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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59章

    “大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好些日子没见了,倒叫我怪想的。”一见了傅珺等人,傅珈便含笑上前见礼,态度居然是温婉的。

    只是,这温婉未免有些叫人发憷。

    傅珍与傅瑶相顾骇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傅珺瞥眼向旁看去,却见在傅珈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裙,生得着实美貌,肤若凝脂,琼鼻樱唇,更兼纤腰如柳、削肩如云,露出衣领的脖颈宛若天鹅一般优美。

    姐妹几人相见已毕,傅珈便回手指着那浅绿衣裙的女子,语声和婉地道,“这是我们爷新纳的姨娘,姓裘。”语罢又向裘姨娘笑了笑:“这几个是我的姐妹,你也来见一见吧。”

    裘姨娘便走上前来,弱柳扶风似地行礼拜见,一行一止优美如舞蹈。

    傅珍与傅瑶面面相觑,面上皆是讶色,傅瑶忍不住便问:“二姐姐,怎地没见顾妈妈?珊瑚呢?”

    闻听此言,傅珈面上便显出一丝悲色来,语声微低地道:“去年初冬的时候,顾妈妈……去了,他们家里走了水,一家子皆没逃出来,还是母亲出钱将他们一家子安葬了。”她说着似有些怅惘,停了一刻才醒过神来,垂了首柔声道:“瞧我,这喜庆的日子竟说这些,还请姐妹们别介意才是。说起珊瑚来,却是我做主放了她籍,如今她正在家里绣嫁妆呢,不日便要成亲了。”

    她这话说得众人又是一阵讶然。

    顾妈妈竟是死了。这消息委实惊人,说起来,这顾妈妈可是张氏身边最得用的管事妈妈,当年在平南侯府亦是十分得脸,如今却这么悄没声地就去了,叫人顿时觉出命运无常来。

    此时,轩中众人虽皆在说话,但那些暗里投过来的视线,却全凝在了裘姨娘并傅珈身上。正妻出门应酬,不带丫鬟却带着个姨娘。此事虽说不算违礼。却是极少见的。

    傅珈对众人的视线却是浑若不觉,叫裘姨娘见礼后便吩咐她道:“我这儿不用你服侍了,你去哪里坐一坐,一会子再回来。”

    只看她说话的表情。便可知她对这裘姨娘竟是颇为信重。语气竟比对珊瑚等丫鬟还要好些。

    裘姨娘又向众人行了一礼。便静静地退至房间的角落处坐了,也不与旁人多话,看样子倒似是自在得很。

    场中的气氛一时间颇是微妙。

    过得一刻。傅珍蓦地轻笑道:“嗳呀,说来也是我疏忽了,忘了给大家做个引见。”她一面说着,一面便自旁边拉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来,笑着道:“这位乃是我夫君的姨母,姓颜。”

    那女子落落大方,上前给诸人见礼,又向傅珺蹲身:“民女见过郡主娘娘。”

    傅珺忙侧身避过,复又向她打量了几眼。

    傅珍之夫顾衍确实有一位姓颜的姨母,乃是其生母的表妹,叫做颜茉,关于她的经历过往,在傅珍大婚当日傅珺便听白芍转述过了,今日初见,心下不免存了几分好奇。

    她不着痕迹地向颜茉打量了两眼,只见对方约摸二十六、七岁年纪,皮肤瓷白如玉,仍有着少女般的细腻,容颜颇为秀美,尤其一管鼻子生得好,挺直且秀丽,这让她的脸部轮廓较一般中原女子为深,亦让她有了一种剪断洒落的气韵。

    她穿了一身宫紫绣暗银线牡丹纹的大袖裳,发上簪着银镶玉长簪,又有掩鬓梅花簪子,装扮十分得体,言谈举止更是从容有度,一看便是经过世面的。

    自颜茉出现后,座中倒有不少人将视线转了过来。

    像颜茉这般年近三十尚未出嫁的女子,在大汉朝可谓绝无仅有,众人便一径向她打量着,亦有人悄声议论起来。

    成为众目所瞩之人,颜茉依旧大方得体,并无一丝忸怩之态,不说别的,只这一份从容的风仪,便让人颇有好感。

    傅珺便含笑向她问好,又客气地道:“今儿您陪着大姐姐过来,可是辛苦了。”

    这原是随口一说的客套话,不料她话方说罢,傅珍的脸便管自红了。

    颜茉便笑答:“娘娘言重了,民女一点儿不辛苦,倒是珍姐儿辛苦着。”说罢便向傅珍的小腹处瞄了两眼。

    “哎哟,你这是……又有了?”傅瑶最先反应了过来,一脸的讶然。

    傅珍便红着脸点了点头道:“四个月了,还看不大出来。”一面说着话,一面便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在了肚子上。

    “呀,竟真是这样呢,”傅瑶笑了出来,上前去拉傅珍的手,“那真要恭喜大姐姐了。”

    傅珺亦是十分讶然,携了傅珍的手道:“那大姐姐快坐下,可别累着了。”

    傅珍笑道:“哪里就这样娇贵起来。已经坐稳了胎了才出来的,不碍事。”

    一旁的张氏此时亦听到了这里的对话,神色便有了几分不自在。

    傅珍又怀上了,可傅珈的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她嫡亲的女儿如今变成这样,她心里也并不是滋味。

    不过张氏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不动声色换过一副笑脸,上前柔声道:“话不是这么说,珍姐儿快些坐下,今儿你且安生待着,不必帮着招待客人了。”

    上座的侯夫人亦适时笑道:“快坐着吧,这可是好事儿。”

    傅珍只得依言坐下了,又叫颜茉也坐,笑道:“姨母也歇一歇。”

    众人便又坐下说话,傅珺眼角的余光却瞧见傅瑶身边的大丫鬟红袖从外头走了进来,远远地向傅瑶打了个手势,复又退出了轩外。

    再过得一刻,傅瑶便找了个由头也跟着出去了。

    傅珺原以为她是净面去了,谁想她这一去便没了踪影,直到开席前人才回来。

    彼时,众人已然离开了霜风梦晓轩,预备往江天雪霁阁赴宴,傅珺瞅了个机会一把拉住傅瑶,嗔她道:“三姐姐这是躲哪里去了?累得我方才还要替你遮掩,过一会子可得好生罚你的酒。”

    傅瑶便向她手上拍了一记,又往四下看了看,方压低了声音道:“我这是听消息去了。”说罢又将声音压低了两分,道:“便是这一位的事儿。”她一面说,一面便伸出两根手指来,比了个“二”字。

    傅珺情知她说得是傅珈,一时间倒没了听的兴致。(未完待续。)

第660章

    自与韩嬴大闹了一场后,傅珈直在娘家歇了近两个月,期间韩家多次放低姿态求上门来,韩夫人又亲自过府赔礼,韩嬴亦被其父韩章押着向傅珈赔了罪,傅珈这才回到了婆家。

    这之后的事情,傅珺便没怎么听人说过了,如今傅瑶却要说傅珈之事,她本能地不想听。

    然而傅瑶却十分有兴致,一路只拉着傅珺不令她走,又遣开了丫鬟们,将傅珈之事由头至尾说了一遍。

    傅珺这才知晓,原来,傅珈自大闹过那一回之后,竟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回到婆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在了韩府的最高权力者——兵部侍郎韩鸣——的面前,求她放过那个惹出一切事端的姨娘。

    彼时,那姨娘已被打断双腿扔进了柴房,专等着傅珈这个正房太太亲自处置,用以给她立威。孰料她回府之后却一反常态,竟为这姨娘求起情来。

    初时,韩府之人皆以为她在作戏,为的便是想要挽回韩嬴的心,可是几个月下来,傅珈直如变了个人也似,对那个姨娘嘘寒问暖,照顾得十分周到,同时对房中的另几位姨娘亦态度大变,不仅给她们换了宽敞的院子,又调拨人手过去服侍。

    其后不久,傅珈又出人意料地从府外带回来了两个女子。众人到此时方知,这两个女子皆是韩嬴在外头的相好,其中一个还是青楼女子。

    傅珈不仅大方地出钱替那青楼女子赎了身。又将此二人也皆抬了姨娘,每月亦是与那前头几个姨娘一样的份例,那青楼女子便是现如今的裘姨娘。当然,以韩嬴目前的官职,他是无论如何纳也不得良妾的,这几位自皆是一纸身契成了贱妾。

    自此后,韩府长房气象为之一变,真真是妻妾和美,阖家欢乐,韩嬴坐享齐人之福。深觉傅珈大有贤妻之态。对她倒比以往更加敬重了,每个月去正房的次数亦多了起来。

    至于那个当年惹得傅珈夫妻大吵的姨娘,没多久便失了宠。她本就腿断身残,又有新人换旧人。心中自是怨恨不休。整日挑事生非。韩嬴的那点耐性很快便磨得没了。倒是傅珈,依旧待她十分宽厚,府中诸人见了无不交口称赞。皆道这位长房大太太实乃贤德之人。

    将前因后果一口气说罢,傅瑶便掩了口笑,道:“现下二姐姐已经掌了府里中馈,倒真是稳重起来了。”

    傅珺闻言浅浅一笑,却并不曾接话。

    傅瑶向她看了一眼,见她面上并无多少欢容,心下亦知傅珺的性子,便轻推了她一把,嗔道:“我就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可我这不也是没人说嘛,就跟你说一说罢了。”言至此处,她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终究也是一家子姐妹,二姐姐变成这样,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知说什么才是了。”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收束于一声淡淡的叹息。

    傅珺向她看了一眼,张了张口,却终是无言。

    她能说些什么呢?

    傅珈所遭遇的,是这个时代所有女人都会遭遇的命运。也许用不了多久,同样的际遇亦会发生在傅瑶或者她自己身上,而在面对这样的命运时,每个人的选择皆会因了性格、经历与悟性的不同而不同。

    很显然,傅珈选择了改变。

    改变自己,去迎合这样的命运,再以这样的改变为自己谋得一条出路。

    这样的选择,傅珺认为并不能轻易地以对错论处,或许她并不认同傅珈的做法,但却尊重她选择的权力,更不会对之任意评判。

    说到底,这终究是傅珈自己要面对的问题,没有人比她本人更有发言权。

    傅珺凝眉沉思,久久不语。

    一阵微风拂了过来,玉禁步上结着的流苏翻卷而上,轻触着她的手指。

    她回过了神,侧首望去,却见傅瑶已然落在了身后,此时正立在一棵高大的梨树下,怅怅地望着一树的深翠浅碧出神。

    傅珺停下脚步,向傅瑶招手笑道:“三姐姐快些儿吧,就快开席了呢。”

    傅瑶被她一语惊醒,向她一笑,扶着小丫头的手走了过来:“瞧我,竟在那里发起呆来。”她一面说一面笑,语气略有些自嘲,“四妹妹可别笑话我才是。”

    “哪里会。”傅珺浅笑,伸臂向前遥遥一指,“咱们真该快些了,你瞧,那不是于妈妈亲自过来请了么?”

