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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19章

    “宫里?”魏霜微怔,旋即讶然,“正主儿皆去避暑山庄了,宫里留下的皆是不要紧的人物,如何会是宫里?”

    傅珺淡淡一笑,将字迹全无的纸条揉成了一团:“那个人要的,只怕不是人,而是物件儿。”

    魏霜闻言便蹙起了眉,略作沉思之后便摇了摇头:“罢了,原非我之事,多想无益。”言至此她停了停,复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我还要多谢你。

    傅珺莞尔一笑,道:“先生太客气了。说来我还要多谢先生才是,您顾全大局,一直忍到现在都没动手,为我们赢下了不少时间。”

    虽说擒贼先擒王,但傅珺面临的局面却更复杂,那个神秘组织经营多年,不知有多少人暗中为之效力,若不尽数起出,他日必受其害。因此,此役并非擒到贼首便可解决,而是必须一网打尽。

    也正因如此,傅珺才请托魏霜按兵不动,不要去劫金阿大。

    以魏霜的身手,从萧红珠手里劫走个把人自是不在话下,然只要金阿大失踪,那个神秘组织便必有所觉,很可能会就此蜇伏下来,这样一来,整个局势反倒会走向无法控制的境地。

    听了傅珺所言,魏霜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她转首望着桌案上残余的几道斜晖,语声低沉:“我等行不义之事在前,你虽不计前嫌,我却是无颜以对。”

    傅珺微微一滞。

    这话题却是有些沉重了。她看了魏霜一眼,张了张口。终是不曾说话。

    魏霜他们当年拐带幼儿之事,确实令人发指。

    可是,反过来说,这些实施罪行之人,当年也曾是受害者。魏霜、阿四、阿九以及金阿大这几人,皆是幼时便被拐进山庄,从小接受的便是听从命令、无条件执行上峰指令的洗脑式教育。

    此等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人格是不可能健全的。更何况,即便是正常环境下成长的人,亦不能单纯地以好坏划分。就比如金阿大。在傅珺眼中乃是十恶不赦之人。可魏霜却愿以命相抵,救下此人。

    思及此,傅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往后,先生要往哪里去?”她轻声问道。

    此事过后。魏霜他们肯定是要离开的。傅珺虽曾挽留。然她却是去意坚决,并不愿再留在金陵。

    魏霜的神情有些怅然,语声越发低沉了下去:“我还未曾想好。原打算去北方的,但阿四说那里太冷,他不想去。”说到这里,她的脸上便有了些许笑意:“他说,待阿大回来了,我们这些人也算齐全了,届时山庄是一定要派人来追杀的,既然总归难逃一死,与其死在塞北苦寒之地,他情愿死在温暖的江南。”

    她的语气很淡,神情亦是淡然,仿若与傅珺论及的并非生死,而是携酒远游的风雅事一般。

    “先生多虑了。”傅珺轻语道,面上含着一丝浅笑,“以学生看来,山庄对先生一行,已经不会再去追究了,至少这几年不会,先生但放宽心。”

    魏霜击杀刘竞,说简单点便是助新帝登基,若说得复杂点,那便是藏剑山庄使了一招成功的反间计,魏霜更是凭一己之力令山庄站在了胜利者一方,以常理推断,山庄对魏霜所为应是赞同的。若非如此,魏霜等人又如何能好好地活到现在?

    魏霜闻言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

    傅珺亦不再多言,转开视线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绕翠山庄的粉墙上悬了宫纱灯笼,在风里摇晃得厉害,那淡红的光晕投射出去,照不及尺许,便被沉沉夜色吞没了去。

    她站起身来,踱至窗边极目眺望。

    远处的天边云层堆积,厚厚的云块之间偶尔划过一线白亮,随后便是隐约的雷声轰然响起。

    “要下暴雨了。”魏霜不知何时亦踱了过来,立在傅珺的身畔。狂风透窗而入,她腰间长剑的剑穗被风掠起,“啪”地一声轻拍在傅珺的裙裾上。

    “这还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傅珺的语声有些慨然。

    魏霜侧眸看着她曾经的学生,神色十分复杂。

    过得一刻,她方沉声道:“我去了。”言罢一顿,又轻轻拍了拍傅珺的肩膀:“保重。”

    傅珺转首一笑,复又看向窗外乌云翻滚的天空,轻声道:“先生也保重。”

    蓦地一阵狂风大作,青色纱帘“刷啦”一声飞向了半空,那一刻,傅珺似是听到了衣袂搅动空气的轻微声响,随后,便是长久的岑寂。

    她没有回头去看,亦没有任何动作,唯凝望前方的眸子里,闪过一痕淡淡的情绪。

    涉江轻手轻脚走进屋中,点亮了案上的灯烛,举眸处,却见一抹倩影悄立窗前,长长的裙裾在风里翻飞着,似是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

    涉江迟疑片刻,上前问道:“娘娘,天晚了,可要点上灯?”

    “点上吧。”傅珺回首一笑,清澈的眸子在灯火下璀璨如星,“多点几盏,我要看会书。”

    “是。”涉江应诺了一声,自去取了火折,开始一盏一盏地点亮烛火。

    灯笼、烛台、提灯与壁烛,不消片刻,勇毅郡主府的绕翠山庄之中,已是灯火通明。

    只是,阔大无人的府邸中,这一角庭院的灯火再是如何明亮,亦显得冷寂而单弱,远远看去,便像是黑沉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涉江收起火折,又望了一眼坐在灯下看书的傅珺,见她专注于书卷上,便也没再打扰,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青蔓她们皆住在相隔不远的院子里,这是傅珺一直坚持的,理由便是怕她们过了“病气”。因此,待涉江一走,这庭院便越发地空阔起来,却偏偏灯火明亮,瞧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风越来越大,夜色如墨,星月全无。

    银白色的闪电撕裂云层,仿若巨人力士手执利剑、劈开天际,划下一道道铁划银钩,带出一声声震动十方的惊雷巨响。

    然而,雨却始终未至。

    虽是电闪雷鸣、云气翻涌,阵阵疾风将沙石吹上半空,可雨却一直没下来,唯有空气中愈来愈浓的水腥气,预示着接下来将会是一场大暴雨。(未完待续。)

    ps:  明天开始,本文正式进入解谜阶段,作者君先顶锅盖出来说一声,明天的剧情可能会让部分读者轻微不适,如果看了不爽也请轻拍,因为这是从本文第一卷开始就埋的伏笔,所以作者君先求个放过,谢谢。虎摸你们。

