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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9章

    这情景连侯夫人都有些看不过眼去了,亲叫了傅庚过去训话,叫他好生为官,莫要闹得家宅不宁。

    自然,这番训话很是轻描淡写,且侯夫人接着就给秀云赏下了一堆东西,表明了她唯恐三房天下不乱的态度。因此,这番训话在郑氏看来,那就是个表面文章罢了。

    按理说,丫鬟只能抬成通房,唯有产下子嗣方可升成姨娘。以侯夫人这种讲究规矩的性子,应是不会允许傅庚连抬五房姨/娘/的。

    可是,当初傅庚求纳秀云之时,便许以姨娘之位,侯夫人那是欣然允准,还赏了秀云一副丰厚的嫁妆。

    既然秀云是直升了姨娘,则桃源等人亦断无不升之理。这时候侯夫人就算想与傅庚掰扯掰扯规矩,那也是无从掰起。

    这件事从根儿上起就歪了。后头再想捋直了可没那么容易。于是,这不成体统的五房姨娘便这样直直地戳在了平南侯府,让平南侯府再度成为当年京城百姓的八卦谈资。

    侯爷直是气了个倒仰,把傅庚叫过去又抽了几鞭子。

    然而,此事已经传遍了京城,坊间更有关于这五房小妾容貌的各种猜测,侯爷的鞭子打得再狠亦是无用。

    风流探花郎的名声,就此越发响亮起来。

    圣上为此当堂申责了傅庚,傅庚便出列奏对道:“臣知错,臣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啊。”他这意思就是说自己儿子少,想再多生几个。

    据说皇帝当场就给气乐了。笑骂:“合着你收进房里的是五位大夫还是怎地?”

    众臣瞧皇帝笑得倒挺开心的,骂完了人也没什么后续,虽召见傅庚的次数少了些,但该办的事儿却是一件没少,傅庚头上的官帽仍是稳稳当当的。

    于是众人也就知道,傅庚此举不知怎么又取悦了皇帝。这么看来,这位直臣大有往宠臣方向发展的趋势。

    傅庚自是不管他人所想,仍是该怎样就怎样。

    因妻妾人数陡然增多,秋夕居已然不够住了,于是傅庚便禀明了侯夫人。由侯夫人作主。将傅珺安排进了沉香坞。

    傅珺如今真是一身清静。

    只是,有时候想想傅庚自污多半还是因己之故,就算明知他是有政治目的的,且政治目的还放在首位。傅珺却还是会有些心虚。

    她这算不算是坑爹?

    幸得她家老爹智商够高、脸皮够厚、手段够多。否则还真要被她给坑坏了。

    傅珺忍不住暗暗自嘲。

    与傅庚做父女的时间长了。她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现在她已经能够很坦然地面对傅庚身边多出来的女人。

    你能指望一个男人怀念死去的妻子多久?

    一辈子?

    笑话。普罗大众能有个两、三年的空窗期就不错了。身为封建贵族子弟,傅庚已经做到了极致,甚至远远超出了傅珺对二十一世纪男人的认知。妻亡夫不娶。就算在一夫一妻制的前世,这也是能上社会新闻版的稀有事件,遑论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古代。

    在这件事上,傅珺早已不再纠结。

    那毕竟是傅庚的感情,他有处理自己感情的绝对自由,如果到现在傅珺还要出手去管,那她也太自私了。

    至少于她而言,傅庚是一个很不错的父亲。这便足够。

    傅珺慢慢地走着,涉江将青绸伞又向傅珺的方向倾了一倾,主仆二人缓步回到了沉香坞。

    沉香坞正房的廊下,两个小丫头正立着说话。一个是白薇,另一个却是秋夕居的三等丫鬟,傅珺记着她叫香儿。

    两个丫头远远瞧见傅珺过来了,忙上前行礼,香儿便笑道:“四姑娘回来了,婢子正等着您呢。”

    傅珺见她一张脸冻得红红的,便含笑道:“你找我何事?可久等了?”

    香儿便笑着又施礼道:“谢姑娘挂心。婢子没等多久。且您这院儿里舒服,婢子多站一会子也觉得安心呢。”

    香儿说得绝对是肺腑之言。

    沉香坞多好啊,又不吵又不闹的,不像秋夕居,从早到晚没个安生,老爷但凡多看了哪个姨娘一眼,旁边的几个都能说出一箩筐的话来。

    也难为她们老爷涵养好,那样神仙般好看的一个人,含着笑坐在那里听她们吵,连她这个小丫头看了都觉得头疼,可老爷却温和极了,从来不说一句重话,对几个姨娘都很温柔。

    香儿才从外院提上来没多久。她是真没想到,会遇这上这么一个温和的主子。如果那些姨娘没那么吵的话,秋夕居实在是个很好的地方。

    这般想着,她又抬眼看了看傅珺。

    这便是老爷前头元配生的女儿,她在外院儿也听人说了,四姑娘名声大着呢,且还是个美人。

    香儿悄悄打量着傅珺,见她穿着件雪青色软烟罗簇金绣梅雀斜襟袄儿,丁香色纹罗撒花裥褶裙,外头罩着藕紫色雪狐毛披风。深深浅浅的紫衬着她莹润如雪的肌肤,乌发红唇,美得叫人不敢多看。

    香儿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睛,心中感叹:四姑娘真真是好看,满府里的姑娘也及不上她一个儿。

    傅珺笑着让涉江招呼香儿进了屋,香儿便道:“是老爷使了婢子过来的,老爷叫姑娘明后日得了空儿便去一趟外书房。”

    傅珺点了点头,吩咐青蔓:“带香儿下去烤烤火吃杯茶,去一去寒气。再叫白芍送两样点心过去,吃了再走。”

    青蔓会意地点头应是,便领着香儿下去了。

    傅珺便由着涉江卸去了钗环,只将头发挽了个单髻,斜斜坠在耳边,连簪子也没戴,换了一身半旧的袄裙,便捧了本书看了起来。

    屋子里很暖和,大花觚里/插/着几枝红梅,梅香在空气里浮着,幽暗里含着几许艳丽。

    傅珺翻了几页书,心绪飘忽,又出起神来。

    前些时候发生在武阳伯府赏梅宴上的事情,楚刃已经寻机向她作了详细的说明。

    那天的花宴傅珺“恰好”偶感风寒,便未参加。侯夫人带着傅珈她们去了。

    回府之后,侯夫人她们也未多说什么,但从她们脸上的表情来看,傅珺便知道宴会上定然是出了事。

    果然,第二天楚刃便送来了消息。

    原来,武阳伯府那天的花宴还真出了大事。

    据说,武阳伯府的宴会举办得十分隆重,英王夫妇同时参加了宴会,二皇子刘竞也欣然出席。

    因赏花所需,宴会便只用围屏分了男女席面儿。刘竞到女席这边向英王妃敬酒,举杯的时候,却不小心将一方帕子从袖中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了英王妃的脚前。(未完待续。)

第510章

    按理说,刘竞落下一块帕子也没什么,英王妃拣起之后看了一眼,却是一下子脸色大变。

    她的身边恰坐着武阳伯夫人吴氏。吴氏仗着与吴贵妃沾些亲,细算起来也算是刘竞的舅母,于是便凑上前去玩笑道:“这帕子好生精细,倒像是姑娘家用的似的。”

    结果她这话一出,刘竞当先便变了脸色,一脸的惶急焦灼,连酒杯都掉在了地上。

    众人俱觉此事有异,个个噤声。偏此时坐在一旁的郑氏不识旁人脸色,一脸小家子气地凑上前去,探手就要去拿帕子,一边还笑道:“哟,这帕子的一角还有字呢,是……”

    她的话方说了一半儿,英王妃忽然接口道:“是安安二字。”

    英王妃话音一落,郑氏的脸色立刻白了。

    二皇子刘竞的脸色也变了。他居然一把从英王妃手里夺过帕子细看了一眼,随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而吴氏则是当场僵住,一张脸又是青又是白,场中气氛一时间极为诡异。

    好在威北侯夫人及时救场,说了两句玩笑话儿,将这事圆了过去。而席上刑部尚书夫人许进的夫人曹氏,在脸色变了几变之后,终是满脸的喜色。

    许允的小字便叫做安安。

    二皇子刘竞当众落下二品大员之女的私物,这件事虽然没传得满城风雨,但京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楚刃汇报完情况之后,傅珺大松了一口气。重重地赏了她,除金锭银锞子之外,还给了这孩子一大包各色糖果。

    楚刃笑眯眯地捧着糖果和银子走了,而傅珺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现在她终于明白,孟渊为何不愿将那个神秘的“第三方”告知予她。原来,站在姜姒身后的那个人,竟是二皇子刘竞!

    傅珺此前还有些想不通,如今得知许允之事后,她已经有些明白了。

    许家与二皇子说不定有些联系,姜姒很可能也是因此才与刘竞接触上的。

    不过。姜姒的行为还是有些奇怪。

    她总是想要让傅珺与刘竞之间发生些什么。用意何在?看许允对姜姒的态度,便是许允嫁入皇室,姜姒应该也会跟着去的。

    这样一步登天的机会,姜姒为何弃之不顾。甚至屡屡设计傅珺?

    难道她是希望傅珺屈居于许允之下。成为侧妃么?

    但这是不可能的。

    傅珺亦是侯门贵女。出身不比许允差。依大汉朝的规制,普通皇子的正妃必须出身高贵,而侧妃一般为五品以下官员之女或是平民。

    唯有太子殿下的侧妃才可逾此规定。

    姜姒屡次出手。拼命要让傅珺与刘竞发生点什么,她就不怕毁了许允的好姻缘么?

    想到这里,傅珺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姜姒在进入许家之前,曾经去过一趟裴家。姜姒的太姨姥姥牛氏,与裴家的一个姨奶奶是亲戚。

    难道说,姜姒所为乃是裴家授意?或者说,是太子授意的?

    傅珺蹙眉深思,却仍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系。

    她只知道,姜姒对她十分怨恨。上回在镇东侯府的采莲宴上,她不只一次感觉到姜姒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毒与愤恨。

    傅珺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她放下书,站起来踱至窗前,看着庭院中的一片雪色,眉尖轻蹙。

    “姑娘,白芍来了。”绿萍轻声道。

    傅珺收回心神,转身坐在了案前,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随着傅珺的话音,小丫头挑起厚厚的锦帘,白芍走了进来。

    “我正等着你呢。”傅珺面含浅笑,“你与香儿可吃过点心了?”

    白芍也笑了起来,道:“回姑/娘/的话,婢子和香儿吃了点心,还喝了茶,如今香儿走啦,婢子就来寻姑娘禀报消息了。”

    傅珺笑着道:“那你且说吧,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白芍便上前一步,轻声道:“回姑/娘/的话,香儿说,如今秋夕居里每天都吵得厉害。还说老爷每天下衙之后,都会去房里坐一会,对五位姨娘皆很好。”

    傅珺的眉尖又蹙了起来。

    她也听说秋夕居如今天天吵成一锅粥,这应该还是傅庚挑起来的。据说他就是多看了谁一眼,那屋里都能闹翻天。

    “那几位姨娘如何?”傅珺问道。

    “香儿说,秀云姨娘最好说话,桃源与杏芳两个姨娘斗得厉害,香雪姨娘是棵墙头草,金雨姨娘平常不大爱说话。不过,老爷最宠的还是秀云姨娘,时常带了她去跨院儿宿着。”白芍回道。

    秋夕居因人口太多,因此傅庚又叫人收拾出了一间跨院儿。他自己从不在秋夕居留宿,只会带着某位姨娘去跨院儿住着。这在侯夫人看来也很不合规制,但傅庚不管这一套,依旧我行我素。

    “这几日可有什么事发生?”傅珺又问道。

    白芍想了想道:“香儿说,秀云姨娘这两天有些不舒服,天天喝药,太太叫人送了补品过去,姨娘当面儿收了,背地里却全都给了下头的婆子,那几个婆子这两天可欢喜着呢。”

    傅珺点了点头。

    这才没过一个月呢就防备成这样,往后的日子秀云与郑氏都不会轻松。

    这对傅珺来说只好不坏,她是乐见其成的。

    “除此之外,可还有旁的事?”傅珺又问道

    白芍歪着脑袋想了想,便道:“回姑娘的话,贾妈妈前几日得了伤寒,大太太直接便叫她家里将人领了回去。今儿婢子听角门上的婆子说,贾妈妈已经殁了。大太太才赏了十两收裹的银子。”

    傅珺点了点头。

    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今年冬天乍冷极寒,府里不少下人都病了,傅珺手底下也病了几个。

    借着这个机会,浆洗上的吴嫂子便被傅珺撤掉了,举家都遣回了姑苏。如今管着浆洗的是一个姓夏的仆妇,也是从姑苏带来的,是个非常稳妥可靠之人。

    此外,傅珺还将涉江的记录册子推广了一番。现在,沉香坞的一应洒扫、小厨房采买等事,皆都记录在册。连沈妈妈都说现在管起事情来更方便了,有什么记不清的,翻翻册子就能知道。

    想到这里,傅珺便又问白芍道:“那个香儿你看如何?”