    傅瑶向前张了一张,果见于妈妈正行了过来,忙笑道:“哟,这是真来催了,咱们快着些罢。”

    姐妹二人便迎了上去,由于妈妈亲领着入了席。

    傅珈此时早已坐在了桌旁,见傅珺她们过来了,立时便笑着道:“你们可算来了,这也太迟了,过会子可要罚酒。”说着又去拉身边的傅珍,“大姐姐作证,一会子可得帮着我。”言语间倒有了几分以往的娇蛮。

    见她言笑晏晏,身旁侍立的裘姨娘行止规矩,显然是已经被收服了的,傅珺倒没如何,傅瑶却拿胳膊肘一撞傅珺,又向傅珈笑道:“当得的,来迟了自然该罚,只二姐姐上晌也来迟了,也得罚一杯才是。”

    傅珈便不依,又让傅珺评理,姐妹几人说说笑笑,气氛竟是好得出奇。傅珺甚至觉得,这是她自穿越之后家中姐妹相处最为融洽的一次。

    不一时侯夫人也到了,寿宴正式开始。平南侯府如今正是鲜花着锦,这寿宴之上的热闹繁华、锦绣喧嚣,自不必细说。

    一时饭毕,众女眷便分作了两堆。未成亲的姑娘们便去府中四处游玩,至于那些太太夫人们,则齐聚于湖畔水阁前听戏。因今儿侯夫人高兴,点了一出新戏《/春/月缘》,这戏文涉及男女****,并不宜于未婚的姑娘们听,因此才会分头作了安排。

    傅珺随在夫人太太们的行列里去了水阁,却见水阁前锦重重地设了好几层锦幛,又有得脸的管事妈妈们看着,严防死守不叫姑娘们听了那戏文去。

    傅珺深觉这情景使人发噱。

    《/春/月缘》这戏她听过,还专门拿了剧本来瞧过,真真是词藻典丽、满口余香,剧情亦是含蓄雅正,连个香艳点儿的描述亦无,实无必要这么防着。可侯夫人却如此安排,像是特别彰显平南侯府的家教似的。

    傅珺心下微哂,很不耐侯夫人的这番作派,一时想又起郑氏那里她还未去过,于是便就势向侯夫人告了罪,悄悄地步出了锦幛。

    此时,那戏台上正响起戏文开篇的一阵胡琴,咿咿呀呀的琴声被东风吹断,零落于耳畔,衬着这满世界的芳红嫩绿,倒有种难以言喻的况味。(未完待续。)

第661章

    傅珺情不自禁停下脚步,转首回望。

    东风翦翦,将深翠的锦幛吹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宛若湖水临风。那琴声却已然听不见了,唯空气里花香浅淡,荼蘼而芬芳。

    “见过娘娘。”身旁传来见礼的声音。

    傅珺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正是颜茉,看她的样子亦是才从幛中出来。

    “不必多礼。”傅珺侧身避了避。

    颜茉直身而起,含笑道:“才安顿好了珍姐儿,出来得迟了。”

    傅珺微微一怔,旋即醒悟,颜茉年龄虽然大了,却仍旧是小姑独处,那戏文她自然也听不得的。

    傅珺一时十分无语,对侯夫人又暗自腹诽了几句,面上则是浅浅一笑。

    “/春/未老,花影过墙东。画堂罗帐消/春/困,恨不相逢在梦中。小帘又东风。”

    身后蓦地传来细细的曲声,小旦的嗓音婉丽而明媚,有若/春/风缱绻。

    两个人一时间皆有些尴尬。

    静默片刻,傅珺含笑道:“既是在此巧遇,咱们便一块儿出去吧。”

    颜茉自是求之不得,点头应是。两个人便一同出了锦幛,向前头的月洞门行去。

    直待行至月洞门跟前,那叫人尴尬的唱曲儿声方终是听不见了,傅珺转向颜茉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竟是孤身一人,连个丫鬟也没带。

    傅珺颇为吃惊,沉吟片刻后便向颜茉笑道:“这花园前头有个闻笛别馆。却是蔷薇花架子垒起来的,这时候花开得正好,那里又安静,是个极好的去处。”

    闻听此言,颜茉不由微有些讶然,转眸看了傅珺一眼。

    傅珺的这一番话,实是体贴入微。

    顾家并不算富贵,这次跟出门的也就一个婆子并一个丫鬟而已。傅珍正有孕在身,颜茉自是将这两个全留下服侍她,自己则一个人悄悄退了出来。却不想遇见了傅珺。

    她原以为。这位郡主娘娘见她孤身一人,或许会高傲地嗤之以鼻,又或者会居高临下地施舍两个下人给她使。而无论哪一种,无疑都会让人十分难堪。

    可她却不曾料到。傅珺竟说了这样一番话。既未叫她难堪。又暗里关照了她,还很是顾及对方的颜面。

    这般想着,颜茉的笑容里便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谢意。蹲身道:“多谢娘娘指点。”

    傅珺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遂笑着摆了摆手,两个人便在月洞门处分开了。

    颜茉这是头一回来平南侯府,并不识得路,好在这花园各条路口皆有小丫鬟守着,她便向小丫鬟问明了路径,一路逶迤着来到园子的东南角。

    还未至近前,一阵甜柔的花香便随风拂了过来。

    转过脚下细细的羊肠小径,颜茉抬眼望去,却见前方是一架好大的蔷薇花幛,翠叶如碧,花朵累累,轻红浅粉层叠堆积,真真是锦绣千重,繁花灿烂。

    一见之下,颜茉心中不由赞了一句:真个好景致。

    而更可喜的是,此处果如傅珺所言,是个极安静的去处。那些小姑娘们或去前湖划船采莲,或去竹林观鹤看鹿,倒鲜少往这里来的。

    颜茉一面想着,一面便往花幛间行了过去。

    便在此时,另一头的小径忽地转出几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其中二人相貌秀丽,约十四、五岁年纪,衣着十分华贵,皆穿着江南织造新出的“青岚烟云纱”,这种料子色若青岚,尤其宜于制成褙子套在外头,可映出里头的衣衫,有一种如梦似幻之美。

    颜茉认出这两个皆是高官之女,便停下脚步准备打个招呼,孰料耳畔却随风传来几句话,说得却正是“颜大姑娘”如何如何。

    她一时倒有些踌躇,停了片刻,转身便避进了旁边的花幛。

    那一行人因尚在转角,并无人发现颜茉,而随着她们越行越近,那说话声便也越发清晰起来,言来语去间,果然说得便是颜茉。

    颜茉便凑到花幛边,自花叶的间隙向外看,却见走在左首穿轻湖衫儿的女子掩唇笑道:“……真真是好笑,这么老的人了,倒还跟我们做了一处,我瞧她那年纪与我娘一般大,却还被人叫着颜姑娘,偏她还能听得下去,我都替她害臊。”

    另一个穿茜色衫儿的女子亦笑道:“就是嘛。若换作是我呀,我早便呆在家里了,何苦出来丢这个人。”

    轻湖衫儿的女子便笑她:“你可万不会这样儿的。我可听人说了,平昌郡主前几日才给你们家下了帖子,你的事儿呀只怕就要成了。”

    茜衫女子羞红了脸,顿足道:“好啊,你跑到我面前来嚼舌头,看我不拧你。”

    两个人便嘻笑着打闹起来,边笑边行,那轻湖衫儿女子一抬头,发现此处翠幛千重、风摇花动,便笑着去推茜衫女子:“哎呀,你快瞧,这花架子好生别致呢,咱们且进去瞧瞧。”说着话便拉了茜衫女子往此处行来。

    见此情景,颜茉忙轻提裙角,悄无声息地往花幛深处行去。这花幛乃是“凹”字型的,她连着转过两个转角,猛一抬头,忽见花幛里竟然还有一人。

    此人竟是个男子!

    颜茉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伸手掩唇,将冲口而出的那声惊呼掩了下去,只睁大眼睛打量着那个男子。

    那男子穿着一身半旧的豆灰素面儿宽袖衫,疏疏拓拓地立于花幛深处,身量修长,两鬓微霜,长发散落于肩,只于发顶处将一根玄玉簪子束起少许。此时见有人闯了进来,他亦只抬起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复又移开了视线。

    颜茉一眼看罢,心下稍安。

    观此人衣着,倒有些像是夫子或门客一类的人,只要未曾冲撞到什么贵人,她便放心了。

    她定了定神,上前几步向那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向花幛的另一头指了指,复又向那人蹲身行了一礼,以极轻的声音道:“惊扰了先生,请先生恕罪。小女子只是暂避,稍后便会离开。”

    此时,花幛那头已然传来了说笑声,女孩子娇声呖呖,宛若莺啼燕咤,于花香中听来却也十分应景。

    “……这花儿开得多好,咱们采些罢。”听声音,这似是那茜衫女子在说话。

    轻湖衫儿的女子便道:“长在这里不更好看么,何苦摘它下来。”

    茜衫女子便道:“你不知花堪当折直须折么?待花残之时,这满枝皆空,又有什么意思?”语罢,轻轻一叹。(未完待续。)

第662章

    茜衫女子有些惘然的话音袅袅未息,一时间花幛那头便安静了下来。

    良久后,方有另一声轻叹响起,却是那轻湖衫儿的女子叹道:“你说得果然有理。像那颜姑娘,年纪老大却还是独自一人,便如这花儿一般,颜色旧了,自是无人看顾了。”

    被人这般背后议论,且又还叫个陌生男子听了去,颜茉纵是再大方,心下亦难免尴尬,不由自主地便瞥了那男子一眼。

    那男子却并未看她,仍是一脸疏淡地立在那里,侧对着颜茉,望着花幛外的天空兀自出神。

    他这态度倒让颜茉自在了一些,便又向他睇了一眼。

    这一眼看罢颜茉才惊觉,这男子竟是生得极为俊美。

    自侧面看去,他的眉骨比一般人略高,眼神便显得格外深邃,由鼻骨至下颌便如工笔画出的一般,格外地干净利落,却又含着几分流丽,叫人一眼也看不尽。

    只是,在这谪仙般的俊颜上,却不见一丝仙人的洒脱,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怆然。那微白的两鬓苍色冥冥,便四周繁花如锦,亦掩不去他身上深深的寂寥。

    不知何故,颜茉竟觉有些鼻酸。

    这男子身上的沧桑,她在这一瞬间感同身受。

    外头的说话声不知何时停了,那两个女子已然离开,东风缱绻而来,花幛内甜香浮动,枝头花朵迎风轻颤,似在向着来人点头致意。

    颜茉向那男子蹲了蹲身。转身便往回走。

    行至转角处,她悄然回首,却见那男子仍旧立在原地,孑然不动,似是以一身孤冷抵御着这万千繁华。

    “先生何苦如此。”颜茉忍不住轻语,脚步亦停了下来。

    那男子转眸看了看她,一言不发。

    “小女子与先生萍水相逢,后会无期,倒要劝先生两句,凡事看开一些。过自己的日子便是。先生若觉命运不公。便想一想小女子。”说到这里,颜茉展颜一笑,“方才那两个姑娘口中之人,便是小女子。虽她们觉得小女子可怜。可小女子却不觉有何不好。似小女子这般做老个姑娘。不用看男人脸色过活。不用被婆婆小姑欺负,手上银子又够花,可自在得很呢。旁人说得再多,小女子只当她们没事乱嚼舌头。”

    说到此处,颜茉自己撑不住笑了起来。

    那男子眸光微深,向颜茉又看了一眼。

    颜茉便笑问:“观先生气度,想是夫子,又或是门客?”

    回答颜茉的,自然又是一阵沉默。

    不过,颜茉这些年颇见过些世面,倒有些察颜观色的本事,见这男子眸中似有不以为然之意,她便知自己是猜错了。她倒也不尴尬,洒落一笑道:“啊,原来是小女子猜错了,那小女子再猜一猜,莫非,先生是府中的伶人么?”

    男子仍是一语不发,身上的气息却骤然冷了下来。

    颜茉忙蹲了蹲身,歉然道:“请先生忽恼,小女子妄言,请先生莫往心里去。”

    言罢她又直起身来,自顾自地笑道:“无论先生是做什么的,只看先生这样子,想必是读过书的罢。若依小女子说呢,这书读得太多却也不好,书读得多的人,想事情就会特别细致,其实过日子哪有那般精细?不过是衣食住行,想得太多反受其累。这天地何其广阔,先生身为男子又有多少便宜,何苦积步原地,自苦如斯呢?”

