不屑。

    傅珺不以为意,仍是一脸淡然:“既是如此,你这么些年来又为何要躲?我可是查清楚了,你当年逃出府后,便藏在了一个守城小旗的家里。你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后路,一躲便躲了快十年。你在躲谁?你明明立了大功,为何不去找那人领赏?为何要躲在田庄成了农妇?”

    傅珺每说一句,盈香的脸色便白一分。待傅珺说完,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她当然要躲。

    那个人给她毒药的时候,并没说会毒死王氏,只说会让王氏落下胎儿。

    可是,王氏却是一尸两命。

    那时盈香就知道,她不能再回去见那个人,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好在她早有预感,提前便找好了退路,这才能躲过那个人的追查。

    这些年来,她跟那个小旗成了亲,先是在京城,后又跟着他去了辽东,再后来她的夫君因犯了事被逐出辽东,便带着她回到了故乡——位于栖霞山下的田庄。

    傅珺便是在去田庄查案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盈香的背影。

    虽与记忆里的人相去甚远,然而,这个熟悉的身影还是留在了傅珺的脑海中。

    所以,她才会做了那个噩梦。

    在梦里出现的那双绣花鞋,便是当年盈香常穿的那一双。正是这双绣花鞋,让傅珺将田庄里某个不起眼的农妇,与盈香这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傅珺长长地叹了口气。

    许多年来,她一点一点地去抠王氏案件的细节,最后将王氏的案件与拐卖案联系在一起,逐渐拼凑出了康保义、汪贵等帮凶的线索。

    自去往姑苏之后,她名下的店铺越开越多,为的便是搜寻更多的线索。傅庚隐瞒下来的那些信息,她花费了巨大的力气才挖出来。她甚至还知道,京里有人在暗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回京才放松了下来。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不问自明。

    所以,在姑苏时,她基本足不出户。为了麻痹对手,她隐忍了许久,连查到了康保义等人的去处亦不敢轻动,就怕被人顺藤摸瓜截去人证。

    那一天,当她终于在田庄偶遇藏身多年的盈香时,她就知道,最后一块拼图已然凑齐,只是,她缺乏将这些人证同时抓住的力量。

    她便将这几人的画影图形交予孟渊,并将另两人的藏身处也一并告知。

    现如今,这几人尽已归案。而有了盈香,一切线索便皆齐备。

    当年傅珺被拐一案,与王氏之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间牵扯的人颇多,除了康保义与汪贵,还有一对姓朱的祖孙,以及一个叫清莲的丫鬟。

    据汪贵供述,那朱姓祖孙便是撺掇傅珺去豆浆摊儿的婆子并小厮。其中那朱婆子的孙子,当年便在抚远侯府当差。此外,汪贵的表嫂有一远房亲戚家的女儿,叫做清莲的,当年亦是抚远侯府嫡次女卢莹的贴身大丫鬟。

    不过,朱婆子及其孙子,以及那个叫清莲的丫鬟,在傅珺被拐之后不久,便非常巧合地一起染“时疫”死了。

    傅珺从来不相信巧合。

    她有理由相信,朱家祖孙并清莲之死,与自己被拐一案必有关联。而抚远侯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傅珺觉得已经不用她去证明了。(未完待续。)

第499章

    思及此,傅珺已是墨眉微蹙。

    这些事件与抚远侯府之间还差一个关键点。她现在所掌握的证据,并不能直接指证那个幕后之人。

    此人是谁,现在已是呼之欲出。

    然而,傅珺的证据却不足。

    所以她要亲自审盈香。她希望,这最后的一个关键点,能够由她亲手连上。

    不知何故,孟渊竟然明白了她的意图,便将盈香留给了傅珺。

    盈香很可能见过那个人,也知道那个人是谁。傅珺如此认为。

    既能逃了这么多年,就表明盈香很怕那个人。若是不知那人身份,她为何会怕得如此厉害?

    傅珺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盈香。

    盈香的神情有些瑟缩,还带着几分惊恐。

    “你是不是从没想过,给你毒药的人是个侯门贵女,是不是?”傅珺突然问道。

    一个简单的是非题。

    没有问是谁给的毒药,而是已经确认了幕后元凶,不过是对其身份感到惊讶罢了。

    盈香身子一震,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傅珺一眼,复又低下了头。

    傅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盈香的微表情显示出了她心里的慌乱,还有害怕。

    看来,傅珺猜的那个人并没有错。

    心底里多了一丝确定,傅珺又继续问道:“你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姑娘家吧?如今倒是成了伯夫人了。”

    她说话的声音笃定而平和,似还有些感慨。完全是陈述式的语气,根本就没有向盈香确证之意。

    盈香再一次抬头看着傅珺,前额微皱,瞳孔放大,呼吸沉重。

    过了一会,她才又低下头去,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喃喃道:“是的呢,婢子……也听人说了。”

    “你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你们见面的时候,她肯定不会明着告诉你自己是谁的。你是自己偷偷查的?”傅珺轻声问道。

    盈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的。婢子跟在她的马车后头。听见人家叫她……”

    说到这里她忽然住了声,抬头盯了傅珺一眼。

    傅珺看着盈香,居高临下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明显的怜悯。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轻声地道:“她一定告诉你。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娘暗里设计的吧。说不定她还劝你不要报仇。可你不肯听。你一定想要报仇的。对么?”

    盈香怔怔地听着傅珺的话,渐渐地,她的眼中聚起了一丝仇恨:“是。我要报仇……一定要报仇……要报仇……”她喃喃地重复着,越说声音越低,随后又渐渐亢奋,很快她便又昂起了头,死死盯着傅珺。

    沈妈妈忍不住上前斥道:“大胆贱婢,还不快快低头!”

    盈香地瞥了沈妈妈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边神色未变的涉江,嗤笑了一声:“妈妈和涉江倒也忠心。只是你们也别忘了,在主子眼里,你们不过就是一条狗。主子何时不喜欢了,要你生要你死,都是一句话儿的事。”

    说到后来,她的语气越见讥讽,脸上露出了浓重的怨毒。她转过视线挑衅地看着傅珺,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问道:“姑娘怎么寻上我了?我若说不是我做的,姑娘可愿意信?”

    此刻她早已忘了一切,开始以“我”自称。

    傅珺神情淡然地看着她:“我自是不信。”她一面说着,一面便自袖中抽出张纸来,扔在了盈香面前:“这是汲泉的口供,你识字的,想必会读得懂。”

    一听汲泉二字,盈香的瞳孔忽地微微一缩。

    傅珺也没理她,只转首望着窗外萧萧而落的秋雨,语气平静地道:“那年秋天,你受人所托重回侯府,借汲泉之手隐身于前院,做了洒扫仆妇。你知道汲泉要在小书房值夜,你便给他喂了药,分几次将书房墙边的窗户弄松动了,做足了准备。其后我和爹爹进宫,你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便剪了秋海棠的花枝,又在花坛前洒了香油,偷了汲泉的钥匙打开书房里间的门,再从里间的窗子翻出去锁了门又将钥匙放回原处,你自己便翻窗躲进书房里间等候时机。你知道我娘每天都会去花坛边散步,你也知道她会踩上香油滑倒。趁着我娘滑倒众人忙乱,你便偷偷翻过书房院墙,将毒药下在我/娘/的药里,然后趁乱跑了出去。”

    傅珺平淡的话语合着窗外的雨声,一字一句,落入屋中众人的耳畔。

    沈妈妈越听越是震惊。

    她从不知道,王氏居然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而这个下毒之人,竟然就是盈香!

    “姑娘……这是真的么?”沈妈妈看着傅珺,眼眶已是渐渐泛红。

    傅珺轻轻拉住了沈妈/妈/的手,语声镇定:“这是真的。之前因盈香一直在逃,故未向妈妈说明。”

    沈妈妈看了看傅珺,又看了看地上的盈香,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上去照着盈香的脸就是一巴掌。

    “你这黑了心肝的下作东西,太太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谋害太太,给太太下了毒!”沈妈妈语声微颤,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了盈香的脸上。

    她真是再也没想到,盈香居然敢出手毒死了王氏。只要一想到王氏脸色苍白地晕倒在/床/上,到死都没睁开过眼睛,她的心就是一阵绞痛。

    盈香被打得身子乱晃。她也不躲,也没还手,而是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无比阴冷,令人心寒。

    “太太对我好?妈妈说太太对我好?是,是,太太对我实在太好了,太好了!”

