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庶庶得正TXT下载庶庶得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庶庶得正全文阅读

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24章(春节加更三)

    自八年前帮助唐寂破获幼童被拐案之后,郑典便入了唐寂的眼,被调至了大理寺。

    他原就是两榜进士出身,只因入仕之初遭逢父丧,回家丁忧后重新起复,官运却极不佳,先是在开封府任了个从七品的经历,数年后调至刑部,却也只官升了半级,不过是个典薄。自进了大理寺之后他才一路升了上来,再加上唐寂的提携,如今已坐上了少卿之位。

    此刻,郑典正看着眼前端坐着的定西伯夫妇。

    定西伯陆机身量中等,眉眼生得颇为秀朗,穿一身墨青竹叶纹直裰,发上戴着玉冠,看上去倒有几分斯文气;一旁的定西伯夫人卢莹穿着水红色团花牡丹遍地锦通袖袄儿,月白马面裙上绣着折枝牡丹,发挽云髻,正中/插/戴着宝塔祥云金累丝挑心簪,两边对称/插/戴着金累丝嵌珍珠分心,华贵中透着清丽。

    郑典与陆机皆为正四品,只陆机身上还有个伯爷的爵位,故便坐在了上首,郑典斜对着陆机坐在下首,那几名衙役守在门外,整个厅堂里也就他们三人而已,连个下人都没有。

    “在下乃是奉唐大人亲命而来,身负公事。稍后如有失礼,望伯爷并夫人海涵。”郑典当先开了口,直接就将唐寂搬了出来,把自己给摘干净了。

    陆机自是知晓其意,颔首道:“郑大人客气了。”

    郑典便转向卢莹,和声问道:“在下想要问一问陆夫人。是否识得抚远侯府故傅三太太傅王氏当年的一个贴身丫鬟,名叫盈香的?”

    卢莹垂眸敛首,仪态端淑:“妾身不识。”

    “哦,陆夫人不识么?”郑典的语气十分平稳,“今日公堂之上,盈香指认八年前曾与陆夫人谋面,您亲手给了她几样东西,还叫她去找傅王氏报仇。”

    “竟有此事?”卢莹满脸错愕,“妾身真是头一回听闻。却不知这位盈……”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似是想不起盈香的名字。

    “盈香。”郑典和声提醒。

    卢莹一笑。续道:“是了。盈香,却不知这盈香是怎么断定见的人是妾身呢?且还是八年前的事儿,妾身委实无此印象。”

    郑典好脾气地笑了笑,道:“陆夫人说得是。八年前的事儿了。您记不清亦属应当。只那盈香言之凿凿。又将陆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清莲的模样形容了一遍。方才在下提审了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两房下人,听其所言,盈香倒未说谎。”

    卢莹一听这话便轻笑了起来。道:“清莲那丫头,倒确实是八年前在我跟前听用的。只那时候我常往各府走动,也去平南侯府赴过宴,盈香既是高门里的丫鬟,想必也是那时候见过清莲吧,这有何奇怪的?”

    “若说奇怪,便是此处奇怪。”郑典不慌不忙地道:“陆夫人的陪房说,清莲是八年前,也就是元和十年才提上来的。傅王氏在元和十年只出门走动了一次,便是当年抚远侯府的花宴。而在宴会当天,傅王氏身边听用的四个丫鬟里并无盈香,亦即是说,盈香与清莲并无结识之机。平南侯府的名册在下已经验过了,此事属实。在下于此便有一问,盈香既不识清莲,又是如何知晓她便是陆夫人身边的丫鬟的,且还能将其形容说得一丝不差?”

    卢莹的神情微微一滞,随后她便以袖掩唇,轻声笑道:“郑大人怕是忘了一件事,当年五月抚远侯过寿,妾身可是去那府上赴宴的呢,说不得盈香便是那时候见过清莲。”

    “这怕也不对。”郑典的话语声仍是四平八稳:“平南侯府的寿宴是在五月夏时,然清莲却是九月深秋才到得陆夫人的身边。陆夫人的两个陪房皆说,在那之前清莲一直在针线房做活,并无出门的机会……这时间可不大对得上。”

    卢莹的脸色一下子有些变了。

    她是真想不起来这些琐碎事情了,只隐约记得清莲跟着自己的时候不长,办完了她该办的事儿之后便被处置干净了。如今被郑典这几个问题问下来,她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老爷,您看……”卢莹转向陆机,一双清眸泫然欲泣,神情柔弱中含着委屈。

    陆机咳嗽了一声,沉声道:“一个丫鬟罢了,主子如何能记得这些?郑大人只管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较真,莫不是跟我们定西伯府开玩笑么?一个丫鬟早用一时,晚用一时,与傅王氏病故又有何干?”

    郑典神态平静地道:“伯爷言重了。在下也只是奇怪,明明盈香与清莲并无机会结识,如何她却能将清莲的样貌说得如此清楚,还画了像出来。贵府下人凭画像一眼便叫出了清莲的名字,所以在下才会有此一问。”

    卢莹垂首拭泪,语声委屈:“八年前的事情,妾身委实记不得了。再退一步说,便是那盈香识得清莲,也不能证明妾身便是她见的那个贵人。卑贱婢仆一面之辞也是能信的么?”

    郑典点了点头道:“唐大人也知兹事体大,自不会只听盈香的一面之辞。不过那盈香除了口供,亦有证物,只道是当年陆夫人所赏的。唐大人便着在下将证物也带了过来。便在方才,在下询问那两房下人时,这两房人皆认出了其中一件证物确系夫人所有。”说到这里他停了声音,自袖中取出一物,放在了旁边的高几上。

    那东西一拿出来,卢莹脸上的血色刹时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是一朵形制极为特别的牡丹花钗,钗头上镶着几粒小指肚儿大小的东珠。不过,这钗子看着有些年月了,珠子上早已光润不再,金累丝也有些发黑。

    “陆夫人的两个陪房皆认了出来,此物当年曾在陆夫人手上出现过。”郑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在下原以为这钗子不过样子别致了些,并不出奇。可是,后来在下却在这钗子上发现了一个特别的记号,这记号乃是宫中特有的。既是宫中所有,那便必是有录册可查的。唐大人已经派了人去查了。在下现在只想问一问陆夫人,这钗子陆夫人可识得?”(未完待续。)

第525章

    卢莹的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袖子。

    她想起来了,当初为了让盈香死心塌地为己所用,她厚厚地赏了盈香,这支钗子也是那时候赏的。

    彼时,卢莹满心以为事毕之后,盈香必是难逃一死。所以这钗子赏了她也没什么,最后仍旧能收回来的。

    可是盈香却逃得无影无踪。

    这么多年过去了,卢莹早就忘了还有个钗子在她的手上。如今猛可里瞧见,她才想起了前事。

    厅堂里十分安静,卢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听在耳中格外明显。

    郑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卢莹的表情。

    他所问的这一切问题,皆是傅珺帮他设计好的。由浅入深,由表及里。

    这些问题就像是无形的钩子,一件一件扒掉卢莹身上的外衣,让她露出本来的面目。

    此刻,郑典按照傅珺说的那样,注意观察着卢莹眼角并唇角两处的变化。

    还真如傅珺所言,卢莹此刻虽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她的眼角却迅速地开合了好几次,眼珠更是左右滑动。以傅珺所言,这是明显的惊慌与思索对策的反应。

    郑典忍不住心下暗叹,傅四姑娘真是观察入微。

    他还记得八年前傅珺帮忙破获拐卖幼童案时的情景。彼时傅珺才只六岁,便已显示出了惊人的才智。如今自是更胜当初了。

    郑典等了一会,见卢莹一直说不出话来。他便又淡声问道:“观陆夫人神色,看来是识得这支牡丹花钗的。在下还听陆夫人的陪房说,这支钗子是当年太子妃娘娘赐予陆夫人的,一共两支。其中一支陆夫人赏了金陵布政参政赵大人家的婢女,此事他们亦证实了。在下斗胆请陆夫人将剩下的一支钗子拿出来。只需陆夫人将东西拿了出来,便可证明盈香乃是胡乱攀污,在下在此保证,定当以严刑待之,重责不怠。”

    卢莹眉尖深蹙,紧紧扯住手里的衣袖。半晌后方强笑了一下:“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妾身也记不得这钗子在哪里了。说不得也赏了人。妾身真记不得了。”

    听了卢莹所言,陆机的神色便有了些微变化。

    他转眼看了看卢莹,眸中露出了几许淡淡的疑问。

    卢莹后背的汗已经湿透了几重衣衫。

    陆机一定是起疑了。

    郑典这几个问题一个套着一个,而卢莹除了一句“记不得了”。却没有一个能实实在在反证的。以陆机的精明。必能听出卢莹话中的不尽不实。

    若是连陆机也不相信她了。定西伯府又如何能继续护着她?

    此时卢莹十分后悔。

    前头她只顾着去找那个东西,却忘了叫人去东宫送信儿。虽卢菀出宫不便,派个女官过来却很容易。到时候这个什么郑大人还敢再多问么?还有抚远侯府那里她居然也忘了知会一声。如今再想要找人却是来不及了。

    卢莹的脸色越发苍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她伸手扶住额头,一脸疲态地道:“老爷,郑大人,妾身有些不舒服。妾身想要……”

    她的话还未说完,郑典突地霍然起身。

    他的动作很大,身旁的几案都被他带得晃了晃。与此同时,一样东西从他的袖中滚落于地,发出了“咣当”一声清响。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凝在了那个东西上。

    那是个约两指长短的细口铜瓶,瓶身上有几粒锈蚀的斑点,看上去十分陈旧。不过,这瓶子打造得却极为古怪,瓶身的一侧乃是平平的一面,另一侧则是朵云状的,却也只是半朵云,瓶颈至瓶肚处皆描着金漆,只可惜漆色剥落了,并瞧不出描的是什么。

    这铜瓶甫一落地,卢莹说了一半儿的话立刻夏然而止。而她原本摇摇欲坠的身体,亦在一瞬间挺直。

    她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铜瓶,目中划过一抹惊恐。渐渐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在下失礼了。”郑典歉然地道,神色微赧,“方才忽然想起一事,起来得有些急,不想惊动了陆夫人,请二位见谅。”他一面说着,一面便俯身拾起地上的瓶子,就要往袖子里放。

    “请等一等。”卢莹忽然说道。

    郑典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卢莹。不只郑典,陆机也在看着卢莹,此刻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疑问。

    卢莹强抑下怦怦乱跳的心,吸了口气扯出个笑来,仍是细语温柔:“这瓶子……挺精巧的,却不知郑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

    郑典神色未明地看了卢莹一会,片刻后笑问:“陆夫人问的是在下手里这个瓶儿么?”

    卢莹柔柔一笑,面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也是妾身好奇,见这瓶子精巧,故此多问一句,让大人见笑了。”

    郑典了然地笑了笑,和声道:“此物乃是盈香拿来的另一件证物。不过方才在下问过了,陆夫人的陪房皆不识得,所以在下也没拿出来问陆夫人。”

    卢莹点了点头,一颗心渐渐放平了下去。

    方才这瓶子一滚出来,直吓得她魂都快没了。还以为她丢了的瓶子到了郑典的手上呢。

    好在不过是虚惊一场。

    卢莹安坐于座位上,端起茶盏啜了口茶。

    说来也是,此物那些下人自是从未见过的。

    她方才已趁机细细瞧过了,这铜瓶其实并不是她的那一只。她的那只比这个要新,颜色也更亮。她前几日拿出来过,还曾用帕子擦拭过一回。

    不过,郑典手里这个铜瓶,倒还真是她赏给盈香的。

    这原是一对联珠瓶儿,当年她给盈香的那瓶里只剩了一小半儿的药,用在王氏一人身上尽够了。而她留在手上的那瓶里却是满的。

    因这两种药并不相同,彼时她是特意弄了个一多一少,也是怕自己弄错。

    她真是没想到,盈香居然连这个也留下来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卢莹只觉得满心烦躁,恨不能立时便将盈香的嘴堵上。

    她暗自吸了口气,压下了满腹的焦虑。

    她不能急,这事只能慢慢来。她得先将眼前的事情糊弄过去,待腾出手来再处置盈香。

    这般想来,卢莹略略放了些心,正待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惊呼声。

    郑典立刻站了起来:“何事?”

