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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4章

    傅珺暗里长出了一口气,面上则作出一副不经意间瞧见他的样子,立刻便笑道:“胡将军护主有功,待回城之后定会加官进爵,小女子在此提前给您道喜啦。”不待他回话,傅珺便又转向涉江,眉开眼笑地道:“我也算是搭救了公主殿下,没准儿回去后也能得个封赏。”

    虽然傅珺此刻的表现与以往直是判若两人,然涉江是从不会多问一句的,此时自是顺着傅珺的话笑道:“婢子在这里恭喜姑娘了。”

    听了傅珺所言,胡长东的嘴角本能地向上抬了抬,似是想要笑的样子。然而下个瞬间他的眉又压了下去,目中流露出几分将信将疑。

    傅珺知道,仅凭自己几句话并不能完全使人信服。如今为了自己这三人的小命,她也顾不得了,只能按照方才的话继续往下说。

    于是她便作出向刘筝解释的样子,轻声道:“公主殿下想必心有不解,臣女便从头细细说来。殿下可知,臣女前些时候状告定西伯夫人卢氏一事?”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刘筝与胡长东自都知晓。刘筝便点了点头。

    傅珺便又道:“这实则乃是一计,为的便是逼迫太子殿下动手……”

    挑选三皇子出生之机状告卢莹,这确实是傅珺与傅庚商量好的,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废掉太子,亦有逼太子动手之意。如今傅珺便将此事稍加添减说了出来,因确有其事。所以听来十分可信。同时她又加进了一些自己的猜测,还将藏剑山庄之事也一并说了。

    如此大的信息量,又牵涉到皇家秘辛,为傅珺的说辞增加了极大的可信度。她一面说一面仍以眼角余光观察胡长东,见他听得格外认真。当听到傅珺再一次说她救了公主,必得封赏之语时,胡长东的眼中闪过了贪婪与狂热的神色。

    他终于相信了。

    傅珺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口中却道:“……如今公主只消安心等待便是,待一会天再亮些,臣女便会向外传递消息。很快便会有人来接殿下啦。”

    胡长东听罢此言。眼神闪烁不定,大约是没想到傅珺还能与外人联系上。傅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是转首笑道:“这会子还要有劳胡将军了。”

    胡长东叉手道:“在下定不辱命。”又向刘筝道:“在下恭贺殿下大安,贺陛下登基。”

    傅珺点了点头。转向刘筝殷勤地道:“殿下衣衫也湿啦。臣女这里还有一套干净的衣裳。殿下换上可好?”

    刘筝秀眉微蹙,定定地望着傅珺。

    直到现在她都有种做梦的感觉,傅珺所言在她听来简直匪夷所思。可是结合今天在围场遭遇的那场追杀。这些话又似有几分可信。她现在也有些糊涂了。

    此刻见傅珺态度殷勤,刘筝心下虽对她突如其来的谄媚微有不喜,面上却仍是一派沉静,淡笑道:“傅四姑娘有心了。”

    傅珺便叫涉江拿起被面挡在前头,她捧了一套粗使仆妇的棉袄送了过去,一副要换衣裳的模样。

    胡长东自是不敢再看,转首行至洞口把风,心潮阵阵起伏,十分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动手,否则便只能亡命天涯了。

    想到即将到手的一份大功,还有那触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胡长东真想要放声大笑。

    他原本是因欠了赌债,这才不得不受制于忠王。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傻到听命于忠王直接去掳公主。

    那可是大汉朝唯一的一位公主啊,他有几条命干这等事儿?

    所以,今日忠王手下攻进来时,他假装受伤倒地,却觑了个空儿偷逃了出来。本想跑回城看看情况,没成想半路遇见了受伤的福安公主。

    他一路上都在犹豫,到底是绑了公主去见忠王,还是护着公主去请功。

    坦白说,胡长东一点也不看好忠王。这人有点疯疯癫癫的,如果要押宝的话,他情愿押太子。

    只是后来皇宫起了火,他知道这一定是出大事了,没准儿已经变了天,忠王得了手。胡长东便想干脆挟着公主去见忠王,定是一份大功。

    好在那个傅四说出实情,他才免了一场大祸。

    初时他倒是有些疑惑的,不过那傅四说得十分仔细,还将藏剑山庄也扯进来了,倒不由人不信。他也是与忠王的人有过接触,才隐隐知晓忠王似是与藏剑山庄暗里有勾连。想傅四不过一个深宅贵女,若非亲耳听其父傅三郎所言,又从哪里知道这些?

    所以他才对傅珺的话深信不疑。

    此刻胡长东只觉无比庆幸。英王若得手,那忠王定是死了。忠王一死,他胡长东曾经效力于谁便再没人知道。只要高官厚禄到手,他才不管谁做皇帝呢。

    胡长东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他乐孜孜地想着,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不敢回头,只侧首看去,只见那个叫涉江的丫鬟捧着个水囊站在他身边,神态恭谨地道:“将军请喝些水,解解乏。”

    胡长东凝目细看,见涉江虽然抹黄了脸,仍不掩其娟秀的容颜。他心中不由暗叹:这些贵人就连身边的下人也这般美貌,待有了钱,他也要买几个这样的使唤丫头好生玩玩儿。

    他一面想着,一面便接过水囊喝了几口。走了大半个晚上的路,他着实有些渴了。涉江便又拿了两张大饼过来,恭声道:“无甚好吃的,将军将就用一些。”

    胡长东几时被人如此细心周到地服侍过?一时间身子骨都轻了几两。他将饼子吃了,还吃了些小菜,又喝了不少水。涉江一直在旁小心服侍着,令胡长东非常受用。

    待吃喝完毕,胡长东便问道:“殿下可收拾好了?”

    涉江不曾说话,刘筝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好了,你往里站一些吧。”

    胡长东转过身来,一看之下,不由微有些吃惊。

    却见福安公主并未换衣裳,仍是方才那副打扮。而在她的身边,那位傅四姑娘正用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冷得如同冰刀一般,没来由地让胡长东心底一颤。

    他脑中警铃大作,一只手本能地按上了剑柄。

    “胡将军要做什么?是想拔剑么?”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话之人正是傅珺。(未完待续。)

第555章

    胡长东目注于傅珺,只见她双眸沉沉地看了过来。胡长东的眼角肌肉缩了缩,蓦地发觉,眼前的傅珺身形渐渐有些扭曲……不对,那不是对方身形扭曲,而是他自己突然晕眩起来。

    他心下大惊,厉喝道:“你……”

    才说了这一个字,眩晕感陡然加重十倍,眼前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打着转,连人的脸都瞧不清。

    他扶剑的手改去扶头,然而这个动作还未做完,他就像醉了酒似的,歪歪倒倒在原地转了半个圈,轰地一声颓然倒地,两眼紧闭,脸色青白,已是昏了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胡长东,傅珺那颗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回肚中。

    这是孟渊送给她防身用的迷药,能致人晕厥。傅珺怕药不倒胡长东,整瓶子都倒了进去,现在看来,孟渊给的药还真的很管用,药/性/亦十分凶猛。

    涉江只在胡长东倒地时微微讶异了一下,随后便又神态如常。

    方才傅珺借帮刘筝换衣之机,悄悄在地上画字,与之密谈了数句,解释了个中因由。涉江对此并不知情。

    后来傅珺叫她给胡长东送食水,她也就照着做了。如今胡长东被药倒了,她也不觉得奇怪。总归她们家姑娘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她只管跟着便是。

    看着涉江那副镇定如恒的样子,傅珺再一次庆幸:拥有一个像涉江这样的队友,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望着倒起不起的前侍卫长。刘筝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点没察觉出此人异样,傅珺方才提醒她时,她并不全信。她之所以配合傅珺,还是因为她的胞兄英王曾不止一次提过,傅四姑娘极为聪颖,还道其父乃是他以后要倚仗之人,亦是可信之人。

    刘筝便是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态度,配合傅珺演了一出戏。

    直到方才,当胡长东目露凶光、手扶剑柄之时,她才惊觉。傅珺果然目光如炬。胡长东已生异心。此刻她看傅珺的眼光,已是带着无限的感佩。

    “多谢你了。方才我还以为……”她轻声道,面上微有些不自然。

    傅珺含笑道:“权宜之计,殿下不怪臣女方才大放厥词便好。”

    傅珺方才说的话绝对够抄家灭族几个来回了。

    刘筝秀丽的脸上便有了一丝笑容。道:“你为了救我方才以言语诓之。何罪之有?倒是我。还好我方才信了你,否则真是难说得很。”

    “殿下并未做错。”傅珺立刻说道,“臣女出现在此处。本就十分蹊跷,殿下心中存疑实属正常。然在其后,殿下却又果断相信臣女,放倒此獠,判断亦十分正确。以臣女看来,殿下当谨慎时谨慎,当决断时毫不犹豫,果不愧为一国公主。”

    她说得是实话。刘筝有着极好的判断力,做事亦十分果断,若非是她,傅珺也很难一击得手。

    刘筝的眼睛亮了起来,颊边笑意盈盈。

    现在,胡长东这个隐藏的危险算是暂时解决了,然而,城里的情况却更使人担忧。

    雨仍在下着,细细密密,连绵不绝。月亮终究为乌云所掩盖,除了洞中渐渐微弱的火把,便唯有远处隐约泛红的那片天空尚还有些明亮。

    傅珺望着那一片漆黑,微叹了口气。

    这漫漫长夜,不知何时才得见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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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刘章带人冲进承明殿的时候,身上的白袍银甲已经熏成了黑色,发上的金冠还溅了几滴血污。

    夏满喜的尸体倒伏在殿门前的石阶之上,两眼大张,胸前/插/着半截羽箭。前殿、侧殿,刘章所过之处,到处皆有零散的宫人尸体。

    他提着剑,气急败坏地冲向最里面的寝殿。

    这一切都不在他的计划中。他原先预计的动手时间,是在明年正月。

    可是,他的人却接到了密报,忠王竟然反了!

    这无疑是绝好的消息!

    只要忠王一反,刘章身为太子,有最好的理由进宫护驾,届时将皇帝之死往忠王身上一推,他这个太子顺理成章便可得继大统。

    刘章立刻便召来了方预和杜冲,布置人手换防禁宫。又怕军营有动静,还将三座城门也控制了。不想这时东宫突然起了火,他准备起事用的半库火药,尽皆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所幸那库房便在太子妃寝殿附近,死的皆是无用之人。虽然那些火药就这么炸了十分可惜,然太子妃卢菀却也被顺手除去了,倒省了他好大的麻烦。

    而一俟火药爆炸,刘章便知事情有变,立刻带着八百兵卫直奔承明殿,只要抢得先机,他就是稳赢的局面。

    自东宫南门绕至承明殿,需要过一道宫门。刘章做足了强攻的准备,然宫门处却一无守卫,宫门亦是大开。

    刘章一见之下,立时便知忠王已然先下了手。他心急如焚,留下数百兵士守卫宫门,自己带着人直奔承明殿。

    当他终于步入承明殿的侧殿时,他的心突然便放了下来。

    承明殿最难啃的一百暗卫,如今已成一地死尸。

    刘章几乎要笑出声来。

    承明殿一百暗卫乃是联调司训练出来的死士,个个武艺高强。想要吃下这一百暗卫,刘竞至少要付出十倍乃至数十倍于之的兵力。

    经此一战,刘竞手上还能留下多少可用之兵?

    刘章的心跳越来越快。

    有了忠王扫清道路,太子登基实是顺理成章。

    他,终于能够得继大统了!

    刘章只觉胸膛一片火热,似是那金銮宝座正在前方。他放缓了脚步,满身威严地踏过方砖地,如同一位真正的君王,自尸横遍地的殿宇中昂然走过,来到了正殿后侧的寝殿。

    寝殿里有一股细细的龙诞香气,混合着鲜血铁锈般的腥味,直叫人骨冷身寒。

    刘章的眼角眯了起来,神情变得十分笃定。

    忠王完了!