第720章

    绕翠山庄里的灯火,渐次熄了下去,然即便如此,那正房里几盏灯烛所散发出的光亮,仍在这暴雨将至的夜色里显得格外醒目。

    傅珺静静地坐在案边,书卷摊放于一旁,她并未去看,而是侧耳倾听着屋外如山涛海啸般的风声。碎叶与尘沙被狂风搅起,不时拍打着屋檐与廊柱,发出“嘭啪”的声响,直若飞沙走石、天地剧变。

    蓦地,廊庑下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那是傅珺熟悉的脚步声,轻快而又稳重,若仔细去听,便能听见裙摆被风拂动的轻微声响。

    她转首看向槅扇,果然,不消多时,涉江便捧着个描金玄漆托盘走进了房中。

    “你方才去哪里了?”傅珺笑问道,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外头风大得很,你没冷着吧?”

    涉江微微一笑,蹲身道:“娘娘恕罪,婢子方才去了隔院儿找青蔓去了,外头风虽大,却也并不冷。”她一面说,一面便将一只官窑小盖盅儿放在了傅珺手边,柔声道:“娘娘看了半天的书,想是渴了,喝杯茶吧。”

    傅珺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停,旋即转开,启唇轻轻一笑,道:“好丫头,还是你想得周到。”说罢便以一手折起宽大的衣袖,姿态优雅地掀起盏盖,端起了茶盏。

    茶是杭州云雾,茶水是洁净的浅碧色,苍白的水汽蒸腾而上,在半空中凝成一小朵云絮,复又散开。

    傅珺举盏啜了口茶。闲闲地道:“涉江,你真的不打算嫁人了么?”

    涉江怔了怔,抬眼看了傅珺一眼,随后便渐渐地晕红了双颊,摇头低声道:“娘娘也别总问婢子这件事儿了。婢子是真不打算嫁人,只想一直陪在娘娘身边。”

    傅珺闻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真的么?”她问道,语气中含了一丝怅惘,“你真的想一直在我身边服侍么?”

    “是,婢子便是这般想的。”涉江语声不高。然语气却很稳。似是心中早有决断。

    傅珺转眸目注涉江,良久后,启唇一笑。

    “所以,你才给我端了这杯茶来。是不是?”

    清清淡淡的语声。平静得仿若山间幽潭。兴不起一丝波纹。

    “轰隆隆”,一声炸雷蓦地响起,直炸得整个房间都跟着抖了抖。

    涉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

    傅珺并没看她。而是轻垂臻首,姿态优雅地再啜了一口茶。

    茶香清浅,在房间里缓缓缭绕。然而,涉江此刻心底却如窗外疾风,掀起了阵阵狂澜。

    她抬头凝视着傅珺,神情怔怔地,像是茫然无所知,又像是不知该何颜以对。

    随后,她的脸色便一点一点地灰败了下去,那双永远镇定如恒的眸子深处,渐渐涌出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有些哀痛,又含着些许伤感,最后却又染上了几分希冀。

    “啪,啪,啪,啪”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拍巴掌的声响,随后,便是一道清脆而甜美的声线响了起来:“傅四,连这你也能瞧出来,吾倒真佩服你了。”

    “不敢当。”傅珺浅浅一笑,人已是直身而起,看向了纱帷上映出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明珠公主,别来无恙。”

    “嘶拉”,裂帛之声陡地响起,长长的青纱应声而落,若青雾漫了一地,明亮的烛火下,现出了萧红珠那张满是不屑与嘲讽的笑脸。她“啧啧”两声,一旁的女卫还剑入鞘,束手而立。

    “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喜欢装模作样。”萧红珠讥笑地道,人已是大喇喇进得屋中,如同男子一般,撩袍便坐在了主位之上。

    傅珺向后退了半步,身子却是微微一晃。

    “娘娘小心!”涉江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却被她轻轻一挣。

    这一挣的力量极微,傅珺的额角却冒出一层细汗来。

    涉江苍白的脸上迅速浮起了一丝愧疚,颤着嘴唇道:“娘娘,婢子不是……”

    “退下。”傅珺截断了她的话,语声微凉,再用力一挣,终是摆脱了她的扶持,背依着桌案站好。

    涉江面白如纸,垂首往后退了几步,再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直至与傅珺拉开距离,立在了槅扇边上。

    萧红珠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有趣,很有趣。”她将身子向后一靠,玩味地盯视着傅珺的脸,似是要将她面上的一切表情尽皆看个清楚。

    “如何?被人背叛的感觉,是不是很不好?”她问道,脸上挂起一个虚假的同情的表情。

    傅珺抿紧嘴唇,脸色微有些泛白,却是一言不发。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你不是一向最为能言善辩的么?”萧红珠终于笑出声来,眼中的得意与讥讽一览无遗。

    傅珺静默不语,似是根本没听见对方的话,此刻的她脸色十分苍白,额上冷汗涔涔而下,看向涉江的视线里掩着讶然与不可置信:“涉江,你给我用的……是什么药?”她一面说一面大口地呼气,一只手用力地抚着胸口。

    涉江的脸白得像纸,身子轻轻颤抖。

    她抬起头,表情哀切地看着傅珺,眼中似是泛起了一线水光。然而很快地,她又低下头去,语声微带嘶哑:“没用的,娘娘,那盏茶,只是最后一剂药……就算有万毒不侵也解不了……那不是毒,乃是以药物相克的原理调制的迷药……婢子……并不想伤害……”

    “你不想伤害我,我知道。”傅珺第二次截断了她的话,语声艰涩,神情黯然,唯眼波清冽如昔,此刻正凝在涉江的身上。

    良久后,她淡然一笑:“若你存了害我的心,只怕我早就能察觉了,可是,你得到的指令却是尽全力保护我,是不是?”

