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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69章

    魏霜仍是大带垂绅的夫子装扮,若非她神色憔悴,看上去直与往常无异。

    傅珺怔立片刻,上前以弟子礼相见。

    这真是太意外了。她原以为魏霜已经逃走了,没想到她居然跟刘筠进了宫。

    见傅珺一脸的喜色,刘筠的脸上亦带着笑容,和声道:“喏,我就知道你想见此人。她于你是有救命之恩吧?”

    傅珺连连点头,转眸看着刘筠,脸上含着感激的笑意:“谢陛下。臣女确实是欠魏夫子一个大人情,一直深恨无缘拜谢。陛下天恩浩荡,臣女万分感激。”

    刘筠的唇角止不住地上翘。

    她欢喜便好。

    魏霜乃是忠王身边小卒,据她本人说她是之前江湖上极富盛名的“天山派”传人。后因江湖纷争,门派覆灭,她们一众弟子流落江湖,被刘竞招纳。

    刘竞天性残暴,自奉之为主后,天山派弟子损折无数。魏霜便起了杀心。宫变那一夜,魏霜以强驽/射/杀刘竞,为师兄弟们报了仇,亦算是向新帝刘筠递上了投名状。

    逃出岁羽殿后她便立刻束手就擒,同时将救下傅珺、故意放走姜姒递消息等事一并说了。

    彼时,逆王刘竞残余部曲皆关押在大牢,何靖边便提审了不少人问魏霜的来历,然却没得到多少有效的供词。原来,刘竞喜怒无常,身边的侍卫婢女无故消失者极多,如今的这些人最长的不过跟了他三年。因此,魏霜所言竟是无人可驳。

    而何靖边再试其武功,发现魏霜还真是一身天山派的武功。虽这并不能证明她说的便是真的。然刘筠却也不想简单地杀之。他是个惜才之人,深觉魏霜武功高强,若不能为己所用,殊为可惜。

    何靖边却认为魏霜此人过于神秘,留在身边并不安全。恰巧此时魏霜提出想要随身保护傅珺,何靖边头一个便觉得好。

    如此一来,他们既可暗中观察其动向,同时亦令其远离新帝。实为两全其美的妙策。

    刘筠想的则是另外一回事。

    他直觉魏霜可信。亦可用。

    多年来羁留京中,历过无数风险,刘筠的嗅觉早被打磨得格外敏锐。魏霜身上藏着秘密,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这秘密却并不关涉朝局。甚至亦不关涉刘竞。而是只与魏霜个人有关。

    而最重要的是,她在关键时刻救了傅珺。这并非见势不好转投己方,而是证明魏霜其人。在骨子里有着强烈的武者风范。

    如此秉性高洁之人,更兼武功高强,刘竞以为,有她护着傅珺亦是好事。且他一直记得,那个小姑娘对武功高的人有种特别的崇拜,若身边有了个这样的大高手,她一定会特别欢喜。

    只要能让她欢喜,他便也欢喜。

    此刻,望着欢喜而笑的傅珺,刘筠的心亦如这春风一般,变得格外温软……

    *****************

    永昌殿的偏殿中,皇后孟清正对镜理着妆容。

    她生得一张富丽的圆脸,眉如弯月、眼含水杏,笑起来时,颊边各有一粒米涡。

    这是最讨长辈喜欢的长相,不过在男人的眼中,大约会觉得这样的容貌不够风韵吧。

    孟清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一旁走过来个小监,附在掌事宫女林月秀耳边悄语两句,便即退了下去。

    林月秀的脸色有些发沉,上前轻声道:“娘娘,听涛阁那里来了信儿,说是陛下与傅四姑娘会了一面。”

    “还有此事?”孟清向镜中端详着口脂的颜色,笑容恬淡,“这也无甚要紧。难得有个喜欢的,由他去便是。”

    “娘娘!”林月秀有些不满地唤了一声,又道:“娘娘总这么宽心,也不想想万一真叫那傅四进了宫,她可是王阁老的外孙女儿、傅探花的嫡女,陛下对她又格外上心,往后岂不是于娘娘不利。”

    孟清转过脸来,伸出一根珠圆玉润的手指虚点着林月秀道:“瞧瞧你,说话这么没规矩,也不怕叫人听了去。”说着她便笑出了声,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你呀,就爱瞎操心。你是不慕道的,说与你你也不懂。本宫却是看得透了,什么皇位大统、金尊玉贵、********、海誓山盟,百年之后不过一抔黄土。有了本宫便用着,无有本宫亦不求。想那么多作甚。你就是个想不开的。”

    林月秀听孟清又说起这些来了,冒了一头的汗,真想一把捂住这位皇后娘/娘/的嘴,急得小声道:“娘娘,这话可再不兴说了。万一叫人听见了那可如何是好?”

    “听见了又能如何?”孟清冷笑一声,神色倦怠,“黄觉寺里再多一个人也无甚要紧。”

    见孟清连这话都说出来了,林月秀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强拧过话题道:“娘娘,这口脂的颜色正好。娘娘瞧过便罢了。外头那些夫人们还等着呢。”

    孟清一听这话立时便来了精神,揽镜笑道:“没想到玫瑰露里掺些紫茉莉花汁,熬出来的颜色倒真是干净。艳而不俗。这方子我可得记下来,免得过后又忘了。”

    她这一高兴,连本宫的自称也丢了。

    看着孟清笑得眉眼弯弯,林月秀的眼中便有了一丝探究之意。

    她是真有些看不懂这位皇后娘娘。

    这位主儿简直就是没心没肺,在英王府的时候便是如此,从来不争不抢不算计,整日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或鼓捣胭脂水粉、绣样花谱,或者便是弄些异想天开的吃食,春时集花造香,夏时制冰赏莲,秋冬两季便天天思谋着哪里的水果好吃、烤肉味美,又爱收集雪水烹茶。对正主刘筠却是始终不冷不热,从不主动应酬。

    大约是因了好性儿,刘筠待她倒是甚厚。见她不能生养,便将个通房生的儿子抱到了孟清跟前,充作嫡子,便是如今的太子刘霆。

    原本刘筠是要去母留子的,孟清却不愿,说是不想刘霆怀着一腔恨意养在她名下,便硬将那通房留了下来。待刘霆略大些后,孟清便告诉他那才是他的生母,刘霆去见生母她也从不拦着。

    也不知她是如何教育的,刘霆对她这个嫡母倒是越显亲厚。后来那通房病故,孟清特意求了刘筠,升了那通房为侧妃,补办了玉牒。刘霆自此对孟清十分敬爱。

    不过,依林月秀来看,就算刘霆对孟清无甚敬爱,她们这位皇后娘娘也不会在意。

    想到此,林月秀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是真弄不明白孟清是如何想的。那傅氏四女明显极得刘筠宠爱,在英王府梅苑中,两个人就私下会过面。孟清难道就不怕傅氏四女入宫之后产下嫡子,她皇后的位子不保么?(未完待续。)

第570章

    被林月秀视作宫斗大敌的傅珺,此刻正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听魏霜细述前因。

    当魏霜说到为免萧红珠多问,托辞涉江为武林高手之时,傅珺忍不住笑出了声:“怪不得呢,方才赵将军一直盯着涉江看,我还当他是看上我们涉江了呢。”

    涉江一下子涨红了脸,难得地不镇定了起来,轻嗔道:“姑娘别打趣婢子。婢子方才可是吓得心里发毛呢。”

    赵戍疆方才那种眼神,可以说是跃跃欲试,明显就是想找涉江一试身手。

    魏霜微微沉吟了一会,对傅珺道:“乌里一事,我未说出你的名字,只说人是我杀的。至于涉江,我也解释过了,那不过是欺瞒萧红珠的托词,只赵戍疆还有些不信似的。他是个武痴,或许以为我帮着你瞒他呢。”

    傅珺点了点头,又脑补了一番赵戍疆与涉江决战的画面,只觉得太有喜感,绷不住又笑了。

    待笑过之后,傅珺便又想起一事来,轻声问道:“魏夫子为何不远遁?以您的身手,便是何靖边何将军,只怕也拦不住您吧?”

    魏霜神情冷肃,低声道:“我有个同伴被萧红珠带走了。”说着她看了傅珺一眼,神色微有些不自然,“我觉得,萧红珠只怕还会再来找你。”

    傅珺愣了一会,方才恍然大悟。

    魏霜这是拿傅珺当了诱饵,等着萧红珠上钩的意思。

    这结论让她十分无语。

    她就这么招人恨么?连魏霜都觉得萧红珠吃定她了。

    见傅珺神情郁结,魏霜歉然道:“我也是无法了。萧红珠踪迹难寻。所以我才出此下策。请你见谅。”

    傅珺摇头笑道:“我当然不会怪先生。先生救过我,又愿意护在我身边,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她说得绝对是真心话。

    作为一个马上就要跑路的人,身边有了魏霜这等高手为伴,她还怕什么?天涯海角她也敢去。一时间傅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心中再次感叹:刘筠真是个好皇帝。

    “还有一件事,需得给你提个醒。”魏霜说道。

    “何事?”傅珺问。

    “就是那姜姒。”魏霜眼神微冷,“她好像有些来头。我自宫变次日便随侍在陛/下/身边,陛下一直问我秘药之事。”

    秘药?傅珺心神一凝。

    “请先生细细说来。”她说道。

    魏霜道:“姜姒藏着两瓶秘药,来历诡异。我偷来用在了刘竞那伙人身上。宫变那晚。刘竞党羽便因中了秘药之毒,全军伏诛,此事我亦禀告了陛下。陛下自此便对姜姒极为上心,还曾专门找她说过话。此次封赏。便特意给了她一个名份。”

    傅珺心中十分讶然。

    真没想到姜姒上位居然还有这样一层缘由。

    沉吟片刻后。傅珺便又问道:“那姜姒本是住在许家的。如何又跑去了英王府?您又如何会知道她有秘药?还请先生给学生解惑。”

    魏霜点了点头道:“此事我却是知晓。那姜姒早就与刘竞暗中往来了许久。你可还记得两年前宫廷春宴,你差点被人推入水中一事?”

    “自是记得。”傅珺说道,墨眉已是微微蹙起。“难道此事竟是姜姒所为?”

    “正是。”魏霜肃声道,神情中含着一丝厌恶,“刘竞……好美色,姜姒那次便想叫你落水,刘竞再出手相救,这是她第一次算计于你。其后又有清味楼那一次,她拉上了你的继妹与继母,与刘竞合谋设了局;我后来还听刘竞透过一句,说是姜姒从你继母那里弄来了你的帕子,想要在武阳伯的花宴上做些什么,不过亦是没成。”

    说到这里,魏霜顿了一顿,略有些歉然地看了傅珺一眼。

    毕竟这些事情她全都知情,却也只在清味楼那一回帮了个小忙,余者却皆是旁观的。设身处地想一想,若她是傅珺,此刻的心情想必也不会好。

    傅珺目视魏霜,坦然一笑道:“先生有大义、守信念、重然诺,大有君子之风。那些许小事学生都忘记了,先生又何必挂怀?”

    无论如何,魏霜终究曾奉刘竞为主,奉行的亦是主子有命、属下遵从的行为准则。她能够在关键时刻违背主命、尊重自己的良知,已然高出这世间许多人。

    魏霜怔怔地看着傅珺,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良久后她方哂然一笑,道:“还是你通透。我这个夫子却不如你想得明白。”

    傅珺灿然一笑,复又问她道:“还请先生继续说来,那姜姒后来又如何去了英王府?”

    魏霜被她一语提醒,便又续道:“宫变那晚,刘竞便叫人把姜姒掳了来,带进了密室。他本已……收用过她几回了,按此人心性,凡收用过的贱籍女子,皆不会留活口。我以为姜姒此番亦是死了,谁想她不知怎么却从密室中偷跑了出来。那时我恰好潜回府办事,见她行色鬼祟,出府后径往英王府方向而去,我便也没拦着她。后来我才知道,便是她给陛下及时送了消息,陛下这才没被人占了先手。说起来她倒是有功的。不过赵戍疆说,姜姒并非他们在刘竞那里的眼线,他们的眼线是一个叫荃儿的丫头。”

    荃儿?傅珺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藏剑山庄的秘探荃儿?她怎么会出现在忠王府?