    刘章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刚刚好。

    高大的龙/床/前,正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眉眼微垂、容颜俊美,与刘章一样身着白袍银甲、戴着五龙金冠。

    刘章瞳孔一缩,眼中掠过一丝喜意,复又满脸戾气。

    “是你,是你杀了父皇!”他大声喝道,手中长剑一指,身后兵卫立刻将龙/床/前的刘竞团团围住,冰冷的枪尖直指而来,杀意瞬间铺满整间大殿。

    刘竞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刘章一眼,眸光如针尖般锐利:“皇兄提剑进殿,是想弑父登基么?”

    刘章神情微滞,旋即大笑:“吾是来护驾的,可惜来得迟了,父皇已被你这逆贼杀了。兀那贼子,还不纳命来?”

    说罢他手中长剑一摆,四周长枪如铁雨,刹时间便刺向了中间的刘竞。(未完待续。)

第556章

    便在此时,四周忽然传来“砰”地巨响之声,寝殿周围的窗户尽皆碎裂,窗外伸进无数乌压压的羽箭。再下个瞬间,十几道黑影如闪电般旋身而起扑向刘竞。

    待刘章回过神来,才发觉刘竞身边已经围了一圈臂缠白巾的金吾卫,一个个钢甲裹身,长刀在手,将刘竞护在了当中。

    场中情况陡变,刘章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贼子!竟敢抗旨?”刘章目光如刀,狠狠盯视刘竞。

    刘竞“哈”地笑了一声,复又冷下了脸色:“抗旨?旨在何处?”说到此处他双眉一扬,断喝道:“刘章,狗贼,尔谋杀父皇,吾乃勤王救驾,尔还不乖乖就擒?”

    刘章怒目而视,看着对方那双阴鸷的眼睛,蓦地醒悟,一刹时怒火中烧,剑指刘竞:“是你!东宫的火是你放的!你设计诱吾带兵至此。你好大的胆子,弑父不够,还要弑兄!”说到后来他已是目眦欲裂,一张脸因扭曲而格外狰狞。

    “好说好说。”刘竞一脸的好整以暇,“皇兄可也不差。五个城门你夺了三个,裴家的人也助着你。可惜啊,功亏一篑,你的人还没赶过来呢,这天就变了。待吾明日勤王得胜,这天下的军马可不都只听吾一人的么?皇兄倒是将现成的谋逆大罪扣在裴家身上了,省下吾不少麻烦。”

    刘章双目喷火,怒道:“尔满口胡言!吾乃太子,一国之储君。乃是正统大道,尔此等行径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须容不得你!”

    刘竞蓦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何为名正?何为言顺?勾结外戚、造反弑君便是名正言顺?真是天大的笑话。皇兄,你莫忘了你小姨子还在大狱之中,吾听闻她与藏剑山庄暗中勾结,皇兄名正何处、言顺何方?”

    刘章闻言面色微变,复又张目怒视,刘竞的目光却在瞬间变得冰冷。他手一挥,轻轻吐出一字:“杀!”

    一字出,万箭发!

    但闻弓弦响声不息。冰冷的箭簇洞穿无数身体。半空中喷出一股又一股的血雾,惨叫声不绝于耳,承明殿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刘章所带兵卫只穿着皮甲,手无盾牌。根本挡不住强弓硬驽。不过片刻便死伤大半。而刘竞麾下众人却一个个双目赤红。刀剑加著于身竟似不怕痛一般,状似颠狂、形如厉鬼,直如修罗鬼刹临世。

    而更可怕的是刘竞身前的高手。出手无回,招招夺命。转眼间,刘章的五百兵卫已不足百人。他的几名亲卫拼死将他护在中间,向着殿外且战且退。

    然而,整个承明殿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寝殿之外,又是数百长枪铁甲的白巾兵。在阵阵喊杀声中,一蓬又一蓬的血雾喷涌而出,断肢与人头四处滚落。这些白巾兵亦是个个目赤如血,如同毫无知觉一般。

    刘章身边的亲卫越战越少,不过半盏茶后,整个大殿除却刘章,再无东宫一人。

    刘章遍身血污、拄剑而立,白袍撕裂成碎片挂在腰间,腿上、臂上各/插/着一支羽箭,已是摇摇欲坠。

    “啧,啧,啧,”刘竞越众而出,唇角微微勾起,语声微凉:“皇兄可真不够爽快,要不要吾送您一程啊?”

    “你这狗……咳咳……咳……”刘章的口中喷出血沫,金冠早已坠地,那张平凡的脸上满是愤恨与不甘。

    这一切原本是他的!

    这大殿、这皇位、这天下,这一切都该是他的!

    他怎么也不相信,如今的他已是再也无缘于此。

    刘竞缓缓走到他的跟前,从旁边的侍卫手中接过一柄剑,向刘章的胸腹处比划了一下,又向他的咽喉处比划了一下,微垂的眉眼间笑意温柔,语气十分为难:“吾不知该往哪里下手,是这里呢,还是这里呢。”

    刘章双目充血,怒视刘竞张口欲骂,忽觉心口一凉。

    他缓缓垂首,一柄雪亮的长剑已经直直/插/入他的心窝,握着剑柄的那只手白皙而修长。

    他抬起头,看着那张越离越近的俊美的脸,那一声怒骂终是卡在了喉咙中。他张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异母弟弟,眼中的神采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灰色。

    刘竞拔出长剑,鲜血飞溅而出,沾满了他的衣襟。在他的身前,太子刘章如同一只漏了气的口袋,“扑”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看着脚下已经毫无生气的尸体,刘竞的眼中露出了嗜血的/兴/奋。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沾上的血迹,蓦地蹲下/身/子,用力拍了拍刘章的脸。

    “皇兄,快来教训我啊,用你那一套仁义道德训斥我,快来啊。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罚我的站、打我的手板么?你不是最喜欢把我关在黑屋子里一关就是一整天么?怎么,你此刻不肯来教训你这个不懂事的皇弟了么?”

    他的语声带着奇异的亢奋与颤抖,回荡在血腥气弥漫的大殿里,令人毛骨悚然。

    刘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空洞的视线穿过了刘竞,望向未知的所在。

    刘竞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尸体,突然“嗤”地笑了一声,语气变得十分慵懒:“啧啧,原来你也不过如此,我还当我的皇兄是无坚不摧的呢,原来也不过是一具臭皮囊裹着一滩血肉罢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便站起身来,伸足又踢了踢刘章,一脸的意兴阑珊。

    “殿下,莫忘了岁羽殿。”金阿大出声提醒道。

    刘竞一下子回过了神。

    他转首往四下看了看,周遭全是他的人。所有碍眼的人尽皆变成了死尸。

    承明殿是他的了。

    一阵巨大的狂喜瞬间将他淹没。

    他成功了!

    承明殿早就混进了他的人,禁宫大门亦被萧红珠所派的内线控制。至于那一百暗卫,那个答应只帮他做三件事的人,亦完成了他们的诺言。所以,这一路刘竞如入无人之境。就在小半个时辰前,他的父皇在他眼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当那张衰老的脸上一片死灰,鼻息处再无动静之时,刘竞就知道,他离那个最高的位置,只差一步了。

    而此刻,太子又因“谋逆”而亡。

    那原本遥不可及的皇帝宝座,如今已是唾手可得。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人要收拾干净。(未完待续。)

第557章

    “去岁羽殿。”刘竞的神色变得冷厉。

    “是,殿下。”金阿大应了一声,大小不一的眼睛里射出阴鸷的寒光。

    斩草便需除根。三皇子刘彦虽是才出生的稚儿,留下也是个祸患。刘竞到底非皇后所出,如今只占了一个“长”,却终非“嫡”。

    三皇子刘彦的存在,对刘竞仍是极大的威胁。

    “留些人下来收拾这里。”刘竞吩咐道,唇角勾出了一抹淡笑,“将吾皇兄的尸身弄干净些。到底也是一场兄弟。”说至此处,他的脸上露出了几许怆然与悲悯。

    他转过脸来望着金阿大,脸上表情未变,只眼中带着期待的神色问道:“如何?我若是这般神态,是否会叫人觉得吾乃仁厚之君?”

    金阿大立刻躬身:“殿下本就仁厚。如此甚好。”

    刘竞满意地笑了笑,复又垂眸抿唇,语气带着种几许惬意:“吾还得多练习练习,免得叫言官又逮出不是来。”

    金阿大垂下眼睛,眸中的嘲讽自是不曾被刘竞发现。

    此时,岁羽殿中却是一派安静。

    细雨飒飒,微风穿透阔大的殿门,送进冬夜微凉的寒意。

    宋宝楼站在寝殿的门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带着一股潮湿的血腥味道,一丝一缕充塞于她的胸臆。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变天了。

    她能够感觉到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冰寒。拂面而来的东风不知何时已换作北风。这个冬天,终于在此刻显现出了它应有的肃杀。

    宋宝楼回首看了看许慧。

    许慧坐在寝殿深处的卧榻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刘彦,神态安详。

    她的头上戴着九龙九凤金冠,金冠正中是一粒比成人拇指还要大的红宝石,更有无数点翠、红宝、翡翠、玉石镶嵌其间,而在她的发鬓两侧,各悬着一条金龙衔珠,硕大的东珠累累垂至肩头,繁美华丽,在明亮的烛火下蕴着温润的流光。

    宋宝楼的眸中渐渐染上了极深的嫉恨。

    她真是好恨。

    凭什么许慧可以高座凤椅,陪驾陪君。而她宋宝楼却天生贱命。苦苦挣扎?

    她许慧凭的是什么?

    美貌?聪明?家世?

    宋宝楼真想狠狠地“呸”一声。

    什么狗屁许国公!这种鬼话也只能骗骗那些乡野村夫。又如何骗得过她宋宝楼去?

    她一直弄不明白,许慧入宫比她还迟,生得不如她美貌,秉/性/也只是中庸。为何居然如此命好?先是不知怎么得了太后青眼。一跃成为掌事宫女。倒叫先来的宋宝楼还要屈居于她之下。

    好容易熬到许慧离了宫。宋宝楼终觉头顶一片清明。谁知许慧摇身一变,竟成了许国公遗珠,再入宫时已是贵人。不到两年便由才人升至皇后,又诞下龙嗣。

    不过是同在宫里当差的卑贱之人罢了,凭什么许慧的命就这样好?这种不知廉耻、小小年纪就勾引皇子的贱人,凭什么能做皇后?而她宋宝楼苦熬岁月,生生熬成了半老徐娘,却连个尚宫也没捞着。

    这命运,何其不公?

    难道这世上真有命中注定一说么?

    宋宝楼绝不相信。

    她坚信许慧成为皇后的背后,必是一场阴谋。虽不知这阴谋的主使者及目的所在,但宋宝楼相信,皇帝的病必与这阴谋有关。

    宋宝楼不信命。更不信有人能一辈子走运。

    所以,忠王刘竞那里不过只透了一句话过来,她立刻便应下了。

    她虽长在深宫,却也粗通文墨。那书里戏里唱的“清君侧”,不就是要清掉像许慧这般祸乱宫闱之人么?

    宋宝楼甚至觉得忠王动手太迟。她早就觉得这宫里得好好清理清理了,尤其是皇族血脉,断不可叫卑贱之人玷污。

    宋宝楼眼中的尖利,终为一丝喜意所替代。

    她转首望着前方。

    夜色如墨,细细的雨丝不断飘落而下,即便身在寝殿,似亦能感受那冰凉的潮意。

    远处传来“隆隆”的脚步声,不多时,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便出现在了岁羽殿前。

    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宋宝楼的眼睛越睁越大。

    然而,坐在榻上的许慧却连头也没抬,仍是轻柔地抱着刘彦,眉眼之间满是温柔。

    陈太后一步跨至榻前,挡住了身后的许慧。那双往昔总是含笑的眸子里,带着阅尽人世的沧桑,又含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发上凤冠在烛火下闪耀着灿烂的金光。

    一刹时,寝殿里的烛火都似在这威仪之下瑟缩了起来。一支牛油烛火苗晃动,终是“噗”地一声熄去了光华。

    宋宝楼怔然而立,不知这烛火是被窗外的风吹的,还是被殿外蓦然而至的杀气拂灭了去。

    “儿臣见过皇祖母,见过母后。”刘竞的声音蓦响了起来,随着他的话音,殿外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兵卫。

    陈太后轻轻“哼”了一声,淡声道:“怎么,你还认哀家这个皇祖母?你怎么没将哀家也一并杀了?”