    她一面笑一面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双眼睛却如同疯狂一般地发着光:“妈妈可知太太将我卖去了哪里?太太将我卖到了最见不得人的窑子里,我一天得接多少客,妈妈你知道么?妈妈你说说,太太对我是不是很好?好得不得了?呵呵,呵呵。”

    她状似疯癫,看向傅珺的眼神中满满地都是怨毒:“你以为你娘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娘就是个……”

    “啪”地一声,这一次是楚刃出手,一掌便将盈香的牙打掉了两颗。

    盈香被打得身子乱晃,楚刃随后又是一脚踢在盈香胸口。盈香闷哼一声委顿于地,不住地咳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未完待续。)

第500章

    傅珺走到盈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人,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蠢货!”

    她的声音仍旧清淡,神色亦平静如昔,“这一定是赎了你又卖了你的那个妇人告诉你的。这种蠢话,也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信。”

    “咳咳……你胡说!咳……”盈香/喘/息着反驳,嘴角鲜血横流。

    傅珺淡淡地看着她,问:“你认识康保义么?”

    盈香身体一震。

    傅珺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语声仍是清淡:“那个赎你的女人,是康保义找去的;把你卖到那个地方让你吃足了一个月的苦,也是康保义安排的;最后将你救出苦海的人,还是康保义。给你指路、撺掇你报仇的人,我猜也是他吧。盈香,你猜一猜,康保义和给你毒药的人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盈香猛地抬起头来,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最后成了惊恐。

    傅珺随手掏出一样东西,伸至盈香眼前:“那女人拿出这枚玉环,骗你说是我爹来赎你。你认出了这块玉,这才欢喜地跟着去了,可随后那个女人却告诉你,她是奉了我娘之命把你骗出来卖掉的。你看看,当时你所见的,是这块玉么?”

    盈香颤抖着手接过傅珺手上的玉环,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忽地两手一松,玉环“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几截。

    “这只玉环是我在宝庆银楼定制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像?”傅珺的话语中居然还有一丝笑意,“也只有你这种没见识的蠢货,才会只凭着一块玉,就被人卖了去。”

    盈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连坐都坐不稳了,只能靠在背后的墙上,一口一口地倒抽着气。

    “我再问你一遍,我方才说的你下毒的过程,有没有说错?”傅珺问道。

    她相信,这一回盈香一定会好好回答的。

    盈香目光涣散。盯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良久后才喃喃地说道:“姑娘全都说对了。是婢子下的毒,婢子躲在小书房的里间,待外头乱了再悄悄出来,将毒药放在了太太的药里。药是那个人亲手交给婢子的。她说婢子既然要去报仇。她也不忍心不帮着。便给了婢子药。婢子就去报仇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宛若浮在微凉的空气中,一点一点地飘散了开去。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风雨飒然,微暗的天光从窗口透进来。所有人的脸都变得模糊不清。

    沈妈/妈/的眼眶红得厉害。她颤抖着身子靠在涉江身上,根本没力气再说一句话,唯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傅珺悄悄松开了一直握紧的拳头。

    盈香终于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这是傅珺最需要的东西。

    唯有拿到了盈香的亲笔口供,这份证据才会变得完整。到目前为止,所有的间接证据与口供都拿到了,欠缺的只剩下了一样——物证。

    盈香成功躲藏了这么多年,就证明她绝对不笨。她肯定留下了相应的证据,为自己留了后路。

    只是,这个物证并不好拿。盈香未必这么容易便松了口。没准她还要提些要求。

    傅珺绝不认为盈香有资格提要求。所以,现在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让盈香心甘情愿交出物证。

    想到这里,傅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两分,语声却低沉轻柔,宛若耳语:“盈香,你知道你最蠢的是什么吗?你最蠢的地方就在于,你明明被人卖了,却还帮人数钱,还要把命也搭上去。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蠢货?你就从来不想一想,那个人收买康保义翻来覆去地拿捏你、耍弄你,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拿你当颗棋子么?在那个人眼里,你这种蠢货怕是也只有这点儿用处了吧。”

    说到这里,傅珺的语气变得凉薄,宛若窗外的冷风,一丝一丝拂进盈香的心里:“你越蠢,那个人用起来就越放心。用完了只要杀掉灭了口,谁又会起疑?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罢了,在那个人看来,你死了就跟死个蚂蚁没两样。”

    盈香的身体颤抖起来,牙齿格格作响。

    她不想死,她逃了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不想白白地去死。

    傅珺垂眸看着她,表情一瞬间变得很柔和。

    “现在的问题是,你是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还是想拖着那个害了你的人一起死?”傅珺的声音极是低柔,充满了难以名状的诱惑,“你下毒谋杀主母,自是死罪难逃。可是,你就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害你的人,每天锦衣玉食、呼奴使婢地过着好日子么?你忘了你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受的苦了么?你,真的甘心么?”

    盈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地面,渐渐地,她的眼中又聚起光来。

    她甘心吗?

    她怎么可能甘心?

    她的眼神越来越尖利,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亢奋起来。

    傅珺淡淡地看着她,知道自己的问话已经起到了效果。

    连番的事实打击之下,现在是盈香心理防线最薄弱之时,傅珺的话一点点地将她绕了进去。

    她不由自主地顺着傅珺的话想了下去。

    她怎么能眼睁看着那个人过着好日子,而自己却难逃一死?就算死,那个人也要陪着一起死才是!

    盈香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

    那个人将她卖到窑子里,她过得是怎样的日子,直到现在她都不敢回想。她甚至被人强行灌下了一碗药,从此后再也生不出孩子来。

    盈香的手死死地揪住了裙角。

    因为没有子嗣,她的丈夫恨她无用,又没钱买小妾,便拿她当了玩意儿,高兴的时候抓过来发泄一通,不高兴了便又打又骂。为了一串大钱的赌债,她那个好丈夫竟叫她陪睡抵债……

    她根本不敢跑,也不敢闹。她没有路引,也没有钱。为了躲避追查,她只能忍气吞声地活下去。直到回到了田庄,她的日子才又好了些。

    可是,这好日子还没过上两天,她的丈夫为了一笔赌债,干脆将她给卖了。而那个买下她的人,却将她连夜掳到了此处,一关便关了月余。(未完待续。)

第501章

    盈香的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凭什么她就要受这样的苦?

    如果当初那人不来设计于她,至少在侯府的庄子上,她还有机会寻个人嫁掉,也或许还有机会翻盘重来,再入侯府。

    可是,那个人将一切都毁了!

    在窑子里被灌了药的当晚,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她当时就对自己发过誓,总有一天,她要让害她的人尝遍痛苦,遭受百倍的报应。

    后来,她遇见了康保义,又见到了那个贵人。

    那个贵人替她安排了新的身份,她不再是盈香,而是孤身来京寻亲的孀妇。那个人甚至还给了她安家的钱,赏了她贵重的首饰。

    而当知晓那个贵人的身份时,盈香就有了隐约的预感。所以她才会提前结识了那个守城的小旗,舍了自己的身子去勾引他,背着所有人暗里与之往来。

    事实证明,这条后路她留对了。而她的隐约预感亦没有错。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那个人设下的局。

    她成了那人手里的棋子,或生或死,不过就在那人一念之间。

    如今她已经逃无可逃,傅珺找到了她,还有一群凶神恶煞似的人将她看押了起来。她已经注定一死。

    可是,那个害她的人也别想过好日子!