    守在门外的一个差役道:“启禀大人,有个婢女鬼鬼祟祟在门外偷听,被属下抓住了。”

    “竟有此事。”郑典神色一凛,“把人带进来。”

    “是。”那差役应了一声,不一时便将一个女子推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526章

    众人凝神看去,却见那女子穿着府中下人的服色,年纪瞧来不大,也就十七、八岁模样,头脸儿倒还干净,收拾得也整齐,唯有一样,便是她的腿脚似有些不便,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被那差役推进来时,差一些便摔倒在地。

    待站稳之后,那女子也不敢出声,“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浑身抖个不停。

    郑典此时哪还有半分对卢莹说话时温和的模样,一股冷厉之气散发出来,目光如刀,将那女子从头到脚剜了一遍。

    那女子似是感受到了郑典身上的冷意,抖得更厉害了,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你是何人,为何偷听?”郑典厉声问道。

    “大……大人,婢子……婢子只是看……看……”那女子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牙关打战、格格作响。

    陆机的脸上划过一丝厉色,沉着脸看向郑典,语声微冷:“郑大人,此女不过一卑仆,不必多问了吧。若大人无事,请恕下在就不远送了。”

    他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了,态度也很不客气。看来是对郑典无端审问他府中下人十分不满。

    郑典却像根本没听懂似的,只望着陆机一笑。此时的他又是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样子,说出的话也很软和:“这婢女在门外偷听必有缘故,说不得便与本案有关。还望大人行个方便如何?”

    陆机顿了一顿,又看了卢莹一眼。眸中掠过几许心疼。只是郑典的话虽说得客气,但这话中之意不只是他,便是卢莹也能听得明白。

    郑典已经十分给定西伯府面子了,并没有把卢莹拉到大理寺,而是在府里问的话。如今他想要再多问一个下人,也不算很过分的要求。

    陆机的脸色已是一片冰寒,扭头看向一旁不再说话。

    郑典便当他应下了,又转向那个婢女问道:“说,你为何偷听?你说的‘看’又看的是什么?”

    那婢女仍在发抖,半晌方颤声道:“婢子……看……看铜瓶……见过……”

    郑典猛地坐直了身子。一旁的卢莹却是神色微变。

    “你说清楚些。”郑典说道,语调十分温和,“只要你说清楚了,本官定不会治你的罪。还有赏。”

    那婢女听了这话。似是鼓起了勇气。众人只见她伏在地上的手握成了拳头。而她说出的话却也变得流畅了一些:“回大人的话,婢子……婢子是说,婢子见过……那个铜瓶。”

    “你见过?”郑典追问道:“在何处所见?又是为何人所有?”

    那个婢女强撑着胆子抬起头来。迅速地看了卢莹一眼又垂下头去,颤声道:“是夫人……夫人……有……”

    大约是太害怕的缘故,这婢女的话根本就没说完。然而,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卢莹刹时间脸白如纸,旋即又浮起一层愤怒的红云。

    “大胆贱婢,竟敢胡言!”卢莹厉声道,又转向陆机,眸中已经含了泪,“老爷,这贱婢满口胡话,老爷要为妾身作主啊。”

    陆机向卢莹温柔一笑,转向那个婢女时,脸色沉冷如水:“你叫什么?在哪里当差?为何会到此处?为何又说你见过夫人有这瓶子。还不一一道来?!若有一句胡言,立刻拖出去打死!”

    那个婢女伏地而颤,声音也打着抖:“回伯爷的话,婢子……婢子叫秋鸿,原是服侍……服侍大姑/娘/的,因摔坏了腿,现下……现下在外院管洒扫。婢子今日轮职打扫文德轩,方才扫地的时候不小心听……看见了伯爷、夫人和官老爷。婢子以前常陪大姑娘去夫人院中问安,曾经见过夫人有……一样的……一样的瓶子。”

    她结结巴巴地说完了一长段话,伏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而这厅堂中的所有人,却在听了她的话之后面色突变。

    卢莹此刻连嘴唇都白了,眼前却在一阵一阵地发黑。

    竟然是秋鸿这贱婢!

    她想起来了,秋鸿去岁摔断了腿,行动不便,自不能再服侍陆缃,卢莹便将她撵去了庄上做活。只是,这贱婢如何又回来了?是谁将她弄回来的?莫不是她那个继女陆缃弄的手脚?

    卢莹心念急转,陆机此时却是脸色微微泛青。他看向卢莹的眼神中有着越来越浓的疑问。

    “夫人,方才我便觉这婢女眼熟,现今想来,她的确就是秋鸿,她说的话……”

    陆机并没把话说完,但是他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

    如果是个外院的下仆说这铜瓶为卢莹所有,那自是胡扯。可秋鸿却是陆缃的贴身大丫鬟,时常出入卢莹的院子,若她说见过,那就很可能是真的。

    卢莹的后背又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按下心头慌乱,转向秋鸿厉色道:“贱婢,你定是恨我撵你去了庄子上,故此攀污于我,我……”

    “陆夫人,”郑典忽然开了口,语气仍是十分温和,“陆夫人且息怒,还是由在下来问吧。”

    卢莹愣了一瞬,郑典已经垂眸看向秋鸿,和声问道:“秋鸿,你既说你曾见过这铜瓶,可记得是在何处见的?”

    秋鸿怯怯地看了卢莹一眼,颤声道:“婢子记得……是在夫人的房里,博古架子上头。”

    她的声音仍是抖得厉害,然她所说之语,却又让陆机的脸色变了变。

    卢莹努力稳住神色,心中越发慌乱。

    秋鸿居然知道博古架?难不成……

    卢莹蓦地张大了眼睛。

    不知何故,她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

    秋鸿怎么突然就出现了?时机还这样巧,就在铜瓶落地的时候?难道这竟是安排好的?

    她急急地转着念头,耳中却听得郑典已经在向陆机说话了:“陆大人,既然贵府下人供述出尊夫人有此铜瓶,在下只能忝行公务,往尊夫人房里搜上一搜了。”

    陆机立刻霍然起身,语声微怒:“断断不可。女眷内宅,岂可容外男擅入?”

    郑典一点也没急,含笑道:“陆大人稍安勿躁,在下带了女役,稍后自是由她们进去搜检。陆大人若不放心,亦可以随行督察。但只有一件,陆夫人乃是傅四姑娘指明的本案被告,故在下只能留下尊夫人在此了。”

    “老爷。”卢莹轻唤一声,眸中已是泪光盈盈,泫然欲泣。

    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陆机了。

    陆机面色沉沉,一直没说话。(未完待续。)

第527章(春节加更四)

    郑典看了陆机一眼,淡笑道:“陆大人,你我皆在朝为官,万望大人莫叫在下为难。若是不允搜屋,在下便只能请尊夫人往大理寺走一趟了。贵府老封君方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便是不愿尊夫人去大理寺。陆大人便为了老人家着想,也要三思啊。”

    陆机一听这话,神色又有了些变化,眉眼之间尽是纠结。

    过了好一会他才长叹一声,对卢莹柔声道:“你且在此少坐,我会跟着去的,定不会叫她们乱翻乱动你的东西。”

    “老爷……”卢莹还想再说什么,陆机却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卢莹的心里泛起了一丝微冷。

    是啊,他的夫君样样都好,对母亲最是孝顺。也正因如此,但凡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他的夫君一定会先尽着老太太,过后才会再顾着她这个夫人的。

    卢莹忽然觉得累极了。

    她苍白着一张脸闭上了嘴,再也没说话。

    郑典便又问秋鸿:“秋鸿,你确定是在夫人房里的博古架上瞧见这瓶子的?”

    秋鸿颤着身子点了点头。

    郑典便转向门外道:“女役进来。”

    随着他的话音,两个穿着青色窄袖胡服的中年女子便自门外走了进来。她二人的衣着打扮不似一般仆妇,却又不像衙役,上衣的前襟上头亦没有补子。

    这乃是大理寺特有的女役,是专门为那些犯了事或需问话的官员家眷准备的。这些犯官罪臣虽然一时遭难。却也未必永远不得翻身。大理寺对他们通常还是很客气的,也很顾及他们的颜面。

    那两个女役进门后便向郑典福了福身,郑典便吩咐她们:“你们一会去陆夫人房里,只许搜博古架,旁的一概不许动。”

    两个女役躬身应是。

    陆机听闻此语,神色明显缓和了下来。他向郑典颔首道:“多谢郑大人。”

    郑典摆摆手道:“在下公务在身,诸多得罪处还望陆大人海涵。”

    陆机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看上去对郑典如此识趣很是满意。

    卢莹见此情景,脸色越发地苍白。

    她被陆机亲陪着过来,走得又急。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带。如今便是想叫人传个话儿进去也是不成的。

    现在的她,真正是无计可施。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那个东西已经不在土定瓶里了。

    卢莹擎起了案上的茶盏。

    不知何故,她总觉得那铜瓶是被人故意藏起来了。她甚至隐约地希望着。是陆机把东西藏了起来。除了他。还有谁能有机会这样做?

    便在卢莹的满心忐忑中。满屋子的人皆退了出去。

    陆机是带着那两个女役走了,秋鸿也被差役们带了下去,郑典却是为了避男女之嫌。自去了外头立在廊下。出门时他还十分好心地将屋门也关上了。

    四周的光线暗了下来。

    卢莹独坐屋中,心里像被浇了热油一般,直灼得她坐都坐不住,恨不能一步跨回自己的房中。

    只是,她心中虽急,却也只能强行捺住。郑典他们便在屋外,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偷看?她便有万般心焦,也必须表现如常。

    卢莹从没觉得时间如此难熬。

    约摸过了盏茶功夫,门外忽然传来了郑典的声音:“陆大人回来了。”

    随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响了起来,屋门蓦地被人推开,一道明亮的光线扑进房中,将青砖地照得一片光亮。

    卢莹忍不住以袖遮眼,然而,下个瞬间,她忽又觉得眼前一暗。

    她放下衣袖,却见屋门已经重又关上了,陆机与郑典二人正站在屋门边上,两个人的神情都很沉重,尤其是陆机,此时他看向卢莹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卢莹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

    “夫人可告诉为夫,这是什么吗?”陆机的声音十分暗哑,神情中含着一丝难言的苦涩。他一面说着,一面便举起了手里的一样东西。

    卢莹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了陆机的手上。

    在他的手里,赫然拿着一只铜瓶。

    那瓶子与郑典之前拿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瓶子要新一些,瓶身上的描金花纹乃是一朵盛开的牡丹。

    正是卢莹丢失的那只!