    刘竞也不待她叫起,自己便起了身,向后一摆手,兵卫们便皆退后了丈许远,他只带了两名近卫,风仪洒然地跨进寝殿,面上含了一丝春风般的笑意,语声十分轻柔:“皇祖母若是一定想死,儿臣定当成全。还有母后,儿臣也不介意送母后最后一程。”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随意,陈太后的脸色却是一变。

    “反正皇兄已经死了,”刘竞继续说道,一面说,一面提起手中的长剑,伸手抹去了上头的一道血迹,放在鼻尖嗅了嗅,“闻着这味道,皇兄似是死得很不甘心呢。不过,有他死在了前头,皇祖母与母后的死,推到他的身上自是容易得很。到时候我自有母妃……”说到这里他忽然拍了拍额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笑着道:“瞧我这记/性/,都说错了呢。应该是母后,到时候,自有我嫡亲的母后掌理六宫。吴氏贵为国母,替她的皇帝儿子管着大小老婆。那也挺好。”

    陈太后的脸色一片惨白。

    她没想到刘竞居然是个疯子。在他的眼中,根本视人伦天理为无物,往常她真是一点没瞧出来,这个看上去温和的二皇子,竟是如此地丧心病狂。(未完待续。)

第558章

    看着陈太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刘竞觉得无比畅快,不由笑出了声来。

    “皇祖母又何必逼着人不孝呢?”他笑道,语气仍是轻柔,“若是您二位都活着,于儿臣自是无甚坏处。不过是两宫太后并立罢了,而皇祖母您自当您的太皇太后,我大汉皇室母慈子孝,岂不是显着我大汉皇帝乃是千古仁君么?”

    陈太后终是缓过了一口气,冷冷看着刘竞道:“总算你还知道一个孝字。”

    “孝自不可违。不过么——”刘竞拖长了声音,忽然转向许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怀中的刘彦,“母后见谅,儿臣实在是担惊受怕了太久了,现在想要跟母后讨一个保证。”

    许慧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刘竞,一语不发。

    刘竞的面上忽然浮起一个笑来,手一挥,一个身形高大的侍卫立刻走上前去,探手一把便夺过了刘彦。

    “哇——”刘彦大哭起来,刹时间,婴儿的哭声响彻殿宇。

    这细弱的哭声让许慧的心瞬间揪紧了。

    “你真要如此?”陈太后语声冷厉,断然喝道:“你竟要亲手弑弟不成?”

    “谁说是我亲自动手的?”刘竞的笑容里有一丝淡淡的委屈,“这都是皇兄做下的啊,与儿臣何干?”

    “你……”陈太后气得浑身颤抖,怒目看着刘竞,人已经站立不稳,坐倒在了床边。

    “陛下,”许慧蓦地高声唤道。人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极大,“陛下,求求您,阿彦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知道,求陛下饶他一命。”

    “哎呀呀,母后,您这是做什么?倒叫儿臣好生为难呢。”刘竞摇着头,“啧啧”轻叹着。微垂的眼中闪过嗜血的/兴/奋。

    他一挥手。那侍卫便将刘彦高高地举了起来。

    半空中,幼小的婴儿不知何时挣脱了襁褓,小手小脚拼命舞动着,似是已经知晓了他接下来的命运。

    许慧脸色惨白。死死咬住嘴唇。唇角已经渗出血丝。

    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

    她一定要想个法子救下这孩子!

    许慧的眼睛越睁越大。眼角几乎裂开,一对漆黑的眼珠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个高大的侍卫。

    她该怎么做?有什么法子能让她的孩子活下命来?

    刘竞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婴儿“哇哇”的哭声伴随着他肆意的狂笑声,在大殿里回荡着。

    “且慢!”许慧突然尖声叫道。

    她想起一个法子来了!

    刘竞一挥手。那侍卫放下手来,倒提着刘彦的一只脚,根本不管他哭得如何蹬足摆手,宛若提着的不是活人。

    “妾身有一法,可令陛下既全孝悌、又无隐忧。”许慧语声微颤,根本不敢去看仍大哭不止的刘彦,一颗心却像是被什么绞碎了一般,痛得无以复加。

    刘竞的脸上有了一抹笑意。

    从方才开始,许慧的用词及语意,便让他极为满意。

    自称“妾身”,口呼“陛下”,刘竞从未想到,他此生听到的第一声“陛下”,竟会出自他的母后之口。

    他简直满意极了。

    “母后请说吧。”刘竞温和地道。

    “妾身记得,祖制有‘残者不即位’之语。”许慧颤抖着说道,一双充满希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刘竞。

    但愿她的话能让刘竞饶刘彦一命。

    她只要她的孩子活着。再不求其他。

    刘竞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倒是真没想起来还有这回事。说得也是,刘彦若是死了,说出去终归不大好听。

    新帝荣登大宝之日,便是父兄皆亡之时,这怎样都有些说不过去,那些清流们最爱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较真。但若活下来一个残废了的弟弟,倒可以省下不少笔墨官司。

    刘竞越想越觉有理,一旁的金阿大亦上前轻声道:“断一臂即可。”

    刘竞点了点头,转向许慧时不由目露几分赞赏:“母后到底出身名门,极好,便依母后所言。”说罢他便吩咐那侍卫:“断其一臂,别伤了他/性/命。”

    那侍卫原是契汗黑甲所扮的,此时早已等不耐烦,深觉这些南人麻烦,要杀便杀好了,偏还要搞这些表面文章。如今一俟刘竞下令,他抽出长刀便向着刘彦挥舞着的小胳膊砍去。

    许慧不忍再看,转首闭上了眼睛,眼泪一颗颗顺着脸颊流下。

    “噗”,一声闷响,随后便是一声春雷般的怒喝:“契汗狗贼,住手!”

    许慧猛地张开眼睛,转首回望。

    抓住刘彦的侍卫胸前,不知何时竟/插/着一只漆黑的羽箭!

    许慧心中蓦地一阵狂喜。

    然而,再下个瞬间,她的眼睛忽又惊恐地睁大。

    那侍卫身虽中箭,然他手中利剑却仍循着惯/性/向下劈去,那闪着寒光的利刃已经挨近了刘彦幼小的身躯,所指处竟是刘彦的咽喉。

    “彦儿!”许慧惊呼一声,不要命一般合身扑了过去。

    这一剑的去势极猛,许慧动作再快,终比不上他此剑余势。

    她只来得及将刘彦的小身体向旁边托了托,长剑已然到了眼前,只听“嗤”地一声轻响,剑锋划过刘彦柔嫩的小手,瞬间便削下了三根手指。

    “哇——”婴儿凄厉的哭嚎声猛然刺破了殿宇。

    许慧她一把搂住了刘彦。

    孩子活过来了。

    许慧眼中迸出眼泪,脸上却挂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她的孩子活过来了,这就好。

    她颤着双手紧紧抱起刘彦,陈太后一把拉起她避在了卧榻之后。

    刘竞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瞠目望着倒下的契汗侍卫,半晌未曾回神。

    此时,一个兵卫连滚带爬了扑进了寝殿,大声禀道:“英王,是英王!英王攻进来了。”

    刘竞的眼中陡然生出一丝戾气。

    他已经瞧见刘彦断了三指。这位皇三子此生再也不可能坐上皇位了。

    “哈哈哈,来得好。”刘竞眼角微眯,心怀大畅,“吾还正愁不能一击尽毙呢,他自己送上门来,恰好可让吾送他一程。”

    他话音未落,殿门外已经传来了隆隆马蹄之声。(未完待续。)

第559章

    刘竞跨出殿门,却见岁羽殿外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已整齐地排列了三个长枪方阵。方阵正中一骑黑马,马上之人玄甲银冠,俊朗伟健,正是英王刘筠。

    此刻,刘筠身旁奔出一员骁将,胯下赤兔宝马、手执方天画戟,气势有若山岳。再看此人眉淡目凝,面上生着几粒麻子,却是刘筠身边第一高手何靖边。

    只见何靖边单手执戟,跃马至两军阵前,戟上挑着一颗人头,高声喝道:“尔等看好了,此乃契汗贼子。”

    这一声大吼直如春雷滚滚,力透耳鼓,竟叫人耳中“嗡嗡”作响。

    众人再度看去,却见那颗人头髡顶披发、高鼻深目,大睁的眼睛还是金黄色的,一望而知乃是契汗人。

    刘竞眼中立时戾气大盛。

    “大胆逆贼,满口胡言。”金阿大立时高声反驳,“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契汗人头,胆敢以此辱忠王,居心何在?”

    他的声音远不如何靖边那般有力,听在人耳中模糊难辨。

    “忠王刘竞,勾结契汗。谋逆叛国,论罪当诛!”

    一阵整齐的歌声蓦地破阵而出,自刘筠阵中传入刘竞方阵营。

    这歌声亦如雷声,嘹亮震耳,竟似有若实质一般,令刘竞这边的千余兵士起了一阵骚动。

    刘竞的手心有些汗湿了。

    他没想到一向闲散的刘筠,竟然仍有这般实力。

    然而,此时情景他已再无退路。不过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提起长剑,直指前方,阴冷的眸中再次闪过嗜血的/兴/奋。

    便在此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随后便响起了一片惨叫声。

    刘竞悚然回首,一瞬间面色发白。

    不知何时,空地之上竟又多出了一哨人马,当先的红色大旗上绣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金睛黑虎。青赤绿白黑五色军旗在夜雨中招展不息。

    刘竞的瞳孔缩了起来。

    五军营!

    定西伯陆机竟也带着五军营杀入了皇宫!

    刘竞的后背瞬间汗湿。

    就在这一刻,变故陡然又生。

    刘竞身边的一个兵士忽然倒伏在地,口中“呜呜”怪叫。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两眼反/插/上去,眨眼间便昏死了过去。

    随着此人倒下,那些兵士如同被飓风刮倒一般,一个接一个倒在了地上。一时间岁羽殿前如同鬼域。森森阴气扑面而来。魑魅魍魉发出“呜呜”哀鸣之声,直叫人心胆俱裂。

    刘竞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问,身旁的那十几个高手此时却也是个个面露异色。有几人更是摇摇欲坠。

    魏霜伏在梁上,清冷的眸中杀意微凝。

    从姜姒那里偷来的两瓶药,尽数皆在歃盟酒中。

    这些兵士当时喝下的,乃是与“赍剑煞”极为相似的药酒。在承明殿时药/性/便已发作了,所以这些兵士才会凶/性/大涨、极度/亢/奋。

    而此刻药效渐失,接下来的症状便是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凡喝过药酒者,都难逃倒地昏迷的命运。

    如此变故,不止刘竞,刘筠与陆机亦皆呆住了。

    原以为会有一场生死较量,如今却成了一边倒的局面。刘竞手下的千余兵士,其中还包括近一半的契汗黑甲兵,此时竟皆倒在了地上,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整个岁羽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除了那些兵士倒地时发出的怪叫,便只闻雨声飒然,旌旗猎猎。

    “叮——”,一线极微之声蓦然乍响。

    何靖边一声怒吒,手中长戟化作一片硕大的银色虹光,挡在刘筠身前。

    “敌袭!”赵戍疆长声喝道,人已是凌空飞起,流星般直奔岁羽殿高高的房梁。一个呼吸之后,房梁上便响起了衣袂破空的声响。

    何靖边护在刘筠身前,仰首看着房梁上的动作,过了好一会,他才觉出有些不对。

    “忠王……伏诛了?!”