    白芍的眼珠转了转,眸中闪过几丝狡黠,笑道:“婢子瞧她挺好的,是个明白事理的。”

    傅珺点了点头:“那你就多与她交好些。”

    “婢子明白了。”白芍在这种事情上是一点就透。(未完待续。)

第511章

    翌日,雪仍未停,天阴沉得厉害,风很大。傅珺从白石书院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北风猎猎,雪粒子拂面而过,冰冷如刀,连身上的观音兜都挡不住这一阵阵的劲风。

    傅珺扶着涉江的手出了书院的大门,抬眼便见马车前头立着一人,玄衣紫带、大袖当风,立在那里凛凛然、飒飒然,如雪中孤松,那一身的气度直叫人不敢逼视。

    傅珺一时间满心讶然。

    来人竟是傅庚。他可是很少到书院来的。

    “见过老爷。”涉江向傅庚蹲了蹲身。

    傅庚微一颔首,复又淡淡地看了傅珺一眼。

    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傅珺觉得,傅庚的神情中含着几分肃杀,四下里冰寒的雪意似是浸进了他的眼中。见傅珺看了过来,他又是淡然一笑。

    傅珺心下微凛,提步上前给傅庚见礼。

    傅庚回手拉开车门,语声平静:“上车吧,为父与你一道回府。”

    傅珺见他始终神色肃然,心里的那根弦便绷了起来。

    一定是出事了。

    她一面想着,一面便上了车,傅庚也跟着她上了车。涉江却被拦在了门外。

    “你坐车前头。”傅庚淡声吩咐道。

    说这话时,他神态温雅安静,一如往常,唯一双眸子里却含着沉沉威严,令人心下悚然。

    涉江脸色微变,却仍是向傅珺看了一眼。

    傅珺向她点了点头,涉江这才一脸担忧地去了前头。这里傅庚关上车门。拉拢车帘,蓦地转首一笑:“你这丫头对你倒忠心。”

    傅珺微怔,旋即笑道:“她是我的丫鬟,自是要忠心待我。”

    傅庚淡笑了一下,端正坐好,待马车驶动之后方沉声问道:“我儿是否常见温国公三子?”

    傅珺眉眼不动,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

    傅庚知道她与孟渊私下通消息的事情了?

    这算是很大的事情么?

    傅珺略一凝思,便觉不然。

    孟渊与傅庚暗中往来已久,他还是堂堂英王刘筠的小舅子,而刘筠与傅庚应是早就达成某种共识了。他们是一条战线上的。傅珺与孟渊私下通些消息或请之帮忙。理应在傅庚允许的范围之内。

    这般想着。傅珺便也没有否认,而是轻声应了一声“是”,便即垂眸不语。

    傅庚定定地看着傅珺。

    她的睫羽长而密,轻覆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两排淡淡的阴影。漆黑的瞳仁半遮半掩。仍掩不住清冽的眼波,红唇润泽、不涂而丹,双颊微泛樱粉。莹润明洁。

    这样的傅珺,有一种特别的清丽,若一泓秋水,明明静好,却又洇着潋滟水色。

    傅庚看了女儿半晌,终是忍不住心下喟叹:他的女儿,真是长大了。

    所以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呢。他这才问了一句,女儿的小脸儿就绷紧了,他心里真挺不是滋味的。

    这般想着,傅庚便又想到了孟渊。

    这小子也不知暗中与他家宝贝女儿往来多久了,居然一点信儿都没透出来,枉他还以为他的女儿乖乖在家,无人敢觊觎呢。谁想早就有人暗中盯上了,而他的女儿居然尚不自知。

    想至此处,傅庚心里又是一阵失落。

    他也是前几日听说了刘竞在花宴上落帕一事,才将傅珺手里的诗帕与之联系起来的。他派人查了查,便查到了孟渊身边一个叫做楚刃的小丫鬟。据说这丫鬟往书院跑得勤,时常与傅珺说话,楚刃的身上还带着功夫。

    只消略一细想,便很容易得出结论。

    这件事定是孟渊帮着傅珺周全过去的。刘竞掉出来的帕子肯定也是这小子的手笔。

    按说这事傅珺若是向傅庚求助,说不得他还是要请孟渊出手,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差太多。

    可是,到底这中间省却了他这个父亲这一环,这一点尤其令傅庚不快。

    那两天他实在很想骂人。

    孟渊这小子,手伸得倒是长。上次在清味楼的时候,好歹他还知会了一声。如今倒好,暗地里便与自家女儿往来上了。不管他到底有几个意思,在傅庚眼里就只剩了一个意思:

    这小子没安好心。

    傅庚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细论起来,自家女儿也有做得不妥之处。

    可是,傅庚实在不忍心苛责女儿。女儿在平南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在外头也时常有人算计,这一切还是拜他这个爹所赐。对这个女儿,他着实是有愧于心。

    所以,女儿没错,错的只有孟渊。

    孟渊这小子……

    傅庚的脸色有点发黑。

    他深吸了口气,将情绪往下压了压。

    此刻他还要更重要的事要说,孟渊这死小子只能先放在一旁了。

    傅庚放缓了脸色,转眸看向傅珺,语声低沉:“皇后娘娘今天上晌突然发动了,如今宫中正准备着诞下龙嗣一事。”

    傅珺猛地抬起了头。

    许慧怀孕还没到九个月呢,怎么忽然发动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宫中的人……

    傅珺不敢往下想,只能问傅庚:“皇后娘娘怎么了?出了何事?这还没到月分呢,怎么就发动了?”

    傅庚眉峰微挑,语声淡淡:“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争执了几句,动了胎气。”

    傅珺的心立刻揪紧了。

    许慧这一胎怀得有多么危机四伏,她想也能想得到。可是,八个多月都平平安安地过来了,怎么这时候反倒出了事?

    “她们争执的原因,便是为了你。”傅庚又淡声道。

    傅珺讶然地抬起头来看了傅庚一会,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忽然想起,二皇子刘竞的生母,便是吴贵妃

    “爹的意思是说,此事是与二皇子……”

    她话未说完,傅庚便点了点头,神色冷然:“正是。贵妃娘娘想求圣上将你指给二殿下,皇后娘娘却请圣上指婚许氏女。两位娘娘就此争执起来,结果皇后娘娘动了胎气。”

    傅珺的后背一下子沁出了冷汗。

    她再也没想到,宫里发生的这一切,居然会与自己有关。

    刘竞当众落下了许允的帕子,难道他居然还能生生地略过此事,吴贵妃竟还亲去求圣上指婚自己?

    他这是非自己不娶的意思么?(未完待续。)

第512章

    傅珺只觉得全身都在发冷。

    她可不想嫁给一个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更何况,这刘竞行事如此卑劣,明明当众落下了许允的帕子,他居然还不想承认,还想将旁人指为正妃。

    此种行径,一举便污了两位官员之女的名声,他这是想要将二女皆纳入府中的意思么?

    傅庚此时亦是心底冰寒。

    他没告诉傅珺的是,圣上其实是有些意动了。

    自裴皇后薨逝之后,内宫事务便一直是由吴贵妃帮着打理的。她与皇帝少年相伴,情份匪浅,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若是立后,吴贵妃乃是不二人选。

    不想最后却是许慧封了后,而吴贵妃在得知此事之后,只是病了一场,便安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同时,身为四大家族之一的吴氏一族更是谨遵圣意,那些在朝为官的吴氏族人或门生,在许慧立后一事上或是沉默,或上表支持册立许后,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

    这样的吴贵妃与吴氏一族,自是让皇帝深感欣慰的。

    四大世族皆久据大汉朝,若是吴家想要做些什么,比如像裴家那样表示明确反对,皇帝也不得不顾虑一二。可是,吴家却从头到尾安静诚厚。于是,皇帝在欣慰之余,对吴家与吴贵妃便存了一份歉疚之心。

    许慧封后之后,皇帝对吴贵妃始终十分优容,可谓圣宠不衰,对二皇子刘竞亦颇为宠爱。一应封赏与太子皆是相同的。应该说,吴氏以阖族的隐忍,换来了刘竞如今的身价倍增,已隐隐有与太子并驾其驱之势。

    如今,一直隐忍低调的吴贵妃亲口向皇帝求旨,欲将傅珺指给刘竞,皇帝有所意动也在情理之中。

    傅庚乃是直臣,不朋不党,为人耿介;许进亦是出身寒门,身后干净得很。此二女便是同嫁刘竞。皇帝认为也不会对朝局有何影响。

    如今朝中已有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员。皇帝手边可用之人甚多。他只需在二女嫁予刘竞之后,将傅庚与许进中的一人调至不那以紧要的位置,这个问题便也很好解决了。

    傅庚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圣上是何等样人,这些年来傅庚看得很清楚。他知道皇帝是如何想的。也很清楚皇帝的目的是什么。

    不让任何一方坐大。无论是世族还是寒门。皇帝只想让这两方互相牵制,这样才更利于他的掌控。

    许皇后的胎气,动得实在很是时候。

    傅庚抬起头来看了面前的女儿一眼。

    傅珺的神色十分平静。

    虽然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但傅珺知道,现在的她不能乱。否则,许慧的胎气动得便太不值了。

    这般想着,傅珺的心又是一阵揪痛。

    那个陪伴着她度过了生命中最黑暗时光的人,如今虽与她隔着重重宫门,却仍在尽最大力量地守护着她。

    傅珺的心中涌出说不出的酸痛。

    她忽然有些害怕,怕许慧这一次出什么事。

    许慧本就是高龄产妇,又是早产,民间还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万一她……

    傅珺立刻用力摇了摇头。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许慧的聪明稳重傅珺知道得很清楚。说不定这也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儿勿要担心,为父离宫之时,皇后娘娘一切安好。”傅庚柔声安慰道。

    他在宫里的眼线报来消息说,许慧的情况尚可,倒是皇帝受了些惊吓,咳嗽之症重了好些,正在由太医署的几个医正轮流施针,现在已经控制住了。

    吴贵妃自知有罪,现在还跪在承明殿外呢。皇帝约摸是病得重,无暇顾及于她,也没人叫她起来。

    如果吴贵妃不能把自己跪出一场重病来,只怕今天这件事是无法抵消过去的。

    刘竞大约也要陪着跪一跪了。

    许慧这一步棋行得虽险,然收效甚佳。

    思及此处,傅庚的眉间闪过了一丝笃定。

    许慧实际上已经怀孕九个月了。

    太医署的鲁医正与郑医正,可是傅庚与刘筠分别经营多年之人。而少报一个月的月份是许慧自己的主意。

    当时傅庚还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可许慧却说有备无患,多准备一些总是好的。

    如今倒真是被许慧一语成讖。

    怀孕八个月便即早产,与吴贵妃争执动了胎气,为了护着傅珺,许慧的姿态放得极足。

    如果生产之时历些风险,生下的又是皇子的话,想必皇帝对吴贵妃的那一点歉疚,也要被对许皇后的歉疚所覆盖了吧。

    如今就看许慧的命数了。若能诞下皇子,整个朝堂的风向都要变一变,彼时皇帝应也不会把眼睛只放在二皇子刘竞的婚事上头。

    傅庚眼中的笃定变成了淡然,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傅珺转眸望着车窗上的流光纱,心中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许慧生产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还有,她听说西北又遭灾了,在看邸报的时候,她还分析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国库里的银子正流水一样地花出去,而进项却日益减少。