    卢莹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这是卢莹的第一念头。

    然而,这念头方一浮起,她心中忽然又生出一丝异样。

    土定瓶中没有藏着铜瓶,并不代表旁的地方没有。她之前只来得及在土定瓶与镙钿匣子里找,却忘了在博古架上好生搜检一番了。

    郑典此时却是将自己手里的瓶子拿了出来,与陆机手中铜瓶放在一起略作比较,随后便将两只瓶子平直的那一面合在了一处。两瓶立刻合为一瓶,瓶口亦合成了完整的朵云形状。

    郑典点了点头,含笑道:“此乃一对联珠瓶儿,陆夫人手中这个,与在下手中这个正是一对儿。”

    陆机似是没听见郑典的话,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卢莹,神情莫测。

    “老爷,这定是有人陷害妾身。”卢莹的眼圈儿又红了,语声格外凄清,“这不是妾身的东西,是有人放在妾身房里陷害妾身的。老爷,您要相信妾身啊。”

    “夫人说有人陷害于你,却不知夫人说得是谁?”陆机的声音仍是暗哑。

    卢莹垂首轻泣,拼命地转着心思,忽然脑中升起了一个念头:“是秋鸿。”她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一定是秋鸿这贱婢。这都是她说出来的,定是她事先将东西藏在了妾身房中。”

    “秋鸿回府才三天。”陆机的神情越发晦暗,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我才叫人查过,因外院缺人洒扫,三天前,大嫂嫂才从庄子上叫了批人进来,秋鸿便在其中。”

    卢莹再度垂下头去,掩去了眸中的一抹哂笑。当她抬头时,她的脸上已经滑下了两行清泪,神情越见凄苦:“老爷,秋鸿人虽只回来了三天,可若是有内宅之人做内应,她也不是不能做下此事来的啊。”

    “陆夫人,在下/插/言一句。”郑典说道,“陆夫人的意思是说,秋鸿早就知道傅四姑娘会为亡母申冤,也早就知道她指控的人就陆夫人您,还算定了会有个叫盈香的丫头供出这个瓶子,更一早知道在下会带着这个瓶子来贵府查证。所以她便找内应将东西预先藏在了陆夫人的房中,又提前三天回府当场指证陆夫人,陷害于您。陆夫人是这个意思么?”(未完待续。)

第528章

    卢莹愣了一会,复又点了点头,垂首细声道:“是,妾身正是这个意思。”

    郑典的脸上便露出了疑惑之色:“这在下倒不懂了,秋鸿难道竟是未卜先知不成?她是如何提前知晓了这许多事情的?”

    卢莹立刻抬起头看着郑典道:“秋鸿是不是未卜先知妾身不知,妾身只知秋鸿之前是服侍谁的,而傅四姑娘有一位至交好友,便是这秋鸿服侍的那……”

    陆机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电,瞬间扫向卢莹。

    卢莹心中如遭重锤。

    她一下掩住了口,目中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糟了,她为了脱罪,一时间口不择言,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了。

    她连忙笑了一下,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陆机却先于她开了口:“大丫头八月里便去了山东。”

    卢莹噎住了。

    方才她确实是想到了陆缃。

    秋鸿的腿是怎么摔断的,卢莹这个始作俑者自是清楚。想必陆缃也是清楚的吧。

    这满府里能让秋鸿出面指证,又有能力串通卢莹的大嫂,还能串通内宅之人移走卢莹所藏之物,配合傅珺大理寺鸣冤一事之人,唯有陆缃。

    可是,卢莹却忘了一件事。

    陆缃乃是陆机的嫡长女,平素陆机对她很是疼爱。

    这一刻卢莹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陆机像是不认识她一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中所含的深意。让卢莹的后背瞬间汗湿。

    “我从来不知,在夫人的心里,竟是这样想着大丫头的。”陆机又开了口,神情晦暗,语声苦涩,“去年白石岁考之时,大丫头身上出的那些事儿,那辆马车,夫人真当为夫……”

    说到这里他忽然收住了声音,眸中的苦涩却是越发鲜明。

    卢莹睁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地望着陆机。

    他居然知道!

    他居然知道自己让秋鸿摔断了腿又摔坏了陆缃的琴。还有自己在马车上动手脚的事。

    这一切,陆机居然全都知道!

    可是,她真的没有一点儿感觉。

    这一年来,陆机待她十分温柔体贴。凡事皆是为她着想。从无一分猜忌。她从未想过。陆机竟是知道这一切的。

    卢莹只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深吸了口气,看着陆机强笑道:“老爷,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身是说……”

    “夫人还是去大理寺说吧。”陆机打断了卢莹的话。

    他的声音很平静,眼望前方,面无表情,浑身上下散发出冰冷的气息,竟让卢莹忍不住抖了一下。

    “陆大人,”郑典说道,“如今物证相符,口供也齐了,在下只得请尊夫人去大理寺走一趟。那两房下人并这个叫秋鸿的丫头,在下也得一并带走。”

    陆机看也不看卢莹,只将手里的铜瓶交予郑典,沉声道:“可否请大人行个方便,自北角门而出?”

    郑典立刻点头:“自是可以。我等也不愿让老封君伤心。”

    陆机的面上浮起一丝淡笑,颔首道:“如此,多谢郑大人。”

    说罢他便推开了屋门,转身就要往外走。

    “老爷!”卢莹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陆机竟然同意郑典把她带去大理寺。他居然一点也不顾及自己这个正妻!

    卢莹的眼前又开始一阵一阵地发黑。

    陆机停下脚步,转过脸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卢莹,良久后方语声低沉地道:“我会叫人给夫人收拾几套衣物,稍后送去大理寺。”

    说完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屋门。

    卢莹只看得见一角墨青色的袍袖,在屋门边微微一拂,随后便沓然无踪。

    她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瘫软在了椅子上……

    ***************************

    “咳咳……咳咳……”侯夫人端着汤盏的手不住颤抖,身上那件万字不到头儿的玄紫织金蟒缎大裳亦跟着抖成了一片。

    张氏与崔氏连忙上前,一个拿开燕窝汤盏,一个掏出帕子掖在侯夫人襟前,于妈妈便抚着侯夫人的后背替她顺气。

    “孽障,这个孽障……咳咳……”侯夫人用力拍打着椅子的扶手,直挣得两颊通红,面上青筋浮凸,神色狰狞。

    四丫头居然跑去大理寺状告定西伯夫人卢莹毒杀亡母王氏!

    这贱丫头,怎么就这样大的胆子?

    她就从没想过这一状告下来,会将侯府置于何地么?

    且这事那贱丫头还不是悄悄做下的,而是当着满京城百姓的面儿,敲响了登闻鼓,还抬了太后亲赐的“大孝”匾额,满身素服直闯进了大理寺,闹得满城风雨。

    总算这贱丫头还有几分成算,没穿上一身的孝。否则,她整个平南侯府便要成为京城高门的笑柄。

    想来,如今这京里的高门都瞪大了眼睛,使劲儿地瞧着平南侯府的热闹吧。

    侯夫人的脸色一刹时阴沉得厉害。

    听说那贱丫头状告卢莹准备得十分充分,物证也备得齐全。连同康保义、盈香在内共三个证人,齐齐指证卢莹便是毒杀王氏的元凶,还将上元节傅珺被拐一案也尽皆归在了卢莹身上。

    因此案牵连重大,定西伯夫人卢莹当堂便被下了大狱。如今正被关押在大理寺诏狱之中。

    自卢莹下了大狱后,定西伯府闭门谢客,定西伯更是谁也不见,径去了京郊大营,竟是对这位正妻完全放任不顾。抚远侯与世子据说去了一趟东宫,然东宫那里至今还未见任何动静。

    侯夫人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扶手,脑海中瞬间浮起多年前上元佳节发生的那件事来。

    连上元节那件事都已经被贱丫头查明了,那会不会也查到了他们平南侯府?

    侯夫人握着扶手的手紧了紧。

    然而再下个瞬间,她的手又放松了下来。

    不会的。应该查不到的。就算查到也没什么。因为她什么都没做。

    彼时的她不过是收到了卢莹的几句口信儿罢了,且那口信里也没说旁的,只叫她上元节当天放了孩子们出去看灯作耍,又请她早些回府看望王氏而已。

    至于康保义其人,那也只是她与谢老夫人闲聊时说起过两、三次罢了。至于这名字如何入了卢莹的耳,她可是半点不知。(未完待续。)

第529章

    这般想着,侯夫人煞白的脸上才又有了一丝活气。而随后,一股怒意便袭上了心头。

    这贱丫头做下这等大事,事前竟是一丝声息也没漏,直将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卢莹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太子妃嫡嫡亲的妹子!

    傅珺此举哪里是为亡母申冤?她这是逼着整个侯府站到了当朝太子的对立面儿。

    这局面尤令侯夫人恼恨。

    平南侯在大位问题上向来态度模糊。然侯夫人一心想要巴结的,还是太子。

    否则当年她又为何一心助着卢莹?卢莹心慕傅庚她是知晓的,在王氏的事情上,侯夫人一向是帮着卢莹多些的。

    王氏死后,侯夫人自知机会已到,立刻便与谢老夫人商议了傅庚续弦一事。谁想傅庚这贱种居然阳奉阴违,竟自去了江西。为着此事,谢老夫人几乎与侯夫人反目,还是侯夫人接连放低身段小心迎奉,卢莹又得了一门好姻缘,两边的关系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后江西查出了河道大案,还是傅庚一手查出来的,侯夫人彼时虽气,却也知道抚远侯府不可再近。因此后来这几年她渐渐与抚远侯府疏远了一些,其后许国公案翻案,侯夫人也有些明白朝局走向很是微妙,故越发小心地保持中立,不再倾向任何一方。

    如今倒好,傅珺这一状告下来,竟是连着将东宫、抚远侯府与定西伯府全都得罪了。这还没算上太子身后的裴氏及其党羽。

    这一状告得可真是狠。直接将平南侯府架在了火上烤,将侯爷与侯夫人逼进了死胡同。

    只要一想到这些。侯夫人就是一阵无边的气苦。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临到老来还要受这等窝囊气,还是为了一个庶房出来的孙女。

    “我真是瞎了眼!瞎了眼!”侯夫人狠声道,脸色由白转青,“这个孽障,枉我这些日子待她如此之厚,我真是……咳咳……咳咳咳……”

    侯夫人咳得越发凶了,于妈妈忙捧过一盏温水,小心地喂侯夫人喝了两口,侯夫人的气息方才平复了一些。

    郑氏便凑上前去。细声劝慰:“老夫人息怒。媳妇……”

    “你给我滚!”侯夫人一掌便将郑氏推到了一边,抖着手指着她怒道:“你是个什么阿物儿,要你到我跟前儿来献殷勤?你是怎么养的四丫头,啊?你自己的女儿管教不好。如今连这个嫡女你也管不住。你还是一房主母吗?”

    郑氏被骂得傻住了。过得一刻方掏出绢子来,捂着脸就哭:“四丫头又不是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媳妇怎么好多管?继母本就难做。老夫人何苦拿媳妇撒气,没的叫满屋子人看笑话儿。”

    侯夫人被她说得差点没噎过去。

    儿媳妇居然敢跟婆婆拌嘴,她真是从没见过,更没听过。一时间直气得她又咳嗽起来。

    张氏忙上前斥郑氏:“婆母在上,三弟妹可少说几句罢。”

    郑氏一听这话,那哭声便顿了一顿,过得一刻却又哭道:“大嫂嫂何苦跟着人来踩我?我知道我是庶房的媳妇,又是乡野里来的,自是不如大嫂嫂有礼数有教养。只是我有一事也要请教大嫂嫂,您这般有教养的主母,怎的又叫人摸上了大老爷的房里人?还请大嫂嫂教教我这大家子的礼数儿。”

    张氏一听这话,一张脸立刻气得铁青。

    郑氏却捂着帕子哭得更响了,完全就是不管不顾的架势。

    她整天闷在秋夕居里跟一屋子小妾置气,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既然已经吵开了,她索/性/便专挑张氏的软肋。

    张氏铁青着脸看着她,不一时便又恢复了平静,淡声道:“三弟妹在花宴喷过一回,如今倒是陈疴难消。你自病着,嫂嫂不与你计较。”说着便是温婉一笑。

    张氏这话说得平和,然意思却极毒,直接戳中了郑氏痛脚。郑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连眼睛都红了,死死瞪着张氏却说不出话来。

    “都给我闭嘴!”侯夫人怒道,“一个个儿都成什么样子了?成何体统!”

    她话音一落,张氏便立刻跪了下来:“媳妇知错,老太太息怒。”

    郑氏却是昂然而立,只斜着眼睛看着张氏,一脸的讥意。

    侯夫人立刻提声道:“来人,扶三太太去祠堂跪着,今儿晚上不许吃饭!”

