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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4章

    望着眼前浩大的湖水,傅庚唇边隐着一丝极淡的冷意。

    他并非一味逞狠之人。人手他是早就安排下去了,局也早已设好,然傅珂若是老老实实地做她的侯府贵女,不去触及傅珺的安危,这个局便永远不会触动。

    长兴伯世子的婚事,还有刘氏与崔氏的那些许小心思,他一早便知道了。他一直按兵不动,就是想看傅珂会如何选、如何做。

    彼时他还在想,若是傅珂笨一些,干脆吵到他眼前来,或者是向傅珺哭诉求助,他一定会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好生护着这个继女。若再进一步,傅珂足够聪明,只需假作不知,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身为太子少师、正二品大员之女,傅珂就算不是傅庚亲生的,那也是高门嫡女,怎么可能下嫁给一个落魄的伯府世子?只要想透这一点,好好呆在府里,自会有一番大好前程。

    可是,花厅门前的那一摔,以及荣萱堂中傅珂与侯夫人的那场密谋,却让傅庚明白,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自作聪明、心思歹毒之人,眼里除了利益,再无其他。

    傅珂的毛病,便在于她一面享受着侯门贵女的富贵荣华,一面却又恨亲情淡薄,恨傅珺与傅庚待她如外人,却从不曾想过,她又何曾有一次视傅庚如父、视傅珺如姐?

    傅庚最后的一丝善意,亦被傅珂自己亲手埋葬。

    一收到暗线禀报的消息,傅庚便立刻用了药。从傅珺回门之日起至今,傅珂一直重病在/床/,风寒始终未见起色,她的一切算计在这场突出其来的重病面前都只能按下不提。

    傅庚用的乃是虎狼之药,寻常没一个月傅珂是好不了的,即便侯夫人换掉了服侍的人也没用,倒还让傅庚越发从事件中抽身而出。

    先将傅珂绊住,接下来便是收线了。

    “债主”将吴原兴夫妻抓住拷打一番,以命相胁,并放出最后的筹码。逼其就范。令吴原兴以为,施此计者是傅庚的厉害仇家,目的是为了报复。如此一来,从旧襁褓到傅珂身上的胎记。这一切也都有了合理之处。

    至于那个捅破朝云落胎一事的婆子。她嫡亲的孙子便在傅庚手下做事。傅庚只稍稍提了一句,那婆子立刻便应了。不过是顺嘴说句谎话罢了,傅庚又给傅珂备下了充足的证据。侯爷一搜即明,不愁他不信。

    想到这里,傅庚眉宇间的冷意越发深浓。

    内宅中的阴私手段着实令人不齿,而只要一想到傅珂居然存了害死傅珺的心思,傅庚就恨不能一刀杀之解气。

    他自问待傅珂已是宽仁,她此前无数次算计傅珺,他皆是高举轻放,只将人送去山东而已,一应生活用度仍旧十分宽待,便是在山东亦是由名师指点,实指望她能学得道理,知晓做人的根本。

    然而,傅珂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动他的底线,竟至最后要弑母杀姐,此人绝不可留。如今终于大局已定,傅庚亦可以缓一口气了,而留下傅珂一命,他自觉已是仁至义尽。

    不一时,行舟便将钓具送了过来。

    傅庚面含忧色,愁眉深锁,孤坐于湖边郁郁垂钓。阴暗的天空下,他淡白的衣袂在风中翻卷,手中青竿若线,背影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孤寂。

    湖畔来来往往的下人极多,见此情景俱都心中讶然。有那知情一二的,便悄悄议论:“可怜三老爷养了五姑娘一场,如今乍然分别,心下定是十分伤怀。”

    似是为了令这伤怀更显深浓,午后没多久便下起雨来。这场雨细密温柔,不似夏时急雨,倒像春雨绸缪,雨丝轻落于湖面,点开一圈圈涟漪。而傅庚却似恍然未觉,仍是独坐于雨中,一旁的行舟撑着青绸伞相陪。

    一竿、一伞,一坐、一立。

    湖岸边的这幅画面,孤清得直如萧瑟寒秋,便连侯爷远远瞧见了,亦是心下怅然。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好些天,直到傅珂离开之时,雨仍未停。

    吴原兴雇了船,决定走水路先去江南,陪女儿散散心,再换马车赴江西,赏一赏桂林山水,再去云南,最后返乡。

    因平南侯府赏下的财帛极多,加起来有近千两银子,傅庚还特意出钱现买了两房下人供他们使动,吴原兴财大气粗,便雇了镖师沿路保护。

    傅珂仍是病体沉重,昏昏沉沉地被两个粗手大脚的丫鬟扶上了船。那脚行里搬货的伙计抬了好几个来回,才将大些的箱笼搬上了船。送行的行舟便踢了踢脚边的三只松木箱子,吩咐道:“这三箱小心着些搬,里头装的是药,别洒出来。”

    伙计应了一声,两人一抬,小心地搭起箱子上了踏板。

    行舟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跟去了船上,待三箱药搬上来后,他又挨个儿开箱验视了一番。最后方召了吴原兴过来,打着官腔道:“姑娘病得重,药一日也不可断。这药乃是侯爷亲命人熬制好的,每日一剂,共一百二十剂,船上自有丫鬟会喂。你们盯着些,莫要叫你家姑娘少服了药。”

    一剂药可让人昏睡十个时辰,傅珂必须活着离开大汉。

    “是,是,小的记下了。”吴原兴笑得见牙不见眼,点头哈腰。

    行舟睨了他一眼,便下了船,又向船上诸人看了几眼,一个不起眼的丫鬟抬眸看了看他,暗暗点了个头,行舟这才放心离开了。

    船很快便离了岸,数日后便抵达了江南,然吴原兴并未多做停留,而是很快便雇了马车。自此后便是一路长途车行,过安徽、跨湖南,至广西梧州境内时,因傅珂病得太重,无法赶路,急于返乡的吴原兴夫妇便带着大批财物与大队人马先行离开了,单留下一房下人陪着傅珂。

    吴原兴带着的大队人马进入贵州境内,很快便消失在了十万大山中,从此再无人知其踪迹。而留下养病的傅珂主仆,没几日也离开了客栈。只是,那马车却是一路向北,与贵州方向完全是背道而驰。(未完待续。)

第615章

    四个月后,当傅珂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交趾国最南端的一个偏僻海岛。

    此岛孤悬海外,十分偏狭,岛民皆为当地土著。离此岛最近的一个岛屿,走水路至少要半个月,而该岛离交趾国的大片陆地更是遥远,需在海上航行四、五个月方可抵达。

    傅珂此时的身份,乃是海岛族长新买的婢女。语言不通、身份低下,每日还要进行长时间的辛苦劳作,回到简陋的下人房,往往累得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

    常人遭此大变,只怕大多数都了无生志。

    然而,傅珂却并没有死。

    她卑屈而坚忍地活了下来。

    复仇的念头如同淬了火的毒液,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她的心,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离开孤岛,甚至不惜向年老的族长出卖自己。

    只是,傅珂的运气似乎并不太好。

    她这样皮肤微黄的少女,以海岛人的眼光来看,并不以为美。岛人最爱的还是丰腴微黑、野性妖娆的女子,在先天上,傅珂已然棋差一着。

    她虽是如愿已偿地被族长收用了,然没过多久,她便被当作礼物转赠给了族长的下属,那个下属很快也腻烦了,于是,她又继续被当作礼物转赠给了下属的下属。

    如此几个轮回,傅珂心中的仇恨尚未被时间消磨,她并不太多的那点儿美色与青春,便已被酷烈的阳光、粗砺的海风啃啮殆尽。

    不过一年光景。傅珂已然变成了一个黑瘦的海岛渔妇,干着最低贱的活计,只为求一口饱食。这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亦不是一月两月,而是年复一年,永不止息。

    她此后的余生一直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心中的仇恨如尖利的顽石,刺得她无一刻安宁。然而,她身份低贱、容颜丑陋,她在大汉朝拼了命才习得的礼仪、知识与技艺。在这海岛上根本无用武之地。终其一生。她再也不曾踏足过大汉朝的土地,身处异国海岛,贫贱终老。

    此皆是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傅珺。在傅珂离开当日便去了别庄消夏。

    温国公府的别庄建在宝华山麓。临着山脚下一面不知名的湖泊。风物秀丽。每逢初春时节,漫山遍野的宝华玉兰若星河点点,于山间掩映成辉。实为踏青的好去处。

    此际已是盛夏,山间绿树如荫,高大的玉兰树接天连地,如同一张巨大的绿毯,将整座山体包裹得绿意葱笼,一眼望去,已叫人心生爽然。

    孟渊并未跟着来别庄。

    五军营军务繁忙,最近又到了演练之时,这些日子他皆在军中督练,要等七月方能歇下来。女眷们是由孟澄带人护送过来的。不过,他也没留在别庄,护送的任务一完成,他便匆匆赶回了金陵。

    兵部最近也很忙,刘筠算是半个马上皇帝,对军中事务尤为着紧。如今各地卫所皆在进行夏演,内阁又在皇帝的授意下,对辽南、滇西、关东几处军队进行了重大调整,孟澄也是忙得脚不点地。

    府里最闲的男丁大约就是孟瀚了。

    只是,孟瀚也没有跟来别庄,而是留在国公府看家。

    这也是吴氏的一点小心思,妄想借此机会再搏一搏掌家权。孟瀚留下的目的,便是要熟悉家中各项支应开销、进项出息等等。虽说男子不好中持内宅中馈,但搜集一些情报还是可以的。

    以吴氏的打算,即便不能夺下半壁江山,从冯氏手上分一杯羹亦是好的。便因有了这些心思,裴氏与吴氏最近倒不怎么针对傅珺了,只整天找冯氏的麻烦。

    当然,在冯氏的眼中,她们的所作所为并不能称做麻烦,最多不过是小纰漏而已,以冯氏的手段,处置起来自是轻而易举。

    平南侯府唱的那一出认女大戏,如今已是传遍了京城,来别庄后没几日,裴氏与吴氏便皆听说了,还专门找了傅珺去问,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不过,这也不当紧,京里传来的消息多得是,足够裴氏与吴氏闲来拿此事磨牙,二人自免不了当着傅珺说些怪话,傅珺只当是空气,根本不予理会。

    宝华山山势平缓,极宜于登临赏景。只傅珺是个没体力的,自是没有登山的勇气,不过是闲时在院中散散步,偶尔带着侍卫们去山道上走一走罢了,日子过得倒也闲逸。

    建武二年的夏天比往年短了一些,时间堪堪到了七月头,天气便已经没那样热了,山间拂来的风已带了几分飒然,夜时便有秋虫唧唧,凉意顿生,沈妈妈便取了/床/小夹被出来,晚上睡觉时常替傅珺盖着。

    这一日清晓,傅珺悠然醒来,先在/床/上躺了一会,望着帐顶上绣着的石榴绕云纹出神。

    淡青的曙色自窗外投射进来,滤过浅青色的绡帐,光线越显清幽。她轻轻阖起双目,各色鸣禽间间关关、兜兜转转,于雕梁画栋间缭绕不息。山中的早晨,就连热闹也透着一种格外的清丽,而这般鸟啼破梦的山间晨曦,她前世从未体会过,此刻只觉满心的宁静。

    今日恰是绿萍当值。她是个心细的,听见帐中传来轻微的响动,便知傅珺已经醒了,于是便上前轻声叫了起,又将绡帐挂了起来,唤小丫鬟进来服侍。

    一时梳洗完毕,傅珺在房中略用了两口点心,便依例去往主院给裴氏请安。

    跨出院门儿的时候,她才发觉天色尚早,若此时过去,少不得还要在裴氏门前立会儿规矩。

    傅珺实不欲多看裴氏那张冷脸,只此时倒也不好再回头了。她想了一想,干脆便拣了一条平常不大走的路,转去了花园散步。

    沿着修建得极为平整的青砖小路走不多远,便是一片大荷花池。此际恰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池上荷叶荫翠如盖,淡粉的荷花亭亭而立,在晨风中轻摆。