    傅珺凝眉想了一会,蓦地想起了王宓。

    当初王宓嫁入忠王府时,任氏替她备了几房姑苏老宅的陪房。荃儿没准儿就是那时候混进去的。

    说不得这便是傅庚的主意。

    傅珺被这个消息乱了思绪,一路沉思着,直到马车停下,车门开启,露出了吴钩那张殷勤的笑脸,她才蓦然惊觉,马车居然停在了孟渊位于玄武大街的那幢宅子门前。

    “傅四姑娘,我们主子等着您呢。”吴钩笑得脸都快僵了,心中却暗暗撇嘴:用这种法子将人家姑娘骗过来,他家主子也太不讲究了吧?

    傅珺只怔了一刻,便即下了车。

    她已经好久没有孟渊的消息了。只听楚刃说他又去了西北,却不知他寻她又有何事?

    她一壁想着,一壁进入了院中。

    庭院仍旧是原来的模样,长梯、油布、雕镂了一半的窗棂、漆色半落的粉墙,处处粗疏。虽是草长莺飞的春时,却有着淡淡的萧瑟气息。(未完待续。)

第571章

    孟渊立在廊下,远远便见一道淡绿色的纤秀身影,穿过扶疏的花木,盈盈而来。

    他那双淬冰般的眸子里,便有了细碎的柔光。

    她好象又长了些个子,淡绿的春衫随着她的步履摆动,如绿水清波,叫他的心也跟着起了一圈涟漪。

    可是,一想到她背着他的那些举动,他又有些恼怒,周身的气息一刹时便冷了下来。

    魏霜眉峰微挑,孟渊冰冷的眼神立刻扫向了她。

    就是此人!

    在见到对方的瞬间,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清味楼。

    孟渊斜飞的长眉微微一蹙,臂指魏霜,语声冰冷:“你,止步。”

    他说话的语气着实让傅珺抖了抖。

    一旁跟着的吴钩与楚刃立刻拦在魏霜身前。

    魏霜倒也并无异议,只目视傅珺。

    傅珺便向她点了点头,复又转首望着孟渊,方要说话,蓦地觉得有些异样。

    孟渊的样子,好象有哪里不对。

    她凝眸细看,过了好一会方才发觉,孟渊脸颊上的那道伤疤,居然不见了!

    “你……把它拿掉了?”傅珺一下子忘了想说的话,提步上前,向孟渊的脸上细细打量。

    那道疤虽然几可乱真,但每当孟渊说话或作表情时,伤疤的运动轨迹都不正常。傅珺早知这伤疤是假的,她只是不明白,孟渊为何将这个伪装去掉。

    孟渊回过神来,一瞬间又有些咬牙切齿。

    他为她费了多少心思,打乱了多少计划,又好容易说动了太后娘娘帮忙。孰料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居然还想给他逃跑,每思及此,他就觉得心里窝着一股火。

    压了压火气,他淡声道:“你进来,叫你的人在外头候着。我有话说。”

    见他神色郑重,眉眼间还隐着几分怒意。傅珺心下凛然,转首对涉江道:“你在外头吧,等有什么事我……”

    她的话尚未说完,孟渊一把便抓住了她的胳膊。微一用力便将她带进了屋中。

    “砰”地一声,屋门关上了。

    傅珺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她看得出,孟渊是真的生气,连关门声都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怎么了?”傅珺一面问道。一面用力挣了挣。

    孟渊的力气很大,抓着她的胳膊微有些疼。

    孟渊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她微蹙的眉尖宛若墨染,清冽冽的两道眼波凝在他的脸上,那眸子清澈得能照见他的影子。

    孟渊的心不受控制地恍了一下。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手上的力道已经小了许多,却仍旧握着傅珺的胳膊,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将她拉到了西次间儿,这才松开了她。

    傅珺仍是十分莫名。她抚了抚微皱的衣袖,旋即便抬眸望着孟渊。

    两道清澈如水的眼波。就这样停在了孟渊的脸上。

    看着她那张满是疑问的脸,孟渊蓦地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他轻舒猿臂,伸指便在傅珺的脑门儿上弹了个脑崩儿。

    “嘶”,傅珺轻声呼痛,本能地抬手捂住额头。孰料还没待她说什么,脑门儿上便又挨了第二记。

    咦,这是什么意思?孟渊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气疯了拿她撒气?

    傅珺完全弄不清状况,只将两手捂在脑门儿上,看向孟渊的眼神既茫然又带着几分疑惑。

    孟渊被她看得又有点憋闷起来。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他开了口。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恚怒:“这般大事,为何不寻我帮忙?为何不说予傅大人知晓?你自己暗地里瞎折腾,就不怕出事?”

    他一面说着,一面便向傅珺步步逼近。那双平素如同淬了冰的眸子里,此刻却窜出了火苗。

    傅珺本能地觉出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她一面一步步地向后退,一面换上个无辜的笑脸,尽量不动声色地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请你说明白一些。”

    说罢这句话,傅珺的身后已是一层冰冷的坚硬。

    不知何时她已经退至墙边,后背抵着墙。再也无路可退。而在她的身前,孟渊却仍在步步逼近。

    傅珺没来由地有些慌神。

    孟渊身上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强大得几令人窒息,压迫得傅珺心跳都快停了。

    这样的孟渊,让她觉得陌生。

    她忽然发觉,她再也不能将他看作少年人了。不知从何时起,曾经的少年已然长大,血与火的淬炼、生与死的考验,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由凌厉而内敛。

    此刻的孟渊,眉眼仍旧是她记忆中的眉眼,看向她的眸光,似亦仍是姑苏的灯火下那个昳丽的少年。然而,他的身上有些什么已经不一样了,当年那皎皎朗朗若山间明月般的少年郎,如今已有了一股深邃凝厚的气韵,配合上他如冰似雪的容颜,叫人根本不敢逼视。

    傅珺不由摒住了呼吸。

    或许,他的身上终究少了些岁月沉淀的韵味,亦少了光阴打磨的痕迹。然而,那种宝剑藏锋、锐意刚劲的魄力,却又令他比起那些顺应岁月而渐长的人,更显出一种迫人的气势。

    傅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想要掉头逃跑的/冲/动,只张大眼睛看着渐渐迫近的孟渊,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就在这一错神间,孟渊已经欺身而上,与她几乎贴体而立。

    原来孟渊竟然这样高。傅珺有些后知后觉地想。

    她的头顶还没到他的下巴,她必须仰起头才能看得到他的眼睛。

    此时的她根本没意识到,她的两只手还捂在脑门儿上。而她仰起头来的动作,配合着她因走神而略显茫然的视线,不知何故,竟让孟渊眼里的火苗瞬间大盛。

    这火苗不再是方才的怒火,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火,这让他的眸光越发幽暗。

    他再向前跨了一步,蓦地握住了那双纤细的手腕,分向两旁按在了墙上。

    傅珺有点呆住了。

    这样大开门户的姿势固然令人极为不适,而更让她不适的还是他的眼神,深邃、幽暗,却又隐着危险的火焰,让人脚底发软。

    孟渊深深地望着傅珺。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微有红印的晶莹肌肤。

    他没想到她的肌肤竟是这般娇嫩。

    方才他几乎没用什么力,却仍在她的额上留下了淡淡的红痕。那两点淡红印在细嫩的肌肤上,如雪上飘落的粉樱,柔弱娇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揉搓爱怜。

    猝不及防间,他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额上。

第572章

    傅珺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整个天地似都消失了,唯有孟渊那张放大了的俊颜,还有他幽暗灼人的眸光,以及额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让她手握成拳,身体绷紧。

    他的气息实在太过于灼人,灼得她不得不闭起双眸,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炙热。而这样一来,他的唇所带来的触感便越发地清晰强烈,仿若每一下都烙在她的心尖。

    先是额上的那两痕淡红,他以唇轻触,吐息灼人;随后,那温热的唇渐渐下移,温柔而轻缓地触上了眉尖,再后来是薄薄的微泛桃粉的眼睑。如同对待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每一次轻触都蕴着深深的怜惜。

    她的肌肤细滑幼嫩,水豆腐一般滑过他的唇畔,引得他每一次轻触都只能略一停憩,便又不得不滑向下一处。而这样柔嫩的触感却又不只是惹人爱怜,而是催生出了更多的/欲/望,令人/欲/罢不能。

    他的呼吸渐渐深沉起来,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流连。她的睫羽长而密,宛若蝶翅,时而刷过他的下巴与鼻尖,激起阵阵颤栗,让他的吐息更加急促。很快地,他灼热的唇便一路滑过她秀挺的鼻尖,蓦地含住了樱果般微启的红唇,轻吮慢碾,不肯放开。

    傅珺觉得快要窒息了。

    他的气息与她的气息缠在一起,他身上的热力透过薄薄的衣衫贴在她的肌肤上,烫得她整个人都在跟着发烧。

    她试图转动手腕推开这股灼人的热力。

    可是,那挣扎的念头才将泛起,一阵令人心悸的战栗便迅速占据了她的身体。

    她的挣扎变成了手指微弱的曲张,全身的力气已被那股火焰般的灼热融化。而她所有的理性亦尽皆被这股颤栗取代。她来不及思考,甚至来不及呼吸,只觉得全身/酥/软,整个人虚飘飘的浑不着力,若不是他还攫着她的手,她一定连站都站不住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她。他的呼吸与她的呼吸,他们紧紧相贴的火烫的身体,她被他牢牢握住的手腕,还有他灼热的/唇/。带着不顾一切的力量,封住了她所有的言语和思想。

    傅珺就像是一条离岸的鱼,除了不规则的呼吸便再不剩其他。她渐渐地有些神智模糊,并没意识到孟渊已经松开了她的手,改为一手扣在她的脑后。一手揽住了她的腰。她甚至也没意识以,趁着她张嘴呼吸的当儿,他已经长驱直入,由最开始的轻触到后来的勾挑卷碾,直至最后的抵死缠绵。

    孟渊的吐息变得越发浊重。

    他的手掌紧紧贴着她纤柔的细腰,每一根骨节似都在细细描摹着掌下的纤若无骨,那柔软娇嫩的触感自掌心蔓延,瞬间令他种想要将怀中的人儿揉碎的/冲/动,却又在心底深处涌上无边的怜惜。

    傅珺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将她拥得太紧了,几乎要将她嵌进他的骨头里去。肺部的空气被这股大力挤压,一丝一丝奔出体外。她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只得无力地将拳头一下下地捶着他的前胸,喉咙深处发出“唔唔”的声音。

    那声音落在孟渊的耳中,若小猫儿叫唤一般,糅杂在细细的/喘/息中,每一声的尾音都带着水意,颤巍巍、软绵绵,挑动着他所有的神经末梢。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以绝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想要再进一步的念头,终是松开了怀中的少女。

    新鲜的空气大量涌入,让傅珺稍觉清醒了一些。

    她大口地呼吸着,那种全身无力的感觉让她根本没法站稳。只能靠在孟渊的胸前,一只手本能地抓着他的衣襟。

    孟渊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有力的心跳震动着傅珺的耳鼓。他仍揽着她的腰,宽大的手掌几乎将她的腰身尽数覆住,而他的另一只手此时却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扣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刹时间,傅珺的眼前现出一张俊美的脸。

    往日如淬了冰的眸子,此刻亮若星辰,长眉斜飞入鬓,高挺的鼻梁、微方而坚毅的下颌。这极致的美带来的压迫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傅珺又有种大脑空白的感觉。而她勉强才聚集起来的一点意识,在触及那双星辰般璀璨的双眸时,亦尽皆散去。

    她忽然就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垂下眼眸,浓密卷翘的眼睫在颊边落下阴影,格外清滟。

    孟渊忽然闷闷地笑了起来。

    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他真没想到,还能见到她这样的一面。而他早就融化了的心,在这一刻起了些微的涟漪。那一圈圈漾开的波纹,绞得他的心都有些疼了。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他第二次问道,箫鼓般的声线犹带着几分暗哑。

    傅珺飞快地抬眸睇了他一眼,复又垂下眼眸。

    孟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这样子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想不到一向冷静清淡的她,亦会有这样惹人心疼的可爱。

    感觉到脸颊边那个宽大胸腔的震动,傅珺才惊觉他们此刻动作的/暧/昧。

    她被孟渊揽在怀里,两个人的身体间距不足一拳。

    这岂止/暧/昧,简直就是不成体统!

