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预告下,今天有一章加更。另外,这几章重点写了傅珈,作者是想写一个与女主相对应的人物,于是选了傅珈。在面对同样的人生命题时,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女主选的是一种,傅珈选的是另一种,不能说哪一种选择更好,只能说价值观的相异带来人生道路的迥然不同。当然,这几章作者也埋了一条很隐蔽的线,接下来开始进入破案+宅斗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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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府出了件大事,傅珺当天晚上就听说了。
这倒并非傅珺在韩府里埋了眼线,而是此事闹得极大,不只京中高门尽知,市井百姓亦传遍了。
原来,韩府的马车离开国公府后没多久,便有人瞧见韩府大爷韩嬴骑马匆匆赶了过来。
据说,韩嬴过来的时候神情尚好,虽面色有些焦急,但行止还是很正常的。他拦下了韩夫人婆媳所乘的马车,先是立在车下说了会儿话,旋即便也上了车。
待他上车后,马车便又向前行去。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车子里渐渐传来了一些响动,确切地说,是从车中传来了比较轻微的争执声。
此时马车已经将要拐上朱雀大街,街上行人如织,因此,听见争执声的人并不止一个。
这倒并非说韩府的马车板壁太薄。连说话声也挡不住,实在是那争执的声音这时候已经有些响了,且这声音还是一男一女,尤其是那女子的说话声颇为尖亮,连哭带说,时而便有一、两句冲出车厢,落在行人耳中。
有那耳尖的便听到,车中女子说的是:“……姨娘的事本是正妻处置才好,爷跑来管这档子事算什么?你们韩家的规矩难道是正妻反倒要矮小妾一头么……”
而此时,马车恰好拐上了朱雀大街。车厢里的争执声亦越来越大。
据那些在现场的人说。那一男一女先还只是争执,接着便成了大吵,到后来更是提声互骂,那声音之大。别说路过的人了。就算是呆在酒楼里的人都能听得见。
先是那男人骂女人“不尊夫君。不敬婆母”,女人便斥男人“宠妾灭妻、枉读诗书”,待那那人骂了一句“粗野无礼”后。车厢里便响起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紧接着,最叫人目瞪口呆的事情便发生了。
众人但闻“哐”地一声巨响,车门居然被人撞开了,一个穿着大红遍地锦衣裙、发上戴着金钗的女子,竟从车里直直跌出了车外,旋即一声怒喝亦随之响起:“傅珈,我韩嬴今儿不好生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姓韩!”
到得那时,众人才知这车上男子便是兵部侍郎家的长孙韩嬴,而那个被踹出车外的女子,赫然便是韩家大太太、韩嬴的正妻傅珈。
所幸彼时马车走得不快,傅珈跌出车外也没受伤,那马车也就此停了下来。
再接下来,一出惊掉众人下巴的“小夫妻当街恶战”的戏码,便在朱雀大街上演了。
据说,傅珈怒吼了一声便返身扑进车里,也不知怎么一来,竟将韩嬴也拉下了马车,拽着他不要命似地又踢又打,一面还高声哭骂,把韩家那点儿事全都抖搂了出来。
韩嬴脸色铁青,偏脸上还带着个清晰的巴掌印,让人不免联想起方才那个清脆的击掌之声,且又因傅珈撕扯个没完,他不免也来了气性,抡起了拳头。而更要命的是,韩家的仆从还少,也就二、三人而已,据说是韩夫人讨厌勋贵带侍卫的作派,最喜温雅懂礼的仆从,以彰显世族教养。
如今这一开打,这几个仆从哪里拉得开?且人手也不够,
韩夫人又是气又是哭,最后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那些“温雅秀气”的仆从又要忙着掐人中捶背,又要给小夫妻拉架,直是无所适从,哭天抢地声不绝于耳,朱雀大街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这事儿最后还是定西伯府出面摆平的。
傅珺后来才知道,原来陆缃当时也在朱雀大街。因见韩家闹得着实不像,她便使了两个侍卫并两个健妇过去,将韩嬴与傅珈分开,又派人往韩家报了信,这才算结束了这场闹剧。
傅珈与韩嬴大闹了这一场,根本不可能回韩家,当即便回了平南侯府。
据说,待韩府大队人马赶到时,韩夫人已经躲进了旁边的酒楼,搂着韩嬴哭得肝肠寸断,直骂傅珈“恶妇”,而韩家马车之外,仍旧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有了这出全武行,此事傅珺想不知道都不可能了。不只是她,温国公府上下皆知晓了此事,孟渊当晚回来后还问傅珺可需要他帮忙。
傅珺便摇头道:“不用了,此事我就当不知便罢。我若是出面,二姐姐只怕要多气一层。”
孟渊听了便也未多言,只笑着摸了摸傅珺的头发,夫妻二人自去安歇不提。
有了这件大八卦,次日寿宴傅珺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若非有裴老夫人压制着,裴氏与吴氏这婆媳俩准能说出半车的风凉话来。
饶是裴老夫人在前,在中午的酒宴上,傅珺还是接收到了不少人的注目礼,只她并未将这些放在心间,仍是照常应酬,与孟沅姐妹几人轻言笑语,一派的云淡风轻。
因今日只招待亲戚,席面儿也只四、五桌而已,酒席便设在了垂花门外的“拖绿横烟舍”,用一架烟波皓月紫檀面儿缂丝屏风分设男女席。此处临湖,植了大片柳树,棵棵皆有七、八十年的树龄,寻常两三小儿合抱不过来,春来看绿幕横拖,秋时观水烟凝翠,且此处房舍又皆是半敞的明轩,用来招待亲戚极为相宜。
酒过三巡后,屏风后的男子席上便有了劝酒之声,听那声音,倒有一多半儿是冲着傅庚去的。
身为孟铸的姻亲,今/日/的寿宴傅庚自是要参加的。傅庚现下正是如日中天,那些人专找他敬酒亦是自然,一时间只听得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热闹到了十分。
男子席上劝酒声一起,女眷这边儿的席面便先散了。
裴氏安排了说书的女先儿,众人便皆去了花厅。傅珺扶着涉江的手随大流而行,方行至垂花门处,便闻身后有人唤“郡主娘娘留步”。
傅珺听这声音有两分耳熟,回身望去,却见行舟立在不远处向她躬了躬身。他如今已是傅庚身边的大管事了,蓄着胡须、穿着件石青茧绸长衫,行动很有几分派头。
“老爷请娘娘去白桦林里说话。”行舟说道。
傅珺含笑点了点头,令白薇去向裴老夫人说一声,她这厢便乘了软轿,随行舟来到了白桦林。(未完待续。)
第630章
软轿于白桦林外停下,傅珺下轿看去,却见林中立着个风仪清俊的男子,青袍大袖、衣袂当风,虽两鬓微有霜色,却亦难掩谪仙般的容颜,便只是随随便便地立在那里,已叫这满眼秋光尽皆失色。
傅珺远远瞧见了,情不自禁地便露出了一抹笑意,开口便唤了一声“爹”。
傅庚闻声侧首,刹时间眼里便堆满了疼宠与关切,笑着向傅珺招了招手:“到为父这里来。”
行舟见状,心下便十分感慨。
他们家老爷也就在姑娘面前还能这般,旁人若想要得他一个笑脸,那可是太难了。不说别人,就说姑爷吧,他们家老爷每每见了姑爷,那脸能板成一块铁板,莫说笑了,连嘴角都不带弯一弯的,别提多吓人了。
一见傅庚温和的笑脸,傅珺的心里便漾起阵阵暖流。她想也未想便提着裙子跑了起来,一时间连在婆家要守的规矩也忘了。
她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傅庚了,此时相见,心情竟是难得的雀跃,她这一世最庆幸的便是生为傅庚与王氏之女,得享父母亲情,足够弥补她前世的一切遗憾。
“真是越大越像个孩子。”见傅珺一路跑了过来,傅庚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眼里的疼宠却又浓了几分。
傅珺笑着向傅庚蹲身见礼:“父亲可安好?好些日子没见了,女儿甚是挂念。”
傅庚的笑容温和得如同春风,凝望着傅珺的眼中蕴满关切。含笑道:“为父一切都好,我儿可好?”说至此,他的眉眼间忽地压上了一层威势,语声亦陡然冷了几分:“孟渊没欺负你罢?”
“自是无有。”傅珺忍不住掩唇而笑,又打趣道:“有了爹在,谅他也不敢欺负于我。”
傅庚笑着点了点头,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昨/日/他真是被傅珈给吓着了。
那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打小儿便生得白净讨喜,及笄后更是明艳。可是昨儿傅珈回府之时,其情其状直是惨不忍睹。披头散发、仪容不整也还罢了。好好的裙子上竟还印着个大鞋印子、眼眶还青了一只,实是触目惊心,便是他这个隔房的长辈见了,亦觉于心不忍。
后来他才听说傅珈跟韩嬴当街打了起来。被韩嬴一个窝心脚踹出了车门。
傅庚真是头一回瞧见夫妻打架能打成这样的。一听闻此事。他头一个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家的宝贝女儿。
他这个女儿身体羸弱,全不似傅珈这孩子长得壮;偏那孟渊又是个行军打仗的武人。韩嬴比他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两相一对比,傅庚直直便担心了一宿,觉都没睡好。
便因为担着这桩心事,趁今日参加寿宴的“良机”,傅庚将孟渊拎过来狠狠敲打了一番。好在孟渊十分知机,当场便发了毒誓,保证绝不会加一指与傅珺,更不会负她伤她。
如今见女儿神情欢悦、面色红润,与他有说有笑的,傅庚方才真正放下心来。
“如此便好。”傅庚笑道,眉眼也舒展了一些,“有为父在,我儿万事不必忧心。”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又添了一句:“为父昨日已寻了魏夫子交待过了,她明日便进府。”
傅珺闻言微怔,旋即便明白了傅庚的用意,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心底里却又觉得感动。
傅庚这是怕她在孟渊这里吃亏,给她找了个绝强的帮手进来压制孟渊的。
魏霜与孟渊,这两人要动起手来,也不知谁输谁赢?
这想法让傅珺又有些好笑,一面心中暗忖,幸得涉江等人这会皆立在树林边上,这话若是被她们听见了,不说别人,青蔓头一个便忍不住要笑出来。
不过,傅庚既提到了魏霜,傅珺一时倒有些犯难。
魏霜的身份有些特殊,她一直不知该如何安置这位前白石夫子。
让魏霜做随从并不合适,可是,若将魏霜当作夫子,却又断没有出嫁女带个夫子陪嫁的,因此傅珺便将她留在了郡主府,以幕僚的待遇敬而奉之。
此刻听了傅庚所言,傅珺沉吟了一会,终是笑道:“魏夫子终究是夫子,进了国公府女儿也不知如何安置于她。”
傅庚摆手道:“无妨,为父已与国公爷说妥了,国公府几位姑娘正是进学的时候,恰巧缺一位琴课夫子,魏夫子进府便是西席的身份,且她还有两位师弟要照应,如今我也将人一并予了你,便算是你的外院儿管事。这三人的口俸单从我那里出,人自是你的人,不与国公府相干。”
傅珺听了这话便有些发怔。
魏霜还有两个师弟么?她倒真是头一回听说。
对于这位武功高强、身份神秘的夫子,傅珺从来不愿多问。因此也不知道她还有师弟这回事。
见傅珺仍是一脸的迟疑,傅庚很明白自家女儿在想些什么,心下倒有些欢喜,便笑道:“我儿不愿挟势相迫,实有君子之风。只你大可不必忧心,魏夫子很愿意进府。她说她曾誓言要护卫于你,若留在郡主府便如食言,之前她因一直找不到安置师弟的法子,所以未曾提及此事,如今她的师弟也算有了去处,她自要全心践诺。”
傅珺闻言沉吟了一会,方笑道:“女儿便依了爹,谢谢爹为女儿安排。”
傅庚笑着点了点头,一颗这才算真正地放了下来。
见了他的神情,傅珺便知他这是被傅珈的事刺激到了,便轻声问道:“爹,二姐姐现在还在家里么?她可还好?”