    皇帝需要钱,西北赈灾乃是大事。而此刻许慧又正好诞下龙嗣,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这也是一件大事。

    两件大事合在一处,傅珺觉得,她想要做的那件事,如今正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她抬起眼眸看着傅庚,轻声语道:“爹,女儿觉着,时机差不多了。”

    傅庚蹙着眉头沉吟了片刻,语意有些迟疑:“提早了些,为父需要安排一下。”

    “无妨。”傅珺浅浅一笑,“女儿可在前头铺排一番,不过,这件事仍需与父亲并外祖父商议。一些细枝末节上的小事,女儿已经处置好了,但那些大的事物,女儿仍需父亲与外祖父帮忙。主要是那些人员的安排,女儿不想叫这许多人一下子失了依仗。”

    傅庚凝目看向傅珺。

    他忽然觉得,女儿此刻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凛然与肃杀。

    他一直觉得女儿像王氏,可是,此时此刻他才惊觉,他的这个女儿,其实并不像王氏,也不像他。

    他的女儿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之人。她的坚定、冷静与果敢,在王氏身上没有,甚至在他的身上也很欠缺。

    他的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傅庚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所以说,他是拦不住她的。

    也罢,此事原就是计划中的一环,如今不过是时间提前了些而已。只要布置得当,他相信这一步定能取得如期的效果。(未完待续。)

第513章

    元和十八年十月初五,经过了一整夜的艰难生产,许皇后在清晨时分终于诞下一子。

    是时,雪霁天晴、云破日出,朝阳绚丽如虹,整个天空都铺上了一层瑰丽的红霞。那金红色的冬日阳光倾洒在满是白雪的宫殿之上,泛出琉璃般的光泽。一道彩虹凌空而降,自东向西,横跨于寿成殿与承明殿之间,宛若一道七彩的桥梁。而在彩虹之上,便是耀眼的万丈霞光。

    整个皇宫的人都为之震惊,纷纷伫足观此奇景,更有人跪地拜倒。圣上龙颜大悦,当即为三皇子赐名“彦”,并宣布加开恩科、大赦天下。

    大汉朝的第三位皇子降生了。

    三皇子的降生,让整个金陵城都为之沸腾。

    皇子降生本就是大事,更何况刘彦出生当日,朝阳骤升、瑞彩祥云,冬天居然还出现了彩虹,不少百姓而言之凿凿,道亲眼见一条金龙于彩虹上盘旋,简直传得神乎其神。钦天监上表是为大吉之兆。京城百姓更是将此作为奇谈,议论不休。

    比之坊间热闹非凡的议论,高门贵族们的声音便小了许多。

    许皇后产下一子,母子平安,然她孕期不足九个月,这可是确确实实的早产,为什么?

    还有吴贵妃,在刘彦出生后便即重病不起,刘竞也染了极重的风寒。

    于是,一些小道消息便开始在高门中疯传。

    头一个消息便是,据说吴贵妃母子是同时病的。而病的原因却是因在承明殿外自罚请罪,双双感染了风寒。

    而更为劲爆的消息是,许皇后早产的原因便是因为与吴贵妃起了争执,急怒之下动了胎气。若非许皇后福泽深厚,三皇子天生祥瑞,只怕就得一尸两命。

    还有一个隐约的传说,说是两位娘娘起争执的原因,与刘竞的婚事似是有些关系。但具体这关系达到了何等程度,却是众说纷纭。

    不过,其后不久的几道圣旨。却是让最后一个消息变得更为可信。

    圣上下旨。二皇子刘竞封“忠王”,赐忠王府,并下旨令王宓与另一位侧妃先行入府完婚。

    众人至此相信,传言只怕非虚。忠王与吴贵妃只怕还真就是为了婚事与帝后二人打饥荒来着。皇帝为安抚这母子二人。便先行让忠王的两位侧妃嫁了进来。也算是聊作安慰。

    忠王成婚,京里自然又是一场热闹。只是纳侧妃不比迎娶正妃,婚礼的格局小了许多。略走了个过场便罢。因忠王还卧病在床,这婚事便操办得更加低调了。

    傅珺并不打算参加王宓的婚礼,只备了一份不轻不重的贺礼送了过去。

    据跟去送礼的白芍回来报说,王宓听说傅珺送了礼过来,特意将管事妈妈招进去说话。白芍说,王宓如今的举止作派与往日大不相同,行动有宫里的嬷嬷亲自陪着,派头十足。

    王宓十分客气地请管事妈妈代她向傅珺问好,并盛情邀请傅珺参加她的婚礼,又将皇后娘娘并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也有意无意地说了出来,最后还落泪说姐妹一场,如今就要分别,心下十分不舍,请傅珺无论如何要参加她的婚礼。

    傅珺是真不知道,原来她与王宓竟是如此的姐妹情深。

    大约是感情太深了,所以傅珺觉得这个婚礼她实在不宜于参加。不只是她,整个平南侯府也只派了个张氏过去坐了坐席,意思到了便罢。

    接连两桩喜事,让京里的贵族又忙了一阵子。一个月的时间便此悄然滑过。

    十一月初五,三皇子刘彦满月。

    十一月初七,皇帝赐满月宴,平南侯夫人并各诰命夫人们皆需进宫参加宴会。

    傅珺是少数几个没有品级却能入宫庆贺的人之一。

    当踏上宽阔的宫道之时,她的心情微有些发沉,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侯夫人并未察觉傅珺的异样,只是淡淡地打量着走在身旁的这位庶房四姑娘。

    傅珺穿着玄色遍地锦暗鹤纹曲裾深衣礼服,礼服的袖口与襟边镶着寸许阔的绛色绣卷云瑞草图案的襕边,外头罩一件绛色出白狐锋毛大袖衫,挽了个飞仙髻,髻上只/插/戴着一串鎏金镶红宝石珠子箍儿,圆润的珍珠与红宝石间错垂坠,精致华丽却又不嫌累赘。

    侯夫人心中微有些不虞。

    傅珺今天打扮得实在老气了些。虽然她气韵清冷、容颜又极美,很压得住这一身衣裳。可是侯夫人还是觉得,这样的傅珺有种令人不快的庄重感。一身气派直是非凡,竟连侯夫人都压了过去。

    她淡淡地扫过傅珺,复又望向前路。

    她们这些命妇是在宫外聚齐了才进来的。一路走来左右皆是人,虽个个维持着面子上的安静,但众人时不时凝睇而来的目光,侯夫人并非感觉不到。

    大约是有不少人觉得傅珺命好吧。

    当今皇后许慧与傅珺直有半母之情,如今又喜得皇子,恐怕有不少人认为,平南侯府的庶三房这是要飞黄腾达了。

    侯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意。

    许皇后产下三皇子,是福是祸还很难说呢。

    自然,圣上对三皇子的宠爱似乎还是颇隆的。若非这一份宠爱,圣上又为何会令二皇子开府别居?还赐了忠王名号。一个“忠”字真是令人咀嚼不尽。

    还有吴贵妃,据说为了养病所需,吴贵妃已经由广明殿迁至长信宫去了。

    长信宫位于宫中温泉的泉眼处,四季如春,最宜于养病。唯一不好的地方便在于它的地势。长信宫位于皇宫最北角,离着帝后所居的寿成殿极远。

    更绝的是皇帝对东宫的态度。

    便在前几日,因大雪压坏了东宫的宫门,圣上便命钦天监重新选了方位,将东宫的宫门转到了南边儿,而被压坏了的这道宫门则要封起来。

    如此一来,往后东宫的人若想觐见圣上,便需从南门绕上一大段路方可到在承明殿。如此一来,不只路途远了数倍,且自东宫南门绕进宫城,必得先行出宫,再自东门入宫,并无旁路可走。

    亦即是说,东宫与帝后燕息的承明殿、寿成殿,已经不在一宫之中。忠王开府别居,太子此时亦如另府别居一般。(未完待续。)

第514章

    圣上这种种行径,无不昭示着其对幼子的关怀重视。刘彦被放在寿成殿由帝后二人亲自教养,连太后娘娘要看小孙子也只能纡尊降贵地往寿成殿凑。

    这般待遇,无论是太子还是忠王,可都是从未有过的。

    只是,圣眷越隆,许皇后母子二人便越会成为众矢之的。

    一个才降生的幼小皇子自不能代表什么,可万一有人多想呢?万一有人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呢?小孩子长大的过程中,可从来免不了七灾八难的。一场小小的风寒也能要了人的命去。而傅珺所忧者,亦是此一节。

    不过,只以目下的情况看,皇帝对三皇子疼爱犹甚,远胜于前头两个儿子。在了皇帝亲自守护,想必这三、五年间,刘彦的安全还是有保证的。

    无论如何,将来的事实在难说,也难怪不少人看着傅珺的眼光都有些不同了。便是方才在宫门外时,便有淮安伯夫人与兴平伯夫人过来搭话,看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对傅珺都表示出了强烈的兴趣。

    傅珺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若是许皇后的势头再这么兴下去,只怕明年及笄之后,提亲的人就要踏破门槛了。

    这想法让侯夫人的脸色又有些阴沉。

    她从来没喜欢过傅庚这个庶子,但这个庶子着实比她想得更能折腾,居然能将局面做得如此之好,让她每每思及都觉分外不甘。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急的。

    四丫头能得着门好亲事,为平南侯府添上几分助力,她何乐而不为?总归最后好处都要着落在二郎的身上。只要与二郎有益,便让三房得意得意也无甚关系。

    侯夫人的面色终于又平静了下去,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

    今天的满月宴便设在临华殿,与岁羽殿相去不远。陈太后与皇后双双出席。

    只可惜傅琪不能来,侯夫人心下微觉遗憾。

    一行人安静地转过宫道,不多时便来到了临华殿。

    临华殿是掩映在一片腊梅林中的。

    比之平昌郡主府千万树姿态各异的梅林,这一片腊梅林显得沉凝安静许多。数日前的一场小雪,将梅林化作了一树树琼枝玉珂。清冷的腊梅香气染了丝丝雪意。格外沁人心脾。

    傅珺随着宫人进入了殿中。

    临华殿以小巧见长。正殿面积不大,殿门处置了三重锦帘,将外头的寒意尽数隔绝了去。当最后一重锦帘掀开之时,傅珺身上的大裳已经穿不住了。便脱了下来交予涉江捧着。

    此次并非正式宫宴。各人可带一名从人出席。

    按部就班地行了跪礼。又不出意外地被太后娘娘叫了“免”,待归坐之后,傅珺才有暇暗暗打量上座的许慧。

    许慧的气色颇好。脸颊比之前要圆润了些,眉润眼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母性的温柔。

    傅珺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

    许慧看来恢复得很好,月子想必也坐得不错。看她圆润白嫩的模样,定是心情大好兼营养充足的缘故。

    许慧也看见了傅珺,两个人远远地对视了一眼,傅珺不动声色地向许慧微微点了点头。

    人已到齐,宴会开始。

    今天的主角是三皇子,白胖胖的奶娃子一抱出来,立时便得来了满殿的赞叹与笑声。

    众命妇皆是满脸笑意,一面说着吉祥话儿称赞小皇子如何天庭饱满,如何面相富贵,一面十分小心地与之保持着三尺以上的距离。

    没有一个人敢凑近了去看这个大汉朝最金贵的奶娃子。开什么玩笑?离得近了万一有个什么好歹,那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还是远着些太太平平地好。