    傅珺扭手扭脚地挣扎了起来。

    她的动作立刻激起了孟渊的不满。

    他捏住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揽在她腰上的手掌更紧了几分,迫得她不得不紧贴在他身上。

    他俯身凑到她面前,身上的气息瞬间将她牢牢裹住。

    那味道,竟让傅珺有片刻的沉迷。

    不是任何熏香的味道,却比这世间一切熏香皆要好闻,/干/燥、温暖、清爽,如同阳光下/干/草的气息,带着灼人的热度,烫得傅珺不敢呼吸。

    “你最好不要动。”他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呼出的热气让她瞬间耳尖发烫。而他充满威胁的动作加上警告意味的语气,以及绝对不堪匹配的武力值对比,让傅珺立刻识时务地停止一切挣扎,乖乖地贴在他胸前站好。

    她现在还没办法组织起任何语言,智商更是落在了爪哇国,大脑如同一团浆糊。那个突如其来却又激/烈/缠/绵的/吻/,让她在瞬间分泌出了足够毁灭一切理性思维的荷尔蒙与多巴胺。

    她现在就是个充满了青/春/荷尔蒙气体的人形气球,来自于身边这个俊美高大、强势有力的男子的任何轻微触碰,都会让她瞬间自爆而亡。

    至于那个属于二十一世纪的剩女灵魂,对不起,请您先让位于十四岁春/心/萌动的少女本能吧。

第573章

    “你就这么胆大?”孟渊说,捏住傅珺下巴的手指动了动,面上带着薄怒,眼底却又含着好笑的神情,“居然还想逃跑?为何不寻我或傅大人帮忙?”

    他的问话,让她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

    她其实早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了,起初她是想装傻糊弄过去的,而现在看来,装傻的结果会很可怕。

    “我所做的事,算得上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不想连累亲人朋友。再者说……”说到这里她停了停,抬眸睇了他一眼,复又垂下眼眸:“……我怎知道你会帮我。”

    她没敢说得太理直气壮。天知道是为了什么,在孟渊的面前她居然有点心虚。

    孟渊可是刘筠的小舅子。她总不好说:“喂,你姐夫要让我当小老婆,我不乐意,你帮我逃婚吧。”

    这种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更何况孟渊是个标准的古代男人,早就被灌输了一脑门的忠君报国思想了。傅珺绝不敢拿这种事去冒险。

    只是,如今的境况,却又让她有些混乱。

    虽然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已经代表了一些什么,而她给出的反应,亦表明了她真实的内心。然而她仍旧疑惑,孟渊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或者说,她是对孟渊是否具备这样做的手段与能力,感到怀疑。

    若事情果如她想的一般,孟渊要对付的,便不只是他的姐夫,而是整个大汉朝最尊贵的男人。

    他有这个能为么?他能扛得住刘筠的怒火么?触及帝王威严可非小事。孟渊是否已经想清了其中关窍,而非仅凭着一腔热血贸然行事?

    这一刻,她是真的替孟渊感到担心的。

    傅珺凝眉沉思着,浑然忘却了身边还有别人。而看着她那明显是神游天外的表情,孟渊的眼神再度幽暗了下来。

    他不希望她走神,然而,走神的她却也有种格外的/媚/惑。那双清澈的眸中蒙着一层水雾,樱果般的红唇微有些肿,唇畔狼籍着几痕他留下的红印,细柔的吐息此时正拂过他的手指。

    孟渊喉头滚动。心尖上毛茸茸地起了一层颤栗。宛若小猫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挑动着。

    他深吸了口气,蓦地俯身,再度封住了那樱果般粉润的唇瓣。

    这一次的孟渊比上一次更激烈、更强势,像是要摧毁什么一般将她抵在墙上。不容她有任何反抗。而他的唇更是一路向下。由秀气的下巴到柔软的颈项。碾过大片樱粉的肌肤,最后落在她的耳畔。

    傅珺的大脑再度一片空白。

    “不许走神。”他浊重炙热的吐息喷在她的耳边,含住她耳珠的唇更是烫得吓人。“再走神,我就再这样。直到你不走神为止。”

    他的呼吸极不稳定,低沉的声线有些嘶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随着热气喷洒在傅珺的耳边。

    傅珺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孟渊将头埋在她的颈项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无限流连地放开了她,向后退了两步。

    他不能再揽着她了。

    再揽着她,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他明明是想要告诉她一切有他,让她放心的,却未想刚才一时间情难自禁,居然对她做了那样的事。

    不过,这样也很好。孟渊忍不住唇角有些上翘。

    她没有拒绝他,方才还一直抓着他的衣襟。只要一想到她无力地偎在他怀里,白嫩柔软的手抓在他的衣襟上,他的心里便有种莫大的欢喜。

    那种被人依靠的感觉,以及能够完全拥有一个人的感觉,让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比战场上杀敌、酒桌上豪饮更让人神清气爽。

    他凝眸望着她。

    那一刻,他的心头鼓涨着万般柔情。

    “我知道他……陛下想要做什么。”孟渊说道。箫鼓般的声线带着几许低回、几许温柔。

    傅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隔开了几步的距离,她终于可以正视他了,而她的理智也终于全线回归。

    “你怎么知道的?”她立刻抓住了孟渊话语中的漏洞。

    刘筠向她表白时,梅苑内外肯定是清场了的。孟渊怎么会知晓此事?

    “梅苑并非铁桶。只要我想,我总能知道。”孟渊淡淡一笑。

    尤其是你的事,我没有一件不知道的。他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

    傅珺一时间倒没了言语。

    说来也是。孟渊身边能人无数,想要探听些消息自然是容易的。不像她,一个深宅贵女,想做点什么真是千难万难。而略略动作大些,便会被人察觉。

    孟渊想必亦是因此而知晓她的计划的吧。

    不过,事情谈开了,傅珺反倒没了顾忌。她抬起眸子直视孟渊,问道:“那你待如何?”

    孟渊的长眉微微一挑。

    很冷静的态度,似是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一般。那个于他而言意义重大的吻,于她而言,却像是并未曾造成任何影响。她仍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便连望着他的眸子,亦是清澈得如同山间流泉,湛然无波。

    孟渊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的情绪波动总是很快便平伏,冷静与理智却似与生俱来。那是他熟悉的她。而这样的她,他亦欢喜。

    “我娶你。”孟渊望着她的眼睛,语声低沉。

    傅珺愣住了。

    “就算方才不曾……那样,我也已经打算好要娶你了。今日约你来,便是要说此事。”孟渊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眸光拢在她的身上:“你其实不必逃跑,我娶了你,别人便再不能对你如何。你放心便是。”

    傅珺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惊得张开了嘴。

    她是震惊的。

    然而,在心底深处,这个答案似又在意料之中。

    此刻,孟渊那双淬冰般的眸子便定定地凝在她的脸上,细碎的光华如同微月,辉映出一丝温暖。

    “我是外室子,身份配不上你,所以这些天来我一直在为此忙碌,没顾得上来看你,让你白白担惊受怕,是我的不是。”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望向傅珺的眼神越见温柔:“如今诸事已妥,我的生母已入族谱,不日便有五军营提督的调令下发,我官至世袭千户,又是国公府三子,更是皇亲国戚。虽是庶出,与侯府庶房的嫡女却也堪堪相配。”

    他低沉的话语声若远山斜阳下清越的箫鼓,飒飒如风,掠过傅珺的耳畔,在略显空阔的房间里来回盘旋,缭绕不息。(未完待续。)

第574章

    傅珺定定地看着孟渊。在这个瞬间,她似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这样静静的凝望着他。

    孟渊亦在看她,神色温柔,冰眸中光华细碎,丝丝点点落在她的身上:“我虚长你六岁,今年二十有一。我手头有亡母所遗田产铺子,又有这些年来的积蓄,身家虽不算富,却也绝不会让你过苦日子。嫁予我之后,你仍可穿金戴银、锦衣玉食,不会教你受半分委屈。我如今孤身一人,家中无妾室、无通房。且往后我也不打算有。”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幽深的眸子凝在傅珺的脸上:“有你一人足矣。”

    傅珺仍旧望着他的眼睛,怔怔而不能语。

    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求婚。而这通有如个人简历般的告白,不知为何,竟让她的心跳极为不稳。

    所有的冷静都是表像。只有傅珺自己知道,在这片平静的海洋下,正喷发出足以毁灭她所有理性的岩浆。

    良久后,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为何?”她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似是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你是不是想要……帮我的忙?”

    孟渊先是一怔,旋即一股怒意便窜了上来,然而再下个瞬间,那怒意复又自行消散,他的心里竟浮起几分好笑。

    若真要帮忙,替她弄个路引、送她去往别处,这皆是帮忙,他何必饶上自己去?可笑这位聪明绝顶的傅四姑娘,在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却成了个傻子。问出来的问题直是匪夷所思。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淬冰般的眸中蕴着流光:“你说我帮忙?你可见过有人这么帮忙的?你说一个给我听听。”

    傅珺想了一想,蓦地一笑。

    她真是问了个傻问题。

    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孟渊是否已经将所有问题皆已想清。

    “这样做,后果恐极严重,你不怕么?”她复又问道,神色十分凝重。

    孟渊不在意地掸了掸衣袖:“有何可怕?”他反问。

    明明是笑着说的话,那悦耳的声线中却带着几分杀意,“我早说过。一切有我。你不用怕。”

    傅珺怔了怔,心头蓦地窜上一股热流,眼角边竟有了泪意。

    “可我却是怕的。”她说道,清澈的眸子停上他的脸庞。“我怕你会后悔。此事绝非小事。万一往后为我所累。你可能会恨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眸中划过些未名的情绪,然语声却格外坚定:“我不想如此。”

    孟渊看了傅珺一会。忽然笑了起来。

    这算不算好事?她怕他恨她,这就表明,他的态度她至少还是有一点点在意的。

    莫名地,他觉出一丝淡淡的甜意,像小时候吮过的泡桐花蜜,不多,就那么一点,却能叫人甜到心里去。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蓦地大步向前,伸指又向她额上轻轻一弹。

    “傻阿珺。”他的声音又低又柔,像大提琴流动出的乐韵,让她的心也跟着那韵律轻轻晃动起来。

    “我心悦你。”他低语道,俯下了身子去看她的眼睛,冰眸之中,星光璀璨。

    有风自窗外拂了进来,滟滟地,似携了一缕花香。

    傅珺长久地凝视着他。

    或许是带着岁月历史的沉积,也或许是眼前这玄衫箭袖的男子,有着令人失神的俊美,于是,这简简单单的四字,便像是有了一种镌刻的味道。

    是镌刻在时光里不朽的诗句,是在天空与河流下辗转不息的誓言,古老而又悠远,自千年前的异时空穿越而来,响起在傅珺的耳畔。

    她蓦地便有了一种错觉。

    她与他像是站在时空的两岸,她的身后是钢筋水泥的高楼,是宽阔的柏油路与飞驰的汽车;而他的身后却是小桥流水的旧时庭院,是黛瓦朱檐、柳絮轻烟。

    她始终都是有些恍惚的,时常弄不清自己是谁,来自何处。然而此时此刻,却有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深深地凝视着她,对她说:“我心悦你”。

    不是随意说出的四字,而是以婚姻、以承诺,对她道出了这样的告白。

    傅珺的心跳得很平稳。

    只是,这平稳的心跳却又极重,每一下都带出沉沉回音。

    “我……”她说道,声音有些发涩,根本接不下后面的话。

    那一刻,她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她做不到千金一诺。

    她没有这种千钧在上、一诺掷出的勇气。她太冷静了,冷静到了令她羞愧的地步。就在刚才,她还在一直权衡考量,思索着此事的可行度,计算着彼此得失,却完全忽略了他的心意。

    “我……”她再度张了张口,嗓子眼却有些发干。

    如此深重的情意,那些随意的话语又如何以对?