    那男子大约没料到颜茉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眉眼之间到底动了几分颜色。

    颜茉见状,忍不住掩唇轻笑。

    “这样才好。先生现在看来倒有了些活气儿了,方才看着像个石头刻的人似的。”颜茉笑着道,复又蹲身:“小女子胡言乱语,望先生万勿怪罪,小女子这便去了,先生自便罢。”

    说罢她便转过了身,这一次却再不复回首,那道宫紫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花幛深处。

    傅庚凝目看着那道背影。

    若是熟悉他的人在此,必能看出他此刻的神情有些瞠目结舌。

    这个女人,倒还真是……奇诡。

    奇诡得让傅庚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原是从秋夕居出来的。

    方才他在秋夕居探病,郑氏忽然便发了狂,不仅抓住他的衣衫不放,还将他的头发也打散了,弄得他一身狼狈。

    他已经很久没在秋夕居过夜了,一时间只寻到了一件家常旧衫,他便随意披了,头发也只随手挽了挽,便自走了出来。

    郑氏病势渐沉,如今连傅璋也不大识得了,每天或是昏睡,或是醒过来发狂,有时候两三个人都按不住她,只能一/日/日用药压着。

    鲁医正说,郑氏只怕熬不过这个年去。

    若照此说来,过不了多久,傅庚续弦之事便又要成为平南侯与侯夫人的关注点了。

    一思及此,傅庚心下便十分烦躁,自秋夕居出来后,他也未辨方向,只信步而行,不知不觉便行至闻笛别馆,这才发觉府中有女客,他便避在花幛之间,随后便遇到了这个奇怪的女人。

    这女人真是怪得很。莫名其妙地上来便说了一大通话,言语中竟对读书大加诋毁,还自称老姑娘。

    而最叫傅庚瞠目的是她认人的本事。

    她哪一只眼睛看出他是伶人的?

    就因为他生得俊了些,穿得破了些,便被当作伶人了?

    伶人能有他这一身气度么?这个叫什么颜姑/娘/的,这眼睛也不知是如何长的,认他作夫子也就罢了,竟将当朝堂堂大九卿、太子少师,认作供人取乐的伶人,这也真是……

    傅庚暗自摇了摇头。

    识人不清、胡言乱语,也难怪这女子会成老姑娘。

    可是,她方才说的话倒也并非一径浑说,有些话还是颇有些意思的。

    只是,道理人人都懂,说起来也很容易,然这世间懂得道理的人何止千万,而真正能依道理而行之人,却只寥寥。

    傅庚又摇了摇头,向花幛外头看去,却见园中寂寂,唯东风拂过花树,偶有落红飘过,除此之外便再无旁人。

    他掸了掸衣襟,缓步踏出了花幛,信步而去。

    闻笛别馆又变得安静了下来,那些轻颦浅笑、喁喁细语,很快便被暖风拂乱了去,唯蔷薇如故,花香依然……(未完待续。)

第6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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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荼蘼芬芳的五月,便在这暖人的薰风里悄然过去了。

    当六月携着最初的热浪袭卷金陵时,金陵女校的名声已经响遍了全城。

    皇后娘娘坐镇,勇毅郡主牵头,更有无数名媛才女任客座夫子,金陵女校可谓声势煊赫,吸引了无数视线。而金陵女校的运作模式也让金陵城的百姓议论不息。

    金陵学校是以“义塾”形式经营的,不仅学费十分低廉,且每天还提供两顿免费学生餐,一些特别贫困的家庭还可以免去学杂费。

    如此优厚的条件,对平头百姓极具吸引力。单说那两顿免费学生餐,便可将学费赚回来了,更省去了好些嚼用,一时间,那些家中有女儿的恨不能连还在吃奶的女娃娃也送进去入学,而家里没女儿的则只能又妒又羡。

    至六月初,学校运行渐渐步入正轨,傅珺亦开始着手安排下一步计划。她打算再开办几个作坊,让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女学生入坊工作,挣钱养家。这个计划还在酝酿中,她这几日每天都拉着阿九做预算。

    这一日清晨,傅珺梳洗已毕,见孟渊要往官署去,她便跟出来提醒他:“今儿你可早些回来。我们还得去青云巷看地方去呢。”

    青云巷位于玄武大街左近,是一处平民商业区,各方面条件皆很不错,治安也好,傅珺打算将女校开办的作坊集中在那里。

    孟渊便颔首道:“自然。”说罢又向她端详了两眼,见她穿着件香雪纱斜襟藕花轻衫,朵云纱雪紫湘裙,裙缘与襟边皆绣了细碎的粉紫茶花,发上簪了蓝琉璃莲花发钗并簪子。一身清清浅浅的颜色,雪腻肌肤、明眸若水。立在廊庑边上。直叫天地皆失了色。

    孟渊的眼神便幽暗了起来,他喉头吞咽了一下,转身回至她身边,向她耳边低语:“这样穿。很好看。”

    傅珺被他说得一愣。过了一会方才明白过来。一时间倒有些啼笑皆非。

    孟渊的所谓好看,指的是她这一身衣裙的颜色,浅紫色亦是紫色系的。那是孟渊的最爱,难怪他会有此一说。

    原来是因为这个。

    傅珺摇了摇头,展袖道:“这料子还是你买的呢,你自己倒忘了。若是你想不起来,下晌我与你同去库房瞧瞧,且看看那里头有多少这个颜色的衣料。”说着她自己没忍住,掩唇笑了起来。

    这一笑横斜多姿,孟渊的眼神便又暗了下去,走上前来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直说得傅珺面泛薄粉,这才满意而去。

    看着他修长高大的身影消失于院门处,傅珺觉得,若此生能与孟渊做一对腻腻歪歪的夫妻,倒也不算太坏。

    这般想着,她便又笑了起来。

    “娘娘,时辰不早了,可要去夫人那里?”涉江上前轻声请示。

    傅珺便自窗扇向房中看了一眼,见博古架上的座钟已经指向了“柒”,倒确实到了晨定之时。

    傅珺便笑着点头:“这便去吧,总归我也不饿,点心回来再用。”

    涉江领命,吩咐小丫鬟将点心罩子罩上,青蔓等人亦围随了过来,一行人径往素心馆而去。

    今儿傅珺请安的时辰可有些晚了,才一踏进素心馆的明间儿,便见裴氏居中高座,冯氏与吴氏分坐两旁。

    裴氏穿着一身团花福纹墨绿褙子,手里端着个茶盏,遥遥地向傅珺看了过来,架子倒是搭得十足。见傅珺行礼,她也只在鼻孔里“嗯”了一声,既未叫起,亦未让座。

    对于裴氏的冷脸,傅珺早便惯了,行礼过后便自起了身,向末座的位置径坐了下来,一行一止风仪俊秀,裴氏的态度对她根本没有影响。

    裴氏冷眼看着傅珺,眸中蓦地便有了针尖般的锐意,旋即又换作冷笑。

    她几乎快要忘了,这位勇毅郡主嫁入国公府,已经时过一年。

    一年前她不能拿这位郡主娘娘如何,可如今却未必了。

    念头转至此处,裴氏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看向傅珺的眼神亦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三郎媳妇,昨儿歇得可好?”待傅珺坐定,裴氏便语声淡淡地问道。

    “劳母亲动问,媳妇歇得很好,多谢母亲。”傅珺起身恭答,无论是表情、用词还是动作,皆是端正有礼,有若最标准的礼仪范本。

    裴氏面上掠过一丝不喜。

    她顶恨傅珺这样。

    这所谓的从容有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裴氏,眼前这位乃是尊贵的勇毅郡主,而她裴氏却只是个五品宜人罢了。

    “坐罢。”好容易压下心头怒气,裴氏淡声说道。

    傅珺依言坐下。

    不知何故,她觉得今天的素心馆气氛有些诡异。

    “三郎媳妇也过门儿一年多了罢。”裴氏再度开了口,语速不紧不慢,“这一年多来,也不知我们国公府的日子,你可还过得惯?”

    傅珺微微挑眉。

    这真是难得的拉家常的开场白。

    “媳妇过得惯的,多谢母亲垂爱。”她语声平静地回道。

    “嗯,你这礼数倒真是好得很。”裴氏不冷不热的赞了一句,复又是一笑:“既是你这般知礼,我接下来说的话,想你必能明白的。”

    说到此处,她故意停顿了片刻,端起茶盏啜了口茶。

    一旁的吴氏已经眯起了眼睛,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椅背上,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至于冯氏,此时却专意打量着手里的帕子,那上头的绣花似是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

    傅珺并未接话,仍是风仪端秀地坐在位上,静候裴氏接下来的话。

    裴氏搁下茶盏,提了帕子按了按唇角,淡声道:“你过门一年,到现在也没个动静,少不得我这个嫡母要表示表示。今儿你便将文秀领回去吧,她是个稳妥的,又温柔懂事,我已经想好了,待她开了脸,便正经抬了姨娘。”

    廊下屋中悄然静默,裴氏的话语声一层一层荡了开去,滑过众人的耳畔。

    傅珺静静地望着手里的茶盏,面色一无所动。

    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裴氏终于转性了呢,倒忘了这一茬。看裴氏此刻笃定的模样,似是料定了傅珺无由推拒。(未完待续。)

第664章

    “哟,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光阴如白驹过隙。”吴氏咯咯笑了起来,语声中有难掩的得意,“弟妹原来入府一年多了呢,母亲不说,媳妇竟没转过来。”

    “正是如此。”裴氏接口道,好整以暇地望着傅珺,“子嗣乃是大事,我这个做母亲的自是着紧得很。”

    吴氏笑看了傅珺一眼,转向裴氏笑道:“母亲慈爱,色色俱想到了,又安排得悉心,真真是为了我们晚辈操持着呢。只是,兹事体大,可不能草率为之。”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便又看了看傅珺,眸中似含着笑意:“说起来,媳妇平素冷眼瞧着,那文娟也很不错,她这年纪可也不小了罢。”

    裴氏眼神一闪,旋即便拍了拍脑袋,一脸恍然地道:“哎哟,瞧我这记性,真是年龄越大越记不住事儿。若不是你提醒,我倒还真忘了还有个文娟呢。”说着她便又看向傅珺,仍是一脸的好整以暇:“正所谓好事成双,三郎媳妇,文秀与文娟原就是服侍三郎的,如今便也一并开了脸罢,过两/日/你带她们过来敬杯茶,这事儿便算成了。”

    傅珺真是很想要笑。

    如此不成体统之举,裴氏与吴氏做起来还真是煞有介事,这满京城的高门,还从没有丫头才开脸就升姨/娘/的。

    她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向裴氏看了一眼,复又看了看吴氏。

    乌沉沉的眼睛,明明冷冽。却又似暗夜般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吴氏心头打了个突,唇角的笑意便有些开裂,忙掩饰地用帕子掩了口,

    裴氏却是心中一冷。傅珺冷冰冰的眼神,让她从头到脚如被一盆冰水浇过,心底竟有些打起颤来。

    这位郡主娘/娘/的眼神,她并非第一次领教,但凡傅珺有此眼神,接下来便会是毫不留情的反击。

    裴氏面色铁青。脊背却挺得笔直。

    她的理由堂堂正正。

    她倒要看看。这位勇毅郡主还有什么法子拒了去,京里一般的高门,媳妇过门一年而无孕的,婆母便都会给安排通房。若是有孕那就更要安排通房了。总不能叫爷们儿素上几个月吧?

    裴氏自觉理直气壮。

    她今天可是依足了规矩做事。放到哪里也说得过去。

    “说起来,我也好些时候没进宫了呢。”傅珺清清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说出来的话却与裴氏所言风马牛不相及。“不过,虽很久不曾进宫,我却还记得,胡狼国与交趾国前些时候都派了使团进京贺圣上千秋,还送了许多珍稀的礼物。”

    吴氏张大了眼睛,掩唇的帕子已经不自觉地放了下去,睁着一双眼睛不解地看着傅珺。

    这忽然间的,这位郡主娘娘怎么忽然说起外国使团进京之事来了?裴氏方才可是说了要把文秀与文娟给抬成姨/娘/的,傅珺接过来的话却说这个,用意何在?