    她今日所受之苦,定也要让那个人尝尝。

    盈香的嘴角又神经质地抽搐了起来,脸上却绽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她还留了些傍身的东西呢。这些东西可不是白留的,现在也好拿出来见人了。

    她想看看,那个高高在上、华贵万千的人,有一朝也如她这卑微的人一般,被人灌药,日日被人鞭打、凌辱,那情景想必一定很有趣……

    盈香呵呵笑了起来。

    她扭曲的脸上满是怨毒,双颊因亢奋而布满潮红:“让她尝一尝我受的苦,让她尝一尝,让她尝一尝……”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双眼睛亮得怕人。

    傅珺注意到。盈香又用了“我”这个自称。

    傅珺十分仔细地打量了盈香两眼,又看了看孟渊。

    孟渊温和地点了点头,拍了一下手。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便从隔壁房间里走了出来。

    “盈香,你跟着这个人去吧。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还有你藏在那一处的东西。也一并交给这个人。待一切弄完,你就可以洗个澡再换身衣服了,还能好好吃顿饭。这里这样脏。你一定过得不舒服吧。我都叫人安排好了。”

    傅珺说话的声音十分柔和,轻缓的语调中带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盈香眼中的怨毒渐淡,神情终于平和了下来。她跪坐在地上向傅珺躬了躬身:“婢子谢姑娘。”

    傅珺的眉尖微微蹙起。

    盈香的表现,好像有一点轻微的人格分裂迹像。当她用“婢子”自称时,她是平和的、清醒的,是一个安份的婢仆;而当她用“我”自称时,她会显得激动、暴躁或愤怒。

    现在,她又回复到了那个安份的盈香。

    这也很好理解。一个在惊恐中躲藏多年之人,心理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问题。盈香的情况并不算很糟,至少她还留存着基本的理智。

    傅珺让她回到了正常的状态下,这种状态下的盈香会成为一个配合的证人,向主审官提供一切所知信息。

    楚刃上前去拉盈香,她很顺从地站了起来,还向着傅珺福了福身,态度十分恭谨,又向沈妈妈福了一福,语声轻柔地道:“妈妈保重。”

    此刻的她,看上去又像是个富贵门庭里出来的丫鬟,礼数居然一分不差。

    沈妈妈红着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她未说话。楚刃便将盈香带了下去,那个师爷也跟着一起走了。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傅珺转首望向窗外。

    雨还在下,天色越发阴沉。一阵风过,几丝雨线随风拂了进来,在她的脸上落下几许冰凉。

    傅珺的心里有些怔忡。

    今天她就是来拿口供的。现在事情已毕,十分顺利,她应该感到轻松才是。

    可是,她并没觉得轻松,反倒更为压抑与沉重。

    她缓缓行至窗前,望着漫天的雨丝出神。蓦地,手边传来了一阵暖意。

    傅珺回首垂眸,却见手边多出了一只镂银瑞兽手炉。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正托在手炉的底部。

    “天冷,拿着吧。”宛若斜阳箫鼓般的声线,缓缓落进傅珺的耳畔。

    傅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孟渊。

    他亦正望着她,眸光细碎如月华倾泻,明明极冷,却又温和如春时良夜。

    傅珺的心里生出一丝异样。

    她轻轻地捧起了手炉。

    手炉的温度刚刚好,唯有底部微热。

    那是他掌心的温度。

    傅珺蓦地觉得,这手炉烫得有些拿不住了。

    她向着窗边又移开了一步,耳畔却响起他的声音:“窗口冷,站进来些。”

    依旧是温和的箫鼓声线,也依旧是命令式的语气。

    傅珺略略低头,她的两只脚已经很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多谢你。”想了许久,她似是也只有这三个字可说。

    “不必。”他温和地道,复又看了一眼正盯着这里的沈妈妈并涉江,终是向旁挪开了几步。

    他还有一件事要与傅珺说。那也是傅珺请他帮忙查的。

    “我一直在查那个案子。”孟渊说道,语音又比方才低沉了些,“此次为了将康保义并汪贵抓出来,我手下的人跑了不少地方,结果在陕西、湖南这两地又发现了三起相似的夫妇双亡三尸案。你确实未说错,此非孤案。”

    傅珺转眸看着他,神情渐有微肃。

    自田庄三尸案之后,她便请孟渊帮忙在全国查找,看还有没有类似的案件,结果不出她所料,果然还有相似案件。

    “你的人可拿到仵作的报告了么?有没有关于指甲的描述?”傅珺压低了声音问道。

    “确实有。”孟渊的语调十分沉肃,“陕西的两起案件皆是女尸的指甲被剪短了,湖南的那一起则未有记录。”

    “陕西么?”傅珺喃喃地道,心念微转,“你发现的这三起案子报上来时并非凶案吧?”

    “是。”孟渊道,“陕西的两起一为溺水、一为病故;湖南的那一起报的是失足落崖。”

    听了这个答案,傅珺对心里的那个想法又确定了一些:“我斗胆猜一猜,陕西的这两起事故之所以会有仵作的查验,会不会是因镇东侯之故?”

    孟渊抬眸看了傅珺一眼,宛若淬了冰的眸光在这一瞬间又变得细碎了起来,如春夜月华。

    她真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

    不对,应该说,她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就凭了一句话,便能断出此事的大致走向。他想,整个大汉朝也未必能找出一个这样的人来。在她的面前,便是最老练的刑名高手亦要甘拜下风。(未完待续。)

第502章

    “诚如你所言。”孟渊的唇边有了一缕笑意,“确实是因镇东侯之故,陕西的这两起案子才会有仵作查验尸身。据我的人得来的消息,这两起案件因间隔时间只有两个月,又是发生在怀庆一地的,那怀庆知府进京述职时拜会了镇东侯,无意间说起此案。侯爷乃是断案神手,当下便觉事有蹊跷,便叫他细查。这知府回去后方才令仵作验了尸。只是那尸身上并无明显人力所致的外伤,那仵作细细验过之后,仍是报了事故。”

    傅珺点了点头。

    她就知道陕西的这两份验尸报告肯定事出有因。因为据她所知,除了陕西的两起与田庄这一起案件外,余下的案件皆是以事故或病故具结的,没有留下验尸报告。

    只是,仅凭这三份验尸报告,傅珺并无法查知更多的内容。

    凶手是流窜作案的,足迹遍及大汉朝半个国土,选择的被害人又皆是穷苦的平民。这类被害人往往因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而被忽视,甚至还不如家奴来得有地位。

    她蹙眉望着孟渊,轻声语道:“以目前所知,我有一个大概的推测。”她一面说着,一面下意识地以食指扣击手炉,发出极轻的“笃笃”声,而她清冷的声音便嵌在这声音中,似带着种奇异的韵律。

    “从被害对象来看,凶手几乎专门挑选同一类型、相似背景的被害人下手,很可能是因为其对这种类型与背景的人有着情感上的偏执;而从作案手法上看。凶手是个冷静谨慎之人,除了收集女性被害人的指甲外,并没有留下更多线索;而从其作案频率上看,凶手作案比较随机,没有表演的/欲/望。”

    傅珺此刻所言,是按照前世心理侧写那一套来的。孟渊凝神听着,并不去打断她。

    “凶手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的每一次作案应该都是经过踩点、查探直到最终实施犯罪这一整套过程的。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说至此处,傅珺停住了话头,凝眉沉思。

    凶手是标准的反社会人格变态杀人狂。且还是最危险的那一种。因为凶手表现出了冷静、秩序、克制与高智商的特质。

    能够将每一起凶案都做成事故,就算是在刑侦手段低下的古代。这也是很不容易的。

    反社会人格者。通常会有一定的情感缺失,缺乏人类应有的同情心、怜悯心与罪恶感等。至少从傅珺仅知的这三起案件中,她看不到凶手内心的自责、赎罪等情绪。

    如果要做心理侧写的话,傅珺认为凶手基本可断定为男性。比较强壮。平素应该是个很有魅力或很安静的人。也有可能是在某一方面显示出过人才智之人。聪明、风趣、有礼貌,能够很好地掩盖自己在情感上的缺陷。

    不过,这种推测并不成熟。只是傅珺的个人观点。

    她停了片刻又道:“据我猜测,此人多半是那种需要四处跑的人,比如行商、镖师等,唯有这种人才能拿到各地路引还能不引人注意。联调司可往这类人身上查一查。”

    傅珺蹙眉沉思着,过了一会方转向孟渊,语声轻缓地道:“若有可能,可否请你派些人去这几起案件案发地的周围问一问,只消问问死者周围的邻里,在案件发生前后有没有生人在附近出现过。”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这案子查起来可能极耗时间,不过突破点可能也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琐碎点滴上。故还是要烦请你帮忙了。”

