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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84章

    傅珺真是无语了。

    吴氏的话说得夹枪带棒,她说冯氏明理婉转,那不明理不婉转的人又是谁?是冷下脸来的孟渊,还是装害羞的傅珺?在人家大婚的时候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傅珺倒真是头一回遇见。

    此时她倒有些好奇,听说吴氏出自四大世家之一的吴家,怎么说起话来这般不妥?在傅珺所知的世族女子中,还没一个像她这般的,难不成世家中难得一遇的奇葩,竟然便隐居在温国公府?

    傅珺深觉自己的“运气”委实很“好”。

    她这里兀自出着神,蓦地觉出身畔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她一下子回过神来。

    原来,孟渊已经坐在了/床/边,正含笑看着她。

    他的心里重又漾满了欢喜。

    方才的些许不快早已散去,他脸上的笑意灿烂得令人目眩。

    傅珺情不自禁也回了一笑,房中众人见状俱都哄笑了起来,便有人道:“孟三你小子有艳福啊!”

    又有妇人笑道:“新妇也瞧新郎瞧傻了。”

    众人便又是一阵哄笑,随后便将一应专为婚礼特制的小金银锞子、花生、红枣等物抛向/床/中,一时笑闹不停。

    待撒帐结束后,喜娘便又剪下傅珺与孟渊各一小绺头发,与早就备好的同心结系在一处,是谓“结发”之意。随后又由另一个喜娘捧出以彩结相连的一双酒杯,杯中置酒。二人互饮一盏“交杯酒”,再将酒盏掷于/床/下,两盏一仰一合,取意大吉。

    没有熊孩子的婚礼就是好婚礼。接下来一应程序进行得十分顺利,待诸事结束,便由孟渊在前,傅珺居后,二人手中牵着一根长长的彩结,行至祖宗祠堂参拜。

    此时已是日影微斜,暖风拂面而来。温国公府宗祠前植了两株高大的桐树。苍翠如盖,叶影印在砖石地上,在风里婆娑轻摆。

    傅珺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

    平南侯府的祠堂比这里更显庄严,却是草木不生。感觉十分压抑。而此处却因了这两株参天大树。便有一种岁月沧桑之感,令人望之而心静。

    孟渊的眼睛晶亮如星,凝在傅珺的脸上。

    她的一颦一笑、一盼一转。都让他觉得看不够,就连往/日/他最讨厌的宗祠,亦因了她在而变得让人心情舒畅。

    他唇角噙笑,带着傅珺参拜了列祖列宗,再牵着彩结将傅珺送回了洞房。

    此房洞房里人虽少了些,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

    孟渊的喉头动了动,终是倾身靠近傅珺,柔声低语:“你再忍忍,待他们走了你便好自在些。”

    傅珺垂首点了点头。

    这一番举动立刻又招来一阵起哄,其中又以孙大海的笑声最为响亮粗豪。

    孙大海便是当日毒药箱事件里的那个小旗,如今他已官至营官,与孟渊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便被孟渊请了来吃喜酒。温国公府今日大排筵宴,新郎倌自是少不了被人灌酒,孙大海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帮着挡酒,也算是身负重任,所以他才能凑到洞房瞧热闹。

    孟渊便瞪了他一眼,复又向他抬了抬下巴。孙大海便搔了搔头皮,笑呵呵地出了洞房,孟渊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新郎官儿走了,洞房里的人便也渐渐散了下去,周遭终于清静了下来。

    傅珺这才有机会打量她的新住处。

    从她所在的房间位置估算,正房应为标准的五间制,洞房便设在东次间儿,房间里一应陈设皆以玄绛两色为主,庄重馥丽。/床/是新打的铁力木架子/床/,纱帐等皆是内造的,上头绣着吉祥的百鸟朝阳图案,临窗设着一张妆台,铺陈着妆镜、首饰匣等物,对面墙边则是铁力木的博古架,上头置着珍玩器物,其中最醒目的自然是秦窑四象瓶了,雨过天青的瓶身温润含蓄、光华内敛,瓶身线条简素,云纹、鱼眼纹、双叶纹、火焰纹,无不是纹理流动,浑然若天成一般。

    此外,在/床/头并/床/尾处各有一柜一案,亦是铁力木的,落地罩前还有一张短榻,上头铺着内造十样锦的棉褥子,一看就让人想要半歪在上头看书。

    傅珺正自心内思量,忽听一个娇嫩的声音道:“婢子见过郡主娘娘。”

    傅珺回过神来,转首却见身前跪着两个丫鬟,穿着打扮皆很不俗,套着一等丫鬟的宝蓝比甲,她知道这应是孟渊身边得用的,便含笑道:“起来吧。”

    两个丫鬟便起了身,傅珺扫眼看去,只见这两个丫鬟不只穿着打扮不俗,生得也很好看。其中一个长着典雅的鹅蛋脸儿,眉眼柔润,琼鼻樱唇,瞧来约有十八、九岁模样,端是个标准的古典美人;另一个则生得娇柔,年纪更轻些,下颌尖尖、肌肤白晰,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更兼身姿若柳,别有一番灵秀。

    两个丫鬟起身后,一旁的涉江便迎上前去,笑吟吟地道:“不知两位妹妹如何称呼?”

    那鹅蛋脸看上去是为首的,便当先道:“我叫文秀,她叫文娟,以前是三爷跟前听用的。”她语声娇柔、态度温婉,极易予人好感。

    涉江的眼神闪了闪,手里已经递过去两个一等的赏封儿,含笑道:“原来是文秀妹妹与文娟妹妹,有礼了。”

    她二人接了赏封,又向傅珺谢了赏,倒也没多耽搁,十分自觉地退了出去。

    傅珺放松了下来,便由涉江服侍着卸去沉重的凤冠,又将更加沉重的吉服也脱了,只穿着中衣坐在镜前卸妆。沈妈妈便柔声道:“方才扇子没落地,不算不吉,娘娘千万莫要当了真。”

    傅珺早忘了这事儿了,此时便笑道:“不过是熊……小孩子胡闹罢了,我不会计较的。”

    涉江其实对此亦很是不满,尤其是吴氏当时的态度,简直就是目中无人,只是今天乃是大喜的日子,这些事不好多提,于是她便也笑道:“娘娘就是个宽心的,这样最好。”

    傅珺折腾了半天,她这个身体原就比旁人弱些,此时便有些累了,涉江早吩咐人烧好了热水,便服侍着傅珺略洗了洗,又抹上了谢亭送来的香体脂,换了一身与吉服同色的简洁款新妇家居服,傅珺便歪在了/床/边。(未完待续。)

第585章

    天色向晚,斜阳落满窗前,暖风自帘外掠进一阵又一阵的花香,傅珺的眼皮有些发沉,沈妈妈塞了个大迎枕,她便靠着打起盹儿来。

    这一盹儿便到了夜幕初降,傅珺一觉醒来,觉得精神好多了,肚子倒有些饿。洞房里有现成的点心,傅珺睡眼惺忪地吃了两块梅花糕,正喝着温温的开水,忽听外头传来了青蔓的声音:“启禀娘娘,楚刃来了,说是三爷使她来的,有要事回禀。”

    “叫她进来吧。”傅珺道,同时心中有些疑惑,这时候孟渊派楚刃过来传什么话?有什么话过会他回来了亲口说不是更好?

    楚刃很快便进来了,她的脸色非常难看,一进屋便蹲身道:“属下来得唐突了,郡主娘娘勿怪。方才赵统领带来了皇上口谕,宣主子即刻进宫奏对,不得有误。主子走得很急,来不及亲口告诉娘娘,便派了属下来传话。”

    傅珺一下子睡意全消。

    赵戍疆如今任御前侍卫统领,管着大内十二卫禁军,统御数千人,深得刘筠信任,可谓御前红人。

    他亲自来宣旨叫孟渊进宫,且还是在婚礼当天,难道西北有紧急军情?

    傅珺蹙眉思忖,复又暗自摇头。

    就算军情再紧急,也断无此时叫人进宫之理。这可是结婚啊,就算在君权至上的古代,婚丧嫁娶亦为大事,皇帝在这种时候把人叫进宫,以傅珺所知。那真是前所未闻。

    傅珺沉吟了片刻,便问楚刃:“赵统领宣旨之时你可在旁?”

    楚刃点头道:“属下在。”

    傅珺便问:“你看他神情如何?有没有显得很焦急或是很紧张?说话语气又是如何?”

    楚刃想了一会,道:“他倒没有紧张,也没显得多急,只说要主子立刻进宫,不许耽搁。至于说话的语气么,嗯,属下觉得他很凶,好像主子若是耽误一会他就要动手似的,哦对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五十龙禁卫。”

    傅珺的脸色有点发黑。

    这不是传旨,这绝对是抓人,五十龙禁卫加一个武功高强的赵戍疆,孟渊只怕一秒钟耽搁的时间都没有。

    虽然不明白刘筠宣孟渊进宫原因何在。但看这个架势。最多是军情出了问题。若真是谋逆什么的,至少还要有个差不多级别的文官跟着来宣旨才是。

    虽是如此安慰自己,傅珺到底还是有些忧心。

    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非要让新郎倌儿扔下这几十桌客人以及新娘子,跑进宫里汇报军情。刘筠这又是打得什么算盘?

    此时,跪在承明殿里的孟渊却不似傅珺这般莫名。

    他很清楚刘筠为什么在大婚当天宣他进宫,在见到刘筠那张几无表情的脸之后,他立刻就明白了刘筠的目的。

    这是他以天子之威对孟渊小惩大戒。

    说到底,孟渊背地里与太后联手,突颁懿旨赐婚,让刘筠自感失了颜面。他的用意说白了就是:你敢抢我看上的女人,我就让你没法洞房。

    这样一想,孟渊又觉得十分可笑。他再没想到,当今圣上、九五至尊,竟会用如此促狭的法子给臣子难堪。

    然而,虽心下无比明了,孟渊却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筠是以西北军情告急为由,急召孟渊进宫的。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便是陈太后在此也没法说什么。妇人不得/干/政,此乃大汉朝祖制。刘筠行使的乃是天子当政的权力,别说太后了,就算是阁老来了也挑不出他什么错儿来,祖制里并没规定天子不可宣新婚的臣子进宫,更没规定不许/干/扰臣子洞房。

    此时此刻,看着跪在地上仍挺立如松的孟渊,刘筠心中集结多/日/的郁气,终于稍有缓解。

    “契汗动作频仍,西北军情紧急,孟将军,你看朕要不要把你这‘疤脸煞神’派过去压一压?”他开口说道,平淡的话语声在大殿中缓缓回荡,“朕觉得半年足够了。半年时间,以孟将军之威,定能让契汗人老实上一段日子。”刘筠的语气不紧不慢,人却已舒服地靠坐在了龙椅上,抚着桌上的一方黄玉龙镇纸,满脸的惬意。

    太后娘娘他治不了,那个小姑娘他更不舍得下狠手去治,眼前这人他却有得是办法治他。

    孟渊的脸已是黑如锅底。

    半年?他还没洞房呢就要去西北待半年?就算是皇帝也没这么不讲理的吧。

    孟渊一时间有些咬牙切齿。

    可他知道,这不是讲理的时候,这是比拳头大小的时候,而刘筠的拳头绝对比他大。

    他深吸了口气,沉声奏道:“陛下有旨,微臣自当遵从。只勇毅郡主不能全礼,他日只怕遭人诟病,更有损皇家体面,微臣恳请陛下降旨,着郡主回郡主府居住。”

    并没有要求先洞房,反而提出让傅珺住回郡主府,以免看婆母的脸色。

    孟渊的话,让刘筠的心莫名地一软。

    如果真将孟渊强行押至西北,那个小姑娘在国公府里的日子,只怕就更不好过了。

    温国公府本就是一团糟。温国公孟铸才能平庸、优柔寡断,在请封世子的问题上一直举棋不定,直接导致了国公府内宅的混乱。

    他与平南侯还不同,平南侯之所以迟迟不立世子,是因为他是个功利之人,凡事若无最大化的利益,他绝不会轻动。与之相比,温国公既无那份忍耐,亦无那种洞明,连个后宅都压服不住。

    正因为府中太乱,故前头景帝便从未将温国公当回事儿,彼时尚是英王的刘筠有一个这样的妻族,景帝是绝对乐见其成的,而孟渊身为外室子,在府里的生活自是可想而知。

    看着刘筠瞬间沉敛下来的脸色,孟渊心中微定。

    他的话纵有提醒刘筠之意,却也有一部分是真实的想法。

    一来国公府太不成体统,孟渊绝不会让傅珺在嫡母面前立规矩;二来,傅珺才只盈盈十五,而孟渊已经二十多了,若是迟些圆房,女子一方也少受些罪。

    当然,这些皆是无奈之余的想法罢了。

    刘筠静默了一会,沉声问道:“你当朕听不明白你的话么?”