    涉江猛地抬起头来,张大眼睛看着傅珺,眸中迅速划过一丝震惊,旋即那震惊又散去,换作惨然一笑:“娘娘果然是天下间最聪明的人,您没说错,婢子……确实是被人派来保护您的。”

    萧红珠“咯咯”笑了起来,身子靠在桌旁,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看傅珺,又看看涉江,眼神闪烁不定:“傅四,你不难过?你最亲近的人背叛了你,你一点都不难过?吾不可信哦。”她一面说着,一面终是放声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未完待续。)

第721章

    “我当然难过。”傅珺说道,语声虽低,却仍旧清淡若幽泉,自萧红珠张狂的笑声中穿透而出,“只是,难过也是无用的,公主殿下已然在此,我的难过,不过是让公主殿下寻个开心罢了。”

    闻听此言,涉江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嘴唇微微颤抖,却终是说不出一个字。

    傅珺转眸凝视着她,良久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且去寻东西吧,雀金泥并南山金甲等物皆在小库房里,钥匙在此。”她一面说着,一面便拉开了桌案边的抽屉,自暗格里取出钥匙,抛给了涉江。

    萧红珠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笑声亦戛然而止。

    “你连这都知道?”她忍不住问道,一脸的不敢相信,“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真是能掐会算?”

    傅珺唇角微掀,浮起一个虚弱的淡笑:“她刚才说了万毒不侵之名,公主殿下也听到了。这世上除了某些人之外,又有谁会知道这种药物?既她知道万毒不侵,又是奉命保护于我,想必许多事情她亦是知晓的。如此一来,那个人的目的便也昭然若揭,公主殿下来此,不正是奉那人之命带我离开的么?”

    言至此处,傅珺略略停顿,复又哂笑起来,道:“说起来,我倒不该再称你公主殿下,契汗如今俯首称臣,就算契汗王认了你,你也不过一届郡主罢了,咱们彼此彼此。”

    萧红珠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轰隆隆”。一记炸雷蓦然响起,房中烛火陡地晃动起来。萧红珠的脸映在烛火下,阴晴不定,高高的眉弓遮去了她的眸子,唯见两团骷髅般的阴影,随着烛火幽幽地发着光。

    “你再说一遍!”她的语气阴沉冰冷,面上笑意瞬间褪了个干净。

    “殿下!”涉江神情突变,返身侧挡于傅珺身前,沉声喝道:“还请执行主上之命!”

    她话音一落,房中蓦地闪进几个黑巾蒙面之人。皆是一身青袍箭袖。身手矫健、动作灵敏,进屋后便齐齐立在涉江身后,一望而知乃是会武的高手。

    “殿下若有异动,休怪我等无礼!”涉江对萧红珠显然毫无敬意。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憎恶。

    “啧。何必呢?”萧红珠高高的眉弓瞬间放平。身上杀气亦尽皆消去,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有些懒散起来。

    她在座位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嘻笑道:“吾还没如何呢。你一个小喽罗急什么?”说罢便将眼风向两旁扫了扫。

    随侍女卫立时会意,上前几步,倨傲地向涉江抬了抬下巴,睥睨道:“兀那婢女,还不快去搜东西?若耽搁了时辰你拿什么跟你主子交差,嗯?”

    涉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并不答话,只转向傅珺,蹲身道:“娘娘,婢子先去取东西,一会儿便带您离开。”说着又向旁吩咐道:“你们护好娘娘,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青衣人齐齐应了一声。

    似是为了迎合这整齐划一的应答声,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将廊前屋后照得亮如白昼,随后便是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直震得人心尖发颤。

    傅珺并没往涉江的方向看。

    她淡然地凝视着前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涉江向她蹲了蹲身,带着两个黑衣人转出了屋子。

    小库房不在绕翠山庄,而是在绿荑馆那里,就算是飞檐走壁的高手,来回也是需要点时间的。

    萧红珠好整以暇地坐在桌旁,看向傅珺的眼神仿若在看笼中的猎物,眸中隐着残忍与嗜血的神色。

    “吾一直想要一个美人鼓来着。”她忽然开了口,语气极是欢悦,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只是,人皮易得,美人儿却难得。如今见了你,吾倒觉得,吾那个美人鼓怕是有着落了,瞧瞧你这身肌肤,白得羊脂玉似地,脸蛋儿又是这般的绝色,若做成了人皮鼓,想必亦是又白又美,声音清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便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傅珺,似是在忖度着该从哪里下刀,复又“咯咯”一笑:“吾以为,自你的头顶下刀,灌入水银,叫你自己活活挣出一张美人皮来,此法最佳。却不知到了那时,你还能不能有力气再与吾夺一次旗呢?”

    说罢她便放声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却殊无喜意,反倒寒气袭人,而她的眼神更是阴沉,看向傅珺时含着极深的怨毒。

    “萧郡主倒是好雅兴。”傅珺的语气清淡如常,根本不为所动,“说起来,萧郡主这心眼儿也未免太小了些,不就是当年输成狗了么?狗有什么不好,时不时吠上两声,讨根骨头,我觉着很有看头啊。萧郡主现在吠得这样欢,莫不是想要我赏几根骨头不成?”

    说至此处,傅珺的身子又晃了晃,脚步亦有些虚浮。

    她白着一张脸勉力撑住身体,面上却浮起一个戏谑而嘲讽的笑意:“萧郡主还请近前来,我会想法子找两根骨头予你的。”

    “贱人,闭嘴!”