    孟渊展眉一笑,语声温和:“这可不是我帮你的忙,反倒是累你帮我们的忙了。此案我已上报了联调司,由他们去查会更快些。”

    他一面说话,一面又往窗边看了看。

    窗外风雨如晦,天已经有些暗了,雨丝由疏而密,时而便有几滴随风拥进窗中。

    孟渊终是跨前几步,行至傅珺身前,见她犹在蹙眉沉思,他不免唇角轻勾,长臂向前一舒。

    “啪嗒”一声,窗屉子合了下来,孟渊顺手便销上了/插/锁。

    傅珺下意识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宽大的掌心里生了一层薄茧。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方才托着手炉的样子来。那个手炉,如今正被她握在手中……

    傅珺微微侧了侧身。

    孟渊觉得,这房间里像是又有了一种香气。

    宛若杏花浸了雨丝,丝丝缕缕地探进他的鼻端。

    他转过眼眸,看了一眼旁边立着的沈妈妈,后退了几步,神态仍是温和:“雨大了,窗子还是关上的好。”

    傅珺点了点头。

    沈妈妈此时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这时候她担心的倒是另一件事。一见孟渊走开,她便立刻走上前来,轻声对傅珺道:“姑娘,出来的时候儿不短了。”语声殷殷,提醒的意味极浓。

    涉江亦柔声道:“姑娘只说是买东西,出来太久了恐惹人生疑。”

    傅珺定了定神,转眸一笑:“你们说得是。今儿的事多了些,倒耽搁了。”

    沈妈妈叹了口气,眼眶却又红了起来。她抬起手来,慈爱地抚了抚傅珺的头发,语声微哽:“姑娘有心了,这么多年终是……太太必是欢喜的。”说着已是掉下了眼泪。

    傅珺向她笑了一笑,柔声道:“妈妈也莫伤心。总有一天,我定会为娘讨得公道。妈妈且再等等。”

    沈妈妈抹了抹眼角,复又笑道:“老奴都听姑/娘/的。”

    傅珺点了点头,又垂首向孟渊蹲身致谢。主仆三人便辞了出来。

    从玄武大街回侯府路途并不远,片时即到。没用上半个时辰,傅珺便已经坐在了秋夕居南院儿的西次间里,背靠着一张松软的弹墨绫素面大迎枕,手里捧着暖暖的红枣银耳羹,翻着手边一本《后唐书》解闷。

    便在此时,却闻绿萍在旁轻声道:“姑娘,白芍来了,说是有些事儿要禀报。”

    傅珺合上了书页道:“叫她进来吧。”

    小丫头挑起锦帘,白芍便走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503章

    白芍仍是穿着三等丫鬟的服色,石青色的夹衣并老绿色青州棉布裙子,腕子上光光的,唯头上/插/着根素银簪子,打扮得极不起眼。

    进屋向傅珺请安后,傅珺便笑道:“你怎么穿着这一身儿?我记得中秋的时候才赏了你两根钗子,怎么没戴着?”

    白芍便憨憨一笑,道:“婢子这样才不打眼呢,问人的话别人也不会多想。”

    傅珺不由笑了起来:“你自有你的道理。好吧,且说说你又打听到了什么。”

    白芍上前一步,轻声禀道:“姑娘叫婢子注意着浆洗上的仆妇,婢子倒是问出了一件事儿来。吴嫂子说,前些时候儿,荣萱堂的秀云时常会去她们那里说话,有一日瞧见了姑/娘/的一方帕子,秀云便说那上头绣的花儿好看,求着吴嫂子借她回去描花样子。因事情不算大,秀云又是荣萱堂里得脸儿的,吴嫂子便应下了。过后没两天秀云便将帕子又还了回来,吴嫂子便也没将这事儿往心里去。”

    秀云?

    傅珺的眉心蹙了起来。

    郑氏偷了傅珺一方帕子,这么巧,秀云刚巧借的也是傅珺的帕子。难道说,秀云和郑氏居然有联系?

    自从被孟渊示警之后,傅珺便叫白芍暗中查访此事。如今却查到了荣萱堂的头上,这颇让傅珺意外。

    然而,这应该就是唯一的答案了。

    浆洗上的仆妇皆是傅珺从姑苏带来的,郑氏便要做手脚也很难。再者说。傅珺最近也一直在暗中观察她们,并没查出谁有什么异样。

    秀云应该就是将傅珺的帕子拿走之人。

    想到这里,傅珺的心头忽然生出异样的感觉。

    不对,这件事有些说不通。

    试想,秀云乃是荣萱堂的一等丫鬟,只要她开口说要借傅珺的帕子描花样,以吴嫂子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来看,她一定会应下。既是如此,秀云又为何要经常去浆洗房说话?如此简单之事,她犯得着花费这么多的时间么?

    傅珺蹙眉沉思。蓦地心头一凛。

    “白芍。秀云有没有单独一人留在浆洗房的时候?”傅珺问道。

    白芍立刻点头道:“回姑/娘/的话,有的。吴嫂子说,有几次秀云过去说话,都逢着她们手上有事。秀云便单独留在那屋里。不过。吴嫂子说她每回都很小心。都是将箱笼锁上才出屋儿,姑/娘/的衣物也从来没短过一件儿。”

    傅珺点了点头,眸色却是微冷。

    不用问。秀云“碰巧”单独留在屋中的时候,支开吴嫂子的必定是郑氏那边的人。她记得很清楚,有几次郑氏挑剔浆洗上的衣服没洗干净,还是当着傅珺的面儿说的。

    “姑娘,婢子觉得,此事需得细查。”涉江轻声说道。

    傅珺面露沉吟:“确实需得细查。但现下并不知秀云在浆洗房里做了什么,若是派人去搜只怕惊动了人。”

    涉江上前一步,语声更轻:“婢子觉着,可以先从我们这里查起,浆洗那边倒不急。秀云若要动手脚,姑/娘/的贴身衣物便定要重新查一遍。但若这样查动静太大,只怕瞒不住太太。婢子倒有个法子。”

    傅珺眼睛一亮,道:“你且说来。”

    涉江便道:“姑娘可使了白芍去问一问吴嫂子,问出秀云单留在浆洗房那几天的日子。婢子只消对照这些日子翻一翻录册,便可知那几日姑娘都有些什么衣物送洗。到时候只将这些衣物先挑出来查。只在这屋里查,想动静也不会太大,太太那边儿不会知晓。”

    傅珺不由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讶色:“那些浆洗的衣裳……你弄了册子做了记录?”

    涉江点了点头,面色微有些羞赧:“让姑娘见笑了。因姑娘记账的时候便有个记录的册子,婢子觉得这很好,便也学着弄了一个。咱们院儿里上至姑娘下至洒扫的小丫头,凡送洗衣物婢子都记在了册子上。”

    傅珺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涉江。

    这简直太出乎她的意料了。秋夕居每天浆洗的衣物可不算少,涉江居然连这个都记了下来,这丫鬟可真是细心到了极致。

    不过,现在看来这份细心还真是很有必要,否则她们在这里乱翻一气,不只没方向,且还很容易惊动人。

    这般想着,傅珺已经笑了出来,赞许地道:“你可真是细心。既然有记录可查便再好不过。”说着她便转首吩咐白芍:“你再去问问吴嫂子秀云留下的那几日的详细日期,只要问个大概便行了。”

    白芍便笑了起来,躬身道:“姑娘,婢子套话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儿,将秀云单留下来的那几日也问出来了。婢子怕记错,已经拿纸写下来了。”

    傅珺微有些惊讶地看着白芍,却见白芍已经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张小笺,上头写着几个日期,不过,那上头的字迹可就不敢恭维了。

    傅珺看了看纸笺,忍不住开口问白芍:“你学会写字了么?”

