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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4章

    回雪的夫君黄万忠与怀素的夫君叶君得皆是有能力的人,两个人便干脆合伙做起生意来,如今的芳馥斋与永吉号皆在京里做出了名头。

    不过,自嫁入温国公府后,因裴氏规矩大,傅珺不愿与她产生正面冲突,故怀素与回雪便较少过府了,若有事时多是由阿九递信儿。前几日阿九便说怀素求见,傅珺允了她今日过来,却未想她来得这么早。

    思及此,傅珺便颔首道:“我知道了,你叫她进来吧。”

    白薇蹲了蹲身,又禀道:“回娘娘的话,叶太太今儿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两个人,看上去像是母女。因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婢子便做主请姜婆子先将她们安置在了二门的茶房里头喝茶。”

    姜婆子是管着往内院儿回事的,白薇素来稳重,这么安排很妥当。

    傅珺便笑道:“如此甚好,先叫怀素进来,看看她要说什么事儿。”说着又吩咐青蔓梳头换衣裳。

    不一时怀素便到了,进屋后她先向傅珺行礼,方抬首向前看去,却见傅珺穿着一身靛湖色香云纱斜襟大袖袄儿,轻碧色八幅裥褶裙,襟袢、袖口与裙缘上皆以月蓝并樱粉丝线间绣着如意头兰草图案,一头乌鸦鸦的青丝挽作抛家髻,发上插戴着一支华丽的金累丝嵌珠镶碧玺双蝶桃花簪,那碧玺皆有成人指甲盖大小,簪首东珠光华流转,金累丝更是层叠繁复。却终掩不去傅珺的如画容颜、肤光胜雪。

    怀素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眸,心中却是觉得,多日不见,郡主娘娘的容颜似是又盛了几分。

    “坐下说话吧。”傅珺柔声说道,又叫青蔓上茶,开玩笑地道:“叶太太如今忙着赚钱,今儿怎么有空丢下生意过来了?”

    这话说得众人皆笑了起来,怀素便“嗐”了一声道:“娘娘又来打趣人了,您还是叫民妇怀素吧,叶太太这三个字听着太生分了。”

    傅珺便也笑了起来。便又问了问怀素家里的情况。如今怀素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那两个孩子傅珺也曾见过,皆是乖巧懂事的,家里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两个人又略略叙了几句家常,怀素便笑道:“民妇这一次是受人之托。有两个人想带来给娘娘见一见。”

    傅珺便笑问:“是何人?”

    怀素笑道:“说起来不知娘娘还记不记得。便是李念儿与她的那个远房姨祖母。”

    李念儿?

    傅珺眼前浮现出一个瘦弱而胆怯的少女形象。她是姑苏那起/恋/童/癖案子的受害者,后来被傅珺送去了她远房姨祖母身边,如今已经嫁人生子了。

    “我自是记得李念儿。”傅珺说道。语气中含着几分惊喜,面上笑意渐浓,“方才听白薇说来了两个面生的女子,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她们。她们怎么会到金陵来了?”

    怀素便道:“回娘娘的话,这李念儿嫁的夫君姓孙,是开油铺子的。恰好我们永吉号也是间粮油铺子,如今因要开分号,便干脆将孙掌柜家的铺子换成了我们的名号,这也是娘娘之前说过的什么‘加盟’还是什么来着。”

    傅珺闻言便笑了起来,道:“是加盟,当初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加盟连锁是企业快速扩张的捷径,傅珺也是偶尔与怀素提过一回,没想到她还真记住了,且还按此办理。

    怀素便亦笑道:“还要多谢娘娘提点。今年永吉号已经有了三家加盟铺子,收益又翻了番。那孙掌柜的因老实勤恳,今年便被调至总号,李念儿一家子便也跟着来了,前几日才赁了房子,便在青云巷那里。一安顿下来她便求到民妇跟前来,说无论如何要过来给娘娘磕头,民妇便带着他一家子过来了。孙掌柜因是外男,民妇便叫当家的陪他等在外头,李念儿跟她姨祖母严氏便候在二门处。”

    傅珺没想到今天还能与故人一见,心下十分欢喜,笑吟吟地道:“那就叫她们进来吧,我也很想见见她们呢。”说罢便吩咐青蔓:“你跟怀素去前头将人领进来。”

    青蔓应诺一声,便与怀素一同退了下去。

    约摸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却见院门处走进来几个人,除了青蔓与怀素外,另还有两个平民打扮的女子,因明间儿里未设屏风,只以一道珠帘相隔,傅珺的视线一无阻滞,她便远远地打量着那两个女子。

    李念儿的面貌变化不大,身量却长了好些,穿着一身簇新的品蓝实地纱宝相花对襟袄儿,石青地银枝线纱素面儿裙,头发挽作圆髻,插着一点油金簪子,面庞圆润,体态丰腴,步态沉稳,神情安详,与傅珺记忆中那个胆怯的少女已是大不相同。

    傅珺见了,心下颇感欣慰,只看这穿着打扮,便可知李念儿最近过得极好。她一面想着,一面又将视线转向李念儿的姨祖母严氏,却见她约摸六十余岁模样,穿着一身老石青水纬罗的袄裙,头上包着青布帕子,看上去干净朴素,虽脸上不少皱纹,却显得颇有精神。

    此时,这一行人已经行至阶下,白薇撩起了珠帘,在一阵清脆悦耳的帘栊声中,李念儿她们进得屋中,双双跪地向傅珺磕头见礼。

    傅珺忙笑道:“快起来吧。”

    李念儿却不曾起身,而是实实在在地向傅珺连磕了三个响头,方才抬起头来,哽咽地道:“娘娘对民妇有救命之恩,民妇多谢娘娘的大恩大德。”说罢又是以头触地,向傅珺磕了三个头。

    傅珺忙叫青芜去扶,绿萍亦上前将严氏拉了起来,傅珺便笑道:“你们能来看我,我很欢喜,坐下说话罢。”

    李念儿却仍是不肯起身,青芜与白薇两个人才将她拉了起来。严氏此时便垂首立在一旁,既无动作、亦不说话,若不去注意看,便像是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傅珺眼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从方才起她就觉得,这严氏的行为举止极有规矩。从进院门开始,无论是步态、神情还是动作,包括下跪见礼的姿势都有种训练有素的味道。

    傅珺记得李念儿在信里提过,严氏曾在大户人家做过活,看她此刻的行止,傅珺觉得,严氏服务过的那个大户人家,只怕很不一般。(未完待续。)

第705章

    此时,那李念儿仍在哽咽着道谢,严氏却已经被绿萍扶在了小杌子上坐了,她的坐姿亦是直腰垂首,两眼保持向下四十五度,对郡主娘娘房间里华丽富贵的摆设并不好奇,亦没乱看。与之相较,李念儿手足无措地红着脸道谢的样子,便显得粗陋得多了。

    傅珺看向严氏的眼神里,便多了一丝探究。

    唯有世族或勋贵高门或世族门阀家中世仆,才能有严氏这样的举止。

    待她二人坐定,傅珺便问了问李念儿家里的情况。李念儿便道:“民妇如今便住在青云巷,家里两个妹妹也一起跟了过来。民妇原还想带着小子过来的给娘娘磕头的,只他这几日有些发热,姨祖母说怕过了病气,民妇便没带他一起来。”

    李念儿说话的时候,严氏便一直垂眸坐着,虽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然礼数却又十分恭顺,并未叫人觉出任何不妥。

    傅珺向严氏看了一眼,含笑问李念儿:“这位老太太便是你的姨祖母罢?”

    李念儿忙道:“是的,娘娘。”

    傅珺便转向严氏,笑道:“当年多亏您照应着,我替念儿谢谢您了。”

    严氏闻言便站起身来,束手恭声道:“娘娘言重了。这是娘娘心慈,也是念儿的福气,民妇不敢当娘娘的一个谢字。”

    她说着一口极标准的官话,吐字清晰、态度恭敬,回话的一应用语行止皆极有礼。

    只是。她说话的声音,却让傅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凝目看着严氏,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画面。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移,最后停在了严氏的脚上。

    因是躬腰站着的,严氏的一双青布素面鞋便露了出来。那是一双极普通的鞋,上头没有一点儿绣花,绣工却是极佳,针脚细密,一看便知这鞋子是出自精于针线的巧手之人。

    傅珺盯着她的鞋看了一会,蓦地问道:“严老太太。您脚上的鞋。是您亲手缝的么?”

    严氏怔了一怔。

    事实上,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有些发怔。

    郡主娘娘居然问起针线活儿来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且她问的还不是什么精致绣花。而是问一个民妇脚上的鞋。青蔓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满脸的不可思议。

    屋子里的安静持续了一秒。严氏便快便恭声答道:“回娘娘的话,民妇脚上的鞋是民妇自己做的。”

    非常标准的回话,无一字赘语。

    傅珺望向严氏的目光。变得越发深邃起来。

    她确实听过这个声音。

    在许多年以前,这个声音与另一个娇嫩的小女孩的声音,共同构成了她记忆中的一段画面。

    刹时间,那段年月久远然而却又清晰如昨的画面,重又在傅珺的脑海一一闪现:

    假山石洞外祖孙二人的对话、素面青布鞋与绣着杏花的红鞋、鬼针子与掩翠斋、侯夫人沉冷阴鸷的面孔,还有傅珈哭泣委屈的面容……

    如果没记错的话……不,傅珺的记忆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她记得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严氏,便是傅珺——或者说是原主——许多年前在石洞中看到的那双素面青布鞋的主人。严氏说话的声音、语调,还有她脚上针脚细密的素面鞋,与傅珺记忆中一般无二。

    那一瞬间,傅珺只觉得无限感慨,这万千世界中种种偶然与巧合,竟能造就出这等令人不可思议的安排。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当年鬼针子事件的相关人物,更不曾料到,当年她在姑苏破获的那起/恋/童/癖/案件,竟会在多年后,将另一个疑难事件的人证,带到了她的面前。

    便在数日前,傅珺刚刚收到了关于平南侯府的几个消息,正想找时间再往下细查,如今巧遇严氏,倒可以解她心中几个疑惑。

    如此想罢,傅珺便向李念儿一笑,道:“念儿,我有些话想要与你姨祖母说,你先与白薇下去吃茶可好?”一面说着,傅珺便向一旁的青芜递了个眼风。

    青芜会意,挥手便将房间里的人皆摒退了。李念儿对傅珺是全身心信任着的,此刻听了傅珺所言,以为傅珺是有话要交待严氏,她也未曾多想,便很顺从地跟着绿萍下去了。

    傅珺便站起身来,转过槅扇来到了东梢间儿,严氏亦被青芜扶了进来。

    此时的严氏,依旧是沉默安静,十分守规矩。

    待二人坐定后,傅珺便温声道:“我听念儿说,您以前是在大户人家做活的。我且猜一猜,那户人家,是不是平南侯府?”

    严氏的身子震了震,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傅珺一眼,眸中划过一丝明显的惊异。

    看了她的表情,傅珺展颜一笑,道:“看来我没猜错。”

    严氏垂下头来,合握于膝前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半晌后方长叹了一声,道:“民妇不是故意瞒着娘娘的。娘娘那时候还很小,民妇以为娘娘不记得了。”

    傅珺温声道:“我自是记得的,我叫您进来,是有些事情想问问您。”

    当年的鬼针子事件,还有那个神秘的掩翠斋,以及侯夫人对此事的忌讳与愤怒,傅珺印象极深,也一直很想探个究竟,如今严氏的到来也算是一个契机,她相信,掩翠斋的事情这位严氏很可能是知情的,这从她当时与外孙女的对话中可见一斑。

    念头转至此处,傅珺忽然心中一动。

    她细细地看了严氏一眼,方才放缓了语气,柔声问道:“我可否问问您,您的外孙女儿……还好么?”