    她的语气极为严厉,外头进来的几个仆妇自是不敢怠慢,几个人扶着郑氏便往外走。郑氏身边的丫鬟本就是前院儿来的,与她并不贴心,此时见状也只是干站在一旁,一个都不敢出声。

    郑氏挣扎了几下,那仆妇中一个长了双吊梢眼的便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太太别叫奴婢等为难。一会子手重了,三太太可吃不住。”

    郑氏识得此人,知道此人专管着内宅刑罚之事,听了她的话倒也没再乱动,便被人半扶半拖了出去。

    一俟出了荣萱堂,郑氏眼中的讥意便全没了,唯剩下冷笑。

    她就是故意的。

    跪祠堂就跪祠堂。她还落得个清静呢。

    叫那老贱妇这么一罚,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她来。等过一会子想起秋夕居来了,只怕这老贱妇就得将那一院子的狐狸精给治了。

    郑氏一面冷笑着,一面便被人拖进了祠堂。

    荣萱堂的正房中,崔氏此时正凑上前去,柔声道:“老太太,如今还是要先想个对策。四丫头这件事儿,可得快些处置了才是。”说着她又看了看博古架上的刻漏,双眉微蹙:“时辰可不早了,四丫头一会子怕就要回府。”

    侯夫人心中早有成算,此时闻言便冷下脸来,沉声吩咐:“于家的,你去传我的话,就说我病了,栖霞寺的高僧说我年底犯太岁,府中凡肖鸡且申正时分出生者,皆需离府。”

    众人一听此言,立刻便明白了侯夫人之意。

    傅珺肖鸡,出生的时辰恰是申正。侯夫人这是要将傅珺体面地赶出侯府去,撇清关系。

    张氏立刻便赞同地点头道:“老太太高见。”

    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趁着傅珺还未回府,直接便将人带去别庄。名义上是为祖母之疾避于他处,实则却是向所有人表明立场:傅珺的态度只代表她个人,与平南侯府没有关系。而平南侯府亦并无拥立之心,始终保持中立的态度。

    崔氏亦轻笑道:“还是老太太厉害。”(未完待续。)

第530章(春节加更五)

    侯夫人疲惫地按了按额角,又道:“大郎媳妇,你带人去沉香坞,将四丫头的东西收拾出来,派车子送过去,再给四丫头送五百两银子过去。她如今身边没钱,我这个祖母总不能不顾着她,也别叫人说我侯府凉薄。”

    张氏垂首应了声是,心中却是微微一哂。

    侯夫人果然老辣,虽将人赶走了,但却并没做绝。看样子这也是两不得罪。毕竟傅珺身后还有个许皇后,太后娘娘对之亦多有照顾。

    侯夫人又道:“再多派几房得用的下人过去,在别庄里好生服侍着四丫头。若她有什么多的话,你就说这是我的意思,若她不要这几房人,则她身边的几个丫头便一个也留不得。若她没多的话,则此话不必再说。”

    张氏立刻点头应诺,心下却是有些发冷。

    才一出事便是如此处置。还好四丫头没回府,若不然……

    张氏眉头微蹙,不再往下想了。

    “还有一事,”侯夫人冰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神色间划过一丝狞厉,“你与二郎媳妇现下便开始帮着相看,找一户差不多的人家,最好是外省偏远些的地方,给四丫头备着。待她明年及笄便将婚事办了。她那个嫡母我也不指望了。这事儿就由你们两个定夺。”

    张氏与崔氏对视一眼,崔氏的面上便显出几分为难来,轻声道:“老太太,不是媳妇推托。只是这事儿还有一个三老爷呢,媳妇就怕我们这头定下了,那头三老爷脾气一上来,那可就……”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神色越发为难,“老太太也知道,三老爷的/性/子有些拧,媳妇就怕有个万一。”

    侯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格外阴沉。

    她当然知道傅庚是个大问题。可是,那贱丫头既查到了卢莹,对平南侯府必生异心。再也不能留在府里了。

    想到此处。侯夫人的眼中掠过了一抹杀意。

    若非此事闹得太大,她真想现在就让这贱丫头永远闭上嘴。深宅里叫一个人死得无声无息的办法多得是。

    可现下侯夫人却不能这样做了。若要动手灭口,傅珺便必得回府方好施为,别庄反倒容易出纰漏。然而。现在侯夫急需的还是表明立场。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只能远远地把人打发了。最好从此不再相见。

    “此事断由不得三郎。”侯夫人语声如冰,脸上更是无一丝表情,“我是他嫡母。更是四丫头嫡亲的祖母,她的婚事由我做主乃是天经地意。若三郎不从,我拼了不要这张老脸,也要告他个忤逆。到时候他头上的官帽可也别想要了。此事有我与侯爷在前,量他不敢不从。你们放心去办便是。”

    见侯夫人面色沉冷,崔氏与张氏俱再不敢多言,皆躬身应了。

    侯夫人吩咐完这些后似是有些累了,微微阖了双眼道:“二郎媳妇扶我进去吧,叫人将汤药熬上。”

    “是。”崔氏柔柔应了一声,上前扶着侯夫人,婆媳二人自回了里屋。

    张氏和于妈妈退出屋外,各自去忙手上的事。

    这里张氏便叫了几房稳妥的家人,径去了沉香坞。

    沉香坞的院门半开半阖,透过门缝,隐约可见院中的雪地上落了几只麻雀,角落里一树腊梅,寒香清幽。

    一个仆妇上前推开院门,忽见门里跑过来个小丫鬟,看那服色却是最下等的粗使丫头。

    “你们院儿里的人呢?”那仆妇问道。

    小丫头一见院子门口站了这么多人,吓了一跳,连忙蹲身行礼,又道:“姑娘留了婢子看门儿,还说若是有人来了只管进来便是。”

    张氏心中微微一动,上前一步问道:“你们院子里的其他人呢?”

    小丫鬟摇头道:“婢子不知。姑娘只说叫婢子看门儿。”

    张氏见她一脸懵懂,知是问不出什么来,便叫人将之带了下去,她则带着人走进院中,直奔正房。

    当正房的大门打开时,张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间里所有属于傅珺自有之物,全都不见了。而凡是侯府公中之物,却是一样也没少。

    张氏犹自不信,带着人又往旁边几间房里看了看。

    包括下人的房间在内,整个沉香坞已经没有了一丝傅珺生活过的痕迹。当初她搬进来时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张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晌后方苦笑了一下。

    这位四姑娘倒真是简断,更是料事如神。看这样子,东西是早就搬走了的。

    说起来,傅珺如今身边所剩之物并不多。此前她捐出大笔银两,是连王氏所留的那些器物一并变卖凑出来的。所以她这个家搬得也简单,不过是收拾几包衣物箱笼而已。

    到此时张氏才想起来,当初傅珺从秋夕居搬至沉香坞时,东西就特别的少。彼时她还以为傅珺留了一部分物件儿锁在秋夕居的小库房呢。现在想来,必是那时候她就已经料知了今日之事。

    望着这所空荡得近乎荒芜的院子,张氏唇边的苦笑渐淡,眸中却聚起了浓浓的沉思……

    ***********************************

    傅珺的马车方到侯府门前,便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她的不是别人,却是于妈妈。

    看着于妈妈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傅珺的心里微微一松。

    她就知道她今天进不了侯府大门,不过,这个过场她还是要走一走的。

    傅珺伸手戴上帷幕,涉江替她整理了一番,傅珺便步下了马车,含笑语道:“妈妈如何在此处?是祖母有事吩咐么?”

    于妈妈微微躬身,语声恭谨:“四姑娘,老夫人病了,栖霞寺的高僧说老夫人年底犯了太岁,姑/娘/的属相只怕有些冲撞,故叫老奴来给姑娘传句话,请姑娘前往别庄暂避。”

    犯太岁?属相冲撞?

    这还真是千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借口”啊。

    傅珺心下哂笑,旋即面向荣萱堂方向庄重敛衽,语声真诚:“既是祖母有疾,孙女儿定当日日抄经,在别庄为祖母祈福。”

    不知是不是错觉,于妈妈觉着傅珺说到“在别庄”三个字时,语气特别地重。

    她微微怔了怔,复又按下心头思绪,上前两步,双手托着一只玄漆描金嵌宝石匣子,恭声道:“这是老夫人叫老奴交给四姑/娘/的。老夫人还交待,说姑娘在别庄的一应吃穿用度,仍是走公中的帐。这匣子里是零用,请四姑娘收好。”(未完待续。)

第531章

    傅珺微微点了点头:“劳妈妈跑这一趟,烦你替我谢祖母垂爱。”

    一旁的沈妈妈便上前来接过了匣子。

    于妈妈便又向身后一挥手,便见荣萱堂的钱妈妈走了过来,不情不愿地向傅珺行了一礼便退到了一旁。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几房下人,看上去也是满脸的晦气。

    他们皆是被张氏挑中去别庄服侍傅珺的。

    于妈妈躬身道:“老夫人知四姑娘身边乏人服侍,特将钱妈妈调了过来,跟姑娘同去别庄。另还有几房下人,也皆拨给四姑娘便唤。”

    傅珺点了点头:“祖母想得周到,对孙女儿百般照顾,孙女儿定当铭记于心。”她的语气仍旧真诚,还含了几分感激之意。

    于妈/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笑。

    她就知道傅珺不会出口拒绝。

    聪明如四姑娘,自是知晓侯夫人的意思。如今她这般乖巧,倒叫于妈妈对她高看了两眼。

    这厢钱妈妈等人却皆是一脸的如丧考妣。待傅珺说完了话,钱妈妈打头,带着几个略体面些的媳妇子上了另一辆车。这里傅珺便向着荣萱堂的方向又拜了两拜,方才扶着涉江的手,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青幄小车、蹄声得得,两车数人缓缓离开了侯府,在夕阳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于妈妈远远地瞧着,只觉得那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孤单。她微叹了口气,转身跨进门中。

    黑色的大门在她的身后缓缓合拢。她并没有看见,在马车离开府门后不久,一小队骑马的兵士便跟了上来,护卫在青幄小车的左右,随着小车往前行去。

    这些兵士便是护着傅珺在大理寺鸣冤的那些西北兵,他们要一路将傅珺护送回别庄方会离开。此刻,他们一个个军容整肃,端坐于马上。他们骑着的马十分高大,与大汉国普通的马匹不同,通体漆黑、毛色油亮。护在马车之后十分抢眼。

    此时虽已近黄昏。朱雀大街是却是热闹依旧。那些上午跟去大理寺瞧热闹的人,全都把年货放在了下午购置。更有些爱讲谈的便去了茶馆里坐着,围在一起议论傅氏四女击鼓鸣冤之事,又暗中传着话儿。说是定西伯夫人卢氏乃是毒妇。如今已经被大理寺请进了公堂。还下了大狱。

    傅珺这一行人的出现,着实令整条朱雀大街都安静了下来。

    随后,一阵阵议论声便跟着响了起来。有那识马之人便悄声道:“哎哟。这几位军爷胯下坐骑可是契汗所出,傅四姑娘拉车之马更是契汗纯种马。乖乖,傅四姑娘好大的排场。”

    另一人便嗤地了一声道:“你懂什么。你知道边境的马市是怎么开的么?我告诉你,便是傅四姑娘赢回来的。去年差不多也是这时候,明珠公主打赌输给了傅四姑娘,这马市就是赌注。”

    “哎哟这是真的么?”又有人问道,“姑娘家打赌能赌这个?你可莫要诓哄人。”

    前头那人便怒了,卷着袖子道:“你何时看我胡老三哄过人?我告诉你,这可是我那个远房侄子家的舅老爷家的三叔公家的小儿子家的马僮说的。那是千真万确。”

    众人被这一串亲戚给绕得两眼发晕,便有人“嗤”了一声道:“胡老三你能说点儿人能听懂的话不?这话听得人都糊涂了。到底是谁说的,你这消息从哪儿来的?”