    傅珺便立在池边赏玩了一会,偶有洒扫的仆妇经过,见了傅珺便俱都停下手里的活计,上前问好,傅珺亦含笑点头回应。(未完待续。)

第616章

    此时,却见对面的小径上转出来一个面生的大丫鬟。这丫鬟生得一张温润的鹅蛋脸,修眉俊目,神态安然,见了傅珺也没太过慌张,蹲身行了一礼便退至了路边。

    傅珺向她微微颔首,心下暗自思忖这是谁的丫鬟,不想错眼之间,那丫鬟身后又转出来两个人,却是个妈妈扶着个的年老的夫人。

    那老夫人穿着件老绿色蜀锦一年景长褙子,发上戴着只福头玉簪,虽衣饰简单,但那簪子水头却极好,衣料做工亦极精致。

    傅珺只愣了一秒便回过神来,立刻上前见礼:“孙媳傅氏见过太夫人。”

    裴老夫人未曾料到竟会在此处遇见勇毅郡主,微微一愣,须臾便明白了过来,面上便有了一丝淡笑,颔首和声道:“好孩子,起来吧。”

    傅珺依言起身,避立于道旁,腰背挺直,两手在小腹处轻轻交握,姿仪十分端秀。

    裴老夫人不由便向她看了两眼。

    对于这位孙媳妇,裴老夫人原先是存有一些想法的。

    头天认亲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让温国公府丢尽了颜面,裴老夫人身为家中老封君,心下自是不会欢喜。因此,自傅珺成亲以来,她便采取了避而不见的态度,甚至一度避到了别庄,就是不想跟这个闹事儿的孙媳妇见面。在她的印象中,这个郡主孙媳就算不是蛮横无礼,至少也是骄奢不懂事的。

    谁想今日不期而遇,却见傅珺行止端庄。堪比教养严格的世族女子。此时裴老夫人倒想起来,这位勇毅郡主,可是连续三年白石书院的青榜头名,礼仪一课更是三年甲优。

    这般想着,她便又向傅珺细细打量了两眼,只见这位郡主孙媳穿着件天水碧凸绣莲叶缠枝薄纱衫儿,里头衬着月白素面儿交领纱衣,系着一条淡烟色织绫纹素面儿裙,臂上闲闲地搭了一条水绿色长披帛,发挽螺髻。鬓上斜掩了两枚点翠簪子。此时恰有山风拂过。眼前女子翠袖当风、衣袂翩然,便有万千翠叶碧荷,比之亦多有不如。

    裴老夫人的眼中便有了一丝惊艳,复又了然。心中暗忖:怪道阿渊亲去宫中求娶此女。果然是姝颜丽色。阿渊为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显见得是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她暗里摇了摇头,却也并未多说什么。

    儿子辈的事情她都不想多管。遑论孙辈?

    裴老夫人心中神思百转,瞥眼却见傅珺依着礼仪避立在道旁,并没有贴过来表示亲昵,然行动却又不显失礼。

    她看在眼里,对傅珺的看法倒又改观了一些。

    世族中教导女子时便有云“礼而有度、亲而不狎”,又有“适时适情、适人适礼”之语,傅珺此时举止,倒十分符合这一规范。

    裴老夫人便又笑了一笑,问:“你也在此散步?”

    傅珺浅笑盈盈:“是,孙媳妇觉得此处景致美丽,故来赏玩,不想惊扰了老太太。”

    裴老夫人笑得十分温和,道:“你这孩子也忒客气了,我也只是偶尔路过罢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往前走去,路过傅珺身边时,手臂微微抬了抬。

    傅珺自来惯于观察微表情,见了对方这个动作,她哪里会不明白?她立刻轻轻巧巧走上前两步,顺势便扶住了裴老夫人的手,口中笑道:“孙媳妇不知此处风景掌故,还要请老太太赐教。”

    没有很刻意地讨好,只说请老太太教些掌故,话说得十分得体。

    裴老夫人便又看了傅珺一眼。

    她身边两房儿媳妇,三房孙媳妇,倒还没一个这般体察入微的,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舒服。

    傅珺自是不知,这短短一刻钟里,裴老夫人心里的想法已是一变再变。她只是依照微表情观察着这位老封君的心态,适时给出反应,一时间倒也应付裕如,裴老夫人脸上的笑也多了些。

    散了一会步,裴老夫人便自回了房,见对方并无叫人相送的意思,傅珺便也识趣地立在原地目送她离开,方才转回原路,去了正院请安。

    自此之后,裴老夫人待傅珺倒比前些时候亲厚了一些,偶尔亦会叫了傅珺过去小坐,沈妈妈等人瞧在眼中,心下自是欢喜。

    小暑过后没多久,山里便真正地有些凉了,温国公府的女眷们便又一齐回到了京城。

    由宝华山进京路途遥远,马车清晨出发,到得国公府时,已是申初时分。裴老夫人等俱都累了,各人便自回房歇,傅珺亦回到了临清阁。

    青芜与青蔓留下看家,此时便皆迎了出来,青蔓蹲身道:“娘娘想是累了,婢子已备了水,娘娘先洗一洗罢。”

    傅珺便笑道:“真真是巧,偏是你迎了出来。路上路过太白居,我叫涉江买了几笼豆腐皮儿的包子,是你爱吃的,你一会子拿下去分一分。”

    “谢娘娘。”青蔓笑得极为欢喜,涉江便嗔她:“就知道吃,走之前我叫你打的络子可打得了不曾?”

    青蔓忙讨好地道:“打得了,涉江姐姐一会子去查。”

    白芍此时亦凑上来问:“络子也就罢了,青蔓姐姐答应我的手套可织好了不曾?”

    青蔓便向她头上轻拍了一记,瞪眼道:“这才多早晚你就要手套子?且等着吧,便要织也是先给涉江姐姐织,你不知道她那手,一到冬天就常要犯疮症的,只要在外头便是手套不离身,哪像你这个皮糙肉厚的。”

    白芍忙陪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涉江姐姐打小儿便禁不得冷嘛,这个我都知道。只姐姐也别忘了我的手套才是。”

    傅珺见她们几个又是丫鬟间的官司,笑着摇了摇头,扶着青芜的手进了屋,自去梳洗沐浴。

    待一切收拾妥当,绿藻便在门前报:“禀娘娘,楚刃来了。”

    傅珺一惊,复又笑道:“叫她进来吧。”

    绿藻挑起门帘,将楚刃让了进来。

    初见楚刃的一瞬,傅珺几乎没认出她来。

    楚刃长高了一大截,这也就罢了,偏她身上的皮肤晒得极黑,若不是那双点漆般的眸子仍如当初,傅珺真怕自己认错了人。

    “你怎么变了这么多?”傅珺讶然,又吩咐青蔓给她端了张绣墩过来,问:“从我回门那天起你就没了影儿,这是去做什么了?”

    自那日傅珺吩咐楚刃跟着巧云之后,楚刃就人间蒸发了。她原是孟渊的人,帮着孟渊办事亦属平常,傅珺只当她又去办差了。(未完待续。)

第617章

    听了傅珺的问话,楚刃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傅大人临时给了个差事,属下在外头跑了几天,晒黑了。”

    青蔓素来与她交好,此时便掩唇笑她:“你这不是晒黑了。你是糖人儿么,自然只能晒化了才是。”

    众人听了这话,俱是大发一笑,楚刃便剜了青蔓一眼,道:“我还好心给你带东西来了呢,你过会子可别想拿。”

    众人便又笑了起来,闲话了好一会儿,楚刃方对傅珺道:“娘娘叫属下查的事情,属下已经查到了一些,此番便是来复命的。”

    傅珺知道她说的是巧云,便问:“你都查到了什么?”

    楚刃向左右看了一眼,傅珺便叫涉江等人皆退了下去,楚刃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属下跟了她好几日,又找人打听了些消息,这巧云的夫家家里开着间极大的生药铺子,叫做保泰堂,当家的名叫肖冀恩。约摸十来年前,那肖冀恩得了场重病,肖家大妇便买了巧云进府冲喜,谁想肖冀恩的病却就此好了,巧云因此很是得宠。三年前,肖家大妇病故,家里的几房小妾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巧云虽未被扶正,在府里却是一人独大的。”

    说到这里她略停了片刻,又续道:“保泰堂素常管着给平南侯府供药材,巧云约摸隔两三个月便会去一趟侯府,主要是送些燕窝、人参之类的补药,一般皆是直接送到库房。”

    侯夫人几乎隔日一盏燕窝。用量确实不小,也的确需要时常送货。不过,傅珺记得府里以前常吃的药皆是益年堂供的货,什么时候换成了保泰堂?

    她思忖片刻后便道:“你帮我查查益年堂给府里供了什么药,另还有保泰堂给侯府供的药具体有哪几种,日常是谁用着,也请你替我查一查。”

    楚刃应诺了一声,傅珺又问:“巧云素常接触的人里,有没有侯府的人?”

    “这倒没有。”楚刃歪头想了一会,道:“不过。属下跟着她的日子还短。若娘娘想知道得详细些,属下会继续盯着她。”

    傅珺笑道:“那就要多麻烦你了。”

    楚刃笑道:“属下/干/的就是这些,娘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傅珺笑了笑,道:“我这里是没了。青蔓怕是还找你有事儿。我也不扰你们啦。快去吧。”

    楚刃摸摸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便自退了下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傅珺心中却升起了一丝疑问。

    傅庚让楚刃跑腿。为了什么事?楚刃怎么能晒得那样黑?难道是跑到什么海边去了不成?

    她正自想着,青芜已将晚饭的菜单呈了上来。傅珺记起孟渊今晚回府,便丢开此事,拿了单子细看了一番,勾了几道孟渊爱吃的菜,又吩咐做一味酸笋鸡汤,这是他们两个皆爱吃的。

    临清阁的事情本就少,定下了晚饭,傅珺手上便没事儿了。她有些困,便找了本《牗窗录》出来,歪在榻上翻着,不一时便书倒人乏,睡了过去。

    待涉江喊醒她时,傅珺睁眼便见半窗斜阳,归鸦阵阵,已是时近黄昏了。

    她懒懒地起了身,见衣裳已经皱了,便又换了一身舒服的半旧袄裙,发上也只挽了两根羊脂玉的钗子,略略梳洗了一番,方才敛上镜台,便听见阶上小丫鬟道:“给爷请安。”

    随着话音,孟渊大步走了进来,步履间带起的风将绣帘也拂到了一边儿去。

    “你回来啦。”傅珺站起身来含笑道。

    孟渊的眸光停落在傅珺的身上,唇角已经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他未曾说话,只一挥手,屋里众丫鬟尽皆低眉肃手,悄无声息地退去了阶下。

    需要说明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众丫鬟对孟渊的脾性俱了解一二,知晓他很讨厌屋里留人服侍,因此,只要孟渊在的场合,包括涉江在内的大小丫鬟便会退出去候着。

    此外,孟渊极讨厌陌生女子碰他的衣裳用物,这屋里除了傅珺,也就一个沈妈妈勉强还能管一管。而若是沈妈妈与傅珺不在,孟渊便自己动手。他在军营里待惯了,一应身边事都做得极顺,还泡得一手好茶。看他那样子,一个人待着更自在些。

    此刻见丫鬟们都出去了,孟渊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漾开去。那双光华细碎的星眸,尽皆笼在傅珺的身上。

    她穿着件嫩黄素面香雪纱的的衫儿,下头是极浅的软蓝色湘裙,亦是素面无华。这样娇嫩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越衬出肌肤如雪,莹润生光,清滟姝色难以尽述。

    窗外暮色将至,然此时此刻,孟渊的眸光却比暮色还要温柔。

    他也不说话,只迈步上前,将朝思暮想的娇柔身躯揽进怀里,埋首于她的颈边,贪婪地大口呼吸着。

    新婚不久便即分别,他着实思念她的紧。

    傅珺伏在他的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的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拥着傅珺好一会,孟渊方低语:“想我没有?”