    孟渊立刻朗声道:“皇上圣明。”

    清朗的语声、挺立的身姿,坦荡中含着几分桀骜,却并不显得失礼。(未完待续。)

第586章(50月票加更)

    看着孟渊身上的吉服,刘筠忽然觉得有些刺目,而他原本软了一些的心,亦在这一刻复又坚硬。

    他确实不愿让那个小女孩在国公府受罪,亦不愿她为人诟病,但是,孟渊也不能就这般轻易放过。他既敢背地里与太后联手,就该料到今/日/的局面。

    刘筠的脸色变得冷硬,语声如冰:“记,忠王余孽尚在,五军营班军急训,着提督孟渊驻军三日亲自督导,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秉笔太监下笔如飞,在诏纸上记下皇上金口玉言,盖上玉玺。

    孟渊此刻的感觉已经无法以言语表述。

    刘筠居然真不给他洞房了!

    孟渊简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有这么当皇帝的么?臣子大婚居然不让人家洞房,还美其名曰班军,还说什么忠王余孽,真是好大的借口。

    孟渊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刘筠见状长眉立刻一挑。

    “怎么,孟将军想要抗旨?”他语气极冷。

    “微臣不敢。臣领旨。”孟渊立刻说道,停了一刻,又有些不死心:“陛下,微臣可否回家取些换洗衣物……”

    “孟将军,”刘筠打断了他,语气微讽,“朕说的是即刻启程,孟将军的换洗衣物,朕已叫人备好了。”

    说到这里刘筠挥了挥手,吩咐道:“邓成海,这三日就由你照管孟将军一应衣食住行,赵统领。朕命你带五十龙禁卫保护将军安危。”

    孟渊满嘴发苦。

    刘筠这是从里到外把他看管起来了,就算他想要半路上偷偷折回府见一见傅珺亦是不能。

    此时,赵戍疆与大监邓成海皆上前领了旨,二人行经孟渊身侧时,赵戍疆还同情地看了一眼孟渊。

    洞房花烛夜啊,就这么没了,还要扎在臭烘烘的兵营里熬三天,虽然往常他看这孟三并不顺眼,但现在倒觉得他也怪可怜的。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孟渊身为臣子。此刻除了尊旨别无他法。

    好在只是三天而已。跨出殿门的时候他这般安慰自己。

    本朝风俗,新婚后的头、三、五、七日皆可回门,不过一般的人家皆是三朝回门,孟渊算了下时间。在五军营待满三天。他回府的时候应是婚后第四天。回门还是来得及的。

    望着孟渊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夜幕中,刘筠眉峰聚拢,视线中含着些微茫然。

    他也说不清自己缘何如此。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以为他已然忘却,可是,当那一天真正来临时,他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郁结。

    强令新婚的孟渊驻军三日,这举动可以理解为对冒犯天威之人的惩戒,亦可能只是他单纯地想要出口气,这其中的界限,他自己亦是模糊的。

    也或者是两者兼有罢。

    刘筠的眉峰蹙得越发紧,只觉得这殿外的夜色沉重如山,压在他的心上,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孟渊大婚当夜被皇帝一首口谕宣进宫中,此事在温国府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婚宴草草结束,温国公孟铸与夫人裴氏并长房、二房夫妇,齐聚在老封君裴老夫人的瑞锦堂中,等候宫里的进一步消息。幽暗的烛火下,每个人皆有些心神不宁。

    此刻已是夜色深沉,孟铸见裴老夫人面有倦色,便温声道:“母亲累了便先去歇着吧,儿子守在这里便是。”

    裴老夫人摇了摇头,满头白发映在烛光下,越发显得苍老。她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神态平静:“我还没那么经不起事。”说着她又看了看满眼惶急的裴氏,暗里摇了摇头,不再说话,阖起双眼闭目养神。

    房间里一片安静,这样的安静,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裴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心里慌得越发厉害,她忍不住轻声问道:“去了这么久还没消息,会不会是三郎犯了什么大事儿?”

    她说的几乎是房中一半人的想法。

    裴老夫人睁开眼睛,淡淡地瞥了一眼裴氏,语声平静:“阿渊那孩子虽性子冷了些,却是个知分寸的,再者说,若真出了大事,我们还能这么安生地坐在这里?”

    裴氏闻言点了点头,又有些不确定地道:“老太太说得虽在理儿,只媳妇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有个万一,老太太也知道,那孩子性子是有些左,万一他惹了什么事儿……”

    她的话没往下说,一旁的二太太吴氏便接口道:“孙媳妇也觉得母亲言之有理,说不得三爷便是犯了事儿,要不圣上也不会在这么个日子口儿叫人进宫,这也太……”

    “住口!”孟家二爷孟瀚立刻喝止了吴氏,又转向裴老夫人道:“妇人家没见识,老祖宗勿怪。”

    他的话虽是如此说,然他的神情却隐着几分压抑的/兴/奋。

    孟渊如今算是庶三子,身份已经正过来了,又是国公府前程最好之人,已经隐隐有超出两位兄长的气势,身为国公府唯一嫡子的孟瀚,心里未必是愿意的。

    本朝并非没有庶子袭爵的先例,且孟渊与皇后孟清一向感情最好。自刘筠登基之后,孟瀚便始终觉得自己的袭爵之路又多了一重障碍,如今自是乐见孟渊受挫乃至于出大事的。

    裴老夫人看了一眼孟瀚,心中长叹。

    喜怒形于色,无半点容人之量,她的这个嫡孙,可真是没一点嫡出子的气度。他就从没想过,独木不成林,若要孟家子孙兴旺,单靠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他们兄弟三人唯有齐心合力,才能让孟氏一族壮大起来。可孟瀚却只知盯着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根本忘了宗族延续的大道,若认真论起来,庶长孙孟澄都比孟瀚更适合袭爵。

    裴老夫人看得清楚,从事发至今,孟澄始终表现沉稳,没急于表态,神情更是平静得很,这就表明他心里有数,同时更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极准。

    以国公府庶长子的身份,此时孟澄说什么都要落人口舌,所谓一言一不如一默,一动不如一静。以裴老夫人看来,单在此事之上的表现,庶长孙已经高出嫡孙多矣。

    裴老夫人暗里又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心疼孟瀚多些,便出言点拨:“你们也想想阿渊现在的官职。以他五军营提督之位,但凡有事,便是军国大事,如此大事,我们一家子岂能无恙?还有,你们也想想皇后,若真有事,宫里会事先没一点儿消息送出来么?”(未完待续。)

第587章

    闻听此言,众人便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觉得裴老夫人说得很在理,裴氏却仍有些不大服气,拧眉道:“就算三郎没出大事,没准儿是私下里胡乱作为呢。说不得又去什么花楼了,也或许是私下枉顾人命,前些年三郎不还把人打伤过嘛。”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面色各异。裴老夫人被这个无知又愚蠢的远房侄女噎得不知说什么才是,只得暗自摇头。

    孟铸及时止住了裴氏的发散性思维,沉声道:“好了,你少说两句,就算阿渊出了这些事,那也是私德有亏,圣上叫他过去申斥一顿也就罢了。”

    裴老夫人微微点头。

    她这个次子虽然不是个通透的,好在也没糊涂到家。

    这般想着,她忽又想起一事来,问孟铸道:“大郎回去了么?”

    她说的大郎乃是孟铸的长兄孟钊。今日国公府办喜事,身为孟铸的兄长他自是亦需参加的。

    孟铸便笑了笑,道:“大哥今儿在席上遇见了吴彪,如今吴彪在西营做了营官儿,大哥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我安排他住下了。”

    裴老夫人便也微笑了起来,道:“那吴彪倒是个知恩的。”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刻,脸上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来,复又笑道:“如此也省便。明儿恰是新妇认亲,你大哥大嫂一家子都在,倒也一下子认全了。”

    孟铸笑道:“母亲说得是。”

    裴老夫人一时间不再说话,心里却又涌起些情绪。

    当年请立世子之时。裴老夫人满以为身为嫡长子的孟钊会袭爵。孟铸也不知是随了谁,性子柔和,倒像世家公子似的。而孟钊秉性中有股狠劲儿,跟老国公爷有些像,也算是杀伐果断。

    只可惜这杀伐果断后来却用在了自家兄弟身上,老国公爷也是伤透了心,这才将嫡次子孟铸请封为世子,后来孟钊虽也悔了,老国公爷却还是坚持分了家。

    如今孟钊已是年过花甲,裴老夫人觉得往年那些恩怨也可以放下了。又见孟铸待兄长仍颇宽厚。她心下也自安慰。

    思及此,她倒又想起一事来,便又转向裴氏道:“既说起了明儿认亲,我倒想起来了。二郎媳妇。你可去安抚郡主娘娘了不曾?阿渊这一走。她那里便落了单,怪可怜见儿的。”

    裴氏一听此言,眉眼间便有了一丝不耐烦。

    她一直就瞧不上平南侯府。不说别人,只说那个郑氏,出身既低,行止又差,当年花宴之上还喷晕了自己,简直不成体统。而傅珺更是个失妇之女,虽说得了个空头郡主的名号,哪一点能与皇后母族温国公府相比?

    然而另一方面,傅珺又是个有来头的,生母那一头有个入了阁的外祖父王阁老,傅三郎如今更是权倾一时,孟渊有了这样强有力的妻族支持,往后只怕更要目中无人了。

    也正因如此,这椿婚事裴氏是样样不满,故听闻孟渊被宣进宫后,她便故意没去理会傅珺,此刻见裴老夫人动问,她便笑道:“老太太也真是的,傅氏是新嫁,害羞着呢,媳妇并没叫人去扰了她,也是怕她担心。”

    裴老夫人如何看不出裴氏这点心思。她压下心头不耐,和声道:“那就更应该派人去安抚安抚了。这才过了门的小媳妇,经了这样大的事情必是怕的,你身为婆母自该好生待她才是,怎么说这都是我们对人家理亏,你是阿渊嫡母,说两句暖话儿也好叫傅氏先放心。”

    见裴老夫人一力劝自己安抚傅珺,裴氏心下十分不愿,那脸便也拉了下来。

    裴老夫人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左性儿了,一时间只觉得无比烦躁。

    她这个远房侄女出身世族,却是裴家旁枝的旁枝,因各方面都不出挑,人又笨了些,打小便被几个姐姐妹妹一直压着,养成了执拗的性子。

    当年为孟铸续弦时,裴老夫人已经看出了先帝爷对世族的打压,因此便没在嫡枝里选人,这裴氏是孟铸自己瞧上的,只说她老实敦厚,裴老夫人虽觉不妥,然终究心疼儿子,便应下了。

    谁想裴氏过门之后,裴老夫人才发现这就是块榆木疙瘩,莫说周旋于京中各高门了,就是让裴氏管个家都管不好,偏她的性子还特别执拗,只要是认定的事情便再也拧不过来,刚嫁进来时还好,这日子长了,裴氏仗着自己一品诰命的身份,倒还经常跟裴老夫人置气。

    裴老夫人实在不想再看她这张脸,/干/脆便将管家权交予了长孙媳冯氏,自己则关起门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莳花弄草、念经吃斋,悠闲度日。

    此刻见裴氏脸拉得三尺长,裴老夫人心下一股一股地往上窜火。她压下火气,转动佛珠淡声道:“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有什么事也别来告诉我,反正我老了,管不了事儿了。”

    孟铸见裴老夫人面沉若水,自是知晓她生气了,便皱眉对裴氏道:“母亲的话你也不听?叫你去你就去,还耽搁什么?”