    胡老三气得一双眼睛瞪得铜铃样大,方要再说些什么,便听一旁突然有人道:“俺有个大哥在五军营里当差,俺倒是听他说过,边境的马市真是傅氏四女打赌赢来的。他们现如今骑的马儿,皆是契汗的马。”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说话那人是个穿着短打的男子,一身的青布棉衣上还沾着些灰,个头儿不高,生得一张憨厚老实的脸。

    见众人都瞧了过来,这人立刻呐呐起来,脸也涨得通红,小声道:“那什么……俺大哥是这么说来着。”

    他张嘴一口土话,京里人对这些乡下土包子自是瞧不上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种人一般倒是不说大话。

    胡老三见有人帮着他,立刻神气活现起来,大声道:“看,我没说错吧。这位老乡都说是真的了。我告诉你们说,这是真真儿的,那马市就是傅四姑娘打赌赢来的。你们没见去年契汗人走的时候,连甲衣都没穿么?一个个跟地老鼠儿似的,瞧着也不怎么威风。那就是因为他们打赌输了。”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又沸腾了,有人便问起了契汗人的甲衣问题,于是又有那知情的便又跟着说了一番“傅四姑娘国宴逞威,契汗凶徒当众解甲”之类的话,直是议论得热闹非凡。

    孟渊坐在上元馆酒楼的雅间儿里,望着缓缓行过街市的青幄小车,淬了冰的眸中隐约划过一丝温柔。

    她正坐在车里。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可他知道,此刻的她一定就在车里,如同她自己所料的那样,她将坐着那辆小车,驶往青雀湖畔的别庄。

    他忽然便觉得,这整条大街上,都漾着一缕淡淡的香气。

    好像,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那里的空气便会特别的柔和。

    孟渊的唇边泛出浅笑。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而他要做的,便是配合她的计划,将这一切做得越加完美,不留分毫破绽。

    “吴钩。”孟渊提了声音唤道。

    吴钩立刻上前一步,十分主动地开始汇报工作:“主子,人已经分派妥了,别庄里安排了两个暗卫,楚刃也在。另派了几个人在坊间传话,马市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开来。主子放心。”

    “才安排了两名暗卫?” 孟渊眉头微蹙。

    暗卫的人数好像少了一点。毕竟她的事情弄出了极大的阵仗,虽说事情闹开了反倒安全,但难保某些人不会怀恨在心,暗里有什么动作。

    一见孟渊蹙起了眉,吴钩的脸立刻皱成一团。

    “那什么,主子,属下以为,两名暗卫差不多了,您看,您这不马上就要启程了么?那地方凶险得很,属下……”

    他话才说至一半儿,孟渊的脸已经沉了下去。

    吴钩立刻缩了缩脖子,剩下一半儿的话也跟着缩了回去。(未完待续。)

第532章

    “暗卫加一倍,立刻去办。”孟渊冷声道。

    “……是。”吴钩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原本暗卫就只有十几个,再去掉四人,孟渊身边的人就更少了。

    想到这里,吴钩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慢吞吞地往回走,嘴里还咕咕哝哝地自言自语:“庄子里本就人少,安排这么多暗卫往哪里藏?干脆弄成明卫得了。”

    孟渊一时倒气乐了。

    这小子最近胆子大了不少,跟他还来这套。

    “慢着。”孟渊突然道。

    吴钩身子一抖,回过脸来却是一脸的强颜欢笑:“主子放心,属下马上就去办。”

    看吴钩那郁结的样子,倒真跟剜了他一块肉似的,多加两个暗卫还这么不乐意。孟渊终于忍不住了,颊边多了一丝淡笑。

    “我没说这个,她……说的那些东西,你可备齐了。”

    吴钩想了一想,才想起来还有件事没汇报,便又道:“东西备齐了,只等主子离开之后,找一个晚上安排人去办。”

    孟渊沉吟片刻,便向吴钩挥了挥手。

    忠心的下属吴钩见劝谏不成,只得长吁短叹地下去办事去了。

    孟渊行至窗前,看着脚下熙攘的街道。

    斜阳铺散在西边的天空下,几朵淡白的云絮被染成了金红色。街道上还有不少人在三三两两地议论着,然而。那辆青幄小车,却已经去得远了。

    孟渊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明早便需启程,想要与她道个别,此际却亦是不能的。

    青雀湖畔的那所别庄如今已成众人瞩目之处,只怕明里暗里盯着的人不少。

    除了多加暗卫护着她之外,他目前什么都不能做。

    孟渊的长眉渐渐在眉心处聚拢。

    他望着脚下人群涌动的大街,伫足良久,终是霍然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那一刻,一股浓烈的铁血之气自他的身上奔涌而出。若天将临世一般。直叫这繁华之处的雅室,也化作了塞北的千里冰封之地……

    几乎就在孟渊离开上元馆酒楼的同时,田荀正掀开锦帘,缓步跨入了傅庚的书房。

    “田先生来了。”傅庚自案前站起身来。面上含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田荀的脸上泛出一分无奈。笑道:“某再不来。大人岂不是还要派人去催?”

    傅庚的脸上难得地有了些许尴尬,他指着一方扶手椅道:“先生请坐。”

    田荀坐了下来,自袖中掏出一卷纸。脸上的笑容更无奈了:“某头一次写这种东西,也不知像不像。找山樵要了好些话本子来瞧,终究生疏得很。”

    傅庚立刻笑道:“无妨的,难为先生了。”

    田荀摇了摇头,将纸搁在案旁,傅庚双手捧过来瞧了两眼,眸中便划过了几分笑意。

    这还是傅珺的主意。

    傅珺希望能将状告卢莹之事编成坊间的故事,以达到在百姓中广为流传的目的。当然,故事中的年代人物等不可能照搬,傅珺的角色便换成平民女子,年代则换至前朝。故事的内容便是平民女子为母报仇隐忍十年,终于成功告了御状,将谋害母亲的诰命夫人告进了监狱。

    在故事中,女主角忍辱负重、孝顺勇敢,大反派狠毒狡诈、灭绝人/性/,而皇帝这个角色则是公正严明、治国有方,更兼体恤百姓疾苦,简直就是个千古明君。

    原先傅珺是想自己写个话本子出来,再请一班伶人来排戏的。后来发现她在诗文上头实在太差,根本不会写这种古代戏文,那些韵脚之类的她就更不通了。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改写评书。

    可是,就算是评书,以傅珺这点儿可怜的诗文功底,那也是捉襟见肘。无奈之下,她便将此事托给了傅庚,傅庚转手就交给了田荀。

    田荀何曾写过这些东西?只得捏着鼻子临时抱佛脚,花了几个晚上整出个评书话本来。虽然写得并不太像,但也基本是回事了。

    此时,见傅庚捧卷细读,时而露出一丝微笑,田荀心中倒也有些感慨。

    傅四姑娘素来颖慧,他早就知晓。自然,这写评书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于是便笑道:“四姑娘这一招倒是精巧。”

    懂得将天下悠悠众口为己所用,单凭这一点,就已不是内宅女子能做到的了。

    傅庚竭力忍住脸上的一丝笑意,摆手道:“她小孩子家胡闹,不过是碰巧罢了。”

    田荀捋着颌下短须,微叹道:“四姑娘若是个男子,大人可就后继有人了。”

    听了这话,傅庚先是一笑,随后神情渐渐地就冷了下来。

    他想起了傅珺如今正在别庄。

    若傅珺是男子,侯夫人又如何敢这般对待她?

    只可恨她身为女子,侯夫人处置起来真是毫无顾忌。而更可恨的是傅庚在此事上头掣肘极多,并不宜于大张其鼓地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侯夫人施为。据他得来的消息,侯夫人竟是要亲手拿捏傅珺的婚事。

    傅庚的脸上怒意隐现。

    他已经十分收敛了。为了这所谓的一家子和气,为了他所谋之事,他必须守足了孝道,做足表面的功夫。可这一切绝不能成为某些人拿捏他亲生女儿的借口。

    想到这里,傅庚眼中的冷意又变成了讥笑。

    这时候倒来跟他讲什么孝道了。好啊,那就大家一起拼一拼谁更能舍下脸来罢了。只要他那个所谓的嫡母敢说一声忤逆,他傅庚就敢来个大义灭亲。

    这些年来,侯夫人做下的事可不算少,随便挑两件也足够傅庚大义灭亲了。只不知到时候平南侯又会更偏向谁?是偏向他阖族荣耀、侯府门楣呢,还是偏向他的结发老妻?

    傅庚眸中讥意渐浓,一旁的田荀瞧见了,忍不住又是心下微叹。

    这位傅大人心机手段都是上佳,唯/性/子偏激了些。虽这些年来已经有所收敛,但骨子里仍过于桀骜。

    不过,只要所谋之事能成,这一切都不是大问题。

    至于平南侯府么,最终这阖府中人所能仰仗的,只怕就是这位庶出子了。(未完待续。)

第533章(春节加更六)

    锦重重的帘幕在夜风里微微拂动,偶尔传来“啪嗒”一声,很快便又被周遭的死寂所覆盖。

    刘竞坐在黑暗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铁锈般的血腥味道冲入鼻端,浓烈、火热、艳丽。

    他闭上眼睛,想像着一股股鲜血喷洒而出,浓艳的殷红积成了一小面湖泊,在他的脚下缓缓凝聚。

    那个进来点灯的小婢,如今正窝在他的脚下,温软的身体渐渐变冷、变硬。

    刘竞忽然笑了一声。

    他的一只脚便被那小婢的尸体压着,一阵阵颤栗的/快/感从脚背直蔓延到全身。

    他终于觉得又可以呼吸了。

    他动了一动,有几分不舍地从尸体下抽出脚来,懒洋洋地唤了一声“来人”。

    锦帘之外,颤巍巍地走进来一个婢女。

    窗外月华黯淡,将她的影子描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此时,这模糊的轮廓便嵌在重重锦帘之间,宛若一道虚影。

    “去,点了灯烛。”刘竞语声滞涩,带着几分餮足后的懒散,在黑暗中听来竟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那婢女的身子动了动,方才蹲身应是,便往案前走去。谁想没走上两步,脚下忽地一滑,整个人往前冲去,一下子便撞进了一个微温的怀抱中。

    “啧啧,怎的如此不小心?”刘竞的声音温柔极了。

    他动作轻柔地扶着婢女站稳,一只手搭在少女纤细的腰肢上。轻轻抚摸着。

    这微微打着颤的身体,让他有些许流连。

    可惜他还有要事需做,如今倒真是不能再耽搁了。

    刘竞手掌用力向前一推,那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将婢女送至烛台边上。

    婢女抖着手打亮了火石,一支一支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

    “叫几个人来把这里收拾一下。”刘竞淡声吩咐道。

    婢女僵着身子,根本不敢去看伏在地上那具已经僵冷了的尸体,只颤声应了声是,便自退了出去。

    不一时,几个面白无须的侍卫便走了进来。其中两个搭起尸体抬了出去。另两人拿着大块的湿布巾与水桶,开始清洗地上的血污。

    这几人明显是做熟了此事的,配合十分默契。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刘竞的书房里已是沉香缭绕、满室清幽。一派安静肃穆。

    摒退众人之后。刘竞好整以暇地自案上拿起一支红烛。围着书房转了一圈儿,将屋子四角的牛油烛俱都点燃了。

    刹时间,这间布置清雅的房间亮如白昼。连刘竞面上垂落的几缕发丝都是纤毫毕现。

    “主子。”锦帘之外传来了金阿大的声音。

    “进来。”刘竞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金阿大掀开锦帘,方一走入房中,迎头便见一物飞了过来。

    他偏头闪过,身后传来“啪啦”一声碎瓷的声响。随后,刘竞满含戾气的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阿莹便在诏狱里,吾该如何是好?这一整/日/你不见踪影,却叫吾在此枯坐,吾养着你又有何用?”