    陆机的突兀地声音响了起来,语声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何靖边转眸看去,刹时间吃了一惊。

    敌阵之中,刘竞正缓缓地跪倒了下来。

    他脸如槁灰,大睁着两眼,神情仍停留在方才震惊时的模样,在他的前额正中,多出了一个黑色的洞。

    四周火把极为明亮,将刘竞的死状照得十分清晰。何靖边清楚地看到,刘竞额头的那个小洞里,探出了一星尖锐的乌光。

    原来,方才那一声轻响,竟是为了刺杀刘竞!

    所有人都惊呆了。

    便在此时,一道瘦削的黑影蓦地一闪,直向岁羽殿外窜去。赵戍疆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

    “休要放箭!”刘筠命令道,又转向何靖边,“老何,你去看看。”

    何靖边应诺一声,人亦如离弦之箭般凌空而走,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刘筠扫视了一眼周遭的情形,向陆机微一点头:“陆将军,城门情况如何?”

    “叛军已缴灭,活捉叛将倪睿!”陆机语声铿锵地道。

    刘筠颔首:“好。京戢防卫这几日全靠陆将军了,京中恐还有契汗细作,务要细细搜查。”

    “遵令!”陆机叉手行礼,随后一挥手,身后五军营的士兵如同他们来时一样,整齐而无声地消失在了重重雨雾之中。

    刘筠带着几十兵卫进了岁羽殿。

    陈太后与许慧尽皆无恙,此时已自榻后走了出来,俱是脸白唇青,好在神色还算平静。

    刘筠的心下放了一半,安抚了她们几句,又见刘彦伤得极重,便吩咐人去找太医过来救治,又派人马去城外寻找失踪的刘筝。

    宫中经历了一场血洗,死尸遍地,那些宫人有趁乱偷跑的、有抢盗财物的,情况十分混乱。所幸陈太后已经打点起了精神,向刘筠借了数百侍卫,又统合宫中残留的侍卫与宫人等,临时组织起了一支力量。

    当今皇帝驾崩,太子与忠王同时毙命,宫中各处皆张挂白幡,帐幔、灯笼等物亦需换成白色的。此外还要清理宫人名册、打扫宫室道路等等,连夜便忙碌了起来。

    当刘筠带人步出皇宫高大的双阙时,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黎明的曙色已经染亮了东边的天空。

    雨仍在下着,天色仍旧一片灰暗,整个金陵城如同沉陷于昏睡中,不见半点灯火。

    然而,这漫长的一夜终是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刻,刘筠似是听到了一声断裂的声音,在这冬/日/的黎明嚣响于他的心底,久久不息。

    他望着远处的那一线曙光,脸上露出了笑意。

    新的一天,终于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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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志》载:大汉朝元和十八年十二月末,帝崩,太子谋逆,忠王反,称“丙申之变”。英王次年登基,开启“建武盛世”。

    (第四卷完)(未完待续。)

第560章

    元和十九年正月初,金陵城下了一场大雪。

    连着三日,大雪纷纷扬扬,彻夜不息,整座城市被白雪覆盖。一眼望去,街头巷陌宛若拥雪而眠,屋檐下坠着长长的冰棱,一些久疏人迹的屋门前,雪厚得能没进人半个小腿去。

    暖冬过后,满城霜华。

    前些时候早绿的新芽、初开的迎春,尽皆覆在了这厚重的白色棉被里,唯有偶尔露出的一星嫩绿,才能叫人想起数天前的温暖来。

    这是一个不见红烛、不闻爆竹的清冷之年。金陵城的雪色之下,亦是一片缟素。

    丙申之变、宫墙喋血,皇帝驾崩、太子谋逆、忠王造反、三皇子险些丧命。这些接踵而至的消息,让整座都城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往常黄昏之时,朱雀大街总是十分热闹。而今日,暮色中的朱雀大街人迹寥寥,家家户户门前皆挂着白灯笼。天还未曾黑透,那惨白的灯烛便亮了起来,白蜡蜡的灯晕下,是无声飞坠的大片雪花。

    两驾马车带着十数骑快马,便在这个黄昏悄然驶出了城外。

    官道上的雪积得比城里还厚,好在天气并不算太冷,路面不曾结冰。然那马蹄偶尔打滑的声音仍是不时传来,为这支队伍平添了几分冷肃。

    约摸两、三个时辰之后,这支队伍停在了栖霞山附近的一所田庄中,傅庚掀开车帘步下马车,在车旁等候片刻。陆机便从另一辆车中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月白骑/射/服,腰束宽革板带,箭袖与前襟处镶着寸许阔的淡青色素锦襕边,披着件白色青州棉大氅。他一面下车,一面便从车中抱出来一个约四、五岁的幼童。

    那是陆机的次子陆绍。

    傅庚一眼扫过去,见陆绍也穿着一身素衣,裹着厚厚的青绸斗篷,白胖的脸上五官颇为秀丽。

    他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陆机走上前来,与傅庚并肩进入田庄,一行人踏雪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一户不起眼的人家。

    一路上。两个人始终不曾说话,只是沉默地走着。直待穿过这户人家空阔的后院,来到地窑门口时,傅庚才道:“我在此候你。”

    陆机点了点头。俯身抱起陆绍。自窑口石阶走了下去。

    卢莹抱膝坐在地窖中。脸色枯槁,手上、脚上皆戴着粗重的铁链,石青色的粗布棉袄宽大肥硕。掩去了她妖娆的身姿。若非眉眼中仍残留着几分清秀,她看上去与普通民妇无异。

    石阶上响起的脚步声,让卢莹的身子动了一动。

    她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已经不知多少天了。此处不是大理寺的诏狱,她可以断定。大理寺的诏狱至少没这么冷,也没这么安静。

    除了每天有人打开地窑的门,给她送一次饭菜之外,此处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她日复一日地对着低矮的房顶与空空的四壁,连咳嗽声都能激起一阵回音。

    她已经将知道的都说了。

    原本她还以为仗着自己的身份,那些人不会对她用刑,可她却忘记了她所涉之事有多么严重。

    藏剑山庄,此乃君主大忌。她未想到傅珺居然连九年前的拐卖案也一并算到了她头上。当沾着污暗血迹的刑具一摆出来,卢莹立刻便晕了过去。

    待到冷水当头将她浇醒之后,她就从头至尾地全都说了。但她也知道,刘竞的事情不可说,说了必无生还之理。所以她将毒药之事尽数推到一个死了的婆子身上。

    然后,她就被人打晕了过去。待醒过来时,便来到了这里。

    这里安静极了。

    除了自己发出的声音,再无旁的声响。如果她摒住呼吸、一动不动的话,这里便会一片死寂,如同墓室。

    这绝对的寂静时常会令卢莹觉得悚然。

    有时候她会自言自语,打破这令人不安的寂静。而更多时候,她会想像自己并不在这里,而是身处某座府邸的华宴,品佳馔、着丽服,与一群同样华丽的女子说说笑笑,听着她们的奉承,享受无上尊崇。

    唯有如此,她才不会被这安静逼疯,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在这世上,而不是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

    也许是安静得太久,当石阶上响起脚步声时,卢莹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很快她就醒悟,那脚步声是真的。因为,随着脚步声,一个身影正拾级而下,渐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卢莹抬起头来,瘦得形销骨立的身子微微颤抖,双眼大睁,惊恐里混杂着一丝期待,看向来人。

    先是玄色毡靴,再是月白袍摆,当来人的脸终于映照在烛火中时,卢莹先是一怔,随后她的眼睛一下亮了。

    是陆机!是她的夫君!还有她想得心都碎了的绍儿,也一并来了。

    她期盼了无数个日夜的人,终于来看她了!

    那一刻,卢莹的心中涌出狂喜。一下子站了起来,身上的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哗啷”作响。

    “老爷!”卢莹唤道,步履蹒跚地扑向陆机,语声凄切:“老爷,真的是您么?绍儿,绍儿,是娘亲在此,你可还识得娘亲了么?”她一面说着,眼泪已经落满了面颊。

    陆绍被这如同疯婆子一般的女人吓得浑身颤抖,两手紧紧搂住陆机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根本不敢去看卢莹。

    陆机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曾经的正室夫人。

    卢莹的脸瘦了一大圈,一双眼睛显得尤其大,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有一种格外的凄清。

    “老爷,您是来救妾身的么?妾身的冤屈洗清了,是不是?”铁链阻住了卢莹的去势,她只能站在离石阶五、六步远的地方,哭得肝肠寸断。那柔弱的模样如同开在路旁的娇弱花朵,无端地叫人心生怜惜。

    只可惜,陆机的眼神却是冷的。

    “卢氏,请慎言。”他的说话声同样冰冷,“十日前,我已将休书送至贵府,从今往后,我与你再不相/干/。”

    卢莹蓦地停下了哭泣。

    她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陆机,苍白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她没听错吧?她被休弃了?她成了下堂弃妇?

    这怎么可能?

    她乃堂堂太子妃嫡妹,抚远侯嫡女,乃是大汉朝数一数二的高门贵女,怎么可能会被人休弃?(未完待续。)

第561章

    “你怕是不知,太子谋逆,已然伏诛。抚远侯阖府皆下了大狱。如今的你,不过一犯妇尔。”陆机的声音再度响起,冷酷无情,不见一丝体恤。甚至那也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快意,字字句句如同钢刀,狠狠刮过卢莹的心。

    卢莹呆呆地看着陆机,良久后她摇头喃喃地道:“你胡说!这不是真的。你骗我!”她越说声音越见尖利,“你骗我,你说的都是假的!这不可能,你胡说!”

    陆机冷声嗤笑,抱着陆绍拾级而下,俯身将之放在了地上,随后拂了拂衣袖,神态轻松:“待你去了诏狱之后,自可一家团聚。届时真假自明。”

    卢莹苍白的脸上,迅速地浮起了一层死灰色。

    她看得出,陆机所言非虚。

    他们到底也做了数年夫妻,虽然对陆机这个人她始终没怎么放在心上,但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她还是能够分辨得出的。

    这么说,她们卢家完了?东宫也不存在了?

    “那……我姐姐……太子妃呢?”呆立良久,卢莹喃喃地问道。

    “死了。”陆机简短地道,复又加了一句,“东宫前几天夜里走了水。”

    卢莹的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阵眩晕,“扑通”一声跌坐于地。

    “娘亲,您是娘亲么?”陆绍躲在陆机身后,怯怯地看着卢莹,稚嫩的童音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卢莹的样子变了许多,与他记忆中的娘亲很不一样。他辩认了许久才勉强认了出来。却仍不敢确定。

    陆绍的声音唤回了卢莹的心神,她终于转过了视线。

    那一瞬间,卢莹只觉得一颗心蓦地揪得紧极了。

    她已经有多久没见过她的孩子了?看着陆绍那张柔嫩的小脸,她的心都快碎了。

    “绍儿,我是你的娘亲啊,我儿不认得娘亲了么?”卢莹泣不成声。

    陆绍迟疑地去看陆机,陆机向他点了点头,语声温和:“她就是你娘亲。”

    “我是你的娘亲啊,我儿,快到娘亲这里来。”卢莹张开了双臂。

    陆绍慢慢地走了过去。卢莹一把将他揽进了怀中。

    抱着怀中温热的小人儿。卢莹觉得,她那颗冰冷破碎的心,终于有了几丝暖意。

    “绍儿,可想娘亲么?”卢莹颤声问道。将陆绍紧紧搂在怀里。似是抱着她此生唯一的希冀。

    这是她嫡亲的孩子。是定西伯陆机的嫡子。也是她最后的依傍。

    卢莹的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陆机至少愿意来探望她了不是么?虽然他休弃了她,但他既然肯来,就表示他还牵挂着她。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儿子呢。

    卢莹心中刹时滚过一阵热流。

    她还有路可走。她还没到绝境。绍儿便是她全部的希望。她一下子将陆绍抱得更紧了:“绍儿,娘亲的宝贝,怎么不说话?你想娘亲么?”