    裴氏对孟铸并不如何怕,不过到底还需顾着夫君的颜面,便喏喏地应了,出门的时候那脸却还拉得老长。

    长房夫妻二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

    身为国公爷,在自己的夫人面前却也只剩下了这丁点权威,他们是晚辈自不可言长辈之过。但是心里的想法却是无法抑制的。

    裴老夫人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与老国公爷都不是笨人,却不知为何,教养出来的两个儿子却成了这样,长子是太过于狠辣,次子却又耳根子太软。

    她疲倦地叹了口气,对孟铸道:“行了,我真乏了,全都下去吧,明儿认亲也别来我这里了,到底你媳妇才是正经婆母。”

    孟铸见她神色倦怠,自不敢再多说什么,带着人退了下去。

    一行人方出瑞锦堂的大门,便见前头的管事飞跑进来,说是宫里来了个小监传话。

    众人便又往前院听了传话,方知孟渊要去京郊大营里待三天,到得此时大家伙儿才算松了口气,折腾了小半个晚上,他们亦是个个力尽神疲,便自回房安歇不提。

    却说裴氏,她才出了瑞锦堂没多久,便也知悉了孟渊的去向,见孟渊并没出什么大事,她便撇了撇嘴。

    既然孟渊无事,裴氏认为傅珺那里也无需她去安慰了,于是她便随意使了个粗使婆子去新房那里传了个话,多的一句未提,便也自回了房。(未完待续。)

第588章

    新婚当晚新郎进宫面圣,随后便被踢去了军营,三日后方可回转。

    傅珺相信,没有一个穿越女遇到过这种事。

    而当那个穿着下仆服色的婆子,一脸谄媚地过来传话,并言明是国公夫人裴氏指派她来的时候,傅珺更是深觉怪异。

    裴氏到底对孟渊、对她傅珺得有多么不满,才能随便叫个粗使婆子来传这种话?就算是平民出身的郑氏,也做不出这般完全不顾人脸面的举动。

    傅珺一面叹为观止,一面仍是叫沈妈妈赏了那婆子一角银子。她倒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大半夜的,人家走了这么远的路过来也怪不容易的,总要给点辛苦钱。

    沈妈妈却是暗自点头,笑道:“娘娘宽厚。这般行止才叫人挑不出错儿来,于娘/娘/的名声有益。”

    傅珺笑而不语。

    母仇已报,现在的她才不管什么名声,她只是依照本心行事罢了。

    没了新郎的洞房花烛夜,傅珺倒是睡得很好。她没有择席的毛病,又累了一整天,酣沉一觉。次日晨起之时,神清气爽,双颊如施了粉似的泛出光泽。

    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镜中那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傅珺觉得有些滑稽。

    按理说她现在还是姑娘家,这个发型原则上便是错误的,当然,从名分上说,她已经是孟渊的正妻了。

    换上玄绛两色的新婚大服,环着深绛色蜀锦大带。腰畔缀一枚象征吉祥的鸾凤羊脂玉佩,长长的金红如意绦八宝流苏结直垂至裙边,行路时随步微动,有一种婉然安静的妩媚。

    待穿好衣裳后,傅珺便自首饰匣里挑了一支镶红宝琉璃发钗簪于髻顶,那钗头的七彩琉璃雕成一朵牡丹花,在阳光下光影变幻,十分华丽。除此之外,涉江又在她髻边戴了几枚精巧的琉璃花钿,耳上的坠子亦是琉璃珠镶红宝的。喜庆庄重里透着几分青春气息。越衬得她肌肤莹润如雪,眼波清冽似秋水一般。

    涉江便对镜笑道:“娘娘真美。太太留下的这套钗子配上这身衣裳,真真是好看!”

    沈妈妈愁得几乎一夜没睡,只觉得她们姑娘这门亲事处处透着不吉利。然这时候她只怕傅珺不开心。此时便也强撑出个笑脸来道:“太太留下的东西自是好的。况我们娘娘本就生得好,最是有福气的。”

    屋里一众丫鬟齐齐点头。

    虽然不曾洞房,可新郎倌是被皇帝叫去的。这就表明他们主子爷极得皇帝宠信,一定是这样的。

    见满屋子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惶然,傅珺便笑道:“好啦好啦,快着些准备去前头认亲吧。涉江去叫楚刃过来带路,她对这里熟,总好过我们一路问过去。青蔓去茶房看看水,白芍跟我去前头,青芜、绿萍、绿藻守着门户。”

    青蔓去茶房自然是去套话的,白芍跟着去前头,这丫头生得不起眼,打听点什么都不是难事,至于青芜她们三个,生来便是稳妥的性子,守好门户自不在话下。

    众人见傅珺神态从容,眉眼间一派平静,又将各人的职司都分派了,她们的心便也平定了下来。

    分派完差事后,傅珺便带着沈妈妈、涉江等人出了正房。

    方转出落地罩,尚未跨出屋门儿,一直守在廊下的文秀并文绢便皆迎了上来,恭声道:“给郡主娘娘请安。”

    傅珺含笑道了声“免礼”,又向沈妈妈看了一眼,沈妈妈便笑道:“你们两个也跟着娘娘去前头吧。”

    文秀与文娟对视一眼,便皆顺从地跟在了傅珺的身后。

    这两个丫鬟是孟渊的人,傅珺觉得这不是她的事儿,她也懒得在这些上头费心,不过她房里的事却不打算让这两个陌生人插手,到时候不拘沈妈妈给她们指个什么差事,先把这三天混过去,其他的容后再论。

    主仆几人出了正房,跨出院门,径往“素心馆”而去。

    说起来,傅珺与孟渊的新房便是孟渊此前一直住着的院子,叫做“临清阁”,位于内宅的东北角。而温国公夫人所住的素心馆则位于东南角,两所院子横贯内宅,直线距离相当不近。

    傅珺想要先熟悉熟悉温国公府的环境,特意提前了半个时辰起/床/,此时亦是未乘软轿,而是选择了步行,楚刃便在前头领路,向傅珺介绍各院情形。

    先温国公孟固娶妻裴老夫人,夫妻二人共育有两子,一名孟钊,一名孟铸。这两子皆是裴老夫人所出,孟固是个专情的,倒没弄出庶子庶女什么的。

    然而,在承爵的问题上,孟固却仍旧遇到了麻烦。嫡长子孟钊娶妻赵氏,夫妻二人膝下始终无子,孟钊抬了三房姨娘,更睡过通房无数,用了数十年时间拼命努力造人,却始终生不出儿子来。

    而嫡次子孟铸自元配夫人吕氏故去后,其庶长子孟澄便降生了。大约是考虑到宗族血脉的延续,老国公爷便选立了孟铸为世子,便是如今的国公爷。

    现温国公孟铸共育有三子两女,嫡长女孟清为已故元配夫人吕氏所出;庶长子孟澄的生母为良妾陈姨娘;嫡次子孟瀚与嫡次女孟湄,皆为续弦亦即今国公夫人裴氏所出。当然,还有一个外室子孟渊。

    至于孟钊那一支,先国公爷在世时便分了出去,如今孟钊刚提上了宗人府经历,膝下嫡嫡庶庶共有八个女儿,这还只是成活的。若是算上夭折的,其数量将会翻倍。

    如今国公府人口不算复杂,长房一家子共计四口人,孟澄与冯氏夫妻恩爱,育有嫡长子孟羿与嫡长女孟翘。其中孟羿已经十一岁,如今住在外院儿。孟翘九岁,与父母住在西北角的“浸墨楼”。

    二房人口略多些,除了孟瀚与吴氏夫妻外,另还有个柳姨娘。二房的子女分别是七岁的嫡次子孟翀、两岁的嫡三子孟翱、八岁的嫡次女孟翡、六岁的庶三女孟翠。如今一家子住在国公府占地面积最大的院子——“括香居”。

    至于小姑子孟湄,她今年也就十一岁而已,裴氏对她非常疼爱,单给了靠近素心馆的一所院子,叫做“倚琼台”,此处乃是整个后宅风景最好之处,院子前头是一大片琼花,一道清溪绕过整间院子,更有竹桥渡水而过,端是个清雅的去处。(未完待续。)

第589章

    一般说来,府中各房住处的好坏远近,便是府中人际关系的标尺。以目前情况看,二房与小姑最受宠,长房与孟渊则同受冷落,排名不分先后。

    傅珺觉得这情形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温国公府的现状,与平南侯府几乎一模一样。两府皆是二房最受宠,所不同的是平南侯府长房乃是嫡出,而温国公府的长房却为庶出。

    庶长子恐怕是所有宅斗中最令主母头疼的物种了,而更要命的是,孟铸袭爵就是因为他有了庶长子,他对这个儿子应是相当看中的。

    傅珺不由十分郁结。

    比起平南侯府来,温国公府人际关系更为复杂。而从昨晚的情形来看,这府里只怕也没什么规矩,这从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了国公爷本人的能力问题。

    傅珺心下凝思,面上却带着一抹极浅的笑意,扶着涉江的手,一行人转过一道穿堂,素心馆便已近在眼前。

    素心馆方方正正,如同所有后宅正房一样,位于国公府的中轴线上,走进院中,里头的布置却让傅珺颇为讶异。

    院子的四角皆种着高大的柏树,西首一个大葡萄架,翠叶堆叠,覆下一地浓荫。东首的花坛里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儿。院子正中砌了个荷花池,四周有石子路,两边俱是抄手游廊。

    这样的布置,也说不出怎样不妥,就是叫人觉得有些别扭。

    傅珺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一面转过游廊,行至正房门外,那廊下的小丫头便蹲身行礼,一个管事妈妈模样的中年女子迎上前来,两眼精光直闪,陪笑道:“哟,三太太来啦,好早哇,快些请进吧。”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便用一种极令人不快的眼神上下打量傅珺。态度可谓十分简慢。

    傅珺此前已经得到了楚刃的第一手资料。自是知道这仆妇便是裴氏身边最得用的史妈妈。

    傅珺淡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跨过门槛,转过槅扇,便来到了西次间儿。

    只见上首的座位上。国公爷夫妇正端坐着。两旁坐着各房人等。靠左首的头两个位置上。坐着一对上年纪的夫妻。其中那个男子面貌与国公爷有几分相似,傅珺便知这是大伯父孟钊及其妻赵氏了。

    她一面想着,一面又不动声色地向温国公夫妇打量了两眼。

    温国公孟铸生得颇为清雅。乍看起来倒像是世家清流出来的似的。他穿着玄色官服,此刻神态平静,看向傅珺的眼神也比较柔和。

    裴氏穿着件品蓝色团花棱纹长褙子,戴着绛色绣鹤纹抹额,披着件不伦不类的遍地锦如意纹云肩,一脸庄重地高坐于扶手椅上,看向傅珺的眼神透着浓浓的不屑。

    傅珺扫眼看罢便垂下头来,那史妈妈便凑了过来,笑着道:“哟,三太太一个人儿来的,只怕人还认不全呢,奴婢领了夫人的命带您认认人儿。”

    她话音一落,坐在左首的赵氏便惊讶地看了裴氏一眼。

    她往常也知自己的这个弟媳妇性子有些左,可她万没想到这人能左性成这样儿。

    新妇拜见翁姑,新郎不在也就罢了,谁叫皇帝有要事召见呢,可新妇是郡主啊,裴氏居然随便指个仆妇来带她认亲,这是打孟渊的脸呢,还是裴氏自己不顾脸?