    刘彦小盆友今天倒是很给力,在整个展示过程中表现出了良好的心理素质,睡得口水直流,还呼哧呼哧地打呼噜。

    奶娃子示众一圈之后便被抱了回去。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纷纷上前献上贺礼,恭祝三皇子满月,随后宴会正式开始。

    宫宴是世界上最无趣的宴会,这大约是所有人的共识,因此宴席上大家皆是看得多、吃得少,还要时刻留意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说了什么,以便随时接上话头。

    傅珺对那些半冷的菜肴亦是丝毫没兴趣,只略沾了沾唇便放了筷子。

    小半个时辰之后,宴会终于结束了,众命妇捧着热茶,一面小心地啜着茶水,一面寻思着太后娘娘何时会来一声“散了罢”,众人也好结束这场华丽丽的煎熬,回家真正地吃些热汤热水去。

    便在此时,忽听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在座席间响了起来,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女有事要奏。”

    这声音很有两分耳熟,众命妇俱是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却是平南侯府的傅四姑娘。

    众人的眼神便皆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都说傅四与皇后情意极深,倒不知她这是要说什么话,还得当着大家的面儿说。

    许慧并未说话,只含笑看着陈太后。陈太后一脸慈祥的笑意,温声道:“这是四丫头吧?宝楼啊,你瞧瞧是不是,哀家听着声儿可有些像。”

    宋宝楼便笑道:“娘/娘/的耳力真好,确实是平南侯府的四姑娘。”

    陈太后便笑了起来:“四丫头近前来吧。”

    傅珺应诺一声,站起身来行至地屏宝座前,方要行礼,一旁的许慧便柔声道:“免礼,站着回话吧。”

    这话一出,命妇中倒有一半儿的脸上露出几分羡慕。

    看来传言果然非虚,这傅四与许皇后确实亲近,没瞧见皇后都没叫跪么?只这一份体贴入微的关怀,傅四便胜出席上所有人。

    傅珺依言端立阶下,语声恭谨:“臣女僭越,斗胆在此献上一份贺礼,恭贺三皇子殿下满月。”

    这清清淡淡的几句话宛若石子入水,一瞬间让所有人的心神都跟着动了一动。

    按照大汉朝祖制,傅珺这种无职臣女是没资格在这种级别的宫宴上送礼的。平南侯府的礼是侯夫人亲手送上去的,与傅珺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此刻,这位没有任何封号的傅四姑娘居然说要进献贺礼。且不说她这礼是什么,只这个说法便称得上轻狂了。(未完待续。)

第515章

    侯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想要出头也不是这么个出法。这像什么样子?这是仗着太后与皇后的几分宠卖乖么?

    傅珺却完全没管场中诸人的面色,更没管那一道道扎在她背上的目光,只语声清淡地道:“臣女自知此举有违祖制,只是臣女一片赤诚忠君之心,乞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明鉴。”

    听了这话,好几个命妇差点儿没绷住笑出来。

    这也谀词太过了吧?不就是献个满月礼么,还“赤诚忠君之心”呢,真是拍马屁不知脸红。

    侯夫人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

    她是真没想到傅珺能这么像她爹。这没脸没皮的劲儿父女两个简直一样一样的。

    陈太后当先便是“噗哧”一笑,道:“你这丫头说得话儿也真真好笑。得了,既是你说得这么可怜见儿的,哀家准了。宝楼啊,去瞧瞧四丫头献的礼是什么?”

    宋宝楼应了声是,便自宝座前走了下来。

    此时不只是她,众人也皆将目光放在了傅珺身上,对这位傅四姑/娘/的贺礼十分好奇。

    傅珺不疾不缓地抬手举袖,自袖中抽出一张洒金印花信封来,恭恭敬敬地交予了宋宝楼,再由宋宝楼呈予太后跟前。

    太后示意了一下,宋宝楼便打开信封,取出了里头的一张纸。

    见了这张纸,下头坐着的又有好几个人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这不是银票么?

    满月礼可从没见人送银票的。当然,那些暗地里的勾当且不去谈。至少在明面儿上,大伙儿送的皆是些金贵吉祥的物件儿,何曾有人当面就送银票?且还是在皇子的满月宴上?

    这傅四姑娘也太不着调了吧?以前瞧着还好好儿的,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

    众人这般想着,满以为太后娘娘必也会嗤之以鼻。

    开始看到银票的时候,陈太后的表情确实是有些好笑的样子,可是,再过得一刻,她的脸色却蓦地变了。

    她甚至坐直了身子,亲手拿过银票。放在跟前儿细细地瞧着。眼中有着很明显的震惊。

    在座诸人一刹时也皆凝了神色,心中皆在思忖:难道说这银票上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此时便听陈太后道:“哀家这眼神儿有些不好,来,皇后来瞧瞧。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许慧遵一声是。便将那银票接了过来展眼细瞧。谁想这一瞧之下。她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陈太后还在旁边催促她:“你瞧瞧,那上头写的是什么,念给哀家听听。”

    许慧清了清嗓子。提声念道:“汇丰票号,白银四十万两。”

    整个大殿有一秒钟绝对的安静。

    连呼吸声亦似是消失了。

    再过得一刻,傅珺的身后响起一片轻微的吸气声。

    四十万两白银!

    汇丰票号的四十万两银票!

    汇丰票号乃是大汉朝最大的钱庄,分号遍布全国,通存通兑,童叟无欺。

    傅氏四女献给三皇子的满月礼,居然是整整四十万两的银票!

    侯夫人捏着茶盅的手一下子泛出了青白。

    若非此时她垂首低眉,她脸上那一瞬间扭曲的神情,定会叫满座之人看个正着。

    陈太后一脸讶色地看着傅珺,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四丫头,你这是何意呀?”

    傅珺神态平静,语声仍旧清淡无波:“启禀娘娘,此乃臣女生身母亲留下的陪嫁店铺、田庄并一应器物折现后的银两。臣女在此全部捐予大汉朝慈善基金会,为西北赈灾出一份力,并权作三皇子殿下的满月礼。乞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成全。”

    说罢此言,傅珺已是跪伏于地。虽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所有人都皆自她的话语中觉出了她的坚决与诚意。

    傅珺也确实是决意如此的。

    早在半年前她就在着手此事,将怀素与回雪销了奴籍,又将铺子并田庄上的人手尽可能安排妥当。

    时间虽然紧了些,好在此事傅庚与王襄皆表示支持。尤其是王襄,对傅珺此举的评价是:“一石入水,泥砂俱下。大妙。”

    许多埋在底下的东西,自傅珺捐银开始,将会渐渐呈现在众人的眼前。而他们等待多时的机会,亦将由此而来。

    不过,傅珺做出这番举动,却并非尽是为了大局。

    郑氏与傅珂几次三番所为,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绝大部分的罪恶,皆为利益使然。

    在这一世,她傅珺终究不是警察。她囿于深深的宅院,宛若提线木偶,这整个时代强加于女子身上的各种限制,便是她身上无形的线。

    她想过摆脱,想过通过种种方式去获取形式上的自由。

    然而,就算能摆脱侯府深宅,她就真的能得到自由么?

    答案是不能。

    她所要的自由,大汉朝没有。

    即便摆脱了平南侯府,她也不过是从一个宅院换到另一个宅院里罢了。

    所以,她只能对自己来一招釜底抽薪。

    千金散尽、玉堂皆空。没有了利益当前,傅珺认为,相应的便会少些算计与罪恶。

    说到底,她终究不是推翻朝代、变革历史的弄潮儿。然却也不屑与这个时代握手言和。

    所以,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为自己找一条路来走。

    对王氏的念想在乎于心,这些多出来的钱财,与其留在身边成为别人算计谋夺的对象,倒不如将它们赠予更需要的人。

    人生总要有些意义。

    人也总要有些理想。

    傅珺承认她是个理想主义者。前世的她死在了追寻理想的路上,今生的她就算无法继续追寻,但也决不会就此放弃。

    傅珺跪伏于地,心底澄明,如皓月青空。

    她或许还没弄明白自己想要过怎样的生活,但至少她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绝对不要活成真正的古代女子。

    为了宅斗整天防备算计,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这也绝不是她想要的活法。

    所以,她会尽一切努力让这样的事不发生,哪怕付出的是王氏留下的财产这样的代价。

    更何况,这些钱财最终会到达更需要的人手上。大汉朝慈善基金会乃是由许皇后亲自创立的。傅珺相信,这些金钱在许慧的手上,远比于自己手上更有价值。(未完待续。)

第516章

    整个大殿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有种呆滞的感觉。

    数息之后,那种紧绷的氛围渐渐松动,众人看向傅珺的神情变得丰富起来,什么样的眼神都有,一瞬间真是神情各异、满殿不同。

    这些诰命夫人们第一没想到的是,傅四的身家居然如此丰厚;第二没想到的是,这四十万两银子说捐就捐了,傅四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第三没想到的是,傅四便在这宫宴之上当众献上如此重礼,此刻还坐在大殿上的这些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她们方才送的那些贺礼,与之相比岂非太过简薄?

    难道她们还能什么都不表示,就这样回去不成?

    不少人的眉头都蹙了起来。

    傅珺突如其来的这一份贺礼,几乎让大半个金陵城的高门都陷入了为难的境地。

    侯夫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立刻跳出来斥责傅珺。

    她真是没想到,三房居然有这样大的决心,傅珺竟将全副身家尽皆捐出,一分未留。

    侯夫人低垂的脸已是一片铁青。

    自郑氏放印子钱之事闹出来后,侯夫人便暗中派人去查傅珺的产业,将其名下的每一间铺子、每一处田产尽皆查了个一清二楚。当下头的人报上结果时,侯夫人亦极为咋舌。

    据她估算,那些店铺田产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也有三十万两银。如今傅珺捐银四十万两,也就是说。她是变卖了王氏留下的一切,才凑足了余下的十万两。

    到得此时,侯夫人真有些悔了。

    早知道她就早些动手了,如今白花花四十万两银子捐了出去,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只是,这时候的侯夫人再心疼也是无用。这是送给三皇子的贺礼,还指明了要捐给皇后兴办的慈善总会。看这上头两位贵人的意思,这份贺礼着实是深得其心。

    侯夫人深吸了口气,离座而起,跪伏于地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妇这个孙女违制失仪,请二位娘娘恕罪。然,臣妇亦觉四丫头乃是一片赤诚忠君之心,乞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成全。慈善基金会乃是皇后娘娘首兴。为君分忧、为民解难。实为天下大善之事。平南侯府原附皇后娘娘冀尾。捐银一万两为西北赈灾出一份力。”

    侯夫人的话音一落,满座中人俱是松了口气。那一道道蹙紧了黛眉翠蛾,也随之放平了下来。

    总算平南侯夫人还算识趣。这才像话嘛。一万两还差不多,若是比照着四十万两的数目来,她们这些内宅妇人可真做不了主。

    且这话由侯夫人说出来也好听。侯夫人与傅珺乃是一家人,由侯夫人接过话头再将事情的调子向下降一降,也让在座各府有了缓冲的余地。

    听了侯夫人的话,傅珺暗自点了点头。

    别管侯夫人平素是怎样的,反应倒是真快,这一番话说得也很漂亮。

    一没有抢傅珺的功劳;二捧了皇后娘/娘/的香脚;三只捐了一万两银子,给未来各府的捐银定了个基调,这个数目也在大部分人的接受范围之内。

    一、两万的银子这些人还是拿得出的。

    傅珺握成拳头的手,终于松了开来。

    千金散尽也要看怎么个散法,时机也要选对。

    现在看来,这个时机确实很合适。傅珺想要的名声定然是有了,平南侯府也跟着小沾了一回光,回府后侯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而最重要的是,慈善基金会得了个大实惠,西北赈灾亦不必国库出银。

    此刻,这场满月宴终于变成了傅珺所希望的慈善宴会,若是往后也能一直这样坚持下去,大汉朝贵族们手里的钱财,也算有了个好去处。

    陈太后此时已是笑容满面,一迭声地道:“快快起来,宝楼啊,你快去扶一扶,傅夫人年岁大了,可不能这么跪着。”说着她已是笑出了声儿:“唉哟这可真是没想到的事儿,四丫头竟是如此有心,也不枉哀家这么些年疼你来着。”

    许慧亦是满眼笑意,跟着道:“母后说得是。四丫头心系百姓,连嫁妆都捐出来了,这一份为国为民的赤诚之意,可叫臣妾汗颜。这嫁妆可是女子后半生的依靠,四丫头这一份贺礼可真是再诚心不过的了。臣妾感动得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众命妇默。

    皇后这话说得简直太明了。

    这一口一个嫁妆银子,一口一个后半生的依靠,这是什么意思众人还能听不明白么?皇后娘娘这几句话,那就是往这凳子上头扎针哪。这叫人哪还能坐得住?无论如何也得意思一下才是。

    于是,众命妇纷纷离席捐款,一刹时殿中满是女子叫出银两数目的声音。虽然有些人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底气,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就算回家得受家中长辈或夫君的责备,这上头太后与皇后四只眼睛看了过来,你还敢说只捐个几百两不成?