    萧红珠霍然起身,高高的眉弓压得极低,身上瞬间迸出一股浓重的杀意,整张脸因愤怒而扭曲,看向傅珺的目中几欲喷出火来。

    傅珺却仍是神态轻松,虽脸色苍白,唇边的讥意与嘲讽却是更甚。

    萧红珠的眉毛蓦地立起,“呛啷”一声拔出佩剑,剑尖直指傅珺,咬牙切齿地道:“贱人!今日若不在你狠狠脸上划上几刀,难消吾心头之恨。”

    “呛啷啷”,一阵兵刃出鞘的声音骤然响起,傅珺身边的青衣人已是刀剑在手,齐齐挡在她身前,每个人皆是气势沉凝,更有一个高大的青衣人一步便退至了傅珺身前,将之牢牢护在身后。

    “尔等止步!”青衣人中传来一声断喝。

    萧红珠目视他们,蓦地仰天大笑起来。

    “刺啦”一声,一道闪电当头劈过,雷声轰响,狂风四起,满室烛火被吹得乱晃。

    萧红珠的狂笑戛然而止,张目剑指傅珺喝道:“蠢材!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就凭你们几个人,也敢螳臂挡车?”(未完待续。)

第722章

    似是为了证实萧红珠的话语,院中蓦地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轰隆”一声,半空里又是一个炸雷,一时间但闻刀枪霍霍、靴声枭枭,竟似有千军万马奔袭而至。

    傅珺悄然环视,眸光微沉。

    不知何时,院子里、屋脊上乃至于房间里,鬼魅般冒出来许多身披黑甲、手执长刀的黑甲军,他们一个个髡顶披发、气势凶横,瞧来竟有两、三百之众,瞬间便将整个绕翠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

    “哈哈哈……”,萧红珠再度仰首狂笑起来,剑指青衣人道:“你们的主子定是不曾料到,吾交给他的,不过是些在交趾国与越昌国临时收下的山贼海寇罢了。那区区几百乌合之众,又岂能与吾手中精锐相比?”

    到这里,萧红珠笑声陡然一停,看向傅珺的眼神狞厉而阴毒:“傅四,吾劝你还是乖乖就擒的好,”她摆了摆手中寒光迫人的长剑,人已是迈步向前,阴冷的语声在房间里回荡:“吾保证,只划花你的脸、跺下你的手脚,再不会动你别的地方,会好好地留你一条小命儿。”

    说到此她神色一冷,长直剑青衣人,红唇中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刀光剑影闪过,四周的黑甲兵立刻将青衣人与傅珺团团围住,烛火之下,但见黑甲重重、寒兵如铁,冷兵器摩擦铁甲之声不绝与耳。

    在这黑甲与刀枪的丛林间,那数名青衣人显得异常单薄,被黑甲军迫得步步后退。包围圈亦越来越小。

    “刺啦啦”,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狂风掀起地上的纱幔,墙边的一支牛油烛火苗乱晃。“噗”地一声熄灭了。

    “好啊。”一管清清淡淡的声线响了起来,语声中竟还含着笑意。

    萧红珠脚步一顿。

    她抬眼看去,却见傅珺的面容正被闪电照亮,那双眼睛清亮得如夜空中的星子,而她的整个人,亦在这笑声里发着光。

    萧红珠的瞳孔微微一缩。

    此时的傅珺,长裙翻飞、气势如虹,哪里有半分中了迷药的样子?

    直到此时,萧红珠才陡然发现了一件事。

    那个叫涉江的婢女。已经去了很长的时间了。

    卢悠弄来的地形图上有标注,绿荑馆离绕翠山庄虽有些距离,却也绝不算远,来回一趟绝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这念头一起,不知何故,萧红珠的身上竟生出了一丝凉意,那凉意自脚底而起,渐渐漫向了四肢百骸。

    那一刻,她忽然便想起了当初的夺旗之战。

    当年的她。亦是在最为志得意满、一心以为胜券在握之时,输给了傅珺。

    此时情景,与当初何其相像?!

    冷汗刹时间湿透后背,心念电转间。萧红珠身形陡然暴起,高声喝道:“先抓了这贱人!”

    只要能抓住傅珺,这一切问题便皆不是问题。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迟了。

    便在她身形暴起的一刹,傅珺的手已经探进桌肚。用力一拉。

    “吱哑”一声,绕翠山庄里。蓦地响起了沉涩而又巨大的金属绞动声。

    这声音尖利刺耳,宛若巨兽磨牙,又似利爪刮过铁片,掺杂在这暴风与雷电声中,气势极为骇人。

    所有人尽皆为这声音所慑,一时间皆停住了手中动作,有些黑甲兵还不安地转动脑袋,四处寻找声音的来处。

    “哐当”一声巨响,萧红珠脚下地砖猛地一翻,竟露出个巨大的空洞,猝不及防间,她甚至连惊叫声都不曾发出,整个人已向下坠去。

    “殿下!”一旁的女卫伸手欲拉她,谁想脚下方一动,“噗刺”一声,一根儿臂粗的铁刺蓦地自青砖下倒刺而出,饶是她反应迅速闪过要害,却仍是被刺穿了大腿处的动脉,血箭瞬间飚出丈许远,立刻便将她半边身子也染红了。

    这几下兔起鹊落,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萧红珠所站之处已是人影不存,唯余两块刚刚合拢的地砖,而那个女卫却倒伏于地,浑身抽搐,显见得已是活不成了,地上的铁刺正在缓缓缩回,很快地,那块地砖便又恢复了原状。

    “刺啦啦”,闪电再度划破夜空,惊雷击地、狂风大作。

    然而,绕翠山庄之中,却再也不闻人声。

    所有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止是屋里的黑甲兵,便连院中及房顶上的人,此时亦皆目瞪口呆,一脸悚然。

    便在此时,一阵更为沉重的“吱哑”声,再度响了起来。

    那声音滞涩而迟缓,如同一根粗大的铁链绞拉着石磨,又像是有人绷紧了巨驽的弓弦,听在耳中直让人头皮发紧,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仿若下一秒那弓弦便将绷断,巨驽亦将突射而至。

    屋脊上的一个黑甲兵似是受不了这声音的侵袭,忍不住动了动脚。

    “嗖”,浓墨般的夜色中陡然传来破空之声,那声音似蓄了巨力,隐隐竟带着一缕尖啸。

    此时恰是炸雷停顿的间隙,这尖啸声瞬间引起了连锁反应,屋脊上的黑甲兵或伏地闪躲,或挥刀格挡,一个个皆是动作灵敏。

    可是,他们动作再快,也比不上箭支快。

    “嗖、嗖、嗖”,一瞬间,绕翠山庄破空之声大作,四周竟似埋伏着箭阵一般,无数箭支自四面八方疾射而至,眨眼间便将黑甲兵射倒了数十人,人人皆是身插十数箭支,喷射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屋顶与地面。

    “都不要动!”一个尖利的女声蓦地响起,直震得房中烛火也颤抖了几下。

    傅珺淡淡地转过眼眸,认出说话的人便是萧红珠身边的第二女卫——阿兰。

    总算还有个聪明的。

    她微叹了口气,抬手掠了掠鬓发。

    看起来,这个叫阿兰的女卫果然如魏霜所说,是个精明角色,此刻已然瞧出了不对,及时出声喝止。

    虽萧红珠已然不在,然公主的积威还在,因此,阿兰的这一声断喝,还真是令黑甲兵皆停止了动作。

    除了受伤的人还在发出阵阵惨叫呻吟外,便唯有雷声与风声掠过耳畔。(未完待续。)

第723章

    阿兰面色惨白、双目赤红,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不要动,一动就会引发机关!”她的声音被狂风吹向四周,尖锐中带着几分声嘶力竭:“这是机关阵!这是机关阵!”