    不止吴氏,冯氏此时亦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傅珺。

    裴氏的脸已经拉下来有半尺长了,一双眉头更是锁得死紧:“三郎媳妇,我与你说的是抬姨娘之事,你扯这些作甚?”她冷声道,语气中的不悦十分明显,复又嗤笑了一声:“莫不是你以为你东拉西扯几句,我便会将这茬揭过不提么?我可正告着你,做媳妇的都得有这么一天,别以为你是郡主你就能躲得过去。”

    她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厉,然傅珺却似是根本没听见一般,仍旧神态悠然,缓声道:“那胡狼国与交趾国送来的贺礼中,可有一样极有趣的,”说至此处,她顿了一顿,清滟滟的面容上笑意浅浅,“那便是他们皆送了美人儿给圣上贺寿,胡狼国送了一百名名绝色的色目美人儿,交趾国送了五十名丽色舞姬。”

    她说到这里又停了一刻,方淡笑地看着裴氏,不冷不热的语声漫传而来:“母亲,您知道么,当时我就想到了您。”

    她清清淡淡的声线一如往常,平稳无波,然而,这最后一句话却如一石入水,让这房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唯有冯氏,眼中似有点点笑意。

    “什么话!”裴氏勃然作色,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这是你一个媳妇该跟婆母说的么?”

    “如何不该?”傅珺立刻反问,面色十分地“茫然不解”,“母亲/日/日为我们晚辈操劳忧心,苦心安排媳妇房里的事儿,媳妇想要回报一二,更想要为母分忧,这是媳妇的一点孝心,有何不可?媳妇已经想好了,今儿就递牌子进宫请太后娘娘降旨,请娘娘赏十个美人儿进府与母亲。”

    说到这里她眼眸一转,看向一旁瞪大了眼睛的吴氏,璨然一笑:“哦对了,还有二嫂嫂,劳您这么关爱于我,我无以为报,这么着吧,我也叫太后娘娘降旨赐十名美人儿予您。母亲与二嫂嫂看,这般处置可好?”

    “咳咳……”冯氏一口茶呛进喉咙,立刻咳嗽起来,她连忙拿出帕子按着唇角,拼命忍住那即将冲口而出的笑声。

    这位勇毅郡主,简直是促狭到了家,冯氏真是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裴氏与吴氏的脸同时黑了下去,其中尤以裴氏为甚,她顾不上再讲什么风度派头,“呛啷”一声便撂下了茶盏,伸手指着傅珺,气急败坏地道:“你这个……你这个……”一壁说,她一壁抖得越发厉害,却是话也说不全了,脸白唇青,整个人都气得抖个不停。

    “三弟妹,你这是何意?”吴氏此时亦忍不得了,霍地起身,一张脸已是铁青。

    “你们是何意,我便是何意。”傅珺怡然道,将手里的茶盏向桌上一搁,人已经站了起来,一双眸子淡然扫过裴氏,又扫过吴氏。

    这两个女人此时的脸色不只是发黑,亦含着几分惊恐。

    傅珺知道,她们是真怕自己进宫要人。

    太后赐下来的女人岂是好接的?不仅不能拒绝,还需好生安置着,那可是宫里来的人,你想要处置都要看宫里的眼色。

    “哪有你这般说话的?三弟妹可知‘长者赐不可辞’?”吴氏语声渐厉,神情也变得狰狞起来。

    傅珺好整以暇地一笑:“那是自然,二嫂嫂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过一个‘辞’字?不过,我倒要请教二嫂嫂一声,尊者赐,可能辞?”(未完待续。)

第665章

    吴氏一时语塞,再一转念,又不由恨得两眼冒火。

    方才傅珺确实根本就没说她不要文秀等人的话,她只是说要请太后赐娘娘二十名美人儿进府。

    “有十名美人儿为二嫂嫂分忧,想必二嫂嫂往后的日子会过得极为舒心。”傅珺继续说道,神色间尽是悠然。

    “那可不行!”吴氏想也不想地道,言罢眼神一扫,忽见傅珺身后的盛嬷嬷正冷冷地看了过来,手上的戒尺映着室内光线,竟是锃光瓦亮。

    吴氏的眼神立刻一缩。

    她忽然便记起了傅珺的身份,亦记起了傅珺在认亲的那一天,是如何强硬而利落地回敬了她与裴氏。吴氏不敢再看,只得转身望着裴氏,目中含着求助之意。

    裴氏脸色铁青地盯着傅珺。

    “怎么?母亲不喜?那就是嫌赏赐太少了?这可不好办呢,再多的美人儿我可求不来了。”傅珺眉尖轻蹙,似是十分发愁。

    裴氏抖着嘴唇看着傅珺,说出的话也带着颤音:“你……大胆!”

    “媳妇不敢。”傅珺立刻恭声道,复又满脸“不解”:“只是,媳妇还要请母亲赐教,媳妇哪里做得不妥?媳妇一心孝敬长辈与嫂嫂,有何不对么?”

    “我哪里敢受你的孝敬。”裴氏面色铁青,语声极厉。

    “原来母亲是真嫌赏赐太少了。”傅珺的眉尖又蹙了起来,旋即像是下定决心似伸出了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只能再多五个美人儿。十五个美人儿。再多的,请恕媳妇无能,求不来了。”

    裴氏直被气了个倒仰。

    这还越说越来劲儿了。

    那一刻裴氏真恨不能摔了杯子。

    “我不许你去!”她怒喝了一声,看向傅珺的神情就像是要吃人,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傅珺淡淡地望着她,蓦地一笑,恭声道:“那媳妇便不去。”

    裴氏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这话风转得也太快了吧?这位勇毅郡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她还准备了好些话呢,光一个“孝”字她就能将傅珺压得死死的,可现在对方的态度却十分恭谨,这让她接下来的话也没法说了。

    裴氏愣了好长时间。见傅珺始终神色恭谨。倒并没什么更强硬的表示,她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本就该如此才是。

    在婆母面前,一个做媳妇的能翻出什么大浪来?可笑她方才居然被吓住了。

    一念及此,裴氏面色稍霁。

    她咳嗽了一声。伸手去端案上的茶盏。孰料。就在她的手端起茶盏的一刹那,那个恼人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媳妇谨遵母命,就不进宫去了。总归今儿轮着夏嬷嬷进宫回话,我这便叫夏嬷嬷给太后娘娘传个话儿,求她老人家赏些美人儿进府。如今时辰还早着呢,那二十五名美人儿下晌便能到,到那时,素心阁与括香居里刮过的风,只怕都会比别处香上几分。”

    裴氏端茶盏的手停在原地,半晌后方觉一口气狠狠堵了上来,险些没叫她晕过去。

    夏嬷嬷与盛嬷嬷可是宫里的女官,裴氏可以仗着婆母的身份压傅珺一头,却无论如何管不到宫里的女官去。

    她的脸色重又变得铁青,手指死命捏住茶盏,指关节已是根根发白。

    此时的她,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傅珺从头到尾无一字忤逆,却终将裴氏逼到了死胡同。她没想到这个三儿媳妇竟能这般不顾脸面,说话行事简直就跟地痞无赖一般,这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竟也做得出来。

    到得此时,裴氏是真有些悔了。

    可是,若要叫她此时服软收回成命,她却又抹不下这个脸来。

    一时间,裴氏心中真是百般纠结,神情亦是变幻不定。

    望着堂上这对面色铁青的婆媳,傅珺蓦觉索然无味。

    她抬起眼眸,再度淡淡地扫了裴氏与吴氏一眼,蓦地一笑:“既无别事,媳妇先行告退。”

    裴氏愣了愣,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在傅珺身上,恨不能在她身上看出个洞来。

    吴氏却终是忍不住满心的焦急,急声道:“三弟妹,你这是要找夏嬷嬷传话?”她的语声十分尖利,一脸的气急败坏。

    傅珺拂了拂裙角,秋水般的明眸闲闲扫向裴氏,恭声道:“一切还要看母亲的意思。”

    得体的话语,周全的礼仪,然她话中的未尽之意,却叫裴氏与吴氏同时脸色骤变。

    傅珺向裴氏蹲了蹲身,再度起身时,修竹般的身姿挺得笔直。

    裴氏怔怔地看着她,忽觉眼前的人影像是在打转,又像是多了几个重影。

    她不由探手扶了扶额头,压下那股冲上胸口的烦恶。便在这个瞬间,傅珺已是转身离去,雪紫色的长裙拂过槅扇,便快便没了踪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裴氏的嘴唇才掀了掀,却终究没有唤她停下,更无法开言叫文秀与文娟跟去。

    她是真的担心。

    她担心她这头才将两个丫鬟塞进三房,那头孟铸身边就真多了十五个妖娆多姿的美人儿。

    诚然,她也满可以赌上一赌,就赌傅珺只是嘴狠,并不会真这么做,怎么说她也是傅珺的婆母,儿媳难道还真能把手伸进婆母房里去不成?

    可是,心下虽如此作想,裴氏却终是没有这个勇气。她可是记得清楚,这位勇毅郡主的亲爹,当年有一个浑号叫“傅不吝”,看这郡主娘/娘/的行事风格,裴氏总觉得也有那么点儿浑不吝的架势。

    这万一她浑劲儿上来了,裴氏找谁哭去?而只要一想到孟铸身旁美人儿环绕,她心里就特别地堵,那一口气更是无论如何硬不下来。

    吴氏此刻心中所想,与裴氏却不尽相同。

    傅珺方才展现出来的气势,让吴氏记起了她们地位的悬殊,而再一思及她的宝贝女儿至今还在深宫之中,近一年来竟是未谋一面,吴氏忽然便打了个冷战,心中亦生出一个模糊的念头:想要斗赢这位郡主娘娘,仅凭她的力量,再加上一个裴氏,亦是难以匹敌的。

    夏/日/的晨风带着微凉,拂过雕着葡萄连枝纹的槅扇。那一刻,素心馆中死寂岑岑,直如墓室,裴氏与吴氏面色惨白,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心有余悸。(未完待续。)

第666章

    素心馆的廊庑下,傅珺缓步而行,面上浮着一丝淡笑。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那种压抑与憋闷的感觉,让她透不过气来。

    没来由地,她想起了《金锁记》里的一段话:“……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

    裴氏与吴氏,以及这大汉朝无数在内宅中挣扎着的女人们,不正戴着黄金的枷么?甚至包括傅珺自己,亦是枷锁束身。只是,她恐怕永远也学不会像裴氏她们那样,用这枷角去劈杀别的女人。

    那与她的信念相悖,亦与她的人格相左。

    然而,心底虽是一片澄明,她墨染般的眉尖却仍是微微蹙起。

    突然遭逢这样的事情,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保持心境上的平稳,傅珺亦然。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平视、面含浅笑,维系着表面上的淡然,领着人转过廊庑,出了素心馆的院门。

    方才踏上那条青石铺就的小径,一个人影突然从后飞奔而来,不管不顾拦在傅珺身前,“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众人皆是一惊,定睛看去,才发现那人竟是文秀。

    青蔓等人立刻挡住了傅珺,盛嬷嬷高声喝道:“大胆贱婢,竟敢拦着娘娘!”一面说话,一面便举起了戒尺。

    “娘娘,娘娘……婢子斗胆求求您,求您赏婢子一条活路吧。”哀哀切切的声音,温婉中含着几许轻颤。文秀那张古曲美人般的脸上已是珠泪滚滚,如泣如诉。

    傅珺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抬手作了个手势,盛嬷嬷会意,立刻退至一旁,青蔓等人亦无声地退了下去。

    傅珺缓步上前,垂眸看着地上的文秀,淡淡一笑:“起来说话。”

    平静的语声,却像是含着一种力量。

    文秀的身子颤了颤,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傅珺一眼,复又低下了头。却仍是跪伏于地。抽泣着道:“娘娘最是慈悲,当年捐了那么多的银子给……穷人,求娘娘也可怜可怜婢子吧,赏婢子……一条活路。婢子往后定会……好好服侍娘娘。服侍……爷。”

    傅珺凝视着她。

    她与文秀交集有限。并不知这人秉性如何。不过,仅听文秀此刻所言,便可知这是个精明的。很有几分说话的技巧,明明是来求当姨/娘/的,开口却提了当年傅珺捐银一事。

    这种混淆概念的本事,倒也是一种天赋。

    傅珺紧蹙的眉尖慢慢松开,眸子里含了一丝淡笑。

    “我可以让你进金陵女校,习得一技之长。我还能安排你在校做工,自己挣一份儿银子。”傅珺的语声极为平静,风拂起她的裙裾,雪紫轻蓝,重重叠叠,宛若水波轻漾。

    文秀既然口口声声说求她赏条活路,她就指一条她认为最好的路给她,只要文秀有这个心,傅珺绝不吝于好好安排她的未来。

    文秀垂着头,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处。

    此时情景,与她想得极不一样。

    她特意选了这条路、这个时机,是算准了孟渊回府的时辰的。在她的想象中,傅珺应该难堪大怒,当众责罚于她,而恰在此时又逢着孟三爷回府,眼见着郡主娘娘欺压一个楚楚可怜的婢女,到得那时,她心中所想便有望成为现实。

    可是此刻,傅珺却是意态闲雅、风姿轩轩,还平静地问她想不想进金陵女校。

    文秀不由咬住了嘴唇。

    “婢子……求娘娘赏一条活路。”她颤声说道,泪珠悬在睫羽上,雪白的颈项弯成一个柔媚的弧度。

    “去女校不是一条很好的‘活路’么?”傅珺淡声道,“我还可以替你去了奴籍,你自可择良人嫁之,这也是一条活路。你可愿意?”