    见众人踊跃捐款,皇后娘娘自是喜不自胜,便叫了女官过来记下各家捐银的数目,一张脸直是笑得满面春风。

    傅珺此时已经站了起来,陈太后便朝她招手:“来,好孩子,到哀家跟前儿来。”

    傅珺依言走上前去,陈太后便亲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方才还唬了哀家一跳呢。”说着她又转向侯夫人,笑着道:“你们家四丫头成婚的时候,这嫁妆便由哀家替她备下了。夫人放心,定能叫四丫头嫁得风风光光的。”

    满座之人便皆笑了起来。

    这话说得倒也是。人家连亲娘留下的嫁妆都捐了,太后若是不管不顾的可也太丢皇家的体面了。

    侯夫人这时候还能说什么?

    纵然她的心头滴着血,此时也只能咬着牙笑道:“臣妇代四丫头谢娘/娘/的恩典。四丫头虽捐了嫁妆银子,平南侯府还单备着一份儿嫁妆呢,不敢劳娘娘破费。”

    陈太后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们的是你们的,哀家的是哀家的。这可不能混为一谈。”

    众人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参差不齐的笑声,大殿里的气氛这时候倒是格外的融洽。(未完待续。)

    ps:  拜年拜年,恭祝各位书友猴年大吉,万事如意!

第517章

    许慧微笑地看着傅珺,柔声道:“你今儿为赈灾出了这么大的力,怎么着也是一份儿功劳了。你想要本宫赏些什么,但说无妨,本宫先应下你了。”

    陈太后便也笑道:“正是这个话儿,四丫头想要什么赏,只说出来,哀家断无不允的。”

    方才她真是高兴坏了,倒忘了这茬。

    这几日皇帝为了西北雪灾之事愁眉不展,她是看在眼中的。原先她就有捐银赈灾的想法,没想傅珺却是做在了前头,又做得如此漂亮,手笔还如此之大,现在她看傅珺,觉得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听了两位娘娘所言,傅珺摇头笑道:“臣女捐银非图赏赐,实是因臣女幼时生母离逝,伤痛莫及。臣女听了府中丫鬟议论,方知那些灾民有些活不下去的,只能卖儿鬻女,妻离子散。臣女便想着,捐出去的这些银两,至少能让这世间少一些妻离子散,多一些阖家美满。臣女更愿我大汉朝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傅珺话音方落,便听殿外响起了一阵笑声:“好,好一个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哈哈哈。”

    随着笑声,便有小监尖利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随后便见一行人走了进来,当先那个身穿玄色绣金线九龙袍、戴着金龙冠冕的,正是当今皇帝。

    众人一见皇帝驾到,忙跪下见礼,心中俱是诧异于皇帝的到来。有些心眼子活的便万分后悔,早知道方才多捐点银子了。若能叫皇帝听见一声,多少也能给自己府上留下个好印象。

    许慧满面含笑,迎上前去道:“臣妾见过陛下。”

    “免礼,都免礼。”皇帝的面色微有些苍白,带着些病容,不过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欢喜,连声的免礼之后又对许慧道:“梓童也坐吧。”

    皇帝的到来让整个大殿的气氛都有些沉肃,方才的欢愉刹时散去。

    傅珺仍是立在宝座边儿上。陈太后一直拉着她呢,她只能待皇帝走过来的时候才行礼,皇帝便又笑着挥了挥手:“免了。就站在那儿吧。朕瞧着母后可喜欢你得紧。”

    皇帝一面说着一面便坐了下来。太后娘娘仍是居中高坐,帝后二人分坐左右。傅珺觉得自己这时候挺像善财童女的,就是身边儿的大神多了两尊。

    待坐定之后,皇帝便向陈太后笑道:“朕还以为宴席散了呢。便想过来瞧瞧彦儿。倒不想亲见了一桩盛事。看起来。朕的小儿是个有福之人哪。”

    许慧便叫女官呈上了认捐单子,笑着道:“这也是四丫头起的头儿,谁也没料着这孩子倒是个实诚的。为了给西北赈灾连嫁妆银子都捐了,臣妾这会子心里倒是真真的过不去。”

    皇帝拿着单子看了一眼,神色未动,只问傅珺:“四丫头的嫁妆有这么些?”

    他的语气十分平和,然而傅珺却能听出了这语气之外的深意。

    傅珺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一个失妇之女,其母又是庶出,如何能给女儿留下如此丰厚的身家?这其中有没有其他渠道得来的?比如那位表面看来两袖清风的傅三郎,或是一向在清流中声名颇著的沧浪先生。这四十万两里,是不是包含了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傅珺面容宁谧,唇边含着一丝浅笑。

    她早就知道,这四十万两一捐出来,以皇帝这多疑的性子,必会起疑。

    不过,她早已与傅庚商定了对策,此时自是丝毫不乱,只垂首道:“启禀陛下,臣女的生母留下的嫁妆原先并没这么多。只是臣女在姑苏的时候得了能人相助,打理得极好,几年下来才渐渐多起来的。”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便将眼风向皇后娘娘的宝座那里扫了扫。

    众人俱是神色微凝,随后便有不少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许皇后在成为皇后之前,一直在傅珺身边任着管事,还曾陪傅珺在姑苏住了好几年,据说当时便是她帮着傅珺打理田产铺子的。此刻听傅珺话中的意思,她的这些嫁妆只怕还是许皇后挣回来的。

    如此一来,傅珺今天的举动便也很好理解了。之所以她能如此轻松地将这些都捐出来,说不得这里头得有一多半儿是许皇后的功劳,傅珺捐了出来也算是物归原主。

    众人的心气儿立刻就平了下来。

    许皇后当年做管事的时候,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那可都是顶尖儿的,能够替傅四挣下这一份家业自是不在话下。

    皇帝面色极淡,向傅珺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许慧。

    他倒是一时忘了许慧当年的事。

    他转眸看着许慧那张圆润光泽的脸,她的颊边含着温柔的笑意,一刹时,他的心中漾起了万般柔情,许多许多当年的情景似又重回眼前。

    罢了,他再是疑神疑鬼,也不该为了这点儿银子去疑许慧。她是个怎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皇帝捋了捋胡须,脸上终是带了两分笑意,看向傅珺的眼光也带了些许欣赏。

    说起来,傅四的表现倒也乖觉,这份满月礼果然献得巧极,大有乃父之风。

    陈太后便笑着道:“便是这么说,到底也是女孩子的嫁妆银子。四丫头出手就捐了,哀家这儿倒替她心疼呢。”

    皇帝的脸色又淡了下来。

    太后与皇后皆在帮傅珺说好话,这银子捐得倒真是巧,明着就是请赏的意思啊。

    皇帝端然而坐,神色不动。

    细究起来,这傅四终归是借了他们皇家的东风。这位傅三郎的嫡亲女儿,倒是懂得为自己造声势。

    他淡然看了一眼傅珺,蓦地开口道:“圣人言:长者赐,不敢辞。你将生母所留之物捐了出来,就不怕世人说你沽名钓誉、奉母不孝么?”

    大殿里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

    皇帝此语,可谓不轻。

    捐出生母遗留产业,从某种程度上说便为不孝;还有郑氏,傅珺此举将这位继母置于何处?她就不怕别人对郑氏相疑么?

    再退一万步说,便是为了赈灾,可到底是亲娘留下的嫁妆,拿着这些钱换名声真的妥当么?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傅珺的身上。(未完待续。)

第518章(春节加更一)

    傅珺端立于太后座边,身姿挺秀,神态安宁,并未因皇帝的问话而有丝毫慌乱。

    虽然皇帝所问的,众人所疑的,还真就是傅珺此举的一部分诱因。但她也知晓,只要她仍是她自己,她的所作所为便永远不可能符合这个时代的规范。

    她只是做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尽可能不被这个时代同化。如此而已。旁人所想,与她何干?

    傅珺面朝皇帝微微躬身,语声平静地道:“启禀陛下,臣女以为,金银钱财要用在合适的地方,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臣女锦衣玉食、不愁吃穿,这些银钱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于臣女而言,这些银钱等同于一无用处。而西北灾民却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臣女以多余之物让灾民们得以活下去,这样的沽名钓誉,臣女觉得做得人还少了。若再多些似臣女这般沽名钓誉之辈,西北赈灾指日可成。”

    说到这里傅珺顿了一顿,又续道:“在孝之一事上,臣女将对生身母亲的思念敬爱放在心里,对府中的嫡母柔顺恭敬,臣女的孝便经得起众人考校。再,臣女生母将全副身家遗于臣女,为的便是让臣女后半生平安喜乐。如今臣女捐银赈灾,心中极是平安喜乐,那么,母之所赠便已得其所。此外,臣女还以为,孝有许多种,/床/前奉药是孝、晨昏定省是孝、奉上恭敬是孝。然臣女心中的孝,却是尽最大努力让更多幼童不离父母。更多儿女不弃老迈,家家有食、人人有衣,不必因天灾困苦而背弃人伦,让这些幼童儿女皆有长辈可敬、有父母可孝。此乃臣女所以为的孝道。便有千夫所指,臣女问心无愧,亦绝不言悔。”

    大殿之中安静极了。

    这清清淡淡的声音似带着回音,在众人的耳边盘旋。

    没有回避、毫不讳言,傅珺的一番话说得坦率诚恳,直接承认她就是在用这些钱换名声。然而,其话中堂庑气象却又十分阔达。根本不像是一个女孩子能说或该说的。

    由家中小孝引至天下大孝。这话说得极是堂皇。就算此前还有人想指摘些什么,这一番道理听罢,亦只能住口收声。

    皇帝微有些怔然地看着傅珺。

    往常他还没觉得,如今这般看去。他才发觉。傅珺与傅庚竟是极像。同样的直率坦荡。同样的心怀桀骜,当然,也同样胆大包天。

    他就问了一句话啊。真的就问了一句话,这孩子一口气给他整出一箩筐话来,还句句说得在理,让他都不能再往下问了。

    这天下百姓都给整出来了,人家又真金白银捐了那么多钱,实实在在为君分忧。他若再问下去,可真就要伤了人家一片赤诚爱国之心了。

    皇帝轻轻咳了一声,一旁的陈太后看了他一眼,眉眼间便漾出了一丝笑意。

    她似是看到了傅庚在皇帝面前梗着脖子说话的模样。约摸彼时的皇帝,也是这般无可奈何的吧?