    “想的,绍儿可想娘亲了。可是父亲说娘亲生了病,要在外面养病。绍儿每天都想娘亲早些好起来,娘亲现在是不是已经好了?”陆绍偎在卢莹的怀中奶声奶气地道。

    卢莹的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哽咽道:“嗯,娘亲已经好了,我们绍儿真懂事。”

    陆机面无表情地望着这搂抱在一起的母子,垂在身侧的手痉挛似地抖动了一下。

    片刻后,他转身踏上台阶,走出了地窑,又叫人关上了门。

    那对母子的声音,现在终于听不到了。

    然而,即便那两个人的声音已经被隔绝在了门内,陆机仍觉得胸闷气促,呼吸压抑。

    在他的胸臆间,一股浊气正充塞其间,几令人窒息。

    他踱出屋门,却见傅庚正负手立在门外,仰首望着漫天的大雪,一身白衣映于雪中,飘飘若仙。

    陆机行至他身边站定,抬起头来,望着漆黑的夜空,视线冷若坚冰,良久后方艰涩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傅庚转首望了望他,复又看向空阔的庭院,面无表情。

    这一场大雪,不知掩埋了多少人,多少事,多少曾经的过往。留下的,却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傅庚的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他知道么?

    也许他是知道的罢。

    比如七年前陆机身体受损,虽可行房,却再无诞下子嗣的可能;比如卢莹与刘竞在宫中多次私会,五年前恰好曾在宫中逗留了半日,随后便有了身孕;再比如这个叫陆绍的孩子,是如何成为一个男人心头最耻辱的尖刺,长久地扎在陆机的心上。

    这些事,他或许是知道的吧。

    其实,他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长夜漫漫、时光倥偬。无数个白日与黄昏堆叠成岁月的冢,总有那么一些不欲为人所知的事情,会掩埋于无尽的光阴之中,如同这一场大雪,覆住人间一切印迹。

    一刻钟后,陆机再次进了地窑。待他出来时,他的怀中抱着哭泣不止的陆绍。

    这孩子虽哭得伤心,却也不曾闹将起来,只是一直抽噎着,口中低声地唤着“娘亲”。

    娘亲,这真是一个惹人心怜的称呼啊。

    傅庚感慨地叹了口气,眸色已是一片冰冷。

    他的孩子,从六岁起便没了娘亲。那个百死难赎其罪的恶妇,倒还做起娘亲来了。

    她也配?

    傅庚按下心头冷意,向陆机颔首:“人,我带走了。”

    陆机没说话,亦无表情,只抱着陆绍转到了一旁,又将小斗篷裹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几个侍卫走下了地窑,不一时,便抬出了一只大麻袋。

    那麻袋并不算大,只裹住了卢莹大半个身子,露出了她枯瘦的脸。她双目紧闭,发鬓散乱,唯有口中呼出的微弱热气,显示出她还是个活人。

    卢莹被抬上了马车,很快地,傅庚的马车便离开了,连同他带来的金吾卫,也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中。

    空阔的庭院里,只剩下了陆机与他的一名亲卫。

    陆机轻轻放下了陆绍,掀开他脸上的斗篷,看着他仍沾着泪痕的面庞,笑问:“你不是一直想玩雪么?往常胡妈妈总拘着你,今儿她不在,你去堆个雪人吧。”

    陆绍的眼里一下子迸出光来,复又黯淡了下去,怯生生地道:“孩儿可以玩么?父亲不会责骂孩儿么?”

    “自是不会。”陆机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头。

    “谢父亲。”陆绍立刻一脸的欢喜。

    他到底也还小,与母亲的离愁很快便被玩心代替。他跑到了院子中间,抓起地上的雪玩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562章

    陆机远远地望着陆绍。

    空阔的庭院中,那个小小的身影蹲在雪地上,如同白纸上一滴鲜明的墨迹。

    雪光映上了半空,视野中是一片白灼灼的光华。

    陆绍垂在身侧的手,再一次痉挛地抖动了一下。

    他觉得很冷。

    然而,胸臆意的那股浊意,却被这冷激得横亘而上,直叫他呼吸困难。

    他呼出一口白气,向旁边伸出了手。

    亲卫递上备好的弓箭。

    铁弓冰冷,箭簇寒凉。

    侧身,张弓,搭箭。

    镔铁打造的箭尖在雪色下泛起乌光,箭尖所指之处,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雪里,玩得十分专注,连头也没回一下。

    那一刹,陆机恍惚想起多年以前,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年方七岁的他被兄长骗着喝了青梅酒,第一次拿起了弓箭。

    少年青葱,那些/干/净得如同白雪一样的年月,似是一转眼便消失无踪。唯甘甜的酒香回转于舌尖,这一刻,忽然让他格外怀念。

    “嗡”,弓弦松开。

    “夺”,利箭穿心。

    白茫茫的大雪中,纸上的那一团污迹,软软地倒伏在了地上……

    元和十九年正月初,定西伯嫡次子陆绍误中叛军流矢,死时年仅五岁。

    因年岁太幼,未及写进族谱,陆绍死后亦未葬入陆家祖坟,而是寄魂于小镜湖畔毗卢寺中,终朝与湖烟青岚为伴。每一年的深冬。陆机皆会于寺中小住,为亡子祈福。

    ***********************

    英王府的天空,似是比旁处更多了几分凄清。

    傅珺靠坐于槅扇前的条案上,兀自听着雪落的声音。

    傅庚黄昏时便出了门,说是有要事处置,至今未归。傅珺因才醒过来没几天,被严令不许出屋,只能在房中静养。

    她现在住在英王府的梅苑,与福安公主刘筝所住的兰苑只隔了一面小湖。

    宫变那晚,她与刘筝在山间偶遇。其后便一直躲在山洞里藏身。直至两天之后。她们消耗光了所有的食物,正准备冒雨下山之时,孟渊找到了她们。

    孟渊是自西北回来的。

    他率领麾下将士悄然潜入西北军,与温重所率辽东军秘密合兵。格杀裴宽、平定兵变。一举消灭裴氏余孽。如今西北大营尽为英王刘筠旧时部曲。官兵一心,军威大涨,大汉朝西北固若金汤。

    平定兵变之后。孟渊便立刻回军驰援京城,半路上收到太子与忠王伏诛的消息,同时也得知傅珺失踪了。

    他心急如焚,令大军先期驻扎于城外,他自己则往平南侯府别庄寻人。巧的是,那群夜入别庄作乱的叛军团伙居然还在大肆抢掠,正好为孟渊擒获。

    由他们口中,孟渊得知了傅珺逃跑一事,于是一路搜寻,终于在别庄北面的山洞里,捡到了渴得嗓子冒烟的大汉朝公主、侯府贵女以及某个据传闻是武林高手的丫鬟各一枚。

    那一水囊的水都被傅珺下了药,只能看不能喝,这三人只得接雨水解渴。如此说来,胡长东还算幸运,至少还有涉江时不时喂他两口水,以使他始终处在晕迷状态。

    彼时,京城中局势仍颇动荡,契汗黑甲尚有数百人在逃,萧红珠不知去向。傅庚心头大患已去,自是无所顾忌,只全心全意心疼亲女。/干/脆就没让傅珺回侯府,而是在英王刘筠的建议下,接了傅珺进英王府静养。

    当此际,纵观整个大汉朝,又有何处及得上英王府的保护规格更高更强?

    如今的英王府,已然化身成为临时******。因皇宫的清理工作尚未完成,泰和殿里还遭了一场小火灾,因此,自宫变次日起,内阁、六部并各衙署高官便****皆往英王府汇报工作,商议一应事体,包括拟定先帝庙号、谥号、国丧章程,太子与忠王身后事宜等等。

    最后内阁拟定先帝谥号景,加尊号全称为“法天立道仁明诚敬昭文宪武至德广孝,景皇帝,讳简”。三皇子刘彦因已身残,终身无缘皇位,允其母许慧带同刘彦暂居别宫,容后处置。

    此外,太子刘章意图谋逆,虢夺太子名号,所出子女冷宫圈禁,终身不得出;忠王刘竞弑父弑兄、勾结契汗,阖府男丁问斩。至于两府女眷以及宫中一应先帝妃嫔,除吴贵妃自戗外,余者皆入皇觉寺,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文武百官一致推举景帝之弟英王刘筠先期摄政。

    事实上,身为景帝唯一一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直系亲属,刘筠称帝不过是个时间问题。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刘筠却一定要守完二十七/日/的孝。这个表态自是为他赢得了包括清流世家在内所有人的一致赞誉。

    这些事情,傅珺也是断断续续听青蔓她们说的。

    进英王府后没多久,身子骨极差的傅珺便开始发高烧,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转了来。反观金枝玉叶福安公主刘筝,只饱睡了两晚便又活蹦乱跳。如此对比,越加突显出傅珺的渣体质,让她备感憋屈。

    望着槅扇外凄清的夜空,她怅怅地叹了口气。

    今年的大年三十,傅珺是在昏睡中度过的。

    当她醒来时,第一个看见的便是沈妈妈带泪的笑脸。后来她才知道,是孟渊亲去侯府领来了沈妈妈她们。

    那一刻,傅珺的心一阵阵地觉得暖,眼前似又浮现出那双淬了冰的眸子,那眸中细碎的光华,暖暖地笼在她的心头。

    也不知孟渊现下正在做什么。傅珺出神地想道,又调整了一下坐姿,将镂银錾镙钿梅花手炉抱进了怀里。

    她最后一次见他,是他穿着一身玄色重甲,目如寒冰地出现在山洞的洞口,像一尊杀神似地,让人止不住地打颤。

    然而,就是这个叫人胆寒的家伙,却让傅珺觉得很安心,还有一种隐约的笃定。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习惯?

    因为习惯了他对她的护持,他绝境时的相助,所以,他出现得再突兀,于傅珺而言,也是理所当然。

    傅珺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

    空气寒凉,自帘外丝丝浸入鼻端。廊下点着灯笼,温暖的光晕拢住碧栏玉阶,雪花在阶前飞舞,整个世界安静无声。

    “青蔓,我要的绒线可寻来了不曾?”傅珺问道。

    她想替傅庚织一条围巾,叫青蔓帮着寻些素色的绒线过来。这事儿她下晌就说了,想来青蔓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傅珺的话。

    除了雪落屋檐的细微声响,整个梅苑一片寂静。(未完待续。)

第563章

    傅珺觉出不对,转首看去,却见锦帘下站着一个人。高大修健,眉目俊朗,星眸映在烛火下,温润如水浸玄玉。

    英王刘筠?!

    他什么时候来的?

    傅珺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便站了起来,一时间十分踌躇,不知是该行跪礼口呼“陛下”,还是蹲身称一声“殿下”。

    望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脸镇静却又举止无措的模样,刘筠的眼中有了一丝笑意。

    “我来看看你。”他温声说道,“免礼吧。”

    傅珺从善如流地向他蹲了蹲身,复又抬起头凝眸望着他,清澈的明眸宛若秋水,在烛光下清泠泠、湛湛然。

    刘筠看着她,没来由地,指间划过一丝灼热。

    他好像,总是忘不了那一次。

    在深冬的琼玉湖畔,他揽住她,手指擦过她纤细的腰身。那样的一种柔嫩与娇软,隔着重重布料摩挲而来,从指尖一直震颤至心尖。每一次回想,都会让他的心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样的感觉,在他还是第一次。

    往常他也不是没动过心。他的身边从不缺女人,他也一直以为,与女子间的****亦不过如时序一般,由暖至凉,也只是几夜、十几夜的时间而已。

    然而,这个叫傅珺的少女,却让他第一次知道,这世间还有另一种心动,只需看着对方的眼睛,便已心悸不能自已。

    有时想想。他会觉得自己可笑。

    年纪已经一大把了,居然为了个小女孩心动不已。他理应拿她当晚辈看,而非心悦于之的女子。

    然越是这般强压下去,那心动的感觉便越强烈。

    不过是最不紧要的触碰,连肌肤都不曾沾上。那种心尖的震颤却如烙印,久久不衰。

    少年时金戈铁马,无暇****,意义风发地回京后,等待他的是危机重重、错一步便万劫不复的困局。他如同提线木偶,活在别人的意志里。

    何为心悦?何为情动?何为一见而难忘?他竟是从未真正体会过。

    他将所有精力皆放在了身外。努力扮演一个闲散王爷的形象。尽量让所有假相看起来更显真实。这样的时日久了,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

    直到那一天,他在/射/圃里遇见了她。

    那个晴朗的春日,就像是一只打开的匣子。那匣子里装着的。是他自青葱年少至而立之年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样的美好。如同朝露初生。叫人不忍触碰,又使人无比沉醉。

    他沉寂了十数年的心,便是自那一刻起。重新开始跳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忽然便想起了这句诗。

    或许,这便是世人所说的“心悦”吧。

    他有些理解那些因两情相悦而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了。就如此刻,他明知他不该来,可他还是来了。

    他管不住自己的脚,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原本只打算走一走散散心的,可却鬼神使差地走到了梅苑,还特意将所有人都赶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在意识到之前,他已经这样做了。

    而此刻,望着站在对面的少女,她盈润的肌肤映在烛火下,眉眼清滟、红唇微抿,不知何故,他忽然就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悸。

    好像,在面对她时,他所有的自控力都会变得格外脆弱。

    刘筠转开了视线,望了一眼墙上挂的紫玉箫,柔声问道:“你可还住得惯?”