    傅珺觉得十分无语。

    温国公还坐在前头呢,裴氏当着他的面儿这么做,真不知道这位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想到这里,傅珺不由又想起孟渊往常说起国公府时那一脸的冰冷与厌恶。看裴氏这架势,儿媳妇刚进门就这么不顾脸面地行事,她平素待孟渊是什么态度便可想而知了。

    傅珺身上的气息立刻便冷了下来。

    她淡然凝立于屋中,既无言语,亦无动作,权当史妈妈不存在,那一身玄色镶绛红金边大服,衬得她气度从容、肤光胜雪,只站在那里已经叫人从心底里不敢小觑。

    史妈妈说了半天的话,没得来傅珺一句回复,再一见对方的气势,她这心里便有些打鼓。

    这位郡主娘娘身上的威压可是有若实质一般的,史妈妈没一会便觉得两脚有点发软,她抬起头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人已经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低下头来束手而立,再不敢有一言一行逾矩。

    孟铸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转眸狠狠地瞪了一眼裴氏。

    裴氏原先是要发作两句的,突然接收到了孟铸的眼神,她一愣,那苛责的话便没说出口。

    便在此时,傅珺已经抬起眼眸,大大方方地扫视了一圈,方提步上前,向孟铸并裴氏蹲身道:“新妇傅氏,见过国公爷,见过夫人。”

    孟铸笑着捋须道:“起来吧。”

    傅珺起身之后,眼角余光瞥见了地上的锦垫。

    还好,总算裴氏没弄出别的幺蛾子来,这也是万幸了,傅珺原先还怕裴氏连跪拜的垫子都没备下呢,特意还穿了一副加厚的护膝。

    她一面想着,一面便自涉江手中取出两样针线,跪在锦垫之上呈了上去。

    大汉朝的婚俗又与别的时代不同,新妇拜见翁姑时,需得奉上亲手缝制的针线,长辈则以尺头作为回礼,至于平辈与晚辈,亦需赠以针线活儿,回礼则是没有的。

    傅珺双手高举过顶呈上针线,在孟铸的眼神压制下,裴氏不情不愿地收了下来,又回以两端表礼,孟铸亲口说了几句“开枝散业、家族兴旺”之类的话,裴氏这边的程序便算完结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利了许多,傅珺又向孟钊夫妇并长房、二房送上了针线,得回表礼数端。

    当所有人都拿到了傅珺的针线活后,表情便有些古怪起来。

    因为傅珺送出去的针线活只有一个种类:护膝。

    这还真是她亲手做的。

    虽然对古代婚姻制度没抱奢望,但对孟渊这个人,傅珺觉得她有必要给予一定的尊重。孟渊待她以诚,出于回报,她待孟渊的家人至少也要表现出一点诚意。

    所以,待嫁的那段时间,她便在无人帮衬的情况下,亲手完成了认亲这/日/的所有针线活儿。东西虽做得差了些,但傅珺以为,这是她的诚意,东西好坏倒在其次。(未完待续。)

第590章

    面对这样的“诚意”,长房夫妻神态自若,坦然纳之。

    说起来,大爷孟澄倒是好相貌,剑眉下一双鹰眼,形容伟岸,蓄着一部浓浓的胡须,很有几分大将之风。此前他一直在辽东军中效力,后来回了京,数年经营下来,如今在兵部任职,前途十分看好。

    其妻冯氏是孟澄在任上娶的,冯氏之父亦是辽东武将,不过冯氏却很有几分大家女子的温婉气质,昨日熊孩子事件中她还帮着打了圆场,傅珺对她观感不恶。

    而二房夫妻在拿到护膝之后,吴氏第一个便笑出了声,若非国公爷瞪了她一眼,只怕她当场就要说风凉话。

    二爷孟瀚长得很像国公爷,容貌颇为文秀,皮肤白皙,身量算是孟家三兄弟里最矮的。他倒是没笑话傅珺,只是看着傅珺的眼神有点发直,眸中俱是惊艳。

    吴氏笑罢,转眸却见自家夫君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在傅珺身上,恨不能将眼睛粘上去似的,她心中极不是滋味,虽不好当场发作,然她看向傅珺的眼神却变得格外尖利,面上的笑也变得极冷。

    国公爷响亮地咳嗽了一声,总算让孟瀚的眼珠子恢复了转动。

    傅珺根本没注意到二房夫妻这些许的眉眼官司。

    接下来便是与小辈相见,那厢孟钊五个未出嫁的女儿便过来见礼,这五个姑娘分别是庶四女孟沅、嫡五女孟漌、嫡六女孟涓、庶七女孟涵、庶八女孟泠。

    傅珺觉得三点水偏旁的字都快被孟钊用完了。

    这五个姑娘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六岁。傅珺分别给了见面礼——古代版口罩,她给那几个侄子侄女的见面礼也一样,统统都是口罩一只。

    如此分发了一通口罩之后,所有人都见过了,其中长房的一子一女——孟羿与孟翘,傅珺印象最好。这两个孩子冯氏教养得极佳,男孩子端方坦荡,女孩子大方知礼,拿到礼物后不仅道了谢,孟羿还顺便请教了一下口罩的用法。行事说话都很让人舒服。

    至于二房的嫡次子孟翀。他生得倒是白净斯文,却是一身的公子哥儿习气,拿到口罩立刻丢给了身边的丫鬟,完全没当回事儿;嫡次女孟翡就更无须说了。熊孩子还能有什么好表现?从昨天的事情就能看出来。这孩子不是个省事的。此时拿到口罩,孟翡是嫌弃又是笑,拉着她庶妹孟翠一起挑剔针线。满脸的不屑。

    孟翠似是很怕孟翡,对方说什么她都点头道好,傅珺看在眼里,不禁感叹:所谓言传不如身教,端看二房这几个熊孩便可知,若无熊大人在前,他们几个断不会长成这般模样。

    便在傅珺感慨的当儿,孟翡仍在与孟翠挑剔着傅珺的针线,她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小,再加上孟沅她们又与傅珺说话,屋子里便有些闹腾。国公爷的眉毛便皱了起来。

    他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将两袖展了展,便负手走了出去,裴氏连忙起身道:“老爷慢走,妾身不送。”

    屋中众人亦都起身恭送,一时间倒安静了下来。

    国公爷这一走,屋里的男丁们便都坐不住了,孟钊向裴氏拱了拱手,便也出了门,这里孟澄等人连带着几个男孩子,也皆是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瞬间便走了个/干/净。

    一旁的赵氏瞥了一眼裴氏,亦起身告了个罪,说是头疼,便自出了门,单留下几个女儿应酬。

    国公爷一走,二太太吴氏头一个便松了口气。

    国公爷在这里她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如今可算觉得解放了,她咯咯一笑,两根手指随意地拎起了一只护膝,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方笑道:“瞧瞧,这针线活儿倒是比我们翡儿好些。”

    这话一出,坐在上头的裴氏头一个便“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孟翡才八岁,又是傅珺的晚辈,吴氏这话说出来就是寒碜人的。

    傅珺淡笑不语,孟翡却不乐意了,嘟着嘴不依:“娘您又说我,我的针线活儿哪里不如三婶婶了。”说着她将口罩拿在手里甩了两圈儿,神态鄙夷地道:“这个东西是什么呀,线头儿都出来了,做得真难看。”她一面说着,一面又上下打量着傅珺,眼神与她的娘一样尖利。

    傅珺神情淡然,一旁的大房四女孟沅便笑着打圆场:“这个口罩子倒是挺新鲜的。”

    孟翡一听这话,眼珠子便转了转,忽地歪了头,眨着一双眼睛问:“咦,四姑母您还在这儿呀,我都没瞧见您。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不回去?难不成今儿晚上还想住在我们国公府里不成?您这是把我们国公府当您自己家了么?”

    她这话说得极为刻薄,孟沅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她转动视线向旁看了看,只见裴氏正端着茶盏啜茶,并没往这里看上一眼,吴氏更是满脸笑意,根本就没人出来喝止。身为晚辈如此与长辈说话,这在一般的高门里是绝对不允许的,可观此时情景,房里辈分最高的长辈明显就是偏着自家孙女儿的。

    孟沅的脸越发红得滴血一般。

    她知道孟翡在国公府是百宠千娇的,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了她,如今她倒有些后悔不该出面打圆场了。

    前几日,孟钊特意将几个女儿叫去跟前,对她们耳提面命,要她们与勇毅郡主处好关系,所以孟沅方才会帮着傅珺说话,却未想孟翡根本就不给面子。

    大房几个姐妹关系一向很好,见四姐被人抢白,五女孟漌立刻冷下了脸,张口就要说话。

    便在此时,傅珺却突然开了口,语声清淡温和,不紧不慢地道:“这个口罩春天的时候用最好。沅妹妹有所不知,我家里有个六妹,每到春时便会长红疹子,梁太医说这是因风里含着花粉,有些人闻不得这些,便叫做了口罩来戴上,可免此疾。如今宫里有几位娘娘也都戴这个呢,太后娘娘也说这口罩样子虽怪,倒也有趣。”

    这倒不是傅珺瞎编的,陈太后确实说过“这东西怪模怪样的,挺好玩儿”之类的话。

    这平静的声音袅袅回荡在房中,有种叫人安心的力量,孟沅的脸色好了一些,孟漌也放平了神情,两个人皆向傅珺微微颔首致谢,傅珺回以一笑。

    她没有让人代己受过的习惯。

    很明显,二房这是冲她来的。或者说,是冲三房来的。孟沅不过是受波及罢了,所以傅珺抢先说了话。

    此言一出,又将太后娘娘都扯进来了,终于成功地让吴氏拉了一把孟翡,将她接下来的话给止住了。(未完待续。)

第591章

    见母亲不让自己说话,八岁的孟翡小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她在国公府中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她大伯娘都要时常吃她抢白,如何会将傅珺放在眼中。

    她靠在吴氏身畔歪着脑袋打量傅珺,一双眼睛十分不客气地从傅珺的头上扫到脚下,蓦地伸手指着傅珺,大声道:“三婶婶,我想要你头上的钗子。”

    “哎哟,你这孩子,”吴氏作势轻拍了孟翡一下,脸上却含着笑意,“如何能就这么开口要东西呢,真是没规矩。”

    裴氏立刻便道:“二郎媳妇,小孩子家家的你也不能太拘着她了,再说三郎媳妇又是她长辈,你这么说倒显得三郎媳妇小气,这样可不行。”

    吴氏忙站起身来,一脸羞愧地道:“是媳妇的错儿,母亲教训得是。三弟妹一向大方得很,听说昨儿晚上给那周婆子的赏银足有三钱呢,可知三弟妹豪阔。倒是我小家子气了。”

    裴氏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个话儿。”她一面说一面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傅珺,语气随意地道:“既是二丫头喜欢,三郎媳妇想来也不会舍不得的,你那钗子我看也不值什么,便给了二丫头便是。”

    傅珺瞬间有种进入奇葩世界的感觉。

    吴氏已然是个奇葩了,没规矩乱说话,傅珺是深深领教过的,她没想到裴氏居然也不遑多让,竟就能在儿媳妇第一天认亲之时。撺掇孙女抢儿媳妇的头面。这种事情只怕乡野村妇也未必/干/得出来。

    见裴氏如此给自己撑腰,吴氏母女二人脸上便都有了几分得意,孟翡神态张扬,娇笑道:“三婶婶,祖母都说了要您把钗子给我,侄女先多谢三婶婶了。”

    坐在一旁的孟湄挑着眉毛,看向傅珺的眼神中含了一丝隐蔽的畅意。须臾后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人或事,目光渐渐地穿过了傅珺,看着不知什么地方出起神来。

    傅珺凝眉不语,沈妈妈已经气得脸都快青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不着调人。几个长辈合起来欺负一个新媳妇子,这话说出去都快成笑话儿了。

    察觉到沈妈妈情绪有些激动,傅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向她浅浅一笑。

    此时。一直坐壁上观的冯氏已然站起身来。笑着打趣:“二丫头惯是顽皮。三弟妹可千万别当真儿,她和你闹着顽呢。今儿虽是头一朝认亲,只我却是个脸皮厚的。倒要求三弟妹往我那里走一遭儿。听人说王大学士擅书魏体,深得圆阔遒劲之真髓,又听人道傅探花更是一笔好字,嫂嫂我手上有张前唐周君柏的字贴,厚颜想请三弟妹帮着赏鉴赏鉴,不知三弟妹意下如何?”