    白芍的脸红了红,声音一下子低下去几个度:“回姑/娘/的话,婢子学了半年,只学会了……嗯……从一到十这十个数字,还有天地人上下大中小,嗯……就这么多的字儿。婢子学字儿慢,请姑娘恕罪。”

    她这话一说完,傅珺头一个便忍不住要笑。

    这个白芍,与当年的青蔓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都是打听消息的能人,也同样对写字十分犯难。

    满屋子的人包括傅珺在内,齐齐将视线瞄向了青蔓,青芜便掩了口直笑。

    青蔓的脸也有些红了,轻轻推了青芜一把,低声咕哝:“看我做什么。我现下可认了一百个字儿了呢。”

    说完这话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头也低了下去。众人便又笑了起来。

    傅珺笑着探手接过纸笺,点头赞许道:“白芍做得极好,你这十几个字儿可没白学,全学在了点子上。一会子便去沈妈妈那里领个上等的赏封儿罢。”

    “谢姑娘。”白芍的声音立刻又提上去了,脸却比方才还要红。(未完待续。)

第504章

    傅珺含笑不语,只垂眸看着纸笺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心里却是一种难言的欣慰。

    这两个丫鬟的表现实在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傅珺再一次发现,这些古代的丫鬟们真是不容小觑,这聪明劲儿实叫人刮目相看。

    既是有了白芍提供的日期,涉江便将记录册子取了过来,又向傅珺解释道:“这是单记着姑/娘/的一册。院子里凡领着一等月例的单有一册,下剩的另一册。”

    傅珺赞许点头:“很好。这样你查起来也容易。”

    涉江轻声笑道:“婢子不敢,这还是跟姑娘学的。”

    主仆两个一面说着话,一面便按着册子上的记录,由青蔓并青芜二人将那几天傅珺送洗的衣物单挑了出来,一件件搁在了/床/上。

    “姑娘,都在这里头了。”待寻出衣物后,青蔓便上前禀道。

    傅珺扫了一眼摊放在/床/上的一堆小衣亵裤并几件外穿的夹纱袄裙,心中蓦地生出异样的感觉。

    她想起了孟渊说的话。

    她的帕子从秀云转至郑氏,再由郑氏交予了姜姒,最后必定会落在某人的手上,成为傅珺交予那人的“信物”。

    以常理推断,男女之间私定终身的信物,一定不会只有一方有,而应是双方交换才是。亦即是说,那人拿着傅珺的帕子,则傅珺这里,也必须有一样那人留下的东西。

    那么,傅珺这里留下的会是什么呢?

    她的眸中划过了一抹冷意。

    私相授受。私相授受,有受,亦必有授。唯其如此,才能将事情坐实,才能让傅珺的名声彻底坏掉。

    现在傅珺已经完全明白秀云在做什么了。

    她一定是趁着单留在浆洗房的机会,将某件“信物”留在了傅珺的衣物中。

    傅珺淡淡地看着/床/上色彩斑斓的一堆织物,凝思片刻后对涉江道:“你细查查,在那几天里有没有重复浆洗的衣物,将重了的几件先挑出来。”

    涉江应诺一声,便对照着册子。从中又挑出了两件衣裳。

    那两件皆是贴身小衣。一件是天青色绣折枝海棠的絮绵小衣,内层的料子是上好的青州棉,衣裳半新不旧,极不起眼;另一件是茜色绣蝶戏海棠细绫小衣。亦是只有七成新的夹衣形制。

    这两件衣裳挑出来之后。不待傅珺吩咐。涉江等人便先拿起来细看,从系带到绣花再到针脚,无不细细查看。过得一刻。便听青蔓轻轻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傅珺问道。

    青蔓便拿起手上的天青色小衣,指着一处道:“这一处的针脚似是不对。”

    她针线活儿极好,对这些地方自是比较敏感。

    傅珺便接过她手里的小衣,一入手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衣裳比她记忆中的似是略重了一些。

    说起来,傅珺平素对衣着并不太上心。不过,也正因为不上心,所以这些事物留在她脑海中的记忆便愈发不可磨灭。这也是被动记忆的一大特色。

    她用手细细掂了掂,心中越发肯定,这衣裳确实是比她记忆中的要重了一些,且手感上也有问题。

    “姑娘,这衣裳怎么了?”涉江轻声问道。

    傅珺回头对涉江浅浅一笑:“这衣裳没怎么,就是略重了一些。”

    涉江微微一惊。

    她急步上前拿起小衣掂了掂,面上便露出一抹茫然:“这衣裳重么?婢子怎么……”

    她的话未说完,傅珺已经拿过衣裳,又自一旁的针线笸箩里找出一把剪刀,将衣裳的边角剪开了一大片,随后双手用力一分。

    “嗤”地一声轻响,随着她的动作,小衣分成了两半,里头絮着的薄绵飘落了下来,中间还夹着一方香云纱的素帕。

    那是一方极为轻薄的帕子,托在手上宛若托着一片云,几乎毫无份量。帕子上并未绣花,只以朱砂色的颜料写了四句诗:

    一茎相思两鬓裁,

    双双屐履印苍苔。

    若问东风何处是,

    海棠千树为君开。

    殷红的字迹宛若海棠花绽,印在素帕上格外鲜艳。

    傅珺的唇边弯出一抹淡笑。

    倒真是两情缱绻、情思缠绵啊。诗里居然还嵌了她的小名儿,几乎就是指名道姓了。上头的字迹她虽不熟,但明显能看出是出自男子之手。

    她就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果然是计中有计,郑氏这一回看来是孤注一掷了,为了踩下傅珺,连侯府的名声都不顾。

    不过,郑氏母女何时又顾过侯府的名声?在她们的眼中,傅珺手里的田庄钱物明显更具吸引力。

    看着傅珺手上的素帕,涉江等人皆是面色剧变。

    这衣裳里居然夹了东西!

    涉江定定地看了那素帕一会,蓦地转身拿起剪刀,将另一件茜色小衣也剪开了。

    她的动作提醒了众人,青蔓等人也开始照此办理,一时间只听得屋中俱是轻微的“嗤”响声,不过片时,/床/上的衣物倒有一多半都分成了两半。

    傅珺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过得一刻方出声提醒:“不用再找了,没了,应该只有这一件。”

    涉江脸色发青,绷着嘴角放下了剪子,转首道:“姑娘,这些衣裳不可再留,全都得烧了。”

    傅珺见涉江紧张得两手微颤,便安抚地对她笑了笑:“好,你要烧便烧。只现下还不能这般做,你先找个箱笼将这些衣裳都归置好。”

    涉江立刻蹙紧了眉头:“姑娘,这衣裳留不得,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傅珺神色平静,又指了指地上分成两半的青色小衣:“秀云只有那几次机会,做成这一件已是很难得的了。”

    青蔓此时也醒悟了过来,点头道:“姑娘说得是。这是个精细活计,婢子看那处针脚极密,只有一处露出了界线的头儿,这才觉得不对。婢子猜着,秀云便有再大的能耐,也没办法再多做个同样的出来。”

    傅珺点了点头。

    青蔓说得没错。方才傅珺试着从秀云的角度推导了一遍,再结合她单留在浆洗房的日期,基本推测出了她的行动轨迹。

    秀云前几次去说话聊天,其目的应是在踩点选衣物。这件天青色小衣之所以“入选”,便在于它的料子厚密且用料普通,又有夹层,颜色深而花样却简单。(未完待续。)

第505章

    秀云应该是先行仿制了一件,趁衣物送洗时以假换真,悄悄将原件带回住处,将丝帕填塞其中并重新缝好,再赶在衣物晾干之前放回秋夕居浆洗房,换回她的仿制品。

    据白芍提供的信息,秀云倒数第二次在浆洗房独处时,正逢着吴嫂子才将衣裳洗完。彼时衣物沾了水,便是花样颜色上有些差别,吴嫂子她们也很难辩认得出。此外,近段时间秋雨绵绵,天气潮湿、衣物难干,足够秀云在小衣晾干之前将仿制品换回来。

    至于秀云开箱笼的钥匙,反正她与吴嫂子她们熟了,寻机拿个印模子拓下来并不难。

    想必秀云与郑氏也是颇花了一番功夫,方才想出了这一招。

    思及此,傅珺心下又浮起了一丝欣慰。

    这也是她身边的这些丫鬟守得极紧,水泼不进,郑氏的人很难/插/手,所以才不得不让秀云出马。

    却不知秀云得了郑氏什么好处,或者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

    傅珺的眉尖又蹙了起来。想了一会后,她决定还是不管这些,先将手上的事情处置了再说。

    此事若论错在何人,那便是吴嫂子。若非她有了一丝巴结之心,又怎么会允许秀云借傅珺的帕子,还数次将她单留在房中?