    “我心悦你。”孟渊忽然又是一笑,看着她的眸中漾着温柔的暖光,“被你累及,我甘之如饴。”他如是说道。

    温柔的语气,语意却是不容置疑。他将她拉到近前,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是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她变得迷乱起来。

    “是真的么?”她喃喃地问,轻而飘的语声含着些许不确定,宛若窗外拂来的微风。

    看着她有些惘然的双眸,他的语声沉若洞箫:“自然是真。”他说道,复又将她的下巴抬高,那张冰雪般的俊颜在她的眼前渐渐放大,“此乃一劳永逸之法,可绝一切后患。然,若你不愿,我亦弄到了路引,安排好了路线,到时我与你同行。无论你想去哪里,我总会陪着你。”言至最后,他语声渐低,宛若耳语。

    她下意识地问他:“那你的前程,还有……家人,你统统都不要了么?”

    “要这些作甚?”他低低地说道,胸腔震动出共鸣,“若没有你,我挣那些前程有何用?”说到此处,他的眸中有了一丝霜雪的痕迹,“至于我的那些家人……自我生母逝后,我早已是孤家寡人。”

    他的神情有瞬间的冷寂,然而再下一秒,他便又去看她的眼睛,深深地,似是要看进她的心底里去。

    “总归都是累及于我,你真不愿再考虑一下那一劳永逸之法了么?”他的脸上重又浮起了笑,唇角微勾,星眸灿然。明明是玩笑般的语气,却让傅珺感觉到了每个字的分量。

    “我……”傅珺说不下去的,她的喉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股又酸又软的水意,渐渐自喉头漫向心尖。

    他叹了一声,又将她拉近了一些:“死遁、逃跑、失踪,这些我都能帮你做到。且你若不在我眼前,我总不放心。故,我只能守在你身边了。若侥天之幸,我便娶了你。若不然,便一世守着你罢了。”

    一面说着,他一面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浅浅一啄。(未完待续。)

第575章

    傅珺忘记了挣扎。

    她像是沉在了透明而温暖的水里,又像是被一种让人悸动的力量包裹了起来。

    “我以前从不重身份。”孟渊再度开了口,大提琴般的声线流动在温暖的空气中,使人微醺,“只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总不能因为我便委屈了你。我二哥不日便将升任五军营把总,嫡母这才松了口,改了我的外室子身份。不过,若是我跑了,国公府怕也要乱,我嫡母与二哥只怕会气死。这也颇合我意。”

    越往下说,他的语气便越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态度十分淡漠,似是说着不相关的人与事。而这般絮絮言语,亦非他平素少言的模样。

    可偏偏地,傅珺就听了进去,且还为了他语中未尽之意,而心疼、而难过。

    她想,她终究还是动心的。

    记得前世便有一个理论:讨厌一个人,便从讨厌那人的身体开始;反之,喜欢一人,亦从接受其身体开始。因为身体才是本能,是最直接的反应。而所有附加的外在因素,却是人为所致。

    那一瞬间,傅珺的心忽然一片温软。

    她何必还要跟自己较劲?或者跟他较劲?

    情之一字,在哪个时代都是冒险。

    她明明已经为了他而柔软,而心跳,而悸动,却非要以现代人高高在上的态度,去俯视他对她的承诺。她凭什么?就因为她有一个从现代而来的灵魂,所以她的人格便比旁人伟大。她的感情便比旁人高贵?

    那一刻,傅珺几乎是唾弃自己的。

    正因为她来自于现代,她便更应该懂得尊重的意义,也更应该知晓平等的价值。

    这样的一个男子,能够在这样的时刻挺身而出,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在她与他所拥有的一切之间,毫不犹豫地便选择了她。

    他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而她,只需以诚意回应。便即足够。

    那么。她的心又是如何想的?除了那一分心动,她是否亦如他一般,心悦于他?

    这念头一起,傅珺便有些许混乱。

    动心与心悦。这中间的模糊界限。她并不能保证一定分得清。她只知道她现在全部的心跳。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

    她看着孟渊的眼睛。

    他的眼睛澈若寒星、光华耀眼,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脸,微红的、柔软的、带着青春的娇嫩与柔情。有那么一瞬。傅珺觉得,他眼中映出的不仅是她的脸,亦是她的心。

    她忽然有些想要笑,然而那笑意漫上眼眶,却又含着些许微酸。

    像是春天的藤蔓缠绕着花枝,又像是细雨打湿了手里的棉花糖,细微、轻缓、安宁、寂静,然而空气里却又响起细细的“噼啪”声,迸出一丝丝微甜的气息。

    至少在这一刻,她想,她必须正视自己的内心。

    傅珺的眸中,渐渐漾起了一痕浅笑。

    “一劳永逸,甚好。”她望着他道,心中所有的不安与惶惑,亦在这句话之后散了个干净。

    他待她以诚,她亦应不负本心。这是她答复他的首要因素。

    两情相悦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难的,她很幸运地碰上了一个,没有任何外力的干扰,亦不存在道德上的困惑、人生观与价值观的对立。她与孟渊的婚姻合乎情,顺乎理,亦与她前世所遵循的一切不相违背。在异时空的古代,这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此外,这桩婚事能够让她避开进宫的安排,逃开紧紧缠在她身上的既定命运。仅从现实角度来看,纵观整个大汉朝,孟渊大概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娶她、敢娶她且娶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人。

    毕竟他是刘筠的小舅子,就算刘筠是皇帝,也总不至于和小舅子抢女人。

    如此一来,她与孟渊的婚姻,竟是一椿天作之合的绝好姻缘。

    思及此,傅珺忍不住又是浅浅一笑。

    孟渊此时倒像是有些怔住了。

    他的手指还搁在傅珺的下巴上,她细滑的肌肤便在他的指间辗转,而她清冽的眼波亦辗转在他的脸上。

    他忽然就有种不堪承受的感觉。虽然,她只说了几个字。

    滟滟的风又拂了过来。那一瞬间,四周的空气变得格外怡人,而他的心里更是一点点地漫上了欢喜。

    她应下他了!

    他的脸上不自觉地便有了笑容,且笑容还在渐渐扩大。

    他突然意识到他此刻动作的不妥,连忙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复低低又一笑,道:“那就好。”

    傅珺睇了他一眼。

    她不确定是不是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点得意。那表情来得太快,她根本无暇看清。

    他现在看着她的眼神温柔极了,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她低下头去,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掩去了一丝尴尬,复又抬起头来看着孟渊:“我的头发可乱?”

    孟渊的嘴角噙着笑意,颔首低语:“是有些乱。”说罢便十分自然地上前两步,将她鬓边的发丝捋至耳后。

    傅珺有些不自在躲了躲,却终躲不过他敏捷的身手。替她捋顺了发丝,他又端详了她两眼,指着她发上的一处道:“这钗子也有些歪。”

    傅珺按着他的指示扶正了发钗。他便又细细地看了看她的额头,眸光向下滑去,又掠过她印记宛然的樱粉唇瓣。

    他的喉头又有些发干,转眼看向了一旁:“我没顾轻重,可弄疼了你?”

    傅珺摇了摇头:“不疼,就是印子难消。”言罢她陡然一怔,神情一下子变得极不自然。

    这段对话,委实暧昧,亏她还是从现代而来的,却连这都没听明白。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又不知该如何表示,害羞并不合适,生气就更夸张了。

    见傅珺蓦地张大了眼睛,微有些愣怔地站在那里,孟渊用拳头抵着唇角,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这般像是犯傻的模样,他是头一回看见。而再一想他方才故意问的那句话,他便又有些心动起来。

    傅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她应该早就发现的,孟渊其实有些腹黑。说不得刚才他一定是故意的。如此一想,她便又用力地剜了他一眼。(未完待续。)

第576章

    孟渊的笑声又响了一些,复又停住不语,只凝视着傅珺。

    眼前的少女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的表情,鲜活、娇嫩、可爱,全不见往日的平静沉稳。

    孟渊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她,只有他才看得到。

    他的心里再一次鼓动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欢喜。他从来不知,心悦一个人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其畅美快意远胜世间一切。

    他几乎是有些贪婪地望着她,似是想要用眼睛牢牢刻画出她的模样。

    越离得她近些,她身上的气息便越让人沉醉,清幽芳馥,美妙如梦。

    若非接下来还要进宫,他真想一直这样下去。

    傅珺此时已理罢了衣裙发钗,抬起头来看着孟渊,轻语道:“既是你愿娶我,我觉得,此事需得尽快,越快越好,万不可叫那……陛下先下了旨。新帝登基,采选秀女乃是惯例。”

    这是傅珺目前最担心的事。

    只要选秀女的旨意一下,无有婚约的高官之女肯定跑不掉。傅珺确实很怕刘筠来这么一招,所以才会拼命加紧速度搞路引。

    孟渊被说得怔住了。

    他有些讶然地望着傅珺,渐渐地眼中便又聚起了笑意。

    她还真是……从始至终地与众不同啊。现在她这是要催婚?

    不知何故,这想法竟让他的欢喜又多了一重,只觉得连空气都甜得像是能咬下一口糖来。

    “你放心,我一定加紧处置。五日内定给你个准信儿。”孟渊笑着道,长眉舒展,整张脸都在发光。

    傅珺瞬间有种目眩之感。

    这世上有一种美,存在于极致的反差中。比如孟渊,平素总是一副冰冷铁血的模样,便是笑也只如微风拂过水面,淡极近无。而像此刻这般纯然欢喜的笑容,傅珺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一种灿烂明朗,如冷月乍破浮云、冰柯初逢晴光,直叫看着的人觉得。若能得他这一笑。便是立时死了也甘愿。

    恍惚了好一会,傅珺方才明白他说了什么。

    “你打算如何做?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她花了一些时间宁下心神,复又问道。

    孟渊的笑容灿然若冰雪初消:“你只等消息便是。”

    傅珺侧眸不去看他,向着空气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言为定。”孟渊语声微沉。

    他真是欢喜极了。

    她的一切都那么合他的意。甚至是这种外人看来过于直白的性子。也让他十分满意。她就是像上天专为他降生而来的那个人。与她在一起。他才知道何谓人生圆满。

    **************************

    五日时间一晃而过。

    便在五月初二那天,平南侯府接到了太后赐婚的懿旨。傅珺被指给了温国公府三子孟渊,婚期也定了。便在来年五月。

    这道旨意一下,京中高门有羡慕的,有看笑话的,亦有冷眼旁观的。

    孟渊虽是皇后的异母弟弟,最近又升任五军营提督,世袭正千户,前途大好,然其终究是卑贱的奸生子,纵使其生母身份已改,他骨血里的低微却是改不掉的,有些人甚至认为这是皇帝对傅庚的打压。

    这位不到四十岁便位列大九卿的傅探花,这些年可谓青云直上,如今终于遇上了一件糟心事儿,京中为此额首相庆之人并不在少数。

    傅庚对外淡然处之,私下与田荀谈及此事时,态度却有些矛盾。

    彼时已过了端午,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傅庚立在外书房的窗下,手里摇着一柄折扇,神色凝重,对田荀道:“孟渊身上匪气太重,我怕棠姐儿吃亏,然因皇后极得圣心,位子坐得很稳,棠姐儿嫁入温国公府却也好,几十年的安稳日子是少不了的。”

    田荀便道:“大人也是关心则乱。其实只要细想想,当今之势,勋贵倒比清流稳妥。今上励精图治,流官制势在必行,世家门阀必不能久矣,君不见解骏已官至吏部郎中,那些当年支持解骏的都给事中,亦多有于吏部任职者,今上这是打定主意要拿世族开刀。依某看来,这椿婚事乃是上上之选,大人的子孙亦可受益。”

    傅庚点了点头,又叹气道:“我往常总觉得棠姐儿还小,前头局势又乱,她的婚事我便未多想。前些时候我倒瞧着谢瑛的长子不错,再有唐寂的次子也很好,他还隐约给我透过这个意思,那孩子又与棠姐儿打小儿就认识,我便想再相看相看的,谁想太后赐婚的旨意下得倒快。”

    田荀抚须道:“谢大人的长子,依某看来只怕圣上已有了打算。谢阁老就算再强项,他也终究姓谢,他本就出身四大世族,他嘴上不认,他身上流的血却不得不认。某以为,四大世族将来几十年的路皆不会好走,大人只安心嫁女便是。”

    傅庚如何不明其中之意?且现在赐婚旨意都下了,他有再多想法也是枉然。

    这般想着,傅庚心下便有些悻悻。

    孟渊这小子他现在是越看越不顺眼了。只要一想到这厮居然背着他与他家宝贝女儿暗中往来,他就特别不高兴,若非懿旨赐婚,他是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