    金阿大转首看了一眼碎在地上的青瓷茶盏,眉间涌起一阵浓浓的不满。他深吸了口气,转首时已是一脸的恭谨:“主子,属下正是从外头打听消息回来的。”

    刘竞脸上的戾气淡了下去,转身坐在了桌案后:“有什么消息?”

    “太子妃娘娘被禁足了。”金阿大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喜意,“据说太子妃娘娘亲去了承明殿,圣上却根本没见。太子殿下在东宫发了好大的火。”

    刘竞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眉间的郁色微微舒展了几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然而,只要一想到卢莹仍在诏狱里,才浮上来的一点喜意立刻又被阵阵惶然所替代。

    他不是担心卢莹如何,他只担心八年前的那宗拐卖案。

    当时他怎么就鬼迷了心窍,竟叫卢莹将那两瓶子药哄去了。

    想到此处,刘竞的脸色再度阴沉了下去,眉间郁色越见浓厚。

    “主子还有何担心的?”金阿大问道。他实在有些弄不明白,卢莹进了诏狱,刘竞便算与她有些首尾,却也不该担心成这样。

    听了这话,刘竞沉下脸来看了一眼金阿大,终是说道:“当年你来时,曾赠我两味药,你可记得?”他的语气难得地有些严肃。

    金阿大点了点头:“属下记得。八年前,属下奉九庄主之命秘会主子,那两瓶药乃是我们庄主的心意。”

    “便是那个药,当年被阿莹看到了,她每样拿走了一些。吾担心,她会说出此药。”

    刘竞的话一说完,金阿大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那秘药何等珍贵,便是在山庄中亦是上品。难道这位二皇子殿下不知道这种药必须自己留用么?如何能赠予不相干之人?

    只是,如今再来讨论前事已是于事无补。

    “主子给她药的时候,可曾与她说起过藏剑山庄?”金阿大的语声有些焦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清卢莹知道了多少。

    “不曾。”刘竞立刻说道。

    他当然不可能把这些事告诉卢莹。彼时他与卢莹正打得火热,见她求得可怜便应了,只说是自己找奇人弄来的药,旁的一概未多话。

    只是他再不曾想到,傅四状告卢莹毒杀生母傅王氏,其中所牵涉到的,便是那秘药中的一种叫做“朱砂”的。

    “朱砂”是专用在妇人身上的,不管你平素身体如何,只要小半瓶下去,保管你下红不止,直至命殒,药/性/极为凶猛。

    至于另一味“子夜”,药/性/便缓和得多,不过是致人咳嗽而已。不过这咳嗽只会在半夜时起,至天明前止,阴毒积于肺腑、蕴于脏脾,且不论用何等药物亦化之不去。久而久之,那中毒之人自是一命呜呼。

    这两味药最厉害之处,便在于无色无味,入水即融,入体即化,用之必死。且事前诊不出,事后亦验不明,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其命。

    现在想想,当年的傅王氏便是死于大出血。

    刘竞几乎可以肯定,此事必是卢莹所为。

    而更麻烦的是,八年前傅四被拐一案竟也被扯了出来,据说亦是卢莹安排下的。(未完待续。)

第534章

    便是从这件事上,刘竞嗅出了危险的气息。

    怎么会这样巧,卢莹居然知道藏剑山庄之人四处寻找幼童一事?她的人又是如何与山庄的下家接的头?

    刘竞记得很清楚,那些下家与人接头是有暗号的。且据他所知,藏剑山庄向来谨慎,根本不会去拐卖侯府之女。傅四不是他们的目标,然卢莹却将傅四混了进去。

    若是不知晓其中的暗号、接头地点等,她根本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她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一切的?

    卢莹得药之时,正是金阿大来访后不久。说不得她便是在彼时偷听到了什么,或偷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对金阿大他们的计划了然于胸。

    时间过去太久,对于当时的许多细节刘竞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知道,他将金阿大他们的计划抄录了一份下来,那东西就藏在他别庄的书房里。

    而卢莹彼时恰巧曾去过几次书房。

    刘竞越想越是烦躁。

    他站起身来,在桌案后不停地来回踱步,脸色一点一点地阴沉了下去。

    “若实在无法,只能劫狱。”金阿大森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刘竞蓦地停下脚步,一双眼睛有些发光:“你的意思是将阿莹救出来?”

    “先救人,后杀之。”金阿大的声音变得十分肃杀。

    “不可。”刘竞的脸上又浮起了戾气,“阿莹是吾的人。不可杀。”

    “此人必须死。”金阿大难得地反驳了刘竞的话,“主子,此人手上有山庄秘药,且还两种俱全。属下请主子为贵妃娘娘想一想。以联调司的那些手段,只要卢氏说出是从主子这里得的药,娘娘危矣!”

    刘竞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变白了。

    他只想着他的阿莹,却忘了宫里的母妃。

    皇帝自两年前开始久咳不愈,至今越来越重,已是沉疴难治。他的母妃手里,可是留着剩下的那一半的药的。

    刘竞的脸色瞬间有些发青。

    “救而杀之。不只可保娘娘。亦可凭此攻讦东宫。”金阿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双大小不一的眼睛在明亮的烛火中划过精光,“据属下所知,抚远侯世子卢荣甚爱其妹。若将卢氏之死转嫁抚远侯府。则东宫必遭申斥。只消贵妃娘娘那一头吴氏族中有人助力。废太子指日可待。此乃大好良机啊。属下请主子三思。”

    刘竞的整张脸都在发着光。

    方才的那些戾气、郁结与烦躁,俱都随着金阿大的一席话消散无踪。

    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而且,诚如金阿大所言。卢莹的确不能再留了。

    她必须得死!

    刘竞忽然便想起了金阿大方才说的那个消息:太子妃去承明殿求见,圣上未见,随后太子便发了火,禁了太子妃的足。

    圣上为何不见?太子为何大怒?

    卢莹乃太子妃嫡妹,太子妃为救亲妹向圣上求助,在情亦在理。然圣上却连见都不见,是何原因?圣上的态度是否表明,卢莹与当年藏剑山庄拐卖幼童一案的关系,已经由大理寺呈报了圣上?

    藏剑山庄乃是历朝历代君主之大忌。凡与之有涉者,往往关乎国运。

    而当年的幼童拐卖案,藏剑山庄全身而退,此事虽秘,刘竞却是知晓的。卢莹偏在此案中出现,又兼手握来历不明的药物,以联调司的能为,查出脉络指日可待。

    想至此处,刘竞的后背刹时间一阵冰冷。

    他全副的身家/性/命,现如今竟都悬于卢莹的舌尖!

    刘竞的脸上蓦地闪过浓浓的杀意。

    “就照你说的做。”他说道,话语中的戾气几乎扑面而来,“此乃大患,速速除去。”

    “谨遵主命。”金阿大应道,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刘竞是个疯子,到底还有几分聪明。

    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死了就死了,无甚要紧。

    金阿大早就觉得卢莹不妥了。此女/性/子太阴,手段也太黑,做事根本顾前不顾后。如今他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动手。若是悄悄地杀了,何至于到今天这般地步?

    金阿大一面想着,一面便退了下去。

    刘竞却仍坐在房中未动,只拿起案上的一本书,闲闲地翻阅起来。

    一阵寒风拂动锦帘,窗外响起了几声更鼓声。

    刘竞侧耳听了听,一双眼睛仍在书上流连。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风变得大了些,锦帘在风里鼓动翻卷,宛若湖上波纹。那远处的更鼓声再度响起,在风声里更显残破,断断续续地传进了房中。

    子初已过,万籁俱寂。

    点在四角的牛油烛忽然同时晃动了一下,随着一声轻极至无的“嗤”的一声,蓦地灭了。

    房间里的光线重又变得昏暗起来。

    刘竞仍在看着书,似是没注意到周遭环境的变化,唯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我来了。”淡而平的声音飘飘而至,如同被风拂进来一般,在这昏暗的房间中宛若呓语。

    “我知道是你。”刘竞淡淡地道,随后搁下书,向着锦帘处看了一眼。

    那里立着一道淡淡的人影,虚渺如烟,印在翻卷不息的重帷之上,如同蛇一样地扭动着。

    “我记得,你说过可帮我做三件事。”刘竞语声淡然。

    “是。”那个影子说道。

    刘竞的唇角一勾,语声略显轻快:“那就好,我要你时刻替我盯着金阿大。若有异动,杀了他。”

    那个影子没有说话,似是在沉思,唯一道虚影随帘扭曲着,过了好一会方道:“可。”

    刘竞又是一笑,眸中意趣满满,“还有,我要你找个机会,帮我把傅四掳过来。听说她如今住在别庄,平南侯府已经顾不上她了,我猜宫里的两位此时也不好多做什么。就算她人没了,想必也不会有人找。”

    刘竞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一面说着,一面便自笔格中拣出一杆紫金狼毫来,放在手中把玩着。

    然而很快地,他面上的闲逸便随着那个影子的回答而散去。

    那个影子这一回说了两个字:“不可。”

    “为何?”刘竞掷笔于地,人已是霍然起身。

    没有人回答。

    那个影子虚虚地浮在锦帘上,时晦时明,仿佛随时就会消失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刘竞几乎以为那人走了。可再凝目细看,便发现那个影子仍旧印在重帷之间,虚淡得不似真人。

    刘竞的眸中涌出浓重的戾气。

    “殿下,慎怒。”那个影子轻飘飘地道。

    他说话的声音仍旧如往常一般虚渺,然而不知何故,刘竞的后背竟出了一层冷汗。(未完待续。)

第535章

    刘竞缓缓坐归椅上,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唯眸中含了一抹嘲意:“你不是说要帮我做三件事么,怎么才只应了一件?为何不能帮我去掳了傅四来?”

    那个影子“嗤”了一声,语意轻蔑:“此等小事,不足为之。殿下何以牛刀宰鸡耳?实乃暴殄天物。”

    刘竞心下怒极,面上却浮出了一丝淡笑:“哦,此乃小事?不知在你眼中,何为大事?”

    那个影子又是轻笑了一声,语声淡淡:“殿下可知京郊田庄发生的一起命案?”

    刘竞一愣,问:“你说得可是邸报上记的官员夫妻烧碳致亡之案?”

    “是。”那个影子说道,声若轻烟般虚渺:“那是我们为殿下做的第一件事。”

    “此话怎讲?”刘竞低声问道,神情有些阴沉。

    那个影子这一回终于笑出声来。那笑声细得如同针尖一般,刮在人的耳鼓上,直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官员夫妻乃是从西北来的,殿下请想,您在西北可有故人?”影子淡声道。

    刘竞的瞳孔微微一缩。

    西北?契汗国?萧红珠?

    难道说,那官员从西北而来,竟不是普通的调动,而是有旁的事?

    刘竞向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问道:“愿闻其详。”

    那个影子似是轻叹了口气,随后“啧”了一声道:“殿下自来聪明,如何不明其中之意?若非我等夺下密信。殿下以为,这联调司官员手上拿着的东西,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刘竞怔住了。

    随后,一阵巨大的冷意刹时贯穿了他的全身。

    此事真是太容易推测了。

    联调司的官员自西北秘密入京,手执密信,说不得便是拿到了他与萧红珠私下联手的证据。

    只要这密信一交出去,届时不只他,便是吴贵妃乃至于吴氏阖族,只怕亦再无翻身之日。

    刘竞额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面色瞬间变得无比狰狞。

    他万没想到。联调司居然有人在暗中查他。难道说。这竟是他那个好皇兄安排下的?

    想到此处,刘竞的脸上又浮起一丝笑来。这笑容与他面上的狰狞之色糅杂一处,说不出的扭曲。

    “原来此事竟是你做下的。”他说道,语声十分阴冷。

    “那是自然。”那个影子的语气仍旧平淡。“藏剑山庄那几个人。无力为之。”

    说到藏剑山庄这几个字时。他的语声没有一丝变化,就像在说一个最普通的江湖门派一般。又似是在他的眼中,藏剑山庄亦不过尔尔。

    “田庄之事。是我们为殿下做的第一件事。”那个影子淡声续道。

    刘竞的表情僵了一僵,旋即面上又隐隐划过了一抹杀意。

    此人之语,无一不触及他的逆鳞。若非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他一定……

    那个影子却似是没发现刘竞满溢的杀气,继续说道:“今日殿下所言之事,是第二件。这第三件事,殿下当真愿效小儿,以牛毫换金针乎?”