    只是,傅珺现在还不能发落她。至少在没有完全斩断郑氏的手之前,她必须按兵不动。

    不过,傅珺已经没有耐心再与郑氏耗下去了。

    面对郑氏。只要有个孝字在上头,傅珺便永远只能失却先手、受制于人。而这方帕子的出现,却是郑氏压断她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傅珺真是要谢谢郑氏这股孜孜以求的劲头。

    她将帕子收进袖中,吩咐道:“绿萍去叫沈妈妈,涉江跟着,我们一起去见父亲。”

    绿萍应了声是便出去了,涉江却是忍不住问:“姑娘,您这是……”

    “自然是去与父亲分说此事。”傅珺浅浅一笑,“那人终究是长辈,我实在不便做什么。想必父亲会有法子叫那人收手。”

    涉江点了点头。

    只要她们姑娘说了。那就必是真的。

    她凝下心神,便招呼着青芜去开了只官皮小箱,将地上这些衣裳全都收了进去,又亲自锁好收起钥匙。

    傅珺看着她动作轻柔地做着这些。忍不住道:“涉江。你今儿做得极好。若非有你的册子记着。我们查起来可要费许多事。”

    涉江的脸色仍有些发青,垂首道:“婢子当不得姑/娘/的夸。婢子还是有错儿,收衣裳进来的时候没多注意一些。”说着她便低下了头。脸色越加苍白,眼圈儿却有些红了。

    傅珺的衣物皆是涉江打理的,此事若闹出来,涉江难辞其咎。

    见涉江神情委顿,傅珺便安慰她道:“这并不怨你。你已经做得极好了。”

    涉江仍是有些无精打采的,只是见傅珺高兴,她便也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将箱子归置好。沈妈妈此时也进屋来了。

    她进屋之后,一旁的青芜便上前将事情轻声说了一遍,沈妈妈一听之下,立时气得两手发抖,咬牙切齿地道:“真真是下作东西,什么阿物儿,竟敢这样算计姑娘。”说着又要吩咐人去开箱笼再细搜,被傅珺柔声止住了。

    动静闹得太大,郑氏那里必会得到消息,反倒打草惊蛇。总归东西已经到手,现在的首要问题还是要及时告知傅庚。这种累及女子名声之事,只能悄悄处置,否则又是一场麻烦。

    所以她才会将沈妈妈叫过来。

    傅珺是存了几分私心的。

    沈妈妈是服侍王氏的老仆,有她在眼前,傅庚定会思及王氏。傅珺希望,这种思念能够让傅庚对郑氏有着更明确的认知。

    她实在没精力再与郑氏斗下去了。这府里能制住郑氏的,只有傅庚。

    傅珺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将那方诗帕收进袖中,含笑道:“我去见父亲,青芜、绿萍,你们把东西收一收,青蔓去挪个碳炉子进来。天凉下来了,屋子里冷。”

    众人应诺一声,傅珺便带着沈妈妈并涉江,一行人神态轻松地出了南院儿。

    桃源正站在正院儿的门前嗑瓜子儿,打眼瞧见傅珺出了门,她含笑打了个招呼,待傅珺她们行得远了,她便转身进了屋儿,见四下无人,便向郑氏轻声禀道:“姑娘又出门儿了,看方向是往外书房去的。”

    郑氏的脸上便闪过了一丝冷意:“你看她神态如何?”

    桃源笑道:“回太太的话,姑娘与往常无异,婢子瞧见她手里还拿着本儿书,看着是又去向老爷问学问去了。”

    郑氏面露不屑,“嗤”地冷笑了一声,捏起桌上的帕子拭了拭唇角,讥道:“姑娘家不知学女红做针线,整天弄什么学问。到时候出了事儿,便知这什么‘探花女史’不过是表面清高罢了,骨子里还不知是什么东西呢。”

    桃源见这话说得难听,却也不敢接话,只向茶盏里续了些茶。

    郑氏便从果碟子里挑了一枚咸金果儿搁进嘴里,眯起的眼睛里划过了一丝阴沉。

    傅珺那边防得太紧,直是水泼不进,她是拿着朝云的事情对秀云威逼利诱,才迫得她将事办成,真真是费尽了心机。

    现在郑氏只希望姜姒那边别出了错。

    不过,就算姜姒那边出错儿了也没什么。所谓一事不烦二主,秀云顺手塞进去的那方诗帕,便是郑氏自己的算计。有了这双重保证,郑氏相信,她这个继女的名声,只怕落在地上便再也拾不起来了。

    只可惜程甲现如今不在,否则那贱丫名声一落地,程甲便是现成接手之人,那几十万的嫁妆银子可不就到手了么?

    思及此,郑氏的面色复又阴沉了下来。

    便没有程甲也不打紧。这么一个名声败坏的贱丫头,傅庚就是再下死力去保,也是保不住的。再者说,傅珺名声一烂,郑氏便可提出将傅珂再接回来。届时她们母女合力,不愁不将那贱丫头的陪嫁弄到手。

    如此一想,郑氏眼中的冷意又换成了得意。她打量着手上那枚精致的宝石戒子,脸上的笑容忽隐忽现……(未完待续。)

第506章

    金陵城今年的冬天较往年冷一些,立冬节气才过,便下了一场大雪。

    太子刘章阔步踏出承明殿高大的殿门,抬头望了望天。

    雪仍在下着,宫道之上寂静无人,整个尘世似都被这一场雪淹没了。那接天连地的片片雪花,无声地飘落下来,偶有北风扫过,便急急地搅成了一团,扑到人的脸上来,叫人根本睁不开眼。

    大监冯满寿挪步上前,将一件雪貂大氅披在了刘章的身上。

    “殿下,可要叫步辇?”他低声问道。

    刘章摆了摆手,举下踏下了台阶。

    冯满寿连忙跟了上去,踮着脚跟儿将刘章大氅上连着的风帽替他戴上了。

    刘章回首望他一眼,见他的一张脸上满是皱纹,满头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刘章便温和一笑:“冯大监还当吾是小时候呢。”

    冯满寿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奴才不敢。殿下莫要受了寒气。”

    刘章笑了笑,转首继续前行。在他的身后,数名侍卫并宫婢小监也跟了上去。

    “雪下得真大。”刘章难得地感叹了一句。

    冯满寿知他心情颇好,便陪笑道:“奴才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啦。”

    刘章那张惯是严肃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确实心情很好。

    因为,傅庚最近过得很不好。

    傅庚的后宅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据刘章得到的消息,说是傅庚的正室太太与他新纳的五房小妾每日里闹得不休。差点儿没将平南侯府后院儿的屋顶给掀了。

    据说,侯爷气得对傅庚动了家法,侯夫人又病了一场,如今还在喝着汤药。

    为了此事,谢阁老已经当朝参了傅庚,道他“不知修身,德行有亏”。

    圣上对此虽未作表态,但最近对傅庚的态度亦不像往常那样和气了,召傅庚进承明殿的次数也明显少了许多。

    刘章觉得,自河道贪墨一案之后。他压抑了多年的那口恶气。如今算是出来了几分。

    他迎着风雪大步走着,口中呼出一团又一团的热气。

    他实在是太欢喜了,整颗心都热得很,一点也未觉天气寒冷。他甚至觉得。今天他的心情。比小时候过年看宫里放焰口时还要开心。

    大约是心情太好的缘故。往日里觉得极长的一段路,今天亦是转瞬即至。没过多久,刘章便已踏进了东宫的宫门。

    “杜冲他们都在?”走进宫门时。刘章轻声问旁边的冯满寿。

    冯满寿躬身道:“回殿下的话,都在偏殿里候着呢。”

    “甚好。吾正有事要问他们。”刘章唇边含笑,侧眸看了一眼冯满寿,温声道:“大监的靴子都湿了,快些下去换了罢。”

    冯满寿连忙弯腰道:“奴才要侍奉殿下,靴子湿了不当紧的。”

    刘章停下脚步,神色越发温和:“大监与我自小相伴,可要千万保重。快些下去歇一歇。”

    冯满寿感动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弯了腰口中嗫嚅着。

    刘章心情大好,又吩咐下去:“给冯大监送件氅衣并厚靴子过去,马上去办。”

    “是。”一旁的小监应了一声。

    刘章脚步未停,大步走了进去,只留下冯满寿等人站在原地,人人皆是一脸的感动。

    都说太子殿下仁厚,如今所见,传言非虚啊。

    正殿中烧着银霜碳,锦帘开处,扑面一股温热的暖意,夹着几缕幽幽梅香。

    刘章含笑踏入殿中,随手将大氅交给了一旁的宫女。

    “参见殿下。”杜冲躬身施礼。

    刘章虚扶了一下道“先生请起”,又叫人换了新茶上来,方坐下与杜冲说话。

    “方先生怎么未来?”刘章捧着茶盏啜了一口。

    “启禀殿下,方预去查二殿下那件事了,稍后即到。”

    刘章点了点头,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傅三郎今儿又出了什么事?”