    低沉悦耳的声线若箫声过耳,轻轻扫进傅珺的耳畔。

    傅珺的心尖微微一颤。

    他的气息笼住了她,温暖、干燥、清爽,合着夏末的微风与清浅花香,让她如同置身于梦里。

    那种有人依靠,心有牵挂的感觉,她前生今世都不曾领会过。而今却在他宽大的怀抱里,头一次浅尝。

    那感觉,竟是有些微醺。

    而越是如此,她便越觉词穷,脑海中翻来覆去只有一句:我也想你。

    只是,她已经太久没谈过恋爱了,这样的倾诉于她而言,比破什么样的案子都要艰难。

    感受着他的心跳,她双唇嚅动,良久后方轻声道:“有一点。”

    这回答无疑有些矜持。

    然而,这已是她此刻的极致。

    不是不想回应,而是话未出口,已然气怯。

    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她就是无法在面对他时,直白地说出心中感受。

    孟渊显然有些不满。

    他揽着她的双臂加大了力度,铁箍一般将傅珺搂得极紧,问道:“就一点?”语气中隐含着威胁。

    傅珺觉得,她快要嵌进他的怀里去了,他搂得她那样紧,像是拼命想要将她挤压进他的身体中去。

    “也不是……一点……”

    她的声音也像是被他挤出来似的,带着一丝极细的气促,最后那个字的尾音在他的铁臂下化为呻唤,娇弱得让他的心也颤了起来。

    孟渊唇角微勾,低低一笑。

    有时候……不,是大多数时候……也不对,是所有时候,他就喜欢看她被他“欺负”的样子。

    平素冷静的她,在他的面前却总是格外娇柔,只要他掀起狂风暴雨,她便只能无力地依托与他,这会让他有种特别的成就感。(未完待续。)

第618章

    “不是一点,又是多少?”孟渊附在傅珺耳边轻语,她的耳珠如同半透明的花瓣,让他忍不住以舌尖轻触,语声越发含混。

    傅珺只觉得两耳发烧,从耳鬓到脖颈,晶莹的肌肤上迅速爬满一片樱粉。孟渊含住她的耳珠,眼神变得幽暗了起来。

    深深地吸一口鼻息中的幽甜,他的唇碾过她的耳珠,轻啄过柔嫩的脸颊,最后便覆住了那张柔润的红唇,一只手扣在她的颈后,不容她有分毫动弹。

    傅珺很快便呼吸不过来了。

    她双手攀住他的衣襟,仅靠着他的铁臂支撑着身体的全部重量,而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如同风中的荇草。

    当他终于放开她时,她已是发鬓微散、肤粉如樱,双眸似浸了水雾一般,似泪似嗔,红唇更是娇艳欲滴。

    孟渊的喉头吞咽了一下,方凑在傅珺耳边低语:“先吃饭,再吃你。”语声微哑,吐息炙热如火。

    傅珺此时才算完全恢复过来,也顾不上其他的,先便坐在了镜台前,一面对镜整理衣物,一面便气息促促地抱怨:“你老这样,也不提前说一声儿。”说着便又从镜子里剜了他一眼,清冽冽的眸子里水波潋滟,直叫那镜子里也起了一层雾岚

    她委实是有些怨气,不吐不快。这厮一来就弄乱了她的头发,害得她还要重新整理一番,而他却是衣衫整洁。看上去无比光鲜。这种对比实在叫人气馁。

    只是,才被人采撷过红唇的她此时说话尚还不利落,那一言一语如嗔似怨,娇颤颤地勾人心魄,光听声音便已叫人筋酥骨软了,更何况那一脸荼蘼的樱粉,孟渊的眼神一下子又变得幽暗起来。

    他深深地吐纳了几息,方才压/下/身体深处奔涌的热流,复又低笑:“那我先提前说一声儿,吃了饭就吃你。”

    傅珺便从镜子里盯了他一眼。

    她现在也没什么有力的武器了。除了偶尔盯他一眼以及抱怨几句。她都不大敢太招惹他。天知道这人的精力有多旺盛。有过无数惨痛经验教训的傅珺,也就只敢挑这种时候说两句罢了。

    她这样子有些气鼓鼓地,看得孟渊心都要化了,一时又笑不可抑。便走上前去揽了她。语声越发低沉悦耳:“晚上。我给你赔罪。”

    这暧昧的话语让傅珺再不敢再看他,脸上的樱粉却越发地重起来。

    这种宣告式的通知,还真是充满了别样的味道。

    孟渊见了她的模样。便不再逗她,微微俯身向镜中打量了她两眼,复又问:“为何不用紫色的发带?”

    傅珺实在很想要长叹一声。

    自洞房那夜起,孟渊便喜欢上了看她穿紫色的衣裳。傅珺已经做了十来套改良版bra与pants,全是清一色的紫色系,婚后两月余,除了月事那几日,孟渊晚晚都要亲自“检查”。

    这些他还嫌不够,又大手笔地买了好些昂贵的南洋紫色珠缎,那可五金一匹的料子,他一买就是五、六匹,裁下来做发带、做小衣,还要盘花钗,又托人从南山省买了稀有的紫色琉璃来做花钿,恨不能她从头到脚都穿紫色才好。

    此时听他又说什么紫色发带,傅珺一时想起他每晚的“武力炫耀”,不由心里又是恨又是不甘,便拿钗子敲他的手,瞪了眼睛看他:“我不要那劳什子紫发带,你休想叫我换上。”

    孟渊由得她又拍又打,仍是自顾自地翻着她的首饰匣。

    那首饰匣共有七层,放在案上若一只小柜子一般。他一层一层地拉开合上,蓦地一怔,便从匣中抽出一物来,奇道:“你怎么有这个?”

    傅珺瞥眼看去,却见他手里拿着的是个素色锦囊,做工极精致,然布料却很普通。

    傅珺愣了愣,脸上一下子有点儿挂不住了。

    这还真是物归原主。

    她都快忘记了,这匣子里还放着这么个东西。

    这只锦囊便是多年前她被拐那一夜,孟渊骑马撞翻了钱宝他们后随手留下的钱袋子。

    孟渊一根手指挑起锦囊,长眉挑得高高地,箫鼓般的声线十分悦耳:“你怎么会有我的钱袋儿?从何处得的?”他一面说一面望着傅珺,淬了冰的眸子里光华细碎,笑意一点一点漾了开去。

    傅珺觉得自己脸红得简直莫名其妙。

    这钱袋儿又不是她偷来的,只是随手拿了起来,那时候她才六岁,就算拣了他的钱袋儿也不代表什么,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然而,越是这样想,她的脸就越是烧得厉害。

    看着她羞不可抑的模样,孟渊的心软成了一汪水,又泛起一阵深深的悸动。

    他早就知道了当年的事。

    他与她的缘分,是在她六岁时便结下的。每思及此,他的心里便会有种很深很深的悸动。

    多年前的上元佳节,他为了探望病重的娘亲匆匆出城,无意间救下了被拐的傅珺。那一夜,他们同时遭逢了人生中最重大的变故,殊不知,上天亦于此埋下伏笔,将他们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

    孟渊眸中笑意渐淡,眼神幽深,漾起缱绻柔情。

    傅珺并未再看他,只眼眸微垂,轻声道:“其实,我还没谢过你当年……”

    她的话未说完,他已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如夏天的大海,有阳光的味道蕴于其间。

    那一刻,这怀抱似能包容她的所有一切,而她的整个生命,亦将被他完整地纳入怀中。

    “我都知道的。”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若温暖的微风拂过耳畔,“这是你我的缘分,我百倍珍惜。”

    傅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心跳。

    孟渊紧紧地拥着怀中之人,良久无语。

    “禀娘娘,饭好了。”帘外传来涉江的轻声禀报,打破了这屋中旖旎。

    孟渊放开了傅珺,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低笑道:“去吃饭罢。”

    傅珺点了点头,又匆匆向镜中看了一眼,确定全身都整齐无误后,她才扬声道:“知道了,你们将饭摆了便下去吧。”

    这也是临清阁新立下的规矩:主子吃饭,下人退避。

    孟渊拉着傅珺的手用了些力,眼中笑意越发地浓了。

    她待他真好,连吃饭不喜人服侍这一点也顺了他的意,他原先还以为她会不习惯呢,没想到她不仅迎和了他的习惯,且还无半分勉强。

    她从容坦然的模样,他也极喜欢。(未完待续。)

第619章

    若是知晓了孟渊此刻的想法,傅珺恐怕要默一默了。

    无人服侍、自在用餐,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想当年习惯丫鬟布菜她可是用了好一段时间呢。

    两个人携手去了西次间儿,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孟渊便拉着傅珺坐了,拿起汤匙先舀了一小碗酸笋鸡汤,放在了傅珺的面前,柔声道:“先喝些汤。”

    傅珺舀起一勺入口,眼睛已经眯了起来。鸡汤的鲜香、酸笋的清爽,在这道汤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喝了一小口汤,她便也顺手帮孟渊舀了一碗,又多多地堆了好些冬菇、嫩笋与鸡肉,将碗推至他跟前浅笑:“你也多吃点,军营里的饭菜肯定不如常嫂的手艺。”

    常嫂是傅庚亲自挑出来的,不仅做得一手好淮扬菜,且还深谙食补之理,为人尤其谨慎,全权负责傅珺入口的吃食。

    孟渊的星眸中有笑意闪过,他端起碗来喝了口汤,道:“军营里能有热的吃就不错了。”

    这话说完之后,他便不再言语,而是风卷残云般地扫荡起桌上饭菜来。

    傅珺侧眸望他。他的吃相亦如他这个人一般,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凡落箸必不改,连筷子在半空划过的轨迹也有着刀锋般的锐利。

    见他吃得香,傅珺也是胃口大开,倒比平常多用了小半碗饭。

    饭毕之后散了会步,孟渊便急不可耐地要安寝了。

    傅珺无法。只得由他将人都遣了出去,连热水都提前备在了净房。

    待得红烛微暗、绡帐轻落,两个人皆入了帐中,孟渊便转首凝视着傅珺,眸子里的火焰已是幽幽燃起。

    傅珺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你……要做什么?”