    文秀的身子动了动,并未接话,只伏地不起。泪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她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那模样着实惹人怜惜,傅珺若是个男人,只怕这会子也要心疼了。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深深的不解。

    这个时代的女人,真的就这么希望给别人当姨娘么?

    她已经给了文秀两条很好的出路,可很明显,文秀是认定了要做小的。

    “怎么,这两条路你皆不愿?”她问道,语气并不见变化,仍是淡然平静,“那还有第三条,我仍是去你的奴籍,再给你些银两,拿了这些银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这也是一条活路,你看如何?”

    文秀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傅珺,脸上仍是泪痕狼籍,颤声道:“娘娘……婢子……婢子……”

    怯怯软软地嗫嚅半晌,文秀终是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噗嗤”一声,傅珺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凝目望着她道:“你倒真真有趣。口口声声说要我给你一条活路,我给了你三个选择,你却又皆不肯。你实话说吧,你到底想要如何?”

    清清淡淡的声线,语中并无愤怒、怨恨或是讥讽,只是很平静地问了一个问题。

    依旧与文秀所想完全不同。

    只是,这样的傅珺,似乎又是万事可以商量的,至少她没有当场打骂过来,而是在问文秀缘故。

    文秀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

    如果未来的女主子是个耳根子软的,她往后就更有机会往上爬了。

    这想法让文秀心中发热,眼前似又浮起了孟渊俊美的脸庞。

    她是直到孟渊大婚前才知晓,这位她一直瞧不上的三爷,不仅人生得俊美,更有一个极好的前程,那时她便起了心思。若能攀上孟渊,她后半辈子便可享尽荣华富贵,若再能得个一儿半女,那她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而此刻,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她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一瞬间,文秀连呼吸亦急促了起来。

    她壮起胆子抬头看了傅珺一眼,复又垂眸道:“婢子定会忠心服侍娘娘……服侍三爷……”她的声音仍在颤抖,似是怕傅珺不信,又切切地看着傅珺:“婢子是真的这般想的,婢子只想一辈子好好服侍娘娘和三爷,绝不会生二心,如有二心,天打雷劈!”

    言至最后,她目色坚定,神情竟还有些悲壮起来,似是对所盟誓言深信不疑。(未完待续。)

第667章

    傅珺抬手揉了揉眉尖。

    跟这种死缠上来的女人打交道,实在很让人厌倦。

    “不行。”她简短地道,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文秀身子一震,怔怔地望着傅珺。

    方才还是耳根子很软的样子,可此时说出来的话却绝决得没有一丝转圜余地。

    这样绝然的回答,再一次背离了文秀的想象。她怔怔地看着傅珺,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的眸光中,似是含着一丝怅然。

    文秀一怔,旋即便从心底里冷笑起来。

    她就知道,这些所谓的正房太太,最喜欢装慈悲、假良善,嘴里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一个“妒”字罢了,却不知这样子是装给谁看的,难不成是怕在别人面前落下口实?

    心中念头一起,文秀已是合身向扑倒在了傅珺的脚边,抬起一张泪水涟涟的脸,颤声泣道:“娘娘为何不应?娘娘就算贵为郡主,亦需知嫉妒乃是七出之一。娘娘何苦犯下七出之条?娘娘啊,娘娘……”

    傅珺无语地看着脚下的文秀。

    这种神一样的逻辑,让她突然很想要笑。

    她正颜望向文秀,问道:“你说我嫉妒,我嫉妒的是谁?难道是你么?你有何可妒,且说来听听。”

    文秀微微一怔。

    她抬起泪眼望着傅珺,却见对方那双清冽冽的眸子亦正凝在她身上,神情竟是专注而认真的,似是等待着她的答案。

    文秀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猛一转念,她整个人忽然便僵在了原地。

    是啊,她有何可妒?

    美貌、身份、地位、名声、财富……她有哪一样能比得上这位勇毅郡主?更遑论才情礼仪、教养学识了,人家乃是连续数年的青榜头名,更有太后娘娘亲赐“大孝”二字。

    而她文秀,不过是温国公府的婢女而已。

    甚至就连年纪她亦比不上傅珺。傅珺才只十七,还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而文秀却已经二十一岁了。

    文秀的脸色瞬间有些灰败,方才的勇气似亦随之消散,她呆呆地跪坐于地。直到那雪紫色的裙裾随步而动。云朵一般流向身后之时,她才蓦地惊醒。

    这一刻,文娟的话语再一次浮现于她的脑海。

    “……妹妹自知愚笨,到不了三爷身边也是无法了。妹妹只替姐姐不服。姐姐这般容貌性情。放到哪里都是一等一的,实不该就此埋没了去……”

    “……这世间不会有男子喜欢霸道的女子,倒是那可怜娇弱的。必能惹得男子怜惜。姐姐天生娇弱美貌,可惜却不能近得三爷的身,若是配了小厮,连妹妹都替姐姐心疼着呢……”

    文秀的手狠狠抠住地面,眼神亦变得尖利

    文娟说得没错。

    若不能近得孟渊的身,往后随便配了个小厮,那她文秀不也就此变成泥土一般的存在,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不,她绝不会委身于泥土!她一定要豁出去再搏一搏!算算时辰,孟渊也该回来了,正好让她唱一出好戏。

    想到这里,文秀猛地站了起来,尖声道:“娘娘在上,婢子斗胆也要说上几句。娘娘一不顾夫人意愿,有违孝道;二不顾子嗣大事,辜负了三爷待您的一片心,有朝一日这事儿传了出去,三爷颜面何存?还有娘娘您自己,难道就不怕遭天下人耻笑么?”

    她尖锐的话语声高亢而响亮,小径两边路过的仆妇已有不少人将目光瞄向了这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文秀低垂眼眸,掩去了眼中的一丝得意,她就不信,这位郡主娘娘能忍得下这样的话。

    “那就让天下人笑去好了,我不在乎。”

    那个清清淡淡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语声若山间幽泉,说不出的泠然。

    文秀呆住了。

    傅珺已是停步转首,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一脸“赤诚”的丫鬟。看起来,就算文秀的举动极为无礼,亦并不能让她身上的清冷有丝毫变化。

    “我平生行事,从来只做我认为对的事,亦从未在意过世人眼光。于我而言,夫妻之间但凡有第三人在,便是对双方最大的侮辱。圣人有云:士可杀,不可辱。故,你的要求,我永不会应。”傅珺朗朗说道,一面悠然地拂了拂衣袖,风姿如画,美丽不可方物,“再者说,这天下人也没远你想得这般无聊,为了这些许小事就议论纷纷,你也未免将天下人瞧得太小了。”

    说到这里,傅珺面上神情微敛,字字清晰地道:“至于你所说的那两点,我可不敢认下。第一,母亲之命,我一字未违,上房当差的人多着呢,大家可皆听见了,母亲并没叫任何人跟我回三房,倒是你,自己巴巴地赶了上来,也真是奇哉怪也。至于你说的第二点,三爷的子嗣问题乃是我三房的事儿,你一个长房的丫鬟,又是个姑娘家,管得倒宽。”言至最后,傅珺面上似带了几分嗤笑之意。

    “噗哧”、“噗哧”数声,傅珺身边的丫鬟有人笑了出来,不过很快地,这笑声便被盛嬷嬷严厉的眼神止住了。

    文秀瞬间有种被扇了一记耳光的感觉,整张脸都在火辣辣地疼。

    她做足了要挨打受骂、要被那个板着脸的盛嬷嬷狠狠教训的准备,更做好了一面流泪一面坚不改口、事事以三爷为先的准备。这场面但凡被人瞧见,只会说勇毅郡主恃强凌弱,而她文秀这个忠诚又可怜的美丽婢女,一定会叫赶来的三爷既感动、又心疼。

    然而,她所思所想的一切,却皆不曾发生。

    方才明明态度那样强硬,可转眼之间,郡主娘娘却又与她讲起道理来,一条一条地驳了她的话去,还没有一点儿发怒的迹像。

    文秀觉得无力极了。

    傅珺的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语,都不在她的预想之内,这位郡主娘娘完全超出的文秀对后宅女主子们的预想,她头一次发觉,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表情呆滞地立原地,脸涨得通红,一脸的不知所措。

    她舍下了脸面,只想拼着换一个好结果,可谁成想,她的脸面是掉在地上了,人家却根本连看都不看。

    “怎么,文秀姑娘没话跟娘娘说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讥嘲之意。

    这说话的人文秀识得,便是勇毅郡主最信重的大丫鬟涉江,此时,涉江正淡淡地看着她,似是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儿。(未完待续。)

第668章

    小径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仆妇与小丫头子,见此情景,不少人皆是嗤笑出声,一道道或轻视、或嘲讽的目光,尽皆集中在文秀的身上。

    方才素心馆发生的那一幕,看到的人可有不少。裴氏的确并没叫傅珺领人走,是文秀自己拼命贴过来要做小,还拦住傅珺不让人走,简直就是以下犯上。众人交头接耳议论得十分热闹,时不时便有“下贱胚子”、“好不要脸”之语传出。

    傅珺面上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在骨子里,她还是没有那种强烈的尊卑意识,只要不越过她的底线,她并不介意与一个丫鬟讲讲道理。

    不过,她今天讲的道理只怕是多了些,一旁的盛嬷嬷已然有些不满,看过来的眼神甚至是责备的。

    “娘娘。”她出声唤道,态度恭谨:“此等贱婢,娘娘还是不用理会的好。”

    傅珺不置可否,向盛嬷嬷盈盈一笑,再也没看文秀一眼,转身踏过了小径,不多时,一行人衣香沓沓,便此消失在了小径的深处。

    直到傅珺等人已经走得不见了,文秀才终于缓过了一口气。随后,一股强烈的不甘便袭上了心头。

    她瞥眼向另一头的小径看去,恰好可见一角玄色的袍摆。

    孟渊回来了!

    文秀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真是绝好的时机,只要她再最后努力一回,说不得便能有一个顶好的前程。

    她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尖着声音唤道:“娘娘……”

    只叫了这两个字,她的嘴忽然便被人捂住了。随后,盛嬷嬷面无表情的脸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文秀的视线越过盛嬷嬷,看向了她的身后。忽然便全身打起抖来。

    在盛嬷嬷的身后,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

    是刑房嬷嬷!