    不得不说,冯氏一开口,立刻将场中那种乌烟瘴气的氛围扭转了过来,这一番话说得既好听,又隐约点明了傅珺娘家的背景力量,这也是隐晦地提醒裴氏与吴氏。

    只可惜,她这番话说出来,其语中深意那婆媳二人根本就没听明白,终不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命运。

    裴氏的脸迅速冷了下来,不虞道:“谁说二丫头顽皮来着?我们二丫头最是听话懂事的。大郎媳妇你身为长嫂,可不能为了显摆长房的身份就这么压着你弟弟他们,我们府里惯不是这么着的。”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傅珺真的很想笑。

    所谓鸡同鸭讲,她真是切身体会到了。

    冯氏面不改色,立刻垂首应了声是,当她抬起头来时,便不着痕迹地向傅珺递过去一个眼风。

    傅珺立刻看懂了她的意思。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面对这种货色,你除非把话说得明明的,她们才能听明白。

    见冯氏吃憋,吴氏笑得更欢喜了,熊孩子孟翡已是咯咯笑道:“大伯娘又与翡儿说笑了呢。翡儿向三婶婶要根钗子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呀,还是坐着吃茶吧。”说罢她又眨着眼睛看向傅珺,一脸“天真”地道:“三婶婶,您怎么还不把钗子给人家呀?人家都等不及了,您快些给了人家吧。”

    傅珺并未理她,只面向裴氏轻声语道:“母亲,媳妇这钗子……”她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神色间却显得万分为难。

    裴氏一下子拉长了脸,冷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非是媳妇不愿,实在是……”傅珺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又低着头,倒是做足了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姿态。

    别人不说,只那孟钊的五个女儿,此刻倒都觉得傅珺可怜。孟沅心最软,此时更是一脸同情地看了过来,却终究不敢说什么。

    裴氏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她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说了叫你把钗子给二丫头,我是你婆母,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你这是仗着郡主的身份违逆婆母不成?”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地提高了八度,“我可是一品诰命,就单论品级也比你高,我的话你敢不听?”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立刻一片安静。

    吴氏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神色。

    太痛快了!

    她早就看傅珺不顺眼了,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三个儿媳妇里身份最尊贵的,如今见堂堂的郡主娘娘被裴氏训得低头敛首,还是当着这么多亲戚、晚辈和下人的面儿,她只觉得无比畅意。

    傅珺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一眼裴氏。

    裴氏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没来由地,她便想起傅珺与萧红珠对决时的眼神来。那时的傅珺也是如此冰冷,那眼神虽淡,却让人有种莫名的恐惧。

    裴氏的心忽然抖了一下。

    这一丝惧意来得突然,却真切得让人全身发寒。可随后,一股冲天的怒意便涌上了心头。

    裴氏的脸色变得铁青。

    这傅四还真拿着郡主的款儿,她都说了这么半天了,对方居然一没下跪请罪,二未开口服软,竟还冷眼看了过来。

    “你看什么看!”裴氏怒道,“砰”地拍了一下扶手,横眉立目、眸光如刀,“我的话你敢不听?”

    傅珺突然又有种想要笑的感觉。

    裴氏的词汇量也真有限,来来去去只一句“你敢不听”,真是听得人都要烦了。

    她心下如此做想,面上却仍是昂然不动,目光保持平视,腰杆挺直、身姿如竹,只语气平静地向裴氏道:“媳妇只是想问母亲一句,若是媳妇不愿将钗子交出,母亲将如何处置媳妇?”(未完待续。)

第592章

    裴氏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问题还真超出了她的脑回路,她从未想过身为新媳妇的傅珺,竟还真敢不答应她的要求。

    她愣愣地看着傅珺,寻思着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应答,一时又拿不定主意是罚傅珺抄书还是罚跪,还是罚去祠堂挨饿。

    如此多的想法同时冲入脑海,裴氏愣怔的时间便有些长。

    此时,冯氏却又开了口,仍是打趣般的口/吻/,轻笑道:“三弟妹这话问得也真是。你是新媳妇儿,母亲便是再不开心也不会如何的。你不会以为母亲是要赶你走吧?”说罢她便掩唇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未息,裴氏的眼睛已经亮了。

    着啊,这可不是个比罚跪更好的法子么?哪个媳妇胆敢冒着被退回娘家的危险不听婆母的话?

    如此想罢,裴氏已是厉喝出声:“三郎媳妇你可听见了,你若不应,我们国公府便断容不得你这等忤逆不孝的媳妇。”

    裴氏的话语声回荡在正房中,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珺觉得冯氏往她这里看了一眼,二人的视线虽未交错,却几乎同时垂下了眼眸。

    新妇若是被婆家遣回娘家,那可就再也没脸见人了,于女子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惩罚。吴氏的眼神越发/兴/奋,而孟翡挑衅的笑意几乎没溢出唇角来。

    “媳妇告退。”

    傅珺清清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非常平静的语气,仿佛面对的不是婆家对媳妇最严厉的惩戒。而是一个小小的玩笑一般。

    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这位勇毅郡主居然真的如此强项,情愿退回娘家,也不愿交出发钗?

    她是不是疯了?!

    冯氏脸色平平地打量着衣袖上的刺绣。

    裴氏与二房,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她微微垂首,抑住了唇角的一抹笑意。

    她很清楚这位勇毅郡主抱着什么想法。她就是不想服软,就是不想在第一天便被人压下势头去。

    冯氏其实是有些羡慕傅珺的。

    如果她也有一层郡主娘/娘/的身份,她在温国公府又如何会过得如此艰难?不过就是个世子之位罢了,还真以为人人都当是个宝呢,也只有裴氏与吴氏这种蠢货,才会看不清楚形势。

    不过。现在也好。来了个身份背景绝强的儿媳妇,冯氏相信,捅了这个天大的漏子,裴氏与吴氏只怕是横行不了几天了。

    冯氏唇边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傅珺说完那四个字。便行礼如仪。姿态优雅地向裴氏微微蹲身。复又退行两步,旋即便带人步出了槅扇。

    裴氏睁大了眼睛,近乎于呆傻状态地望着傅珺。

    从方才对答直至出门这整个过程中。傅珺始终言语有礼,风仪从容,一行一止无不是雍容大方,无愧于她的郡主头衔。

    她就这样带着一众仆从,堂而皇之地出了素心馆的正房。

    没有人想起来拦一拦她。

    裴氏的脑回路这会还在拼命寻找方向中,根本就忘了阻拦;而吴氏则是情绪转换太快,超出负荷,处于当机状态;至于史妈妈之流,一介仆妇在傅珺的威压面前,别说阻拦了,就是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一院子的人便这样眼睁睁地呆立原处,由得傅珺夷然而去。

    直到傅珺一行人出了院门,裴氏才反应过来,直气得脸都绿了,却又想不出该如何骂才是,抖着手只一个劲儿地道:“好,好,她真敢,她还真敢!”

    吴氏仍是一脸的瞠目结舌,实不敢相信一个新媳妇居然能有这样的胆气,熊孩子孟翡的脸上还凝着得意与挑衅,此时又加上了一抹不可思议与呆愣,神情格外古怪。

    一旁的孟翘神情不变,对此全不理会。而孟湄则是满脸不耐,扯着手里的帕子,一脸的百无聊赖。

    孟钊家的五个女儿则尽皆骇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孟漌当先便请辞道:“二婶婶,我们也耽搁了好些时候了,母亲还在偏厢歇着,我们想去看看母亲。”

    裴氏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她们,只随意地挥了挥手,孟沅等姐妹便皆辞了出来。

    待出得素心馆的院门儿,七女孟涵便小声问道:“三堂嫂真回娘家了么?”

    孟沅便摇头道:“不知道呢。”说着她又有些黯然起来,叹道:“三堂嫂若真被赶回了娘家,那她往后可就再没脸见人了,唉,真是可怜。”

    孟漌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道:“姐姐糊涂。您也不想想三堂嫂是什么身份,那可是郡主娘娘,除了平志侯府,她还有个郡主府呢,您怎么忘了这个?”

    孟沅一下子恍然大悟。六女孟涓在姐妹里是最精明的,此刻便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定然不能善了,郡主娘娘哪里是二堂嫂之辈能欺侮的,二姑娘这回得罪的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了。”

    说到这里,孟涓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快意。

    孟翡仗着国公府嫡出姑/娘/的身份,又有裴氏撑腰,平素不知强行索了她们多少东西过去。孟涓看得明白,孟翡索要东西不是因为那样东西好,她纯粹就是取乐,东西到手后她通常立刻就会当着别人的面儿毁掉。

    孟涓当年有一个精致的小荷包,被孟翡硬讨过去后,孟翡便立刻找来了剪刀,一刀一刀将荷包铰得粉碎,一面铰一面还盯着孟涓看,孟涓的脸色越难看,孟翡就笑得越开心。那情形直到今天想来,孟涓仍觉切齿。

    孟漌对孟翡亦是早就深恨了,此刻亦笑道:“这样儿才好呢,三堂嫂一看就是个厉害的,你们看看她方才离开的时候,那一身的气势,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胆寒。”

    孟涓便也笑了起来,又压低了声音对孟沅道:“大姐姐,这事儿咱们可不能只是白白地看着,只要三堂嫂一回郡主府,这事儿绝小不了,咱们回去得禀了父亲,看父亲如何定夺。”

    孟漌亦点头道:“正是,母亲那里也要先说一声。”

    姐妹几个又商议了几句,自去寻赵氏不提。

    此时,傅珺已经坐进了郡主规制的玄漆朱顶马车,径自出了温国公府,行驶在通往朱雀大街的一条青石路上。

    “过会子到了朱雀大街,你们记得提醒我一声。”傅珺含笑吩咐道。

    涉江与青蔓闻言应了声是,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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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武二年五月,勇毅郡主大婚当晚,新郎倌儿孟渊因公去了五军营,未能成礼。次日上晌认亲之时,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勇毅郡主竟被婆母温国公夫人赶出府邸,一路哭回了郡主府,朱雀大街、玄武大街来往的百姓尽皆听得清楚。

    回府之后,勇毅郡主便即病倒。

    此事一出,满京哗然,京中各高门在事发后数个时辰内便迅速得到了消息。(未完待续。)

第593章

    开始时,所有人都对此事真伪存疑。

    两府通婚,为的便是结两姓之好,京中高门嫁女娶妇,皆有着各方面的利益考量,新婚次日便将新妇赶出府去,这是直接打亲家的脸,便是门第再悬殊的姻亲,也断无此等行径。再退一万步说,婆婆瞧媳妇不顺眼,整治的法子多得是,关起门来怎么都行,哪有这般光明正大地给媳妇下脸的?这也太不成调儿了。

    虽高门中相信之人不多,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内幕消息被挖出来,这件事的真实度亦一点一点地随之上升。这些消息有一部分从国公府下人口里传出去的,而另一部分却是与宗人府经历孟钊交好的某些人,自孟府内宅里打探来的。

    据说,勇毅郡主认亲当日,国公夫人纵容孙女强行索要新妇头上的钗子,新妇稍有迟疑,国公夫人便直接将人赶出了府去,且这番行事还是当着一房的下人、亲戚和晚辈的面儿。勇毅郡主新婚次日即受此大辱,自是万般委屈,当下便哭着回了郡主府,委实可怜。

    孟铸在礼部当差,当天下晌他便收到了信儿,直气得他脸青唇白,他的同僚惧着他国丈的身份并不敢说什么,然那看过来的眼神却是明明白白的讥讽。

    温国公府阖府的体统脸面,如今全都丢了个/干/净。

    勇毅郡主乃是圣上亲自下旨钦封的郡主,再怎么那也算是半个皇家宗室。还有傅珺的娘家平南侯府、其父傅探花以及其生母那一头的外祖父王阁老。亦都是位高权重,尤其后两者更可谓炙手可热。裴氏这一回不仅得罪了当朝重臣,还顺脚连皇家的脸面也给踩了。

    孟铸拿着管事捎来的字条儿,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满心满口的苦说不出,回府路上几度两眼发黑,直欲晕厥。

    此事的闹得非常大,一夜过后已是满城风雨,豪门恩怨的戏码最为京中百姓乐见,几乎所有的茶楼酒肆都免不了有人讲谈几句。

    宫里自然也得着消息了。陈太后次日便派女官去了郡主府。说来也巧,便在郡主府门口,这位女官与国公府派来的几个管事妈妈狭路相逢。

    那几个管事妈妈是来接傅珺回府的,女官见状当即便冷下了脸。也不说话。只将那几个管事妈妈拦在门外。自去寻了傅珺说话。待出府之时,女官的脸上连个笑模样也没有,直接便将那几个管事赶了回去。

    当天下晌。太后降下懿旨,着温国公夫人入宫觐见。

    裴氏入宫之时是坐着一品诰命的马车去的,而待出宫之后,她的马车已然不见了,国公府管事现从车马行雇了辆车,一路灰朴朴地回了府。

    在岁羽殿中,陈太后狠狠发了一通火,质问裴氏为何如此行事?在她眼中可有顾及皇家的颜面?她是不是瞧不上太后赐婚的这个儿媳妇?