    孟渊勾唇一笑,蓦地探手向帐顶上一按,但闻“啪嗒”一响,一个东西便横在了傅珺的头顶。

    傅珺微有些吃惊,仰首看去。却见那是一根漆作绛色的木棍。两头皆有一孔,以极粗的红绳悬系于/床/两边的木架子上。

    “这是……”傅珺只问出了这两个字,腰身便是一紧,孟渊的铁臂早已缠上身来。一把将她揽到近前。

    这时候还是夏天。身上穿得本就少。傅珺又迫于孟渊的威胁。只在bra与pants外头披了件半透明的薄纱。她自是不知,当她仰首之际,那薄纱亦随她的动作向两旁散开。露出幽紫色的小衣,小衣边缘如堆霜拥雪一般隆起的冰肌玉肤,孟渊早看得眼都直了,自是立刻有了动作。

    如同剥开新笋一般,将她身上的翠色薄纱分两旁褪下,孟渊的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根极长的紫色缎带。

    他也不说话,只将缎带缠上那双晶莹纤细的皓腕,略绕几圈试了试松紧,便将带尾自横在头顶的木棍上绕了个圈儿,再打了一个结实的结。

    傅珺有点懵了。

    直到孟渊做完了所有动作,又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她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被孟渊给悬吊了那根木棍上。此刻的她以臂弯为支点,呈九十度缚于头顶,只能半跪或坐着,却是根本躺不下来了。

    她的脸一下子红得像要滴血。

    孟渊这是从哪里学来的?简直就是……

    还没容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但闻“嗤”一声轻响,小衣已被孟渊撕成了两片。他的力道用得极巧,薄薄的布料裂而未碎,他顺手一拂,那小衣便挂在了傅珺的臂弯处。随后,她身上的小裤亦被如法炮制。

    绡帐外蓦地起了一阵风,微凉飒然,渡帐而来。傅珺身上的关键处皆是寸缕不着,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霜雪般的肌肤莹润如玉,在空气里划出一道媚人的弧线。

    孟渊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低头封住了润泽的红唇。

    滚烫的吐息自他的口中喷出,一点一点烧灼着她的肌肤。她有些颤栗,心里却又像汪了一团岩浆。他的动作猛烈狂野,似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让她从心底里颤抖出来,细滑的皮肤上迅速地浮起一层樱粉,在幽暗的帐中莹润生光。

    傅珺从不知道,被一个人如此热切地、如饥/似/渴/般地需要着,这感觉竟是如此令人沉迷。

    那一刻,她如同身处炙热的海水,被他的热力团团包裹,再也无法有分毫思想。而她的心亦如她的身体,被那双有力的手臂抛起又按下,反反复复,永不停息。她就像是大海中的小舟,浮沉皆不由己,只能一任那具强有力的身躯将她抛向无边无尽的远方,再将她拉回到他的身旁。

    到最后,傅珺甚至连一个手指头都动弹不得了,红绡之中,除了偶尔传来她“嘤嘤唔唔”破碎的呜咽声,便唯余一片浊重的/喘/息……

    *******************************

    一夜芙蓉帐暖渡/春/宵的结果,便是次日晨起时,傅珺是被孟渊拖起来的。

    昨夜睡得太迟,导致傅珺睡眠不足。

    然而,当她坐在镜前时,镜中少女一双清眸雾气弥漫,颊边泛出娇嫩的桃粉,红唇鲜嫩欲滴。这一切无不昭示着,对于昨夜之事,这具年仅十六岁的身体其实是相当适应以及乐在其中的。

    并且,她的芯子,似乎也很欢喜。

    这想法让傅珺的心尖又颤了颤。

    她转开眼眸,不敢多看镜中那张娇媚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快手快脚翻出香粉,薄薄地盖了一层,这才将气色变得正常了些。

    早在丫鬟们蜂拥进屋的时候,孟渊便提着长刀出去了。

    这是他每天的惯例,时间不定,通常丫鬟何时进屋,他就何时去练刀术。

    待傅珺终于梳妆打扮完毕,孟渊便也回转了来。

    他显然已经在外书房沐浴过了,换了一件干净的墨色直裰,身上有一股清新的皂角香气。

    他一进屋,丫鬟们便齐刷刷地避出了屋外,唯有沈妈妈留了下来,帮傅珺整理衣裳。

    还好孟渊没有“妈妈婆子恐惧症”。望着硕果仅存的一位服务人员,傅珺心下暗自侥幸。

    此时已是天色大亮,两个人也没多耽搁,收拾齐整后又略用了几口点心,便去给国公夫妇问安。

    方才行至素心馆廊下,傅珺便听见了屋中传来的笑语声,其中还夹杂着吴氏有些得意的说话声。

    她与孟渊对视了一眼,孟渊便凑至她耳边,低语道:“孟翀回来了。”

    傅珺点了点头,脚下未停,跟在孟渊身后进了明间儿。(未完待续。)

第620章(200月票加更)

    帘外的小丫头通传了一声,吴氏便在帘里笑道:“哟,这是你三叔三婶来了,你也好久没见了,快些去见个礼。”

    在她有些嘈切的话语声中,孟渊与傅珺已是跨进了门槛。

    傅珺扫眼一看,便看见了偎在上座旁的孟翀。

    孟翀的小脸整瘦了一圈儿,两眼下有淡淡的青印,身上的少爷气已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暮气,整个人有些死气沉沉的。

    看起来,入宫伴读的这段日子,对孟翀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傅珺一面心中思忖,一面便向孟铸与裴氏见了礼,又与大房并二房夫妻问了好。

    裴氏的一颗心全在乖孙身上,只淡淡敷衍了一句便罢。吴氏得意地向傅珺瞥了一眼,亦凑在裴氏身边说话,两下里说得十分热闹。

    孟铸此时心下是很欢喜的。

    嫡亲的孙子回来了,刘筠这个皇帝果然说话算话,由此亦可知在刘筠的心里,他这个国丈还是有些地位的。

    他笑着捋着胡须,破天荒地没有对裴氏的敷衍态度表示不满,而是笑着问孟渊道:“营里的事情都忙完了?”

    “是。”孟渊淡声应道。

    孟铸点了点头,又问:“听说今年要自云贵班军,可有此事?”

    “有。”孟渊仍是只回了一字。

    孟瀚此时便插了一句:“父亲,儿子听人说要开选秀女了。礼部那里是不是有了消息?”

    孟铸捋须的手顿了一顿,方道:“确有此事。如今正等着内阁拟章程。礼部也在着手备办着了,若是快便是今年底,最迟明年春上,旨意便会下来了。”

    “哎哟,”吴氏有些夸张地叫了一声,“这圣上当真要选秀女?”

    “这还有假?”孟瀚略有些不屑地嗤了一声,又蹙眉道:“这些事你们女人家又不懂。”

    吴氏向孟铸瞥了一眼,见国公爷正襟危坐,并没有不满的意思,她便又壮着胆子接口道:“我这也是担心哪。皇后娘娘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这话倒说得众人一阵沉默。

    皇帝选秀女。那必然又有好些鲜花嫩柳般的姑娘入宫伴驾。而皇后孟清已经年近三十了。又只得一个儿子在膝前,还不是亲生的,这万一哪个秀女得了宠,孟清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裴氏对这个继女虽全无感情。此时她倒是真有些担心。于是她便向孟铸道:“老爷。可要妾身递牌子进宫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儿?”

    孟铸未置可否,一旁的孟瀚却是眼珠转了转,试探地问道:“大伯父家里。可要先去知会一声?”

    孟铸捋了捋胡须,淡声道:“再等等,待内阁那里出了章程再看。”

    听其话意,对孟瀚的建议却是采纳了。

    孟瀚的脸上便露出个笑来,吴氏亦是眼神微闪。孟澄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端坐椅上如同山岳,与孟渊的冷漠如出一辄。

    傅珺便向孟瀚瞥了一眼。

    孟瀚的反应倒是挺快的,这里才说要选秀女,他就想着孟钊家里那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了,而看孟铸的意思,大约也有以孟家女帮皇后固宠的意思。

    说起来,孟沅今年已经过十五岁了,孟漌亦有十四岁。若是明年选秀,这两个姑娘年龄倒都够,只不知孟钊对自家女儿又有着怎样的打算。

    她心中正自思忖着,忽闻孟铸咳了一声,道:“过些日子,三郎媳妇递个牌子进宫去瞧瞧太后娘娘吧。”

    蓦然被点了名,傅珺一下子回过神来,转眸处便见孟铸正看着她,目光殷殷,脸上的神情颇为温和。

    傅珺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以郡主的身份进宫劝劝皇后,或是开解她一下,至于见太后什么的,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这倒不好推拒。

    略顿了一顿,傅珺便起身恭声道:“是,媳妇遵命。”

    孟铸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掸了掸袍袖,对裴氏道:“我去官署。”

    裴氏忙起身道:“妾身恭送老爷。”

    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俱都微微躬身。孟铸点了点头,便自转出了槅扇。

    他这一走,屋子里的兄弟三人便也一同辞了出去。

    孟渊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趁人不注意,他附在傅珺耳边低语:“我去兵部,晚上回来吃饭。”说罢又向她一笑,方才离开了。

    裴氏的一双眼睛往这个方向扫了一扫,神色间便有了明显的不屑。

    孟渊的身影方一消失在槅扇处,她便立刻拉长了脸,不阴不阳地道:“三郎媳妇,便是你们小夫妻燕尔新婚,大庭广众之下也需注意着些儿,莫要失了分寸才是。”

    此语一出,房间里顿时静了一静,吴氏旋即便是“咕”地一笑,忙又用绢子掩了口,眸中满是兴灾乐祸,在傅珺的身上扫来扫去。

    “是。”傅珺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复又坐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从头到尾面无异色,一举一动仍是从容自然。

    裴氏噎了一噎,随后便是一阵心堵气塞。

    她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儿媳妇。

    一般情况下,听到婆母如此指摘,身为媳妇的必定会羞得无地自容才对啊,可这位郡主娘娘倒是大方得很,脸上连点儿红晕都没有。

    裴氏觉得,她这个儿媳妇的脸皮简直厚比城墙。

    吴氏也放下了掩口的手,看向傅珺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傅珺只以茶水略沾了沾唇,复又搁下了茶盏。

    她一点没意识到裴氏方才向她放了大招,更没意识到她此刻的气定神闲,瞧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惊世骇俗。她这个现代人的芯子,在此类事情上的开放程度不是古代女子可比的。

    直到察觉屋中气氛有些异样,傅珺方抬起头扫了一眼,见裴氏面色阴沉,吴氏满脸讶然,两个人都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看,她不由心下狐疑,笑着问道:“母亲还有别的事吩咐么?”

    裴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眼前之人刀枪不入,裴氏的脑回路又有些忙不过来了。

    见裴氏说无事,傅珺便也不打算继续呆在这里了。她站起身来告了个罪,便带人离开了素心馆。(未完待续。)

第621章

    从素心馆往临清阁要先经过一道穿堂,傅珺方才踏上穿堂的青砖地,便听身后有人唤:“三婶婶,请留步。”

    随着这声微有些稚嫩的呼唤,孟翀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了穿堂前的石子小径上。傅珺转首看去,却见他似是一路疾行而来的,行至傅珺跟前时/喘/息犹自未平。

    傅珺向他打量了两眼,见他的额上有些汗迹,双颊因跑动而泛出微红,那双属于孩子的明澈眼睛此刻正凝在傅珺的身上。

    “唤我有何事?”傅珺和颜悦色地问道。

    孟翀停了一会,喘了两口气,方才趋前两步向傅珺躬了躬身,抬起头来时,眼中含着一丝恳求之色,道:“三婶婶,若是您去了宫里,可否去瞧瞧二姐姐?”

    闻听此言,傅珺心下极为讶然。

    在她的印象中,孟翀是个标准的小公子哥儿,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可看他此刻的表现,却似是很关心自己的嫡姐,还懂得求傅珺帮着进宫照看。

    面对一个七岁孩子的请求,傅珺自不好直言相拒。

    她想了一想,便蹲下了身子,双眸平视着孟翀,语声柔和地道:“若觐见之时能遇见三公主,我自会去瞧瞧二姑/娘/的。只是我并不能保证。宫里规矩大,不是想见谁就立刻能见到的,这一点想你也明白。”

    孟翀明亮的眼睛黯淡了下去,眼神中有着明显的失望。不过他很快便又打起了精神,笑着躬身道:“侄儿先谢三婶婶。”

    并没有再继续强求。甚至连失望亦只是一掠而过。

    傅珺倒觉得这孩子进了趟宫,人变得顺眼多了,于是她便又向他笑了笑,和声道:“你的事儿三婶婶记下了。”

    见傅珺态度和蔼,孟翀的脸上便又有了笑容,用力点头道:“嗯,侄儿不耽搁三婶婶了,先行告退。”说罢他便向傅珺揖了个手,带着人步出了穿堂。

    待他们行得远了,涉江便轻声道:“是二太太。”

    傅珺点了点头。并未说话。沈妈妈已是满脸的不喜。蹙眉道:“她自没脸来,便叫上了旁人。”

    傅珺摇头笑了笑。

    进宫这事还要等选秀的事情定下来才好说。况且,傅珺很怀疑皇后会不会如裴氏以为的那般黯然神伤。在她看来,这位皇后娘娘也是个妙人。国公府的人只怕都看走了眼。

    日子便在等待中平静地滑了过去。夏末的余温渐渐消散。秋意却日渐浓厚了起来。

    选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虽然礼部始终没有得到内阁的授意,但那些府中有适龄女子的人家。皆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议亲的速度。

    今上自登基以来,其执政能力日益受到朝臣称道。虽大汉朝从不搞一人独大的孤家寡人,内阁、通政司、六部、六科互为掣肘,国事一向是以较为客观开明的方式议定。然,到底皇帝也在其中扮演了最为重要的角色,一个明君所带来的影响,于整个国家而言都是积极有益的。

    如今,刘筠已具明君之态,至少可保刘氏皇朝往后数十年的安定繁荣,因此京中不少高门便都动起了心思,还有人向傅庚打探消息,翼图从他这里挖到内阁的动向。

    傅庚坐在湖边的白石上,手里闲闲地翻着一本书,眼睛却凝视着眼前的湖水。

    已经是九月了。

    他以前从没发觉,时间竟是走得如此迅疾。垂柳成行、浓荫遍地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待回过神来时,便已到了西风萧瑟的时节。

    岸边行柳的叶子已经脱落殆尽,唯余枯瘦的枝条在风中摇曳。湖风携来秋/日/的凉意,小径之上寥无人迹,银杏叶堆在路边,黄灿灿地若一地碎金。

    行舟的身影出现在小径上时,便宛若踏着一地的碎金而行。不过,他的脚步很有些匆忙,一路快步走到傅庚的身后才停了下来,低低地唤了一声“老爷”。

    傅庚的眼睛仍凝在湖面上,淡声问:“何事?”