傅庚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道:“你二姐姐伤得有些重,才请了大夫来瞧。你大伯父正在气头上,将韩家派来的人打了出去。”
傅庚也深觉韩嬴很不成体统。
身为读书人,最讲究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更讲究洁身自爱,守礼自持。宠妾灭妻已是不妥,还当街殴打正妻,礼法尽失,读书人的颜面都要被他丢尽了。此事再怎么说也是韩家理亏,若他们不拿出诚意来,平南侯府自不会善罢甘休。
傅庚的神色变得极为冷厉。
傅家的女儿不论是哪一个,也断无叫人欺到头上来的理,弹劾的折子他今儿已经递上去了。在这件事情上,平南侯府是一个整体,没有房头之分。
见了傅庚的神情,傅珺情知他为的是什么,便上前扯住他的衣袖,笑问:“爹怎么不说话?”说着又是灿然一笑。
这笑容瞬间便勾起了傅庚的回忆。他的眼前似又浮现出女儿小时候的样子,胖乎乎的,头上顶着圆圆的小发鬏,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
傅庚心中顿时一片温软。(未完待续。)
第631章(250月票加更)
此时此刻,眼前的女子颊边亦有浅浅梨涡,一如儿时模样。傅庚情不自禁也笑了起来,慨然道:“我儿长大了。”神态间很有些怅怅。
女儿长大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他这个当父亲的只能远远地看着,却不好像女儿小时候那样护在她身边了。
这想法让傅庚又有些黯然。
傅珺却没那么多的顾忌,上前扯着傅庚的衣袖,拉他陪她散步。
父女二人在白桦林中聊着天,欣赏着秋日明丽的景色,傅庚还细细询问了傅珺的日常生活,其细心处堪比慈母,直令傅珺咋舌。
直待小半个时辰后行舟过来提醒,道傅庚还约了人见面,傅庚这才离开。
这一段父女独处来得难得,那种怡然与温馨的感觉,让傅珺的心情十分舒畅。傅庚走了她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带着人又在林中散了会步,方意犹未尽地步出了树林。
这片白桦林占地不小,林深处便是孟铸的外书房,行出林间,隐约便可见左侧一角飞檐,半幅青砖雕花墙,墙内一树腊梅生得高大,虬枝探出墙外,横斜疏影交织在于阳光下,别有一番味道。
傅珺一面缓步前行,一面侧首观赏梅影芳姿,蓦地眼角一花,却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自墙角处转了出来。
那女子年约双十,生得四四方方一张脸,双眉淡淡,眼睛倒是挺大的,却有些凸出。肤色泛黄,整张脸瞧来十分普通。
这丫鬟亦瞧见了傅珺,她先是愣了愣,随后便蹲身行了一礼,行止倒是颇有规矩。
傅珺向那丫鬟打量了两眼,认出她穿的乃是国公府二等丫鬟的服色,她也并未多在意,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罢。
谁想便在此时,白桦林里忽然便起了一阵大风。
这阵风又疾又猛,那丫鬟背向而立。身上衣裙立刻从后包裹了上来。她的人也不由自主被风吹得向前迈了一小步。
傅珺她们却是站在下风口的,一时间被狂风吹得人人衣袂乱飞,青蔓等人皆抬手遮眼。
便在这个瞬间,一股冷素清幽的香气。蓦地传至了傅珺的鼻端。
傅珺一怔。
此时恰好风停。傅珺目注对面的那个丫鬟。却见她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正自用手抚着,一面已然转过了身。看样子是要往仪门方向去。
“且慢!”
傅珺蓦地出了声。
众人俱是一惊,那丫鬟也停步回首,一脸讶然地望着傅珺。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傅珺面含浅笑,语气淡然。
那丫鬟呆呆地望着傅珺,脚下却仍维持着往前走的动作,随后,她的眼角猛地一缩,唇角的肌肉亦于刹那间绷紧。
傅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丫鬟有问题!
她此刻的微表情绝非正常反应。主子叫她过去回话,她却表现得如此紧张,肌肉绷紧,如临大敌,而她的手更是下意识地按向了胸口。
她的胸口衣襟有些鼓,似是装了什么东西。
电光火石间,傅珺已然断喝出声:“拿下此人!”
她话音未落,楚刃便“刷”地一声跃起,直奔那个丫鬟。
那丫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似是想要逃跑,可楚刃乃是会武之人,速度快了她太多,眨眼间已到了她眼前。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丫鬟突然裂开唇角,“呵”地笑了一声。
那一刻,她的脸色黄中透青,五官僵硬,唯有嘴角不自然地弯起,像是被人硬扯上去的一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意。
楚刃立刻脚下一顿。
这丫鬟的笑容实在有些瘆人,让楚刃不由想起苗疆那些密探。
楚刃的犹豫只有一刹。
那个丫鬟要的,可能也只是这一刹。
便在楚刃顿住脚步的同时,那丫鬟猛地抬起手来,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一样东西。
不好!
傅珺暗叫一声,提高喝道:“拦住她。”
然而,已经太迟了。
一层死灰般的颜色瞬间漫上了那个丫鬟的脸。
数息之后,她已是眼角开裂、两耳流血,就连张大的眼睛里也泛出血色,形如厉鬼。随后她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如同一截朽木一般,“嘭”地一声摔倒在地,激起了一片巨大的灰尘。
“保护郡主!”楚刃断喝一声,人已飞扑上前,一脚将那丫鬟的尸身踢去数丈远。
此时,场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两个穿绛色劲装的女子,一人持剑、一人提鞭,护在了傅珺身前。
变故来得太快,青蔓等人皆是呆若木鸡,唯有涉江一把扶住了傅珺,连声问:“娘娘可安好?有无受伤?”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人人皆是面白如纸,白芍甚至还呕了出来。
她们从没见过死人,且这人的死状还如此诡异,便是涉江久经险况,此刻亦是浑身微颤,扶着傅珺的手一片冰冷,而从未经历过危险的青蔓等人更是吓得几乎昏厥。
“你们别怕,那人已经死了,无事的。”傅珺清清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此际听在青蔓等人耳中,竟有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安抚完了青蔓等人,傅珺又轻轻地拍了拍涉江的手,复又转首问楚刃:“你手头可有能用之人?”
“有。”楚刃沉声道。
“你速派人去禀报三爷,再派人严守此处,不许任何人靠近。”傅珺道。
“是。”楚刃利落地应了一声,飞快地闪身退了下去。
傅珺提步便往尸体的方向走去。
“娘娘请小心。”提剑女子立刻拦在了傅珺身前。
傅珺转眼看去,只见对方瘦削的面颊上蕴着冷肃之意。那个提鞭的女子亦跟在她身边,虽不似她那般伸手拦着,但其所站的位置却恰好封住了傅珺的去路。
傅珺知道,这两人一定是孟渊安排下来的暗卫。她们的职责便是保护傅珺的人身安全,傅珺的一切危险行为自然都会被阻止。
可是,一具尸身便近在眼前,一个诡异的案件便发生在数秒钟前,若是放着不管,傅珺打心底里觉得过意不去。(未完待续。)
第632章
傅珺停下脚步,向那两个暗卫浅笑道:“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属下秦剑。”持剑女子道。
“属下韩链。”提鞭的女子随后说道。
傅珺点了点头,笑道:“两位,我其实并无它意,就是想过去看一眼尸身。此女死得奇诡,又是因我之故,我总要过去查看一番。”
秦剑与韩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怪异。
从事件发生到现在,这里的一众女子皆吓得浑身发抖,唯独这位郡主娘娘神色自若,事件发生后立刻做出了妥善安排,此时又想要去查看尸身。
这样的贵女,她们还真是头一次见。
只是,孟渊给她们下的命令便是保护傅珺的安全,不可使之置身险地。因此,两个人虽心下诧异,却仍是护在傅珺身前,挡住了她前行的方向。
傅珺十分之无可奈何。
她知道这两人乃是职责所限,她们并没做错。自己虽可摆出郡主的身份强行过去,只此种行径终究有违傅珺的本性。
她转眸向旁看了看,只见涉江等人虽未言语,但看过来的眼神却皆带着几分求恳之意。
傅珺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道:“罢了,我不过去了。”说罢她又摆了摆衣袖,语气里有着淡淡的落寞,“也免得你们为难。”
秦剑与韩链对视一眼,双双单膝点地,秦剑沉声道:“属下等不敢。属下等奉命保护郡主。那丫鬟死状诡异,属下恐尸毒伤及娘娘,故此阻拦。属下等失礼在先,请娘娘见谅。”
傅珺当然知道她们也是一腔好意,只是眼前有案件却破不得,终令人有些意兴阑珊,她挥了挥手,懒懒地道:“起来罢,我知道你们也是奉命行事。”
秦剑与韩链便皆起了身,仍是双双护卫在傅珺身侧。
没过多久。孟渊便带人赶了过来。
“你可还好?”一俟望见那道玄衣茜裙的纤秀身影。孟渊便立刻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傅珺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眸中满是关切与担忧。
“无事。虚惊一场。”傅珺任由他拉着她的手。语声柔和。
秦剑与韩链早已单膝跪地请罪:“属下该死,没有保护好娘娘。”
孟渊浑身的气息立刻变得冰冷,两道长眉低低地压在眉弓上。眸中一片冷意:“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面问话,一面又将掌中的那只柔荑握得紧了一些,感觉到在他微湿的掌心里,那只柔软的手亦安慰地回握了他一下。
方才听到楚刃送来的消息,孟渊几乎连心跳都停止了。
傅珺在温国公府遇险,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孟渊初时以为是逆王余孽追到了国公府,及至后来听说只是一个行迹可疑的丫鬟突然自戗,傅珺并未受波及,他的呼吸才又恢复了正常。
此际,握着那只柔若无骨的纤手,他又急又快的心跳渐渐平缓了许多。
“禀告主子,属下等暗中护卫娘娘出了白桦林……”
“且慢。”秦剑方说到这里,孟渊便蓦地打断了她。
他转首望着傅珺,淬冰般的眸子里满是细碎的柔光:“你先回去可好?”他身上的冷意此时早散了个干净,语声温和,一面说着话,一面便抬手理了理傅珺微有些散乱的发鬓,动作十分自然,“此间之事便交由我来处置,你自去陪老太太。”
傅珺有些犹豫。
她是此案的第一证人,那个丫鬟的死从某种程度而言亦是因她之故,她直觉此案不简单,很可能会有相关人士前来问话。她还想着留下来参与案情调查呢,实在不想就此离开。
见傅珺的一双清眸凝望了过来,素昔冷冽的眼波此时却变得格外热切,孟渊自是知晓她的想法,只是他想得却又更深了一层。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此事,怕是与国公爷有关。”
傅珺怔得一刻,旋即便醒悟了过来。
的确,那个诡异的丫鬟是从孟铸的外书房出来的。无论她做了些什么,肯定与孟铸脱不开关系。若单单是孟渊接手此案,傅珺自可放心参与,然若是温国公的事,她却不好多作置喙了。
身为儿媳妇,如何去管老公公的事?