    刘竞额上的青筋又凸起了几根。

    这厮以为自己是谁?口出不逊,竟敢以小儿之称辱及当朝皇子?

    他的拳头捏着“咯吱”作响,几乎用尽了全副的力量,才将那股汹涌而至的杀意压了下去。

    “自是不会。”刘竞的声音冷硬如冰。

    “甚好。”那个影子看上去十分满意。

    说完这两个字,只见重帷深处蓦地起了一阵涟漪,似是窗外的风拂了进来,吹乱了这锦重重的华丽锦绣。

    待到锦帘重又归于平静时,那个影子已经消失了。

    望着那道凸绣五彩龙凤纹的帘幕,刘竞压抑多时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他抬手向桌上一扫,“哗啦啦”一阵声响,案上的笔格、砚台、镇纸等物洒了一地,瓷壶中的水飞溅出来,将他的白色鹿皮靴染成了肮脏的灰色。

    “来人。”他低吼了一声。

    一个面白无须的侍卫应声而入,却被他挥手赶了出去:“叫刚才点灯的婢女进来。”

    刘竞觉得有点呼吸不过来。

    现在的他迫切地需一点鲜血,一点残碎的肢体以及属于少女的凄惨恐惧的尖叫声,来消解他满心的怒火和莫名的/欲/望。

    未几时,锦帘下走进来一个娇小的婢女,正是方才点灯的那个。此时的她浑身颤抖,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惊慌与恐惧。

    刘竞觉得口渴极了。

    他舔了一下嘴唇,探手捞过那个婢女,在一声短促而颤抖的尖叫声中,将她狠狠压在了案上……

    ****************************************

    金陵城今年冬天的气候,着实有些古怪。

    自小寒之后,雨雪稍歇,连着十来日皆是晴天,偶尔风过时,那风里竟似带着几分暖意,倒有几分春天的味道。

    傅珺跨进宜清院的院门儿,一行与涉江说着话,一行便将手里的小竹篮子交予了她。

    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草木生发得极早,竹林里竟有了几枚新笋。傅珺方才便是去挖嫩笋去了,如今那小竹篮子里便搁着两根儿,傅珺打算一会儿叫小厨房做一盅冬笋云腿汤来,也算是尝个鲜儿。

    “姑娘这又是去做什么了,瞧瞧这一身的灰。”沈妈妈从屋里迎了出来,一见傅珺就开始数落,又拿出帕子替她掸灰。

    傅珺便笑着拉了她的手道:“妈妈别忙了,横竖一会子便换了衣裳,妈妈尽可以拿去外头抖落便是。”

    沈妈妈被她说得笑了,只得收了手,仍是忍不住叮嘱:“姑娘这一身儿也不该穿着,若被人瞧见了可不好。哪有侯府姑娘穿布衣的?”

    说起来,这身青布衣裙还是为了便于活动才换上的,平素傅珺自不会这般穿着。此刻听了沈妈/妈/的话,她便从善如流地去换了身半新不旧的天蓝色绣五蝠纹香云纱袄裙,又重新梳了头,这才坐在迎窗的案前喝茶。

    此时便听廊下响起了青蔓带笑的声音:“哟,咱们的糖人儿来了,快请进吧。”

    楚刃的声音随后便响了起来:“我是糖人儿你又是什么?针线人儿?”

    这话引得周遭的丫头们一阵咭咭咯咯的笑,房里的涉江等人听了,亦是笑了起来。

    涉江便摇头道:“如今青蔓是找着伴儿了,与楚刃整天打牙撂嘴儿的,也不知怎么有那许多话要说。”

    傅珺浅浅一笑道:“庄子里本就人少,有她们说着话儿倒也不显寂寞。”(未完待续。)

第536章

    主仆二人说话间,那帘外已经响起了青蔓的声音:“姑娘,楚刃来了。”

    傅珺扬声说了一句“请进来吧”,顺手便将茶盅搁在了案上。

    楚刃最近来得很勤,金陵城中的许多消息皆是她传过来的。前两天她送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大理寺诏狱中突然闯进了一批贼人,具体情况不明。傅珺便请她将详情打探出来,今天楚刃过来,必是为了此事。

    楚刃进门后,青蔓与青芜二人便守在了门外,绿萍借口晒衣裳,在后窗那里挪了方凳子坐了,自做起针线来。

    别庄里多了好几房下人,都是侯夫人派来的,其用意不言自明。因此傅珺现在每次与楚刃说话,青芜她们几个都会自动担负起警戒的职责来。

    说起来,以傅珺的眼光来看,这几房下人实不足为惧。

    他们本来就是满心的不乐意,做什么都是推三推四的。傅珺早就给他们分派了轻省的活计,赏银给的却是十足。反正那也不是她的银子,侯夫人送来的钱,不花白不花。

    有了白花花的银子在前,更兼这位四姑娘又很好说话,允许他们轮流歇班儿出门。有些人便趁此机会时常进城去,或寻亲或访友,日子过得反倒比在侯府里还逍遥。

    因此,进别庄还没几日,钱妈妈第一个就软下了身段。对傅珺这里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并不怎么太往前凑。

    有了她这个领头儿的。下剩的人便更好办了。一个个整天见不着人影,年纪大的扎堆儿吃酒喝茶说闲话儿,年纪小的便满园子乱跑疯玩,根本没人管。

    楚刃进门之后向傅珺蹲了蹲身,又向左右看了一眼,便笑道:“四姑娘何必如此?有属下一人在,管不教人靠近了偷听。”

    “噗哧”一声,沈妈妈忍不住乐了,笑道:“说你聪明吧,你什么话都说在明里。说你笨吧。又什么都明白。真是叫人不知说你什么才是了。”

    沈妈妈如今与楚刃也熟一些了。又见这丫头虽年幼,规矩上头却很像回事,对她的态度便好了许多。

    楚刃憨憨一笑,傅珺亦笑道:“我知道我们楚刃武功天下第一总行了吧。你先坐着。与我说说那大理寺的事儿。我等了你好些天了。”

    楚刃闻言。脸上的笑便换成了一副肃容,低声道:“这事儿属下打听了几天,还真是蹊跷得很。姑娘可知。那些贼人是去做什么的么?”

    傅珺心中早就有了推测,此时便笑道:“是劫狱么?”

    楚刃的眼睛立时睁得老大,惊叹道:“姑娘真是一猜就猜中了。没错儿,这些人就是去劫狱的。据说,他们是冲着定西伯夫人去的。”

    “呸,什么定西伯夫人,那下贱毒妇也配!”沈妈妈恨声道,一双眼睛已经红了。

    楚刃连忙改口:“对,对,妈妈说得是。就是那个下贱毒妇。那些人就是想去劫她的,却扑了个空。”

    “哦?”傅珺立刻坐直了身子,追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楚刃道:“属下听人说,大理寺的诏狱不知是谁建的,却是一座迷宫,若是不识路的进去根本就找不到地儿。那伙贼人闯进去之后,一个个大喊着‘救夫人’什么的,四处乱闯了一番,却根本没找到定……那毒妇。后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连五军营的人也惊动了,那伙贼人便逃了。”

    逃了么?傅珺的眉心微微蹙起。

    这些人怎么会说逃就逃了?既是冲着卢莹去的,必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不济也要留下些幌子来嫁个祸。否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于理不合。

    傅珺想了一想,便又问道:“定西伯府与抚远侯府这两处,最近几天可有什么事?”

    楚刃的眼睛又睁得老大,惊叹地道:“四姑娘连这个都猜到了,您可真聪明哪。”

    傅珺一时间倒有些汗颜。

    她就是这么一问,这也是合理推测而已,楚刃倒把她夸上天去了。

    楚刃此时便又说道:“姑娘猜得没错儿。那定西伯府一直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什么事儿也没有。倒是抚远侯府,属下听说老侯爷把世子爷打了一顿。这事儿闹得极大,因为侯爷是在大街上当众打的人。后来世子爷就被叫进宫里去了。等出来的时候是被人抬出来的。说是不小心摔伤了,现如今正在府里养伤呢。”

    听了这话,沈妈妈头一个叫好:“打得好!那府里就没一个好东西,活该!”

    傅珺的眼神亦微有些冷。

    沈妈妈说得一丝未错。

    卢莹罪大恶极、累犯大案,她所做下的这一切,抚远侯府里的人会毫无察觉么?

    她身边的丫鬟死得太频繁了,病故的、落水的、摔死的,这一条条的人命单靠卢莹一个人是抹不平的,这其中定然还有旁人的手笔。其中卢荣的嫌疑最大。

    若是在前世,从抚远侯到世子爷,至少是包庇窝藏罪,若再往下查查,没准还能查出帮凶从犯来。

    所以,还真如沈妈妈所言,他活该。

    从这件事上亦可查知,那伙贼人果然还是嫁祸于抚远侯府了。虽然这种伎俩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但抚远侯府还是必须做出姿态来。

    想必圣上对此亦是深忌之的吧。

    就算明知不是抚远侯府所为,但毕竟卢莹出自抚远侯府,而事发之后,定西伯陆机摆明车马,不想认这个正妻,从头至尾一言不发。抚远侯却亲去东宫求了卢菀出面救人。

    这两种态度一摆出来,对藏剑山庄十分忌讳的圣上,心里对抚远侯府肯定有了看法。

    说起来,傅珺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最关键的证物——青铜描金牡丹连珠瓶儿,郑典是如何从定西伯府搜出来的?

    彼时傅庚与傅珺商量的时候,只说此事由他来解决。傅珺只负责将事情闹大,将所有证人并证物交予唐寂,她的这一部分便完结了。

    也不知她家老爹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在定西伯府里安/插/人手。

    傅珺蹙着眉头思忖片刻,复又看向楚刃,笑问道:“罢了,可还有旁的事儿没有?”(未完待续。)

第537章

    楚刃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蓦地眼睛一亮,喜道:“对了,还有几件事儿要说予姑娘知道呢。头一件是昨儿晚上出的事儿,也不知是什么人,在朱雀大街、玄武大街并崇武坊、大功坊一带,贴了无数的告示,说那个毒妇乃是大汉朝第一恶妇,又将那毒妇犯下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说这毒妇论罪当诛,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什么的。如今整个金陵城都传遍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倒是派了人出来收缴来着,只这告示贴得满城皆是,也不知被多少人拿回家去了。”

    她清脆的话语声如珠落玉盘一般,傅珺听在耳中,竟是莫名觉得温暖。

    这一定是孟渊做的。

    这也是她的主意,仍是利用舆论造势,务要让卢莹认罪伏法,将她的罪行昭告天下。

    沈妈妈听了这话,红着眼圈笑了,道:“就该让大家都看看这毒妇的嘴脸。这告示实是贴得好。”

    楚刃笑道:“除了这个,还有件好玩儿的事儿呢。也不知是从几天前起,这城里的有些茶楼出了一段新书,叫做《大唐申冤记》,那评书里的故事倒与姑/娘/的事儿像了个七、八分,如今凡去茶楼喝茶的,必点了这书来听。好些人都在传,这是有人替姑娘鸣不平呢。”

    傅珺忍不住唇角微启,露出了一抹浅笑。

    事件的走向不出她所料。现在的情况下,就算东宫与抚远侯府也已无力挽回了。卢莹除了一死。再无别路。

    杀人偿命。这是法律的尊严,是法律对人间正义与良善的维护,是对一切罪恶的终极审判。

    在封建皇权社会条件下,为了给冤死的王氏一个公正的审判,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而现在,她的努力终有回报。

    傅珺的眼角有些微湿。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纷涌的情绪,看着楚刃笑道:“你说的这几件事真是大快人心。我已经着人备好糖了,就放在青蔓那里,你快下去歇着吧。”

    楚刃笑着应了声是。便自出了屋。

    傅珺此时心潮起伏。只想一个人待着,于是便遣退了旁人,只一个人独坐于屋中出神。

    卢莹伏法已是迟早之事。然而,事情却并未到此完结。

    那伙失了手的贼人。究竟是何人所派?那个想杀卢莹灭口之人。是否便是与藏剑山庄勾连之人?