    李念儿曾说严氏是个孤老婆子,身边并无亲人,可傅珺却分明记得,当年那个穿红绣鞋的小姑娘是叫严氏“姥姥”的。

    听了傅珺的话,严氏的身子微微一僵。不知是不是错觉,傅珺觉得,那一瞬间,严氏的身上散发出了一种哀切而悲伤的气息。

    “她……死了。”过了许久,严氏方才低声说道,语罢,又紧紧握住了两手,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她……犯了大错,打了四十大板……没挨过去。”

    她说话的声音低且沉,然语气中却并无多少悲痛,唯有麻木,还有一丝阅尽人间悲凉的沧桑。

    傅珺的心里也不太好受,一时间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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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6章

    “民妇是个福薄之人,当家的走得早,女儿生孩子又是难产,也去了,偏娇娇也是个福气浅的。”严氏说道,语气比方才平淡了一些,像是在说着旁人的事,“娇娇便是民妇的那个外孙女儿。自她去后,民妇便去了外院儿管洒扫,后来便被遣回了夫人的陪嫁庄子。”

    原来严氏是侯夫人家里的家生子,傅珺暗自点了点头。

    平南侯夫人赵氏祖籍四川,在成都也算是望族了,祖上出过几位高官,只到了侯夫人这一代便渐渐有些没落了下去,侯夫人当年也是机缘巧合,偶遇带兵打仗路过四川的平南侯,这才成就了一段姻缘。

    严氏便又道:“民妇那时候身子不大好,做不动重活儿,眼睛也做针线熬得坏了,又想着身边再无一个亲人,便干脆用攒下的银子赎了卖身纸。民妇有个远房的表叔在山西,民妇便投靠了他,后来他一家子去外地谋生,民妇实在不愿意挪动,便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傅珺和声道,“再后来,念儿她们姐妹几个便去了山西,说起来,这也是你们的缘分。”

    严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抬起头来,感激地看着傅珺道:“这也是娘娘心善,才叫民妇这后半辈子有了靠,念儿她们几个……很孝顺。”她一面说着,一面便红了眼眶,便掏出一方青布帕子来按了按眼角。

    看得出来,她此刻的心情有些激动。傅珺便也没说话,只静待着她情绪平稳下来。

    过得一刻,严氏方收起帕子,站起身来向傅珺福了福身,道:“民妇失礼了,请娘娘恕罪。”

    傅珺摆手笑道:“无事,你且坐下。”又叫青芜替她换了杯热茶。

    待严氏重又坐在了小杌子上,傅珺方轻声道:“我如今有些事情想问问您,是关于平南侯府的一些旧事,若是我问得唐突了。也请您别介意。”

    她有些担心娇娇的死与掩翠斋有关。若是勾起严氏的伤心回忆,她会很过意不去。

    严氏恭声答道:“娘娘太客气了,这天下间再没有比娘娘更好更心善的人,娘娘只管问便是。”

    傅珺便将声音又压低了一些。问道:“关于掩翠斋。您知道多少?”

    严氏一下子抬起头来。讶然地望着傅珺,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过了一会。她方才又垂下了眼眸,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庞上,浮现出了几许淡淡的苍凉。

    “不知娘娘可知道,当年府里,曾经殁过一位爷?”她慢慢地说道,复又抬起头来看向傅珺,浑浊的眼中含着回忆的神情。

    傅珺怔住了。

    平南侯府居然还死过一个男丁?此事她真是闻所未闻。

    严氏似是知晓傅珺并不知情,此时便叹了一口气,续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如今大多都死了,民妇也是偶尔偷听到了别人说话,才知道这件事的。”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便越发低沉了下去,“民妇那时候年纪还小,才从成都的庄子上进侯府没多久,因是针线上头的,对宅子里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有一次,民妇去给管事妈妈送衣裳,回去的路上经过闻笛别馆,民妇一时动了玩心,便去里头掐花,便在那时,民妇听见荣萱堂的两个洒扫嬷嬷念叨,说是夫人之前生下了一个男胎,却只活了半个时辰便殁了,还说夫人自此后伤了身子,怕是往后再难有孕,那掩翠斋原先是夫人为长子准备的,如今却只能空置着,还不许人进去,夫人时常会在里头一个人呆很久。”

    原来,掩翠斋里居然还隐藏着这样一段令人唏嘘的往事,侯夫人年轻的时候竟还产过一个男婴,若非严氏提起,傅珺再也猜不到这其中的隐情。

    严氏此时便又道:“民妇听了这么件事儿,心下自是怕的,回去后也没敢跟任何人说。后来,那荣萱堂里便换了一拨人,那两个洒扫婆子也都不知去向,民妇便更不敢说了,时间一久,便也慢慢地忘了。”

    傅珺静默无语,眉尖却轻轻蹙了起来。

    事情仍旧有些说不通。

    当年鬼针子事件时,侯夫人的表现与其说是伤感,毋宁说是忌讳与愤怒,还有隐约的……恐惧。就算那个夭折的婴儿死因有待商榷,身为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死去的孩子感到恐惧?这完全不合常理。

    掩翠斋所掩藏的秘密,应该绝不止这么简单。

    思及此,傅珺微微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严氏一眼,却见她仍旧坐得十分规矩,似是察觉到傅珺的视线扫过,她眉眼未动,只微微抿了抿唇。

    这是明显的言犹未尽的表现。

    是因为娇娇的原因,所以严氏才会如此不愿吐露实情么?

    傅珺蹙起的眉尖又凝了凝,迟疑了片刻,终是斟酌着词句轻声问道:“就这些了么?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关于掩翠斋,您是不是还有些事没告诉我?”

    严氏垂首不语,合握于膝前的手却有一瞬间的肌肉绷紧。

    傅珺的视线,紧紧凝在她的身上。

    过了良久,严氏的手指蓦地一松,旋即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事情,民妇原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只娘娘对念儿有活命之恩,对民妇更是恩重如山,娘娘动问,民妇不敢再有隐瞒。民妇接下来要说的话,从未对第三人说起过,这几十年来,有时候连民妇自己都会觉得,那说不定只是一场梦而已。”

    说到这里她停了片刻,视线扫过傅珺,转而停驻在窗纱上,语声有些低沉:“那已经是民妇偷听到那场对话两、三年后的事了。民妇记得,那一年,贞姨娘进了府。”

    傅珺神色微凛。

    贞姨娘便是傅庚的生母,亦是平南侯唯一的良妾,不过她似是身体不好,生下傅庚没多久便去逝了。

    “贞姨娘进府后便住进了秋夕居。那时候,夫人已经嫁予侯爷好些年了,却一直子嗣艰难,下人们在一处闲聊的时候也说,侯爷这是没办法,才纳了一房良妾。”严氏说得很慢,似是沉浸在当年的回忆中,“只是,自贞姨娘进了府,府里便经常出事儿,荣萱堂与秋夕居的丫鬟婆子,时不时地便有挨板子的、落水的、偷东西的。民妇虽在针线房里,这些事儿亦时常能传过来。”

    妻妾斗法、两房相争,此乃后宅最常见的,并不算稀奇。(未完待续。)

第707章(100月票加更)

    严氏说到此处停了一会,微有些混浊的两眼盯着窗纱,似是在努力回忆当年的情形:“贞姨娘进府一年……也可能是一年半的时候,民妇记不清日子了,只记得,那年夏天侯爷去了滇南打仗。便是在那个时候,夫人的一个表妹进了府,便住进了掩翠斋。只这位表姑娘从不出门,说是染了风寒要静养,夫人的娘家对这表姑娘极好,一应服侍的下人皆是从成都老宅带来的,侯府的人一个没用。后来,夫人验出有了身孕,怕过了病气,便不怎么过去看表姑娘了,不过,掩翠斋却仍是由老宅的人服侍着,一应用度皆是最好的。只表姑娘身子娇弱,不怎么出门儿,下人们都在背后悄悄言论,说这位表姑娘天资国色,夫人怕是要纳她进门儿对付贞姨娘的。”

    严氏语气平板地说着,傅珺并不去打断她,静静地听着她又道:“那年秋上,民妇提了针线房的总管事,有了单独的院子,因民妇平素喜静,故此民妇的住处极少有人来。有一天下半晌,民妇忙完了手上的差事,因有些头疼,便回院子里歇着,谁想竟睡了过去,待民妇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民妇便去桌上点灯,不想这灯一点着,房间里便突然窜出一个人。”

    说到这里,严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语声却压得更低,如同耳语:“那人是个年轻女子,窜出来之后也不说话,只摆弄着手里东西。又朝民妇笑。民妇先是被她吓了一跳,待看清她是个女子后,便以为是府里的丫鬟,便问她是谁,为何到此处来。那女子却像是不大听得懂话似的,痴痴呆呆地,只问我要糖吃,又说要回家、要娘亲。”

    严氏顿了顿,合握的两手指关节泛白:“民妇见她是个痴傻的,便想喊人进来。可是。待民妇细细打量那女子后,民妇突然……突然……就怕了起来。”说到这里,严氏的眼睛忽然张大,眸中划过了深深的惊恐。语声亦变得颤抖起来:“那女子身上穿着件湖蓝缠枝樱草纹遍地锦通袖袄儿。民妇记得。这件衣裳是前几日由民妇亲手送到荣萱堂去的,据说是给……给……表姑娘做的。若仅是如此,民妇也不会怕得那么厉害。最叫民妇害怕的是,这女子竟……竟……怀着身孕。”

    严氏的牙关格格打战,那一字一句便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直叫听的人心底发寒。

    “民妇……不敢再多看她,更不敢……再多往下想。”她低沉的说话声又响了起来,枯瘦的双手仍是紧紧合握在一起,痉挛般地颤抖着,“在大宅门里待得久了,民妇很清楚,什么是该知道的,什么是不该知道的。那个时候,民妇既不敢喊人,也不敢让人知道,慌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寻了几个果子出来给那个女子,哄着她离开。好在她并未呆多久,也就小半刻钟的样子,便又自己跑了出去。”

    言至此处时,严氏的神情变得放松了一些:“那时候恰是饭时,民妇的院子与大厨房正是两个方向,一般来说,这个点儿是绝不会有人经过的。不过民妇也没敢跟出去看,只马上关紧了院门儿,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似是因为终于吐露出了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严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两只手也不再痉挛,而是安静地搁在膝盖上。

    “接下来的几日,民妇一直很害怕,可是,这件事像是并无人知晓,那个女子……民妇也再没有见过。第二年初春,夫人诞下了大爷,又过了几日,民妇便听说表姑娘被送走了。下人们都说夫人有了大爷,侯爷后继有人,便用不着表姑娘去对付贞姨娘了。”

    房间里悄然无声,唯有微暖的东风拂槛而来,携来一缕淡淡的花香。

    “那些服侍表姑娘的人,后来都去了哪里?”良久后,傅珺方轻声问道,语声有些许干涩,“还有掩翠斋,为何又要重新关闭?”

    “回娘娘的话,这些事民妇都不知道。”严氏答道,语气十分平静,“民妇在那件事发生后没几日便因为犯了错儿,削了管事的差事,被罚到了二门管上夜。那地方不怎么通内院儿的消息,就连夫人产子、表姑娘被送回老宅的事情,民妇也是很久后才听说的。”

    傅珺凝目看着她,她亦坦然回视于傅珺,并无一丝躲闪之意。

    也许,当年严氏“突然犯错”确实是随机事件,也许那是严氏故意为之,为的便是远离内宅阴私之事。无论如何,如今再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沉吟片刻,傅珺便又问:“你后来回了老宅,也没听过关于那个表姑娘的消息么?”