傅珺觉得遗憾极了。
“好吧,那我先回去。”她有些不情不愿地道。然终究有些不放心,探手将孟渊拉到身前轻声,踮了脚在他耳边轻语道:“那你叫楚刃随时通报案情予我,好不好?”
孟渊无奈地笑了笑,眸光细碎如月华倾泻:“依你便是。”他说道,低沉的语声犹带斜阳音色,
傅珺这才放了心,松开了孟渊的手回身找人。
涉江等人早就退到十步开外去了,便连秦剑与韩链也皆退出了老远。一众人等要么抬头望天,要么垂首看地,并无一人往傅珺这个方向看上一眼。
傅珺便觉有些好笑。
孟渊还真是所有丫鬟的克星啊,凡他所在之处,方圆十步之内必无一丫鬟在,这种大灭绝式的威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走罢,去花厅。”傅珺向涉江招了招手,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孟渊此时已经离开了傅珺身边,自带着楚刃往前方尸身所在之处而去。
涉江她们见危险解除,这才纷纷围随了过来。
孟渊这一来,倒让青蔓她们将那具诡异的尸体也给忘了,此刻面色皆好了许多。于是一行人便伴着傅珺回至了花厅。秦剑与韩链这时候倒又不见了,想是在暗中继续履行她们的护卫职责。
花厅里的女先儿正说着一段《寒窑记》。
傅珺进门之时,这段书恰说到书中主角救下受伤大雁的情节。那女先儿情绪饱满、吐字清晰,如珠落玉盘也似,将那主角的贫苦刚强、大雁的奄奄一息模仿得惟妙惟肖,厅中诸人皆听得入神,并无人注意到迟来的傅珺。
傅珺便悄悄地落了座。
几案上置了各色果点,俱装在一水儿的甜白瓷果碟子里,红的松子山楂糕、青的如意脆果儿、粉的藕粉豆沙小团子、黄的海棠果儿等等,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傅珺便拣了枚海棠果儿咬了一口,一面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书,一面注意着周遭的动静。(未完待续。)
第633章
“三堂嫂来得巧,此时恰是精彩处。”大房四女孟沅向傅珺身边凑了凑,轻声地道。
傅珺便以帕子掩了口笑,亦是轻声道:“这倒正好。这段书我只听过前半段儿,此时恰好接上了。”说至此她停了一停,复又道:“这女先儿的口齿倒好。”
五女孟漌便轻笑着评价:“不及胡玉兰清脆婉转,功架子倒好。”
胡玉兰乃是京里最出名的女先儿,孟漌拿她出来比较,傅珺倒没说什么,一旁的吴晚却一直在注意这里的动静,此时便接话道:“我倒觉得周彩月的嗓子又甜又脆,亦是很好的。”
周彩月也是个出名的女先儿,不过论名气却不及胡玉兰大。
吴晚的话说罢便有些冷场,孟家诸女面色各异,并无人接话。
这吴晚自出现以来,孟家姐妹个个心中明镜也似,知晓她亦是为明年选秀而来的,因此互相间便有些隐约的敌意。这两日在寿宴之上,这几个小姑娘之间可谓暗潮汹涌,虽不见刀光剑影,言来语去间却厮杀得异常激烈。
此时吴晚接过话头,孟氏诸女便一心冷着她,不搭她的话,唯有六女孟涓瞧出几分端倪来,心下不免嗤笑,口中便道:“周彩月倒真是又娇又柔,天生媚骨,我听父亲说有好些公子皆爱听她的书呢,难怪晚姐姐会喜欢。”
她一面说着,一面便意味深长地睇了吴晚一眼,眸中笑意如同针尖一般锐利。
吴晚被孟涓一语戳中心事。立时心头一紧,眼神不由自主地便向傅珺身上飘了飘。却见傅珺正专注地瞧着前头的女先儿,并未注意到这里。
不止是傅珺,便连她身后侍立的几个丫鬟,亦无一人往这里递个眼风。
吴晚心下稍安,旋即却又生出一种莫名的尴尬,似被人一掌掴在脸上似的,两腮竟火辣辣地起来。
她忍不住以帕子抚脸,作出一个掩面而笑的动作,暗里长吸了口气。复又向傅珺瞄了一眼。
傅珺仍在专注地听着书。手里还拈着枚海棠果儿。雪白柔嫩的指尖、樱花般淡粉的指甲,衬着黄水晶一般的海棠果儿,越显得那肌肤的莹润如玉,似有一层光晕。
一只手都能美成这般。也难怪……
吴晚眼神微闪。挪开视线。脑海中却蓦地划过一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那双冷得如同坚冰的眸子似是亘古不会融化。
吴晚的心忽然就热了起来。
似这般冰冷的眼眸,不知在柔情万种之时。是不是亦会如春水融化,叫人望一眼便全身酥软了去。
吴晚的眸光渐渐迷离。那一刻,她似是已被那春水围绕包裹,从身到心皆是软绵绵地,浑没半分力气,而那心底的热亦悄悄沾染了面颊,令她两腮微粉,一副娇艳欲滴的模样。
“晚姐姐想什么呢?脸怎么这般红?”孟涓不冷不热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吴晚的一腔绮思。
吴晚咬住唇瓣,转过脸去佯作听书,并不去接孟涓的话,脑海中却回想起吴氏前晚交待的话:
“……你且安心,明年的选秀便是不成,你也用不着回去。夫人已经向我透了底儿,言道三爷身边乏人服侍,她冷眼瞧了好些天,深觉你性子好、模样儿好,又温柔知礼,极合她老人家的心意。如今姐姐倒要问问你的意思,你可愿意?”
直到此刻想来,吴氏的话仍让人羞不可抑。
吴晚低下头来,那低垂的眼神柔得似有水波流转。
她自然是千般万般愿意的。
能嫁得像孟三爷那样俊美如仙的少年郎,她如何会不愿?那可是多少女子做梦也得不来的姻缘呢,想她不过一介庶女,何德何能竟有这般机缘,这于她而言不啻一步登天。
想到此处,吴晚的眼神又变得有些晦暗起来。
她虽然姓吴,亦出自吴氏一族,然却出自旁枝的旁枝,便是因她身份十分低微,所以才会被吴氏挑中带进京里。
像她这般美貌的庶女,从来都是做棋子的命,便是一时入宫受宠,因了身份之故也不会有大作为,最多封个嫔罢了,既不会分了皇后的宠,又能帮着拉拢皇帝的心。
若是入宫不成,庶女便只有低嫁方有成为正妻的可能。
可是,自丙申之变后,吴世一族便日益举步维艰,吴晚的父亲更是丢了差事,如今只得依靠嫡支过活,说不得往后还得拿她们这几个女儿讨好嫡支,为家中男丁谋一份前程。
如此情形,自非吴晚所求。
她原先是卯足了劲儿要入宫的,可自进了国公府后,见了府中繁华景像,又见了几位爷风采各异,她心里便生出了些旁的想法。
比起禁宫内苑,国公府的日子才更合她的意。
没有那么多女人去抢一个男人,最多不过应付几房妻妾罢了,这样的日子,何等的惬意舒适,远远好过在宫里苦熬光阴。
只是,虽心里存了想头,吴晚却没敢表露出半分来,她如今寄人篱下,事事皆需仰仗吴氏。若叫吴氏知晓她的那点儿小心思,等待着她的必是粉身碎骨。
吴晚万没想到,吴氏居然也存了与她一样的心思,而那心思之下的人儿,竟是最俊美、最超拔不群的孟三爷!
听到吴氏话语的那一刻,吴晚欢喜得险些不曾晕过去,这从天而降的好运,让她几乎喜极而泣。
她花了好大力气才止住了眼泪,羞答答地垂了头,半推半就地含糊了几句,却并没给吴氏一句准话。
她不可答应得太快。
吴氏还是想叫她入宫帮皇后固宠的,她的心思吴晚瞧得很清楚,若吴晚应得太快,吴氏只怕会起疑。
不过,吴晚心底里已经有了决定。
她要落选。
落选的办法多得是,礼仪上无伤大雅的粗疏、说话时偶尔显得无知蠢笨等等,只要略动动手脚,她的愿望便能实现。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若那双冰雪般的眸子若能温柔地看过来,吴晚相信,她一定会得到这世间最俊美的有情郎。(未完待续。)
第634章
见吴晚始终微垂臻首,全不理会自家姐妹,孟漌不由怒从心头起,冷下脸来道:“晚姐姐真是好大的脸面,我竟不知,这世家姑/娘/的作派竟是这样儿的,从今后倒要好生领教领教。”
她说话的声音略有些高,吴晚那一腔的绮念情思,皆被这冰冷冷的话语给敲碎了。
她微蹙了眉向孟漌看了一眼,谁想却猛不防对上了孟涓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吴晚心里打了个突,面上已露出个甜笑来,柔声道:“漌妹妹莫恼,方才我一时听书听入了神,便没听见涓妹妹的话儿,我先在这儿陪个不是罢,两位妹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得不说,吴晚的应酬功夫还是不错的,温温柔柔的几句话,既显出世族女子的大方,又有姐姐的宽容,极易得人好感。
孟涓却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仍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吴晚,淡声道:“晚姐姐言重了。晚姐姐这般温柔知礼,又懂事体贴,果真是世族教养,小妹惭愧得紧。”
吴晚立刻柔柔一笑道:“不敢,涓妹妹谬赞。妹妹冰雪聪明,姐姐我也是佩服得紧。”
孟涓一愣,抬头却见吴晚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了过来,孟涓心念微转,刹时间心中一片雪亮
吴晚这是明显的示弱。既已有了旁的心思,则选秀一事,只怕吴晚便未必会尽心尽力,对于孟家女而言。去掉一个强劲的对手,自是好事。
一念及此,孟涓蓦地一笑,便此不再说话了。
见吴晚居然夸起自家姐妹来了,孟漌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也住了声,仍将注意力放回说书的女先儿身上,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对于这些姑娘们的口角官司,傅珺只一眼扫过便罢,她一直暗中观察着座中各人的微表情。想要找出那个自戗的丫鬟究竟是跟着谁过来的。而这几个小姑娘显然不在此列。
不过遗憾的是,满座中人皆是神色如常,直至散席,傅珺亦未从中寻到任何线索。
送走了客人。傅珺便带人回到了临清阁。涉江她们提心吊胆了一个下午。此时个个都显出几分疲倦来,傅珺便命她们下去歇息,只留绿萍与绿藻在身边服侍。
卸去了满头钗环。再换上一身舒服的家常袄裙,傅珺亦觉颇为疲惫,便自歪在了榻上。
錾金瑞兽炉里搁了一星撒复兰,香气幽微而宁静,借着秋/日/的凉风四散了开去,廊下的小丫鬟们皆收敛声息,庭院一派静寂,几片黄叶随风轻舞,无声地飘落于地面。
孟渊踏进临清阁时,见到的便是这安详宁静的景象。
他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脱下大氅搭在臂弯,面上含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掀帘进了屋。
房间里弥漫着清浅的香气,那是他惯熟了的味道,淡而清甜,宛若二月如雪的杏花。
孟渊面上笑意渐浓,轻手轻脚地踱进了里间儿。
傅珺正歪在榻上,半阖着眼睛,长长的睫羽搭在眼帘上,投下两道弯月般的阴影。
孟渊越发放轻了脚步,唇角勾起一个上翘的弧度。
她的睡颜实在好看得紧,他看多久都看不够。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靴底敲在毡子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榻上的傅珺立刻便被惊动了。她身子动了动,长而密的睫羽轻轻一颤,旋即便裁开了一双洇着水雾的眸子,迷迷蒙蒙地望在他的脸上。
孟渊展颜一笑,道:“吵着你了?”