    阿兰厉声吼叫着,却并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引动脚下的机关。

    就在她脚边不远处,阿朵的尸身便横躺在那里,双目大张,已然停止了呼吸。她的大腿被铁刺刺了个对穿,留下一个巨大的血窟窿,此刻,那血窟窿里仍在汩汩地往外流淌着鲜血,鲜血又很快顺着砖缝渗了下去。

    却不知,这整间正房的地砖之下,究竟埋着多少铁刺与陷坑?而这院中的每一块砖、每一面瓦,又牵动着多少箭支?

    阿兰的后背窜上一股凉气。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正身处择人而噬的怪兽口边,只要这怪兽张开巨口,便能将他们所有人皆吞噬入腹。

    “所有人都不要动!脚不可离地,一旦离地便会触发机关!”阿兰竭力保持着声音的稳定,手心里却是一片汗湿,冷汗顺着额角滴滴落下,她却连抬手擦一擦都不敢。

    “机关阵?!”黑甲兵中终于有人发出了惊呼,而这声惊呼又引发了一阵更大的骚动。

    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不敢再乱动了,他们惊恐地打量着脚下所立之处,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机关阵的鼎鼎大名,鲜少有人不知。

    秦末时,有墨家后人以一个巨石阵。将陈国大军数万兵马瞬杀于泗水河畔,陈国人后来光挖尸骨就挖了半年。而机关阵的威名亦就此传遍各国。

    时至今日,机关术仍旧普遍存在。虽然像“泗水巨石阵”这种大型的机关阵已然绝迹,但在某些地方,却依旧有着关于机关阵的种种传说。

    据说,藏剑山庄有一个叫“玄机门”的分部,便是前秦时墨家后人亲手设立的,其门下弟子便是专门修习机关术。学有小成者,便可设迷宫、建密室乃至于修建陵寝地宫,而若学有大成,文有筑城建池、武有军前排阵。建功立业不在话下。

    此刻,这些以前只当故事听的事情,就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敌我双方一刀一剑未交,己方便已折损了数十人,机关阵的威力着实惊人。

    而眼利的人更是发现,那些平空射来的箭支,竟全是镔铁箭头、竹枝箭身!

    这些黑甲兵潜入金陵多时,自是知晓勇毅郡主府中别的没有。竹子却是极多。他们不过区区三百来号人,这竹子却是成千上万,他们这数百人,如何敌得过数千竹箭?

    这想法让不少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两只脚更是牢牢巴紧地面,唯恐一个不小心,便引发新一轮的箭阵。

    见黑甲军终于不再乱动。而机关阵也没有发动进一步的攻击,阿兰终于恢复了冷静。

    她横眉看向那群青衣人。声色俱厉:“你们还不快制住傅四?别忘了,公主殿下与你们的主子已经联手了。我们才是一伙的,而她,”她伸手指向傅珺的方向,神态越见狰狞:“她,才是我们要对付的人,你们忘了吗?”

    她尖利的声音在绕翠山庄回荡着,语声中的急迫清晰可辨。

    然而,没有人回答。

    雷声稍停、风色翻涌,除此之外,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几个青衣人依旧保持着方才护住傅珺的模样,阿兰的话落在空气中,激不起丁点回音。

    她怔住了。

    这情形,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

    “你们聋了么?”她的眉间划过一线慌乱,复又尖声喝问,“你们是不是疯了?你们就不怕被她的机关阵一起杀死?”

    “轰隆隆”,一声炸雷惊破天地,随着这震人心魄的巨响,一管清清淡淡的声线传了过来:“谁说他们与你们是一伙的?”那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语声清冷凉润:“你哪一只眼睛看到他们听命于你们了?”

    阿兰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青衣人。

    惨白的闪电蓦地划过夜空,将整个绕翠山庄映得一片雪亮,那些黑甲军如同泥塑木雕,定定地僵立于地,而傅珺澈亮的眸光亦在这闪电的映衬下,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阿兰咽了口唾沫,转眼看向傅珺,面上的神情犹如溺水者,语声十分艰涩:“你……是何意?”

    傅珺盈盈一笑:“我的意思,你难道不懂?”

    阿兰的表情有些呆滞。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她手里的软剑变得格外沉重。

    她长久地望着傅珺,渐渐地,眼中渗出了一丝惨然。

    此时情景,就是再笨的人也应明白,这些青衣人,根本就是傅珺的人。

    那个叫涉江的婢女至今不归,怕是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而玄衣人派来的那几个高手,只怕也凶多吉少。

    此时,傅珺身旁那个高大的青衣人蓦地抬手扯下布巾,布巾下露出的,是一张如冰似雪的俊美容颜。

    阿兰抬头望去,刹时间全身剧震。

    “孟……渊?!”她喃喃地道,脸上的神情如同见了鬼。

    孟渊居然没在避暑山庄保护圣驾,而是在郡主府中?!