    当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面儿,裴氏那点气焰全都没了,唯唯诺诺地说不出一句整话,气得陈太后差点便犯了眩晕。

    此事不知怎么便被皇帝知晓了。

    当今皇帝事母至孝,见母后被裴氏气成了这样,他自是震怒,也不问情由,当场便虢夺了裴氏一品诰命的封号,降为最低等的五品宜人。

    裴氏灰着一张脸出了宫。因没有相应规制的马车,又才承受了太后娘娘与皇帝的双重怒火,又惊又怕的裴氏不敢有分毫逾矩,只得在路上雇了马车,回府后便一头病倒在/床/。

    随着裴氏封号降等,余怒未消的皇帝又降了一道申斥的口谕,道温国公修身有亏、齐家不能,着令阖府在家思过三日。勇毅郡主受辱,便等同于皇家受辱,裴氏如此作为,引伸开来便是在说,皇帝钦封的郡主她根本瞧不上,也难怪皇帝如此发落温国公府了。

    温国公府阖府受罚,众人便越发好奇起来,实不知那一日勇毅郡主与女官都说了些什么,竟令得陈太后与今上同时震怒,分别下旨以示惩戒。

    直到第三天,更劲爆的消息才传了出来。

    原来,勇毅郡主在新婚次日所戴的发钗,竟是其亡母留下的唯一的一套首饰。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就在去年,勇毅郡主将亡母所遗全部嫁妆尽皆捐予了“慈善基金总会”,并因此得了陈太后亲笔书写的“大孝”匾额。而勇毅郡主之所以获封,亦有一部分原因便在于她的慷慨善举。新婚次日戴着这般有纪念意义的发钗认亲,想来亦是想要告慰亡母在天之灵,如今倒好,无知小儿当场索要如此重要的事物,婆母还帮着施压,你想想,这事儿换了谁能轻易答应?

    更何况勇毅郡主又是个纯孝之人,一方面是亡母,另一方面是婆母,人家有所迟疑亦是应当的。任哪一个婆母,也断没有逼着儿媳妇将亡母最后遗物交出来的道理,这也太不要脸了,也只有那等无知蠢妇才会行此下作之事。

    如此一来,满城百姓尽皆道勇毅郡主可怜,这样有才有貌的出色女子,刚结婚就摊上了这些糟心事儿:先是新郎不在,无法成礼;接着又是婆母刻薄,不给脸面。也幸得她是郡主,又本性刚毅,想到回郡主府住着,也算是全了婆家与娘家的体面。若换了一般人家的女儿,只怕当晚就得抹脖子上吊了。

    一时间,温国公府真是千夫所指,差点没叫人戳断了脊梁骨。而在郡主府中好吃好喝、每天听八卦的傅珺,在新婚后的第三日,便被陈太后一道懿旨接进了宫中。

    那一日恰是个大晴天,阳光明丽,碧空如洗,皇宫门前,高大的双阙巍然耸立,仍如往日一般肃穆,宫道宽阔如初,整齐的大块青石平滑得像镜子一般。傅珺坐着软轿缓缓而行,一时间很有种时光错乱之感。

    这已经不知是她第几次进宫了,却从无一次如此次这般,在皇宫里感受到一种宁静。

    或许,这是因为住在宫里的人不一样了罢。建筑仍旧是那些建筑,却因了人的不同而有了一种迥异的味道。(未完待续。)

第594章

    转过长长的宫道,再自那座风物秀丽的花园穿过,当傅珺踏上岁羽殿绣着九凤的红毡时,宝座上的陈太后已是提声笑道:“免礼罢,四丫头快些近前来,叫哀家好生瞧瞧。”

    傅珺微微垂首,提着裙子款步行至阶前。

    她今儿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薄罗衫子并嫩绿色的湘裙,梳着堕马髻,发上插戴着青玉簪,娇嫩中含着妩媚。

    陈太后端详了她两眼,便即笑了起来:“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儿,好个水灵灵的模样。”

    傅珺笑道:“臣妇不敢。”

    她虽有郡主头衔,到底还是大臣之妻,因此并不以郡主自居。陈太后笑得十分欢喜,招手道:“站过来说话儿。”

    傅珺依言踏上玉阶,行至陈太后跟前陈太后便拉了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哀家知道你受委屈了,哀家已经替你出过气了,那裴氏吃此一錾,往后再不会那般待你。”

    傅珺点了点头,含笑道:“多谢娘娘垂爱,臣妇愧不敢当,臣妇想着,待夫君回来之后再与夫君同回国公府。娘娘看可好?”

    见她如此自觉地提出这事儿,陈太后越发欢喜起来,只觉得傅珺知进识退,很有分寸。此事原是裴氏占了大错,然傅珺身为晚辈,却也不好一直这么僵着,温国公府如今阖府丢了脸面,傅珺主动退一步,事情便圆过来了。

    “终究还是委屈了你。”陈太后微有些怜惜,看向傅珺的眼神越见柔和。“你能这般,足见是个懂事的。”

    傅珺盈盈浅笑:“那也是有娘娘给臣妇撑腰,臣妇才能进退自如,臣妇是托了娘/娘/的福。”

    这不是她第一次借太后娘娘的势,她原先还担心太后会不喜,好在陈太后一直待她亲厚,她自是放了心。如今裴氏不过一个五品宜人罢了,傅珺认为,没了一品诰命在身,往后裴氏的气焰也不会这么嚣张。若能从此相安无事。她自是乐见。

    太后娘娘到底心疼傅珺。临别前叫人抬了整套的蓝琉璃镶银头面过来,那蓝琉璃的色泽纯净如海,又似天空般清透,一看便知乃是稀世珍宝。

    除了这套头面。太后又叫人抬了只镶宝石的镙钿箱子出来。里头另装着整三层的琉璃首饰。一层是发簪、一层是发钗,另一层则是手镯,每样皆是十只。

    太后笑道:“这些你都拿回去。蓝的那套是专赏予你的,你年纪轻,戴这个好看。另这箱子的东西你留着送人罢,你婆家又是侄女又是小姑子的,小姑娘家家的最爱这七彩的,便予了她们便是。”

    看着这满箱子的七彩琉璃,傅珺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陈太后待她真的很好,连她回府后的事儿都替她考虑到了,这是变相地敲打二房呢,你们不是强索七彩琉璃钗么,太后娘娘这便替傅珺给了,下次若再想问傅珺要什么,便是在向太后讨赏,试问二房有这么大的脸面么?

    傅珺深觉太后此举大好,不过以吴氏的脑子,只怕她还想不明白,需得再派人跟她说清楚了。

    于是傅珺便道:“臣妇想请娘/娘/的示下,回府之时,臣妇可否摆郡主仪仗?郡主府的女官可否跟着臣妇回府?”

    陈太后闻言立刻大笑了起来,探手向傅珺脸上轻轻捏了一把,逗趣地道:“行啊,哀家准了,你尽可以多带几个女官回去,若有人不敬,直管打上去,哀家替你作主。”

    “娘娘真好。臣妇谢娘娘!”傅珺这一回的谢那可是真诚万分的。有了太后娘娘此言,往后她在国公府里横着走都行,所谓一力降十会,一切阴谋诡计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都只能化为飞灰。

    傅珺喜孜孜地辞出了岁羽殿。因心情极好,她也未乘软轿,而是步行至花园,在紫薇林中选了个石凳子坐了,一面细细思量着回国公府的事宜。

    便在此时,旁边的树丛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傅珺蓦然心有所感,悄然回首,却见花树丛中转出一行人,居中之人着玄色九龙服,身形修健、容颜俊朗,正是皇帝刘筠。

    刘筠未料会于此处偶遇傅珺,神色间掠过一丝讶然。

    他负了两手,立在离傅珺约七、八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的眸光有几分复杂。

    傅珺微微一怔,随后起身行礼。

    “罢了。”刘筠挥了挥手,唇边含了丝淡笑,“你怎会在此处?”

    “太后娘娘召见臣妇。”傅珺回道,语声清淡,并不见情绪的起伏。

    刘筠心下一黯。

    傅珺的事情他自然都知道了,亦知晓太后召了她进宫说话,方才他原是想去岁羽殿问安的,便是因了傅珺还在,这才弯到了花园,想要等傅珺离开后再去。

    谁想,他与她,终不能免于一见。

    他凝视着眼前的女孩。

    女孩梳了妇人发式,细嫩的肌肤在阳光下莹润如玉,颊边仍带着少女娇柔的晕色。此刻她眼眸微垂,长而密的睫羽覆住了一双清眸,红唇轻合、肤光胜雪,立在紫薇花下,容颜犹胜万千花树。

    刘筠心里有些钝钝地痛。

    他深吸了口气,将那种钝痛压了下去,举眸将视线往两旁扫了扫。

    到底是居于帝座之人,气势之强横威严,有若扑天盖地,跟在傅珺身边的涉江与楚刃俱是心胆一颤,伏地不敢动。

    “退下。”刘筠语声淡淡。

    包括涉江在内,所有人全都退了下去,一时间,紫薇林中唯落花轻舞,树下二人静默无言。

    长久的沉默后,刘筠终于问道:“这就是你选的路?”

    他的语气有些涩然,神情更是晦暗不明。

    “是。”傅珺答道,蓦地抬起头来,目光直视刘筠,璨然一笑:“臣妇觉得很好。”

    很好?

    望着对方明丽的笑靥,刘筠心中五味杂陈。

    “当真很好?”他凝视着傅珺的眼睛,眸光深邃得如同夜空中的星子。

    “是。”傅珺点头道,清冽的眸中笑意灿烂,“臣妇如今有娘娘撑腰,往后再无人敢欺,尽可以横着走,这岂非很好?”

    刘筠愣住了,良久后,蓦地失笑。

    傅珺亦笑了起来。

    便是在这笑声中,那一直存在于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一些什么,渐渐地为另一种情绪所替代,而刘筠心中堵塞了很久的石头,亦于此时,悄然空出了一线缝隙。

    有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令人心神为之一爽。又像是一直行走在黑暗之所,突然眼前一亮,抬头只见晴川千里、丽日迎空。

    刘筠蓦地觉得心里松快了一些。

    他抬起头来,望着头顶高阔碧蓝的天空,不知何故又想起傅珺方才所言,只觉得忍俊不禁。

    往后的温国公府可有得热闹了,也不知孟渊这小子能不能抹得平?