傅珺摇头,又揉了揉眼睛,人便自榻上起了身,十分自然地上前接过了孟渊的大氅,浅笑道:“不曾,我也就是眯一会子。”一面说着话,一面便拉开榻旁的铁力木玄漆光面橱,将衣裳挂了进去。
她说话的声音仍带着睡眼惺忪的味道,清淡中含了一丝软糯,娇媚万状,偏她自己并无所觉,说罢了话,见他不语,便又挑了眉凝眸望他。
“怎么了?”她问了一声,沙哑甜腻的声线,羽毛似地刮过他的耳,拂上他的心。
孟渊眼眸微沉,长臂一伸便将傅珺揽进怀中,刹时间,甜腻冷涩的香气盈满鼻端,他的喉咙有些发干。
“你怎么了?”她又问了一声,还在他怀里拱了拱,温腻软滑的身子鱼儿一样,隔着布料紧贴在他身上。
孟渊的喉头吞咽了一下,眼前陡然划过一个穿玄衣的修长身影。
他的眼神忽然一暗,手臂用力,紧紧拥住了怀里娇软的身躯。
“你是我的。”他有些含混不清地道,炽热的呼吸喷洒出来,烫得傅珺心头一颤。
“你说什么?”她问道。他方才埋在她颈边说话,她并未听清。
孟渊埋首于她的颈边,好一会才松了松手臂,眼神却仍有些微暗。
“没什么。”他在她耳边低语,复又将声线压得越加低沉,“今儿晚上再教训你。”
那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地。
傅珺没来由地心底颤抖。
他的气息灼热得像是火一般,让她从里到外都被烧化了。好容易聚起力气推了他一把,得来了对方更加用力的铁臂紧箍,她立刻缴械投降,伏在他怀里使不上力气。
孟渊的眼神越发幽暗起来,紧紧拥住了她,像是生怕她被抢去一般,良久后,他微哑的声音才响了起来:“联调司来人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傅珺心念转了一转,很快便又移到了他说的话上。
联调司来了人,这就表示此事并非小事,那个自杀的丫鬟身上很可能搜出了重要的物证。
“是国公爷报给了联调司么?”傅珺问道。
孟渊仍拥着她,他说话的声音便在她的侧后方响起:“正是。那丫鬟偷了国公爷的私印与一封写给同僚的公函。”
傅珺心下了然,并未有太多吃惊。
她已隐约料到了那丫鬟所盗之物,只没想到那丫鬟除了盗印,还偷了公函。难怪孟铸要报给联调司呢,有了前许国公冤案在前,这种事情自然还是早报早好,孟铸的外戚身份实在过于敏感,如此作为自是撇清关系,表现出一种磊落不怕人查的态度。(未完待续。)
第635章
孟渊此时终于放开了傅珺,扶了她坐在榻上,他自己也顺势坐了下来,脸色已是一派沉肃。
那个人的到来固然令他不快,但他亦自知晓,那丫鬟死得实在诡异,而其所盗物品亦叫人越想越是心惊。
公函与印章,这两样事物联系起来想,便总能想到当年许国公案上去。那人偷盗孟铸之物,意欲何为?难道想制造第二起许国公案?
孟铸在得知此事后气得脸色铁青,当着孟渊的面儿便砸了方镇纸,想必亦是明白此事背后的深意,而第一时间向联调司报备,也是他与孟渊商议后决定的。
当然,在报备之前,府里还是先期进行了一次隐蔽的大搜查,所有男丁的书房均在其列,所幸搜检结果还算好,除了在孟瀚那里搜出两本春宫并下流话本子之外,并没搜出别的东西。
因兹事体大,联调司最高长官何靖边亲自到府,由下属依例提审了相关人员。
孟渊原本是让楚刃顶替傅珺作目击证人的,谁想却有别的仆妇供出了傅珺,说曾在白桦林见过郡主娘娘,联调司官员最擅顺藤摸瓜,几句话便问出了破绽,孟渊无奈之下,只得私下据实以告。
按照常理,傅珺是要去前堂做口供的,但孟渊却坚决不允,只应下由他先回房问清事情始终末,再行转述。考虑到勇毅郡主身边千丝万缕的关系网,何靖边便允了。孟渊此刻回房,便是来向傅珺打听详情的。
他沉吟了片刻,便问傅珺:“楚刃说,那丫鬟并无甚可疑处,为何你要令她拿人?”
傅珺闻言一笑,道:“是因为风,还有味道。”
“风与味道?”孟渊重复了一句,淬了冰的眸子深深地凝在傅珺的脸上,“此话怎讲?”
“那丫鬟撞见我时,恰好起了阵大风。我站在下风口。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金丝伽南的香气。”傅珺款款说道,语速平缓,条理清晰。
“这金丝伽南乃是香中超品,一个二等丫鬟是断无机会接触到的。此其疑点一;至于疑点二。便是我的一点推测了。据我所知。这府里老太太爱用檀香、母亲与二嫂喜用沉香、大嫂嫂偏爱越邻香,至于几位爷么,除了二爷爱用龙诞外。余者皆从不熏香,更无人用金丝伽南。巧的是,前两日为了给国公爷送寿礼,我从箱笼里寻了方青田石的印章出来,那印章因是与金丝伽南放在一处的,自沾了一股香气。因此一闻见那丫鬟身上的香味,我便自然想到了国公爷书房里的印章。”
孟渊恍然大悟,道:“你的怀疑原来由此而来。”顿了一顿,复又问:“各房人熏的什么香,你竟都记下了?”
傅珺含笑道:“也不是特意记的,只是知道而已。”
熏香这种事傅珺从没在意过,但那味道却是过而不忘,在见到那个可疑的丫鬟并嗅到金丝伽南的香气后,这些记忆便尽数浮现在脑海,帮助她迅速做出了决定。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十分正确,设若那丫鬟偷盗成功,后果将不堪设想。
孟渊眸中又有了细碎的光华。
这样的她,他亦欢喜。
她的聪慧冷静他早就见识过,她今日之举,无疑是救了整个温国公府,而他却一点未觉意外。
他喜欢着的她,本就应该是这样的,有时聪明冷静,有时娇柔甜软,有时媚惑妖娆。她就似一朵千层幽莲,唯有他,才是那个窥其全貌之人,旁人休想有这般幸运。
孟渊无声地叹了口气,长臂一伸,又将傅珺揽进了怀中。
傅珺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伏好,心里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今天的孟渊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总像是要证明些什么似的。
“你是我的。”他蓦地伏在她耳边说道。
这一次,她听得很清楚。
原来,方才他在耳边的模糊低语,说得竟是这一句。
傅珺的心瞬间变得柔软。
她反手搂住他的脖子,喃喃着说不出话来,终是未再去想那些煞风景的念头。
爱情或许不得长久,然爱情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不顾一切的热恋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精神病,傅珺觉得,在孟渊的带动下,她患病已深。
听着她在他的耳边喃喃低语,孟渊只当她是默认了,心中的欢喜难以言表,直到跨进外书房的院门儿时,他的唇角还勾着若隐若现的一抹笑意。
唐俊回转身来,眼中瞬间划过一抹光亮。
“孟将军,可问到了郡主娘/娘/的证词?”唐俊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一些,以压服住微有些混乱的心跳。
孟渊的神色冷淡下来,语声有若寒冰:“唔,证词我已交予了何指挥使。”
唐俊秀丽的眉峰立刻蹙了起来:“怎么?有什么问题?为何要将证词交予何指挥使?”
望着他神色间若有若无的关切,孟渊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就是不想让这小子看到傅珺的证词,这才直接交给了何靖边。
“无甚问题,唐大人但放宽心,郡主是我的妻,我自会护着她的。”
孟渊不确定自己的语气里是不是夹着几分刻意。他平素最瞧不起那些小肚鸡肠的男人,却没想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患得患失起来。
可是,明知傅珺是他的妻,这姓唐的小子却还一脸关切地问上来,实令人不喜,而再一联想当初傅庚说过曾有意为傅珺定下唐家的婚事,以及唐俊对傅珺那种似有若无的感觉,孟渊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无事便好。”唐俊松了口气,旋即眉头蹙起,喃喃地道:“也不知珺表妹有没有受惊吓?”
孟渊身上的气息越发冰冷起来,肃声道:“不劳阁下挂心。”言罢将衣袖一拂,拂出一身寒凉。
唐俊的神情也冷了下来。
“我与珺表妹乃是亲戚,多问一句又如何?孟将军不乐意?”他的语气有些冲,还含着几分讥诮。
孟渊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淬了冰的眸子里寒意大盛,“唐大人何意?”
“无他。”唐俊毫不示弱地盯着他,身体绷得笔直,“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而已,想孟将军一定会懂。”(未完待续。)
第6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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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渊霍然跨前一步,迫近唐俊身前,眸子里射出冰冷的寒光。
“本将自然懂。”他语气变得极为危险,“唐大人最好也懂。”
唐俊抿唇不语,神情却仍是冷竣。
他二人身高相仿,此时挨得极紧,眼睛盯着眼睛,两个人的身上都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阿渊,小唐,你们在做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是何靖边进了书房。
孟渊浑身气势倏然一松,转身时已是云淡风轻,揖手道:“见过何指挥使。”一举一动洒然自若。
唐俊却不似孟渊这样收放自如,过了好一会才敛尽气息,脸色却仍有些发僵,亦躬身向何靖边见了礼。
何靖边拿到了傅珺的证词,国公府的事情便已了了,他是过来寻孟铸的,却没想遇见了孟渊与唐俊。
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何靖边并不感兴趣,他与孟渊又略说了两句话,便带着人离开了。
唐俊回到联调司的时候,已是深夜。
联调司的署门早关了。唯西角门是长年开着的,夜里也不闭。守门的乃是两个不会说话的喑人,按天轮值,这两人有个专门的称呼叫做“夜巡”。
“王夜巡在呢。”甫一进门,唐俊便含笑向今日当值的门子打了个招呼。
随着他的话音,夜色中便露出一张丑陋的脸来,正是那个姓王的喑人夜巡。他喉咙里“霍霍”了两声,裂嘴向唐俊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旋即便又隐在了黑暗中。
唐俊信步穿过如迷宫般巷道复杂的庭院,不多时便来到了丁部所在的一所小院儿门前。此处门口亦有值守的侍卫。唐俊交上对牌。对方验证无误后,方才打开院门,允许唐俊进入了丁部的办公地。
此时院子里自是黑灯瞎火的,并无一人在此。唐俊在耳房里草草洗漱了一番。又随意啃了些干粮。便坐在了值夜房里看卷宗。
只是,今天的他总有些心神不宁,那卷宗上的字他一个也没看进去。脑海中翻来覆去的,便是孟渊那张充满威胁意味的脸,还有他身上冰冷的煞气。
唐俊心下躁意顿生,索性便掩了卷宗,披衣起了身,在庭院中慢慢踱着步。
今夜月色极好,中庭上悬着一轮银盘似的满月,皎皎清光铺泻于地,院子西角的假山石笼了一片白霜。
坦白说,当初听闻傅珺赐婚的消息时,唐俊其实并无特别感受。
少年时的往事、姑苏的软烟温岚,早已随着光阴的逝去而渐淡,那个记忆中的少女,亦早在时光中渐行渐远。
最初的几年间,他还偶尔会想起她来,记起她清丽的笑颜,想起那双澄澈如水晶般的眼睛。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他们之间总无交集。虽然后来她进了京,又入了白石书院,然而,他们见面的机会仍旧十分地少,自然而然地,他的那些少年心性便也在时光中消磨了去。
他对她终于不再关注,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联调司。
幼时经历的那次被拐事件,让他对这个神秘的部门产生了兴趣,考中秀才之后,在他的一再苦求下,唐寂终于松了口,亲自安排他进联调司任调查员。因不曾中举,唐俊至今连个官身都没有,还只是一介普通的调查员。
不过,这些他皆不在意。
这两年他也算走南闯北,长了不少见识。而他的办案能力亦日渐突出,上峰对他亦极赏识。今日温国公府发生的案子,便是由唐俊的上峰推举他参加调查的,来的时候,他并没想到这案子会牵扯到傅珺。
他其实也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他们算是沾着些亲,身为她的表哥,对表妹表示适当的关心,他觉得并无大错。
可孟渊那厮却根本不给他面子,不仅拒绝了他的要求,还处处跟他过不去。孟渊的行为自是激起了唐俊骨子里的桀骜之气,所以唐俊才会跟他对上,还于言语间刺激他。
他就是不服气罢了。
唐俊负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头。
往常他还未想过将来如何,可今天,他突然便明确了目标。
虽然他无武力,不能上场杀敌,不能如孟渊那样靠军功升上高位,可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他一定会取得不输于孟渊的成就。
一定会!