    现在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还有傅庚他们。如今远在京城,与她这里不通消息。想来也是为了避嫌吧。

    傅珺此举,令东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太子妃母族发生了这样的丑事。整个朝堂皆为之震动。

    也许,用不了多久,这太子二字的前头,便要添上一个“废”了。

    傅珺很是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时序转眼便到了大寒。

    天气仍旧很暖和,大太阳天天挂在半空,东风阵阵,吹开了早绿的花木,青雀湖畔的几丛迎春,绽开了金黄色的嫩蕊,长长的枝条沿堤岸探进水中,远远看去,宛若星河倒挂一般。

    大寒过后就该到年下了。

    元和十八年即将行至尾声,而傅珺一直期盼着的那个消息,却迟迟不曾到来。

    卢莹下诏狱之后,便像是石子沉入了湖底一般,再也没听到有任何关于提审或供述的消息传来。

    还有东宫与抚远侯府,亦像是被这乍暖的季节给融化了一般,便此消失在了金陵城喧嚣的人群中,亦是半分消息也无。

    傅珺却也不急,仍是安闲度日。没了侯府中纷杂的各房人等,她觉得,这种类似于被放逐的日子,其实还是很怡人的。

    这一日,傅珺歇午醒来,见窗外仍是天气晴和,院中花坛之上,星星点点草叶的嫩芽破土而出,昭示着这个冬天的和暖。她心情甚好,略用了些茶点,又在廊庑下散了一会步,便自回至了屋中。

    西窗之外,天静云缓,正是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刻。傅珺坐在书房的案前,静静地抄写着经书。

    侯夫人的病不过是个幌子,众人心知肚明。可是,这些表面功夫傅珺还是需得做的。且抄经亦能叫人心静,而于朗轩明堂之下伏案,时而睇一眼窗外早绿的花树,亦是一种享受。

    傅珺端坐于案前,雪肤映在半窗暖阳之下,似有光晕一般。

    沈妈妈在一旁瞧着,眉心蹙起了几许愁意。

    离着大年三十只剩下五、六天了,府里却没有一点儿动静,看这样子是不打算接傅珺回府过年了。

    只要一想起这些,沈妈妈就觉得揪心。

    难道还真要叫她们姑娘孤零零地在庄子上过年么?便是再怎样冲撞了,接回府去吃顿团圆饭总是可以的。这府里的人却像是根本忘了这事儿似的。

    真真是一群捧高踩低的东西。沈妈妈心下暗啐了一句。

    就在她皱眉苦恼之时,忽听院门儿那里传来了一阵笑声,听那声音倒像是很久没见的钱妈妈似的。

    沈妈/妈/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钱妈妈真是没规矩得很,整天不见人影儿,连过来请安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如今主子还在屋里呢,她哪来的脸面笑这么大的声儿?

    沈妈妈看了一眼专心抄经的傅珺,轻手轻脚地退出房外,方行至阶下,便见前头一阵风似地走过来一个人,正是钱妈妈。

    一见沈妈妈走了出来,钱妈妈便是一阵笑:“唉哟,老姐姐在屋儿呢,这可真是巧了。”

    沈妈妈淡笑了一声道:“钱妈妈来了,什么事儿这么欢喜?”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便挡在了阶前。

    钱妈妈倒也没在意,很自然地便停下了步子,一张脸笑得像开了花儿似地,拍手打脚地道:“老太太使人过来接姑娘了,这可不是叫人欢喜的事儿么?”

    沈妈妈一听这话,眉间愁意立时一扫。旋即却又有些不信,拉住钱妈妈追问:“此话当真?老太太真派人来接姑娘了?”

    钱妈妈头点得跟什么似的,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可不正是么,所以我说是喜事儿呢。这不,我这儿先过来报个信,传话儿的人立等着呢,还派了车过来,叫马上收拾了便回府去。”说着她便又笑了起来,显得极是欢喜。

    沈妈妈面上也绽出一个笑来。

    这才对嘛,总不能叫她们姑娘一个人待在外头,这话传出去也显得平南侯府忒凉薄了些。(未完待续。)

第538章

    得了这个好消息,沈妈妈不敢耽搁,即刻便进去说予了傅珺。

    傅珺自是无可无不可,不过是瞧着沈妈妈欢喜,不忍扫她的兴,便也跟着说笑了几句,又厚赏了钱妈妈。

    钱妈妈得了赏银,喜得眉开眼笑,连声谢了傅珺方才出去了。

    沈妈妈可是真的欢喜,走路都带着风,一迭声地吩咐涉江她们收拾东西,又去张罗着准备路上的茶水点心,忙得脚不点地。

    因她们这一行人本就没住上几日,带的东西也算不多,所以没过了半个时辰,箱笼等便皆收拾妥了。

    傅珺戴上帷幕,穿着一身不出挑的竹青色窄袖斜襟袄儿并浅青色宽襕裙,发上也只/插/了几只梅花钿儿,收拾得十分简素,扶着涉江的手出了院门儿。

    侯夫人还病着,她身为孙女自是不宜穿得太花哨。

    临出门前,傅珺叫青蔓将抄好的经书也收拾了出来,装了半匣子,由青芜捧着一并带了出来。

    侯府派来的马车共两张,傅珺的那张车仍是原来的青幄小车,由两匹契汗纯种马拉着。另一张车则是骡车。

    待来到别庄门外,傅珺抬眼看去,却见这次府中派来接她们的人,竟是张氏身边的刘妈妈。

    远远瞧见傅珺过来了,刘妈妈便赶前几步走了过来,向傅珺蹲了蹲身:“见过四姑娘。我们太太着老奴来接姑娘回府。”

    傅珺侧身受了她半礼,心下微有些讶然。

    居然是张氏派人来接她的。这倒是颇出人意料。

    刘妈妈乃是当老了差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是了然,此时便陪笑道:“老太太这几日咳得好些了,我们太太便说,眼瞅着又到了年下,四姑娘一个人在外头孤单单的,怎么着也该回府吃顿团圆饭。老太太一时想起来也是心疼得紧,我们太太便派了老奴来接四姑娘了。”

    傅珺含笑听着她的话,这几句话之间,已经将事情理了个大概。

    刘妈妈想要表达的意思便是。傅珺此次能够回府。全因托赖张氏帮着说了好话。自然,侯夫人也“思念”孙女,所以顺手推舟地应了。

    虽不明张氏突然间的示好用意何在,傅珺仍是含笑道谢:“妈妈辛苦了。这一路奔波。一会子且去车上歇着。祖母、大伯娘与二伯娘对我的好。我会记着的。”

    刘妈妈连声说“不敢”,又躬了躬身,方才退至车旁立着。

    傅珺扶着涉江的手便往自己的车前走去。

    此时恰有一阵风拂了过来。扑在人脸上温温的,却也不冷。傅珺身前的帷幕被风拂起,眼前视野瞬间变得万分清晰。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傅珺的脚步忽然一顿。

    她停顿的时间极短,不过一个吐息之间,周遭的人尚未察觉,便听傅珺“哎呀”了一声。

    “姑娘怎么了?”沈妈妈问道。

    傅珺转首侧对车门,唇角的笑意隐在帷幕之下,若隐若现:“我的帕子掉啦。”她的语气十分轻快,还带着些许笑意:“青蔓去替我拣起来吧。”

    她清淡中含着欢喜的声音散在风里,众人一时倒都听见了,皆循声看了过来,果见在傅珺的脚前躺着一方素雅的月白素绢。

    青蔓连忙上前拾起帕子,扑打干净了便递了过去,傅珺探手接过,复又向着绿萍等人笑道:“涉江跟我上车,你们几个扶着沈妈妈去前头车上坐罢,替我陪刘妈妈说说话。刘妈妈这一路辛苦了,你们替我谢谢她。”说到这里她将声音压低了两分,又道:“还有钱妈妈,你们几个也好生招呼着,可明白了么?”

    沈妈妈等人自是明白,傅珺这是想要与府里修好关系的意思,自是无有不应的。临到上前车沈妈妈还欣慰地想,到底姑娘大了,待人接物比往昔不同。这些底下的管事妈妈确实是需要交好一二的。

    沈妈妈等人便自去了前头,这里傅珺便扶着涉江的手,轻轻巧巧地上了车。

    直到车门完全合拢,窗帘亦拉起之后,借着涉江递上茶盏的时机,傅珺蓦地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捏。

    ***************************************

    姜姒将披着的老石青灰鼠斗篷解了下来,轻轻搭在了手上。

    阳光筛过稀疏的枯枝,在她的身上落下几痕斑驳的影子。她只在石阶前站了这一会子,便觉得有些热,身上的斗篷也穿不住了。

    她一手搭着斗篷,一手掠了掠鬓发,唇边含着一丝客套而温和的笑意。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在她脚下嬉戏着,追着一张纸团儿扑着玩儿,一旁的小丫鬟见了便笑道:“这猫儿真真灵醒,瞧瞧这玩儿得多精神哪。”

    姜姒搭讪着笑了一声,又看了一会小猫,便转身离开了石阶,径往许允所住的冷香馆而去。

    穿堂里有风,拂过她身上的葡萄褐挑花马面裙,裙幅随风摆动,漾起一波轻浅的波纹。

    姜姒的脸上仍含着笑,然而她的眼神却是冷的。她长吸了一口气,将涌上心头的焦虑压了下去。

    她早就觉得事情有异了,而就在方才,当那只小猫嬉戏地跑过她身边时,她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她的秘药不知被谁掉了包。

    她上晌的时候在猫食儿里混了秘药,然而小猫吃了之后却一切如常,根本就没发狂的迹像。

    姜姒微微垂首,眼中划过深浓的怨恨与惶悚。

    她一直如珍宝般藏着的秘药,居然不知什么时候便被人掉了包。如今不过是清水罢了。枉她还藏得那般紧,却不知药早就不在了。

    现在的姜姒,既不知秘药是被谁拿去了,亦不知对方拿了药想要做什么。那窃药之人至今不露动静,让她的心也悬得高高的,怎么也放不下来。

    姜姒暗底里咬了咬牙,随后,一阵不甘便直涌了上来。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便能对她予取予求,任意妄为?她小心为自己留的这一小步退路,如今也被人封得死死的。她手中如今再无一点依仗。

    秘药没了,而她原本计划好的一切,现在看来都不可能实现了。

    姜姒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她不能慌了手脚。她还有些时间,只要没到最后一步,她就总有翻身的机会的。

    这般想着,姜姒的头又抬了起来,面上的笑意仍是温和,继续行过穿堂。

    现下她唯一能够断定的是,药不是许家的人拿去的。

    她曾以言语试探过许允,对方并未有何异样。至于曹氏,若是被她知晓姜姒藏着这种药,只怕姜姒早就被治死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610/ 第一时间欣赏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作者:姚霁珊所写的《庶庶得正》为转载作品,庶庶得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庶庶得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庶庶得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庶庶得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庶庶得正介绍:
微表情能破案,但,能宅斗么? 傅珺有些无所适从。 侯府的日子说易且难,嫡出姑娘的尊荣似有还无,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无论是前世当警察,还是今生做主子。 不想囿于后宅,却不得不在宅门里步履维坚。 暮霭沉沉也好,水阔天长也罢 她,只想做自己。 简单说来,这是一个古代版《别对我撒谎》+《记忆神探》的故事。庶庶得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庶得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庶得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