    温国公府有一个专门处置府中下人的院子,院子里常年有四、五个积年的老嬷嬷当差,下人们私下里将这些嬷嬷叫做刑房嬷嬷,每一年,总会有几个人死在她们的板子下。

    冷汗瞬间浸透了文秀的后心。

    孟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文秀立刻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他,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哭得如梨花带雨一般。然而孟渊神色冰冷。浑身气势犹如铁铸,根本便没往文秀这个方向看上一眼。

    按住文秀的婆子取出绳索,利落地将文秀捆了起来。

    文秀仍在看着孟渊。

    她在等着他叫人停手,等着他救她出苦海。可孟渊却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刑房嬷嬷。微微颔首道:“有劳了。”

    文秀呆住了。几乎是一瞬间。她忽然便明白了此刻的处境。

    这几个刑房嬷嬷,看样子竟是孟渊叫过来的。

    文秀心里陡然生出了浓重的寒意,她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睁大的眼睛里涌动着惊恐与惶悚。

    她是夫人房里的丫鬟,谁都不能任意处置!

    孟渊却根本没往她这里看,仿佛他视线的这一角有个不洁之物。

    随后他便抬了抬手。

    一阵剧痛从后颈传来,文秀眼前一黑,人已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割舌再卖。”孟渊简短地道,根本不愿在这种事情上多浪费一个字。

    “是。”刑房嬷嬷应了一声。盛嬷嬷便在旁补了一句:“犯口舌忌,按宫规需乱棍打死。”

    “随你。”孟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罢便迈开长腿,转往素心馆而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盛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温国公府惯是不成体统,好在郡马爷是个好的,待郡主亦很好,若非如此,太后娘娘跟前她还真不好交代。

    她转回视线,望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文秀,忍不住摇了摇头。

    人往高处走,那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郡主娘娘实是心慈,还真指了几条明路出来,可这丫头心太大、想得又太短,便是现下的结果。

    “带下去。”盛嬷嬷吩咐道,神态十分从容。

    她与夏嬷嬷皆得了太后娘娘口谕,着令替勇毅郡主撑腰,若有犯进者皆可罚,如今不过是处置一个婢女罢了,这些许小事她自是做得了主的。

    文秀很快便被人拖了下去。

    与此同时,素心馆正房的门帘,亦被孟渊一掌拉断。

    未几时,素心馆廊前檐下的人便皆走得一干二净,那些下人们一个个面白唇青,像是被鬼追着似地,直至回到了下人房,仍旧是怕得两腿打颤。

    孟渊方才的神情太吓人了,那浑身的杀气直若索命无常,胆小的丫鬟已经有两个吓哭了,便是史妈妈亦连多问一句的胆子都没有,只顾领着人飞快地退了下去。

    没有人知道孟渊与裴氏在房里都说了些什么。

    当素心馆正房的大门重新开启时,孟渊施施然地行了出来,那张惯是冰冷的脸上无一丝表情。而裴氏却从这一天起便病了,连着十来日在房中静养,免去了所有人的定省。

    至于文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盛嬷嬷最终并未按宫规处置于她,而是依着孟渊的吩咐,将人发卖出去了,文娟亦随后发卖,卖之前还挨了顿重责,拖着一身的伤离开了温国公府。

    据说,那一日文秀当众阻拦傅珺,都是文地娟暗里撺掇的,只是这事儿并没确证,众人也只敢在私下里传传罢了。

    这事亦就此画上了句号。

    半个月后,裴氏的病终于渐渐有了起色,日子亦恢复了正常,晨昏定省,朝来暮去,除了裴氏与吴氏对傅珺的态度好一些外,再无其他变化。

    转眼又到了三伏天儿,亦到了阖府去别庄避暑的时日。

    然而,启程的日子敲定,傅珺却并未跟随大队人马离开,而是晚走了两天。

    金陵城又发生了一起三尸案。

    案件便发生在六月中旬,因死者乃是粮道官员,职位紧要、身份特殊,联调司调查得异常仔细。可是,这起案件仍如以往的无数起三尸案一样,并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再度成为了悬案。

    于是,何靖边又找到了王襄。

    这一回,他是带着圣上的口谕来的,这道口谕只短短九字:“着勇毅郡主协查此案”。(未完待续。)

第669章

    得此口谕,再加上王襄本就为刑部尚书,疑案要案亦需亲自过问,因此他再不能推辞,只得将此事转告了孟渊与傅庚。

    翁婿二人得知此事,略加商议后便由孟渊递牌子进宫面圣,也不知他与圣上都说了些什么,待他出宫之时,他的身上便多了个刑部提调使的任命。

    这只是个虚职,然有了这个虚职,孟渊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跟着傅珺查案了。自然,有他在旁护着,王襄与傅庚亦觉安心。

    便是因为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傅珺得到正式通知的时候,距案发时间已过去了十日有余。

    “时间已是迟了不少。”在临清阁中,孟渊这般向傅珺说道。

    彼时已是六月末,金陵城中暑热袭人,临清阁的庭院里一丝风都没有,白桦树在阳光的炙烤下仍旧挺直,唯叶片有些发蔫,不复往/日/的翠绿。

    傅珺靠坐在临窗的条案前,望着檐下白晃晃的地面出神。槅扇外置了两个冰盆,散发出沁人的凉意,扫去满屋的燠热与潮闷。

    孟渊的长眉蹙得极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次的案子与以往不同,像是有着什么大阴谋一般,他也说不出这感觉从何而来,只是本能是觉得非同一般。

    “我省得的。”静了片刻,傅珺点头说道,神色已是一片肃然,“今儿下晌便去么?”

    “嗯。”孟渊低声应道,又有些心疼地看了看傅珺。“辛苦你了。”

    傅珺一笑,有些庆幸地道:“所幸母亲她们皆去避暑了,咱们出门儿也方便些。”

    裴氏她们昨天便启程去了别庄。

    “若时间来得及,倒可以去外祖父那里坐一坐。”孟渊说道。

    案发地点便在长乐坊,离王襄的住处并不算很远。

    傅珺笑意盈然地道:“那就最好啦。我也好久没见外祖母她老人家了,着实想念得紧。”

    宋夫人还是今年二月间进的京。因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大好,一到金陵便水土不服,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才养好了些,傅珺本就有看望她的打算。

    夫妻二人商议已定。外头便有丫鬟道午饭好了。

    因天气太热。傅珺便叫人将饭摆了进来,两个人在屋里用罢了饭,又小憩了片刻,便顶着金陵城的酷烈阳光出了门。

    孟渊心疼傅珺吃辛苦。一路上布置得十分周全。车厢里不仅置了冰盆。还备了一把大折扇,由他亲自帮着傅珺打扇,且选择的出行路线亦是树多的。因此这一路行来,傅珺倒没怎么热着。

    案发地点位于长乐坊金科巷的一所三进院子,当傅珺步下马车时,守在院门口的唐俊早得了信儿,便自迎了出来,将傅珺与孟渊让进了院中。

    这院子虽有三进,面积却皆不太大,屋前檐下又植了好几株高大的桐树,此时浓荫匝地,似有微风拂面,倒并不显得热。

    唐俊在前引路,一行人沿着粉刷一新的抄手游廊转向后宅,唐俊便将案情讲述了一遍。

    死者乃是户部的一位主事,姓贺名固,妻朱氏。贺固的官衔只得从六品,然职位却十分紧要,管理着京府几个大粮库,换言之,就是个大仓库保管员。

    因天气炎热,户部放了几/日/的假,十天前的一晚,贺固在房里置了冰盆,便将门窗紧闭睡了,谁想这一睡到次日午时还未起,老仆敲门亦无人应。那老仆慌了神,叫人撞开了门,这才发现贺固夫妻陈尸于地,尸身下满是血水与化了的冰水。

    此案报上刑部后不久便由联调司接了手,仵作验尸并经现场调查后发现,贺固夫妻应是死于意外。

    结合现场发现的茶杯与茶壶碎片,还有床栏上明显撞击的痕迹来看,应是朱氏半夜想要喝水,起床后却不慎踩到了地上冰块,滑倒在地晕了过去。

    贺固大约是被这响动惊醒,便下床想要去扶妻子,结果亦不慎滑倒,倒地后挣扎起身时又再次滑倒,导致后脑多次撞击在坚硬的床栏上,终至后脑流血而亡。

    巧合的是,他的尸身刚好压在了昏迷的朱氏身上,贺固身形较胖、体型墩实,他压下来的尸身封住了朱氏的口鼻,致使朱氏窒息而亡,若非朱氏双手的指甲被剪短,且有孕在身,此案必会以事故结案。

    然而,就算明知此案并非事故,联调司却仍旧找不出凶手作案的线索。

    凶手将一切都布置得十分完美,贺固后脑的伤痕、地上滑倒的脚印、碎裂的茶杯以及两具尸身死时的位置,皆将案件指向了意外事故。

    言至此处,唐俊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查了半天,我还学着珺表妹的样子,将那家具也挪开看了,却仍是一无所获。”

    他的神情中含了些惭愧,还有几分怅然,傅珺向他看了一眼,嘴唇掀动,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

    作为一个才入行不到两年的新手,唐俊的表现还是不错的,可是,一些最基本的常识他却很欠缺,比如对案发现场的保护。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前提下,无故挪动现场的家具,傅珺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这也不能怪唐俊,受这个时代条件所限,刑侦手段自然及不上傅珺的前世,这一点她很理解。

    几个人边说边行,不一时便到了案发现场,亦是贺家内宅正房的西次间儿。

    到得此处,唐俊便止了步,十分自觉地退到了后头,孟渊亦只在房门处站定。

    傅珺便立在槅扇前头,打量着房中情景。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寝室,拔步床、矮榻、几案等等皆是榉木所制,看得出,房间已经被清理过了,地上的血迹已然洗净。

    然而,叫傅珺头痛的却非此处,而是这房中布局完全被打乱了,留下了明显翻动过的痕迹。家具全部都移了位,木质地板上划痕鲜明,还留下了不少鞋印,有一些还沾着泥迹,窗台上至少印着两人以上的手印,傅珺甚至还在地上发现了几根长短不一、明显不属于同一个人的毛发。

    这还真是乱七八糟的现场啊。傅珺忍不住心下哀叹。

    如此混乱的案发现场,凶手留下的痕迹或湮灭、或混淆,她简直不知该从哪里查起才是。

    她来得实在太迟了,迟得已经完全无法从中窥及一丝线索。仅凭直觉她已能断定,此处的勘察她必一无所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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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0章

    傅珺的心情有些烦躁,她抬手便褪下了帷幕,再度细细观察着现场情况,红唇紧紧地抿着,清眸之中满是冷肃与不满。

    孟渊向她看了一眼,探手接过了她的帷幕,却并不说话,只顺势在她手上轻轻捏了捏。

    傅珺回过神来,向他一笑:“戴着这个总看不清,也热。”她解释地道,神色有瞬间的温软。

    孟渊淬冰般的眸子里便有了些许笑意:“又没人拘着你。”说着又将她的帷幕拿起晃了晃,道:“我替你收着,你且查去。”

    傅珺又是一笑。

    有一个合拍的夫君,实是她之幸。

    然而,当她将视线从孟渊身上转回案发现场时,她唇边的笑意便尽皆收束了起来。

    完全没有头绪。

    这里乱成了一锅粥,她料定不会查出结果。

    这般想着,傅珺干脆便没进屋,而是又踱至一旁的正房并东次间儿瞧了瞧。

    这两个房间予她的感觉与西次间儿一样,她蹙起了眉问唐俊:“俊表哥,请问这两个房间的家具并物什,你们可曾挪动过?”