    自赐婚旨意下达之日起,傅珺便被关在了府中,绝少露面,而平南侯府也进入了一种全民加紧办婚事的状态。

    傅珺在家行四,除了长姐傅珍已为人妇,上头还有傅珈与傅瑶的婚事没办呢。

    傅珈倒是好说,她的婚事之前一直在相看中,二月便定下了张氏娘家嫂子的侄儿,兵部右侍郎韩鸣的嫡长孙韩嬴,因傅珺婚期便在来年,因此傅珈的婚事便定在了今年十月。日子却是有些紧了,也难怪张氏忙得焦头烂额。

    至于傅瑶却有些尴尬。她才及笄没多久,崔氏对她的婚事并不如何上心,如今傅珺这边接了旨意,崔氏才着手找人相看,一时间却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

    平南侯府看着光鲜,然除了傅庚之外,傅庄至今仍在户部任郎中,傅庭原先的肥缺也丢了,还降了一级,如今任着尚宝司丞,职位极不紧要,就是个闲差。

    除了傅庚,府里也就傅庄官职高些,也只有五品。天子脚下,五品官儿可不算什么,更何况看今上的意思,对任何一个家族都没有任其满门光鲜的打算。

    比如王阁老王襄,其子王昌因女儿为忠王侧妃之故,已经被免去官职,如今赋闲在家。次子王晋至今还窝在翰林院,看样子就算要任用,至少也要再待十年。

    傅庭官职只得六品,傅瑶又是庶出,她的婚事便有些不上不下的,莫说崔氏头疼,便是侯夫人也头疼得很,亲自请了京中出了名爱做媒的礼部侍郎之妻尤氏上门,烦她帮忙寻个合适的人家,一时间阖府上下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未完待续。)

第577章

    金陵城的天气,每逢五月,总要有一段时间的梅子黄时雨。

    微雨过后,岁羽殿门前的青砖地上,便有细细的小草探出砖缝,这里一丛、那里一簇,遥遥看去,便有了几分离离原上草的意味。

    刘筠垂目看着自己脚上的玄色绣金线九龙靴,神色如冰,眸光沉冷,周身的气息叫人胆寒。

    方才他一时没忍住,终是向陈太后发了火,质问她赐婚一事。他原先都打算好了,不日便会颁下选秀旨意,以最终抱得美人归,谁想太后的一道懿旨,打乱了他全盘计划。

    当初听到消息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待消息得到了证实,他简直形容不出自己当时的感受。若非身居帝位,他只怕当场便要发作起来。

    可他知道,他不能。

    他乃一国之君,更立志要做一代明君。他不应为了一个女子便与母后过不去,为难皇后的弟弟。

    可是,他的心里像压了一团火,滚烫、灼热,/日//日夜夜炙烤着他的心,让他无一刻安宁。

    所以,他才会质问陈太后为何如此。而陈太后的一席话,却让他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

    “……你们几个皆非哀家亲生,哀家也从不曾厚此薄彼。哀家之所以给四丫头赐婚,是不忍心叫她在深宫里熬白了头。陛下乃是九五至尊,自是不懂这深宫女子的心思。哀家在宫里这么些年来,便没有一日真正的平安喜乐。宫里每年死多少宫女小监。又有多少宫妃落胎乃至绝育,陛下只怕从未细细思量。这哪里是皇宫,这分明就是个吃人的地方,陛下又何苦再饶上个不相/干/的四丫头?这丫头身世多么可怜,陛下不是不知。小时候没了娘,长大了还要与害死亲/娘/的人斗,她这十几年可没一日过得安稳。陛下便不觉得可怜么?”

    看着陈太后那张越见衰老的脸,还有她鬓边的苍苍雪色,刘筠竟是无一字可回。

    宫变之后,陈太后似是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脸上皱纹丛生。一下子老了十余岁。

    她身边原先还有个宋宝楼,陪在她身边二十来年,也算是个伴儿。谁想宫变那夜,宋宝楼却摇身成了逆王眼线。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而一直与太后情意深厚的许慧。如今已远在登州。就连太后最疼爱的小皇孙刘彦,也已离她而去。

    面对着这样的太后,刘筠那积了满心的愤懑与怒火。俱都没了宣诸于口的途径。

    大汉朝向来重视孝道。太后懿旨一出,刘筠便断无更改的可能。而此刻,望着太后哀戚的面容,他甚至连埋怨的话也说不出了,只得闷闷地辞出了岁羽殿。

    五月初夏的时节,御花园中处处锦绣,空气里还残余着艾草的清苦味道。

    刘筠步下御辇,信步踏入园中。

    端午已经过了,明年的这个时候,那个少女便将成为旁人的妻子,自此后相夫教子,夫妻美满。

    刘筠只觉得心中绞痛,无法言说。

    望着满园的芳草落英,他怅怅地叹了一口气,忽闻不远处传来女子说笑的声音。

    “快,快,那大雁歪到一边儿了,快去捡回来。”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语声清冷,莫名地让他想起了那个少女。

    他循着声音走了过去,眼前豁然开朗。

    园中的一处空地上,几个穿着宫装的女子正在放风筝。那立在正中的女子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裙,鬓边簪着一排嫩粉的花钿儿,身姿高挑、风韵清素,正是皇后孟清。

    孟清正专注于手中事务,忽觉身畔一片安静,回首看去,恰逢着刘筠的视线。

    孟清一怔,随后便笑着蹲身,姿态落落:“臣妾见过陛下。”

    见她丰润的脸上笑意明媚,刘筠便觉心绪稍有纾解。他上前扶起她,淡笑道:“今儿风大,小心着凉。”

    孟清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道:“风大才好,恰好放风筝。臣妾才叫人制了一只九连环的大雁风筝,风小了还放不上去呢。”说着她便仰首向天,神情微有些向往,“风大了,风筝便能飞得高些,飞到宫外头瞧瞧,便如臣妾也去外头瞧了一遍似的。”

    说这话时,她眉眼空明,笑容恬淡,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日头晒的,她的双颊薄薄地施了一层淡粉,瞧来倒比刘筠往常所见更为动人。

    仰首看了一会风筝,孟清蓦地回过神来,转眸望着刘筠解嘲地一笑,道:“臣妾没见识,让陛下看笑话儿啦。陛下日理万机、国事繁忙,臣妾不敢耽搁陛下的正事儿。”

    刘筠倒被孟清此前的一番言语说动了心肠,便没注意到皇后娘娘话语中隐晦的逐客之意,而是转首吩咐道:“去把前几/日/交/趾国进贡的那个孔雀风筝拿过来,再来个人帮皇后换个顶线。”说着他又转向孟清笑道:“你这个顶线坏了,所以风筝总飞不高,换一个便好。”

    孟清神情微怔。若是细心的人便会发现,她的笑容略有些僵,似是对被人打扰极为不喜。不过这表情也只是一瞬,再下个瞬间,她已是笑意温柔,点头道好,看向刘筠的视线亦有着恰到好处的柔情。

    过了一会,七彩辉煌的孔雀风筝送到,帝后二人便在后花园里放起了风筝。当夜,刘筠便宿在了永昌殿,此后又连续十数日留宿皇后宫中,自是引来宫中嫔妃一阵争宠动荡,直至七月间皇帝终于想起了宫里被冷落的女人们,又开始施行雨露均沾的政策,这阵动荡才算平息。

    相较于宫中那无声的剑拔驽张,傅珺现在的日子可谓平淡至极。

    她到现在才弄明白,为何有个词叫“待嫁”,此词的谐音便是“呆家”。

    现在的傅珺整天呆在家中,专心绣她的嫁衣,哪里也不能去。这等活计想也知道,傅珺是绝对完成不了的,只能由青蔓她们代劳,而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往外跑。

    白石书院的课她是早就不能上了,傅珺现在除了在平南侯府的花园里逛逛,连傅庚的书房也去不得。

    日子无聊得使人昏昏然,全不知岁月几何。

    五月中,傅琛娶亲,新妇进门,平南侯府的长孙媳终于新鲜出炉。邹氏容颜端秀,举手投足有股书卷气,洞房次日拜见翁姑之时,她的应对十分得体,虽然张氏全程面无表情,傅庄与傅琛倒显得颇为满意。傅琛的脸上还久违地多了些笑容。

    夏至前两日,府里接到了顾府的消息,傅珍头胎产下一女,母女平安,顾衍是亲来府中送的消息,看得出,他对这个长女十分疼爱。(未完待续。)

第578章

    待坐完了月子能出来走动了,傅珍便回了一趟侯府,特意给傅珺送了一只寓意吉祥的翡翠石榴手镯,权做结婚贺礼。

    那手镯通透润泽、水头极佳,傅珺本着却之不恭的原则收了下来,傅珍便笑她:“这是在给自己收嫁妆呢,瞧瞧你,性急成这样儿。我还没恭喜你呢,愿你与你的夫君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傅珺也不害羞,纠正傅珍道:“他还不是我夫君呢,应该叫未婚夫才是。”

    傅珍便向她身上轻拍了一记,羞她道:“真没见过你这般的,脸都不带红一下。”

    傅珺笑道:“男婚女嫁本是天道,有何可害羞的。”

    傅珍被她说得张口结舌,只得指着她笑道:“我如今才知道,原来四妹妹的性子竟是这般。”

    姐妹两人又说笑了几句,方才散了。

    傅珍来访过后没几天,韩家便择了吉日过文定,韩嬴到府那日,傅珺也被傅瑶拉着去看了热闹。

    韩嬴身材修长,容貌十分俊秀,举止更是潇洒,很有股世家公子的派头。细论起来,韩家也算是中等世族,故教出了韩嬴这一身的气派。

    傅珈却对这头婚事并不太热衷,立在屏风后头双眉深蹙。

    韩嬴读书有成,生得又俊秀,唯一不足便是/风/流/了——府里已经有了两位姨娘,另还有通房若/干/。傅珈为此一直耿耿于怀,张氏就算说破了天去。她还是一脸的不乐意。

    傅瑶却是十分羡慕,傅珈所恼之事,于她根本不成问题。

    不就是姨娘么,又不是没见过,傅瑶自己就是姨娘所出,对于姨娘之属再清楚不过。只要主母手腕高明,姨娘还能翻出什么花来不成?她这些年在崔氏身边耳濡目染,倒学得崔氏几分世家嫡女的做派。

    傅珈本就心情不好,见傅瑶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的未来夫婿,更是心头火起。便刺了傅瑶几句。傅瑶也不是个好欺的,立刻反讽回去。

    于是,屏风前头韩嬴对答如流,屏风后他未来老婆跟小姨子吵成了一团。好在这两姐妹还顾着有外人在。没大吵起来。却也闹得极不愉快。

    对于这两个姐姐的争执傅珺已经见怪不怪,自不会多掺乎。

    她现在发愁的是涉江。

    涉江已经二十一了,从前年起。傅珺就一直在考虑她的婚事,可是她提了几次,涉江皆以傅珺婚事未定为由表示了拒绝。

    如今傅珺婚事已定,涉江的事便再度提上了日程。

    然而,傅珺替她挑了好几户人家,还请傅庚帮着在外院挑了几个有前途的管事,涉江却咬紧牙关不肯嫁,最后被逼得急了,她才对傅珺说她想要自梳,以后便以陪嫁管事的身份跟着傅珺嫁进温国公府。

    坦白说,傅珺从不觉得结婚是女人的必经之路,尤其是在男权社会的大汉朝,婚姻更如一场豪赌,赢的概率实在太低,而一旦输了,男人无所谓,女人却是万劫不复。

    不过,这只是傅珺自己的想法,涉江却是纯粹的古代女子,结婚生子仍是她的标准配置,傅珺并不愿以现代人的思想去左右她。

    因此,听了涉江所言,傅珺并没太当真,她猜涉江应该还是害羞,或是一脑门儿的“忠婢”思想,便想再做做她的工作。

    谁想傅珺这里才开了口,涉江直接就动了剪刀,言道若是傅珺一定要让她嫁人,她不如铰了头发做姑子去,也好过这辈子靠男人过活。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傅珺再也不敢逼她了,此事便先放下不提。