唐俊握紧了拳头,返身便回了屋,翻开卷宗细读起来。
那卷宗封着牛皮纸的封皮儿,上头印着联调司的官印,并以朱砂写着四个大字——《三尸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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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的热闹过后,温国公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说是宁静却也不够确切,因为,这府里多了一个温温柔柔的吴晚,每日早晚的定省,时常便令傅珺有种看戏的感觉。
吴晚实在是个温柔的姑娘。她对这府里的所有人都很好,无论是冯氏的淡然,还是傅珺的泛泛,抑或是孟湄偶尔的不屑,都不能让她的态度有任何变化。
她像是永远不会生气,不会有更激烈的感情一般,始终温柔如水,那双汪着水烟的眸子,也始终流转着动人的波光。
二爷孟瀚最近留在素心馆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了。
就算傅珺不想注意,却也不得不注意到,孟瀚每每看见这位晚姑娘时,那眼神都会有一种格外的粘腻。
吴晚的态度倒是挺明确的,那就是避而远之。
不过,她的回避亦是温温柔柔,不见一丝剪断,这种天生的柔情似水,傅珺有时候还有些羡慕。
她就做不来这样。
在某些时候,她也很想对孟渊表现出这种水一般的柔情,只是,在孟渊的面前,她通常没什么表现的机会。
孟渊是个行动派,对她尤其如是。往往她话还未说两句,孟渊便已翻身压了过来,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是傅珺能够左右的了,固然孟渊她无法左右,甚至就连她自己她也左右不了。
青春荷尔蒙主导了一切,让她每每在孟渊的面前神志尽失,所以她从不知自己在孟渊眼中是怎样的,是不是有时亦如吴晚一般温柔如水?
这个问题,傅珺认为她永远也得不到答案。(未完待续。)
第637章
时序转至小雪节气,吴晚的日程安排骤然紧张了起来,除了每日按时定省,便不大能见得到她的面儿,包括孟沅与孟漌亦如是。
礼部终于接到了内阁拟定的章程,选秀一事已然敲定,与众人预想的一样,正式选秀将于明年三、四月间进行,吴晚与孟沅她们自都进入了备选状态。
傅珺最近也成了香饽饽。因她深得太后喜爱,府里府外便有不少人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一时间赏梅听戏的帖子雪片般飞来,险些没将傅珺砸晕过去。
裴氏诸事糊涂,于此事上却十分有主见,知道像傅珺这样的“宝贵资源”是不能与外人共享的。于是她干脆便以婆母的身份给傅珺安排了个差使,着她协助冯氏料理家中过冬至的事宜,借此挡掉了外界的一切邀约。
说起来,对于那些邀约傅珺其实也并不感兴趣,她的几位好友皆不在入选之列,这让她首先便放了心。
冯薇是几个女孩子里年纪最大的,年初便定下了亲事;至于陆缃,傅珺隐约听说定西侯陆机似是很不舍得这个女儿早嫁,还因此特意进宫面圣陈情,圣上似是也准了,今年选秀陆缃只需走个过场,头场便会被刷下来。
谢亭的情况与陆缃差不多。谢玄将尚大公主一事如今已是半公开的秘密,谢家既已出了一位附马爷,圣上断不会再招一个谢家女儿进宫,因此谢亭也会在头场便被刷下来。
几位好友皆无须入宫。傅珺对选秀一事便更没放在心上了,又因手上有了件闲差,她便时常与冯氏在一处说话,与这位长嫂倒是渐渐亲近起来。
国公府冬至前向有油粉壁、换新漆的旧习,这一日,冯氏便将傅珺邀至了浸墨楼商议此事。
当傅珺披着件雪貂斗篷跨进浸墨楼时,冯氏正指挥小丫头们从库房里搬新做的椅搭子出来,傅珺人未进门,便听见冯氏不疾不徐的声音道:“……慢着些儿,两人搭一卷儿。你们几个去将门帘掀开些儿。”
傅珺的唇角便弯了起来。笑道:“我来得不是时候,嫂嫂这里忙着呢。”
冯氏回头见是傅珺来了,忙迎上前来笑道:“你来了,瞧我这儿正乱着呢。”说着又笑。将手指虚虚点着傅珺道。“你这话就是臊我呢。是我邀你来的,我这个主人没当好,你这编排得是。”
傅珺掩唇而笑。回身自涉江手上捧过个精致的青花瓷盅儿来,道:“是我说错话了,嫂嫂原宥则个。这是我娘家捎来的花露,我记得良姐儿喜欢这些,这个便予她玩罢。”
冯氏之女孟翘小名良姐儿,平素最喜欢鼓捣花露香粉。
冯氏并未多客气,大大方方地接了瓷盅儿端详了两眼,笑道:“好个精致的瓶儿。”说罢便将东西交予丫鬟收好,将傅珺让进了西次间儿。
二人落座后,便有小丫鬟奉了茶上来。房间里烧了地龙,十分暖和,冯氏便道:“今儿请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你们那处院子今年可要重新粉一粉?府里过冬至向来有这个惯例。”
“还是罢了。”傅珺笑着婉拒,“五月才刚粉过,不必这么麻烦。”
冯氏面上便露出个笑来,向左右看了一眼,几个丫鬟便皆退了下去,冯氏便拿帕子按了按唇角,道:“好教弟妹知道,临清阁也就大婚的时候将东次间儿四壁并外头廊柱油了一遍,其他地方儿倒没大动过。”
她的话说得隐晦,傅珺却是明白,冯氏是在变相地告诉她,孟渊大婚之事裴氏并不上心,连新房也只给洞房一间房刷了新漆。
冯氏此番约摸是想借着冬至送个人情,傅珺觉得无可无不可,便笑应道:“既是如此,那就劳烦大嫂嫂了。”
于是二人便又谈了些闲话,冯氏也顺便透露了一下孟涓姐妹与吴晚的关系。
这三人如今倒成了至交好友,平素有来有往的,关系颇为融洽,寿宴上闹的那些不愉快直如没发生过一般。
傅珺对此亦有所知。虽然裴氏与吴氏口口声声说吴晚是要送进宫去的,但傅珺总觉得这位吴三姑/娘/的来意没那么简单。
自浸墨楼出来,傅珺瞧了瞧时辰,尚未至巳初。
若在前世,早上八、九点正是上班高峰期,一天的工作即将展开,而这一世的早上九点不到,傅珺已经完成了晨定、早餐以及与冯氏谈话这几件大事。
她信步转出浸墨楼前的一小片竹林,竹林出来便是一条三岔路口,分别通往临清阁以及后园画舫。
傅珺站在路口,正在犹豫着是直接回房还是去画舫那里散散步,便见白芍自左侧的蔷薇花架下急急走了出来,一眼瞧见傅珺,她连忙加快脚步走上前蹲了蹲身,道:“禀娘娘,国公爷才派了个妈妈来,说是王老太爷来了,立等着姑娘去呢。”
傅珺微有些讶然。
王老太爷便是傅珺的外祖父王襄。王襄来国公府做客,且还指名要见她,傅珺一时心念微转,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忍不住想起了远在姑苏的外祖母宋夫人。
宋夫人年岁也不小了,从建武元年起就一直说身体不好,也没跟着外祖父进京,到现在还在姑苏静养。
这般想着,傅珺的眉头便蹙了起来,道:“回去再说。”说罢便带人回到了临清阁。
那个外院的妈妈正由沈妈妈陪着说话儿,傅珺一进屋,沈妈妈便上前道:“这位是曹妈妈,是国公爷使她来的。”
曹妈妈此时早已起身见礼,傅珺侧避了开去,又笑道:“我年纪轻,不大认得人,不知曹妈妈在哪里当差?”