    行舟又向前走了两步,将一张折得极小的便笺交予了傅庚,复又退后几步,侍立在侧。

    望着火漆上印着的朵云形状,傅庚神色一肃,随后,一股冷意便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以指甲挑开火漆,展笺扫了几眼,他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

    将纸笺随手浸入水中,待墨迹洇化开来后,傅珺便将之揉成了一团,揣入袖中,旋即便即起了身,看了一眼前方淡淡的斜晖,语声静若沉水:“备车,去刑部大牢。”

    行舟躬身应诺,转身退了下去。

    苍烟落照、碧水浮岚,湖面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傅庚袖起书卷,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湖岸,神情淡然,直若无事一般。

    黄昏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便驶出了平南侯府,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刑部大牢门前。

    傅庚步下马车,仰首看了看西边的天空。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安德坊高高的坊门上,勾着一抹如血的残阳。

    此刻,那微晕的余晖正自褪去,天空一片青灰,铅色的云朵大片堆积而来。远处的朱雀大街方向,上元馆酒楼的青瓦与灯笼便嵌在这背景下,极目看去,便如永夜来临前最后的光亮,叫人生出无限苍凉。

    那个人,便关押在刑部大牢。

    傅庚抿紧嘴唇,一手撩袍,一手握紧了手中之物,径直跨进了牢房的大门。

    从天光尚亮之处踏进漆黑的牢房,他被火把的光亮晃了一下。

    他微微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这里的光线。行舟早已上前递上了澄黄色的铜腰牌。

    那牢头生了一张和善的圆脸,小眼睛里却闪动着精光,一见那枚打造精致的铜腰牌,他的腰立刻弯得如同倒立的弓弦,脸上浮起了谦卑的笑意。

    “不知大人到来,有失迎迓,大人恕罪。”他一面点头哈腰地说着,一面将铜牌还给了行舟。

    “无罪。我家老爷不过是来瞧一位故人罢了。”行舟说道,复又向傅庚的脸上瞥了一眼。

    傅庚仍是无甚表情,谪仙般的面容上有着刀刻般的冷峻,烛火之下晦明难辨。

    “是,是,卑职这就叫人带大人过去。”牢头恭声说道,又向傅庚躬了躬身,便挥手招来了一个瘦猴儿般的狱卒,低低地向那狱卒交待了几句话,便自退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622章

    “大人,请随小的来。”狱卒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盏灯笼,他打着灯笼在前引路,一行人往牢房的深处而去。

    一股混杂着潮气、腥气与恶臭的味道,渐渐充斥于傅庚的鼻端。

    这条甬道并不宽,两旁的铁栅栏前点着灯笼。栅栏后便是一间一间的牢房,每间牢房都有一扇开得极高的小窗,天光自小窗涌入,落进牢房中时,便只剩下了惨淡的一抹,而这条甬道,则早早陷入了黑暗之中。

    傅庚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丙申之乱”后,刑部大牢里关押了许多人犯,有逆王余孽,有逆******羽。比起大理寺诏狱,关押在此处的犯人本质上不算重罪,有些还能求得一条活命。

    不过,傅庚将那人关在此处,可不是为了让其活命。

    傅庚冰冷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刑部大牢是所有牢狱中条件最恶劣的,每年死在牢里的人犯不知凡己。与之相比,大理寺诏狱及联调司监所可谓天堂。

    狱卒回过头来,讨好地弯腰道:“请大人再忍一忍,里头没这么大的味儿。”

    傅庚阴沉的脸上再度恢复了面无表情,唯将手中的事物抓得更紧了一些。

    走过极长的一段甬道,转角处是一扇沉重的铁门,狱卒用钥匙打开门之后,地势忽然为之一狭,房顶变得十分低矮,甬路比方才更加狭窄。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将狱卒手里的气死风灯也吹得晃了几下。

    此处的味道确实比外头要好些,但那种低矮逼仄的感觉,让人更为压抑。

    几个人沉默地走着,靴子踏在石头地面上,发出沉寂的声响。甬道旁的牢房里时而露出一张辨不出五官的脸,如阴魂一般惨笑着,宛若地府鬼域。

    狱卒解下腰上的皮鞭,狠狠地抽在牢门上。“啪”地一声厉响,让人头皮发麻。

    一瞬间,鬼魅似的人与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野兽般低沉的呼吸声。在牢房的深处间次响起。

    傅庚淡淡地看着眼前的景像,两鬓的霜色映着黯淡火光,摇曳出几分阴森的意味。

    “就是这间,大人。”狱卒停下了脚步。将手里的灯/插/进了壁上的凹槽。

    此时。他们已然行至了甬道的尽头。那里有一间极为狭小的牢房,牢门是整块生铁铸成的,唯门下开了个一尺见方的洞。

    狱卒取下钥匙。哗啷啷地打开了牢门,行舟给了他一块银子,他便很知机地退去了十来步远的转角处。

    傅庚提步走进了牢房。

    牢房很小,也就十步见方,四壁亦是生铁铸成的,没有一丝缝隙,更没有接通窒外光线的窗子。整间牢房冰冷而黑暗,石头地面凹凸不平,散乱地堆着一些稻草。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散发出霉味与恶臭的人影,便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听见脚步声响,那身影惧怕地又往里缩了缩,口中“霍霍”叫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傅庚垂眸望着这个人,唇边忽地漾起了一丝笑。

    “我来了。”他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幽微,带着森然冷意。他一面说话,一面便将手里的事物摆在了那个人影的身前。

    这话语声让那个人影全身一震。

    那人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浑浊得如同老人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傅庚。

    渐渐地,一丝光亮在那双眼睛里迸发了出来。

    “三……三……郎?”

    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一般磨着人的耳鼓,那人像是太久没说过话了,每一个字都模糊不清。

    那人一面说着,一面不经意间视线下移,突然像是见了鬼一样“啊”地惨叫了一声,整个人都缩了回去,还在不停地打着颤。

    这尖利而凄惨的叫声,竟让傅庚的眸中又多了一分笑意。

    “怎么,认不出来了?”傅庚一字一顿地道,眼中的快意渐渐如刀,阴冷地划向地上的人影,“这镜子里的恶鬼,不正是你么,卢莹。”

    他的语气阴森得如同鬼魅,谪仙般的俊颜映在烛火下,唇角勾起、眸光冰冷,宛若修罗。

    卢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来,向着立在地上的镜子看了过去。

    镜子里是一张不似人形的脸。

    整张脸皮塌肉陷,皱纹纵横交错,颧骨高耸,深陷的眼窝里沤着两只混浊的眼睛,布满了可怖的血丝,张开的嘴像一个黑洞,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这张脸就像是一只风/干/的皮口袋裹在一具骷髅上。这已经不是人类的长相,而是迹近于鬼。此刻的卢莹,哪里像是二十芳华的女子,说是六十老妪还差相仿佛。

    她凹陷的眼睛睁得极大,看着镜子里那个如恶鬼般的人,良久后,蓦地又爆发出“霍霍”的惨呼声,伸手便想要将镜子推开。

    然而,她的手才一伸出来便立刻无力地垂了下去,身后的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好了,安静些。”傅庚淡淡地道,将镜子又往后挪了挪,“我知道你见了我很欢喜,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接下来的几天,你可以天天瞧着镜子里的你。如何,这礼物你可满意?说来我是很满意的。你现在这样子,跟你的本性才最相衬。”

    卢莹凹陷的眼睛里,渐渐升起了一片绝望的灰暗。

    这阴森如鬼魅般的声音让她浑身颤抖,而那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残忍与快意,令她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

    傅庚垂下眸子,淡淡地扫了一眼卢莹,唇角又勾了起来。

    “今日前来,除了送这个礼物予你,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猜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说到这里,傅庚上前两步,蹲下了身子,一双毫无表情的眼睛凝注在卢莹的脸上,像是在打量她到底能不能听见他的话。

    “你知道么,你的绍儿,已经死了。”

    他一字一句地道,声音里没有丝毫起伏。

    卢莹浑身剧震。

    她猛地抬起头来,凹陷的双眼陡然射出可怕的寒光。

    “你……胡……胡……说……”

    她的声音喑哑得不似人声。

    她已经太久没有说过话了,每一个字吐出口中时,都像是在用刀子刮着喉咙,让她的嗓子火辣辣地疼。

    “我为何要骗你?”傅庚面无表情,语声平平,“过几天你就要问斩,我骗你有何用?再者说——”

    言至此,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又压得极低,如同耳语:“那孽子是谁的种,陆机可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未完待续。)

第623章

    卢莹的颤抖一下子停住了。

    她的身体还维持着伏地的姿势,甚至就连她凹陷的眼睛,都还保持着方才怒视傅庚的模样。

    那一瞬间,她就像是被那冰冷的话语冻成了石头,失去了一切表情与感觉。

    傅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所以,你的绍儿在去年初被叛军射杀,当场毙命。”他忍不住语气里的快意,说到后来,几乎就要放声大笑。

    “阖族俱灭、身后无依,你卢家也有今天,你许是从未想过吧?”傅庚终于笑出了声来。

    只是,他的笑声听在卢莹耳中,却比鬼哭还要凄厉。

    “身首异处、断子绝孙。如何?我待你总不算薄。”笑声戛然而止,傅庚的话语坚涩冷硬,如钢刀刮骨。

    卢莹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个表情。

    她像是想要哭。

    然而,她的双眼早已干涸如荒漠,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只能拼命地张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她的眼角迅速开裂,血丝沿着纵横的皱纹渗落而下,刹时间,她的脸扭曲得不成人形,她紧咬的牙关早已刺破舌尖,鲜红的血流过唇角,滴落在地面上。

    她忽然“霍霍”地叫了起来,那声音既不似哭,亦不似笑。

    她一面叫着,一面拼命捶打挠抠着坚硬的地面,断裂的指甲嵌进肉里,指尖一片血肉模糊。她似是毫无知觉。仍是不停地捶打着,那“霍霍”的叫声与指甲刮过石头的声响,直叫人头皮发紧。

    行舟忍不住再向后退了一步。

    他一直守在牢房外,里面的对话声他并不听见。然而,卢莹此刻的样子,却让他后背发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傅庚直身而起,站在离卢莹不远处,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像是想要弄明白她要说什么。又像是想要将她此刻如恶鬼般的情状刻印在心底。

    那一刻。他的眼中没有一丝表情,看向卢莹的眼神便像是在看一条狗。

    “来人。”他蓦地唤了一声。

    那狱卒立刻从转角处踅摸了过来,头垂得低低地,小心地道:“小的在。大人有何吩咐?”