    严氏摇了摇头,恭声道:“回娘娘,民妇不曾听过。民妇回去的时候,老宅里也没几个熟人了,民妇又不喜与人打交道,所以……”

    她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了,只站起身来,向傅珺蹲了蹲身。

    傅珺也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

    严氏应该已经说出了她知道的一切,事实上,若非前些时候从楚刃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傅珺也并没打算于此事上多做纠结。

    她只是始终不明白一些事情而已,如今听了严氏所言,倒是将之前想不通的地方也梳理清楚了。

    从未露面的表姑娘的一来,侯夫人便有了孕;严氏遇见的痴呆女子穿着理应是表姑娘的衣裳,还大着肚子;侯夫人产下傅庄之后,表姑娘便从此消失了。

    出人意料的往事,推导出的,却是最合逻辑的结论,而侯夫人一直以来种种令人不解的行径,亦终于有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傅珺轻轻抬手,端起了茶盏。

    毕竟是在高门里待过的,见此情景,严氏立刻便垂首道:“民妇告退。”说罢她便直起身来,退行了数步,躬立在槅扇边儿上。

    傅珺亦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含笑道:“多谢您,解了我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难,您是有福之人,往后定会平安喜乐,阖家安康。”

    “谢娘娘。”严氏的语气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既然郡主娘娘说了“平安喜乐,阖家安康”之语,便表示她不会就此事追究下去,严氏一直提着的心,这才落回肚中。(未完待续。)

第708章

    青芜上前扶住严氏,几个人转出了槅扇。便在此时,严氏不经意间目光一转,脚下蓦地便是一顿。

    这停顿十分短暂,若非傅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定然是注意不到的。且停顿了一下后,严氏便又继续往前走,并未显示出什么异样。

    傅珺墨染般的长眉又蹙了起来。

    严氏方才视线掠过的地方,不知何故,让她有些许在意。

    思虑片刻,傅珺终是出声唤道:“严老太太,请留步。”

    严氏立刻停下脚步,面向傅珺躬身束手而立,却并不说话,而是静待傅珺下文。

    傅珺想了一想,对一旁的青芜做了个手势。

    青芜立刻向傅珺蹲了蹲身,旋即便步出了西次间儿。

    房间里的说话声仍在不时传来,一句两句落入耳畔,衬着这满屋子青碧的绿意,有一种宁静与安详。

    “您方才看到这个时,为何会停了一下?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是青芜熟悉的傅珺的声音,清清淡淡,如山中冷泉拂过耳畔。

    “回娘娘的话,民妇不敢隐瞒,民妇以前还真见过相似的东西,故此方才多瞧了一眼。民妇失礼了。”这是严氏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却也能叫人听得清楚。

    不过,当槅扇上的那道锦帘落下之后,这些声音便皆听不到了。

    青芜回身跨过明间儿的门槛,亲自守在了廊下。

    临清阁里一片宁谧。似是连时间也停驻了一般,唯有偶尔飞过的粉蝶,兀自舞蹈着,翩翩飞过了院墙……

    送走了李念儿与严氏,傅珺便叫青芜换了一壶新茶,又遣退了所有人,随后便独自坐在西次间儿里,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对所有事件进行了通盘的考虑。

    这是一项极其耗费精神的工作,因为。思考时所需要的大量资料。皆是储存在傅珺的记忆中的。

    那一刻,傅珺鲜明地感受到,人的大脑是一个多么繁杂而精密的仪器,许多尘封的记忆、不经意间的画面、偶尔想起的细节。便在这台机器的运行下。被傅珺一点一点地挖掘了出来。

    直到那时傅珺才惊觉。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有多少细节被她忽略了,又有多少明显的破绽与疑点。其实早就呈现在了她眼前,而她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以及某种连她自己也难以说清的感情,对这些疑点,选择了视而不见。

    当她终于自思绪中脱出身来时,已是时近午时,到了用膳的时间。

    用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午膳,傅珺便又将人遣了出去,继续在书案前枯坐。她的手边摊着一张素白尺幅,原是用来起画稿用的,如今那上头却写满了字,还画着不少箭头、方框、下划线等等。

    剔除一切感情因素,在确定了一个基本的逻辑点之后,剩下的,便是进行合理的推理,或者说,是在基于某个设想的基础上,对今后的事件走向进行全盘的战术推演。

    这项工作比上午时还要耗时耗力,傅珺一直忙到黄昏将近,才终于告一段落。

    她抬起头来,望着窗纱出了会神。窗纱上拢了一层薄青,淡淡的绯色斜阳滤过梨影纱,在地面上落下几抹暗影,细细瞧去,倒有几分釉里红的味道。

    她自案边站起身来,向窗外张了一张。

    涉江与绿萍守在廊下,皆是安静不出声,不远处,几个小丫鬟抬着食盒,自院外走了进来。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要用晚膳了,傅珺不由有些失笑。因为专注于手中事务,她一点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却不知一整个白天的时间,便如此消磨了去。

    这般想着,傅珺便又蹙起了眉头。

    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确认一件事。

    “涉江,打些水进来。”傅珺将稿纸翻转过来,提声吩咐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涉江松了口气。傅珺关在房里整整一天,她实在有些担心,如今听了这一声唤,便知傅珺这是忙完了。

    一壁想着,涉江一壁便应了声是,不多时便亲自捧了个小铜盆进了西次间,将铜盆轻轻搁在案上,复又垂首退了出去。

    铜盆里盛了半盆清水,映出满室的暮色。傅珺将写满了字的纸浸在水中,待墨迹洇化、字迹全消,方才将纸取出揉成了一团。

    到目前为止,理论工作已经基本完成,然实践工作却仍需一步一步推进,不可操之过急。当然,有些事情这时候却是可以做起来了。

    沉吟了片刻,傅珺便又在案前坐了,抽出一张素笺,提笔写了起来。

    要写的内容很多,然而她却写得极快,不多时便写好了信,吹干墨迹后便装进信封,以火漆封好并印上一朵海棠印鉴,将楚刃叫了进来,着她将信送给王襄。

    楚刃领命而去,傅珺的心里却仍有些发沉。

    好在时间还早,一切应该还来得及布置,而她此前犯下的错误,如今亦并非不可补救。她一面暗自思忖,一面又抬头望向窗外。

    青砖墙上爬满鸢萝,一些细细的花朵在暮色中绽放,香气芬芳。

    只是,这荼蘼的味道却并不能令她心情舒畅,她凝眉望着砖墙外的那一线天空,面上的神情十分凝重……

    **************************

    谷雨过后没几日,傅珺便接到了李娘子送来的消息,四月初十,平南侯府三爷傅琮大婚。

    说起来,傅琮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此前因一直在山东求学,婚事便耽搁了下来。去岁傅琮终于回了京,准备参加三年一度的武举考试,他的婚事也在张氏的张罗下敲定了,订下的乃是一位通政司参议的女儿。

    那通政司参议官职虽只得五品,其母却是定西侯府的正经嫡出姑娘,背景可谓深厚,与平南侯府称得上门当户对。这门亲事难得地得到了傅庄与张氏双方的肯定,从议亲开始便走得极顺,婚期便定在了今年开春。

    接到这个好消息,傅珺自是欢喜,便叫人开了箱笼,挑了一对寓意吉祥的双鱼戏莲羊脂玉佩权作贺礼,着涉江与沈妈妈一同送了过去,又将楚刃叫进来,悄悄吩咐了她几句话。(未完待续。)

第709章

    不几日便到了正日子,傅珺一早便回了平南侯府,这也是大汉朝的风习,出嫁女回娘家参加婚宴,通常只坐半日的席,晚上那一顿却是不吃的。

    马车方一驶进永宁巷,便有喧阗的笑语人声扑进车帘。傅珺撩起窗纱的一角向外看去,却见平南侯府大门的门环上系着绛色缠金线如意百结绦,匾额下挑着簇新的绛纱灯笼,写着斗大的喜字,宽阔的巷子里车马往还,十分热闹。

    长房长媳邹氏早得了信儿,在仪门处接了傅珺,姑嫂二人说笑了几句,便乘着软轿来到了霜风梦晓轩。

    霜风梦晓轩里此时恰是环朱绕碧、脂香粉凝,坐了满满一屋子的女客,傅珺先去拜见了侯夫人并张氏等人,便被招呼着坐在了侯夫人左下首的位置。

    傅珈正在一旁陪着宜兴伯家里的几位女眷说话,她与傅琮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自是要帮着招待客人。傅瑶则坐在离傅珺不远处,此时便凑上前来,将一柄团扇掩了半面,向傅珺轻语道:“四妹妹你快瞧,二姐姐身边又换人了。”

    傅瑶不说傅珺也注意到了,傅珈这一回带出来的是个生得极秀婉的女子,巴掌大的小脸儿,皮肤细白、眉眼精致,穿了一身鹅黄卷草纹轻罗褙子,腰畔上的那枚仙鹤牡丹粉玉禁步水头极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一个说是姓康,才提上来的,原先是针线上的丫鬟。”傅瑶一面悄声说着话儿。一面以手肘拐了拐傅珺,“我听人说,上次的那个孙姨娘前些时候染了重病,人已经送去庄子上了。”

    以韩嬴那种喜新厌旧的脾性,人不在跟前他是绝对想不起来的,孙姨娘若想再回韩府,只怕是不大容易的了,甚至可以说是绝无可能。

    傅珈在韩府可算站稳了脚跟,她今年二月生了一对双生子,如今正是母凭子贵。若为非了傅琮的婚事。韩夫人也不舍得放她出来。

    望着傅珈的盈盈笑脸,傅珺心中思绪万千,转首向傅瑶笑道:“这里好生气闷,我去外头散一散。三姐姐可要同去?”

    傅瑶便在团扇后向傅珺做了个鬼脸。悄声道:“四妹妹还是这般性子。便是听不得这些。”说着她便又笑了起来,抬手抚了抚小腹,挑眉道:“只是姐姐我如今却也不便陪你了。身子正沉着呢。”

    傅瑶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她夫君又疼她得紧,到现在连个通房也没有,日子过得格外舒心,此时便露出一脸的得意样儿来。

    傅珺便打趣她:“瞧你这样儿,真真该叫姐夫来瞧瞧。”又笑道:“我先在这儿提前祝三姐姐一举得男。”

    傅瑶听了,笑得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细算起来,傅瑶大约是她们几个姐妹里过得最舒心的一个。

    靖南伯府虽不算显赫,家里又有个不成调的大公子曾硕,好在府里风气还算清明。靖南伯夫人是个极通透的人,脑子十分够用,她膝下本就有三个嫡子,往后几十年都不用愁,因此待那几个庶子庶女亦很宽厚,该有的一样不缺。

    傅瑶的夫君曾砚虽是庶出,却是靖南伯夫人一手培养起来的,不仅品格端正,人也相当聪明,书读得很不错,过个一两年便要下场,往后前途无量。

    与傅瑶说笑了两句,傅珺便扶着涉江的手出了门,转出抄手游廊,却见前头行来数人,居中一人穿着一身天水碧云纹大袖连裳,腰畔的冰种玉舞人儿禁步下打着长长的流苏结,风度清奇、神采如仙,远远地往这里行了过来,那姿态有若仙女乘风一般。

    傅珺的唇角便含了一丝笑意,立在廊下等着,待那个女子走得近了,方迎上前道:“小姨,您来了。”

    来人正是傅珺的小姨王昭。因袁恪年前才调至户部任主事,与傅庄是上下级的关系,故亦收到了喜帖,今日携眷赴宴。王昭再是个不喜俗事之人,这些礼节拜访却也是必须参加的。

    王昭也早看见了傅珺,此时便停了步子,略略颔首道:“嗯,我来了。”说这话时,她清丽的脸上神情淡然,仍旧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傅珺知道她素性冷淡,并不以为意,招呼过后便又向她身后看去,却见一个奶娘模样的妇人手里牵着个四五岁大、生得十分秀气的男娃娃,这便是王昭之子,乳名唤作宝哥儿。

    “宝哥儿都这么大了。”傅珺笑吟吟地道,又向宝哥儿招了招手:“宝哥儿乖,到表姐这里来。”

    宝哥儿腼腆地一笑,脱开奶娘的手行至傅珺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方奶声奶气地道:“宝儿见过珺表姐娘娘。”

    傅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打趣他道:“什么叫表姐娘娘?宝哥说的话我听不懂呢。”说着便蹲下了身子,伸指在他的小鼻尖儿上刮了一下。

    宝哥儿被刮得鼻尖发痒,伸出肥肥的胖爪子抓了抓鼻头儿,歪着脑袋道:“珺表姐是郡主娘娘,又是宝哥儿的表姐,不叫表姐娘娘叫什么呢?”