曹妈妈便笑道:“劳娘娘动问,奴婢是专管跟出门儿的,今儿上晌来了贵客,老爷便使了奴婢来传话。”
见这曹妈妈言语十分有度,并不是那种有一说三的人,傅珺便也息了向她打听消息的念头,只叫沈妈妈招呼着,她自己便转进了里间儿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又重新梳了头,方才跟着曹妈妈去了孟铸的外书房。(未完待续。)
第638章(求推荐票票)
孟铸的外书房便建在白桦林。
青砖素瓦隐在整齐肃立的树林中,一棵棵白桦树修长挺拔,树杆洁白如雪,梢顶是深绿色的叶片,若风入林间,便飒然有声,那“哗啦啦”的声响有一种北方阔远高爽的旷味,偶尔还间杂着一两声马蹄铁的清越凤鸣,让傅珺想起前世的首都。
甫一进书房,傅珺便嗅到了一股清幽冷洁的香气。
说起来,这金丝伽南的味道还真是沾衣欲染,傅珺不过是送了孟铸一枚染香的印章,这书房里的味道便至今未散。
她一面想着,一面便蹲身行礼。
王襄与孟铸俱坐在窗边案前,此时皆含笑望了过来。
傅珺穿了一身杏色遍地锦大袖衫并月白挑线裙,发上横着金钗玉钿,举手投足比往昔大不相同,王襄见了,忍不住有些感慨。
“起来吧,坐。”孟铸和声说道。
傅珺便起了身,抬眸向上打量了两眼,却见王襄穿着玄色官服,胸前的补子上画着只神采奕奕的锦鸡,而他的人亦是精神抖擞,两鬓只有些花白,看上去比孟铸还要年轻。
“外祖父。”傅珺忍不住出声轻唤。
自离开姑苏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与王襄见面,心情难免有些激动。
说起来,王襄是去年六月正式入的阁,按理说他人在京里,傅珺要见他一面并不难。
可遗憾的是,傅庚升任左都御史。从政治角度上说,这个职位十分敏感,新帝刘筠虽不似景帝那般多疑,然傅庚却因从龙之功而更需小心行事,且这中间还夹着王晋、顾恪以及王宗并王安等一干王氏子弟的前程。为长远计,傅庚认为他与王襄还是仅保持同僚关系为上,两家人疏远一些,于王氏一族只好不坏。
对于傅庚这些政治层面的考量,傅珺也略知一二,因此便也从行动上对此表示支持。与王襄那里便多以书信礼物问候。二人却一直未曾谋面。
也正因如此,王襄今日来访,便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孟铸先请傅珺坐了,这才向王襄陪笑道:“王学士。下官因还有几件公事未了。先行告退。”
王襄官拜刑部尚书。又乃文渊阁大学士,正是所谓的位极人臣,而孟铸虽有个国公爷的爵位。官职却只得五品,在礼部任着个不大不小的郎中,在王襄的面前他还是要矮下一个头去的。
王襄笑着客气道:“国公爷太谦了,老夫今日乃是为私事而来,国公爷拔冗相陪,老夫不敢当。”
孟铸笑道:“久闻沧浪先生谦和温润,今日一见,真乃如沐春风也,下官本欲讨教一二,只不应扰了先生叙天伦,否则便是下官的不是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客气,王襄亦确实是有急事寻傅珺,因此便未多与他客气,只笑道:“如此,多谢国公爷。”
孟铸便笑着走了出去,傅珺起身相送,待他人出了屋,她才回身坐回原位,也没多问,只静静地看着王襄,静待下文。
望着傅珺那沉静安然的模样,不知何故,王襄心里有些发酸,眼前似又浮现出当年傅珺初至姑苏时的情景,那小小的身影立在船舷边,孤零零的,叫人不忍多看。
王襄忍不住慨然而叹,道:“棠姐儿真是长大啦,外祖父总还记着你小时候的样子。”
傅珺心下亦有些感慨,便道:“孙女儿也时常会想起姑苏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孙女可是时常去玄圃借书习字的呢。”说到后来,她的语气便有些怅怅。
比起王襄的开明通达,傅庚对傅珺管得更严些,傅珺也是后来才有机会去外书房坐坐,但定婚之后却也不能去了。那时候她就特别怀念在姑苏的日子,并越发觉出王襄对待子女问题上的态度,于她实在是心有戚戚焉。
听了这话,再看着傅珺那一脸怅然的样子,王襄眼前便又现出她小时候的样子来,此刻傅珺的表情与她幼时一般无二,倒将王襄给逗笑了,他故意扳起脸道:“不肖孙女,原来没想着外祖父,倒整天惦记我的书房。”
傅珺忙站起身来,讨好地给王襄的茶盏中续了些水,笑道:“外祖父别恼,孙女也时常惦念您与外祖母呢。”
王襄端起外孙女亲奉的茶啜了一口,方道:“今日外祖父前来,确因有事。”
“外祖父请说。”傅珺轻声道。
王襄的神情便有些肃然,一手端着茶盏,一手以盏盖拨着茶叶,声音放得极低地道:“有一宗案子,外祖父想请你帮着查一查。”
傅珺闻言神情微怔,旋即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居然是要查案子,简直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但凭外祖父吩咐。”傅珺立刻回道,颊边已浮起了笑意。
王襄对傅珺的这个表情再熟悉不过。
以往在姑苏时,每每有案子请她查,她总是这样笑得欢喜。此刻见他这个外孙女笑得眉眼弯弯,颊边梨涡隐现,他亦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抚须道:“果然还是阿渊懂你。他说你若知此事,必会欢喜。”
傅珺听得这话,不由怔了一怔。
孟渊也知道此事?
不知何故,王襄的话让傅珺心头微有些发沉。她本能地想起了那宗连环杀人案。
“此事需秘。”王襄的声音压得极低,“国公爷并不知情,我只说要你陪着去看看房子。因你外祖母明年春上来京,她住的那所院子需得你帮着归置。”
王襄的话立刻拉回了傅珺的心神。
这个理由给得极好,帮着归置院子花的功夫可短不了,少不得要去上个七、八回,这样傅珺出门便也有了借口,裴氏那里也能搪塞过去。
“是,孙女记下了。”傅珺说道,又向王襄一笑。
王襄深觉自家外孙女之聪明伶俐,实是无人能及,不由满意而笑,道:“那便好,今儿下晌外祖父便派人来接你,阿渊也会随你同去。”
有孟渊同行自然更好,裴氏想挑理儿也没处挑去。傅珺便轻声应了是,王襄又温言叮嘱了她几句话,她便辞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639章
王阁老亲自到府,请托勇毅郡主帮其外祖母安置院子,这件事很快便经由孟铸之口传至了裴氏那里。
裴氏心下极是不喜。
才进门儿的新媳妇见天儿往外跑,裴氏觉得有失体统。
可她也知晓,这满大汉朝也就六位阁老,文渊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那可不是温国公这种躺在爵位上吃饭的勋贵可比。因此,当傅珺去素心馆言明此事时,裴氏便拉长了一张脸,漫声道:“罢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去便是。”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停,终是压不下心中不满,不阴不阳地道:“别怪我这个婆母没提醒你,你一个新媳妇子,按理是断不该往外跑的,没的叫人看着没规矩。只王学士到底是你外祖父,为人子孙者自要尽孝,我也不拦着你。只一点,速去速回,不许在外头乱逛。你可记下了?”
傅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深觉封建荼毒之下的女人真是无药可医,面上她却维持着垂首而立的姿态,恭声应是。
见傅珺神色淡然,裴氏不免又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心中的气又添了一层,拧眉道:“还有,三郎乃是官身,平素差事繁忙,你也别总叫他陪你做这些闲事儿,旁人瞧着也不好看相。”
“是。”傅珺依旧奉行一字真言,坚决不多说,只应声。
她这样子自然更让裴氏不满了,她的脸色越发难看。眉眼间蕴着浓浓的怒意,“啪”地一声将茶盏撂在了桌上。
盛嬷嬷立刻响亮地咳嗽了一声。
裴氏猛然惊醒,抬眼便碰上了盛嬷嬷平静无波的眼神,以及她手里那根亮锃锃的戒尺。
裴氏的气焰一下子矮了半截。
“罢了,就这些了。”裴氏脸上堆起了薄薄的一层笑,跟个假人一般,“来回的路上慢些儿。”
最后的这句叮嘱十分没有诚意。
“多谢母亲,媳妇告退。”傅珺立刻接上话头,又微微躬了躬身,方才离开了素心馆。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皆有些沉默。
婆婆刁难儿媳到了这种程度。想来傅珺无论怎样讨好怎样委曲求全,也无法扭转裴氏对她的态度了。这样的认知难免让人丧气,那几个丫鬟虽竭力保持镇定,但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傅珺反倒觉得省心。
既然与裴氏的关系已成死局。她自是一身轻松。该如何就如何。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孟渊未到午时便回来了。
他一回房,临清阁自又成了夫妻二人的小世界。
对于下午要查的案子,孟渊所知不多。唯一能确定并告知傅珺的便是,这又是一桩三尸案。
这消息让傅珺的心情颇为沉重。
一个变态杀人狂便生活在金陵城中,而以大汉朝的破案条件,想要揪出凶手却十分困难,傅珺对此很不乐观。
用罢了午饭,再休息片刻,傅珺便与孟渊坐上了马车。
车声辚辚、北风萧瑟。当这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驶出国公府时,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驾车之人乃是吴钩,跟车的除了楚刃与涉江外,便是孟渊的几名亲卫。一行人轻车简从,先去了孟渊位于玄武大街的别业,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装束,随后便一路向北,来到了金陵城中下层百姓的生活区域——大功坊。
大功坊以一座高大的牌楼为坊中心,分东西南北四大街区,案发地点便位于牌楼西街。
马车渐渐驶近坊市大门,傅珺自车窗的缝隙向外看去,却见此地建筑仍是金陵城最常见的青砖灰瓦,只是房屋大多较为破旧,街边小摊小贩云集,所卖货物包罗万象,街头更是行人如织、摩肩接踵,自有一种小老百姓安分自足的喜意。
马车在离着坊市大门不远处的一间酒楼门口停了下来,与早已等候在此处的王襄等人汇合。
不过,傅珺却不曾料到,陪在王襄身边的居然是一个熟人——唐俊。
乍然见了唐俊,傅珺很有些吃惊。
他们也就两年未见,唐俊的变化却极大。
他的个子又窜高了好些,修长挺拔、气势沉凝,眉眼间多了几分稳重,显是成熟了许多。
能于此处遇见故人,傅珺倒也有几分欢喜,虽不便上前打招呼,然那唇角却向上弯了一个弧度。
孟渊瞥眼瞧见了她的神情,略顿了顿,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唐二是联调司的调查员。”
“联调司调查员?”傅珺讶然地转首看了看孟渊,又去看唐俊。
此时细细打量,傅珺才发现唐俊的衣着十分特别,那身像是官服的玄色窄袖长衫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在长衫的下摆袍角处,以暗色金线绣了一个形状怪异的云朵纹样。
“那是麒麟云纹。”孟渊低声道,伸手指向唐俊衣袍下摆的方向,“此乃联调司丁队的标志,唐二如今便在丁部任队副。”
傅珺一时间大为艳羡。
唐俊这孩子居然跑去做fbi了,而她这个前警察却处处束手束脚,想要查个案子还要拐上好几个弯。
傅珺心下羡慕,口中便不自觉地叹了一声:“真好啊。”一面说着,一面又去掀车帘,想要再仔细多看两眼。
谁想她一声叹息未完,孟渊搭在她腰上的手猛一用力,她立刻被他从帘边拉进了怀中。
“外祖父马上就到了。”傅珺舞手舞脚挣扎着,一面小声提醒孟渊,动作却并不敢太大。
孟渊立刻收紧双臂,不令她动弹,凑在她耳边吐着热气道:“我去接外祖父,你在车中候着便是。”一面说,一面又威胁地捏了捏掌中纤柔的细腰。
傅珺素不禁痒,被他掌中热力触及,又想要笑,又拼命要忍,“嘤”的一声便脱口而出,孟渊立刻低低一叹,道:“差点便叫人听了去,真是不小心。”
话声谆谆,却终是忍不住压抑的几许笑意。
傅珺恨得去打他的手。若不是这厮一双大掌作乱,她怎么会突然发出这般“奇怪”的声音。
孟渊低笑着放开她,径便下了车,又十分贴心地将车帘掩好,车门关严,方大步上前与王襄他们汇合。(未完待续。)
第640章
王襄向马车的方向张了一张,见那辆马车乃是最普通的单马车,并不显眼,他的眸中便露出满意的神色来,颔首道:“阿渊来啦。”