    他出现在这里,便意味着五军营的大批人马,说不定也在郡主府里。

    他们上当了。

    阿兰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走吧。”傅珺转眸望向孟渊,温柔地一笑。

    “嗯。”孟渊低沉地应了一声,揽她入怀,反手一推窗屉。

    “哗啦”一声巨响,随后又是“吱哑”数声尖锐得让人牙酸的金属声响,不知孟渊推开的窗子又启动了别的什么机关。

    四周黑甲兵人人兵器在手,却无一妄动,只有一张张满是惊惧的脸,在雪亮的闪电下阴晴不定。

    孟渊提气纵身,跃出窗外,几个起落便已不见踪影,那几个青衣人亦紧随其后,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三百黑甲、数十亲卫,契汗公主萧红珠麾下的全部精锐,便这般僵立于勇毅郡主府的绕翠山庄,眼睁睁看着孟渊等人离开,却无一人敢动。(未完待续。)

第724章

    “嘶啦”,又是一道闪电刺破天际,轰隆隆的炸雷接踵而至,便在这惊雷声中,一道沉冷的声线远远传进了绕翠山庄:“想活命的,就不要动。”

    短短八字,却字字冷若刀锋,最后一个“动”字更是含着无穷劲力,余音回旋缭绕,久久不息。

    傅珺缩在大氅里,双手攀住孟渊的脖颈,伏在他耳边轻笑:“大侠好俊功夫!”

    孟渊铁臂用力,揽紧了怀中娇软的身躯,淬冰般的眸子凝视着前方,唇角微抿,却并不说话。

    看着他冰寒的双眸,傅珺心里竟有几分微甜。

    她知道他是在担心,为她方才孤身涉险的举动而心中不喜。

    她将身体往上挪了挪,想要凑到他耳边说句软话儿,谁想她方一动,孟渊的大手便伸了过来,将兜帽罩在了她的头上。

    “风大!”他低低地道,语罢便又抿紧了嘴唇,却将她揽得更紧了,似是要用身上的热力去抵御这漫天四起的狂风。

    傅珺的唇角止不住地上翘。

    这世上,终究还是有这样的一个人,从始至终,待她以诚。

    然而,这念头方一泛起,涉江那张苍白的脸便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傅珺的心又沉了下去,百般滋味瞬间浮起,无法言说。

    那个始终陪伴在侧的女孩,到最后,却站在了她的敌对一方。纵然她们并不曾兵戎相见,然而,这样的背叛。也足够令人心情沉郁了。

    似是感知到了她骤然低落的情绪,孟渊向她看了一眼。眸底已经有了一层柔光。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罢了,就算她孤身涉险。他和一众暗卫却始终在旁戒备,且他也第一时间护到了她的身边,总算是有惊无险。

    更何况,这也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萧红珠极狡,多年的逃亡生涯令她的每个动作都分外小心,其手下人马更是分散于城中各处,若不给她一个足够的诱饵,她是不会将人尽数带出来的。而就算有了诱饵,若是这诱饵身边有重兵把守。萧红珠也会立刻缩手,转为隐于暗处,伺机而动。

    至于那个神秘组织,若非有此契机,只怕也不会尽数出动。五军营里埋的钉子、禁宫里的暗桩、联调司的内鬼,还有藏身于各家府邸的暗线,今晚亦必会有所动作,这也是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

    也正因如此,孟渊才不得不同意了傅珺的计划。当然。他同意这个计划还有另一个原因。

    就在方才格杀那些青衣人时,他分明察觉到,除了他与数十暗卫外,绕翠山庄周围。还隐匿着数位高手。

    其中一人的气息,很像是何靖边。

    孟渊的唇角又抿紧了些。

    看起来,刘筠终究还是不放心。将何靖边这员大将也派来了。

    孟渊的眼睛眯了眯,情不自禁将怀里的娇躯搂得更紧了些。

    有时候。他真希望能把怀里的人揉碎了再嵌进血肉里,这样。旁的人便再也不会将目光投在她的身上了。

    无声地呼了一口气,孟渊垂眸看向隐在兜帽里那张莹润的面庞。

    那一刻,怀中的人儿正微垂着头,长长的睫羽在雪白的肌肤上覆出阴影,覆出几许黯然与苍凉。

    孟渊无力地阖了阖眼。

    他的心,为什么就软成了一汪水呢?

    “去绿荑馆?”他终是低声问她。斜阳箫鼓般的声线,嵌在轰响的雷鸣与阵阵狂风声中,竟有一种格外的好听。

    傅珺没说话,只在兜帽里点了点头,复又将脸颊贴在孟渊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

    此时此刻,再没有什么声音,比他的心跳声更能予人安慰,也再没有一种味道,能像他身上的气息那般,给她心底带来莫大的平静。

    她轻阖双目,窝在孟渊的怀里不再出声,直至感觉到他的身子轻轻一震,耳旁呼啸的风声亦随之停息,她方才张开眼睛,抬手褪下了兜帽,举眸看向四周。

    蓦地,一滴冰凉的雨点,打在了她的脸上。

    不知何时,远处的天际已不再有闪电划过,耳畔渐渐便有了雨声,由疏而密,由缓而疾,眨眼间便已大雨如注,密集的雨点不住敲击着屋檐,其声有若擂鼓,听来比雷声还要惊心。

    傅珺怔怔地望着烛火下映出的白亮雨线,不知何故,心中竟有几分怅然。

    这一场酝酿多时的暴雨,终是如期而至,然而,另一场人为制造的暴雨,却不知何时才能停息?

    她将手拢进袖中,极目向远处望去。

    夜色如墨,漆黑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唯有雨声若松涛海浪,在这漆黑的暗夜里“哗啦”作响……

    *************************************

    吴钩晃着脑袋,将身上的雨蓑外往抖落了两下。

    斗笠与蓑衣溅落出大量水滴,然而很快地,暴雨又将斗笠变得湿重,蓑衣上的雨水更是连接成线,每跨一步,都能湿去半边靴子。

    贼老天!吴钩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在这紧要关头下起来了。

    心中虽不住抱怨,可他却不敢有一丝轻心,隔开几个轮岗的士兵,他眼角的余光始终牢牢笼在那个可疑的身影上。

    吴钩此刻所处的位置,乃是避暑山庄前仪卫护军营盘,营盘便设在避暑山庄宫门前官道五里处,再往后便是中仪卫、亲军卫及禁卫,每隔一里便有一营。其中,前仪卫官兵数为两百,分五班昼夜驻守官道。

    避暑山庄依山而建,地势险峻,除却这条人工开凿出的官道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而他们护军的任务便是守好官道,防止闲杂人等进入避暑山庄区域。