    “挪过了,尽皆仔细搜检过了。”唐俊说道,神情间还有几分自许。

    傅珺有些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这还真是无处可查了。

    正房三个房间尽数遭到了破坏,就算有线索,也被唐俊他们搅没了。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一阵热风自枝叶间掠过。傅珺阖目思忖,想着要不要再回西次间儿看一看。

    便在此时,一股奇怪的味道随风而来,闻着很是刺鼻。

    这味道……

    傅珺松开眉心,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渊,这是不是上漆的味道?”她转眸向孟渊求证。

    “是。”孟渊言道。

    傅珺心头微微一动,转首向四下打量。

    到此时她才发觉,这院子里朱栏碧窗,处处皆有着明显才粉刷过的痕迹,她又想起方才进门之时。那抄手游廊的栏杆亦是新刷了漆。颜色特别鲜亮,而在这院子角落的花坛边儿上,正零散地搁着三个木桶,那刺鼻的油漆味便是自那里传过来的。

    “俊表哥。请问你们可动过这些油漆?”傅珺看着唐俊。心里兀自打着鼓。

    但愿唐俊他们没碰过这些东西。

    唐俊正立在廊下。闻言便看了看那三个漆桶,摇头道:“这倒不曾,这几个桶因在院子里。我们的人便没查。”说着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灼灼地盯着傅珺:“这漆桶有问题?”

    傅珺大松了口气,向他一笑,并未立刻答他,而是行至漆桶前,蹲下了身子细细观察。

    这三个木桶里盛着三种颜色的漆,分别为新绿、墨绿与正红。因为久无人管,天气又闷热,油漆已经干了,最上面的一层裂了几条缝,味道颇为刺鼻。

    观察完毕,傅珺又起身回转至西次间的陈尸现场,这一次,她并没有只站在门前观望,而是走进了房间,纤秀的身影立在窗边,垂眸打量着窗台上那两个清晰的手印。

    见傅珺神情郑重,唐俊亦有些紧张起来,他跟在傅珺身后走了进去,却见傅珺眼望着窗台,清眸中射出璀璨的光华。

    随后,她的唇角便弯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就在刚才,她险些便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这个混乱不堪的房间、这处破坏得十分彻底的现场,第一时间扰乱了她的注意力,她只顾着注意那些显而易见的错误,却未曾发现此处的线索。

    她真是愧对刑警这个职业。

    如此明显的不合常理之处,她明明看见了,却视若无睹,若非闻到了油漆味,今天她必将空手而回。

    不过么……她盯着那两个手印看去,又暗自摇了摇头。

    现在说是线索似还为之过早。

    这般想着,她的眸中便多了几分思量之色,转首问唐俊:“俊表哥,请问一声,给这宅子上漆的工匠,您可曾查过?”

    “自是查过。”唐俊立刻说道,神情已是十分肃然,“贺固只请了一个工匠来粉院子,那工匠乃是匠作坊里的老人,做了近二十年了,案发那天晚上他恰好轮值,是在匠作坊里过的夜,因他打呼声太响,与他同屋的人几乎一夜没睡,却是证明了这匠人未曾离开过。”

    傅珺点了点头,其实她要问的并非这匠人的不在场证明。

    停了片刻,她轻声地道:“俊表哥可否派人问一问那匠人,这几个房间的窗台漆的是什么颜色?何时漆的?漆上之后几日可干?”

    唐俊一怔。

    这几个问题明显与此案无关,不知傅珺问来何用?

    看着唐俊明显不解的神情,傅珺笑了笑:“兹事体大,说不得便是一处重要的线索,烦请俊表哥着人问一问。”

    唐俊的神色又肃了下来。

    在来之前他曾得何靖边亲命,令他全力配合傅珺的调查,此时见傅珺言辞郑重,他自不敢怠慢,心下虽有些嘀咕,却还是即刻叫人去寻了那工匠问话。

    匠作坊离长乐坊不远,来回也就盏茶的功夫,见那联调司官员领命离开了,傅珺便又转向孟渊,含笑道:“阿渊,你会武,又懂些江湖之事,我这里有几件事想请教于你,还请不吝赐教。”说着她便向他蹲了蹲身。

    孟渊唇角轻勾,淬了冰的眸子里已是笑意细碎。他咳嗽一声,向傅珺拱了拱手,声线沉若箫鼓:“知无不言。”

    傅珺盈盈浅笑,遂问他道:“我想请问一问你,凭你的身手,如何能做到既杀了贺氏夫妻,却又叫人以为这是个意外?还请你细细说来。”

    她是想请孟渊虚拟一下杀人现场,以期从中找出其他可用的线索。

    孟渊此时面上笑意尽去,神情亦渐渐冷峻了下来,沉吟片刻后,他沉声道:“若我是凶手,布置这样的现场并不难,只须以迷药迷晕贺氏夫妻,入室后先行捂杀朱氏,弃尸床下,再提着晕迷的贺固狠撞床栏,致其流血而亡,再将其尸身压在朱氏之上即可。”

    “那死者鞋底的划痕,还有地面上滑倒的痕迹又是如何做的呢?”傅珺问道。(未完待续。)

第671章(100月票加更)

    孟渊被问得一怔,蹙眉想了想方道:“也许是凶手胁迫贺氏夫妻自行滑倒,再以武力杀之?”说到此处他自己又摇头否定:“不对。若用武,尸身上必留痕迹,仵作不会验不出来,且此法亦不稳妥,万一谁大声呼救,此事便不成了。”

    “正是。”傅珺接口道,“所以我猜,这凶手还是先用了迷药,再分别换上死者的鞋,做出滑倒的假象并打碎茶具,其后再杀人布置现场。”

    孟渊沉吟片刻,颔首道:“有理。”

    此时傅珺却又微蹙了眉,问孟渊道:“阿渊,这江湖上的迷药果真如此厉害?”

    孟渊神情郑重,道:“据我所知,藏剑山庄便有此药。”

    此言一出,众人便皆安静了下来。

    傅珺双眉微颦,心下暗自思忖:以藏剑山庄之能,作案条件与手段皆是齐备,但她本能地觉得,此案与藏剑山庄无关。连续数年毫无意义地谋杀平民,藏剑山庄不会做这等不划算的买卖,就算是有人背着山庄私下行事,这种人藏剑山庄亦须容不得他。

    此时,那跑去问话的调查员终于回来了,傅珺便避入里间,由唐俊与之对话。

    唐俊便问:“可寻着那工匠了?”

    那调查员擦着汗道:“寻着了,那工匠说,正房所有房间的窗户皆是漆成了墨绿,西次间儿的窗户也漆成了墨绿色,他是在案发那/日/的白天上的漆。在这个天气里,那漆只需一夜便可干透了。”

    傅珺立在槅扇后,听着那调查员气喘吁吁的话语,一直蹙起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

    这果然是一条线索,而且还是突破性的线索。

    此时不只傅珺,便连唐俊与孟渊亦皆面容微动。

    这调查员的回话,让他们同时注意到了一个此前忽略的问题。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西次间儿那个印了手印的窗台上。

    那窗台,漆的是朱漆!

    二十年的老工匠,不可能漆错颜色。再退一步说。就算他漆错了颜色,一夜过后,那漆早干得透了,也不该被前来查案的人印上手印。

    这朱漆窗台。一定是在案发那日工匠离开后重新上了漆。漆上朱漆之人如果不是贺固自己。便只能是凶手了。

    傅珺相信,贺固是绝对不会自己刷漆玩儿,不过出于谨慎。她还是问唐俊道:“俊表哥,贺固的尸身上可有挨擦过油漆的痕迹?”

    “并无。”唐俊立刻说道,欣喜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这个发现可谓重大,他家这位表妹果然天赋异禀,于刑名一道竟比积年的老调查员还要厉害。

    “此乃凶手所为。”孟渊沉声说道。

    唐俊立刻表示赞同:“孟兄所见极是。”说到此处,他的目中便露出几分不解:“只是,凶手为何要将窗台重新刷一遍漆?目的何在?”

    “我推测,是为了遮掩痕迹。”傅珺说道,又向那窗台上的手印指了指,道:“案发当晚,新漆未干,那凶手在犯案过程中,很可能是不小心在这窗台上落下了痕迹,也许是手印、也许是脚印,也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是不能叫人发现的。因此他便又重新刷了一层朱漆,将印迹尽皆遮了去。”

    她一面说着,唐俊便一面点头。

    方才问题一说出口,他便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可是,他还是有些不解:“凶手为何不仍旧漆绿窗,却改漆朱窗?他便不怕被人瞧出不对来么?”

    这一点确实古怪。

    整个正房皆为绿窗,凶手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偏要将凶案现场的窗子改了个颜色。

    傅珺的眉心蹙了起来。

    若说是为了遮住痕迹,原样再上一遍漆便是,又为何偏偏要以朱漆覆住绿漆?这样明显的差别,很容易便被人看出来了,难道凶手慌乱中选错了颜色?

    这想法才一冒头,傅珺便立刻否定了。

    凶手做事很仔细,只看这现场的布置,从茶杯到冰块,再到贺固夫妇尸体倒下的位置,每一处都设计得恰到好处,显示出了凶手的细致。还有这新刷的朱漆,傅珺方才仔细看过了,那层漆刷得密实均匀,显然是仔细地刷了不止一遍。

    一个行事谨慎、精于细节的凶手,为何会突然变得粗疏不堪,犯下这等大错?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促使他做出了这样的事?

    没来由地,傅珺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上一个案发现场的情景。

    那一次,凶手费尽力气将极重的橱柜挪了位,就为了遮住溅到墙上的茜灵砂,他选择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式掩盖痕迹,原因何在?

    傅珺怔怔地盯着眼前的朱漆窗台,脑中画面不时闪回,墙上飞溅的茜灵砂与朱漆窗台重叠出现。

    凶手作案手段可谓精妙,却偏偏在两次掩盖痕迹时表现拙劣,他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有什么必须如此的缘由?

    傅珺眉尖紧蹙,眼前似有重重迷雾,让她如身处黑暗之中。可是,她却分明有种感觉,那答案就在不远处,呼之欲出。

    蓦地,似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傅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忽然发现,这朱漆窗台与飞溅于墙壁的茜灵砂、墨绿色的油漆与青砖墙壁,这几者有一个明显的,然而却很容易叫人忽略的共同点:

    颜色!

    它们皆是红色与深绿色的!

    上一次,凶手为了遮住“墨绿”砖墙上“红色”的茜灵砂,不惜挪动笨重的四脚柜,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而凶手第二次犯错,亦是为了遮掩痕迹,以“红色”朱漆覆住了原本的“墨绿”色油漆。

    傅珺的眼睛越来越亮,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这个凶手,为什么总是在红色与墨绿色同时出现的时候,犯下错误?

    难道说,这个凶残的连环杀人案凶手,竟是……色盲?!

    傅珺眼前豁然开朗。

    这个可能性极大!

    她按捺住狂跳的心,开始回忆前世所知的关于色盲的相关知识。

    色盲,通常意义上指的便是“红绿色盲”,此类色盲患者无法正确地区分正红色与偏深的绿色,尤其是在光线较为昏暗的时候,更易将此二色弄混。(未完待续。)

第672章

    如果凶手是色盲,则他的种种行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茜灵砂质稀易干,甫落地时,凶手尚可挖砖以绝痕迹,可是墙上的茜灵砂却已干涸,粘在了墨绿色的砖墙上,身为色盲的凶手自是无法分辨,只得挪动家具遮掩。

    同理,凶手以红替绿给窗台重新上了漆,盖因浅绿色在色盲眼中是呈灰青色的,而墨绿与红色却同为深褐色,凶手于暗夜中无法分清红绿,便随意选了一个重新刷了漆。

    由此可推及两事。

    其一,凶手对自己色盲一事并不自知或知之不多;其二,凶手的母亲与外公一定是色盲。

    前世因查案所需,傅珺曾系统了解过色盲的相关知识,色盲是一种遗传学疾病,表现为同一谱系中成员的交叉遗传,也就是说,祖父遗传给母亲,母亲再遗传给儿子,儿子再遗传给孙女,依此类推。且男性得病的机率高于女性。

    傅珺越想越觉/兴/奋。

    这个发现太重要了,若以此为依据,便能大幅缩小调查范围,进而锁定凶手。

    这般想着,她已张口道:“这个凶手……”

    然而,方说了这几字,她忽然心念电转,蓦地便止住了话头。

    她该如何向唐俊解释色盲?