    “谢殿下垂问,臣女住得很好。”傅珺说道。

    刘筠往房中踏了两步,离她站得近了一些,细细地向她脸上看了两眼。

    她仍旧低垂眉眼,唯鬓边的蝴蝶簪双翅轻颤。

    他的心似也跟着颤了一下。

    “你瞧着气色好多了。”他转开眼眸,语意温和,“我这些日子忙了些,没来瞧你,也忘了谢谢你救了阿筝。”

    傅珺知道他指的是胡长东一事,便含笑道:“也是臣女侥幸。公主殿下福泽深厚,便没有臣女亦可无事。”

    刘筠看着傅珺,心中微有些失落。

    她又是那副清冷有礼的样子了。

    他还记得她在琼玉湖边向他发脾气,在银杏林中也是,她气鼓鼓地不睬她,那样子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猫。他更记得教她/射/箭时,她那种满是崇拜、面色微红的模样。

    不知从何时起,面对他时,她已经不再有那样的神情了。

    刘筠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

    他忽然有些不敢想像,若有一天她对他形同陌路,那种感觉将会是何等地令人心寒。

    几乎是一瞬间,一个念头突然窜上了他的脑海。

    不,不是突然。与其说这是突如其来的一时性起,倒不如说在潜意识里,他已经预谋了许久,也盘算了许久了。

    以前的他不能提,也不敢提。因为他是羁糜于京的亲王,他亲近于她只会害了她,让她陷于险境。

    可现在,一切皆不同了。

    他即将拥有整个天下。那么,或许他也可以拥有她……了罢?

    那一刻,刘筠再一次觉出了一种不可控制。

    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蓦地热流翻涌,让他几乎握不住。而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不受控制地冲出了喉咙:“我其实是想问问你,你可愿……与我在一起?”

    他听见自己微带暗哑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如同流动的风一样,从他的身边掠了过去。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震了一震。

    房间里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安静。

    两个人都有些怔忡。

    不只傅珺,刘筠亦然。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此一问。

    然而,再过得一息,他的心里竟涌出一阵笃定与安妥。

    他早就该这样了。

    她不是一直孤单柔弱,乏人照拂么?那就由他来照拂她、疼惜她好了。只要有他在,这天下间又有谁敢再欺负她、算计她?

    那一刻的他,竟是前所未有地欢喜着的。他看着她时,就像是望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眼中心里,除了她,还是她,再也容不下旁人。

    傅珺望着刘筠,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烛火幽微、满室春温。这温暖的感觉让她犹如做梦。

    她是不是听错了?

    刘筠这是在向她表白?

    这怎么可能?刘筠可是未来的君主,大汉朝最新出炉的皇帝。他居然跑来向她表白?

    她是不是睡得太多,所以产生了幻觉?

    然而很快地,傅珺便打消了这种无谓的自我迷惑。

    她没在做梦,也没产生幻觉。

    眼前的英王刘筠,正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他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如此强烈,烫得傅珺几乎不敢直视。(未完待续。)

第564章

    刘筠的心跳得很快。

    那一下一下有力的撞击,在他的胸中激起巨大的回响。有那么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到,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少女。看着她渐渐微红的面颊,看着她微微垂下的臻首。她细嫩的肌肤宛若羊脂玉,在灯烛下晕然生光。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热浪毫无预兆地袭卷而来,冲入脑中。他像是被这巨浪推着、挤着、鼓动着,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张开了双臂。

    他实在很想就在这一刻,拥她入怀。

    然而,就在他张开双臂的同时,眼前的少女突然地,却亦是坚定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他的怀抱蓦地落了空。

    没有软玉温香,也没有纤细的腰肢在他的指间婉转。他的怀中一片冰冷。

    槅扇里拂来深冬的风,微凉、清润。

    刘筠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我……”他只说了一个字,忽然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就这样不顾她的感受,也没去管她的名声,就想要与她有亲密之举。

    他明明比她大了那么多,此刻却表现得跟个毛头小伙子一样,这简直就是……

    刘筠收回双手垂立于侧身,缓缓朝后退了一步。

    他着实有些唐突了,竟忘了她还未曾及笄,还是个柔嫩的小姑娘。

    他是真的忘形了吧?刘筠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愿。”傅珺清淡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

    屋中的空气刹时冰冷。

    她的声音很淡然。很平稳。

    她甚至连“臣女”的自称也没有用。

    只有三个字。

    听在刘筠的耳中,却是如同冰棱一样直刺心底。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怔然,望着傅珺瞬也不瞬。

    “……为何?”过了良久,他开了口,语气微带涩然。

    他有些搞不懂。

    他不是没见过她看他的眼神,那样/干/净清澈的眸子里,每一丝情意都透亮如水底之石。

    她心慕于他。

    至少在一年多前,她曾心慕于他。

    只是那时的他不能回应。他比她大了太多,身份也太过敏感。她已经很受关注了,若再加上他。只怕算计她的人会更多。

    他不舍得。

    所以。他才远着她。

    可是,现在的她为何如此冷淡?难道当年种种是他的错觉?

    傅珺望着刘筠。

    他问她理由。

    她的理由实在太多了。

    她不想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她从来没有与别的女人分享男人的意愿。她目前根本没有嫁人的打算。她对他的感情已经淡去。她现在并不爱他,以后更不会爱他,因为他已经有妻有子。而她对介入别人的感情毫无兴趣。她不是爱情至上者。从始至终。她爱自己胜过世间任何人……

    一刹时,无数正义凛然的借口,无数绝情凉薄的话语。在傅珺的舌尖与心上翻滚而过。

    然而,当她张开口时,她说出的话却是:

    “我没有嫁妆。”

    我没有嫁妆!

    刘筠简直是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傅珺,刹时间处于失语状态。

    这是什么鬼理由?居然是因为没嫁妆,就/干/脆地拒绝了天下至尊的示爱?

    他再也没想到,她给出的理由竟然是这个。

    刘筠忽然有些想要笑。

    这小姑娘,像只炸毛的小猫似地防备着他,他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呢,却原来是为了这个。

    真是孩子气。孩子气得他的心都疼了。

    他张开口想要说“有我在,这一切皆不成问题。”

    然而,傅珺并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而您,拥有整个天下。”她蓦地续言道,神情坦然,目光澄澈,“与您相比,我只有我自己,您却拥有太多。”她的语声清淡如水,滑过他的耳畔。

    “我不想连自己也输掉。所以,我不愿与您在一起。”

    她淡然地望着他,双眸平视,坦荡清冽,仿若这世间一切不过风拂袍袖,只需轻轻一摆便可抛却。

    在那个瞬间,刘筠莫名有种错觉,觉得眼前少女并非与他同处一室春温。她望着他时,就像与他隔了千万年的岁月时空,在她的眼神深处,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空寂与寥落。

    刘筠久久地望着她。

    她其实一点都不柔弱。

    柔弱娇嫩的不过是她的外表,而她的内心却强悍得足够以一己之身,抗衡他拥有的一切。

    两个人对视良久,到最后,他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何会对她如此难以忘怀了。她吸引他的地方,便在于这种外表与内心的强烈反差。那是她身上最令人着迷之处。二者缺一不可。

    或许,也正是因了如此,他待她便总有些不同。

    若是寻常女子,他如何还会多此一举询问对方的意愿?然而,那个人是她,是他须得郑重以对的珍贵的人,故他才会出口相询。

    他只是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样爽快,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样绝决的拒绝,让他忽然更想抓牢她了。

    “我不迫你。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刘筠的声音温柔如水,唯一双眸子灼灼如炽,态度比方才强硬百倍。

    他向前跨出一步,逼近傅珺身前,身上的龙涎香气息瞬间拢住了她,压迫感亦随之而来。

    此刻的刘筠,才真正显示出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以及身为男子的强势。

    他垂眸望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眼神格外地温柔。蓦地,他俯身贴近她的耳边,低语道:“你再想想。我可以等。”他口中呼出的热气贴着傅珺的耳边擦过,莫名地让她有些微恍神。

    说罢此言,刘筠蓦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离开亦如他来时一般,安静而蓦然。傅珺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此刻,那门前的锦帘兀自摆动着,余波未息。

    傅珺的心亦如这锦帘,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她捂着怦怦狂跳的胸口,好半天才呼出了一口气。

    这可是她穿越之后的首度初恋告白。

    只可惜,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她方才确实有那么一点动心。

    可是,也只是动心而已。她对刘筠的感情早已约束于理智的堤岸,这种动心,更多还是来自于傅珺自己。

    就像许多人对初恋不能忘怀一样。这种牵念,很多时候并非针对那个人,而是对彼时青春岁月的难以割舍。(未完待续。)

第565章

    傅珺深吸了一口气,心绪渐渐平定,随后心头泛起浓重的阴霾。

    这实在是最糟糕的情况。比被人算计、遭人追杀还要更糟糕百倍。

    她辛苦穿越一场,绝非为了在这个她无比厌恶的封建时代,成为一个她深恶痛绝的深宫嫔妃。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众女共侍一夫,整日阴谋算计。这样的日子想一想都叫人窒息。

    还有刘筠方才的微表情,那种有恃无恐、恃情而强的态度,更令傅珺万分切齿。

    他一定早就看出来她对他的心动了。他更明白在他的面前,没有什么女人是得不到的。于是他就用她曾经的心动来撩拨她,再以权势压迫于她。

    傅珺有一瞬间简直是愤懑的。

    她讨厌这种命运操控于他人之手的感觉。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无法摆脱。

    傅珺头一次感到了绝望。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刘筠只是一时兴起,她回答个“不”字他就会放弃。

    刘筠可是大汉朝的皇帝,是这个男权社会的最高权力者。

    他对她再好,也还是拿她当附属品看的。问她一声不过是给她面子罢了。只要他起了这个念头,傅珺不认为自己有逃脱的侥幸。

    就算为了皇帝的脸面,他说出口的话也绝不可能说说就算了。

    傅珺的眉头越蹙越紧。

    还不如/干/脆让太子上位呢。到时候真刀真枪地/干/一架,也好过此刻国家是安宁了。她却要被人逼着当小老婆!

    刘筠,你丫就是个狗皇帝!

    傅珺气急败坏地想着,一时间热血上涌,很想砸些东西或是大声怒骂,更想马上逃离英王府。

    可是,这想法一冒头,她又觉得自己幼稚。就算逃出了英王府,她能逃出大汉朝么?