    这般想着,刘筠终是握拳抵唇,低笑出声。(未完待续。)

第595章

    傅珺静静地望着刘筠。

    他的样子仍旧很好看,她相信,这世间再无第二人,能当得起那一句前世的修辞:

    “他的外貌犹如夜空里的星星。”

    许多年前,她曾为他心动。

    他是她这一世的初恋。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这错过无关年龄、身份,只因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前路。

    他的路是极致的尊祟,壮丽炫美,那是古代君王之路。

    而她,不在他的路上。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或与人携手、相伴斜阳;也或者,踽踽独行、孤单终老。

    而她,宁愿孤单至死,亦不愿苟且偷生。

    她的路只属于自己,一如她的心,只忠于她自己,她绝不会隐没在别人的路上做陪衬装饰,更不会将自己的一生依附在别人的身上。

    所以,她注定不能与他同行。

    也正因为太清楚这样的结局,她才会希望他一切都好。

    有她也好,无她也好;铭记也好,忘却也好,她皆不在意。只要能循着各自的梦想前行,就算前路迥异,亦是一种圆满。

    傅珺的唇角,渐渐染上了一丝笑意。

    刘筠望着她的笑靥,忽然觉得,她这样促狭的样子,亦很可爱。

    “你现在是有撑腰的了,/干/脆耍横。”他笑着打趣。

    “那可不,”傅珺扬了扬下巴,笑容灿烂。“臣妇还要多谢陛下的封赏,有了郡主封号,臣妇行动便自在多了。臣妇谢陛下隆恩。”她一面说着,一面便作势要跪。

    刘筠笑着摆手道:“罢了罢了,有何可谢的。”停了一息又低笑道,“跟我你还来这一套。”

    在她的面前,他始终不愿以朕自称。

    不过,傅珺可不敢不守着君臣之礼,虽言笑晏晏,却仍是恭谨如初:“臣妇自是要多谢陛下。”

    望着她清滟的笑颜。刘筠心中难免有些复杂难言。

    说到底。将孟渊踢去大营还是他下的旨意,她今日所遇种种,很难说便不是因他之故。

    他望了她一会,温声道:“往后若遇麻烦。可叫魏霜递信予我。她如今也算半个宫人。”说到此处他又笑了起来。眸中漾着追忆的柔光,语声低沉柔和,“打小儿你就麻烦不断。从六岁到十六岁,每回我遇见你,你身上都有件麻烦事儿。也许往后一直到六十岁,你的麻烦可能也少不了。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我总会帮着你的。凡事皆有我在,你不用怕。”

    他的话语和着温暖的东风,拂过傅珺的耳畔。

    这样温柔的语句,远比情/情/爱/爱的告白更叫人心悸。傅珺立在当地,千言万语涌向唇边,而最后,却终是无言。

    静默了片刻,她向他蹲了蹲身,旋即悄然转过花树,不多时,那一道轻粉淡绿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紫薇林中。

    刘筠怅怅地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直到身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才回转了心神。

    “微臣参见陛下。”是何靖边的声音。

    “免礼。”刘筠淡声道,神情微有些倦怠。

    怔立了一会,他方摆了摆袍袖:“摆驾,回承明殿。”

    何靖边应了声是,复又抬起头来,向着紫薇林的深处望去。那道柔嫩的身影早已消失,放眼放去,紫薇林中唯有风吹花树,落英如雨。

    御辇自岁羽殿外的紫薇林离开,不多时便行至承明殿,进殿之后,刘筠摒退宫人,只留下何靖边一人说话。

    何靖边如今任着联调司总指挥使,今日是刘筠召他进宫说话的。

    坐在宽大的御案之后,刘筠已是神色冷峻,再不复方才的柔和。何靖边肃然立在案前,低声禀道:“陛下,现已查明,宝藏便在姑苏。”

    “哦?”刘筠的神情不见喜怒,“细细说来。”

    何靖边沉声道:“是。臣一直怀疑宝藏为南山国皇裔所有,故派员沿前南山国公主逃亡路线细查,一直查到了江南一带。据几位当年在江南做生意的商贾回忆,四十余年前,江南一带曾出现过一位南方来的商人,出手豪阔,生意做得极大。只此人极为神秘,见过其真面目者寥寥无几,有传言说此人乃是女子,微臣属下经多方查证,推断这个神秘商人便是南山国公主之女。”

    说到这里,何靖边顿了一顿,又道:“只是,这位南山皇裔为人谨慎,当年曾见过她的人如今俱已离世,线索到此便断了。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终生隐居江南,再不曾离开,因此宝藏也确实如陛下所料,就在姑苏。”

    刘筠眉峰微蹙,沉吟道:“能确定便好。”一面说着,他一面便将手指轻扣桌面,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老何,你可知朕为何如此执著于这处宝藏?”刘筠忽然问道。

    何靖边怔得一刻,方有些迟疑地道:“微臣斗胆猜测,陛下是怕南山国死灰复燃,故一力追查宝藏。”

    刘筠摇了摇头,淡笑道:“南山国已覆灭久矣,国人更是四处流散,谈何复国?直是痴人说梦。”说到此处他的眉头便又凝在了一处,沉声道:“你怕是不知,如今国库空虚,大汉朝已经再经不起一次天灾**。”

    听得此言,何靖边先是愣住了,复又沉声道:“原来如此,陛下是希望以此宝藏,填充国库。”

    “如尔如言。”刘筠的语气越发低沉,“只朕亦知,此事急不得。你再细细地查。”停了片刻他又问:“那姜姒,可与之有关?”

    何靖边道:“联调司查到了姜氏祖宅,其母宋氏出身河南,在姑苏只住了几年,时间对不上。至于其手中秘药,臣无能,安排下去的人至今没套出话来,姜……娘娘十分谨慎,入宫一年多来,除去皇后娘娘并太后娘娘外,从不与第三人多言,暗中亦无往来之人,也无人潜入宫中探望。”

    刘筠闻言神色微冷,淡淡地道:“再等等吧,若她与宝藏有关,总会露出行迹来的。”

    何靖边应诺了一声,停了片刻,又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臣还查出了另一件事,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尚林局腐尸一案?”

    “尚林局腐尸案?”刘筠微微一怔,随后唇边漾起了一丝笑意,道,“那不是傅氏四女起出来的案子么?怎么,有问题?”

    何靖边神色严峻,肃声道:“是。那具腐尸业已查明乃是先逆太子刘章派去的,臣要说的却是那个失踪的太监杨成喜。臣最近接到属下报来的一个案子,文华殿日前翻修,废井里挖出了一具腐尸,经人辨认,此人便是失踪的杨成喜。他身上骨骼多处断裂,头骨破碎,乃是被人杀死的。”(未完待续。)

第596章

    何靖边话音一落,刘筠的神情立刻变得冷肃起来:“杨成喜死了?”

    “是,陛下。”何靖边道:“据仵作验明,杨成喜尸身腐烂严重,推测已死亡五年或者更长时间,而宫里的杨成喜却是三年前失踪的,也就是说,在杨成喜死后有人冒名顶替于他,又在宫里待了两年。臣推测,应是那个杀掉杨成喜之人易容假扮成了他,混迹宫中,后不知因何事跑了,这才有了杨成喜失踪案。”

    刘筠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冰冷如刀。

    “易容术?”他扣着桌案的手蓦地停了下来,神色微凝,“江湖上的易容术有这么高明?”他问道。

    何靖边的神情越发严肃,沉声道:“江湖门派的易容术并不高明,但据臣所知,藏剑山庄的易容术却是极高明的。”

    “藏剑山庄?”刘筠的眼角微微一眯,眸中/射/出冷电般的寒光,“他们与此有关?”

    “臣还在查。”何靖边道,但神情却未见轻松:“臣现在就很担心,若真与藏剑山庄有关,陛/下/身边……”

    “无妨。”刘筠立刻截断了他的话,淡淡而笑,“藏剑山庄从不与任何一国对立,否则他们也活不到现在,如今朕得登大宝,江山稳固,他们没有理由对朕不利。”

    言至此处他微微一顿,神色复又冰冷:“不过,这倒提醒了朕一件事,你去寻个行家。仔细验一验朕那两个好侄儿的棺木,看看死的是不是本人。”

    “是。”何靖边沉声应道。

    “还有,你这些日子一直在拷问逆王余孽,可曾问出了别的事情?”刘筠道。

    “启禀陛下,臣接下来正要说到此事。”何靖边的眉峰又皱紧了,语声沉肃,“有人交代,逆王身边除失踪的大小眼男人之外,似还有另一股暗中的力量在帮助他,宫变当晚。这股力量潜入承明殿。格杀暗卫,终致先帝爷驾崩。”

    “先帝爷驾崩是因吴氏那贱妇下了毒。”刘筠的神色间含着震怒,语气亦极冷,“逆王母子罪无可恕。吴氏一族朕定要严惩。”

    何靖边并不言声。只沉默静立。

    他们联调司只听命于皇帝。并不参与朝政,此等事情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相信刘筠此刻也不是想要听取他的意见。

    果然。刘筠言罢又静了一会,方接着刚才何靖边的话道:“当初朕就在奇怪,以逆王身边那点儿人,就算与吴氏内外勾结,以先帝身边一百暗卫之力,亦断不可能无一生还者。如今倒说得通了。只是,那股暗中的力量最后为何又不见踪影?”

    “陛下所疑,亦正是臣不解之处。”何靖边道,面色变得越发沉重,“这些人既有弑君之能,为何最后关头却不出现,眼睁睁看着逆王伏诛而无一丝动静,后来/干/脆消失不见。这一点,臣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承明殿中一片沉寂,君臣二人俱是蹙眉不语。

    过得一刻,刘筠方抬起头来看向何靖边,语声冷凝:“此事方为大患,藏剑山庄可以放一放,先查此事为要。”

    “是,陛下。”何靖边立刻应道。

    刘筠捏了捏前额,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口气,微有些倦怠地道:“罢了,先这般吧,你下去吧。”

    何靖边躬身应了声是,便即向外走去。

    “且慢。”刘筠忽然出声。

    “是,陛下。”何靖边立刻停下脚步,转首躬身而立,静候指令。

    “朕忽然想起一事,朕隐约记得,温国公家有一房媳妇似是出自吴氏一族。”刘筠不紧不慢地道,神态十分轻松,面上还含着笑意:“这种事情,你们联调司可比朕清楚得多,你只说朕有无记错罢。”

    何靖边怔了怔,低垂的眼眸中迅速掠过了一丝讶然。

    刘筠当然没记错。

    温国公嫡次子孟瀚之妻吴氏,便是吴氏族女,何靖边绝不相信与温国公做了多年翁婿的刘筠,会连这个都记不清。

    不知何故,那一刻,何靖边眼前蓦地便浮现出紫薇林中的那个背影来,若他没记错,这位傅氏四女在温国公府受的委屈,便来自于二房吴氏及其嫡出的女儿。

    何靖边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刘筠的用意。

    他微微躬身,语声平静地道:“陛下所言甚是,温国公次子孟瀚之妻便是吴氏。”

    “很好。”刘筠笑了起来,招手唤过何靖边,“朕就一事不烦二主了,恰好你在,便替朕跑一趟,往温国公府给朕传个旨。”

    他一面说着,一面便运笔如飞,也不唤秉笔太监,亲在那空白诏纸上迅速地写了几行字,复又盖上了玉玺,一面吹/干/墨迹一面道:“传过旨后你再添一句口谕,就说是朕说的,朕觉着吴氏族人最会教养孩子,先吴贵妃便是一例。”

    一听这话,何靖边差点就变了脸色。

    刘筠这话直是诛心。

    吴贵妃教养出来的儿子,那不就是刘竞么?刘竞弑父弑兄、十恶不赦,刘筠这话一说,谁还不明白圣上这是铁了心要跟吴家过不去了?

    还有,刘筠选的这传旨之人也太狠了些。

    又非什么重要旨意,随便叫个太监去传即可,刘筠倒好,直接派了联调司指挥使去颁旨,这不只是敲山震虎,这就是摆明了的威胁。

    何靖边忍不住心底寒了一寒。

    这就是所谓的天威难测,前头方说绝不放过吴氏一族,转脸就派联调司指挥使上门专给吴氏族女传旨,打压吴氏不选旁人,却在姻亲府邸下了第一刀。这一招当真是好狠,外戚世族,一刀双杀!