    就这样一折腾,便到了九月,傅珺及笄了。

    及笄这日,太后娘娘亲赐了一根象征绾发成长的银镶碧玉流苏长簪,簪头上雕着一朵青莲、数梗莲叶,迎光看去,那莲花上头流光婉转,摇曳生姿,竟似活的一般。簪尾处则以银累丝垒成九朵莲花,以碧玉珠串起,每朵莲花的花心皆镶着圆润的羊脂玉珠,颗颗皆是一般大小,打造得极为精美。

    因郑氏卧病在/床/,傅珺的及笄礼是由侯夫人亲自主持的,另有大儒解方专程请来的衍圣公嫡支的一位夫人,为傅珺插簪,更有数位高门贵妇充当赞礼等职,

    总之,以前来观礼的陆缃等人看来,傅珺的及笄礼只怕这几十年都无人能超越了。待礼毕之后,几个小姐妹便齐聚沉香坞说话,谢亭塞了一嘴的甜糕,抱怨地道:“回去后我娘准定又得逼着我练字读书了,珺姐姐都怪你,弄得这般大阵仗,叫人可活不活了?依我说呢,你可快些嫁人吧。”

    傅珺便上去呵她的痒,恨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吃着我的还赶我走。”

    陆缃与冯薇便上来拉扯,姐妹几个笑做一团。

    当天晚上,楚刃从外头进来,将一只玄漆长扁匣子予了傅珺,什么也没说便退了出去。

    傅珺启匣看去,却见匣中躺着一支羊脂玉簪子,玉质温润、通体无瑕,并无任何雕饰,握在手中宛若握了一泓秋水,似只要一个转眼,这一脉水波便会自掌心流泻而去。

    这簪子极尽素净之美,傅珺很是喜欢,亦知这必是孟渊托楚刃带来的。

    自赐婚之后,孟渊一直不曾来找她,想来是因为定了亲要避嫌。傅珺不免心下腹诽,这家伙现在倒知道避嫌了,以前可是没事就要来翻一翻窗户的。

    九月事繁,傅珺的及笄礼后,便又是傅珈大婚。傅瑶的婚事也终于相定了,在傅庭的一再坚持之下,傅瑶的婚事说予了靖南伯府的庶三子曾砚,婚事便定在了明年四月。

    忙忙碌碌中,府中姐妹又少了一人,傅瑶因亲事已定,便被崔氏拘在房里绣嫁衣,等闲出不得门。傅珺这里便由腾出手来的张氏代行母责,镇日里亦是闷坐屋中。

    时光如静水,很快便又到了年下。在外求学的傅琮与傅珂皆回了府,一家子好歹也算吃了顿团圆饭。

    傅珂这一次会留在府中,待开春后便进入白石书院就读,不会再去山东了。

    近两年的离家生活让傅珂看上去沉静了不少,至少从外表看来如是,而她低平的眉宇也舒展了几分,倒比往常多了几分颜色。

    见了傅珺,傅珂只是依礼问了好,态度颇是恭谨。她的身边跟着两个管事妈妈并四个面生的丫鬟,俱都是傅庚亲挑上来的,连张氏与崔氏都没大见过。

    不过,这些须小事两位管家夫人自不会多言。崔氏心中还自感慨,这傅家的三个兄弟,待子女倒皆是一样的,傅庚派了这么多婆子丫鬟来盯着傅珂,不过是怕自己的亲闺女吃亏罢了。

    还有傅瑶,她的婚事外表看来不大光鲜,实则那曾砚却是块读书的好料子,是要走科举之路的,与傅瑶成婚后,有了平南侯及傅庚助力,想必前途亦不会差,在这桩婚事上,傅庭也是颇花了些心思的。(未完待续。)

第579章

    傅珂回府之后,行止与以往大不一样,凡事皆以傅珺这个姐姐为先,就算是去探望郑氏,亦是与傅珺约好了同去,再无一步逾越。

    这样的傅珂纵然令人刮目相看,沈妈妈等人倒又警惕起来,生怕她暗中使坏。

    傅珺便笑着开解道:“妈妈也不瞧瞧,五妹妹身边两个妈妈、四个丫鬟,十几双眼睛盯着呢,出入皆有人跟着,父亲还专门挑了四五个粗壮的婆子专管跟着五妹妹出门,妈妈也想想,这么多人看着,五妹妹还能做什么?”

    沈妈妈细细一想,倒也真是这个理儿,便笑道:“老奴老啦,不像姑娘看得明白。”

    傅珺浅浅一笑。

    她自是看得明白,傅庚现在是放开了手脚,根本无所顾忌,安排在傅珂身边的人肯定不止明面儿上这些。楚刃就曾说过,傅珂身边还有暗线盯着。

    傅珂回府后虽然举止安静,但她曾私下找过当初守角门的婆子,询问宫变那夜秋夕居遭袭的情景。由此可见,对于郑氏受伤她心中是有疑问的,其怀疑对象不是傅珺就是傅庚,或者两者皆有。

    傅珺问心无愧,对此并不予理会。

    有这些事忙忙也好,省得她这个心思又深又多的继妹又整出别的什么来。

    建武元年便在这宁静而又纷扰的氛围中悄然过去了。

    建武二年的上元佳节,正当整个金陵城都沉浸在花灯的海洋中时。平南侯府又接到了一道圣旨。

    相较于太后娘/娘/的赐婚懿旨,这道圣旨带来的震动,不只平南侯府,便是整个京中高门都被震得有点发晕。

    傅珺居然被钦封为了“勇毅郡主”!

    还不是只有封号的空头郡主,而是封号连同郡主府一并赐下了。这般赏赐,便无封邑,那也是绝大的荣耀,足够平南侯府子子孙孙当作掌故传下去。

    非宗室女子而获郡主封号,纵观整个大汉朝前后十五代皇帝,也只有两例。太祖皇帝时。有一高官女子曾获此殊荣,因此被载入史册,而傅珺便是第二个。

    如此高规格的恩赏,可非一般功劳可得。待众人一番打听之后。这才知道宫变那一晚。傅珺打晕贼人、救下公主。立下了大功。再加上此前国宴赢下马市,献出全副身家赈灾等等大勇大善之举,堪当“勇毅”二字。今上这才以郡主封号加以奖赏,亦是变相地应了太后娘娘当年那句“嫁妆便由哀家替她备下了”的承诺。

    郡主大婚,那可是有标准规制的。如今傅珺也算是半个皇室中人,她的嫁妆由宫里来出自是名正言顺。旁的不说,只一座华丽的郡主府邸,便已远高于一般高门嫁女了。据消息人士称,勇毅郡主府便坐落在金水巷中,原是前头献帝爷时嘉柔公主之府,已经空置好些年了,有那年岁高的老人便道,那府邸的富丽堂皇,比平昌郡主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名被封了个郡主,还有个三品的品级,傅珺委实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前一刻她还是失妇之女,如今却已贵为郡主,这其中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得很。

    虽然心头万般滋味尽皆涌上,然该走的程序还需按部就班地进行。

    圣旨下达次日,傅珺穿上郡主规制的玄色绣金线六翚大服,六翚霞帔,头戴六翚礼冠,进宫谢恩。

    刘筠高居宝座,远远地望着大殿中的少女。一身的玄色郡主大服穿在她的身上,越衬出黛眉如墨、肌理晶莹,那双眸子便如水洗过一般,一睇一转,动人心魄。

    他忽然就觉出一种柔软的欢喜。

    他远远地望着她,像是望着一样极美极好的事物,虽远不可及,然而,便只是这样迢遥地看上一眼,心里亦有淡淡的欣悦。

    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他与她,终究还是错失了。

    他知道她的心意,亦知但凡她决定了的事,除非用强,否则再难更改。

    她舍下了他。她的决然不顾、避之唯恐不及,莫名地便激发出了他心底里那些隐秘的东西。

    即便他得不到她,他也有办法将她拉到身边,看着她也好,护着她也罢,总归她是逃不开的,只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往后的那许多年,每逢年节,他还能以这样迢遥的距离,远远地看上她一眼。

    这是他的一点私心。

    他知道他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可是,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是没什么自控力。他如今已经管住了自己的脚,然而他的心,他不想再管着了。

    就顺着自己的本心来吧。刘筠这样是这样想的,亦是如此做的。将傅珺纳入他的羽翼之下,她成了郡主,他护着她便也多了一层理由。

    如今他能为她做的,似也只能是这些了。

    或许,他与她之间最好的结局,便是自这样远的地方望着她吧,只是这样望着,不靠近、亦无交集,当她逢着烦难之事时,他能够随时伸手帮一把,得来她一句清清淡淡的“多谢”。如此而已。

    纷扰的思绪来去不息,刘筠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当他回过神来时,眼前已是寥无人迹,唯深冬的寒风穿越而来,拂过空阔的大殿,又悄然而去……

    从承明殿出来后,傅珺又去永昌殿拜谢皇后娘娘。

    皇后待她很是客气,赏了些东西,又说了几句话,不过傅珺却看得出来,皇后有些心不在焉,因此待了不足十分钟后,她便很知机地告退了。

    她这里人还没出宫门,便听见皇后已在身后叫人:“快些去瞧瞧那血糯汤圆,这时辰可差不多了,再熬下去就该糊了,本宫饿了大半个早上,就等着吃这个呢。”

    她的声音中有着单纯的欢喜,似是为即将入口的美食而雀跃。不知何故,这欢喜的口/吻/竟让傅珺对这位皇后极有好感。

    她真是头一次在深宫里见到这样情绪外露之人。

    她一面想着,一面便又乘了软轿,去岁羽殿向太后娘娘谢恩。

    陈太后看上去有些憔悴,满头的头发也花白了,倒叫傅珺看了一阵心酸。她记忆中那个笑靥如春花般的美丽女子,如今已是垂垂老矣。

    好在太后娘娘精神不错,见了傅珺也很开心,不仅赏赐了一大堆绸缎首饰等物,还留了傅珺用饭,直至下晌才放她出宫。

    看得出来,陈太后非常寂寞。这偌大的殿宇虽万般富丽,然身畔的孤寂却是外物所无法填补的,这让傅珺格外唏嘘。

    若是刘筠不在宫里的话,她倒真不介意偶尔进宫陪陪太后。可惜那一位乃是九五至尊,傅珺并不想与他有太多交集,便也只索罢了。(未完待续。)

第580章

    郡主府的修缮工作从正月始,至三月初而止。

    在这期间,傅珺曾在屏风后头见了一次孟渊。

    孟渊是来过文定的。

    看着那个寒冰皎月般的昳丽男子,着一身玄色大服郑重而来,送上了满满一百担的聘礼以及整一万两的聘金,饶是傅珺对古代婚姻并无多少幻想,也不由得心间悸动。

    孟渊待她,实是尊重至极。虽然金钱与婚姻的牢固度并无关系,但一个男人对她的未婚妻予以的最大尊重,某种程度便表现在金钱上。

    傅珺立在屏风后,唇边含着一丝浅笑。

    天气真真是好。春日的阳光透过槅扇落在人身上,似是将衣衫也染成了一片新绿。在这般新绿如洗、阳光明洁的时日,看着孟渊这般如画的美男子,着实是一种享受。

    傅瑶与傅珂皆是头一次见孟渊。往常她们听人说这温国公家的三公子如何行为放浪,又是如何好勇斗狠,又听说他生得凶恶,脸上还有个疤。

    可如今一见,除了不大爱笑之外,这位孟三公子生得却是极为俊美,一行一止进退有度,看上去极有担当,何来京城纨绔一说?