    见他一张小包子脸满是疑惑,样子十分呆萌,傅珺早软化了一颗心,搂着他便向他面上香了一记,复又笑道:“宝哥儿只唤我表姐便是。”说着便自涉江手里取出一只极精致小巧的玉算盘来,交给宝哥儿道:“这个是表姐给你的,拿去顽吧。”

    王昭淡淡地看了那玉算盘一眼,眉头微微一蹙:“你何时变得这般俗气了?”语气中不乏责备之意。

    傅珺浑不在意地一笑:“金陵女校附属工坊正在筹建中,小姨是不知道,建个工坊可得精打细算呢。”

    王昭平生最不耐这些金钱俗事,闻言眉头更是蹙得深了,傅珺知道她向来如此,遂一笑做罢。那厢宝哥儿却因得了个从没见过的玩具,玩得十分开心,将个算盘拨得“噼啪”作响。

    傅珺看一眼蹙眉不喜的王昭,再看一眼抓着算盘活脱儿一个小守财奴的宝哥儿,一时间忍俊不禁。最后还是王昭耐不住,叫奶娘将宝哥儿带去了一旁,大约是受不了听算盘珠子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710章

    傅珍没多久也来了,又是牵又是抱的,将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带了来,她的姨母颜茉也跟着一起来了。

    傅琮与傅珍是一个房头的,虽是嫡庶有别,到底傅珍也是长姐,弟弟的婚礼自需参加。

    傅珺便又拉着傅珍说了会儿话,宝哥儿也凑上来看小弟弟小妹妹,王昭虽一直不大说话,却也没冷下脸来,几个人倒是讲谈得颇为开心。

    再过得一刻便有小丫鬟跑来说新妇入府了,王昭便领着宝哥儿去了霜风梦晓轩,傅珺则是陪傅珍带着两个孩子同去洞房,欢欢喜喜地看了一回新妇却扇、新郎吟诗的戏码,充作婆家人凑了个热闹。

    且不说洞房之中红烛锦绣、笑语不息,却说平南侯府前头的大花厅,里此时亦是人语喧嚣,贺客挤满了院子。

    山樵走进花厅的时候,忍不住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今天来的客人着实是多,便连他都被召进来帮着待客,如今却是得了傅庚的吩咐,叫他寻一个人去前头说话。只是,这花厅里坐了不少人,山樵抬眼睃巡良久,才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一位。

    他停了一会,见一个穿着宝蓝直裰的贺客走上前去与那人攀谈了起来,他方才三步并做两步行至那人身边,恭声道:“我们爷方才说有事儿,请您去前湖边儿说话。”

    说这些话时,山樵始终微躬着身子,视线所及处便是一角绛色的袍袖。以及那人脚上的玄色挖云皮靴。

    此时,却见那一角绛色袍袖微微一动,旋即便是一管平平的声线响了起来:“我知道了,这便去,你先下去吧。”

    山樵不再多言,又躬了躬身,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那人与贺客又闲聊了几句,方步出花厅,不疾不徐地往前湖而去。

    暮春的风拂了过来,日头却是正好。薄薄地似一层碎金。铺散在廊前檐角。青石路边植了几树木香,清润的香气随风而来,不远处还有数棵梨树,此时尚余着几朵白花缀枝。亦是香气清幽。

    转过青石路。前头便是两条岔路。皆是通往前湖的,其中一条路需绕过品藻堂并几道穿堂,另一条路则需从江天雪霁阁当中穿过。途中还要经过一个小花园。

    那人在路口停了片刻,似是在犹豫到底该从哪条路走,便在此时,却见两条岔路的尽头分别晃过一道人影。

    那人微微怔了一怔。

    这两个背影不仅身量相似,便连穿在身上的衣衫亦极为相似,从远处看几乎叫人无法分辨,而最重要的是,此二人的身影,看上去都很像傅庚。

    那个人立在路口左右张望了一会,有些拿不定主意哪一个才是他要找的人。

    便在他迟疑的这几息之间,那两道人影便皆消失在了路口处,唯留下树荫浅浅,花香悠然。

    那人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旋即便摆了摆袍袖。总归傅庚与他是约了在前湖见面,他便直接去前湖寻人便是。

    这般想着,他便信步踏上了左首那条路,很快地,这一道绛色的身影,便也消失在了暖风与花香之中……

    ************************************

    参差不齐的青砖墙下,探出了一枝细弱的迎春花。

    卢悠坐在石阶前,久久地盯着这丛翠绿与嫩黄相间的花枝,眉眼间带着几分怅然。

    这整间院子,也就这一小块地方能入得了眼了。

    她挪动了一下身子,将两条腿扳到下一级石阶上,身子便靠在了廊柱旁。

    朱漆廊柱如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唯有斑驳的暗红色与朽木原本的褐色相间,宛若枯木上干涸的血迹。

    卢悠觉得,风里像是有些铁锈的味道。

    许多年以前,在那个寒冷得叫人窒息的冬夜里,这种铁锈般的味道,曾充盈于她的鼻端。

    她蜷起了身子,凹陷的眼眶里升起一丝极深的惧意,复又换作了哀切与悲凉,这悲切是如此地深重,很快便染上了她的全身。那一刻的她,便像是开在墙角的那丛迎春,有一种细弱的、行将消亡的气息。

    “哟,卢大姑娘在这儿瞧什么呢?”一个冰凉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后,一双绣着精致鸾鸟纹的湖蓝色绣鞋,便探进了卢悠的视线。

    卢悠的身子猛地抖动了一下,身上的哀切气息瞬间冷却,化作了深深的恐惧。

    她转过身体爬伏于地,整张脸几乎贴在石阶上,颤声道:“婢子见过明珠公主。”

    “起来吧。”萧红珠似是心情不错,语气里透着几分愉悦,她一面说着,一面便将廊柱旁靠着的拐杖踢去了一旁,弄出一声极大的声响。

    “这东西好生碍事,我说,你是不是忘记了,在我面前,你是不能用拐杖的。”萧红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声线冰冷透骨,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寒意。

    “婢子不敢,婢子知错了。”卢悠的声音里蕴着惧意,两手撑着身子,眼睛依旧垂落在石阶上,

    湖蓝色的绣鞋便停在她的眼前。那鞋上镶着米粒大的珠子,只这珠子的成色并不好,灰秃秃的,无一丝光华。

    萧红珠也在低头看自己的脚,高高的眉弓下隐着一丝不喜。

    这种鞋子以往她是绝对不屑于穿的,绣工又差,珍珠还这么小,哪里配得上她一国公主的尊荣?可是如今,便连这样的绣鞋,她也没几双了。

    萧红珠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从逃亡至今,她便没几日过得安生,好在逃跑之前她听从了安国师的意见,先期从忠王府掠去了许多金银财物。

    便因有了这笔钱财做本金,他们才能一路以行商的名义离开金陵,在越昌国与交趾国的边境处藏身,往来两国贩货做起了生意,也算是安顿了下来。

    只可惜好景不长,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生意越来越难做,萧红珠无奈之下,只得暗底里接些见不得人的买卖,杀人越货、走私抢劫,什么来钱快便做什么,如今在两国边境也算闯出了名号。

    只是,此终非长久之计。一来容易招致官府注意,引来两国官兵围剿;二来她手下的黑甲军本就不过数百而已,杀人越货总有消耗,近一年来死伤竟已超过两成。而更可恨的是,契汗国竟被大汉打得那么惨,国境线整整向后缩了数千里,让萧红珠的重返故国之路变得更加艰难。(未完待续。)

    ps:  作者君要在这里跟大家抱个歉,存稿已经告罄,接下来可能就没有加更了,泪,可能是结文在即,倦怠感莫名上升,最近码字的速度极慢,所以对不起各位啦,每天双更还是可以保证的,再多的作者君实在是有心无力了,顶锅盖接受大家的鄙视…………

第711章

    唯今之计,看来只能与那人联手了。

    思及此,萧红珠的心下又涌起了几分烦躁。

    当初若是一路北上,只怕这时候她早已拉起一干人马,与她的皇兄在国内一争长短了,又怎会落到如此窘境?如今她手中的兵马枪械已是她最后的依仗,若是连这点依仗也没了,她简直不敢想会怎样。

    所幸的是,那个人派来的使者,让她这几年的逃亡之路终于有了一线曙光。

    那一刻,那个使者的话语在萧红珠的心头浮起,牵动起她异样的情绪。

    “……殿下若一直在这里耗下去,总有一天会将手上精锐耗尽。到得那时,殿下又当如何?当真要做一个女商人,最后嫁个男人了此残生?”

    “……殿下所求者,不过是返回故土、重整旗鼓;我主所求与殿下相同,亦不过是叛出大汉,谋一海岛自立为国。殿下与我主若能合力,则殿下壮志将酬,我主大事可成,殿下何乐而不为呢?”

    “……我主早已谋好了局,时机亦已敲定,如今就差殿下点头了,殿下,可莫要失却良机啊……”

    那使者说着一口儒雅的姑苏官话,明面儿上的身份乃是珠宝商,且此人所言亦真有些商人味道,三两句话便将本利算了个清楚。

    金阿大与安国师皆认为,这笔买卖他们并不吃亏。他二人话中未尽之意,萧红珠却是心知肚明。以她目前的这点儿力量,人家能看得上她是她的运气。

    这般想着,萧红珠的脸色便越发阴沉了起来,她调转视线,看向方才卢悠凝视的方向,蓦地唇角一勾。

    “贱婢,去,把前头那些杂草拔了。”萧红珠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寒鸦的音色,冷得彻骨,而她纤长的手指指出的方向。正是墙角的那一丛迎春。

    “是。”卢悠低低地应诺了一声,垂下的眼睛里,是一片死灰般的颜色。

    现在的她,在听到萧红珠叫她“贱婢”的时候。居然觉得欢喜。以及。松了一口气。

    贱婢,这是萧红珠心情尚佳时对她的称呼,若是萧红珠心情不好。卢悠便会被冠以“卢大姑娘”的称谓。

    在那个时候,卢悠的腿,通常都会被砍下来一截。

    不多的一截,也就三指宽的样子,有时是左腿,有时是右腿。

    从最开始的痛不欲生,到后来的麻木乃至于庆幸,卢悠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时间。

    她只知道,现在她还活着,虽然两条腿只剩下了膝盖以上的部分,走路亦必须依靠拐杖,可至少她还活着。

    只要能活着,便足够了。

    如今的卢悠,也只剩下了这一点点卑微的愿望。

    萧红珠大约也是不希望她早死的罢。或者说,萧红朱是想留着她的命,继续羞辱玩弄,借此取乐。

    这大约是卢悠活着的唯一价值了。

    可是,她并不敢将希望寄托在这一点价值上。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有更大的作用。

    所以,她从不会去激怒这位公主,亦始终表现得逆来顺受。这些年来,她在那些黑甲兵的身下苟延残喘,在切骨之痛与无穷无尽的折辱之下接续起每一次呼吸。她知道,她必须将抚远侯府的尊严,将卢氏一族的荣耀踩在足底,才可能有机会活下去。