    “留一命上法场即可。”傅庚的声音清朗温和。如同春风。

    这悦耳的声音却让狱卒忍不住浑身一抖。

    一般说来。刑部大牢的犯人上法场前是不会再用刑的。卢莹乃是当年谋害傅探花元配夫人的真凶,早定下了七日后问斩。可是,看傅探花这意思。却是要他们继续动刑,只要问斩当天人还留一口气便可。

    狱卒吞了口唾沫,方才小心翼翼地道:“是,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照办。”

    傅庚淡淡一笑,复又以下颌点了点卢莹,淡声道:“先废了她的手,腿也废了,免得她弄死了自己。”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杀头饭,以泔水代之。”

    狱卒心底里再次抖了一抖。

    这得是有多大的仇恨,连死囚临刑前的最后一顿饭都只许给泔水。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傅庚一眼,却见这位太子少师面无表情,浑身的气息却十分阴沉,只这般看上一眼,便能叫人心胆俱裂。

    “是,大人。”狱卒抑住心底的颤抖,应了一声,头垂得几乎贴到了地面。

    傅庚最后看了卢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出了甬道,玄色的袍袖在灯火下晃了几晃,很快便扑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

    选秀的旨意虽仍未下,温国公府已是一片暗流涌动。

    孟沅与孟漌最近成了府中常客,裴氏甚至专门拨了一间院子,单叫她姐妹二人居住,看起来,她很有将这姐妹二人培养成固宠帮手的打算。

    傅珺对这些却全无兴趣。

    九月廿一,卢莹问斩。

    傅珺不曾去法场观刑,而是将自己关在临清阁的一间静室中,安静地抄了一天的佛经。

    王氏的在天之灵,想必终能安然了罢。

    虽然这公正来得迟了些,然而它到底还是来了,罪者伏诛,逝者洗冤,而身为生者的傅珺,却不知该如何排解此刻的心绪。

    除了一字一句抄写经文,她想不出她能在这一天做些什么。

    她是无神论者,前世的她唯一信仰的便是法律。即便经历了/灵/魂/穿/越这样的事,也仍然无法抹去她毕生的信仰。然而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她抄写的这些经文,能够将她心里的内疚与释然,尽数告知那个早已远去的身影,让她的灵魂得以安息。

    她伏在静室的小书桌上,凝神抄写经文。大袖衫垂落在跽坐的锦褥边缘,柔润的笔尖浸满墨汁,起落之间,她的心似亦跟着沉静如水。

    西风自槅扇外透进屋中,有木樨的香气,随风轻送。

    蓦地,一双手轻轻覆了上来,宽大温暖的手掌合握于傅珺的手上,随后,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在这里。”孟渊从后拥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口中呼出的热气拂起她的几根发丝,有些痒痒的。

    “嗯。”傅珺轻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累极了。

    许久许久以来,她一直都在拼命前行,向着那个既定的目标,向着她对自己、对王氏许下的承诺,努力地往前走着。

    她放弃了许多,也隐忍了许久。

    她不想说她走得艰难。

    虽然事实上,她走得的确艰辛。

    她没有可以依傍的力量。她要对付的人太强大、太有权势,就算她有个同行的父亲,然傅庚选择的路比她还要艰难百倍。

    此刻回首,傅珺甚至不知道他们父女是如何坚持着走下来的。要扳倒如此强劲的对手,还要符合这个时代的道统大义,即使身边有所助力,他们也必须用尽全力,甚至不惜拿生命作赌。

    而今,目标已然达成,傅珺便有了一种虚脱般的疲倦感。

    卢莹伏诛或许只是诱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她的身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傍的人。

    靠在孟渊的怀抱里,疲倦的感觉铺天盖地,瞬间便将傅珺卷入了其中。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怀抱的热力与温暖,感受着他掌心的薄茧,还有他呼出的阵阵热气。她的心里,渐渐生出了一股暖意,就像是温泉自泉眼里汩汩涌出,一波一波漫上了她的四肢百骸。(未完待续。)

第624章

    傅珺搁下毛笔,返身伏在孟渊的怀里,两手攀在他的颈间,咻咻的鼻息温热轻细,羽毛般拂过他的颈项。

    “累了么?”他柔声问,将她的身体又扳过来些,让她完全窝在了他怀中。

    他的气息重重包围了过来,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母体中的婴儿,整个身心都汪在温暖的水中。

    “不知怎么,累得很。”傅珺轻轻地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她的样子倦极了。

    不知如何,孟渊觉得他怀里抱着的,是个走了很远的路、如今满身疲惫的小姑娘。她窝在他的怀里,那样的安心而满足,对他全身心地依赖着。

    他无端地觉得鼻酸。

    那种又酸又软的疼,从四肢漫向心尖,将他的心绞得皱成了一团。

    他小心地又将她拥紧了一些。

    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垂下了眼眸。

    方才还不停地扫过他脖颈的睫羽,此刻正安静地阖在他的下巴边。长长的眼睫若小扇轻拢,在眼她的眼下拢出一片清滟的阴影,秀气的鼻翼微微开合着,发出轻浅的呼吸声。

    孟渊的唇角不知不觉便弯了起来。

    她的睡颜亦如同孩子,毫不设防,安详得像是心无忧思。

    他动也不敢动,便保持着跪立的姿势,同时注意手臂的力道,不使之过松或过紧,生恐惊扰了眼前睡得正熟的她。

    若是以往,这样的傅珺会让他生出别样的感觉。他会想要不顾一切地彻底拥有她。想要让她屈服于他的力量,在他的身下婉转哭泣、软声求饶。

    可此刻,他一点这样的绮思都没有。

    他只想要好好地呵护她,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想要一辈子疼惜她,给她最好的一切,不让她再受一丁点的苦。

    那种掏心挖肺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感觉,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强烈得他的心都疼了。

    西风拂进窗纱,将案上的经书吹起了一角。

    然而,这些微的动静很快便也安静了下来。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静室中再无旁的声息。

    傅珺觉得,她睡了自穿越以来最舒服的一觉。

    被温暖与安宁包围着,不再忧心于前尘往事,亦不再因愤怒而心中绞痛。

    所有一切似都在这安稳的睡眠中放下了。

    那一刻。她觉得她很轻。轻得如同一羽蒲公英。被温暖的东风吹拂着,飘向另一个温暖的所在。

    便是在这温暖而安心的感觉中,傅珺睁开了眼睛。

    她以为她睡了很久。其实也不过小半个时辰而已。

    当她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只偏转了一个角度,白桦树在窗前挺立着,秀丽的树干映在窗纱上,如同一道凝重的墨线。

    “醒了?”孟渊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畔,低沉而又温暖。

    傅珺这才惊觉她睡姿的怪异。

    她一下子直起了腰身,吃惊地看着保持着跪立姿势的孟渊。

    “你……你一直这样?”她问道,睁大的水眸里还余着初醒时的雾气,迷迷蒙蒙,惹人怜爱。

    孟渊忍不住又弯起了唇角。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换跪为坐,方才低笑道:“谁教你睡得这般快。”

    傅珺此刻的心情,可以用无颜以对来形容。

    “那你也不叫醒我。”她有些埋怨地小声儿道,又去看他的胳膊和腿,“疼不疼?是不是麻了?”

    “小事尔。”孟渊满不在乎地展开长臂,撑在身后,“野战设伏,一、两个时辰不能动。你这才多久?”他的语气中带着笑意。

    这话不知怎么让傅珺有点不自在,心尖上像是被什么打了一下似的,有些微的疼。

    “设伏乃是战事,自不可轻忽。现在又非打仗,我睡着了也没什么,你也不晓得动一下。”傅珺说道,一双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膝盖,“我替你揉揉罢。”

    孟渊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她此刻的样子与上午替他着衣时一样。澄洌冽的眼波落在他的身上,清澈得宛若秋水。玄色袍子上按着她的一双小手,白生生地,还在用力地揉着,手背上的肉窝泛着柔嫩的粉色,指甲如同花瓣。

    这时候他倒真希望自己的膝盖能受点伤,也不枉这双小手这么卖力地揉。

    心里的欢喜溢了出来,他满足得想要叹息。

    “傻阿珺。”他伸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坐直身体,将她的手包在掌中,拉到胸前。

    傅珺重心不稳,人已经合身扑进了他的怀里。

    “莫要难过。”他吐息温热,语声低沉得如同叹息,“往后有我相伴,母亲在天之灵定会护佑着我们,你也再不会孤单了。”

    她的耳边是他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热力与暖意,喷洒在她的心上。

    她安静地伏在他的怀中。

    语言已经不重要了。他想要说的话,想要表达的情意,她在这一瞬间已然尽知。

    或许婚姻并不可靠,也或许,爱情也并不可靠。

    然而,这世上还是有一些人,值得她去相信、去依赖。

    虽然她不知道这依赖能有多久,但至少此时此刻,在时间与空间交织的这一个点,这一刻是真实存在的。这个安静而温暖的午后便刻印在这里,永不会消失,直至时间的尽头。

    于她而言,这一刻,即是永恒。

    ****************************

    霜降过后,温国公府各处的景物,便一/日/日地萧瑟了去,然前院植下的那片白桦林,却益发地秀拔超群,那一杆杆笔直的树影宛若列兵,风吹得树叶“沙啦”作响,人在林间走时,会觉出一种秋/日/的炽烈。

    温国公孟铸的六十大寿,便在霜降后不久。

    六十乃是整寿,依大汉朝的风俗是要好生办一办的。再者说,这亦是温国公府身为皇后母族举办的第一场盛事,不说旁人,裴氏第一个便兴头了起来,从八月底便开始忙着张罗做寿之事,将冯氏以及一干管事们赶得团团转,今儿订戏班、明儿瞧菜单子,忙得连说话声都比往常响了好些。

    孟铸如今春风得意,三个儿子都算有出息,女儿又贵为皇后,这场寿筵他亦是十分期待,不仅派了得力的管事帮着张罗,还让孟瀚也跟着打理。

    不过,孟铸究竟谨慎。在做寿前特意寻机面见了圣上,隐约透露出国公府想要大办的意思,请刘筠的示下。其谨小慎微之意昭然。(未完待续。)

第625章

    刘筠对这位糊涂平庸的国丈还是很满意的,闻言便和声道:“六十乃是一甲子,正合天地轮转之意。国丈劳苦功高,寿诞自该好生庆贺。朕到时候也要送份儿大大的贺礼。”

    孟铸听了这话,一时间诚惶诚恐,五体投地道:“臣不敢挟功,乞请圣上降罪。”

    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他跑来跟刘筠说这事儿,怎么听都有点挟身份求赏的意味。若是多想一些,只怕便会有人认为他这是仗着国丈的身份摆谱。

    孟铸的后背一下子汗湿了,脸色也有点发白。

    刘筠素知孟铸是个庸碌之人,断没那等试探君心的胆量,此时便温言道:“国丈快快请起。国丈这些年慎持诚谨、温德嘉言,何罪之有。”

    见刘筠并无降罪之意,孟铸这才起了身,心下却仍是惴惴。

    刘筠便又温言宽慰于他,明确表示国公府寿筵尽可操办起来,并嘱司礼监备办贺礼,又与孟铸谈笑几句,尽去其忧。孟铸这才擦着一头的汗退出了承明殿。

    至晚,刘筠宿永昌殿,与皇后孟清闲话此事,孟清便淡笑道:“皇帝圣明,臣妾拜服。”旁的一概不言,显然对此并不关心。

    她的态度无疑甚得君心,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皇帝又是/日/日宿于永昌殿,对皇后极为疼宠,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孟铸得了圣上金口玉言,虽觉自己这事儿办得不算太好。但今上之意倒是明明白白的,他便也放下心来,安心操办寿筵。

    身为新嫁进来的媳妇,这般大场面自是没傅珺多少事,她亦觉省心,便将全副心神放在了备办寿礼之上。

    孟渊曾向傅珺透过底,孟铸平素极爱收集印石,家中所藏甚富,然精品却不多,傅珺送的寿礼若是印石或印章拓本。总不会错。于是。连着几日,傅珺皆在陪嫁的事物中搜寻此类事物。