    这真是他最近最想知道的事儿,杜冲每天都能弄到新的消息,刘章觉得,傅庚家里的那些事儿,比话本子还要有趣。

    杜冲的心情显然也很不错,闻言便笑道:“微臣得到的消息是,他家五姨/娘/的手被四姨娘烫伤了,正请大夫瞧呢。”

    说到这里,杜冲的眸中划过了一道精光。

    他当然不相信傅庚忽然就转性了,变成了好色之人。太子刘章也不相信。

    可是,傅庚此举意欲何为,他们却看不明白。

    除了给自己以及给平南侯府抹黑之外,这位傅探花做下的事情,便找不到第二个解释了。

    若说傅庚暗中有什么动作,东宫派出去的人手观察多日,再加上埋在平南侯府的暗线禀报,得出的结论便是:这位御史大人每天铁青着脸去官署,再铁青着脸回府。家里隔三差五地吵闹,众小妾为了件衣裳料子就能打起来,他家正室太太根本压服不住,还跟着一块儿闹,简直就是乱成一锅粥。

    自从当年河道大案以来,傅庚一扫往昔风流探花郎的形象,变成了一位不苟言笑、行事端方的冷面君子。进京之后又任了御史,平素言行十分谨慎,连教习坊都不常踏足。

    可是,不过一夜之间,这位傅探花忽然又变回了当年的模样,一口气连抬了五房小妾,为此还将嫡嫡亲的女儿挪到了别的院子里,将五房小妾与正室太太全归在一个院儿中,这种行径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据杜冲所知,傅庚所抬的五房小妾,皆是府里的丫鬟。其中一房是侯夫人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剩下的四个便全是正室太太的贴身陪嫁丫鬟。

    这也正是令杜冲不解之处。

    以傅探花的才貌,但凡说一声纳妾,多少好人家的女儿打破头也要挤进门来。可他倒好,兔子专吃窝边草,连着五房小妾皆是纳了府里的丫头,难道说他家的丫头特别美貌不成?

    杜冲正自想着,便听见外头小监报说方预来了。

    刘章说了声“宣”,搁下了茶盏。

    不多时,方预便顶着半肩的白雪走进了屋中。

    刘章抬手免了他的见礼,又温声道:“先生快进来坐,暖一暖。外头风雪太大了。”

    方预告了声罪,将外头的披风解了,方才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未完待续。)

第507章

    刘章便问:“先生可知吾那位二皇弟如何了?”

    方预神色微沉,摇头道:“二殿下倒未如何。微臣只知,皇贵妃娘娘昨晚又去求见了圣上。”

    刘章面上的笑意立刻就淡了下去。

    他蹙了眉,淡淡地望着手边的茶盏,语气微凉:“他这是还不死心。”

    杜冲躬了躬身,语声平静地道:“二殿下不死心也无用,英王妃在花宴上亲眼瞧见他袖中落下了许氏女的帕子,又有一干侯爵与伯爵夫人作证。他二人有私在前,圣上能应下便不错了,再求更多的,只怕……”他说着便摇了摇头。

    刘章的神色更冷了几分。

    他站起身来踱至一旁的黄花梨雕灵芝卷足大案前,语意微讽:“吾那位好二弟,纳沧浪先生孙女在先,求娶傅氏四女在后。志不在小,其心可……诛。”

    说到最后一个“诛”字时,他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

    方预捻了捻额下胡须,沉吟道:“如今许后有孕,朝局晦暗,二殿下趁乱张势,殿下或当扼之。”

    刘章的脸上表情全消,只盯着眼前桌案出神,半晌后方长叹了一声,却是不曾说话。

    杜冲却是皱眉道:“不妥。殿下此时不宜动作。”

    方预微愣,旋即明白过来,点头道:“杜先生所言甚是。老夫急躁了。”

    刘章转首望着窗外。

    槅扇外头透进几缕风。一些雪粒子随风而入,半空里被殿中的暖意化了去。变成水滴落了下来,滴滴落落,轻响有声。风拂在脸上也是温温的,含着几分清润。

    刘章当然不好出手。

    他乃是一国诸君,他的太子之位虽然坐得不大稳当,到底还是太子,是名正言顺将继大统之人。

    也正因为此,他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被龙椅上的那位看成是不敬乃至于威胁。

    此事只能由皇帝出手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方先生。倪睿安排好了么?”

    他们也是在上回被人莫名破去一局之后。不经意间发现倪睿这么个人的。

    此人乃是京中子弟,如今在五军营效力,其父又是宗人府经历。这样的出身与背景,倒是对东宫颇有助益。若是刘章能够顺利登基。倪睿自然用不上。但若事情有变。五军营中的帮手自是越多越好。而宗室那边,刘章也需要一定的支持。

    “已经安排妥了,只待倪睿将苗疆密探人头呈上。官升三级是免不了的。”方预回道。

    刘章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事东宫没有直接/插/手,不过是送了个没用的苗疆暗探给倪睿。升官之事顺理成章,便是有人要查也查不到东宫的头上。

    不过,想到此人,刘章便又想起另一个人来。

    “孟家那小子,如今可有什么动静?”他的声音十分沉冷。

    若非孟渊横/插/一脚,他们此前安排下的疫症一事必能成的。如今却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倪家先拉了进来。

    “孟渊前些时候出城去了外头,在陕西与湖广一带闲逛,又与镇东侯那里走动颇勤。只他身边有联调司的人,我们的人不敢妄动。只知他所查之事与东宫无涉,倒像是在查什么案子。”杜冲说道。

    “案子?”刘章低声重复了一句。

    杜冲此时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眉峰亦蹙了起来:“说起来,倒是有一事奇怪。便是三月间那事被孟渊无意间撞破,当时与孟渊同行之人乃一女子,曾两度出声示警,殿下可还记得?”

    刘章转首望着杜冲道,神色越见冰冷:“吾自是记得。怎么,此女已经查出来是谁了?”

    杜冲的眉头蹙得越发地紧:“虽未查明,然臣却有一个猜测。当日兴平伯府约了不少人去别庄小住踏青,孟渊亦在其中。臣总觉那天出声示警的女子,应也在兴平伯府中,亦是当时参加踏青之人。据臣的人得来的消息,孟渊出门那日,府中诸女皆去了青雀湖赏玩,唯傅氏四女因病未曾露脸。”

    刘章的瞳孔微微一缩。

    傅氏四女?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少女,如疯子一般与萧红珠扭打在一起,一身的狠戾煞气,直叫人不敢直视。

    这样一想,倒还真有可能。

    刘章的眼中划过一抹不屑与阴沉。

    也只有傅氏四女这般不顾礼数之人,才会有这样的胆子出现在男人搏杀的现场。

    过得一刻,刘章淡淡开口:“去查。查清楚来报。”

    “是。”杜冲躬身应道。

    刘章转首望着槅扇外头的大雪,停了几息,复又蹙起了眉:“西北那边,今年又不大好。”