    活下去,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信念。

    因为她相信,她绝不会一直这样活着。

    凭卢悠对萧红珠的了解,她坚信她一定会有活命的机会,只要萧红珠觉得她还有用,她就能为自己找出逃出生天的办法。

    所以,在听到萧红珠唤她“贱婢”时,她会觉得欣喜。

    心情尚好的萧红珠,于卢悠而言,便是生存的保障。

    她一面想着,一面转过身体,向着墙角的方向爬了过去。

    在萧红珠面前,卢悠是没有使用拐杖的权力的。

    她只能爬。

    靠着手肘以及剩下的那一部分残腿的力量,慢慢地往前爬,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现在的卢悠已经掌握到萧红珠的喜好了,往往能够爬得让萧红珠笑出声来。

    到那个时候,萧红珠大概便会放过她了罢。

    那么,今天这一天,她也算是熬过去了……吧。

    卢悠一面咬牙撑起身子,一面用一种虫子蠕动般的怪异姿势,一点一点爬到了那丛迎春花前。

    细弱的花朵在风里微微地点着头,鹅黄的笑靥,明媚的、娇艳的,像是少女翻飞的裙裾。

    卢悠死灰般的眸子里,浮起一丝极浅的波澜。

    许多年前,她记得她也曾有过这样的娇艳与明媚。那个时候,她的腿还在,她的父兄还在,所有爱她宠她的亲人也都在,尤其是她的娘亲,曾经那样温柔地疼爱着她的娘亲,那时候也还在……

    卢悠死死咬住了牙关。

    不可以再往下想了。

    她必须将自己从这些回忆里抽离出来。唯有如此,她才能继续活下去。

    她咬住舌尖,伸手拉住花朵细细的长茎,用尽全力将迎春花连根拔起,牢牢地攥在了手中。

    “好!”萧红珠带笑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听得出来,她的情绪相当不错。

    卢悠艰难地转了个方向,全身匍匐于地,唯两手托着花枝高高举起,语声卑微而谦恭:“尊敬的殿下,婢子该如何处置这把杂草?”

    “扔了吧。”萧红珠淡淡地说了一句,旋即便转身离开了游廊,轻快敏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渐至无声。

    庭院里恢复了方才的安静,东风拂过荒芜的杂草,拂过卢悠手中残损的花枝,以及她不复细嫩的手指。她匍匐于地,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直到再也听不到萧红珠的脚步声,才缓缓直起身体,面无表情地将迎春花丢在了一旁,复又以手肘撑地,爬回到了石阶前。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随后,一双穿着薄底靴的女子的脚,出现在了卢悠的眼前。

    卢悠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眼中迸出一星喜悦:“姑娘来了。”她的脸上含着怯懦而讨好的笑,语气恭敬而细弱。

    来人是个女子,肤色白皙,双眼细长,她是萧红珠身边八名女卫之一,名字叫做阿竹。(未完待续。)

第712章

    阿竹虽然不大爱说话,却有一副好心肠,平素不仅从不欺负卢悠,且一直对她颇为照顾,时常偷偷带吃的来看她,还给她带过止血的伤药。从某种程度而言,卢悠能够活到现在,阿竹功不可没。

    见卢悠一身的灰土,样子十分凄惨,阿竹也未说话,而是先去一旁将拐杖拾了起来,方才又回到卢悠身旁,细长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同情的神色,轻声道:“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多谢姑娘。”卢悠语声微颤,面上含着浓烈的感激之情。

    阿竹笑着摇了摇头,动作小心地将卢悠扶了起来,又将拐杖递给了她。

    那两根拐杖长度很短,只及卢悠的断腿处,亦即是说,就算是撑着拐杖,卢悠还是要比普通人矮了一大截,才到阿竹的腰部。

    “我下回找人替你做个假腿吧。”阿竹轻声说道,一面便自怀里掏出个白面馒头来,撕下一角道:“来,先吃点儿东西,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又没吃上饭?”

    卢悠眼中划过一丝黯然,低声道:“婢子饿一顿不打紧,姑娘别管婢子了。”

    阿竹放柔了声音道:“我又不是白给你吃的,我还要听你说故事呢,你快些吃了东西再给我讲讲你们南朝的事情,我最爱听这些了。”

    阿竹虽不喜说话,却很爱听卢悠讲故事,最近又迷上了听掌故,卢悠便挑了大汉朝的一些世族勋贵说予她听,每一次阿竹都听得津津有味。

    卢悠感激地看着她。眼中泪意点点,却又拼命忍着不敢哭,只哽咽道:“若是没有姑娘,婢子早就死了,婢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阿竹并不说话,只神情柔和地看着她,将手里的馒头又向前送了送。

    这一回卢悠没再拒绝,而是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很快便将一整个馒头都吃了,阿竹贴心地喂她喝了些水。最后又将她抱到了廊下向阳处坐了。方才笑吟吟地道:“好啦,今儿你说些什么给我听呢?我都等不及了。”

    卢悠没急着回答,而是将拐杖收拢,转首放在了一旁。

    那一刻。她的头垂得极低。低到再也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眼睛。于是,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厉与嘲讽,以及浓浓的鄙夷之色。亦是无人能够看到的了。

    当她回过头来时,她的头仍旧垂得很低,一如她以往卑怯而胆小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亦是怯懦细微到了极处:“婢子今天便给姑娘说一说南人贵族宴请的事情吧,不知道姑娘可喜欢听?”

    “你说什么我都爱听的。”阿竹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亲切而和善,“快些说吧。”

    “是,姑娘。”卢悠恭顺地应了一声,便细声细气地说了起来:“那一年是元和十八年,那年冬天,平昌郡主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赏梅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去了,威北侯夫人、镇东侯夫人、温国公夫人……”

    她细弱而怯懦的说话声和着春风四处散落,传到廊庑后的房间里时,已是迹近于无。

    萧红珠向窗外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卢悠大概以为是遇见善心人了,所以这几年以来,她几乎将她所知道的关于大汉朝勋贵世族的事情都说了,却根本不知道,阿竹是萧红珠派去打探消息的。

    比起严刑拷打得来的消息,萧红珠更愿意相信人在放松警惕时说出来的话,所以卢悠的身边才会有了一个阿竹,而卢悠对阿竹说的每一个字,阿竹都会原封不动地报给萧红珠。

    萧红珠淡淡地望着廊下说话的两个人,眸中漾出了几许兴味。

    得知真相的卢悠,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当她知道她一心信任的阿竹,终有一天会背叛她时,她此刻还会这般倾尽所知地述说一切么?

    萧红珠的唇角,勾出了一丝残忍的快意。

    约摸一刻钟后,阿竹便走进了房间,将卢悠方才所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萧红珠淡淡地听着。通常情况下,卢悠说的那些事情,虽有她感兴趣的,无用的却是更多。

    然而,这一次,听着阿竹所言,萧红珠的眼中渐渐便聚起了思索的神色。

    窗外的卢悠仍是垂头坐在廊下,看上去了无生气。

    萧红珠盯着她良久,蓦地一笑。

    “阿竹,看起来是时候给我们这位卢姑娘做一副假腿了。”她的声音里含着几分嘲谑、几分漠然,那种久居上位者生杀予夺的气势,让阿竹立刻弯下了腰。

    “是,婢子这就去办。”

    萧红珠微微顿首,又将视线投向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死物一般的卢悠。

    萧红珠再一次发觉,听从金阿大之言还是对的。人就算废了,也比死了要好,因为废人还可以一用,死人却是什么用也没有了。

    她不由有些庆幸。

    好在她一直没杀卢悠,如今看来,这个废物竟也能起到些作用,倒是颇出人意料。想必,那位在金陵城中顺风顺水的勇毅郡主,亦再也不会想到,她的故人,很快便要来拜访她了吧。

    这般想着,萧红珠的眉弓向下狠狠一压,身上弥漫出了一股浓重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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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至过后,天气便一天天地热了起来,而勇毅郡主得了重病的消息,亦像这渐渐散开的炎热空气一般,在金陵城中传了个遍。

    说起来,这些贵族女子们身体娇弱,常年小病不断,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勇毅郡主却与一般贵女不同,郡主与温国公夫人关系不大好,这在京里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

    此次郡主生病,没几日便迁出了温国公府,携夫君征虏大将军孟渊住进了郡主府中。此事一出,众人便难免不往婆媳关系上头去想,认为这一定又是国公夫人厌弃郡主儿媳,这才变着法儿地将郡主又一次赶出了府去。

    似是为了印证众人的猜测,夏至过后没几日,陈太后便一道懿旨宣了温国公夫人进宫,明着是请她过去说话,实则内里缘由为何,京中各高门自是心知肚明。(未完待续。)

第713章

    出人意料的是,裴氏此次进宫却未受申斥。因为她进宫后没多久,勇毅郡主身边的盛嬷嬷也递牌子进宫面见了太后娘娘,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太后娘娘最终并未降罪予裴氏,甚至还赏了几样宫缎与首饰予她,又给勇毅郡主下了一道口谕,着她于郡主府中静养。

    众人至此方知,勇毅郡主是真生了病,此前温国公府传出的说她得了“热风症”的消息,看来亦是属实,而再一联想郡主自回府之后便闭门谢客的举动,大家伙儿总算明白,这确实不是婆媳不和,而是勇毅郡主症候严重,避出府外亦属无奈。

    且不说京中高门如何思量,却说温国公府中,看着案上供奉的那几匹内造妆花蟒缎料子并两匣子首饰,裴氏直是欲哭无泪。

    这一次她委实很冤枉。

    傅珺得的是极严重的热风症,临清阁里已经有好几个下人被传染上了,挪去郡主府养病还是傅珺自己主动提出来,由孟渊亲口向孟铸请求的。

    当然,这个请求裴氏举双手赞成。

    这种热风症往年也在京里传播过,也算是时疫的一种,染上了便不易好,总要养上一两个月才行,而若病症凶险些的,便有转成痨症或女儿咳的可能。此外,这热风症还有一个特点:若以前得过这个病的,便再无被传染之虞。

    而温国公府的几个哥儿并姑娘们,乃至于吴氏、冯氏等人。却皆是不曾得过此症的。因此自傅珺生病后,不只裴氏紧张,便连孟铸也颇为重视,孟渊一提出要搬出去,国公爷当即便同意了。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叫傅珺出府养病罢了,只是,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到最后竟变成了裴氏欺负儿媳,这也是温国公府始料未及的。好在傅珺及时派人向陈太后分说清楚。这才让事情终于平息了下去。

    裴氏难免心下暗恨,深感婆母不易做,人言更是可畏,又深忌傅珺身后有太后娘娘撑腰。她这个做婆母的反倒时常受人挟制。真是越想越叫人窝火。

    故自皇宫回府后。接下来的好几天,裴氏皆是脸拉得一尺长,在素心馆里摔东打西。处置了好几个丫鬟婆子,连吴晚也挨了训斥。那几天,下人们一个个避猫鼠儿似地,走路都不敢大声。

    小暑将至,傅珺在郡主府里也住了将近半月。因病势沉重,她此番便没住在常住的“绿荑馆”,而是在主院儿住了下来。

    说起来,郡主府的主院儿“绕翠山庄”,无论房舍还是园林,皆要比绿荑馆疏朗阔大得多,东西次间儿并无槅扇,而是以挂落飞罩承接,那飞罩下又悬着雪青绣莲叶纹的纱帐,此际素帷低垂、竹香清浅,廊前阶下沓无人迹,别有一番清幽。

    傅珺得的乃是会传人的病,因此,除了涉江与沈妈妈这两个得过热风症的人,青蔓她们皆不在近前服侍。也就是最近,傅珺的病情略有好转,有时候会唤了人进来,亦不过是传个话、递个水之类的活计罢了。

    也正因如此,绕翠山庄便越加清静了。

    “这一次还是托了先生的福,学生才能这么快便安排妥当。”西次间儿中,傅珺庄容向魏霜施了一礼。

    魏霜来此并无人知晓,不过为谨慎起见,傅珺还是将沈妈妈她们皆遣去外头办事去了。

    见傅珺行礼,魏霜便侧身避了避,神情平静地道:“是我托了娘娘的福才是。”

    傅珺直身而起,延魏霜入了座,亲手斟了杯茶置于魏霜几前,含笑道:“这是今年新出的杭州云雾,先生请用。”

    魏霜拣起茶盏浅啜了一口,阖目细品,复又睁开眼睛一笑,赞道:“好茶。”

    傅珺浅浅一笑,自向案边坐了,方问道:“先生今日前来,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情况?”