    她的嫁妆分作了两处安置,其中国公府里只有一半儿左右。她便先叫涉江与沈妈妈开了箱笼,在专放金石玉器的那几箱里翻找。她记得在姑苏之时。外祖父王襄曾赏过她几枚前朝印章。有一方乃是秦末书法大师孙乾干亲制的。乃是孤品,极其珍贵。

    傅珺自己于金石一道上并无多大爱好,既然孟铸痴迷于此。倒不如将这件珍品送于爱之懂之的人,也算物得其所了。

    只是,那几个箱笼里皆未寻到此物,因嫁妆单子落在了郡主府中,傅珺倒是颇费了一番周折,这才在收香盒香篆的箱笼里寻到了那方印章。

    孙乾干所制印章乃是以青田石刻就,刀法古拙、莹洁如玉,才一起出印盒,一股香气便随之传出,幽渺清素,却又蕴着苍然旷远之意。

    傅珺便笑道:“这下倒好了,这印章上竟染了香,却也别致。”

    涉江便道:“这是什么香?味道真真是好闻。”

    傅珺便打开旁边的香盒儿瞧了一眼,笑道:“是金丝伽南的味儿,怪道如此清幽呢。这也是外祖父给的。这香不宜焚,就这么搁着最好,我也是忘了,将它搁在箱笼里,倒叫明珠蒙尘。”

    说着她便从香盒里取出金丝伽南来,见那不过是婴儿巴掌大小的一团,黄莹莹的,迎光看时似有金丝如缕。傅珺便又将香搁进盒中,吩咐涉江:“去寻个素面儿锦盒来,把这个装着,你去谢府跑一趟,将这个送予阿亭,再替我向她道个恼。她前些时候儿病了,我现下这样儿不方便去瞧她,现送个玩物过去予她解闷,就说请她多多担待,等有空儿定给她下帖子。她平素最喜欢这些香啊花儿啊的,这金丝伽南在她手上定也是物尽其用。”

    涉江记下了傅珺的话,自去寻了盒子装好香料,便亲往谢府送了一趟。

    傅珺便将青田石印章拿了出来,又寻了一个堪与之匹配的官窑雨过天青印池来,将这两样装在一方退光素漆印盒里,这份寿礼便齐备了。

    将东西收拾整齐,傅珺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便自去榻上翻书。不一时涉江便回来复命,谢亭的回礼却是十二套新制的花笺,每套六张,乃是仿着古法薛涛笺所制,十分精致。

    傅珺拿着花笺赏玩了一会,此时又有针线上的妈妈送来四套当季新衣,沈妈妈又拉着傅珺试戴寿筵当天的头面,临清阁里倒有了一番久违的热闹。

    时间倏然而过,很快便到温国公的寿诞。

    这次国公府虽说是大肆操办,却也只办了两天的戏酒。第一天请的皆是朝臣同僚,第二日则以亲朋为主。自然,身为主家的几房人等,那是哪一天都不能落下的。

    当日一早,当傅珺来至素心馆时,明间儿里已经坐了一屋子的人,珠环翠绕、红绡绿锦,更兼有女孩子清脆的说话声,显得十分热闹。

    傅珺进屋后便先向裴老夫人、裴氏问了安,这才扫眼往四下看了看,却见屋里除了长房、二房人等以及孟钊的五个女儿外,另还多了一个面生的女子。

    那女子约摸十六、七岁年纪,生得弯眉红唇、肤如凝脂,一双杏眼汪着水一般,看着人时如水波荡漾,一颦一笑皆有一段动人的风韵。见傅珺望了过来,她盈盈一笑,笑容也十分甜美。

    吴氏便在一旁笑道:“弟妹想是没见过,这是我堂妹,在家行三。”

    吴氏家里来了个亲戚,此事傅珺早有所闻。只那亲戚是个娇客,过府后便病了,一连歇了十来天都没出过屋,想来便是这个美人儿似的娇娇柔柔的女子。

    那吴三姑娘此时已然站起身来,含笑向傅珺蹲身见礼:“这位想是郡主娘娘了,民女给娘娘请安。”

    傅珺一笑,正待说话,吴氏已经抢着开口笑道:“哟,你这丫头也太见外了。这里都是一家子亲戚,什么娘娘不娘/娘/的,你只管叫三嫂便是,便叫三太太也使得。”

    她这话说得一旁的盛嬷嬷便蹙了眉。

    傅珺转首向她递了个眼色,旋即又望着吴三姑娘一笑,道了一句:“有礼了。”却并未接下吴氏的话头。

    吴三姑娘飞快地瞥了吴氏一眼,转向傅珺时面上已是笑意盈然,道:“娘娘唤我阿晚便是。”

    傅珺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再与之搭话,那厢孟沅等人过来见礼,房中又是一阵莺声燕语,却是将此处的尴尬也揭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626章

    不一时便有管事来报,道前头已经来了几位夫人,多为中级官员家属,裴氏倒也不敢专擅,先向裴老夫人请示过后,方安排冯氏与吴氏去前头待客。

    一时又有人报詹事府詹事夫人谢氏来了,裴老夫人知道傅珺与谢家颇有渊源,便叫傅珺去前头延请她们进来。

    如今谢瑛已经自鸿胪寺调任詹事府,詹事一职比鸿胪寺卿又高了两个级别,由此可见圣上对谢瑛的重视,且谢瑛还需时常进宫为太子讲读,看得出来,圣上是想将谢瑛留到将来为太子所用。

    只是,虽然谢瑛官途大好,当傅珺见到谢夫人时,她的神色间却殊无喜色,反倒有些愁意。

    “娘娘……”见傅珺亲来相迎,谢夫人一声敬称已是脱口而出。

    傅珺忙止住了她,微嗔道:“您也太见外了,若再这么着我可要生气了,您还是唤我四丫头便是。”

    谢夫人便笑了起来,拉了她的手柔声道:“还想着做四丫头呢,如今你可做不成了,你可是孟三太太。”

    傅珺这才发觉一时失言,竟忘了自己已为人妇,便也笑了起来,一旁的谢亭便跑过来羞她:“你连这个都忘了,真真好笑。”

    傅珺便拉着她的手轻拍了一记,嗔她:“你又来编排我。”说着又佯作生气地道,“枉我一直想着你,盼着你来呢。”

    谢亭忙笑嘻嘻地拉着傅珺跟她陪不是,两个人头凑着头挨得极近。说笑不息。

    见她们两个处得这般好,谢夫人先是眉眼含笑,旋即便又蹙紧了眉头。

    她一直便瞧傅珺是个好的,原还想将她娶回去做儿媳妇的,不说别的,单只说才貌这两样,傅珺与谢玄便已十分相配。

    可惜她这边才动了心思,那厢太后便赐了婚,她也只索罢了。原想着为谢玄再寻一门好亲事,谁想最近几天谢瑛透了口风。道谢玄已经被圣上相定了。不日便要尚了公主刘筝。

    这消息直如晴天霹雳,砸得谢夫人几天没回过神来。

    谢玄几乎便是谢家将来的全部希望,若是他尚了主,往后便难再有作为。大好前程就此断送。谢夫人心中如何不痛?

    只她并非无知愚妇。痛过之后亦明白,皇帝此举,针对的仍是门阀世族。并非单指谢家,且皇帝也已经给了补偿。谢瑛如今的官职,便表示皇帝对谢家还是愿意用一用的,至少谢家未来二、三十年间仍可居于京中的政治中心。至于以后如何,也只能将来再说了。

    自家一个好好的儿子,就此没了锦绣前程,谢夫人自是百般不得开怀。幸得傅珺与谢亭两人说说笑笑,这才将她的心绪岔开了一些。

    陆缃与冯薇今日也都来了,姐妹几人如今难得一聚,互相见了皆是欢喜不已。

    开席之前,傅珺便招待她们去了后花园水榭游玩。

    后花园有个不大的小湖,湖边泊了一只三层高的大画舫,又有水榭花淑,景致宜人。据说,故温国公夫人吕氏喜水,最爱于上元佳节时与孟铸一同乘着彩楼画舫沿河观灯赏玩,堪为一时佳话。

    如今斯人已去,画舫亦没了用处,日复一日空置于水边,徒有雕梁彩绘,却终无赏识之人,倒显出一种孤寂来。

    傅珺便领着众女上了画舫,又叫人备了细果茶水,众人便坐在舫中看看湖景,聊些闲话,却也惬意。

    傅珈被丫鬟领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傅珺带着陆缃等人,在画舫中轻声笑语,气氛十分欢愉,显然是自成一国了,旁人一时倒真不好打扰。

    遥遥地望着傅珺那张笑意清滟的脸,傅珈的脸色变得格外阴沉。

    “太太,可要婢子去前头先说一声儿?”身旁的丫鬟轻声问道。

    傅珈的眉尖紧紧蹙了起来,望了那画舫半晌,方摇头道:“罢了,我不耐烦这会子凑上去,待开席后再说罢。”

    那丫鬟不敢言声,只退后一步站好。顾妈妈向前看了一眼,又望了望神色倦怠、满面不虞的傅珈,心下暗自摇了摇头,上前柔声道:“既这么着,太太便先回前头去也好,若夫人问起来,太太便照实说便是。”

    对于张氏身边最得用的这位顾妈妈,傅珈还是颇给面子的,闻言便笑了笑,道:“多谢妈妈提醒,我理会得。”说罢她便转了身,一身明艳的大红遍地锦衣裙映在秋光里,火焰一般鲜烈耀眼。

    顾妈妈疼惜地看了她一眼,回身又向画舫处张望了一下,蓦地脚步一顿,眉头已经蹙了起来。

    傅珈往前行了两步,转首却见顾妈妈未曾跟来,却像是在看着画舫里的什么人,她不由也停下了步子,奇道:“妈妈在看什么?怎么不走了?”

    顾妈妈顿了顿,张开口似是要说什么,复又摇头道:“也没什么,就是瞧着那里头有个人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许是老奴眼神不行,瞧岔了。”

    傅珈便也顺着她看的方向往画舫处看了看,却见微风摇动落叶,碧水轻起微澜,舫中不过是傅珺她们几个并些丫鬟,并无甚出奇处。

    她此时恰是满腹的心思,自是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便蹙眉道:“咱们快些离了这里才是。”

    一旁的丫鬟觑着她的面色道:“正是呢,妈妈还是快走罢,一会子那头儿瞧见了咱们,倒又不好。”

    顾妈妈归拢心神,应声道了个“是”,便随着傅珈转过石径,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湖畔,转上了一条小径。

    这条小径也不知通往何处,道旁植着银杏,又有秋海棠绽放枝头,风里隐约还有木樨的清香。

    可是,傅珈却根本注意不到这些,她一壁走,一壁仍是眉头深蹙、面色阴沉。

    她被婆母耳提面命了无数回,叫她务要与她几个姐妹保持来往,尤其是勇毅郡主,一定要好生维系着姐妹情谊,万不可轻忽。

    在理智上,傅珈很清楚傅珺的重要性,更知道她这个四妹妹已是今非昔比。然而,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要让傅珈矮/下/身段来讨好傅珺,她却怎样也做不到。(未完待续。)

第627章

    自新婚之后,韩家人的嘴脸傅珈一日比一日瞧得清楚,不过是一家子趋颜附势的小人罢了。那韩嬴待她亦不过尔尔,一个月里也就在她房里待上个三、五日,余下的时间便分配给了几个姨娘与通房。

    如此婆家、如此夫君,傅珈实没有那个心思助他们一臂之力。

    她蹙着眉头,也不辨方向,只循着小径乱走,不多时便到了花园深处,找了个无人的亭子坐了下来,兀自想着这些头疼之事,只觉得一阵阵地心烦意乱,而再思及今日出来的最终目的,她的心下又有些按捺不住。