唐俊亦上前与孟渊见礼,态度倒是比上一回多了些客套。
三人站在车下低声商量了几句,王襄挥了挥手,便有四个健壮仆妇抬着一乘青帘小轿行了过来。这种小轿亦是街头常见的,随处可雇,一般良家女子出入街市皆以此轿为主。
傅珺在车中瞧见,便知这应是她今天的主要交通工具了。
轿声咿呀响着,有规律地摇来晃去,这些微的声响在大功坊热闹的市声中如滴水入海,根本叫人分辨不出。
孟渊与王襄这一行穿布衣、戴斗笠的男子,亦混杂于拥挤的人群中,并无任何显眼之处。
约摸二十分钟后,周遭的声音便渐次稀疏了下来。再过得一刻,轿子便停住了,帘外传来涉江的声音:“主子,到了。”
随着话音,轿帘掀起,涉江伸过戴着厚棉布手套的手,将傅珺扶下了轿。
隔着一层深青色的帷幕,傅珺向四下打量了几眼,却见轿子停在了一处极普通的宅子前。
这宅子只有一进,从敞开的院门看去,可见这宅子的布局呈“品”字形,迎门三间正房,两侧各一间厢房。正房大门左右各悬着一挂大蒜、一提红椒。院子正中是一只大水缸,水缸旁放着一堆木柴。东厢种了一棵石榴树,树长得并不大好,又瘦又矮。
看起来,凶手这次选择的作案对象仍旧与以往一样,为普通市井小民。傅珺一面心中暗忖,一面四下环视。
“便是此处。”孟渊走到傅珺身边低声道,“进去吧。”
“好。”傅珺应道,又向一旁的王襄并唐俊蹲了蹲身。
“走罢。”王襄向傅珺笑道,负手进了院中。
唐俊已然知晓来人是傅珺了,虽心中难免讶异。然见孟渊与王襄皆是神色如常。他也不愿表现得太明显,此时便亦笑着点了点头,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傅珺,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王襄进入了院中。
这所院子早就被联调司暗中买下了。此时那负责保护现场的官员便迎了过来。口中大声寒暄着“老太爷请进”之类的客套话,一面便将院门关上了。
此处住户云集,谁家里出什么事儿左右邻里皆要看个热闹。傅珺他们人数众多。早有邻近的居民启户窥探。不过王襄已提前做了布置,他们进院儿之后,那些邻人也没跟进来瞧热闹。
待院门关严,又由护卫守紧院子,涉江等人亦留在院门处,王襄便立在院中,低声向傅珺介绍了一番基本案情。
死者夫妻是走街串巷提篮卖货的,男的叫周炳祥,女的是周叶氏,死时年龄分别为二十一岁与十八岁,其中周叶氏还怀有四个月的身孕,死亡时间约为十天前。
因邻居发现周家连续数日大门紧闭,也不见人走动,怕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便告诉了里正,待里正叫人撞开大门后,才发现周氏夫妻二人双双七孔流血而亡,死状十分骇人,里正当即便报了官。
此前联调司便下了公文,所有夫妻双亡的案子皆需上报,故该案最后便由联调司专门负责秘查此案的官员接了手,随后便发现周叶氏的指甲有被人剪短的痕迹,由此联调司正式着手调查。
“据我所知,三尸案有一个关键证据是由阿渊提供的。而联调司那里又查证出当日阿渊曾带着一个黄脸小厮去郊外田庄验尸,外祖父当即便知,那定然又是你了。”王襄笑道,然眸中却殊无多少喜意。
联调司的人大概早就查到傅珺身上来了,当何靖边找上门来时,王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何靖边并未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请王襄帮忙破案,又顺便点出姑苏棋考之事,言来语去间就差指名道姓说出傅珺的名字了。
三尸案涉及全国七个布政司,死者逾三十。凶手专杀有孕在身的孕妇夫妻,作案手段又十分隐蔽。此等大案兼怪案,联调司自是调动一切力量,务求将凶手抓获。何靖边身为联调司总指挥使,与刑部尚书王襄是有着职权合作关系的,他的要求,王襄并不好拒绝。
“……只要去现场看一眼便可。”何靖边最后如是说道,语气中不乏求恳之意。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当年尚林局腐尸案,傅珺也是只“看了一眼”,便令地下腐尸重现天日,这种天赋般的对现场的观察力,他们联调司目前尚无人能及。于是,在调查陷入瓶颈之时,何靖边便找到了王襄这里来。
与何靖边以及联调司之间的官场文章,王襄自不会明说,此刻亦只看着傅珺慈声道:“你只管放手去做,凡事有外祖父在。”
傅珺欣然点头,自不知王襄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举。
“案发地点是在哪间屋子?”傅珺四下环视一遍,便问王襄道。
王襄一指东厢道:“便是此处。”他一面说,一面便跨上台阶,当先走了进去。
傅珺忙紧随其后跟上,脚下却蓦地打了个晃。
“小心些。”孟渊抢上前一步,大手已经扶上了傅珺的纤腰。
傅珺紧挨着他站稳,歉然笑语:“我不惯坐轿,脚有些软。”
“无妨,有我在。”孟渊淬了冰般的眸子满是关切,扶住傅珺的手便没放下来,倒叫一旁的唐俊侧目。
傅珺对自己的渣体质已经无语了,且此时又是一心查案,便也没在意其他的,由着孟渊扶她进了屋。
东厢乃是卧房,房中置了一张大/床/,/床/边立着脸盆架子,又有一架描着牡丹纹样的衣橱,窗前的小方桌上放着些一只简陋的妆匣,一应家具皆是松木的,材质很廉价。
傅珺微微耸了耸鼻尖。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颇为呛鼻。
“陈尸日久,怕是气味还未散尽。”唐俊解释地道,又向傅珺的方向瞥了一眼。
却见傅珺举动如常,他不由心下称奇。(未完待续。)
第641章
傅珺着实有些怀念这气息。
前世时她经常闻这种味道,此刻乍然入鼻,心下难免有些感慨。
“外祖父,请问死者的死因为何?”孟渊问道。
这问题也是傅珺想问的,方才王襄并未说明。
王襄便道:“是误食了毒菇。”语罢向正房的方向指了指,道:“正房的橱柜里堆着一小篓蘑菇,经查验,其中有一种乃是巨毒,食者必死。”
傅珺拢起了眉尖。
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毒蘑菇?
“这些蘑菇是从哪里来的,外祖父可知晓?”她问道。
王襄便叹了口气,道:“是周炳祥自己弄回来的。有人见他数日前拎着一篮子蘑菇回了家,别人只当他是从干货店里买的。”
“坊市所有的干货店我们都查了,”唐俊接口道,“并无人见过周炳祥,也没人记得曾卖过蘑菇予他,且干货店里的蘑菇皆是干菇,而周炳祥家的却是鲜菇,两种菇并不一样。”
傅珺点了点头。
查蘑菇的源头估计很困难,且以现有的刑侦条件,并不能查明周氏夫妻到底是死于毒菇之毒,还是死于和毒菇药性相近的其他毒药之毒,这中间只要有一点偏差,案子的走向便会南辕北辙。
傅珺沉吟片刻,决定先放下这些无法定论之事,还是仔细勘察现场为上。
这般想着,她便转开眼眸。细细观察着房中的情景。
因房间朝向颇好,此时房中的光线十分明亮。冬/日/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纸洒落进来,带着几分暖意。
傅珺缓缓环视四周,墨染般的长眉渐渐蹙紧。
没有异样。
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家具,都透出一股安详的气息。
可以肯定,凶手在剪去周叶氏的指甲时,一定非常小心,并没有去触动这房间里的其他地方。
虽早知道结果很可能会是失望,然傅珺却并不死心。她戴上早就备好的手套细细搜检起来,打开橱柜、翻看被褥。推开窗子观察上面的痕迹。甚至还蹲下去观察/床/底下的情形。
唐俊瞪大了眼睛看着傅珺,实不敢相信他这个远房表妹、赫赫有名的勇毅郡主,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开始时他是觉得有些好笑的。
一个戴着长长帷幕的少女,似模似样地检查着房中情形。这画面不知何故让唐俊觉得很有趣。
可是。渐渐地。他脸上的笑意便收了起来。
他发觉,他的这位珺表妹在查验现场时的表现,比最老道的联调司官员还要熟练。每一个动作都很干净,搜查的所有位置皆是查案时必查之处,且搜查得十分仔细,连桌缝里的灰亦以细针挑起细看。
这倒让唐俊又有些期待起来。他也听说过尚林局腐尸案,此刻倒真希望傅珺能“看”出些什么来。
然而,傅珺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唐俊十分失望。
“无甚异常。”她简短地说道,语气平淡无波。
这结果早在傅珺意料之中。
一个连续作案多年的老手,不可能留下太多线索。
王襄听了这话,面色倒也无甚异常,只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这便回吧。”
他是希望早早结束此事的。反正傅珺已经来过了,何靖边那里他这个刑部尚书也算配合无间,再往后便是联调司之事,与刑部并不相干。
傅珺却有些意犹未尽。
既然已经出来了,若不将案发现场从头到尾查上一遍,岂不枉费了她好不容易才接触到的一个案子?
“外祖父可否等一等,”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含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恳求,“我想去另两个房间瞧一瞧。”
王襄微有些迟疑,侧首看了傅珺一眼。
隔着帷幕,他并不能看见傅珺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两道清冽冽的眸光正凝注在他的脸上。
“这样么……”王襄语意迟迟,神态仍有些犹豫。
他是真不想让自家的宝贝孙女在这凶宅里多待一刻。
“反正我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难得的……”傅珺的语声渐渐便小了下去。
她是真不甘心就这么走,怎么也要把另两个房间看一看才是。
包括唐俊在内,所有人瞬间都生出了一种错觉:这位勇毅郡主怎么像是有点可怜巴巴的。
孟渊上前一步,低声道:“外祖父,便让她看一看罢,并耽搁不了多久。”
“正是。”唐俊很自然地接口道,旋即便接受到了孟渊冰冷的视线,他略停了停,又道:“孟将军也可帮着看一看。有时换个人来看,说不得便能发现些什么,我司调查员向有此例。”
王襄沉吟片刻,点头道:“那就依你罢。可快着些。”
傅珺大喜,笑着道了一声“多谢外祖父”,人已向外走了出去。
孟渊的眸中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随着傅珺出了屋。
傅珺先在院中停留了片刻。
院子里足迹凌乱,东西也有着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现场破坏得十分彻底,傅珺只扫了一眼便决定放弃这里,转去了正房。
正房坐北朝南,约有二十平米左右,正对着门是一张大方桌,桌上放着一套粗陋的茶具,两旁是几张凳子,东墙立着一只一人多高的四脚橱柜,柜边又是两张矮凳并一只两层的架子,上头散落着些白菜叶子、鞋子、抹布等等,看上去应是放置杂物的;西墙也立着个柜子,透过镂空的柜门可见里头放着杂货。
不知何故,这房间让傅珺觉得有些异样。
她并未急着进屋,而是站在门边向里打量着。
房间的布置并不特别,家具也很普通,包括桌上的茶具等杂物也没有明显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她就是觉得这房间有些怪。
傅珺的心跳快了起来。
她有种即将找到线索的预感。
她捺住心神,视线缓缓扫过方桌、橱柜、圆凳与双层架子……
双层架子!
傅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确切地说,是在双层架子的周遭,有一些特别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边有了一丝隐约的笑意。(未完待续。)
第642章
提起裙子迈入屋中,傅珺并未去看双层架,而是先行来到四脚柜前,仔细观察那柜子良久,复又行至那双层架子边,前后左右看了好一会,还蹲下去将地上的菜叶子拣开,又拿出帕子在地上轻轻地擦拭了一会,一双眼睛已是闪闪发亮。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可能是线索的线索。
傅珺站起身来,转首问唐俊:“俊表哥,请问一下,这屋子里的东西你们动过没有?有没有挪过家具?”