    他的话让整间大殿里的暖意都冷了一冷。

    方预的神情便凝重了起来:“西北雪灾,已经是第五年了。”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西北连年欠收,去年还与契汗国打了一仗,所费甚赀。如今文官集团一片畏战之声,生怕契汗国今年再打进来,国境线那边已经加派了大批军队。而武将集团则拼命地想要打仗,一个个地妄想督军西北,以借温重之力立下战功。

    前几日朝会时,文、武两方还争得脸红脖子粗。

    天灾加上**,兴兵又极费银钱,再这么耗下去,国库也快空了。内阁如今也分了两派,拟个章程耗了一个多月,阁首张阁老前些时候还告了病,明显就是不想担责任。

    圣上只怕是急红了眼,前两天还召了户部的人过去申斥了一顿。户部尚书出宫的时候一脸苦相。看上去情势并不乐观。

    “乱一乱也好。”杜冲突兀地道。

    刘章与方预皆是一惊。

    数息之后,刘章蹙紧的眉头忽然便松了下来。

    的确,乱一乱确实是好。若能乱出些事情来,于他倒还有利。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想起了皇帝那张青白交加的脸来。

    最近两年来,每逢冬季,皇帝便要犯旧疾,彻夜咳嗽不休。如今又是内忧外患,想必皇帝的身子也更撑不住了吧。

    刘章的脸上渐渐又浮起了一丝淡笑。

    最近倒还真是诸事顺遂,他的日子从来没这般好过。他只愿能一直这么过下去。(未完待续。)

第508章

    傅珺披着白狐披风,静静地立在雪中,听着雪片落在青绸伞上的声音。

    伞外的天空泛着莹白,伞下的世界,唯有“簌簌”雪落的声响。

    闻笛别馆的蔷薇早已谢尽,只剩下了一截截残损的枯枝。青藤搭就的花架上落满了白雪,宛若琼玉雕成的宫殿。

    傅珺拢了拢袖中的手炉,探手伸出伞外。

    雪片纷飞,像是白羽的鸟儿无声地飞向大地,雪翼掠过指尖时,留下几缕水意与微凉。空气清润,四下里寂无人声。

    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又是隆冬时节。

    白石岁考之后不久,陆缃便返回了山东外祖母家中。据说她的外祖母最近身子不大好,很想念外孙女儿。从陆缃几次送来的信来看,只怕她这个年也不会在京里过了。

    八月底,府里收到了傅珍怀孕的消息。顾府果然是个好人家,并没给顾衍安排通房之类的。如今傅珍正在家中安心待产,府中事务暂时交予顾峤的小妾暂代打理。

    九月中,结婚两年的王昭产下一子,乳名宝哥儿,夫妻二人爱逾珍宝。袁恪在翰林院里也很平稳,两口子的日子过得越见圆满。

    傅琛的婚事定在了来年五月。傅琮也要从白石转到岳麓书院去了,只待过完了年就走。这还是傅庄请傅庚帮着安排的。最近这段时间,张氏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为傅珈相看婚事上头。据说人选中有威北侯府,也有张氏娘家嫂嫂韩家的子弟。

    “姑娘。雪下得大了,早些回去吧。”涉江柔声提醒道。

    傅珺回过神来,捧住手炉点了点头:“好,这便回吧。”说着她又将视线往前方掠了掠。

    她所看的方向,正是秋夕居。

    此刻,那里住着傅庚的六个妻妾。直到现在想起,傅珺仍觉得如在梦中。

    那天她袖着诗帕去见傅庚,与他在外书房相谈良久,说了许多后续的安排,对于郑氏。傅珺只希望能让她离开侯府远一些。

    平南侯府的祖宅便在山东。傅珺觉得。只需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让郑氏去山东呆上一段时间,她便好腾出手来准备手头的事。

    接下来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并无余裕应付郑氏之流。

    然而。当时傅庚却只是微笑着说。他会好生处置。不会再让郑氏算计傅珺。自然,也不会给外人留下口舌把柄。

    可傅珺却万没想到,傅庚并未对郑氏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在第二天去见了一趟侯夫人。当天傍晚。秀云便被一乘小轿抬进了秋夕居。

    她是傅庚抬进来的第一个妾侍。

    当秀云穿着一身水红色遍地锦团花褙子,满面羞意地向郑氏敬茶之时,郑氏的脸色直是青灰相加,眼睛都红了,强撑了半天也没撑出个笑来。

    平南侯府的三房一向子息单薄,到现在也只有傅璋这一个男丁,傅庚抬进一房小妾实在太正常了,更何况抬的又是侯夫人身边的丫鬟,侯夫人岂会不允?简直就是要举双手赞成。

    在侯夫人这个婆母面前,郑氏根本连多问一句的地步都没有,只能生生受下了秀云奉上的那杯茶。

    看着秀云一脸娇羞地住进了北院儿,傅珺当即就傻了眼。

    他家老爹果然是神来之笔。

    到那一刻她才明白,为什么傅庚会说他有万全之策。从根本上说,傅庚此举主要针对的还不是郑氏,而是皇帝。

    这是傅庚对皇帝的一种表态。

    身为臣子,尤其是天子近臣,若身上没点儿缺点毛病,皇帝用着只怕还要起疑,会觉得你暗底里有什么勾当。

    傅庚最近这段时间风头也确实太劲了些。选在此时纳妾,让自己变回过去的风流探花郎,皇帝应该会省下不少心思。

    毕竟皇后许慧是从平南侯府出去的,如今又怀着龙嗣,皇帝那种似有若无的怀疑,如今倒可以借此机会破一破。

    至于郑氏,她只是傅庚顺手打击的目标。

    有了傅庚在前,郑氏与秀云便再也不可能保持合作了。从此之后,她们必然势同水火。

    而此举的第三个目的,傅珺以为,大约还是为了处置秀云更方便。

    秀云是侯夫人的贴身丫鬟,傅庚便是要治她,也要费许多手脚。如今她被纳入三房做了姨娘,傅庚想要对付一个姨娘,都无需自己出手,自会有人替他出手。

    相比较而言,傅珺提出的将郑氏送回山东一说,简直就是太弱了。傅庚这一手才是不废一子、全局尽解的高招。

    秀云被傅庚抬成妾侍一事,在府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然而,还没等这阵波澜过去,傅庚又一口气将郑氏身边的桃源、杏芳、香雪、金雨四个丫鬟全都抬为了妾侍。

    傅庚此举,不只是平南侯府,整个金陵城都为之震动了。

    自元配离逝之后,傅庚在江西的时候倒是风流了一阵,不过后来却被证明他那是障眼法。而后续弦妻忠义将军遗孀郑氏,让傅庚得了个“仁”的名头。这些年来,傅庚是一直洁身自好,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如今却不知这位傅探花是犯了什么病,居然一口气连抬了五房小妾。就算是京里最纨绔的子弟,也断没有像他这样急色的。这也太不成话了。

    莫非是前头憋得太狠了,如今开了荤便不可收拾?整个京城为此众说纷纭。

    郑氏身边少了得用的四个大丫鬟,傅庚便另从前院儿拨了四个人来近身服侍郑氏。

    在成功抹黑自己让皇帝放心的同时,傅庚还顺手将郑氏身边的所有爪牙都变成了她的敌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桃源等四人对郑氏仍是忠心,郑氏也用之不便。

    妾侍不比丫鬟。丫鬟还能四处走动,而妾侍却轻易不可出门,行动极受限制。更何况,从丫鬟陡然变成了傅探花的妾侍,日日与大汉朝最俊美的郎君相伴,这些丫鬟又如何会甘心为郑氏驱使?

    所以,自从秀云等人进门之日起,郑氏的眼睛便再也无暇放在傅珺的身上。

    身边一下子多出五个狐媚子来,个个都要争宠,傅庚一进门便立刻能缠上来好几个,郑氏一下子焦头烂额,每日里就是置气也要气个半死,哪里还管得了傅珺?(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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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表情能破案,但,能宅斗么? 傅珺有些无所适从。 侯府的日子说易且难,嫡出姑娘的尊荣似有还无,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无论是前世当警察,还是今生做主子。 不想囿于后宅,却不得不在宅门里步履维坚。 暮霭沉沉也好,水阔天长也罢 她,只想做自己。 简单说来,这是一个古代版《别对我撒谎》+《记忆神探》的故事。庶庶得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庶得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庶得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