    陈太后终是忍不住掩唇轻笑。

    皇帝现在的样子着实有趣,还有傅四一本正经的模样,也让陈太后觉得分外好笑。她抬了镶金边四角缀玉的帕子,向傅珺身上轻轻拍了一下,道:“唉哟哟,瞧瞧这张小嘴儿,说出来的话可真是一套一套的,哀家都听傻了呢。”

    陈太后话一说罢,傅珺顺势便要往下跪,口中道:“臣女僭越,请陛下恕罪。”

    皇帝哪还能让她跪?这一跪可就太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他只能挥了挥手,一脸要憋不憋的表情:“无罪,起来吧。”

    许慧便笑道:“母后说得是,连臣妾都听傻了呢。不过四丫头这话说得并没错儿。那些西北的灾民着实可怜见儿的,四丫头一心想要行善,这已是极好的了。”

    说罢她又转向傅珺,语气微嗔:“你这孩子,方才问你要些什么,你皆说不要,这可不行。本宫与母后虽不是什么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也断不能收回的。你且说说你要什么,总不能叫你白捐了这些钱出来。”

    傅珺想了一想,便退行至阶下,躬身道:“既是娘娘有言,臣女不敢不从。臣女厚颜,请娘娘赐以皇庄。”

    大殿中微微一静,随后便是一阵极低的议论声。

    傅珺要的这个赏赐,着实古怪。

    所谓皇庄,顾名思义便是为皇家所有的田庄。此类田庄倒还真有不少是用来赏人的,只是这种赏赐并不实惠,通常都是赏给那些有些功绩的商户或平民。

    因为皇庄不可转让、买卖或继承,每年的出息也十分有限。皇庄的管事只能是宫中指派的,不可撤换。这些管事仗着与宫里搭些关系,吃拿卡要那还是好的,有些皇庄一年的出息连五十两都不到,主家还不能说什么。因为这庄子本质上讲就不是你的,而是属于宗室皇族的。

    傅珺捐出这么多银子,只要求赏赐皇庄,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陈太后与许慧二人相视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了皇帝。

    皇帝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他当然想不到,傅珺之所以要求赏赐皇庄,便是为了断绝某些人的念头。

    这些庄子谁也动不得,就算是主家也不行。庄子出息是多是少也不与主家相干,就是个名声好听。傅珺认为,郑氏那一等人就算再贪心,这些皇庄他们也绝不敢动。

    一年五十两也并不少了。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还不及一半儿,这些钱于傅珺而言也尽够了,更好的是她还不用操心,每年收银子便是,也不必担心有人会来谋夺。

    如此一举多得之事,傅珺自然乐于接受。

    皇帝看了傅珺半晌,终是抚掌笑道:“也罢,朕便依了你,赐你皇庄便是。朕记着**那边儿的几所田庄是挨在一处的,便皆赏了你罢。”

    傅珺跪下谢恩,许慧便笑道:“皇上宽宏,赏的皆是出息最好的田庄。”

    陈太后却似微有些不足,笑道:“只虽是这样,哀家觉着还是少了些,小姑娘可怜见儿的,连嫁妆本儿都捐出来了。”

    许慧便笑了起来:“母后都允了给嫁妆了,到时候再添上也是一样的。”(未完待续。)

第519章

    听了许慧所言,陈太后只索罢了,终究还是叫宋宝楼寻了一匣子红宝石、一匣子翡翠、一匣子珍珠并一匣子羊脂玉赏了傅珺,最后又将一匣子宫中秘藏的“雀金泥”也赏赐了下来,太后娘娘的脸上才又多了些笑容。

    众人看在眼里,俱是十分艳羡。

    旁的不说,只说那雀金泥,那可是当年南山国宫匠所制的一种极为珍贵的印泥,乃是印泥中的绝品。

    普通的印泥皆为红色,而这雀金泥却是青金相交,且融而不混、润而不油,印在纸上,纸朽而印不衰、字暗而印犹艳,真真是千年不褪的绝品。光是这样赏赐,傅珺那四十万两银子也算值了。

    更何况,赏赐多少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份儿体面,还有太后对傅珺的呵护,那可是万金也买不来的。可见这傅四姑娘是得了太后的青眼了,往后的日子错不了。

    傅珺恭恭敬敬地捧着五只玄漆描金如意纹镙钿匣子回了府,除了太后赏的四只,多出来的那只匣子里装着的是地契。不多不少四所皇庄,皆在**地界,每年的出息加起来约有三、四百两,确实是皇庄里比较好的了。

    因这些皆是贵人赏赐,傅珺不敢怠慢,回到房中便先供在了明间儿大案上,又摆了香案拜谢天恩,最后吩咐小丫头时时盯着,不可叫人轻易碰了去。

    侯夫人一脸郁结,回府后还不得不召了三房媳妇说话。将傅珺所为说了,又将侯府需得再捐一万两的事也说了。

    四十万两银子如窗外白雪,刹那间便化了去,如今的傅珺身家不再,就算不是一贫如洗吧,在高门里瞧来也差不离了。张氏与崔氏倒还好,唯有郑氏,一张脸几乎气得没变了形,还得拼命忍着。

    每日里受那五房小妾的气还不够,傅珺又向郑氏心口狠狠/插/了一刀。直叫郑氏疼得说不出话来。

    四十万两银子啊。就这么全都捐了出去。郑氏简直已经气得都不知说什么才是了。对于侯府要再多捐一万两出去的事情,她几乎就没怎么关心,只黑着一张脸回了秋夕居。

    当天晚上,郑氏便罚了秀云的跪。又叫桃源与杏芳当晚在正房打地铺。次日这三位姨娘便皆冻病了。傅庚斥郑氏善妒。免了三位姨/娘/的晨昏定省。又特别叫小厨房给秀云熬汤药,直把郑氏气得也险些病了。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侯夫人,也不知是将这一万两如何分派的。总之是把事情交待清楚了,三个房头的人皆无意见。侯夫人还特意叫张氏好生替郑氏管着铺子,他/日/他们三房的嫁娶银子便皆在这上头。

    次日,当傅珺来到白石书院的时候,捐银之事显然已经传遍了,众女生虽不曾议论,然傅珺所过之处,众人皆侧目而视,一时让傅珺接受了无数眼神的洗礼。

    上午的课方至一半,书院门外忽然来了一队宫中使者,打头的宫女着绛色宫服,补子上绣着练鹊,一望而知是宫中掌事宫女。

    这宫女言说太后娘娘有赏赐,还有一道口谕,着傅珺门前接旨。

    白石书院往年也接过圣旨懿旨,但如今日这般指名道姓让某个学生接旨的,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望着这群尊贵的使者们,书院山长曹诩着实懵了一会。主要是他不知道学生接旨要怎么摆香设案,他们这群夫子要不要陪跪?

    好在那个宫女十分有礼,只说叫傅珺一人在前跪接,院中众夫子并学生只需衣冠整齐、躬立在后便可。

    于是整个白石书院女学部的夫子与学生们,便亲眼目睹了一场简洁而庄重的宫中赏赐。太后娘娘赐予傅珺的乃是一幅字,装裱在玄金匾额中,上书“大孝”二字。

    傅珺领赏谢了恩,那个宫女又高声道:“太后娘娘口谕,傅氏四女捐钱赈灾,视天下父母为己之父母,孝善慈悲。白石书院教学有方,不忘诚慎,垂范于后,堪为天下典范。”

    众学生并夫子皆齐声谢恩,又由曹诩亲自相陪,将这群使者送了出去。

    既得了太后所赐,傅珺也不好再在书院里待着了,只能先行回府,将匾额也一并供了起来。

    经此一事,傅珺的善举传遍了京城。

    慈善基金会也因了傅珺此举而收到了许多捐银,最后凑足了六十万两银,这些银两大大缓解了国库空虚。接下来几年的灾荒国库都可以不必出钱了。

    基金会分批购置了大量的米、面、油、薪柴并过冬的衣物等等,交由朝廷派出的军队,押送至西北灾区。

    据说,灾民们捧着衣物粮食,向京城方向长跪不起,齐齐唱颂“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场面极为壮观。消息传回京城时,亦让皇帝沉了多日的面色亮了几分。

    不过,皇帝的身体却是越来越不好了,有一日还免了早朝。如今太医院的几位院判每天都守在宫里,随时为圣上施针换药,斟酌药方。

    只是,这些皇宫里的事情,普通百姓是不知晓的。他们津津乐道的,还是傅氏四女的捐银之举。而傅珺的“大孝”名声,自此由京城传了开去。

    随着这件事,平南侯府的门槛似也跟着抬高。最近向傅珈与傅琮提亲的人家多了不少,张氏倒有些挑花了眼。便连傅瑶并傅玠也成了香饽饽。

    侯门荣耀、遍身光鲜,然这一切并未给傅珺带来任何变化。她仍如往常一般安然度日,对旁人的态度亦无分毫变化。

    节气转至小寒,天气愈加寒冷。不过,朱雀大街上却是一日/比一日热闹了起来。

    又到了年末将近之时,各家各户皆忙着采买年货、杀猪宰羊,置备祭祀之物,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这一日,美芳斋的小伙计清晨起了/床/,打着呵欠卸下了门板儿,便拿着块抹布忙忙地擦起柜面儿来。

    今天他起得有些迟了,外头的天都亮透了,过会子若是让掌柜的知道此事,指定又要扣他的工钱。他可还指着这些工钱过年呢。

    他一面卖力地擦着柜面儿,一面呵着冻僵了的手指,心里暗暗咒骂:也不给用热水,这么冷的天能冻掉人的手指头,掌柜的心忒黑了。

    他正自在腹内骂得欢,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一阵“轰咚咚”的声响,虽声音不大,却十分沉闷,震得人心都跟着晃。

    他连忙住了手,抬脚跨过门槛便向着声音的来处张望。(未完待续。)

第520章

    那声音一直响着,在街上听来更觉真切。整条大街的人都不知出了什么事,或驻足、或出门,皆是向着声音的来处看。

    一时便有人问:“这是什么声音?莫不是冬天打雷?”

    另一人便答:“你抬头看看这天,太阳这么老高的,哪来的打雷?你这眼睛莫不是摆设不成?”

    那人却也不恼,仍笑问:“既不是打雷,莫不是哪里耍百戏的?要不是舞龙的?”

    上元馆酒楼的掌柜此时也被这声音惊动了,出得门来张了一张,便顺嘴回道:“这不是耍百戏的,那个方向是安德坊。”

    这话一出,众人俱是静了下来。

    安德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都察院、大理寺与刑部皆在此处。因此处位于城西,乃是整个金陵城煞气最重之处,而这三法司干的就是抓人砍头的事儿,因此衙署便皆设立于此。

    那美芳馆的小伙计这时候倒想起来了,一掌便拍在大腿上,大声道:“我知道了,这是大理寺外头的登闻鼓。这是有人击鼓鸣冤呢!”

    此语一出,整条大街的人都惊得愣了愣,随后便是一阵群情激动。

    这必须得是天大的冤情啊,否则谁会去敲登闻鼓?