    许是为了彰显十二卫禁军的威仪,护军的营盘修建得极为坚固,箭楼高达丈许,两边有城垛与堡垒,墙下修有兵洞,高墙之后便是营帐,比之一般小城的城墙亦不遑多让。

    只是,此刻的吴钩却没那个福气躲在营帐避雨,因为,他负责盯梢的那个人,如今正在墙头值守,于是他便也不得不跟着守在此处。(未完待续。)

第725章

    身为孟渊身边亲信,吴钩如今已是副将,领了个正六品的武将品级。不过,他这个副将可不比一般副将,便是品级高出他许多的营官,见了他也要客气三分。

    也正因如此,吴钩出现在前仪卫的营盘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他本就被孟渊授命巡视各营,出现在哪里都很正常。

    吴钩垂下视线,望着城墙下的官道。

    城墙上点着巨大的白油纸灯笼,光线直直照向官道。不过雨实在太大了,这几道光线投入雨幕之中,也只能将前方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吴钩瞥眼去看那个人。

    那个人隐在值守的士兵中,身上只披了毡衣,比吴钩淋得可惨多了。

    总算不是自己一个人受罪,吴钩无声地咧开嘴,笑了。

    藏身于树上负责瞭望监视的唐刀,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变成了落汤鸡,哦不对,应该叫落汤鸟才对。吴钩再一次幸灾乐祸起来,咧开的嘴角又向外括了一个弧度。

    今日一早,他们盯着的那个营官鬼鬼祟祟地进了树林,在一棵歪脖儿树上划了几个记号,又在树下埋了张字条儿,便离开了。

    吴钩分出人手去盯着那人,自己则守在歪脖儿树旁边,没多久,便有一个身负弓箭、腰悬朴刀、长相极为普通的兵士跑来,挖出字条看过后,便吞进了肚里。

    吴钩原以为此人要去送信,谁想,这士兵回营后便跑去跟人换了两个班儿。从白天开始,就一直守在墙头上。

    守在墙头也就罢了。这人却在身上带了三张弓,一张二石。一张三石,一张五石。

    只看这人摆弄弓箭的架势,吴钩便知,这人定是箭术高手。

    从那一刻起,吴钩的心便一直提在了嗓子眼儿。

    孟渊背后中的那支毒箭,便是一个叫陈喜来的普通小旗暗算的,那个陈喜来,亦是箭术高手。

    若非得了孟渊严令不得轻举妄动,他早就把这人抓起来了。可是孟渊却交待过。何时赵戍疆那边有了消息,何时他们才能有所动作。

    所以,他只能暗中盯着那个人,不敢有丝毫打草惊蛇的举动。

    心中思忖不断,吴钩又换了个角度站着,假装去抹脸上的雨水,顺势将袖驽的机簧按下。

    暴雨倾盆、声若奔雷,他弄出的这些许响动,完全隐没在了雨声中。那人并没有听到。

    事实上,那个人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的官道上。

    那里,隐隐传来了马蹄声。

    吴钩双眼微眯。人已经往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隔在中间的那几个兵士,同时手腕翻转。袖驽已经瞄向了那个人。

    几乎与此同时,那个人亦向后退了一步。将身体藏在了墙垛的阴影中,随后便撩起了身前的一方大毡布。

    弓箭经水便不能用。那块毡布是用来挡住雨水。此刻,那人已是张弓搭箭,乌黑发亮的箭支在阴影下寒光闪烁,正随着马蹄声响,一点一点地移动着。

    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吴钩极目望去,却见银线般的雨幕中,渐渐现出了一骑身影。

    雨帘重重,马上之人的身形有些模糊不清,可身旁那个人绵长而沉凝的呼吸,却在那一瞬变得安静了下来。

    “前方何人?”墙外守兵大声喝道,手中长枪“哗啷”一声指向前方。

    疾驰的马儿渐渐放慢了速度,马上骑手的身影也慢慢变得清晰,吴钩纵目细看,眼睛一下子睁圆了。

    那骑手竟是个女子!

    “将军且慢,民女有重要军情禀报。”女子的语声有些嘶哑,然而吐字却十分清晰,她一面说话,一面便勒住了马。

    此时,这女子已离墙洞处不远了,她浑身被雨淋得湿透,连件蓑衣也没披,发丝粘在秀气的脸上,衣裙尽皆贴身,直是纤毫毕露,样子既狼狈,又有几分媚惑。

    “站住!”守兵并未被她的外形所惑,长枪指向女子,语气十分严厉:“此处乃是禁宫,庶民不得靠近!”

    “民女卢氏,乃先抚远候府嫡女,民女有重要军情禀报!”卢悠的声音十分尖利,刺透了隆隆雨声。

    她的话语,成功地让守兵呆了一呆。

    卢悠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只要她一开口,这些兵丁一定会小心从事的。就算她是罪臣之女,那也是曾经的勋贵高门之女,以她的身份,这些小卒必定会向上级禀报。

    如果一来,她与孟家三郎,终得相见。

    那一刻,明亮的光线照在卢悠的脸上,她的双颊因亢奋而迸出潮红,双眼闪着奇异的光。

    她张开口,竭力将声音提到最高:“大汉朝有南山国余孽,勇……”

    “噗”!

    一声闷响,高亢的话语被生生截断。

    众人大惊,忙定睛看去,却见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一支羽箭,此刻正正插在卢悠的咽喉上,箭尾白羽兀自打着颤。

    “此女为逆太子余孽,当速诛之!”城垛上传来吴钩沉肃的声音,他一面说着,手中的袖驽已然收回。

    卢氏与傅珺素有大仇,吴钩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卢悠一开口说出那个“勇”字,吴钩便知不好,可还没等他动手,那个人便已松开了弓弦,将卢悠的话生生钉死在了喉咙里。

    如果一来,吴钩反倒觉得省心。

    无论那个人为何射杀卢悠,这杀得实在是好。

    “你做得很好,孟将军定然有赏。”吴钩向着那个人说道。

    此时,那个人已然收起了一身气势,摸着脑袋憨憨地笑了笑,“标下手滑了,标下没敢的……”他语声嗫嚅,一脸的老实相,一面说一面低下了头,像是吓得不轻,手里的弓箭也丢在了地上。