    见她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顾妈妈便向那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立刻弯着腰退到了亭子外头。

    顾妈妈便上前一步,凑在傅珈耳边轻声道:“太太还请安心,有珊瑚在,事情必妥当的。太太倒要欢喜些才是,免得叫夫人瞧出端倪来。”

    “我自知晓的。”傅珈的语气有些烦躁,揪着手里的帕子,眉头越蹙越紧,“我就是烦心得很。这一起一起的没个完,何时才是个头儿?偏我这肚子又总没动静,我真是……”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便有了一丝哽咽:“妈妈也瞧见了,那几个贱蹄子哪一日不来戳我的心窝子?偏我们爷还向着她们,总说我脾气不好。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一面说着,一面终是落下泪来,忙用帕子按住眼角,心中一时无比气苦。

    顾妈妈自是知道傅珈的心病。

    她这是心高气傲惯了。在平南侯府众星捧月一般,如今嫁了人,这才知晓她这身份并不算什么,韩家对平南侯府的敬重,多半还是瞧在三房的份上。

    心里暗叹一声,顾妈妈上前两步,柔声道:“太太可别这么伤心,谁家里也都是这些事儿。这男人家就是爱个新鲜,颜色好的他们自是喜欢着,也不过三年五载罢了。太太若一/门/心/思盯在这上头。那才是跟自己过不去呢。您是正房大太太,何必与那些猫儿狗儿一般见识?快别哭了,若叫人瞧见了可不好。”

    傅珈如何不知这是在别人的府上,只是她这心里实在是堵得厉害。眼见得此处四下无人。索性便发泄出来。恨声道:“让人瞧见就瞧见,他们韩家做得,偏我还说不得不成?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太。那贱蹄子又算什么阿物儿。”说着她心下又是一阵气苦,复又落下泪来,哽咽道:“打量着我不知道,悄没声儿地便怀上了,这是欺我这个主母不受宠。但凡我们爷是个有分寸的,我又何至于如此?如今倒好,有理也要成没理,还要背着人。”

    顾妈妈被她这话吓得魂飞魄散,一迭声地道:“太太小声儿些,这些话若叫人听去了可不得了。”

    傅珈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莽撞了,便此收了声,只用帕子拭泪。

    顾妈妈却是一身冷汗都要吓出来了,又见傅珈哭得可怜,她心下也是疼的,便压低了声音劝慰道:“太太但放宽心,今儿这事绝不会落下首尾来,老奴已经安排妥当了,太太只管等着便是。再者说,这些事情原就不需太太劳神,都是奴婢们的事儿,太太只管安心吃酒看戏便是。”

    她这话说得熨贴,傅珈心里好受了些,没多久终是收了泪,顾妈妈便叫了那丫鬟过来,取出靶镜与香粉,在傅珈脸上涂抹一番,遮住了泪痕。只是她此刻脸色终究有些不好,顾妈妈便也没催她回去,而是陪她在亭子里歇着。

    傅珈坐了一会,便向顾妈妈道:“还好有妈妈在此陪着,我才好了些。”

    顾妈妈笑道:“这是老奴的本分,老奴只愿太太好好的才好。”

    傅珈面上露出个笑来,便又道:“方才在画舫那里,您究竟看见了谁?我瞧着您像是有话说似的。”

    闻听此言,顾妈妈的神情便有些迟疑起来,道:“也没谁,就是觉着,郡主娘娘身边的一个丫鬟,老奴像是在外书房那里见过。”

    傅珈不以为意地道:“我还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个丫鬟。四妹妹往昔就爱去三叔父的外书房,有丫鬟走动也没什么的。”

    顾妈妈没说话,眉头却又蹙了起来。

    她可不是在傅庚的外书房遇见那个丫鬟的,只是那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她又只看见了一个背影,且因她时常外出办事,傅珺身边的丫鬟她并不熟。

    不过,这也终究不是什么大事,顾妈妈也只是想过便罢了。待傅珈的面色恢复了些,主仆几个便出了亭子,自去了前头。

    前头已经快要开席了,她们回去的时机倒是刚好。

    韩夫人见傅珈过来了,便趁着无人悄声问:“可与郡主娘娘说上话儿了?”

    傅珈便拿帕子掩了口,轻声道:“四妹妹身边好些人,媳妇不好开口,待开了戏媳妇再去寻她说话儿。”

    韩夫人点了点头,眉间却终是隐着几分不喜。

    韩家也算百年世族,老封君谢老夫人乃是谢氏嫡支,韩夫人的娘家亦是江南小有名气的清流世家,她一向自诩身份高贵,可惜嫡长子韩嬴却娶了傅珈。

    傅珈出身勋贵,在韩夫人眼中,世族与勋贵直有云泥之别,她便总觉得这房媳妇有些行止不妥,她也不大看得上眼。

    她一面想着,一面又淡淡地扫了一眼傅珈,面上并无表情。

    傅珈微微垂首,脸却在瞬间涨得通红。

    她顶讨厌韩夫人用这种眼神看她,那种居高临下的轻视目光,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太太,您的帕子。”顾妈妈适时地凑了过去,假借递帕子,向傅珈使了个眼色。

    傅珈长吸了口气,接过帕子,再抬起头来时,她的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

    此时,裴老夫人、威北侯夫人并镇东侯夫人等皆已入了座。几位最高级别的贵妇入席,酒宴便正式开始了。众女眷坐在花厅里,一面品尝美酒佳馔,一面轻声交谈。

    酒至半酣,花厅里笑语渐喧,吴氏便借着酒盖了脸,硬拉了吴晚出来,嚷嚷着叫她即席赋诗一首。

    裴老夫人的双眉便有些往下压。(未完待续。)

第628章

    吴氏此举自是有欠妥当,不过,这到底这是女眷席上,又是寿酒,吴氏所为倒也不算太出格儿。

    裴老夫人压下的眉峰只停了一瞬,便又笑着与威北侯夫人说话,并未多管。

    见裴老夫人没说什么,吴氏越发得意起来,自觉她这是做了件给国公府长脸的事儿,便一个劲儿地撺掇吴晚。

    吴晚明显是有备而来的。此时虽飞红了脸蛋儿,态度倒是落落大方,也没多推诿,很快便口占七绝一首,立意无非是华宴寿诞、吉祥欢喜罢了,用词却颇为精妙,赢得了满堂彩声。

    自她起了头儿,便又相继有闺阁女儿即席表演才艺,或诗或画,倒也有趣。

    傅珺身为人妇,这种出风头的场合自然轮不着她了,谢亭却是跑不掉的,这位白石书院青榜头名风头正劲,很快便被人点了名。

    谢亭未作忸怩,即席吟了一首乐府短歌,此诗一出,立刻便将吴晚的诗给比了下去。

    谢亭所作短歌无论立意还是用字,皆显示出了谢氏家族深厚的底蕴,堪称压轴之作。裴老夫人当即便笑着赞好,给了彩头,威北侯夫人等亦添了不少,谢亭便成为了这场闺秀比试的大赢家。

    到此时傅珺才发现,这场寿宴隐隐有变成相亲宴的趋势,此时镇东侯夫人、威北侯夫人看谢亭的眼神,很像是在相看未来的孙媳似。

    谢亭倒是处之泰然,看上去对此早有预料。

    热热闹闹地吃罢了酒。照例又是小戏儿登场,戏台便搭在花厅前头。就着午后明灿的秋阳,伶人们装扮起来,清亮的唱腔回荡在庭院中,真真是满院秋声。

    傅珈觑了个空儿,去傅珺那一桌坐了片刻。

    傅珺与她从来都是话不投机,因此二人虽一处坐着,其实并无甚可讲谈处,不过是泛泛地聊些“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的话题罢了。

    傅珈有些心不在焉,且她时不时瞄向韩夫人的眼神。也实在过于明显了些。就是拿傅珺做幌子唱戏给人看呢。

    傅珺心下十分不耐,却也好不点破她,只得虚应着她的话儿,两个人聊天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不足十五分钟。傅珈便又回去了。

    傅珈一走。陆缃便走了过来。歉然地悄声道:“我得先回去啦,家里的管事寻过来了。”

    傅珺便忍不住要笑:“你这可真是忙,比那管家太太还忙。”

    陆缃便红了脸。咂嘴嗔道:“瞧瞧你,嫁了人便露原形了。素常是我看走了眼,谁想你原来竟是这样跳脱的性子。”

    傅珺便笑道:“是是是,我们缃姐姐最有识人之明。”两个人说着便又笑了起来。

    望着陆缃纯净的笑靥,傅珺一时间倒有些感慨。

    卢莹死得实在是好。

    没有了卢莹,陆缃明显变得快乐得多,连身上的衣饰也较两年前精致了许多。傅珺记得,在白石读书时,陆缃并没太多头面,来来去去就那几样。卢莹对这个继女并不上心,府里的几房人看在眼中,自然欺到头上来。

    如今再看陆缃,珠翠簪发、流纨束腰,一身精绣鸾鸟衔枝纹的翠绿长褙子乃是姑苏“锦香楼”最新的云纱料子,仅穿戴一项,便比此前好了不知多少。

    定西侯陆机自休弃了卢莹之后,便一直没再续弦,如今府里的中馈有一多半儿是陆缃掌着的,那几房伯娘现在见了陆缃可是又怕又巴结。她们一家子的生计便着落在陆缃的手上,对她的态度自是与以往大相径庭。

    陆缃与傅珺再说了两句话,便自去寻裴老夫人告了罪,方带着一众丫鬟仆妇们离开了。

    韩夫人在远处瞧见陆缃离开的背影,便有些不以为然,蹙了眉低声道:“也不叫个长辈来,单单一个姑娘家出来应酬,可真是的。”一面说,她一面便摇了摇头。

    傅珈以眼角余光睨了韩夫人一眼,并未说话,唇角却微不可察地向下撇。

    韩夫人这是做梦还没醒呢。

    傅珈这些日子时常与张氏通消息,倒是对朝局有些了解。如今世族门阀俱已式微,韩夫人还以为他们韩家如何呢,殊不知似他们这种不大不小的世族,头一个便要受打压。

    傅珈不无恶意地想,若真能将韩夫人这股自视甚高的气焰打压下去,她也算出了口恶气。

    韩夫人仍在轻轻摇头,又以帕子掩了唇道:“还好娟儿说得是崔家儿郎,我这心里才过得去。”

    望着韩夫人满意的笑脸,傅珈亦附和地一笑,轻语道:“崔家确实是好。”

    话虽如此说,她心中却是冷笑不已,提了帕子拭了拭唇角,眼角余光蓦地瞥见一个仆妇匆匆走进花厅,她的心立刻便是一凛。

    那仆妇正是韩府的一位管事妈妈,看她面上焦急的神色,傅珈便知是事发了。趁着无人注意,她转首与顾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仆妇很快便走了过来,凑在韩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韩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蹙眉问道:“怎么会这样?”压低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气急败坏。

    “母亲,出了何事?”傅珈适时问道,脸上有着恰到好处的讶然。

    韩夫人吱唔了一会,脸色就有些不大自然起来。

    她倒是不想说的,只此事却终是瞒不住,傅珈身为长房正妻,总会知道她房里有个姨娘滑了胎。

    未经主母同意擅停避子汤,此乃一错;有孕在身却偷偷瞒下,亦是一错;自己不知保养,终致胎儿不保,这更是关乎子息的大错了。

    如此三错加身,那姨娘只怕得发落了去。只是,那姨娘乃是韩嬴极宠爱的,只要一想起处置此事的种种烦难处,韩夫人就头疼得厉害。

    “呃……府里出了些事儿,且回去再说罢。”韩夫人斟酌着语句道,说话的语气大异于以往。

    傅珈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得十分柔顺,低眉道:“是,媳妇听母亲的。”

    韩夫人点了点头,也未多耽搁,便扶了丫鬟的手去前头告辞去了,傅珈自然亦要陪着,没一会儿,韩府婆媳二人便离了席。(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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