    蓦地,傅珺的眼睛亮了。

    这倒未必不是一条路。

    若实在不行,那就逃出大汉。逃出刘筠的管辖范围。在圣旨下达之前远遁。应该不能算抗旨吧?傅珺有些不确定地想着,细思着计划的可实行度,心头的烦闷亦随之消去了许多。

    总归天无绝人之路。她还有时间,她尚未及笄。现在才是正月。她的生日在九月。她还有时间细细思考自己的去路。为将来做准备。

    傅珺蹙眉思索着。又坐回了案前。

    槅扇外不知何时有了人迹,小丫鬟拿着笤帚,扫着廊下的细雪。北风掠过玉阶。一蓬篷雪片随风乱舞。英王府的梅苑之中,重又归于往日安详宁和的模样……

    *******************************

    元和十九年早春二月,英王刘筠守完二十七日孝期,经过了一番“三请三让”的程序后,终于荣登大宝,改国号建武,成为了大汉朝第十五位皇帝。

    新皇登基,天下大赦。然而卢莹却未赶上这件幸事。

    在大赦令下达之后,她的判决方才下达。她便被判“笞五十不赎,斩监候”。

    那五十大板是在大理寺公堂之上当众执行的。

    抚远侯府的荣耀门楣,在露体受刑的这位原侯府嫡女杖责之后荡然无存。卢氏一族亦因“永不得参加科举”的重判而自此沦落为庶民,再也不曾兴起过。

    傅珺亦自英王府搬回了平南侯府,仍旧住回了沉香坞。

    直到回府之后,傅珺才知道宫变当晚,金陵城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混乱。

    刑部尚书许府、兵部侍郎裴府皆于宫变当晚遭遇叛军血洗,裴宥一家尽皆丧命,许家只活了一个嫡子许克。因这两府或多或少参与了太子与忠王的谋逆,因此就算有幸存者,等待他们的也是重罪判罚。

    此外,抚远侯府身为太子岳家,亦遭受了忠王一系叛军的冲击。幸得府中侍卫众多,只死了十几个下人,主子皆是无碍。但在最后清点人数时,众人才发觉卢悠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平南侯府当晚也有叛军攻入,因他们是从西墙的角门攻打进来的,故秋夕居成了重灾区,秀云等几名妾侍或死或残,郑氏倒是跑出来了,却因慌不择路从假山上摔了下来,伤得极重,一直昏迷不醒。直至傅珺回府时仍在昏睡。

    至于张氏等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倒并无大碍。

    傅珺回府,众人厮见,自是一番劫后余生的庆幸。侯夫人特意召了傅珺到近前,拉了她的手慈声道:“好孩子,祖母听说你的事儿了。那天你没了踪影,祖母真是急得不行。可恨那时候城门已经叫不开了。你祖父也是因此才察知不对,及时调拨了侍卫,才叫阖府免了灾难。说起来这都是你这孩子有福气,我素常就说你是个好的,如今见你好好儿的,祖母心下也安了。”

    她一面说话,一面抹着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水,神态倒是一派慈爱。

    傅珺自然要接了下茬继续说的,便也低了头道:“孙女儿在外头也挂心府里,见祖母与祖父并伯父、伯娘们俱都安康,孙女心中实是欢喜。只是母亲受了伤……”

    她说到这里便住了声,实在不愿再往下说那些虚言。

    张氏立刻接口道:“老太太也别难过了,四丫头也放宽了心。你母亲那里你一个小姑娘家也不懂照顾,素昔你身子又弱,若是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大伯娘听说你在英王府里还大病了一场,可是么?”

    傅珺心下极为诧异,张氏这话头送得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口中却是轻声道:“鲁医正说是受了风寒。”

    崔氏马上接口道:“可不正是这个话儿。”说着她转向侯夫人,语声轻柔:“老太太,媳妇瞧着四丫头这还没大好,倒是要静静养着才是。老太太觉着呢?”

    侯夫人自然立时便点了头,直道傅珺“可怜见儿的,小脸儿黄黄的,可见是还没好,快些去静养着,你母亲那里就别去了”云云。

    此时的侯夫人对傅珺简直是全心全意地好,恨不能将心也掏出来似的,像是全然忘记了就在一个月前,她还曾咬牙切齿地要给傅珺寻一户人家远远嫁了。

    如今若再有人跟侯夫人提这话,那准是去找骂的。

    侯夫人前两天才听平南侯说,傅庚这一回算是从龙之功,说不得就要入阁,就算不入阁,一个正二品的太子少师是少不了的。此时的傅珺身价百倍,前程似锦,侯夫人是再舍不得将之远嫁的。(未完待续。)

第566章

    傅珺回府后没几日,张氏便有一日寻了过去,委婉地向傅珺透露了一个消息。

    便在去年年末之时,忠王侧妃王宓突然下了张贴子,请府里的女孩子们去忠王府赏梅。在赏梅宴上,王宓特意当众提了一句“如何不见珺表妹?”又可怜傅珺独居别庄,还掉了几滴眼泪。

    彼时的王宓到底也是王妃,张氏被她当面点了出来,自不敢擅专,回去便禀了侯夫人。侯夫人不好明着与王宓过不去,所以张氏才会派人来接傅珺,孰料下人里竟混了探子进来。

    傅珺至此才将自己被劫持之事理出了一条线。这条线以刘竞为始,后面跟着萧红珠、王宓,再串上张氏、侯夫人,最后便是乌里与魏霜了。

    想到这里,傅珺便觉得讽刺。

    就在前几日,任氏竟还试图到英王府求见傅珺,想要为王宓求情免去皇觉寺剃度。

    傅珺那时候还病着,傅庚便将任氏打发了回去。最近她倒是没来。据说王昌的官身已经保不住了,想是为了自家夫君的前程,任氏已经不敢再就王宓的事情多做什么。

    新帝登基后不日颁下旨意,三皇子刘彦封为静王,封地位于山东登州一带,特着许慧与子同往封地就藩,待天气和暖便可启程。

    收到这个消息,傅珺是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自古以来,齐鲁多出士子,山东又一向民风淳朴。登州也不算太偏远,还可以临海而居。想来许慧亦可与刘彦一同安然度日,远离政治斗争,过上平静的生活。

    这样说来,刘筠还是个不错的皇帝。至少在对待刘彦的问题上他显得颇为宽厚。当然,这也未必不是一种政治做秀。此旨一颁,朝中多有臣子赞今上仁德与勇武兼备,实乃一代明君,傅庚也上表赞圣上对子侄宽厚,顺势拍了一记马屁。

    随着这道圣旨的颁布。更多的官员任免接踵而至。

    原内阁辅臣霍狄乃是太/子/党。太子获罪他亦不能免。他是个聪明人,上书告老,得了一份体面,离开了大汉朝的政治舞台。带着一家老小黯然出京。武阳伯阖族参与宫变。满门抄斩。诛连九族,从此京中再无这号人物。还有宗人府经历倪敬,因其子倪睿领兵造反。他本人还领着一哨人马杀进了裴府并抚远侯府,也是谋逆大罪,满门抄斩。

    “沧浪先生”王襄被破格擢拔,晋身文渊阁大学士,出任内阁辅臣兼任刑部尚书,正二品;傅庚因辅佐新帝有功,获封太子少师,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位列大九卿;裴宥身故,空出来的兵部左侍郎一职便落在了定西伯陆机身上,定西伯因护驾有功,爵位升了一等,如今已是定西侯;裴宽在西北的职位则由温重补上,再提了一等,温重如今已是都指挥佥事,加授昭武将军,正三品;滇南大营吴拓事涉贪污,虢夺官职,抄家问罪,威北侯窦羽接任滇军都指挥使;至于陆机空出来的五军营提督一职,则暂时空缺。

    随着这一连串的旨意下发,京中百官人心大定,金陵城的百姓生活也逐渐恢复了正常。虽然仍在国丧期内,但新帝登基也算是喜事,弥漫在整座城市中的肃杀之气,亦被渐暖的东风拂了去。

    二月中旬,白石书院复了课。

    当踏上太清轩门前的石子路时,傅珺只觉得恍若隔世。

    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经不见了。裴熹死了、许允也死了,花季少女香消玉殒,她们曾经的梦想与切盼,如今看来是多么的轻渺如梦,而她们争抢的那些东西,又是多么可笑虚无。

    卢悠失踪了。有一种传闻说她是被她的异国“挚友”萧红珠救走了,此传闻并未被证实。不过若传闻是真,傅珺觉得,“救”应该改为“掳”才是。以萧红珠睚眦必报的个性,她既能派乌里来抓傅珺,就完全有可能派另一拨人去抓卢悠。

    辛韫也离开了京城,其父辛博调至广东任按察使,阖家上任去了。

    至于魏霜,也不知白石书院有没有察知她的身份,自是渺然无踪。女学部的琴课如今由男学部金夫子兼任。

    不过,傅珺熟悉的陆缃、谢亭与冯薇她们皆无事,几个小姐妹于白石重聚,谢亭第一个红了眼眶,拉着傅珺的手半天不肯放。

    她们皆是幸运的。她们的父兄站对了位置、选对了阵营,所以,依附于这些男人的女人们便也有了不一样的境遇。

    说起来,这是傅珺在白石就读的最后一年。白石女学部最长学制为三年。想起初入学时的情景,再回看这几年来的走过的路,傅珺不禁深觉时光如飞,再想到她即将面对的未来,这段学生岁月于她而言更显珍贵。

    也许,待毕业之后,她便要与她熟悉的朋友们,与大汉朝的一切,从此天各一方了吧。

    当金陵城降下第一场春雨之时,许慧悄然离京。

    没有灞桥折柳,亦没有长亭洒泪、挥手作别。她走得无声无息,傅珺收到消息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傅珺心下十分怅然。

    她不知道许慧是如何想的。

    或许她会恨。恨这世道的无常,恨那当头荣耀消散太快,前一刻华灯玉烛、凤冠加身,后一刻便是高楼倾塌、荣华成灰。也或许,她亦如傅珺一样,只觉得人世若一场大梦,回望前路,唯道一句“天暖好个春”罢了。

    便是在这般怅惘的情绪中,谷雨时节,如期来临。

    和煦的东风携来江南烟水,金陵城中细雨如雾,平南侯府前湖边的一行柳树在风里软下了腰肢,垂落于水面。时而有鸥鹭振翅飞过,羽尖划过水面,留下一道道涟漪。

    这一日,傅珺自书院回府后并没去沉香坞,而是带着人转至了秋夕居。

    郑氏已经醒了,因昏迷时间太久,脑部受损严重,她醒来后便不大认得人,除了记得傅璋是她的儿子,连傅庚都认不出。

    此时的傅庚,重又做回了温柔良人。

    他遣去了仅存的妾侍金雨和香雪,如今的秋夕居只住了三房夫妻二人。众人皆道傅庚情深,妻子病得如此严重,他仍是谨守诺言,不离不弃。(未完待续。)

第567章

    傅珺来到秋夕居时,傅庚也在。

    郑氏虽不识得傅庚,然每每傅庚前来,她的脸上便会多些笑容。她看着傅庚的眼神天真得如同二八少女,带着几分痴情、几分纯稚。

    或许是一颗心皆放在了傅庚身上,傅珺的到来,郑氏并未多在意,只将/床/边案上的点心匣子往傅珺这里推了推,便又去痴望傅庚了。

    这样的氛围委实令人尴尬,傅珺只盏茶功夫便即告退,傅庚却在郑氏房中耽搁了许久。

    他一向以为,做戏总要做足了才好。便如此刻,他满脑子想的皆是朝中所议西北军事,然那小座钟的指针不绕足半圈,他就不能走。

    他其实是觉得很好的。

    这样的郑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合他的心意。

    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笑意,傅庚自秋夕居出来后便去了外书房。田荀远远瞧见了他的身影,便立在廊下等他。

    王襄不日即将进京,不过田荀却还是留在了傅庚身边,其中的约束提醒之意,傅庚自是知晓。

    二人也未多作寒暄便进了书房,待遣退一应仆从之后,田荀便问:“大人又待了半个时辰?”