    再者说,皇帝连姻亲都不放过,吴氏其余族人若还不放聪明点儿,那就等着联调司上门吧。这些做官的谁不知道,若是大理寺的人找上门来,或许还有翻身之日;而若是摊上了联调司,那可就绝无生还之理了。

    虽然总有一种刘筠公报私仇的感觉,何靖边还是不得不承认,刘筠这道旨意下得极为高明,不用一刀一剑,便令吴氏一族噤若寒蝉,再顺手狠狠敲了打一番外戚孟家,叫他们老实点儿。(未完待续。)

第597章

    当何靖边身着官服来到温国公府时,除了府里的老封君还能保持镇定外,阖府中人无不是噤若寒蝉。

    温国公夫人大约是病得重,那脸色白得几乎都发青。温国公更是神情僵硬,听旨之后半天都没缓过神来,面色直若死灰一般。

    刘筠的旨意其实很简单,甚至还带着几分善意。温国公府嫡次子孟翀、嫡次女孟翡即日起入宫伴读,孟翀伴读二皇子,孟翡伴读三公主。

    换作以往,这样的恩宠可是极难得的了,一般人家还轮不上呢。

    可是,随着这道恩旨而来的,却是那句叫人胆战心惊的口谕。孟瀚当场就白了脸,若不是孟澄扶了他一把,他可能连站都站不稳了。吴氏更是面如死灰,瘫倒在地,几个人都拉不起来。

    一家子送瘟神一般地送走了何靖边,孟铸铁青着一张脸,转身便进了瑞锦堂,与裴老夫人关起门来秘谈了半日。

    待孟铸出门之时,他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一颗心也定了下来。

    裴老夫人看得很清楚,皇帝这是借着敲打温国公府这座山,去镇那些世家的老虎。温国公府本身担的干系不大,最多是受到些余波侵扰罢了。

    当然,圣旨下达之时,孟铸确实动过让孟瀚休妻的念头,却被裴老夫人制止了。

    吴氏不过一介妇人而已,又还是旁支出身,就算皇帝要打压世族,也断不会为难一个出嫁的吴氏族女。再者说。勋贵虽不是清流,名声却也要紧。如今温国公府正被世人骂得狗血淋头,若是连自家媳妇都护不住,那可就更要为世人看轻了。

    唯今之计,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日子照常过,凡事但求一个“稳”字。以裴老夫人的观点,家里有些丑事也好,也免得帝心不安,怕外戚张势。一个有些污点的外戚,比一个强盛壮大的外戚可要好太多了。只要皇帝不相疑。温国公府的日子就安安稳稳的。荣华富贵一样也不会少。

    且不表那吴氏如何哭得泪水涟涟,跟摘了心肝儿一般送走了一双儿女。却说永昌殿中,掌事宫女林月秀亦在与皇后孟清说及此事。

    “娘娘,温国公府才接了旨。如今阖府皆是人心战战。娘娘看。要不要赏些东西过去。安抚一番?”林月秀轻声地道。

    孟清淡淡一笑,将手里的香篆搁在案上,看着林月秀道:“你说要本宫赏他们些东西。理由何在?”

    不知何故,林月秀觉得孟清的神色虽看着平静,然眼神却极冷。这冰冷的眼神迫得林月秀低下了头,唯唯不敢多言。

    “月秀,本宫知道你是谁的人。”孟清蓦地淡然说道,语声仍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

    林月秀一惊,旋即脸色微白,“噗嗵”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奴婢不明娘娘之意。”

    孟清叹了口气,神情略有些疲惫。她抬起手来捏了捏额角,复又笑道:“罢了,起来吧。本宫并不想为难你。你也是吃人的嘴短罢了。”说着她便又笑了起来,道:“只你也别总拿这些话试探于本宫。本宫没那么聪明,听不出你哪一句是真心为本宫着想,哪一句又是代替你主子问的。本宫只想知道,你主子真的希望本宫赏东西给温国公府么?”

    林月秀的脸色已是惨白如纸,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本宫就知道他不乐意。”孟清撇了撇嘴,淡声道,“罢了,你起来,替我传句话给你的主子。”

    林月秀依言起了身,仍是垂着头。

    孟清也不看她,信手拣起案上的香篆,漫不经心地道:“你告诉你主子,所谓娘家,有娘才算。本宫打小儿没了娘,所以本宫也没娘家。温国公府于本宫而言,就是个普通勋贵人家罢了,你家主子想怎么对付都行。若有需要我做的,只管吩咐下来,我皆照做。我只在这儿多一句话,阿渊是个好孩子,性子也有些痴,你主子若信得过便用一用。自然,若他信不过,不用也罢。是缘是劫,总归是阿渊自己的事,不与本宫相/干/。”说至此她停了一停,又淡声道:“就这些,你去吧。”

    林月秀躬了躬身,无声地退了下去。

    孟清凝视着手里的香篆,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所谓夫妻,有的时候比真正的仇敌还不如。刘筠在她身边安排下的人并不止林月秀一个,她一直就知道。她挑最要紧的林月秀传话,意思也只有一个:她委实腻烦算计,有什么最好直接说清楚,君心人猜、人心难测,她没那么多闲功夫陪他玩儿。

    她从来就知道她的夫君是怎样的人。

    一个野心磅礴、心机深沉的男人,你能指望与他夫妻同心?那可真是笑话儿了。至于真心,他大约是有的。只是这真心怕也很有限,且也并不在她的身上。

    从许多年前起孟清就知道,她的夫君一心想要的,就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么多年来,他苦心孤诣、精心设计。这一切她都心知肚明。

    所以,她从来没去争过什么。

    他若得势,她自然一步登天;他若失势,她也免不了粉身碎骨。所以,那些位份啊、子嗣啊,真没什么可争的。因为争来了也未必守得住,倒不如开开心心过日子,尽情享受这人世间的美好。

    好在老天眷顾,她终究站在了这世间的最高处。虽然高处不胜寒,不过她并不在意。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她活在这世上不是为了跟那些女人抢男人的,更不是为了整天算计什么的。这世间值得珍视的事情、值得欣赏的美好这样多,她没那么多闲功夫操心别人。

    思及此,孟清的神色终于又变得平和了些。她望着手里的香篆浅浅一笑,提声吩咐:“来人,吩咐下去,今儿天气好,蒸些紫藤花糕来吃。本宫记着冰室里还储着新鲜的花儿呢。少搁些糖,别做太甜。”

    她稍嫌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欢喜,似是此前与林月秀的那番对话,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未完待续。)

第598章

    傅珺知道,她一定又在做梦了。

    她还记得她白天才从宫里回来,见过了太后,被她软语安慰。她亦记得紫薇林中的落花与微风,记得那个如星辰般俊朗的男子。

    然而此刻,她却站在明斯顿大学的先贤走廊里,望着荣格的画像出神。

    走廊笔直而长,拱形的廊顶连着立柱,带着鲜明的哥特式建筑风格。阳光透过大块的玻璃窗,投/射/在她的脚下。

    她迈开脚步向廊外走去,四周景物倏然变幻。几乎是转眼之间,她已经来到了学生公寓楼前。

    公寓楼是一幢四层的老建筑,还保持着二战后期的建筑风格,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一些黄色的花朵从宽阔的叶片间探出头来。楼前有一小片草坪,草坪略有些倾斜,向下便是一条窄窄的便道,时而会有学生骑着脚踏车经过。

    傅珺坐在了草坪上。

    天色渐暗,西边的天空一片绯丽。南半球的夜色来得浓烈,玫红、靛紫、湖蓝、金粉,如同调色板上的色块,这些华丽的色彩在夜幕降临前重重涂抹,绽放出一种幽寂的绚丽。

    傅珺抬头看着天。

    天空是纯净的阴丹士蓝,一轮硕大的冷月悬挂在公寓楼顶的烟囱上。每一扇窗户都亮起了灯光,明亮且温暖。

    傅珺知道,她已经回不去了。

    这明亮的灯火万户千幢,却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巨人。站在时空的潮汐之外,看着脚下碌碌人群在时空中来往,出生又老去;她又像是穿梭于银河系外的旅者,孤身一人,身边是亿万颗星子明灭闪耀。

    那一刻,她无比深切地知道,任这宇宙有多少颗星子,她也终究是无处可去。她的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便整个宇宙亦无法填满。

    她是时空的弃儿,是无垠宇宙中无所归属的物质斑点。

    这想法让她觉得孤寂。

    无法排遣。无边无际的孤寂。

    傅珺想。她应该很快就会醒来了。

    以往无数次梦回前世,当那种巨大的空与无边的冷寂袭卷而来时,她总会因恐惧而惊醒。

    可是这一次,仿佛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因为。她忽然便嗅到了青草的味道。温暖、/干/燥、清爽。像是阳光下晒着的的/干/草。爽然而又怡人。

    傅珺从不知道,梦里也可以有嗅觉,甚至还有触觉。

    她循着那味道的来处而去。有些贪婪地追逐着,不愿放开。她的身边似是有一个特别温暖的所在,吸引着她前往。她伸出手,手里仿佛攫住了一样东西,质感绵密,上头还有些纹路,然而那究竟是什么,她一时也说不清。

    她短暂地迟疑了一下。

    然而,那温暖的味道是如此引人沉醉,很快她便不再犹豫,而是摆脱了身边羁绊,整个人都靠了过去,紧紧攀住了那温暖/干/燥的热源……

    孟渊垂下眼眸,有些无奈地望着睡得正熟的傅珺,斜飞的长眉舒展开来,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是连夜赶回来的。

    因为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傅珺住回了郡主府,所以他也没回国公府,而是直接叫开了郡主府的大门。

    彼时傅珺已然睡下了,孟渊便没叫人扰了她。沈妈妈见姑爷回来了,终究觉得这府里有了个男主子,也算是有主心骨了,又见孟渊是直接过来的,身上又是汗又是灰,显见得对郡主娘娘很上心。沈妈妈心下的那些怨气便也没了,待孟渊倒也客气。

    孟渊先在外书房里洗漱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家常直裰,这才直奔正房,也没惊动人,便自去了卧房所在的东梢间儿。

    一跨进房门,他的心忽地便是一软。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甜香,越往/床/边靠近,那香气便越发清幽,当孟渊掀起/床/帐时,看见的,便是全身都埋在锦被中,只露出一张小脸的恬静睡颜。

    他站在/床/边,只觉得一路奔波的辛苦,还有满腔的期盼,俱在这一刻化为了柔软。

    他站在/床/边看着傅珺,也不知看了多久。

    按照他原先的打算,他是真的只打算看一眼便回外书房的。

    可是,她却在梦里哭了。

    不是抽泣哽咽的那种哭,而是无声地落了泪。

    他清楚地看见,在她浓密的睫羽间,渐渐地渗出了透明的水滴,她的眉尖微微蹙起,神情哀凉,如同亘古以来、千年万载,她只得独自一人踽踽独行。

    这样的她,让他的心都绞得痛了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便靠坐在了/床/边,探手去拭她睫羽上的泪。

    谁想,他的手才伸出去,她忽然便靠了过来,一只手更是伸出锦被,准确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就在他错愕之际,她整个人已经攀了过来,就像是条虫似地,裹着锦被一动一动地蠕动到了他的身边,最后还将脑袋紧贴在他的衣袖上,蹭了又蹭,这才似是满足地叹了口气,复又睡了过去。

    孟渊从没见过她这样,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大人的手臂不肯撒手。

    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方才的一番动作,让她的两只胳膊露了出来,柔嫩的少女的手臂,带着不可思议的纤软,揽住他的衣袖,乌云般的发束上缠着深紫色的发带,而在她素雪般晶莹的秀项上,亦缠着一截深紫色的系带。

    系带蜿蜒缭绕,蛇一般蜷曲在那片柔嫩的肌肤上,几绺发丝与系带探进了锦被,惹人遐思。

    孟渊忽然觉得喉头发/干/,全身发紧。

    他把这归结为此刻姿势的别扭。

    他原是坐在/床/边的,可是经过傅珺的一番又拉又扭,他的一只手臂已经被拉进了/床/里。饶是孟渊身高手长,现在也觉得重心有点不稳。

    他的心跳就更不稳了。

    他没有多做犹豫,脚下已经快速地除了靴子,坐进/床/中,又将绡帐也放了下来。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并无一丝犹豫。

    他的动作并不算大,然而,熟睡中的傅珺还是被惊扰到了。

    似是不愿他离开一般,她抓住他衣袖的手又用了两分力,人也继续往梦中那个温暖而/干/燥的热源靠了过来。大约是嫌锦被碍事,她又是伸足又是摆臂,原先就滑至肩头的锦被,终于成功地一路滑到底,最后堆至了脚边。

    自觉再无羁绊的傅珺,心满意足地又叹了口气,继续牢牢抱紧热源睡了过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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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表情能破案,但,能宅斗么? 傅珺有些无所适从。 侯府的日子说易且难,嫡出姑娘的尊荣似有还无,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无论是前世当警察,还是今生做主子。 不想囿于后宅,却不得不在宅门里步履维坚。 暮霭沉沉也好,水阔天长也罢 她,只想做自己。 简单说来,这是一个古代版《别对我撒谎》+《记忆神探》的故事。庶庶得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庶得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庶得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