唐俊摇头道:“不曾。此处家具我们只搜了搜,并未挪动。”
他一面说着,人已经走了过去,向傅珺方才勘察之处细细看去。
除了散乱的杂物、几张凳子,他并未觉出有何异样。
“那就好。”傅珺说道,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喜意,伸手指着四脚柜道:“这四脚柜原先并不在这里,”说到此处她指向那双层架子所在的位置,道:“应是在那里。这两件家具互换了位置。”
此时王襄也已进了屋,听得傅珺所言,他便顺着傅珺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四脚柜,又看了看架子,目中便露出几分不解来。
“何以见得?”他问道。
“外祖父请细看这地上的砖。”傅珺说道,复又蹲下了身子,戴着手套的手指点着砖地上的几处,“您看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有四个印子。”
众人凝目看去,这才发现傅珺手指之处。确实有四个并不明显、然样式却极相似的印子。
“这砖上的印子,与那橱柜的四脚应能合得上。”傅珺胸有成竹地道。
方才她已经大致量过了,这四个印子的间距与那四脚柜基本相同,应该便是其原先摆放的位置。
“既是俊表哥你们并未挪过家具,则此橱柜要么是周炳祥挪动的,要么便是凶手挪动的。而据我猜测,凶手挪动的可能性更大。”傅珺说道,语气十分自信,“从这宅子的布局来看,周炳祥夫妻并不是讲究条理之人。也不大爱收拾。一应家具皆是随意摆放,处处都很杂乱,许多家具积灰甚厚,至少一两个月没人打扫过了。由此可知。周炳祥绝没那个闲心去挪家具。”
说至此处。傅珺略停了一停,复又道:“确定了这一点,再看这地上的印子仍是清晰可辨。便可知这橱柜是才换了位置没多久,因此我断定是那凶手所为。”
其实,无论是谁搬动了橱柜,只要将四脚柜子移开,便可知分晓。
孟渊立刻叫来两个侍卫,将那四脚柜子移至了庭院中。
当柜底那片粗陋的灰砖地面呈现在众人眼前时,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地面上居然有一个洞。
确切地说,那也并不能算是一个洞,而是挖去地砖后留下的坑。
有三块地砖,不翼而飞。
“少了几块砖。”唐俊讶然道,语声中有着一丝惊喜。
无论是谁都能瞧出来,那几块砖一定是才撬出来没多久,周遭痕迹颇新,砖下的泥地也还有些潮气。
傅珺颦眉望着那少了三块砖的地面,澄澈的眸光微微流转,心思亦在不住转动。
假定这砖块是凶手撬走的,为什么?
凶手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才会将三块地砖全都撬起来,还费力挪动家具将之遮住。原因何在?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些砖块一定对凶手很重要。
“会不会是这砖下埋着什么东西?”王襄提出了一个假设。
傅珺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若砖下有物,只需取出东西再复原便是,没必要将砖也带走。”
王襄想了一想,确实如此,便点头道:“倒也是。”说罢他便也不出声了,只捋须观察着那块地面。
唐俊已经蹲了下去,在那砖地周围仔细查看。
四周并没更多的痕迹,除了一些浮灰、几点破棉絮外,便只是一片肮脏的灰砖地而已。
他又站起身来,围着那片区域打了个转儿,过眼之处仍是一切如常,地面上除了那三个突兀而方正的黑洞,便再无其他可疑之处。
“那砖上一定有什么,也许是落下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傅珺转首望着屋外窄小的庭院,望着那一树枯萎的石榴树,兀自喃喃自语。
她始终不能理解,凶手为什么要费劲将橱柜与双层架换位?
若是怕缺了砖惹人怀疑,只消再于其他几个房间多撬几块砖,令旁人以为这房子就是地面缺砖的破屋,不更简单么?
凶手之所以选择了挪家具的做法,表明他要遮住的不仅是这几块砖,而是这整片区域。
这片区域一定有他不想被人发现的东西!
傅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极为澈亮。
“俊表哥,可否容我在此处看一看?”她轻声语道。
闻听此言,唐俊连忙向旁避开几步,让出了那片区域。
傅珺迈步上前,却并没有去细看那里的地面,而是着意观察着两边的墙壁。
那四脚柜足有一人多高,不只遮住了一方地面,亦遮住了大片墙壁,只是那地上缺砖的部分实在过于显眼,以至于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注意墙壁。而傅珺却觉得,恰恰是被大多数人忽视的部分,才更值得去细加关注。
这几日天气潮湿,这房间又是久无人打扫,因此四壁上长了许多青苔。傅珺因戴了帷幕,视野并不清晰,她整个人便都贴在了墙壁上,细细地,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在墙面上寻找着。
直过了好一会,傅珺才蓦地轻轻“咦”了一声。
“发现了什么?”孟渊立时问道,人也向前迈近了两步。
正房的光线不及东厢明亮,傅珺盯着那一处细瞧了半天,终究生怕自己瞧错了,便探手指着墙上的一处,回首问道:“阿渊,你过来瞧一瞧,这里是不是有一点点红色的斑点?”
孟渊闻言立刻又上前几步,凑到傅珺身边只看了一眼,便立刻颔首道:“正是,此处确有一点红斑。”
他乃习武之人,眼力极好,不一时便又指向另一处道,“此处亦有一点,”说着扫眼向两旁看了看,又指向另外六、七处道:“此几处亦有。”(未完待续。)
第643章
傅珺顺着孟渊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这几处红斑有两处位于橱柜的底部,余者则在橱柜中部,甚至还有一处在顶部。观其形状,很像是飞溅的血迹。
只是,若说是血迹,这红斑的颜色却又过于鲜艳了些,说是颜料还差不多。
唐俊此时也凑了过来,盯着那几处细看了两眼,忽然耸了耸鼻尖道:“从方才起我就觉得,这房间里隐隐有股香味,我先还以为是……熏香,然此时离这红色斑点越近,香味便越浓,看起来,那香味应是从这红色的斑点上发出来的。”
早在唐俊说话之时,孟渊已不着痕迹地将傅珺拉到了另一边,此时听得唐俊如此说法,他长眉微轩,身上的气息已经冷了下来。
大约亦是知晓自己此刻言语有些唐突,唐俊语罢,微微咳了一声,脸色颇不自然。
他开始时还真以为是傅珺身上的熏香,故一直未提,此时才知那香味是自墙壁而出的。他也是实话实说,并无别意。只是,心下虽如此想,他的那张俊脸却渐渐有些发起热来。
他咳了一声,掩饰地向后退了几步,直行至门边方停下。
孟渊斜睨了他一眼,复又转首向那红斑处轻嗅了嗅。
果然,唐俊倒真非虚言,那红斑处确实是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习武之人五感远胜于常人,然这味道就是孟渊闻着都觉极淡,唐俊却说他早就闻到了。看来他是天生嗅觉灵敏。
这般想着,孟渊身上气息微缓,看向唐俊的眼神亦不复方才的冰冷。
傅珺根本便没闻到什么香味,不过,唐俊的话却提醒了她。她立刻回首向四下看去,似是在寻找什么。
“四丫头,你这是要找何物?”王襄问道。
几个年轻人都跑到前头去了,他便站在后头观望,此时见傅珺四处张望,便开口问道。
“外祖父。孙女儿想点根火烛。只没有火折子。”傅珺一面说着,一面便步履轻盈地去了另一边的柜子前,十分熟稔地从柜中拿出一根细烛来。
众人皆满脸惊异地望着她的动作,傅珺便举烛道:“方才瞄了一眼。发现这柜子里有蜡烛。故借来一用。”她一面说着。一面侧首浅浅一笑,虽有帷幕遮挡着,并不看见她面上的笑意。然她带笑的声音却自帷幕中弥散了开去。
孟渊是亲眼见识过傅珺在尚林局腐尸案时的表现的,此时自是神态如常,而王襄与唐俊却皆大为讶然。
一介贵女,在凶案现场泰然自若、观察入微,这也就罢了。此时拿着死人用过的东西却没一点忌讳,这得是多大的胆子?
唐俊的眼睛睁得极大,看向傅珺的眼神写满了不可置信。
孟渊侧眸望他,唇角微勾,遂负了两只手,向守在门边的吴钩微微颔首。
吴钩早听见了屋中对话,此时立刻飞奔而至,恭恭敬敬地递上火折,又立刻飞奔回原地,其动作之速,比之闪电亦不遑多让。
傅珺瞠目视之,愣了一会方忍不住掩唇轻笑,道了声“多谢”。
孟渊上前点亮了火烛,又将之小心地卷在傅珺的衣袖上,方交予了她。
“外祖父在,还是避忌一些。”他凑至傅珺耳畔低语,高大健朗的身躯微微俯下,冰冷的眸中闪过刹那温柔,复又直身站好。
傅珺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落在老人家眼里,怕是会有些不舒服。
她向王襄的方向看了一眼,果见对方正一脸担忧地望了过来,她忙轻声道:“方才孙女儿一时心急,忘了这些避忌,请外祖父莫要生气。”
王襄不着痕迹地向孟渊那里看了看,方颔首道了一声“唔”,心中却想着,一会子还是要叫人在马车里备些干艾草炙一炙,去去晦气。
傅珺自不知王襄已经在思量去晦气之事。她拿起蜡烛,将之挨近了墙上的一处斑点,不多时,一股十分馥郁幽甜的香气便自烛火边弥漫了开去。
味道总是遇热发散,这是很普通的物理学常识,王襄等人此时亦皆明白了过来,孟渊的眸中早已是光华细碎,宛若月辉。
“此为何香?”他沉声问道。
孟渊从不熏香,对香方之类的自是一无所知,然王襄与唐俊此时亦是一脸的惑然。
这香气馥郁中似还含了些泥土的腥气,倒叫人一时难以分辨。
傅珺并未急着回答孟渊的话,而是向他展颜一笑,复又搁下蜡烛,以帕子裹着手,向墙上的红斑处一抹。
说来也怪,那干硬的红斑此时竟似被烛火熏化了似的,被她抹下了一点来,当傅珺收回帕子时,帕子上便多了一个淡淡的红点儿。
傅珺细细向帕子上看了看,唇角便弯了起来,一双清眸也跟着弯成了月牙儿。
这可真是一条重大的线索。
她将帕子举起来,向众人示意了一番,方含笑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应是原南山国出产的一种印泥,叫做‘茜灵砂’,与‘雀金泥’齐名,虽不及后者名贵,然也算是十分罕见的一种印泥了。”
王襄陡然醒悟,走上前几步,迎着光细瞧了瞧傅珺手中的帕子,却见那一抹红痕中似有些微颗粒状的事物,他立刻捋须长笑道:“果然果然,还真是茜灵砂。四丫头好眼力哇。”
傅珺浅浅一笑道:“若非俊表哥说有这红斑有香味,我也想不到这上头来。”
孟渊此时已是冰眸如星,望着傅珺含笑道:“这是《牗窗录》里载着的罢。”
傅珺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转向王襄道:“外祖父,前些年太后娘娘赏了我一匣子雀金泥,我因瞧着有趣,便略翻了几本书,可巧便得知了茜灵砂的事儿。书上说茜灵砂‘幽幽暗香,略有泥腥气’,又道它‘遇冷即凝,遇热即化,色若茜砂’,故我才想到了它。”
说到此处,她便放下了帕子,又续道:“书上还说,茜灵砂因掺了一种南山国特有的‘灵海’之水,故亦与其他印泥不同,需得以瓶盛之,用时便滴数滴于印石上,待其晕染开后再印于纸,其色有如茜纱般鲜艳明丽。”
王襄抚须道:“色如茜纱,灵海水制,故名‘茜灵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