    魏霜闻言神情一肃,搁下茶盏,轻声道:“确实是发现了一些端倪。昨日傍晚在大功坊左近,我见到了一个熟人。”说到这里她语声一顿,眉头却蹙了起来,“此人是萧红珠身边的一个女卫,因她用的兵器是一对软剑,我对她印象颇深,我记得萧红珠叫她阿兰。”

    “阿兰?可是在国宴上陪在萧红珠身边的那个圆脸女子?”傅珺问道。当年与萧红珠比武之时,她曾听萧红珠这样叫过身边的一个女卫。

    魏霜顿首道:“正是。萧红珠身边八大女卫,分别以梅兰竹菊、朵云静霞为名,武功高低亦是按这个顺序排的。这个阿兰在萧红珠的女卫里排名第二。”

    傅珺眉尖微蹙,神情瞬间有些凝重,旋即却又放松了下来,淡然一笑:“连排名第二的女卫都进了京,可想而知,萧红珠必不远矣。”

    “确应如此。”魏霜说道,眸色微有些冷,“只是,那个阿兰十分精明,我缀上她没多久她便察觉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便没再继续跟着。”

    说到此处,她有些担忧地看了傅珺一眼,道:“你这一招,我还是觉得过于行险了些,便没有万全的法子么?若孟渊顾不过来,我可以先护着你去外地藏起来,待这阵风头过去了再回京。”

    “若要一网打尽,便只能如此行事了。”傅珺说道,浅浅一笑:“学生这法子已经将方方面面皆考虑进去了,先生放心便是,此乃将伤亡减至最低之法,只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或是有一个足够的诱饵,那个神秘组织与萧红珠,便一定会上钩。”

    傅珺望着案上的官窑茶盏,眉眼一片清明。

    她没有告诉魏霜的是,她之所以设下此局,便是拿自己当了最大的诱饵。因为她十分清楚,她这个诱饵无论是对萧红珠还是对那个神秘组织而言,都极其诱人。

    魏霜若有所思地看着傅珺,眸中划过些许不解。

    她总觉得,她的这个学生有些话并没说清楚,然而若再细想,却又觉得此计也算得上巧妙,只要时机恰当,倒还真如傅珺所言,乃是将伤亡减至最低之法。

    蓦地,一阵极轻柔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魏霜不由神色一凝,侧耳听了片刻方略略放松,对傅珺轻声道:“楚刃来了。”(未完待续。)

第7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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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魏霜这种高手听声辨人的本领,傅珺除了佩服还是佩服,而她别说辨人了,就连脚步声都是过了一会才听见的。

    “娘娘,国公府的二姑娘来看您了。”未几时,楚刃的声音便从外面传了进来。

    二姑娘?傅珺恍了恍神才明白过来,楚刃说的二姑娘乃是孟湄。

    自傅珺挪到郡主府以来,孟湄也来探过一回病,不过是走了个过场便罢。因怕过了病气,傅珺甚至都没请她进屋,两个人是隔了结结实实一道院门儿说的话,今日孟湄忽然登门造访,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傅珺一面心下暗忖,一面便道:“请她进来吧。我好些了,便她请在明间儿坐着,再叫青蔓把帘子放下来。”

    因傅珺得的是时疫,因此便叫人在几个隔间儿里皆设了帘子,用的是深青绣莲纹蕴金线锦绫,这种锦绫产自川西,遮光效果极佳,又不闷气,是立夏后才换上的。

    楚刃应诺一声退了下去,没过多久,青芜等人便皆从院外鱼贯而入,分立于廊前阶下,青蔓便将帘子一一落下,一时间,整个主院儿正房皆是窗帘密合、锦帷拂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孟湄跨进院门儿的时候,便被这药味呛得眉头轻蹙。

    涉江迎上前去。笑着蹲身道:“婢子给二姑娘请安,姑娘请随婢子来。”说着她便在前引路,一行人转上了一旁的抄手游廊。

    借着回身引路之机,涉江悄悄抬眼,打量着孟湄。

    孟湄今年将满十三岁,正是抽条儿的时候,身量长高了许多,穿着一身湖蓝窠纹窄袖交领襦衣,下头的裙子是浅碧撒花绉纱的,发挽双鬟。对称插戴着两支七彩琉璃桃花发钗。打扮得颇为娇俏。

    涉江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视线。

    若她没记错的话,孟湄头上的两支发钗还是傅珺前年送的,满府里的姑娘皆得了几支。不过,这钗子孟湄似是并不喜欢。今儿还是头一回戴上。这种明显示好的态度。倒让人心下难免要多几分思量。

    孟湄却并未察觉到涉江的视线,自转上抄手游廊后,她便一直在仔细打量主院儿的格局。

    主院儿的正房共七间。西耳房旁建了抱厦,东边亦设了暖阁,与温国公府素心馆的格局十分相似,不过,整间院子的布置却与素心馆大不相同。

    院子里引了活水,在西南角汇成一面池塘,水面上浮着几朵盛开的睡莲,洁白的花朵宛若冰玉雕成的一般。池塘边上立了几块小巧的寿山石,另有修竹数杆、竹椅若干,十分闲适。院子两侧皆是抄手游廊,碧莹莹的栏杆圈起庭院,院子里亦设了景,碎石铺就小路,路旁修竹森森,间以山石兰草,布置得错落有致,精巧异常。

    这还是孟湄头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正院儿,而越是打量,她便越是发觉,这郡主府之典雅精致、秀丽清幽,绝非一般府邸可比,便连平昌郡主府亦是多有不如。

    此时,一行人已经行至正房明间儿门前,涉江便延请孟湄入坐,又奉上了香茶细点,便退至门边听用。这厢孟湄便隔着锦帘向里间儿蹲了蹲身,柔声道:“三嫂嫂,我来瞧瞧您,您的病好些了么?”

    回答她的是一阵轻轻的咳嗽声,随后,傅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二妹妹快些坐吧,多谢你还想着我,我的病如今倒好了一些,不过……咳咳……鲁医正说还是谨慎为好,需得立秋之后才能出来见人,还请二妹妹原宥则个,咳咳……”傅珺一面说话一面轻声咳嗽着,听上去很是虚弱。

    孟湄温言道:“嫂嫂还请安心静养,这病养一养便好了。”说着便又回身唤过丫鬟,捧过来几只匣子,和婉地道:“我带了些药材过来给嫂嫂补身子用。那只素面褪光朱漆匣子里的老参,是母亲让我带给三嫂嫂的,母亲还叫我代问您好,请您安心养病。”

    “多谢二妹妹。”傅珺轻声说道,咳嗽似是平息了一些,“也烦你替我上复母亲,就说我在这里遥谢她老人家了。”

    孟湄轻轻应了声是。

    她与傅珺原先便无甚话可说,如今见东西送出去了,她再坐了一会,便站起身来道:“三嫂嫂歇着吧,别为了我扰得您歇不好,倒是我的罪过了。”

    “二妹妹快别这么说,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傅珺说道,语气十分轻缓,“只可恨我病着,慢待了你,我很是过意不去。”

    闻听此言,孟湄的神情便有些迟疑起来,过了一会方轻声道:“三嫂嫂,有件事儿我想请您帮个忙。”

    傅珺笑了一声,道:“何必这么客气,二妹妹但说便是。”

    见傅珺态度柔和,孟湄的神情便放松了少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三嫂嫂知道的,我平素喜欢画上几笔,听人说郡主府中风物佳妙,竹子更是一绝。因我近来恰在学着画竹,想在您这里逛一逛,不知三嫂嫂意下如何?”

    “这有何难,二妹妹只管去逛便是。”傅珺回答得十分痛快,又吩咐道:“青芜、青蔓,你们两个带着二妹妹去园子里走一走。”言罢又轻声一笑,道:“这原是我这个做嫂子不是,竟忘了招待妹妹好生逛逛,请二妹妹别往心里去。”

    见傅珺应得如此之快,孟湄心下亦自欢喜,便又谢了傅珺几句,方跟着青芜与青蔓下去了。

    勇毅郡主府占地面积颇广,若真要逛起来,没个大半天是逛不完的。好在孟湄只逛了几片竹林,又沿着垂花门往外院儿略走了几步,便自辞了出去。

    一俟坐上马车,孟湄的脸色便迅速地淡了下去。

    她面无表情地偎坐几前,神情有些阴沉。她的大丫鬟种雪见状,便斟了一杯茶,轻手轻脚放在了孟湄手边。

    车厢里一片寂静,唯有马蹄“得得”声响个不息,不多时,马车便驶出了金水巷的巷口,径往白鹤大街而去。

    “姑娘,咱们不回府么?”种雪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温国公府是要走朱雀大街的,白鹤大街却与之背道而驰,方才孟湄又没言明去处,故种雪才有此一问。

    孟湄手托着腮,眉头微皱,轻轻地“唔”了一声,道:“去长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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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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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干里位于大功坊,里头颇有几间专卖南洋货的纸笔铺子,孟湄偶尔也会去买些稀罕的颜料与画笔。那些铺子虽比不上朱雀大街,却也还算干净整洁,往来人等亦非三教九流,多是以读书人为主。

    种雪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要不去大功坊便好。上一回孟湄心血来潮,竟去了大功坊的茶楼里喝茶,现在想想种雪都是一身的冷汗。

    孟湄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眉头却仍是蹙得颇紧。种雪见她情绪不高,遂不敢再说什么,只安静地半跪在一旁。

    车窗外掠过的街巷与人群,孟湄淡淡地看着,没来由地,心神有些恍惚,眼前似又浮现出了一张熟悉而憔悴的脸。

    在孟湄的记忆中,那张脸曾经是如此的神采飞扬、亲切温柔,她原以为她此生再也见不到了,却未想前几天,她竟接到了一张字条儿,那熟悉的字迹,还有印在落款处的枫叶记号,都在一瞬间勾起了孟湄尘封的记忆。

    她实是不敢相信,与那个人竟可以再度重逢。

    只是,这重逢却让她的心一直揪得极紧,那张脸上的哀切与卑微,还有那人对自己说话时那种小心的、谨小慎微的态度,亦让她的心底格外酸楚。而在见识过勇毅郡主府的轩丽亭台、阔朗风物后。那种酸楚而揪心的感觉亦变得格外鲜明,时不时地便要刺上心头,令她又酸又痛。

    在心底的最深处,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她未来的三嫂嫂会是……那个人。

    孟湄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眉头却蹙得越发紧了,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丝凉意。

    “罢了,还是回府吧。”她蓦地说道,语气有些意兴阑珊。

    “是。”种雪低低地应了一声。

    孟湄不再说话,只垂眸打量着小几上的茶盏。眸中闪过几许怅惘、几许思量……

    **********************

    在仪门处恭送国公府二姑娘上了马车。直待马车行出了门外车道,说青蔓与青芜方才回转至傅珺处复命。

    魏霜已经先行离开了,傅珺此时正独自坐在锦帘后看书。

    她这场病自然是个幌子,目的是为了张网布局。不过。这戏既要做便需做足。因此傅珺“病重”的真相除了少数几个局中人以及魏霜他们外,余者并不知情。

    “娘娘,婢子回来了。”青蔓立在锦帘之外禀道。

    傅珺轻轻“嗯”了一声。问道:“二妹妹都去逛了哪里?”