    色盲这种病症,大汉朝并无记载。

    此时傅珺若指认凶手是色盲患者,则她必须先解释此病症的缘由,再说出自己知其缘由的原因。

    她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如何能凭空得知色盲之事?再者说,这说话的场合亦不妥,谁能保证此地隔墙无耳?

    如此重要的线索,让他们的调查头一次领先于凶手,若是不慎流出消息,往后的调查难度将会更大,此事还需谨慎为之,不可贸然言明。

    此外,她有还个隐约的担心,此前的田庄三尸案及茜灵砂一事。让她总觉得联调司很可能并非铁板一块。凶手既然能截杀联调司官员,便未必不知联调司三尸案的调查进程。

    如此一想,傅珺立刻便熄了据实以告的念头。

    她略停了停,再开口时。说出来的话便拐了个方向:“……凶手若是没有武功。是不是亦能做下此案?”她转向孟渊问道。

    这个问题也是她很想知道的。

    孟渊凝眉思忖片刻。道:“可。只要有藏剑山庄的迷药,一切皆非难事。”停了一刻,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凶手须得力大。”

    傅珺点了点头。随后便说出了久在心中的另一个想法:“我觉得,凶手很可能来过贺固的家。”

    “何出此言?”唐俊追问道。

    傅珺便道:“这其实也是我的推测,且分成三点来说明。第一,关于凶手。此人精明狡诈,作案手法隐蔽,无一错杀,这表明他事前做足了准备,亦即是说,他事先必会踩点、务色人选,且选择合适的时间与地点,才能做到犯案时万无一失。第二,关于死者。三尸案的死者绝大多数为平民,居住之处亦为人员混杂的坊市,这一点从大功坊之案、怀庆两案及湖南案中可窥一二。这些地方就算有生人出现,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凶手便是利用这一点,混迹于闲杂人等之中,隐去了自己的形迹。”

    说到这里,傅珺停顿了片刻,方道:“现在便要说第三点了,亦即本案与田庄之案。这两起案件,死者与凶手平常的作案对象大为不同。田庄一案暂且不提,只说本案。长乐坊可非大功坊可比,若有生人在此处窥探,必会引起周遭的注意。然,联调司却并未在这上头获知任何线索,由此亦可知,这凶手事先并不曾踩点。”

    唐俊闻言点了点头。他已经有点知道傅珺往下要说什么了,此时便续道:“诚如珺表妹所言。既是凶手不曾事先踩点,则他又是从何处得知贺固的夫人有孕在身一事呢?其次,凶手进出自如,门户亦无撬动痕迹,可知凶手对此院布局了然于胸,由这两点可知,凶手很可能与贺固相熟,亦来过此处,因此他出现在长乐坊这一带,便不会有人相疑。”

    “正是。”傅珺浅浅一笑,又转向孟渊道:“再回说田庄一案。那联调司官员身携秘信,却人死信失,夫妇皆亡。我总觉得,田庄案与贺固案之间,似有一条隐线。凶手作案的理由亦非简单杀人,而是另有目的。我们姑且猜测,凶手杀联调司官员,为的便是其手中秘信;那么,凶手杀贺固,会不会亦是因为其手上有什么东西,故而杀之?”

    傅珺话音一落,孟渊便沉声道:“贺固的底细已经查清了,就是个普通官员,他身上唯一要紧者,便是他的职位。”

    孟渊与何靖边熟识,且五军营与联调司亦有着紧密合作的关系,他手上的消息比唐俊可要详尽得多。

    “贺固管着几大粮库,会不会是有人想打粮库的主意?”傅珺提出了另一个假设,语气并不确定。

    孟渊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这种可能性联调司也考虑过,可是,那几个库房他们皆仔细查了,却并无异状,而贺固的接任者他们联调司更会认真挑选,绝不可能让可疑之人混进来。

    傅珺想了想,还是觉得贺氏夫妇之死必然事出有因,否则凶手不必冒险出手,于是她便道:“贺固身居要职,若是身死必会引起各方注意,凶手甘冒奇险杀之,一定有非杀不可的理由。若贺固本身行端立正,那会不会是因为他在死前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危及到了凶手,凶手这才杀了他?”

    这话一出,孟渊长眉一轩,唐俊则是猛然挺直了脊背。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皆想起了一件事。

    “难道是……”唐俊迟疑着开了口,孟渊立刻接口道:“……检库?!”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心头大震。

    贺固在五月间曾上折要求检库。所谓检库,便是将库里的粮食一袋一袋地搬出来,打开粮袋挨个儿查看。

    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极耗人力,还需与禁军合作,自大汉朝太祖皇帝至今,统共也就检过五回库。贺固的折子一递上去,当即便被内阁搁置了,却也并没驳回,如今他人既已死,这折子自然便也作废。

    此事联调司是当作背景信息收集来的,查案时并未由此处入手,如今傅珺将田庄案与本案一起拎出来说,这才凸显出此事的诡异。

    五月提出检库,六月身死家中。这其中,莫非真有什么关联?(未完待续。)

第673章

    孟渊浑身的气息变得极冷。

    京城粮库乃是国之大事,**、江浦、溧水这几大粮库,是为国家储备粮,为的便是于战争及天灾时应急,外地受灾亦皆需从这三大粮库里调拨粮食。

    若粮库出了问题,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而联调司前些时候查验粮库,也只是核对帐簿、清点数目,却不曾开袋检视。

    一念及此,不只唐俊,便连孟渊亦觉得后背冒出冷汗来。

    傅珺看了多年邸报,检库是什么意思她亦是知晓的,于是便又道:“那我们再姑且假定,贺固之死便是因为他提出了检库一事。如此,将两案联系起来想:一人死于手持秘信,一人死于提出检库。这便又推出了另一个假设:这个凶手,有没有可能是个当官儿的?或者是能接触到联调司与粮库的吏目、主薄之类的人?否则他又是从何处得知检库与秘信之事的呢?”

    一般平民断无接触到这类消息的可能,尤其是联调司的事情,普通百姓更是无法知晓,傅珺认为,就算凶手不是当官儿的,也必然与官场中人有极深的关系。

    孟渊闻言气息微冷,蹙眉颔首道:“极有可能。”

    若贺固之死真与检库有关,这个假设便可成立,且中低层官员流动性较大,更有公干出差、京城下派、地方官员入京述职等等便利,也是全国各地到处跑的。若细论起来,比起普通的镖师与行商。官员的身份更具隐蔽性,也更不易为人注意。

    唐俊此时却是怔怔地看着傅珺。

    从上一次他就对这位珺表妹刮目相看了,而今天,对方的表现实在可用惊艳来形容。

    天马行空般的想像力、独到的观察角度、敏锐的直觉,这几者在傅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表妹真乃天纵奇才。”他忍不住出声赞叹,目中满中激赏。

    傅珺微有些赧然地一笑,道:“我只是换了个方向去想罢了,就像俊表哥说的,有时候换个人来看,也可能就发现了什么。再者说。我的推测也还未经证实。还是要先看看检库是怎么一回事,才能接着往下查。”

    此事确实重大,必须立即着手处置。

    孟渊肃容对唐俊道:“事不宜迟,我先送阿珺回府。你速将此事秘报何指挥使。稍后我会去联调司。”

    他乃是标准的军人作风。雷厉风行,一面说着一面便将帷幕戴在了傅珺头上。

    傅珺亦知此事非同小可,并未多耽搁。迅速整理好了帷幕,一行人便离开了案发现场,兵分两路,唐俊回联调司,孟渊则快马加鞭将傅珺送回了温国公府,又匆匆离开了。

    调查取得极大进展,然傅珺却并不敢掉以轻心,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此事需得先行告知王襄与傅庚。

    于是,回府后不久,楚刃便带着傅珺的口信分别往阁老府与平南侯府跑了一趟,到得斜阳满天之时,王襄与傅庚身着便服,施施然地来到了温国公府中。

    孟铸早便得了傅珺的口信,知道这祖孙三人有要事商谈,因此只露了一面儿打了个招呼,便借故离开了。

    当他步出外书房时,西边的天空铺满了绯红的火烧云,预示着次日又是个燠热晴天,树影在地上参差着,白桦林里掠过一阵南风,风中犹带温热的气息。

    孟铸掏出绸绢,向面上抹了一把。

    这才行了几步路,他的额上便已被汗水浸湿了,这天气着实是热得人难当。

    他又回首往外书房看了一眼。

    书房四门大开,窗子也是敞着的,从他所处的位置望去,还能瞧见王襄与傅庚的面容,唯有傅珺是坐在角落里的,并未露出身影。

    孟铸遥遥地向书房里看了两眼。

    这几个人似是在说着什么重要的事,王襄与傅庚皆是神情严肃,尤其是傅庚,浑身上下皆散发出一股冷意。

    上一回平南侯府二姑娘与其夫君在街上打架,傅庚便是这样一身冷意,却不知平南侯府又出了什么事,竟还惊动了王襄,想来那事情小不了。

    孟铸拿起折扇摇了几下,心中暗自忖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皆不与他相干,他只当不知便是。一面想着,他一面便摇了摇头,负起了两手,慢悠悠地步出了白桦林……

    ****************************

    建武三年的盛夏,悠长得如同大太阳下一程绵延不息的路,烧灼着、炙烤着、闷热着,便是下了雨,那雨点砸在地上亦是冒着热烟的,实叫人以为那雨若是落在人身上,也能实实在在烧出个洞来。

    整个城市都被热浪包裹,陷入了一片死寂,城中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皆去了城外别庄避暑,连皇帝亦带着皇后去行宫消夏去了,于是,**并江浦粮库检库一事,便似也被这热浪卷走了一般,并未在京中掀起波澜,绝大多数人甚至根本毫无察觉。

    然而,在行宫之中,刘筠捧着何靖边递来的检库秘折,那张素无表情的脸上,已隐隐聚起了一层青气。

    **粮库竟查出了大纰漏,库中有近四成粮食变成了石灰泥砂,共计两万石粮食沓无踪影。

    而再往下细查,这些失踪的粮食竟与逆王刘竞有关。

    **粮库的管库原为忠王府长史的外甥,此人在丙申之变后下了大狱,没多久便病死狱中,而贺固亦是从那时起兼任**粮库的管库,直到不久前被人杀死。

    刘筠皱起眉头,将折子搁在了御案上,淡声问道:“逆王将这批粮食运去了哪里,你可查出来了?”

    何靖边躬了躬身道:“微臣调阅了近几年来逆王名下产业的变动,奇怪的是,并无大宗变化,而逆王名下的几艘船只近几年却也无甚动静。微臣以为,这批粮食只怕并非逆王动用的。”

    “哦?”刘筠的脸色瞬间一冷,沉声道:“那依你之见,难道是……”

    “是,微臣以为,这恐怕还是那支神秘力量所为。”何靖边的脸色十分凝重

    刘筠冷笑了一声,拂袖道:“若果系如此,那神秘力量所谋倒还不小,只是,朕对此十分怀疑。”他顿了一刻,神态变得颇为轻松:“如此大批的粮食,可不是那么容易动的,朕推断,这些粮食就算运出去了,亦只有一部分,剩下的肯定是藏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沉吟了片刻又道:“老何,从现在起,你将水陆口岸的口子给朕扎紧了,朕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把粮食运出去。”

    “遵旨。”何靖边利落地应道。

    事实上,早在刘筠下令之前,他已经叫人盯住了从金陵通往各地的水陆要道。他也认为这些粮食肯定还没全部运出去,唯今之计自是先将路堵死,然后再往下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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