    傅庚神态惬意地抿了口茶,眉眼未动:“多待了半刻钟。”

    田荀目露赞赏:“这般也好。一扬一抑,大人如今声名更佳。今上见了,亦自欢喜。”

    傅庚含笑不语。

    景帝在时,为令其放心。更为让郑氏无暇对付女儿,他连纳五妾自污求安。如今宇内升平,郑氏又病得傻了,他现在真是一身轻松,心情格外舒畅。

    说起来,那帮闯进侯府的叛军,还是他引来的。

    刘竞与刘章那边皆收到风声,道傅庚手中有他们谋逆的证据,便藏在秋夕居。所以,那些叛军才会直奔秋夕居。绕过了重兵把守的侯府正门。

    叛军中埋着傅庚的暗线。此人收到的秘令是:格杀勿论。

    傅庚是真没想到郑氏的命这么大。居然还能逃出来,只是残了却没有死。

    不过这样更好。

    傅珺身边最大的、也最麻烦的威胁,如今已然解除。郑氏若是死了,傅珺便要守孝。倒还误了她的婚事。倒不如现在这样伤残在家。傅庚还能多作些文章。

    这样一来。异日与王氏地下相见,他也不会无颜以对了罢。

    这般想着,傅庚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垂眸望着眼前的茶盏。盏中清碧的茶水照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定定地望着那个模糊的人影,恍然间有种错觉,那人影与他,根本不是一个人。

    傅庚的心中渐渐涌起一丝茫然。

    自从踏上了那条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路,他就再也不曾有过一次回顾。他甚至已经记不清,他是如何一点一点地褪去了曾经的鲜烈、激扬与明亮,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五军营那里,朝上仍无定论?”田荀问道。

    他的话语让傅庚回过神来。

    他搁下茶盏,抚了抚颌下短须,眸色已是一片清明:“尚无。然观今上之意,似有所属。”

    “孟渊?”田荀立刻问道。

    傅庚赞赏地看着田荀,点了点头:“先生目光如炬。”

    田荀淡笑道:“大人谬赞。”言罢又蹙紧眉头:“然,圣上宁不惧外戚乎?”

    傅庚洒然一笑:“自古以来,明君从无所惧。”

    田荀微怔,旋即抚须笑了起来,点头赞道:“大人这才是高见哪。”

    二人相视一笑。

    五军营提督的空缺,始终不曾有人替补。朝堂之上众人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冒然推举。傅庚亦保持沉默,泯然于众臣。

    好在刘筠也不急。

    新帝新气象,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比如册封皇后、妃嫔、公主等等,并立太子。这些事情无不是耗时耗力,又要祭告太庙,又要钦天监选日子,直至小满前后才堪堪结束。

    陈太后依旧做她的太后娘娘,原英王正妃孟清正式册封为皇后,嫡长子刘霆为太子,刘筝仍做她的福安公主。另有几个侧妃、姨娘所出子女亦有封赏。同时,英王府中妾侍等亦扶摇直上,一跃成为宫中各阶妃嫔。

    皇后的册封大典过后,照例又是一系列的命妇进宫送上贺礼表笺等程序。待几拨诰命夫人俱皆见过,各勋贵世家便接到了皇后懿旨,着她们带同女儿入宫觐见。

    这可是很少见的情况,京中高门一时间众说纷纭。如今太子刘霆才八岁,远未到选妃的年纪。便有人猜测皇后是要为几位公主选伴读。也有说是为选秀提前做准备。

    无论如何,傅珺身为九卿之女,自是免不了走上一遭。于是,四月中旬的一天,傅珺与傅珈等几位姐妹,便于晴朗的春日暖阳中来到了皇宫。

    皇后孟清乃是温国公孟铸元配夫人吕氏所出之女。

    吕氏出身陕西世族,据说前秦时乃是望族。传至大汉之时,这一支的吕氏已非千年前的嫡支,族谱亦只能上溯到唐末汉初。但吕氏坚称他们乃是前秦分支,世人倒也驳不了他们。

    吕氏与孟铸婚后多年只生了一女孟清,后便因病故去。当年,孟清以失妇之女的身份嫁予英王刘筠,乃是景帝多方权衡后赐的婚,目的自然是不让刘筠有任何助力。

    彼时,所有人皆以为孟清这辈子最多就是个王妃。更有人猜测,以景帝对刘筠的忌讳,没准儿她这个王妃做不了多久,就要与金水巷的前主人宁王一家子在地下相聚了。

    然而世事难料,如今孟清高高在上,贵为皇后。那些当年曾经俯视过她的人,此刻只能跪在地上向她行礼,这种感觉也奇妙得很。

    傅珺并没有多在意这些事。

    在金碧辉煌的永昌殿中,傅珺的视线始终凝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傅珺绝对想不到能于此相遇的人——姜姒。

    姜姒居然成了刘筠众多老婆中的一个!

    她现在的身份是采女,在宫中的位份算是非常低了,再往下两阶便是无品级的秀女。

    如此低微的位份,姜姒的神情却十分怡然。她垂眸站在某位昭仪的身侧,脸上始终含着一抹梦幻般的笑意,腮凝樱粉、眉眼含春,那一份幸福的满足,是再也伪装不来的。(未完待续。)

第568章

    傅珺有一刹那的膈应。

    两个月前,刘筠以准天子的身份深情告白,一脸的情深不悔。而一转脸,他就把谋算了傅珺无数次的姜姒纳入后宫。

    或许在他看来,这就是小事一桩。傅珺可以肯定,如果她就此质问刘筠,说不定刘筠还会高兴,认为傅珺是在嫉妒。

    傅珺忍不住心下嗤笑。

    这都是什么混蛋逻辑?

    她从来没对刘筠的感情抱有任何幻想。她只是对古代男人这种骨子里的性别优势感到不可思议。他们哪来的自信,以为全天下的女人见着一个位高权重长得帅的男人,就必须一心嫁过去死也不放手?

    这种自以为是简直可笑。

    淡淡地扫了一眼姜姒,傅珺转开视线,隐身于一众高门闺秀间,完成了跪、叩、起等一系列拜见仪式,随后便站在旁边当布景,听着皇后孟清与众命妇寒暄。

    孟清一面说着话,一面将眼风不经意地往下掠了掠。

    她必须承认,即便在这样多的妙龄少女中,那位傅氏四女仍显得非常出众。雪肤朱唇、长眉如墨,一双明眸如秋水般冷冽,可谓绝色姝丽。而她身上那种清淡的气韵更叫人着迷,那味道形容不出。似是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又含着隐约的锐利,偏她还生得柔弱,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格外堪怜。

    也难怪刘筠一见难忘了。就算是孟清见了,也自觉得这般美貌着实惊心动魄。

    与诰命夫人们说了几句客气话。孟清便叫了身边的女官带各位贵女去御花园走走,不必拘在宫中。

    领了皇后之命,众女便又去了御花园。

    此时正值春好之时,园中花团锦簇、绿树葱笼,景致颇为优美。傅珺便与陆缃、谢亭并冯薇做了一处,去了一处六角小亭子坐着说话,并不敢四处乱跑。

    陆缃便悄悄打趣谢亭道:“你不是闹着要斗草的么?在书院里天天吵着玩,这会子有这么大一所花园,你怎么又不玩了?”

    谢亭便嘟了嘴道:“缃姐姐最坏了,天天来打趣人家。人家就是再想玩。也不敢在这里造次嘛。缃姐姐你要再这样讲。那牡丹笺你也别想要了。”说罢还鼓起包子脸“哼”了一声。

    冯薇便柔声劝道:“好啦,亭儿也别生气。待过几/日/我下了帖子,请你去我家玩。我们家旁的没有,花草是多多的。你想摘什么就摘什么。”

    傅珺看着她们说话。觉得这次进宫真是历来最省心的一次。眸中笑意点点。

    便在此时,忽见一个女官模样的宫人走了过来,躬身道:“傅四姑娘。娘娘召见,请您随我来。”

    小亭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傅珺心下叹了口气。

    才说这次进宫省心来着,这不就来事儿了。

    她略停了片刻,起身笑道:“烦请这位姑姑带路。”

    冯薇与谢亭倒没什么,陆缃却是一脸的担忧。她所历之事比谢亭她们多得多,自是觉得这宫人来得有些突兀。

    然而,此处乃是皇宫,随便一个贵人都比傅珺大,有人召见她自然是必须去的。

    与那个宫人走出御花园的时候,傅珺还觉得庆幸。好在她提前向孟渊要了楚刃过来,今天有她与涉江陪着,就算宫里有什么阴谋,她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几个人安静地出了花园,踏上了一条僻静的小路,转过几个月洞门,又沿宫道走了一会,再一转弯,前方便是一幢小楼。那门楣上端正劲美的“听涛”二字,一刹时让傅珺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许多年前,在那个叫做听涛小筑的二层小楼中,她第一次与刘筠相遇。

    时间过得可真是快,转眼之间,刘筠已登大宝,成为天下至尊,而她亦不再是当年的六岁小姑娘。

    看着这幢小楼,傅珺已经知晓是谁召她说话了。

    宫人到此便止了步,只向傅珺躬了躬身便退了下去,另一人自楼中而出,身材高大、形容粗豪,正是赵戍疆。

    赵戍疆先向傅珺略略一揖,随后便将一双灼灼的眸子盯在了涉江的身上,上上下下足足打量了两个来回,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瞪得特别大,似是要从涉江身上看出朵花儿来。

    看完了之后他便抓了抓头发,一脸的不解。

    涉江被他看得发毛,完全不知他是何意。傅珺也觉得很是莫名。不过她此刻心绪纷乱,并未多想,便当先进入了楼中。

    刘筠坐在二楼迎门的梅花凳上,看着那个纤弱的少女拾级而上、步履轻缓。

    那一刻,他觉得她的每一下足音,都似是踏在了他的心尖上。

    望着她淡绿色的春衫若盈盈/春/水,腰肢纤细,红唇微微开启,他的心止不住地跳得有些快。

    他真是越来越像个毛头小伙子了。不过就是这样见一面,竟也会心跳如鼓。

    虽心下如此自嘲,可是,那越来越快的心跳却完全不受控制。看着眼前的少女,他蓦地有种错觉,似是自己也回到了年少之时,初次知慕少艾,对着娇媚的少女心动不已。

    “臣女参见陛下。”傅珺清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声音让刘筠的心跳平息了一些。

    他站起身来虚扶了一下,俊朗的脸上笑容温柔:“起来吧,我找你有话说,没吓着你吧?”

    傅珺摇了摇头。

    见刘筠总好过见姜姒。

    虽然这两个人都代表着麻烦。但至少刘筠还没让她觉得恶心。

    一想到姜姒,傅珺眼中便多了分冷意。

    看着突然冷下来的她,刘筠的心蓦地有些发疼。

    他见过她这样的神情。

    在琼玉湖畔,她就是这样,露出满身的冷意,去应付那些人的算计。明明还是个柔弱的小女孩,却不得不将内心修炼得如此强大。

    她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刘筠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遇到麻烦了么?”

    “臣女不曾遇到麻烦。”傅珺语声淡然地回道。

    她总不好说你的小老婆跟我有仇吧。况且就算说了也没用。刘筠既然收了姜姒,就表示他肯定知道姜姒是什么来路。明知如此还要收她,定然有目的。

    不过,这些并不在傅珺的关注范围内。

    “若有何事,但说无妨。我会帮着你的。”刘筠语声柔和,始终不肯以“朕”自称。

    自从认识了她,他才知道他也可以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以前他是一点都没发现的。

    “陛下召臣女至此,有何事吩咐?”傅珺问道。

    刘筠被她一言提醒,这才想起了会面的目的,便含笑道:“我带了个人给你见见。”说到这里他略提了声音道:“出来吧。”

    话音方落,一个人便自里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白衣如雪,神情冷寂,秀丽的眉目间含着岁月霜华。

    竟是魏霜!

    “……魏夫子?”傅珺失声道,一时间万分惊讶。(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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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表情能破案,但,能宅斗么? 傅珺有些无所适从。 侯府的日子说易且难,嫡出姑娘的尊荣似有还无,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无论是前世当警察,还是今生做主子。 不想囿于后宅,却不得不在宅门里步履维坚。 暮霭沉沉也好,水阔天长也罢 她,只想做自己。 简单说来,这是一个古代版《别对我撒谎》+《记忆神探》的故事。庶庶得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庶得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庶得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