    青蔓恭声道:“回娘娘的话,二姑娘逛了‘一枕园’与‘碧梧援风’两处,后沿着绕翠山庄前头的那条道儿逛到了垂花门那里,又叫了软轿往仪门处逛了逛,便回去了。”

    一枕园与碧梧援风乃是相临的两处庭院,位于府邸西北侧,风景清幽、气韵疏拓,倒真是值得赏玩之处。一枕园的院墙外头便是夹道,连着一道北角门。

    说起来,这几处隔得可不近,几乎贯穿了郡主府的一半儿,走这么多路,也不知孟湄这个娇娇小姐是不是吃得消?傅珺对此深感怀疑。

    孟湄在国公府里那绝对是娇养着的,养出了一副目下无尘的脾性,今日有兴趣在郡主府逛了一圈儿,傅珺还有些受宠若惊呢。遥想当年的“琼芳宴”,孟湄可是独独落下了傅珺,其冷落怠慢之意十分明显,如今她主动示好,傅珺颇有些不适应。

    不过,对于温国公府的各色人等,傅珺一向是秉持着你敬我一尺,我原样回敬的原则,孟湄表现出的友好态度,她并不排斥。

    听了青蔓的回报后,傅珺说了声“知道了”,便让青蔓与青芜退了下去,随后她将书搁在案上,立在窗前向外看去。

    园中竹影幽碧,修长的竹枝挺立于院墙上,涂抹了一层金色的阳光,映着青绿的一角碧空,写意洒然之外,竟有了几分凌厉之意。

    都说物似主人形,这园子似也一样。许是因为有了个孟渊,原本闲闲淡淡的竹林绕翠,如今却是刀剑出鞘,怎么看都有点杀气腾腾的。

    傅珺的唇边漾起些许笑意,蓦地腰间便是一紧。

    她微微吃惊,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便落进了一个温暖怀抱。

    那是她熟悉的怀抱,就算闭着眼睛,她也知道那是他。

    “你回来了。”傅珺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向后靠了靠,语声有些慵懒。

    孟渊未说话,只埋首在她颈边,含混不清地“唔”了一声。他的发髻上贯了根青玉簪子,簪首微凉,轻轻滑过她的额角,随后便是他的下颌划过了她面颊,密密的胡茬刺在肌肤上,有一些痒。

    傅珺便有些心疼起来。

    最近这些日子,她在郡主府里没闲着,孟渊就更忙了,除了手头上的正常公务外,还需与联调司、禁军、五军营的人配合,有时候两三日见不着人。

    “累不累?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叫厨房给你弄些吃的?”傅珺扳开他的手臂转过身去,向他脸上细细端详。

    孟渊望着她一笑,道:“先不忙。”语罢便不再说话,只凝目看着她,眸子里漾着细碎的柔光,随后双臂微拢,将她拥进了怀中。

    “事情都忙完了么?”傅珺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一只手便去摆弄他衣襟上的扣袢。

    孟渊捉住她的手团进自己掌中,一根一根摩挲着掌中纤细柔软的手指,顿首道:“只待时机。”

    傅珺的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此前她一直怕来不及,如今看来,对方应该也在等待时机,而萧红珠进京则令事态向傅珺预判的方向又进了一步。

    沉吟了片刻,她便道:“再过几日,六合粮库与长乐坊的案子便可以先放出风来了。”

    这两件事一出,那些隐在水面下的东西总会有些动静。

    孟渊便拿手去点傅珺的鼻尖,低笑道:“都被你算进去了。”言罢手臂一紧,将这具娇软的身子又往怀里嵌了嵌。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安静地享受着这初夏难得的宁谧时光。

    天青绣菱纹流光纱的窗纱,遮去了房间里的一切景象,若是此时有人进得院中,便会发现,郡主府的绕翠山庄,此时又是寥无人迹,窗纱上的青晕与森森竹影相映,安静宁和,幽思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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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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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城的七月盛夏,在一场湿闷潮热的细雨中,无声地降临了。

    按理说,黄梅天儿早就过去了,天气本不应这般潮湿才是。可是,今年的夏天却像是沾上了五月梅雨的尾巴,隔不上三两日便要落一场雨,且落雨的时候还出着大太阳,于是,那天气便越发热得让人难熬。

    京中各高门皆早早去了城外避暑,整座城市亦就此显得空阔了许多,而随着皇帝陛下赴避暑山庄小住,金陵城中渐渐有些人迹稀疏起来。尤其是午正时分,街上除却蝉鸣喧嚣,几乎见不到人影。

    六部开始轮休,官员们有不少皆跑去别庄与亲人团聚去了。不只文官在京的不多,十二卫禁军以及五军营亦派出大批人马随驾护卫避暑山庄,禁军统领赵戍疆、征虏大将军孟渊分别任左右都统,全权负责皇帝的安全保卫工作。

    如此一来,整个京城便越发显得空空荡荡的,连朱雀大街向来热闹的早、晚两市,也少了往日人头攒动的景象。

    萧红珠立在槅扇边儿,垂眸看着跪倒在她脚下的阿竹,面无表情。

    湘帘落了两重,挡住了酷热的暑气,一旁的荷叶承珠铜冰錾里冒出白丝丝的冷气,门外蝉鸣震耳。房间里却十分凉爽。

    然而阿竹却觉得,这房间不只是凉爽,简直就是冰冷透骨,让她忍不住心底发颤,伏在地上的手指骨节泛白。

    卢悠不见了!

    便在昨日,在将完整的地形图交予阿竹后,按照原定计划,卢悠是要随阿竹一起回来见萧红珠的,可谁也不曾料到,这个双腿尽废之人。居然在阿竹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而更叫人惊异的是。与卢悠一同逃跑的,竟还有一个叫做勒图的黑甲武士。

    经过一番查证,萧红珠这才知晓,早些年她将卢悠扔给一帮子黑甲兵由得他们折腾的时候。卢悠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将十夫长勒图勾到了手。

    勒图在丙申之变时受了伤。断了一只手臂,卢悠在服侍他的时候,对他极是小意温柔。勒图对她便有了情意。后来卢悠自己也断了腿,两个人更是同病相怜,私底下想来是常常会面的,只明面儿功夫做得好,竟是瞒过了所有人。

    昨天夜里,卢悠骗阿竹喝下掺有迷药的茶水,勒图则偷出了房门钥匙,两个人打晕守卫,趁着天黑神不知鬼不觉地跑了出去。

    接到消息后,萧红珠连夜派出几拨人去追,然今早报来的消息却是一无所获,这让她心底尤为焦躁,恨不能一剑杀了那些不中用的下属。

    可此时境况,她却不能不考虑接下来的计划。

    卢悠的出逃,无疑为他们所谋之事增加了无数变数,而只要一想到玄衣人那没有表情的眼神,还有那管钢针一样尖细轻飘的声音,萧红珠便忍不住头皮发麻、手足发冷。

    即使当初面对刘竞,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如果说刘竞像一条阴冷的毒蛇,那么,这玄衣人予她的感觉,便像是一团浓重的雾气,表面看来似是无害,然而当你置身雾中时,却总觉得在看不清的某处,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那种对未知的莫名惧意,有时候会让人害怕得想要尖叫。

    一念及此,萧红珠的心头便涌起了一股寒意。

    她转开视线,望着空阔的庭院出神。明晃晃的阳光铺满庭院,像是会反光一般,刺得人眼目生疼,看得久了,会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静默良久,她终是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

    “阿朵,给阿竹记上二十军棍,事成之后再行处罚。你先带她下去,叫人查查她中的迷药可要紧。”萧红珠的声音平板无波,并无情绪起伏。

    “是,殿下。”阿朵应诺一声,目不斜视地将人带了下去。

    萧红珠无力地闭了闭眼。

    如今正是用人之计,便是她有再大的火气,此时亦不得不压下去,转而思考该如何与玄衣人商讨余事。

    隐瞒显然并不明智,且此事已如箭在弦上,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萧红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直接说明。故昨夜她便叫人递了消息过去,想来今日午正过后,玄衣人应该便会来了。

    不知何故,萧红珠心里有些发慌,卢悠的出逃让她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她一面颦眉沉思,一面踱回房里,盯着冰錾上浮雕的莲叶发怔。

    “在看什么?”轻细的声音宛若虚无,又像是洇了一层冰錾里的冷气,凉丝丝地,在萧红珠的身后响起。

    萧红珠心底颤了颤,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收到消息了。”她转过身来,强抑下心头的不适,向玄衣人勾了勾唇角,勉强算是一笑。

    “嗯。”玄衣人轻轻应了一声,停了一刻,便“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像是飘浮在半空,瘆得人牙酸,若不是外头就是大白天,萧红珠真以为她是在听鬼笑。

    她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费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下了想要冲出房间的念头。

    “我知道,是我的人行事不妥。”萧红珠放低了声音,轻声说道。

    她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完整地表达出了歉意。多年的逃亡生涯,她身上的颐指气使早已消磨掉了不少,特别是在玄衣人的面前,她更没办法摆出公主的谱来。

    玄衣人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那双隐在布巾后的眼珠,便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萧红珠转开视线,继续轻声地道:“卢悠已经跑了,事情恐会有变。我已叫人提前堵了路,不令她跑去那几处府邸报信儿,但此法终非长久之计,还需想个对策出来。若是派人去搜,这京城却又太大,找人十分不易;若是放任不管,我怕夜长梦多。”

    只要一想到事情的棘手程度,萧红珠一时间便也忘了对玄衣人的忌讳,开始长篇大论地说起话来。若是熟悉她的人便会发现,萧红珠这番话说得十分低声下气,以往与刘竞说话时,她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

    “无妨。”玄衣人终于开了口,虚飘飘的声线从萧红珠的耳畔滑了过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悠然与笃定,“她有恨,不会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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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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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红珠微微一怔,旋即便醒悟了过来。

    抚远侯府满门获罪,卢悠与当今皇帝刘筠有着家族血仇,她自是不会跑去报信。至于那位勇毅郡主娘娘,卢悠与她之间的仇怨更大,萧红珠这些年来可是时常说及的。当年若非傅珺提醒,她也不会去查丹霞受伤一事,之后更不会挟恨掳走卢悠,说起来,卢悠被掳,傅珺起到的作用极大,卢悠恨她可能比恨刘筠更甚。

    如此一想,萧红珠已是心下微松,然而再一转念,蓦地一事浮上了脑海,她一下子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件事只怕玄衣人也未必知晓。

    思及此,她已是急急地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可知,卢悠当年对温国公府三公子孟渊,曾心有爱慕?”说到后来,她的语气已是十分焦躁。

    她几乎将此事忘记了,也就是方才心念电转间忽然想了起来。

    当年萧红珠曾派细作对卢悠详加查探,她心慕孟渊一事,还是细作买通了抚远侯府的下人,从卢悠的贴身丫鬟那里听说的。

    “那又如何?”玄衣人黑洞洞的眼珠动了动,语气平板无波。

    萧红珠此时早已想明白了其中关窍,语声更是焦急:“我方才便一直在想。在越昌国与交趾国时,这贱婢为何不跑?为何偏要在大汉逃跑?她就不怕被人抓去邀功请赏么?如今想来,只怕便是因为此处有一个孟渊,孟渊娶的又是傅四,于是,我等所谋之事,便成了这贱人手里的筹码。”