    傅瑶便笑着推傅珺道:“四妹妹命真好。”说着又掩唇而笑,“我说错了,是郡主娘娘命真好。”

    傅珺便以手肘拐她道:“三姐姐若再叫我郡主娘娘,我便要逞一回威风,把你这个坏姐姐拖到沉香坞里好生教训教训。”

    傅瑶便做害怕状向傅珺求饶。惹得傅珺又要来呵她痒,姐妹两个笑作一团。

    傅珂的唇边挂着一丝礼貌的笑意,看了看傅瑶与傅珺,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裙摆。

    裙摆上绣着忍冬连枝的花样子,浅碧的花枝里缠了金线,轻粉的裙角上亦蕴了金边,阳光投射于其上,刺得人眼目生疼。

    傅珂便眯了眯眼。

    温国公府三公子、五军营提督、俊美不输傅庚的青年才俊,配上二品大员的嫡亲女儿、当朝勇毅郡主,倒真是郎才女貌的好姻缘。

    傅珂伸手拂了拂裙摆。向后退了小半步。

    阳光仍旧落在裙面儿上。她后退的那小半步亦并不曾躲开这明烈的春日阳光,身旁傅瑶的嘻笑声还在不时传来,还有傅珺轻细的说话声,亦像是这阳光一样。躲不开、拂不去。

    傅珂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若这世间真有神明。她真希望神明能在这一刻降下天雷。将这刺目的阳光、扰人的笑声,以及这所有一切让人无法忍受的东西,全都劈成碎片。

    然而。春风拂来、花香四溢,轻柔的女子笑声仍旧传了过来,屏风后的那个昳丽男子,仍旧俊美得让人无法呼吸。

    傅珂垂下头,又一次拂了拂裙摆。

    她不能再看屏风后的那个男子。如果再多看一眼,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现在就发疯,将她那个所谓四姐姐的脸抓花。

    所以,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低下眼眸,去看自己的裙摆。

    若是可能,她更想堵住耳朵,不去听身旁的说话声,捏住鼻子,不去闻这充满了春时花好、美丽芬芳的味道。

    因为,这一切都不是属于她的。她待得越久便越会流连,而越是流连,离开时便越会觉得不甘。

    那不甘锥心刺骨,让人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能够感觉到,此时此刻,那浓浓的不甘正在她的胸口盘旋着、尖嚣着,像是下一刻便将破胸而出,将她炸出一个洞来。

    “五妹妹?”有人碰了碰她的衣袖。

    尖嚣声消失了,连同那刺目的阳光亦像是一刹时黯淡了许多。

    傅珂抬起头来,对上的是傅瑶疑惑的脸。傅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问:“你想什么这么入神?人都走了,没得看了。”她一面说,一面便又露出个好笑的神情来。

    傅珂略略回神,转首去看屏风后。那昳丽俊美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如今唯侯夫人并傅庚坐在房中,正自相看着礼单。

    傅珂愣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道:“嗳呀,瞧我,一径想着功课上的事情,一时间却是走神了。”她歉然道,复又转首往屋外看去。

    傅珺已经出了屋,正与丫鬟说着话,并未往她这里多看一眼。

    傅珂再一次垂下头来,望着自己的脚,低平的眉眼终是向下压了几分。

    “我约了四妹妹去园子里散散,你可愿一起?”傅瑶含笑问道。

    傅珂抬起头来,面上露出一个浅笑:“小妹怕是不能去了。还有功课没弄完呢。”说着便露出一丝烦恼的样子来,蹙了眉道:“我倒是想去,只是去不得。”

    她的语气并神态拿捏得极好,并不予人炫耀或自夸之感,极为顾及傅瑶的感受。

    傅瑶便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我也不耽误你用功啦。”说着她便又转向了外头,“四妹妹,等我一等。”一面说着,人已是提步而去,不多时便与傅珺携了手,两个人逶迤而去。

    傅珂远远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唇边的浅笑始终未散。

    含着这样一个浅而温和的笑意,她步履款款地出了屋,回到了秋夕居。

    “姑娘是回自己的屋子,还是去太太那里?”一个妈妈上前问道。

    往常的这个时候,傅珂惯常是要去郑氏屋里做针线的,不过今日不巧,郑氏才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傅珂想了想,对那个妈妈笑道:“我还是去母亲屋里吧。”

    那妈妈应诺一声,傅珂便带着人进了郑氏歇息的西次间儿。

    屋子里点了安息香,郁郁的香气像是带着极重的分量,压得房梁都低矮了几分。

    傅珂在郑氏的床边坐了,丫鬟递上针线,又在旁边的案上备好香茶细果,一应安置妥当便自退出了屋子。

    床前帐幔半垂,锦一重、纱一重,虚虚实实、明明暗暗,傅珂的身影被帐幔掩着,亦变得有些虚幻不清。她将身子往里靠了靠,纫上线、拈了针,细细地缝着手里的袜子。

    那是她为郑氏做的。如今的她,唯有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才能觉出些许的自在。(未完待续。)

第581章

    窗屉子开了小半扇,明亮的光线斜射进来,透过纱幔上绣的莲花,映在傅珂手里的素袜上,也是一朵莲花。

    傅珂恍了恍神,那袜上的影子忽然一动,竟幻化出傅珺的脸来。

    傅珂吓了一跳,停了针线凝神看去,傅珺的脸却又消失了,那影子又再一动,便又成了一张昳丽俊美的脸。

    傅珂痴痴地望着那张俊颜,唇边漾出了笑意。

    若这俊美的男子是为她而来,只对她而笑,那该有多好。

    这念头方一浮起,袜子上的脸忽又变了,俊美的男子已然不见,却浮现出了昏睡的郑氏的脸,那张脸苍白中泛出灰,枯槁如死尸。

    傅珂嫌恶地蹙了眉,手里的针已经狠狠刺了下去。

    银针穿过,那张她曾经无比眷恋,而今却万分憎恶的脸,终于消失了去。素袜仍是素袜,莲影仍是莲影,那帐中昏睡的人,亦终是昏睡不醒。

    傅珂低平的眉眼向下压了压,压下了眸中的那一丝怨毒。

    用得着她的时候,便对她百般驱使,凡事都由她这个女儿挡在前头。如今她回来了,被人当囚犯般地看着,身家性命任由旁人拿捏,眼睁睁看着风光都被别人抢了个干净,而她却只能永远缩在她那个所谓四姐的阴影下,像个乞儿一般讨好。

    这时候,她最需要的便是郑氏的支持,有了嫡母在前,那个所谓四姐总要顾忌一些。可谁想郑氏却变成了傻子,除了吃和睡,便只是发呆,一整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初时,傅珂还以为郑氏是在做戏。然而没过多久她便知道,郑氏是真的傻了,心智之弱还不如稚儿。

    她犹自不信,亦曾多次冒险试探,用针刺、打耳光、掐她身上最隐秘的地方。

    然而,郑氏除了会叫一声痛。便再没其他的反应。

    在最需要她这个嫡母出面的时候。郑氏却成了傅珂最大的累赘,不仅是身体上的,亦是精神上的。

    她从没有恨过一个人,像恨郑氏这样的深。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狠心。总会弃自己的女儿于不顾?

    当年改嫁傅庚时。郑氏便想要将她留在程家。那程家穷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她竟也忍得下抛下女儿而去。后来进了侯府,郑氏又拿她当枪使。利用完了便任由她去了山东,这两年多年,信都写得寥寥,根本便没管她这个女儿的死活。

    好容易她熬到了回府,郑氏却又变成了这样,一点忙也帮不上。

    傅珂狠狠地捏住了针。

    早知如此,当初她又何必豁出命去帮郑氏?她为郑氏做了这么多,如今不过想求一点点回报,却已是再无可能。若郑氏现在还好好的,有她帮忙筹划,那冷峻昳丽的孟三公子,这般天赐良缘,说不得便能落到她傅珂的头上。便是婚事不成,搅黄了它,让她的所谓四姐得不着好姻缘,亦是好的。

    而现在,她的四姐终身有靠、前途光明,而她这个侯府嫡出五女,却只能坐在这阴暗的、弥漫着腐烂气息的房间里,陪在一个活死人的身边。

    傅珂用力地刺下银针,带出一根细长的月白丝线。

    现在的她,除了做这些事情,已经再无别事可做了。而每思及此,她的心底便会泛出深深的寒意,仿若那床上躺着并非郑氏,而是傅珂自己。

    傅珂忍不住打了个颤。

    她不想就这样慢慢地腐烂下去,像郑氏一样毫无反抗之力,一辈子受继父与继姐的压制,最后无声无息地老死于深深的后宅,终生与显贵风光与缘。

    她绝对不要这样!

    傅珂蓦地停住了针线,握着袜子的手轻轻地颤抖。

    她不能太急,一定要沉住气。

    她深深地吐纳了几息,重又开始缝制袜子。

    现在她能依仗的,唯有她自己而已,所以她一定要走得稳、走得慢,尽可能不引起傅庚的怀疑。再者说,凭她现在之力,已经根本动不了傅珺分毫。

    所以,她首先要做的,还是尽量与傅珺修好关系。

    人只有在没有防备的时候才会露出破绽,就算不能让傅珺露出破绽,修好关系对傅珂亦是只好不坏,若能就此软化傅庚对她的态度,让傅庚为她择一门不输于傅珺的婚事,就算再是憋屈难忍,她亦是能忍下的。

    傅珂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低平的眉宇终于渐渐舒展了开来,面上亦换过了一个浅淡的笑意。

    除了傅珺,傅璋与傅庚那里她亦不能放松,待手里的袜子做完,她接着便要给他们做一副扇套儿,再一个笔袋儿。

    所谓细水长流,她总要做出姿态来,才好为自己赢得一线机会。

    阳光滤过窗纱、筛过纱帐,落在傅珂面上时,只余下极淡的几痕,孝女缝衣、慈母安睡,秋夕居的西次间儿里,一派安详与温馨……

    文定过后不几日,太后娘娘忽然降下懿旨,着勇毅郡主入住郡主府邸,待出嫁前一日再返回家中。

    据那传旨的太监说,太后娘娘是怕郡主府久无人居,少了人气,所以先让勇毅郡主过去住一住,习惯一下。

    太后娘/娘/的旨意,众人如何敢违?

    众人也看出来了,傅珺那就是太后娘娘罩着的,谁也惹不起。

    于是乎侯夫人亲自翻了黄历,挑了个宜入宅、宜移徒的黄道吉日,将勇毅郡主娘娘恭恭敬敬地送入了郡主府。

    本着绝不让准女婿得逞的原则,傅庚大手一挥,派出了近百名侍卫,将郡主府围了个固若金汤,又亲自将孟渊叫来敲打了一番,严令他不许再私下见自己闺女。

    孟渊自是应下了。

    现下他正在竭力讨好未来岳父,生怕这位傅探花犯了犟劲儿来个抗旨,那他可没处哭去。

    因此,最后这两个月的待嫁时日,傅珺过得既清静又舒爽。

    郡主府占地比侯府还大,傅珺每天除了四处闲逛、赏玩风景,便是在廊下弄张长榻,再叫涉江端了茶水点心,躺着晒太阳读书。

    四月傅瑶出嫁,傅珺以郡主的身份参加了婚宴,因她也是出嫁在即,故只露了个面儿便又回转,倒叫********想要与她搭话的傅珂十分怅然。(未完待续。)

第582章

    五月初六,傅珺住回沉香坞,由张氏将侯夫人备下的一千两压箱银子交予了傅珺,再将一册少儿不宜的“生活画册”一并交了过来。

    这是傅珺结婚前的最后一夜了。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结婚,她心下难免有些惴惴。她不是个粗线条的人,没办法像有些穿越女那样分毫不乱,一夜沉酣至天明。

    有一点焦虑,有一点惶惑,也有一点期盼。这些情绪纷至沓来,一个挨着一个,到最后她也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入的睡,唯觉方一阖眼,那厢涉江已在轻声叫起了。

    睁开朦胧的双眼,透过窗棂看出去,东边的天空尚是一层极薄的鸭壳青,一颗金色的启明星光华灿亮,高悬于天际。

    傅珺在涉江等人的服侍下,从头到脚细细梳洗了一遍,换上了洁白的中单,再穿上了吉服。

    虽已有了郡主的封号,然傅珺却终非宗室血脉,因此婚服便未用郡主翚衣,而是一般贵女结婚时的形制。

    大汉朝女子婚礼吉服类似周制,上下通体玄色,唯襟边袖口饰以绛色宽边,以暗金线绣着吉祥的双蝶石榴团花纹,新娘亦无盖头,乃是以五彩团扇遮面,唯一能显示绣功的便是霞帔了,亦是玄绛两色,绣着双鱼牡丹缠枝花样儿。

    穿上吉服之后便是梳头。

    此时已是天色大亮,阳光透窗而入,空气温暖,有未名的花香携风而来。沾染于鼻端。

    张氏、崔氏、傅珂等内宅女子尽皆进了房,还有观礼的谢亭等人亦皆到了。全福太太请的是尤氏,她是京里出了名的爱做媒、福气好,膝下儿女成行,头尾俱全,亦是京中高门全福太太的最佳人选。