    登闻鼓可没那么好敲。鸣冤之人进了大理寺之后,过堂之前先得吃一顿杀威棒。据说一顿棍棒打下来,不躺上一个月是绝好不了的。若是身子骨弱的只怕能去了半条命。

    既敢击鼓,便表示这苦主儿必有着极大冤情。这种热闹若是不凑上一脚。那可就枉称金陵中人了。

    一时间朱雀大街上空下去一半儿,买年货的人都跑了,直道“年货等回来再买,这热闹可是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那小伙计也张嘴咂舌地抻了脖子去瞧,恨不能两条腿也能伸过去,被掌柜的一记毛竹板敲在头上,方才咕哝着回去干活儿了。

    那掌柜的其实也很懊恼。登闻鼓已经好些年没人敲了,这场热闹必然好看。可惜他要开店做生意,只能望街兴叹。

    安德坊大理寺门前,傅珺一身素服。腰垂青带。正一下一下地敲着登闻鼓。

    在她的身后,沈妈妈并涉江等人皆肃容立着,青芜与青蔓二人抬着一样东西,那东西上盖着一面绛色绒布。这也是她们这群人当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大理寺的门前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他们伸着脖子、张大了眼睛。望着那个击鼓的少女。

    虽然一身素服。身无簪珥,然少女头上的帷幕以及她身后那群下人的举止,无不昭示着这少女绝非普通平民。而是高门贵女。

    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压抑的议论声中有掩不去的/兴/奋。

    这可真是一场大热闹啊,高门贵女击鼓鸣冤,众人简直等不及要看这少女登入大堂,吃一顿杀威棒的情景了。好些人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贵人,今天倒好,不仅能见着,说不定还能看见贵女的身子。

    人群中已经有人捺不住地叫出声来:“小娘子何必鸣冤,来找哥哥不就行了。过堂的那顿棒子小娘子可万万吃不起哪。”

    他这话极尽猥琐,语意更是下流致极,人群中便有人跟着怪笑了起来。

    沈妈妈气得浑身发颤,一旁的涉江亦跟着白了脸,然而傅珺却完全不为所动,仍在一下一下地敲着鼓,全身上下凝着一股冷肃之气。

    那小混混还待开口再说什么,忽觉后颈一麻,声音一下子卡在了喉咙中。随后,一道极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再有混说的,别怪我兄弟手黑。”

    众人循声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几个身穿皮甲、挎着腰刀的兵士,自人群中挤了出来,齐齐围在登闻鼓四周,将那名击鼓的少女与她的婢仆护在了中间。

    有那有些见识的,立刻便认出这几人穿的甲衣可不是普通侍卫能穿的。那可是五军营的服色!

    众人一时皆噤了声,方才说话的那个小混混也吓得脸色微变,一句话不敢多说。

    却见这群兵士中的一个黑脸大汉提声道:“好教各位乡亲知晓,我等皆是当兵的,家人俱在西北。前些时候家乡遭了灾,村儿里还有饿死的人,眼瞅着这个冬天就熬不过去了。天幸有了慈善基金会,送了过冬的粮食衣物,我等家人才算活了条命。别的人我兄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傅四姑娘连嫁妆银子都捐了,就为了救我们这些穷苦人。乡亲们说说,这等恩德,我等可能忘?可该忘?”

    他的声音粗豪高亢,四周百姓俱是静静地听着,这一声声话语便混在鼓声里,听来说不出的震耳。

    “我等是粗人,没什么能做的,又不敢忘恩。听闻傅四姑娘在此击鼓鸣冤,我等誓愿于此护卫。若是再有那满嘴里喷粪的,可休怪我等刀下无情!”说着他猛地抽出腰刀,凌空虚劈了一记。

    那大刀的刀锋划过空气,发出“咻”的一声锐叫,气势骇人。

    众人俱是一惊,那个说浑话的混混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家这才知晓,这击鼓鸣冤之人,竟是著名的傅氏四女。“探花女史”的“大孝”之名,不只是京城中人,便连外省也都传开了。

    那些原先怀着看热闹的心态的人,此时倒有一多半儿收起了心思。别的不说,傅氏四女将亡母留下的嫁妆尽皆捐出,救济穷人,在坊间已有“侠女”之称。

    这样的贵女,整个大汉朝也只此一个。对于她的种种行为,虽然每个人的看法不同,但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这位贵女值得尊敬。

    身后的议论声渐渐又响了起来。众人都在悄声猜测着,不知这位著名的才女加侠女,有了什么样的冤屈,竟还要来大理寺击鼓鸣冤。

    傅珺将视线转向了前方的大理寺。那两扇高大的黑漆门光可鉴人,门前凶兽威风凛凛,就连门环上的铜兽也是一脸的凶相。

    这就是大汉朝最高法院。

    今天,这里就是傅珺的战场,她要与那个所谓的“贵人”正面对决!

    “咿呀”数声,大理寺的正门终于缓缓开启了。

    傅珺放下鼓槌,缓步行至大门正前方。此时,一列列的刀斧手、旗牌官、皂吏等等鱼贯而出。那些皂吏的手里拿着朱漆刑棍,在队伍排列整齐之前,他们以棍棒“笃笃”地敲打着地面,场面肃杀。(未完待续。)

第521章(春节更加二)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情景。

    傅珺打头,沈妈妈等人相随,带刀兵士殿后。在这一队奇异的鸣冤队伍前方,是整齐的玄色官服、白底皂靴,是如潮水般涌出来的大理寺差役。

    傅珺一身青衣,便站立在这黑色潮水的对立面。

    那一刻,所有人都有一种错觉,觉得那一身素淡的青衣,虽然瘦弱纤细,却带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如利箭破空而出,直直指向前方。

    “何人喧哗?”深深的公堂之上,一个声音蓦地响起,威严而森冷。

    傅珺微微垂首,提声道:“平南侯府傅氏四女,为亡母申冤,状告定西伯夫人卢氏毒害亡母傅王氏!”

    她清淡的语声如风寒凉,堂内阶下,一片安静。

    然而下一秒钟,“哗”地一声,人群像炸开了锅似地,响起了一片议论声。

    傅四姑娘居然是为亡母申冤的,且还是状告定西伯夫人,这又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更有人问:“傅四姑/娘/的生母亡故多久了?”

    便有那知晓一二的悄声道:“已经死了七、八年了。当年傅四姑娘才只六岁,丧事方一办完就去了姑苏,前两年才回的京。”

    这回答立时惹来众人一阵嗟叹。

    幼年丧母,又孤身去了异乡,一看就知道这是不被待见给赶走了。众人又联想起傅三郎连纳五妾之事,一时间倒有不少人心生恻隐。

    便有人叹道:“没/娘/的孩子可不就没人疼么。多可怜哪。她爹还一个劲儿地纳妾。虽说是贵女,那日子指定还不如我们小老百姓儿呢。”

    这话立刻引起了一片共鸣。

    人都是怕比较的。往常听来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贵女,竟也有如此凄惨的身世,日子过得比普通百姓还不如。这种比较,让这些看热闹的人心理上有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这时候人人都觉得自己活得很好,至少比这个表面风光的傅四姑娘要好。小老百姓日子虽紧巴,好歹一家子安安稳稳的,不像傅四姑娘,小时候没了娘,长大了爹又是那样儿的。如今为母申冤居然没去找亲爹。反求到大理寺来了。

    又有人压低了声音问:“那定西伯夫人怎么又被傅四姑娘给告了?听那话里的意思。是定西伯夫人谋害了傅四姑/娘/的亡母?”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便又有那消息灵通的悄声道:“哎哟,你这么一问我倒想起来了。这卢氏不就是抚远侯的次女嘛,当年她可是好大的年纪才出嫁来着。据说啊。据说当年傅探花才丧了妻。那一头卢氏次女就要百日内嫁过去续弦呢。只后来不知怎么这事儿又没成。”

    这话一说完。底下又是一阵更大的议论。

    有人道:“没准儿这就是想害死元配自己嫁进来呢。”

    又有人道:“这可真是说不准的事儿。先头先帝爷的时候,有个贵女非看上了人家有妇之夫,硬是把人家夫妻拆散了。还逼得那元配上了吊自己再嫁过去。啧啧,简直就是不要脸哪。”

    “肃——静——”一众衙役齐声喝道,众人连忙住了声。

    “升堂!”公堂之上,那个威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傅珺提步走了进去,那些来瞧热闹的人被皂吏拦在外头,又有那几个兵士挡着,仍是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却见傅四姑娘一步一步走得极稳,那一身素色衣裙时而被风拂动着,背影纤秀而挺拔,如修竹青松一般,说不出的好看。

    待行至公堂正中,傅珺垂首肃立,却根本未跪,仍是如修竹一般挺立于前。

    众衙役便齐声喝道:“威——”

    “威”了一半儿那声音就没了,就像半中间被人砍了一刀似的,后头接着的那个“武”字完全就没喊出来。

    众人只见傅珺身后的那两个丫鬟揭开红布,露出一只硕大的玄金匾额来。

    一见这匾额,公堂上端坐的大理寺卿唐寂,唇边便涌出了一股极淡的笑意。

    多日未见,这四丫头倒还和小时候一样聪明。

    太后娘娘亲赐的“大孝”二字,用在此时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有了这两个字,别说让傅珺跪了,说不得唐寂还得先跪一跪。那顿杀威棒更是不可能打了。

    若是打了,这打的不是傅珺,而是打了太后娘/娘/的脸哪。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臣女奉太后娘娘亲笔手书‘大孝’二字,为亡母申冤。娘娘在上,臣女不敢僭越。请大人恕小女子不跪之罪。”傅珺的语声清淡无波。

    “本官恕尔无罪。”唐寂咳嗽了一声,捋着胡须,仪态庄严。

    还好,四丫头还算有良心,没把这匾抬到他跟前来。要不他还真不好坐着。

    一旁的众人包括那些皂吏在内,见人家连太后娘娘赐的匾都拿出来了,那还有什么说的,先跪着吧。

    于是,呼啦啦一声,四周矮下去一大片儿。

    唐寂清了清嗓子,喝道:“都先退下,关上大门。何评事、张评事留下。”

    “是。”大理寺各底层工作人员齐齐呼了口气。

    这傅氏四女抬着太后娘娘亲赐的匾额为亡母申冤,还绕开了自己亲爹,这事儿只要有脑子的都能看出个一二三来。这才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呢,他们这些拿口粮混日子的能躲还不赶紧躲开?

    何、张两位评事此时却是满嘴发苦。

    他们留下来就是要听案子过程了,还要看审全程,记录案情。他们对贵族深宅间的斗争真的不感兴趣啊。这些秘辛可不是那么容易听的,没准儿就要惹祸。此时他们深恨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摊上了这事儿,简直是倒霉透了。

    这时就听他们的唐大人温和地问道:“何张二位评事还要做记录,可否容他二人先坐下?”说到这里,他们尊敬的唐大人还打了个哈哈,语气十分客气地道:“啊哈哈,要写字嘛只能坐下写,跪着写不大方便,傅四姑娘看……”

    “两位大人请便。”傅珺语声温和地回了一声。何张二人不由自主抹了把汗。

    他们大人好歹也是三品大员,却也架不住这位傅四姑娘上头有太后娘娘罩着,皇后娘娘待她又特别亲厚。只看唐大人现在的态度,便可知他对此事也是很谨慎的。

    守在外头的众百姓们,眼睁睁看着大理寺的两扇大门缓缓合拢了来。他们眼中最后的形象,便是那两个补子上画着鸂鸂的吏目,正自从地上站起来,而那位傅四姑娘背影,仍是挺秀如昔……(未完待续。)

第522章

    卢莹坐在妆台前,向镜子里端详着发间的金累丝点翠镶红宝石凤钗。

    “夫人戴着这钗子真好看,鲜亮得很呢。”一旁的丫鬟笑着奉承道。

    卢莹微蹙了眉:“黄烘烘的有什么好看?”她向左右偏了偏头,打量着镜中那个穿戴华丽的美人。

    她还是不大习惯这种装束。

    她记得,她的三郎最喜欢天青色,还有天水碧的料子。她自己也觉着,这颜色的衣裳最衬她。不像现在身上穿的这水红色遍地锦通袖袄儿,上头的金线绣花晃得人眼晕。还有这头上的凤钗,也处处透着俗气。

    那丫鬟偷眼打量着卢莹的脸色,向前凑了凑,轻声道:“老太太喜欢看鲜亮的颜色,夫人往常穿得太素了,老太太有时候未必喜欢。”

    卢莹的眉头蹙了更深了,眼中却掠过了一丝恍惚。

    说得也是啊,她已经是夫人了,再不是抚远侯府娇养着的小女孩,而是要撑起一府门楣的伯夫人。

    想到定西伯府老太太那张皱纹纵横的脸,还有那一脸的假笑,卢莹眸中的恍惚便换成了冷笑。

    她拔下凤钗往匣子里一丢,淡声吩咐:“拿去换成银的,点翠多加些,上头的宝石换成东珠,珠子不能大,小指肚儿大小即可。”

    那丫鬟见她面色阴沉,不敢多言,喏喏应着是,捧着首饰匣子下去了。

    卢莹慵懒地托着腮,望着镜中的女子出神。镜中女子云鬟雾鬓。容颜清婉,微蹙的眉尖儿漾着轻愁几许。

    她的颜色还在,然而,她的心已经像是老了十岁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又有女子温柔的声音轻唤:“经哥儿慢一些,别踩着石头子儿。”

    卢莹的眉头立刻拧紧了。

    她这个大嫂也真是有趣,自己家的孩子不放在自己院子里带,偏要往她院儿里跑,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家绍哥儿确实不爱说话。也不爱玩闹。性子有些沉闷。可是,绍哥儿很聪明,这一点卢莹这个当/娘/的再清楚不过。她那个大嫂却整天在老太太耳根儿前念叨,说是绍哥儿太安静了。还说他身子单薄。作出一副关心弟妹的模样来。还真打量别人不知道她那点儿小心思不成?