    玄衣人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然而萧红珠却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是冷的。

    “这贱婢倒打得一手好算盘。”萧红珠又道。语声中满是阴狠。“她与傅四仇怨极大,一心巴不得傅四死,如今她这一跑,便迫得我等不得不动手。她定是想要借我等之手除去傅四。然后她再向孟渊报信邀功。保得性命。顺手再除掉我们。如此一来,傅四已死,她大仇得报。说不得还能凭着报信的这点儿恩情,与她的心上人再续前缘。”她越说语气越冷,说到后来几乎是满面狰狞。

    她真是小瞧了这个南人贱婢,没想到这么多年的挫磨,倒把这贱婢挫磨得更奸滑了,当初她真不该留这贱婢一命,如今却是悔之已晚。

    “呵呵”玄衣人蓦地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的笑声极短,几息后便停了下来,随后便是一管轻若虚烟般的声线响了起来,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萧红珠此时正是心急如焚,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如何能让人真正放下心来?她竭力抑住满心焦灼,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玄衣人黑洞洞的眼珠转向了窗外,语声若冰:“昨夜消息已递,五军营有人。”

    这在他已经是说了一长段话了,萧红珠略一思忖,一颗心终于真正地放了下来。

    五军营正在孟渊辖下,而孟渊此刻还在避暑山庄护卫刘筠,卢悠若要找他报信,便只能去往避暑山庄,他们的暗线自可趁机行事。

    想她一介她罪臣之女,只要一露面儿,那暗线都不必露面,只需喊一声“剌客”,实在不行还可叫破其身份,杀之十分容易。

    萧红珠长长地吁了口气,旋即眉头又皱了起来。

    “那我们的事……”她有些迟疑地问道。

    出了卢悠这个变数,后续如何实在难料,她心下难免有些打鼓。

    玄衣人黑洞般的眼珠又动了动,却是沉默不语,似是在想什么事情。

    房间里是一阵压抑的安静。

    “今日初几?”静了片刻,玄衣人突然问了一句。

    这几乎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虽心下万分不解,萧红珠却仍是答道:“今日七月初十,再有几日便是处暑节气。”

    玄衣人微微颔首,毫无表情的眼睛停在某个虚空之处,良久后方道:“择日不如撞日。”

    萧红珠身子一震。

    她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玄衣人,问道:“你是说……今晚?”

    玄衣人“唔”了一声,转身道:“进来。”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穿着青衣、身材高大的蒙面人便自屋外走了进来,向房中的二人躬了躬身。

    “你说。”玄衣人向那青衣人道,说罢便自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阖起双目,不再出声。

    萧红珠见状,知道玄衣人这是已经决定了。她虽心下不安,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提声将阿梅唤了进来。

    阿梅在她身边的位置,便等同于青衣人在玄衣人身边的位置。自进京之后,一应计划安排、人员交涉等事宜,皆是由他二人接应完成的。

    阿梅很快便走了进来,过不多久,房间里便响起了青衣人与她说话的声音。萧红珠眉头紧蹙,向玄衣人看了一眼,却见对方拢起一只衣袖,正轻轻地抚着腰带。

    不知何故,玄衣人此刻的样子,竟让萧红珠觉得万分熟悉,她隐约记得,那一年随使团出访大汉朝时,她曾在许多官员身上看到过这种下意识的动作。

    难道说,这玄衣人的真实身份,竟是一位当朝官员不成?!

    这想法令萧红珠心中暗惊,她悄悄地转开视线,脸上划过了一抹深思……

    ***********************************

    未正过后,气温便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降,偶尔拂过的风里,亦有着些许潮湿的味道。

    卢悠靠坐在门槛上,慢慢地系着衣带,视线越过破败的庙门,投向极远处。

    天空中正聚起铅云,宛若厚重的棉絮,重重地压向远处的田野,将那一大片绿油油的田地,映出一种死寂的青灰。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难熬。

    没来由地,卢悠想起了自己及笄的那一日。

    那天是个阴天,她穿着一身茜红嵌玄金鸾鸟纹曲裾礼服,立在廊下,等着她的太子妃姑姑送来的贺礼。

    那一天的天空,似乎也是这样的铅云密布,而那一天的风,似亦是这般带着潮意与水气。她满心的焦急期盼,无数遍地幻想着她将要收到的贺礼,据说,那是一枚极华美的金累丝九转玄玉琉璃钗。

    那一日,她平生第一次在心底里有了隐约的渴望,渴望着,她戴着这发钗的模样,能够被孟家三郎看到。

    不,那也并非是她那一天的想法,而是她心底深处始终不熄的烛火。在那以后的无数个日夜,当她无数回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时,这一星烛火总能适时燃起,让她又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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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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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悠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她将手按向胸前,掌心里已是一片汗湿,也不知是不是热的,她也不去擦,只望着远处苍茫的天空,怔怔地出神。

    曾几何时,她的天空亦是这样的辽远且阔大的。她一直以为,有那么一天,她会与他并辔而行、纵横驰骋,成为大汉朝最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甚至,当她因坠马而腿脚受伤时,她竟还觉得庆幸,以为自己这个隐秘的愿望,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现在想来,那时的她可真是傻得很。

    卢悠无声地咧开了嘴角,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她后来才知道,那于她而言充满血腥、恐怖得令人想都不愿想的一夜,有一个名字,叫做“丙申之变”。

    多么简短的四个字。

    后人读史时,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四字之下覆盖着的,是多少血肉与生命,是多少人被就此葬送的一生。

    而那许多人里,便包括她。

    卢悠怅怅地叹了口气,将胸前的衣襟掩上。

    有时候想想,其实这样也好。

    卢氏一族被打落尘埃,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那道鸿沟,却亦因此而不再难以逾越。至少,来自于她身边亲人的阻力是没有了,只要她努力向前走,而他又略有一分回护之意,那么,她的愿望,便能实现。

    卢悠的指尖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心底深处涌出了欢喜与兴奋,直是按捺不住。

    她自是知晓,时至今日,她是不可能再与孟家三郎并辔而行了。好在她要得也不多,只要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时常见到那张如冰似雪的俊美容颜,哪怕无名无份,她余生已足。

    想来,这个愿望应该并不难实现。

    卢悠脸上的神情淡了下去。垂下头,将裙摆上的折痕抚平。

    只要傅四一死,这一切就会十分简单。

    而傅四,一定活不过今晚!

    卢悠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她偶尔知道了关于傅四的一个秘密,只要将这个秘密揭破,就算萧红珠不动手,当今圣上也不会让傅四继续活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要是个皇帝,对这种事从来都是深忌之的,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卢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阿悠,你在做什么?”勒图的声音蓦地响起,话声里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卢悠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了。

    方才有那么一刻,她几乎忘记了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我没做什么,就是看一看。”卢悠语声温柔,然而,她背对着勒图的脸上。神情却极冷淡。

    说起来,她倒真要好好谢谢这个人,若没有他弄来药物配出迷药,提前探好路找好藏身之地,又替她杀人夺马,她的谋算也不会这般顺利。

    自然,她也要谢谢她的孟家三郎。

    孟家三郎打了大胜仗,大汉国土又扩张了好些,那些住在万仞峰以南的契汗人,如今也算是大汉子民了。金陵城中亦偶尔会有契汗行商经过。也正因如此,勒图在城中四处走动,亦并未引来过多眼光。

    “我们还要等多久?”勒图又问,身后传来他悉悉索索整理稻草的声音。

    思绪被打断。卢悠厌恶地蹙起了眉,然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温柔如水:“好阿图,要等天黑才行呢。”

    这条路是通往避暑山庄的,而她一直渴望见到的那个人,便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她。

    不过,这些她都没告诉勒图。

    勒图以为她是要躲避朝廷眼线。投奔远房亲戚,所以才会跑到城外来。

    “你要不要喝些水?”勒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殷勤。

    “嗯。”卢悠柔顺地应了一声,停了一刻,转过头去,向他一笑。

    勒图痴痴地望着她。

    明亮的天光扑上她的半边面孔,她颊边残留的潮红清晰可见。那一刻的她,眉含春色、媚眼如丝,那张并不如何美丽的脸上,竟也有了几分妩媚与风情。

    “阿悠,你这般笑,真真好看。”勒图呵呵笑道,一面便将一只缺口无数、宛若锯齿般的粗坯青瓷大碗,递到了卢悠的身前。

    卢悠转过眼眸,飞快地瞥了一眼碗中混浊的茶水,掩唇一笑,复又拿眼去睇他:“你又来哄我。”温柔甜腻的语声,含着些许娇嗔,一面说着,一面便抬手去接碗,手指似是无意间划过胸前,才掩好的前襟便此扯开了两分,露出了里头白腻的肌肤。

    勒图的眼睛有些发红。

    “阿悠,我还想要。”他呼吸浊重地凑了上去,也不等卢悠回话,顺手便将茶碗搁在地上,人已是欺身而至。

    卢悠“嘤咛”一声顺势仰躺于地,娇羞地侧脸垂眸,语声中带着些许水意:“不是才要过,怎么又来?”一面说,一面便将身子一扭,复又一折。

    长裙遮住了她的断腿,裙幅四散铺地,这一扭一折之间,便自有了种妖娆柔媚的味道,似是挣扎,又似诱惑。

    勒图喘着粗气,庞大的身躯将卢悠尽皆覆住。

    未几时,破败的庙宇里便是一片喘息与呻吟,黑壮的男子身躯下,是女子纤秀白皙的半边身子,那女子似是不堪承受,一只手探向了一旁的虚空处,似是想要抓住什么,纤细的手指时不时地便会拂过那只粗瓷茶碗……

    ***********************************

    天色向晚,铅云低垂,半空中,有雷声隐隐传来。

    绕翠山庄的廊庑下,竹风摇落斜阳,几片翠叶在风中飘摇着,很快便落入了莲池。

    “这天儿真是说变就变,也不知多早晚这雨才会下来。”沈妈妈立在廊下,抬头看了看天,随手便将锦褥交给了一旁的小丫头,叮嘱道:“你们可快着些收拾,别叫东西被风吹跑了。”

    今儿下晌阳光不算太烈,沈妈妈便叫小丫头子将入秋要用的东西拿出来见见太阳,谁想这会子却像是要下雨了,她便又紧着催她们收回去。

    傅珺从窗前转回目光,回至案旁坐下,将手里的纸条浸在了青铜小釜笔洗中,神情中蕴着几分凝重。

    “说了何事?”一旁的魏霜沉声问道。

    “那个人今日去了城中尚文坊一处别院,在里头耽搁了约一个时辰。”傅珺的神情越见冷凝,“其后,宫里便有了些动静。”

    ps:

    评论区有一篇读者的评论作者君实在无力回复,因为一回复就涉嫌剧透,说得多了又像是解释写作意图,那就没意思了。每次推位好的时候都会有这种评论顶上来,作者君这是跟好推位有多大仇啊,也是醉了…………在这里我就简单说明一下这篇评论所说的第一个问题吧,关于平南侯这个爵位的来由,此问题的答案详见第一卷第38章,他平定的是“南洋“而不是“南山国”,这是女主的高祖拿回来的爵位,女主的祖父继承了,至于女主的祖父攻打南山国这件事,以及女主外祖母玉姨娘的“血海深仇”,我就先呵呵一下吧,再说就剧透了。

    至于这篇评论所说另外的几点,我只能说一百个读者心里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书、音乐、美术这类事物,从来没有客观只有主观,有人觉得好就必然有人觉得不好,能够尽全力写完这本书,于我已是大满足、大欢喜,最后谢谢所有支持这本书的朋友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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