    郑氏这个所谓嫡母自是无法履责的,梳头的重任便落在了张氏身上,她拿起描金牡丹双燕檀木梳,梳齿轻轻滑过傅珺鸦青的发丝,口中念的是极具古风的四言吉语:

    静女其好。绿鬓袅袅。佳木梳之,瞻彼偕老;

    静女其娈,绿鬓婉婉,佳木梳之。瞻彼凤鸾;

    静女其美。绿鬓薇薇。佳木梳之,瞻彼于归……

    (注:此诗为作者杜撰+混搭,请勿考据。)

    古老的诗句。简单明丽,却又深挚动人,吟唱着对婚姻的美好向往,带着难以言喻的美妙韵律,让傅珺第一次对这个婚礼生出了实感。

    长发梳成妇人髻,脸上抹了香粉胭脂,朱唇如晕、双颊含樱,莹玉般的肌肤细滑柔嫩,墨眉横翠、清眸若水,雪白的衣领与脖颈直若一色,眼前新妇之清滟绝丽、姝色天姿,直是美得叫人挪不开眼去。

    说起来,傅珺所用的香粉还是皇后娘娘亲赏下来的,指名了要傅珺大婚之时用上,如今上脸一抹,却是比之前的香粉不知好了多少,描画出的妆容清透自然,又格外光彩照人。

    一屋子姐妹亲人团团围看,个个脸上带着惊艳的笑意,傅琪跑到近前来,向傅珺的脸上细细看了半天,赞叹道:“四姐姐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好看。”

    众人尽皆笑了出来,这话很快便被人传至前头花厅,侯夫人笑得满脸褶子,就没一刻停下来过。

    梳好了头,上好了妆,便也到了吉时,亲迎的队伍已经在敲门了,外头闹哄哄地一阵热闹。

    傅珺左手捧着个不知谁塞过来的宝瓶,右手执一柄团扇,袖袋里揣着沈妈妈准备的几块糕点,头上戴着金累丝珍珠凤冠,端坐在屋中。

    见了傅珺的模样,沈妈妈头一个忍不住,红着眼眶抹起了眼角。

    她其实是要以陪房身份跟着傅珺过去温国公府的,并不会与傅珺分离。然眼见着自小看着长大的小小女孩,终于长成了大姑娘,又得了一门好姻缘,她的心中无限感触,那眼泪就再也止不住。

    傅珺亦想起了逝去的王氏,也自觉得心潮起伏。

    此时,亲迎的队伍已经一路过关斩将,拼过了诗文、比过了刀剑,一番热闹由白芍领着几个小丫头不停地回报进来,满屋子的人皆是笑个不息,众人都道孟三公子才高,催妆诗也做得,舞刀弄剑更是不在话下。

    张氏便叫傅珺拿团扇遮了面。

    傅珺眼前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了,耳中但闻脚步声响起,旋即便是张氏含笑的声音道:“吉时将到,新妇入轿。”

    随后,平南侯府三爷傅玠便负起了傅珺,步出了沉香坞。

    风很暖,拂动着傅珺的袍袖,她伏在傅玠的背上,忽然便想起许多年以前,他们姐妹兄弟几人聚在一起吃汤圆。

    那是她记忆中少有的温馨画面,而今想起,心中竟也觉得微暖。

    花轿便等在二门外头,傅玠将傅珺轻轻放在轿门边,低声道:“四妹妹,三哥哥就送你到这儿啦。”

    傅珺隔扇点了点头,轻声道了一句“谢谢三哥哥”,便即入了轿中。

    轿门关上,花轿被人抬起,外头又是一阵鼓乐喧天,爆竹也响了起来,到处都是笑声。

    傅珺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那些新娘为何多会哭了。如此庄重的仪式,是向过去的自己告别,向无忧的少女时光告别,那些哭泣与眼泪,或许便是对过往的留恋与不舍吧。

    从今往后,她便有了另一重身份,是人妇,也可能会为人母,人的一生又能有多少这样的时刻,直若翻篇断章,从此进入全新的人生?

    傅珺此刻唯一庆幸的是,本朝没有哭嫁的风习。

    她确实有些感慨,只是这感慨却不能令她哭泣,说是忐忑不安倒更贴切些。她再一次感谢她穿来的这个时代,虽仍是封建时代,却到底比前世某些时代开明多了。

    花轿晃晃悠悠,伴随着一路花香,一路暖风,离开了平南侯府,转上了热闹的大街。

    当年的探花女史,其后的大孝侠女,再到今天的勇毅郡主。傅珺出嫁于京城百姓而言不啻一场绝大的热闹,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群众,还有小孩子一路跟着跑,更有那心细的看客,便一抬一抬地数着这位异姓郡主的嫁妆。

    当年平昌郡主风光大嫁,嫁妆共计一百六十六抬,从玄武大街到朱雀大街再到金勾巷,真真是十里红妆,让京城百姓大过了一回瘾。

    然而,傅珺的嫁妆抬数却注定要让这些人失望了。她的嫁妆总共也才四十八抬,也就勉强从朱雀大街的街口一直延至街尾而已,根本说不上十里红妆。(未完待续。)

第583章

    见勇毅郡主的嫁妆居然这样少,人群中便有人悄声议论:“哎哟,这嫁妆怎地这般少法?前头平南侯府次女出嫁的时候,那嫁妆也有八十多抬呢。怎地郡主娘娘倒少了这么多?”

    另有人便嗤笑道:“你傻了吧?勇毅郡主这份嫁妆可都是宫里帮着备办的,这四十八台比一百抬还值钱呢,不信你问廖掌柜的。”

    那廖掌柜的乃是专营珍玩的大客商,一双眼睛利得很,此时便捋须点头道:“别的不说,便说那四个一般大小的清供瓶,出自前唐秦窑,世间所存无几,极为罕见,便是一只已是价值连城,更何况这是一套四只?据老夫所知,宫里藏着秦窑明手秦彦朴的‘四象瓶’,说不得便是这四只。”

    众人一边听一边点头,便又有人向那廖掌柜请教嫁妆中的家具、布料之类的,廖掌柜倒也健谈,一一加以说明,众人这才知晓,这四十八嫁妆数量虽少,份量却是十足,所赀银两直叫人咋舌。

    傅珺人在轿中,自是听不到这些议论。她早上起得太早,此时未免有些犯困,便阖着双眼休息,摇摇晃晃间,半个时辰便过去了,花轿也终于到达了温国公府。

    落轿、出轿,红毡铺就的道路便在眼前,傅珺仍是团扇遮面,在两个喜/娘/的护持下先行送入了洞房。

    依大汉朝习俗,新妇却扇之后方可与新郎祭拜宗祠,这个程序与傅珺前世所知不同。也不知是何等形制。

    傅珺心中这般想着,人已被喜娘按坐在了喜/床/上,房间里不知站了多少人,有男有女,傅珺身畔更是围了好几个小孩子,大家俱是屏息静待新郎孟渊念完却扇诗,好一睹新妇芳容。

    傅珺微微垂首,心中忖度着张氏前晚的交待:“……却扇诗至少念过两首之后,你方可拿下扇子,否则便是不吉。”

    此时。孟渊那如同斜阳萧鼓般的声线已经响了起来。念的是:“一夜红烛将未明……”

    这头一句诗才念完,挤在傅珺身畔的几个小孩子不知是谁蓦地一撞,这一撞力道竟是极大,傅珺完全没防备。手里的扇子“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这变故来得突然。众人尽皆愣住了。

    傅珺心下大是讶然。连忙低头去寻扇子,若是团扇落地,那可是大不吉的。

    好在新妇的吉服极为繁复。层层裙摆堆在/床/边,好巧不巧接住了团扇。

    傅珺俯身拾起团扇,如今却也不好再以扇遮面了,于是她抬起头来,恰是与/床/边的孟渊四目相对。

    两个人皆是微怔。

    洞房里燃着喜烛,又正是白天,明亮的光线将眼前人的容颜映照得格外明晰。

    孟渊的一双眼睛凝在傅珺的脸上,却见她不似一般新妇那般脸上搽着厚粉,唇上点着猪血似的唇脂,而是肌理晶莹、腮凝娇晕、眉眼清滟、红唇含丹,美得动人心魄,让他的心跳都有些加速起来。

    傅珺也定定地凝视着孟渊。

    他身穿缁衪纁裳,襟边露出白绢中单,头戴爵弁,长眉入鬓,双眸璀璨如星。这庄重的着装竟与他的气质极为相合,令他俊美得有若神祗。

    傅珺有点看呆了。

    她从没见过有人能将吉服穿得这般好看,便是修俊如韩嬴、温雅如顾衍,亦无这般夺人的美。

    孟渊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随后,笑容便一点一点自他的唇角漫起,直至布满整个脸颊。他深深地望着傅珺,眼神专注得好似这世间只她一人,旁人皆不在他的眼中。

    房间里响起了轻微的吸气声,所有人看向傅珺时,眼里多多少少皆含了几许惊艳。

    傅氏四女声名在外,众人早有耳闻,亦知晓她美貌聪慧、有勇有谋,然而今日一见,众人方知传闻竟是多有不如,单只美貌这一样,便已超出众人想像了。

    此时喜娘方才反应了过来,忙笑着打哈哈,说着吉祥话儿道:“团扇落锦衣,大吉又大喜。”

    孟渊这时方转过眼眸,长眉蹙起,视线如冰,冷电般向傅珺身畔扫了扫。

    傅珺明显感觉到身边某个熊孩子抖了一下。

    随后,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孩童音便响了起来:“三叔父好凶,人家不是故意的,三叔父坏。”

    这哭腔听起来很不真实,傅珺怀疑这孩子是装哭。

    此时便有一个穿团花褙子、容貌娟秀的妇人走了过来,笑着道:“哎哟哟,是我们的不是,三爷可别恼了。”说着她又看向傅珺,笑道:“郡主娘娘也别恼了我们。这大喜的日子,不作兴生气的。”

    这话说得倒像傅珺真的生气了似的,傅珺心下倒觉得好笑。

    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位怎么瞧出来她生气了?况且,就算她生气也实属正常,谁在大婚的时候不想讨个吉利?还好她的芯子换了,若真是古代闺秀,这时候说不定都能哭出来。

    心下虽是腹诽,此时的傅珺却根本不宜于有任何表现,于是她便微微垂首,外人看来自当她是不好意思害羞了。

    旁边便有人笑道:“孟二太太快别说了,您瞧瞧,新妇害羞了呢。”

    孟二太太?

    傅珺心念微转,瞬间便记起了此前楚刃送过来的消息,这位孟二太太,想必便是温国公府二房太太吴氏了。

    吴氏便又拉了那熊孩子过来,向孟渊道:“三爷若真恼了,便打这孩子几下出气便是。”

    熊孩子一听这话立刻便哭了起来,这回倒是真哭了,哭声还相当地大,“哇啦哇啦”地一面哭一面还含含混混地说:“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哇哇……三叔父最凶最坏……哇哇……三婶婶丑死了……哇哇哇哇……”

    傅珺被她哭得脑仁疼,心道熊孩子这种生物,倒真是什么时空都存在的,一时又脑补了一下孟渊在新婚洞房打孩子的画面,便忍不住地想要笑。

    此时便有另一个妇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道:“吉时快要到了,二弟妹还是先将二丫头带出去吧,瞧瞧这小脸儿,都哭花了。”

    这妇人的声音很和婉,她唤吴氏为弟妹,想来便是长房太太冯氏了。

    这倒是很好,还没到拜见翁姑呢,府里的几房太太倒都认全了,傅珺觉得这却也省事。

    见冯氏的梯子搭了过来,吴氏哪有不接之理,立刻便笑道:“还是大嫂嫂明理晓事、行事婉转。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大喜的日子三爷可别恼了我们才是,我就先把二丫头带下去了。”说罢便拉着仍在哇哇大哭的熊孩子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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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表情能破案,但,能宅斗么? 傅珺有些无所适从。 侯府的日子说易且难,嫡出姑娘的尊荣似有还无,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无论是前世当警察,还是今生做主子。 不想囿于后宅,却不得不在宅门里步履维坚。 暮霭沉沉也好,水阔天长也罢 她,只想做自己。 简单说来,这是一个古代版《别对我撒谎》+《记忆神探》的故事。庶庶得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庶得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庶得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