    卢莹蹙眉站了起来,从窗缝儿里往外瞧了一眼。

    庭院里还积着雪,几树红梅开得正好。她的大嫂带着三岁的嫡子陆经在院子里折梅。小孩子穿着大红的斗篷。虎头鞋上镶着珍珠,白胖的脸蛋儿上挂着笑,在雪地里跑得正欢,远远瞧着像个福娃娃一般。

    卢莹眸色微冷,唇角却是轻轻一勾。

    跑吧跑吧。再跑上几天,这孩子就该跑不动了。到时候,她倒要看看她那个好大嫂的脸上,还能不能有这许多的得意?

    卢莹淡然地看着院中的几个人,忽听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帘便被挑了起来,黄妈妈急步走了进来,神色十分焦急。

    “妈妈怎么慌里慌张的?”卢莹微有些不悦。

    这黄妈妈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跟了她好些年了。因性子有些慢,卢莹平素也不大使动她,不过是看她老实本份,搁在身边放心罢了。

    黄妈妈也没管卢莹此刻的不悦,几步便凑上前去急声道:“夫人,府里来了好些大理寺的官差,说是要请您去公堂问话呢。”

    卢莹一下子怔住了。

    大理寺的官差寻她作甚?她一个内宅妇人,什么时候与三法司的人扯上关系了?

    不过再一转念,她又是心头微凛,忙问:“是不是老爷出什么事儿了?又或是家里的几位爷摊上了官司?平白无故找我过去做什么?”

    黄妈妈却是一径摇头,面上焦色更甚:“不是老爷的事儿,就是单找的您。老爷如今正在前头待客呢,还叫了几房下人过去审了。说是来的人是大理寺的少卿。老太太现也与官差的头儿说话,特为使了个小丫头过来悄悄传了话儿,老奴这是紧赶慢赶一路跑过来的。”

    卢莹见黄妈/妈/的脸上尚有汗意,不由心中十分讶然。

    大理寺的人还真是专来找她的?这又是什么事?

    黄妈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又道:“只怕过一会子前头就要有人过来找您了,您可得准备准备,说话间人就到了。”

    卢莹一脸的愣怔,呆在当地半晌反应不过来。

    她实在想不明白,大理寺的人寻她作甚?还有,那唐寂当了多少年的大理寺卿,不会不知道定西伯府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吧?她可是抚远侯府的嫡女,她的姐姐是当朝太子妃,她的夫君乃是五军营的提督,大理寺的人怎么可能会找上她?

    卢莹定了定神,拉了黄妈/妈/的手问道:“他们因何而来,你可打听到了?”

    黄妈妈摇了摇头道:“老奴不知。”说到这里她神情微顿,眸色有些迟疑。

    卢莹立刻发现了她表情上的些许变化,追问道:“妈妈想到了什么?”

    黄妈妈有些不确定地道:“也没什么,不过老奴知道外头如今有一件热闹事,却是与大理寺有关的。老奴听管采买的赵嫂子说,平南侯府的傅四姑娘今儿上晌在大理寺门前敲了登闻鼓,还抬了太后娘娘赐的‘大孝’的匾额。说是要为亡母申冤。”

    她的话才说罢,卢莹的手一下子冷得像冰。

    傅四?竟然是傅四?

    卢莹刹时间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漫上来,迅速冷遍了全身。

    傅四为亡母申冤,紧接着大理寺的人就来定西伯府找她了。这是不是表示着,傅四已经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情了?那她的三郎呢,三郎是不是也知道了?

    卢莹僵直地站在窗前,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两只脚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整个人都在打晃。

    黄妈妈连忙一把扶住了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压低了声音急唤:“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卢莹挨着黄妈/妈/的手,过了好一会方站稳身形。

    不行,她现在可不能晕。大理寺的人没准一会儿就到了,她得赶快把手上的那件东西处置掉,万一有个不妥有人来搜屋子,那东西落在了旁人手上,她就……

    卢莹不敢再往下想。她用力地吸了口气,稳住了心神:“我得进屋换身衣裳。”她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静,还向黄妈妈笑了笑:“妈妈就守在外头。”(未完待续。)

第523章

    卢莹的那一笑实在有些怕人,脸色更是白得像纸一般。黄妈妈心中惶惶,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打颤:“要不要叫两个丫鬟进来服侍您?”

    “不用。”卢莹说道,随后便走进了西次间儿,还亲手放下帘钩,以锦帘隔断了黄妈/妈/的视线。

    卢莹一进房间,黄妈妈便用力地抚了抚心口。

    不知怎么回事,现下她这一颗心慌得特别厉害,怦怦怦地直要跳出来也似,她用力地抚了好一会才算平复了一些。

    黄妈妈微喘了口气,抬头望着那道密密合拢的锦帘,一时间心绪极乱,既有忐忑恐惧,却又难免有些庆幸。

    她们家姑娘从很早以前起,就有许多事情不与她说了,反倒愿意信重身边的丫鬟,时常叫她们做些机密之事。

    以前黄妈妈也曾心下不忿,只是后来她却看明白了。那些丫鬟们一茬一茬地或死或卖,没一个得了好下场。反倒是她,因卢莹从不与她说这些事,她倒是一直安安份份地活到了现在。

    黄妈妈在帘外心潮起伏,卢莹进屋之后也靠在槅扇边上平定了一下心神。

    现在的她一点也不能慌。她已经细细想过了,她对王氏做的那些事,就算首尾没收拾干净,也留不下什么大的把柄。

    除了那样东西。

    卢莹径直来到西墙边儿的博古架前,将最上头一个定窑方口素瓶拿了下来,伸手就在里面掏摸。

    那样东西她原先是锁在装田契的镙钿箱子里的。只那箱子有些笨重,来来去去的十分不便,前两天她开箱取药之后,就顺手将东西藏在了土定瓶里。

    这土定瓶说贵不贵,却又有两分看头,放在架子上最不惹眼,平常绝不会有人想到去收拾这个瓶子,小丫鬟掸尘也不会将瓶子拿下来。且她的东西一向是不许人乱碰的,那东西放在里头十分安全。

    卢莹一面想着,一面便将手探到了瓶子的最深处……

    然而下一刻。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瓶子是空的!

    她没有摸到她预想中的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不见了!

    她藏在里头好多年的东西。忽然不见了!

    卢莹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扶着架子的手抖个不停。

    她明明记得是放在这里的。

    卢莹拼命稳住心神,急步走到迎光处。对着光往瓶子里细看。

    瓶子中空空如也。唯有一面平平的底座。

    卢莹两腿一软。跌坐在了脚边的矮榻上。

    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将东西藏在里头的,前几天才用过。怎么一转眼东西就没了?

    她定了定神,搁下瓶子便去了里间儿。搬出那只有些笨重的镙钿箱子,打开细细搜了一番。

    还是没有。

    卢莹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地发黑。

    此时,忽听帘外的黄妈妈急声道:“夫人,好象有人来了。”

    随着黄妈/妈/的话音,廊下已经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人数颇为不少。卢莹还隐隐听到她大嫂似是说了一句什么,却得来了一声低沉的回答。

    那个回答之人的声音,很像是老太太身边最得用的管事妈妈。

    卢莹努力宁住心神,忙将镙钿箱子锁好,掀帘子出了里间后,却发现土定瓶还搁在矮榻上。她连忙拿起瓶子回到博古架旁,才将瓶子放回原处,耳中已听得黄妈妈见礼的声音:“见过老爷。”

    随后便是陆机冷肃的声音道:“夫人在里面么?”

    黄妈妈尚未答言,门帘便被挑起,陆机那张微带沧桑的脸出现在了卢莹的眼前。

    “老爷,”卢莹柔柔唤了一声,人已经十分自然地从博古架边款步走了过来。她苍白的脸上双眸如泫,显得清丽而又娇弱,十分动人,“妾身听说大理寺的人来寻妾身,妾身有些怕。”

    陆机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神色瞬间变得温柔:“夫人莫怕,为夫已经与大理寺少卿郑大人说好了,夫人现下不用去大理寺,只在文德轩里先问了话。若是无事便不必走这一遭了。”

    说罢他又放低了声音,柔声安慰卢莹:“为夫会陪着夫人的,夫人但放宽心。”

    卢莹闻言心下大定,苍白的脸上立时便浮上了几分血色。

    她抬起一双如泣如泪的眼睛看着陆机,眸中泪水盈然,长长的睫羽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说不出的柔婉娇媚。

    还好今天陆机在家。以他目前五军营提督的职权,便是大理寺唐寂过来了,也得给他们定西伯府几分薄面。

    “老爷,妾身委实不知是怎么回事?大理寺的人为何要找妾身问话?”卢莹柔声问道。

    陆机的脸上便掠过一丝冷意,复又缓和了面色,温声道:“是平南侯府那个不成调的四姑娘,说什么为亡母申冤,她家的一个逃奴如今被抓回来了,那贱婢口中不干不净胡乱攀扯,便扯出了夫人来。只内中详情那郑大人并不曾说。为夫一会当陪着夫人,届时亦可知缘故了。”

    卢莹神情哀婉地点了点头,心下却是微有些凛然。

    莫不是盈香那个该死的贱婢被傅四抓住了么?

    她想来想去,除了盈香之外,其余汪贵并康保义等人她皆不曾亲见过,都是她当时的贴身丫鬟清莲来回递的消息。

    清莲早在当年就被她报了病亡了。如今唯一的麻烦,还是那个盈香。

    不过就算盈香活着被傅四抓到了,卢莹也不甚担心。

    盈香虽见过她,只当时的她并没有用卢氏女的身份,脸上又一直蒙着帷幕。就算傅四得了盈香的口供,用处也不甚大。

    这般一想,卢莹已经完全安下了心来。

    今天且先将大理寺的人应付过去,至于丢了的那个东西,只能寻机再细细查找了。

    此时却听陆机柔声道:“大理寺的人都在文德轩里等着夫人呢,夫人且随为夫来吧。”

    卢莹柔柔地应了声是,便随在陆机身后出了屋。

    文德轩位于定西伯府二进院子的中轴线上,乃是专门用来接待正宾的。进入院中,迎面三间正房飞檐翘角,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光。走近看去,门楣高大、厅堂轩轾,青砖地上一尘不染,厅堂正中悬着前朝三柳先生的水墨真迹《骊山御马图》,入得堂中便觉奔马腾飞、蹄声飒沓,气势迥异于旁处。

    大理寺少卿郑典自《骊山御马图》上移开了视线,又向四周打量了一眼,面上含着一抹温和的淡笑。(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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