    吴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暗里打了个手势,令唐刀继续盯牢此人,他自己则步下了城墙。

    有了他的命令在前,守兵们自是尽皆听从,此时见他下来了,便让出了一条道。

    吴钩慢慢地踱到了卢悠跟前。

    卢悠依旧坐在马上。

    她的坐骑是经勒图改装过的,马鞍上装了两个简陋的木架子,用以固定她的身体,弥补断腿的不便,所以,就算中了致命的一箭,她也仍然没有落下马来,而是直直坐在原处,披头散发、面色灰白,咽喉汩汩涌出鲜血,形如厉鬼。(未完待续。)

第7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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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悠还没有断气。

    她的一双眼睛睁得极大,脸上的神色停留在惊讶与不敢置信之间,眼珠渐渐凸起,鲜血倒灌进她的喉咙,发出“格格”的声响。

    她拼命地张开嘴,却已经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了。她又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去摸咽喉,似欲拔出羽箭。然而,手伸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她的头也缓缓歪向了一旁,眼中的光彩渐渐消散,覆上了一层死灰。

    吴钩淡然地向卢悠的尸身扫了一眼,便将注意力转到了马鞍边挂着的一个布口袋上,那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似是装着什么东西。

    他拔出佩剑,“刷”地一声便割断了口袋上的系绳,一样事物应声落地,“骨碌碌”滚了几下,停在了吴钩的脚边。

    他垂目看去,却见地上赫然躺着一个人头,那人头双目暴凸、髡顶披发,眼珠隐约带着些绿色。

    “什么破玩意儿。”吴钩嘟囔了一声,抬剑挑起人头,对着光看了看。

    “是契汗人!”一个眼尖的守兵立刻大声道,眼珠转了转,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卢氏竟与契汗人勾结!”

    “正是。”吴钩语气威严、正义凛然,“卢氏随身带着契汗人的人头,没准便是与这人有些首尾,想借着禀告军情之机刺杀吾皇。”

    众兵士齐齐点头。

    反正人都已经死了。吴钩又是孟渊身边的大红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还能反驳不成。

    方才接话的那个守兵是个机灵的,此刻已经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问道:“吴将军,这女刺客的尸首怎么处置?”一面说着,他的眼睛里已经露出了浓浓的热切与渴望。

    吴钩将剑尖上的人头往地上一丢,嫌弃地道:“割下人头去请赏吧,今/日/你们都算立了功,这契汗人头的赏银你们也拿去分了。”

    “谢吴将军。”从兵丁齐声欢呼,人人脸上都带了笑。

    契汗细作的人头五两一个,逆太子余孽的人头八两一个,他们这几个人每人都能分到不少银子。这一班岗真是赚到了。

    一时间,避暑山庄前仪卫营盘的官道上响起了一阵欢快的笑声,便连瓢泼大雨也遮挡不住。

    而与之相比,守在长干里附近的几名内监并内卫,此时却是满嘴发苦,其中又以内监管事胡德禄为甚。

    今天这么大的雨,他还以为能偷个懒儿躲在房中喝酒呢,可谁想却等来了一尊大佛。

    此刻,看着当今圣上身边第一大红人、总管大监邓成海那张眼皮垂挂的脸。胡德禄恨不能在脸上笑出朵花儿来。

    “邓大监,您怎么这时候儿来了?”他哈着腰迎上前去,将手里的油布伞举得高高地,全然不顾自己身上已经被雨浇了个半湿。

    邓成海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眼皮又耷拉了下来:“怎么着,咱家来了,胡管事不欢迎?”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小的真是欢迎之至啊。您老人家来了,真是那什么逢毕生辉哇!”胡德禄口不择言地道。一面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抹了把脸上油汗。

    这话说得邓成海笑了起来,抬脚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骂道:“猴儿崽子,那是蓬荜生辉,不懂就不要说,叫人听见了可不得笑死?”

    这一脚直踢得胡德禄心花怒放。邓大监肯踢他一脚,那就表示没拿他当外人,他长年守在这没半分油水的地方,早就想挪个窝儿了,若今日能得了邓大监的青眼,往后在宫里不也能得个好差事?

    胡德禄越想越是欢喜,一张脸已经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那是,小的哪能与您老人家相比哇。”说着他又将手里的伞往邓成海的方向斜了斜,谄媚地道:“不知道您老人家亲到此处来,有什么吩咐?”

    邓成海似是心情不错,耷拉的眼皮也立了起来,看着胡德禄道:“陛下吩咐咱家跟着走一趟,让咱家送些东西过去,快着,叫你的人把东西都搬过去,可别耽搁了功夫。”

    “哟,您老人家竟要亲自跑一趟不成?”胡德禄夸张地睁大了眼睛,复又转了转眼珠,小声问道:“看您这意思,陛下对那一位……”

    邓成海拖着鼻音“哼”了一声,却并未说话,一脸的讳莫如深。

    胡德禄立刻会意,忙点头哈腰地道:“奴才省得了,省得了,马上就去办。”说着便转身吩咐道:“来呀,快帮邓大监把东西搬上去,快着些!”

    内卫与小监杂役们立时忙碌了起来,开始从马车上卸东西,邓成海身边也跟着不少内卫,此时亦过来帮忙,风雨中的长干里一片忙碌。

    没有人注意到,便在这群人中,有一个穿着龙禁卫服色的男子,始终半低着头跟在邓成海身边,当这个人看向不远处那高大的铁铸之物时,眼中竟流露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怆与欢喜……

    ***************************************

    绿荑馆西梢间的廊庑下,悬着一盏硕大的绛纱宫灯。

    青蔓悄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宫灯下立着的那一抹倩影,心头浮起了许多疑问。

    掌灯时分,她们这群人便被楚刃带到了绿荑馆,连平素只管洒扫的粗使小丫鬟亦被一并带到了此处。

    只除了一个人。

    而就在方才,当郡马爷令她们进来服侍的时候,青蔓分明瞧见,郡主的身边并没有人。

    涉江不见了。

    如果说,她们这群丫鬟里有谁跟着郡主的时间最长,最得郡主的信任与喜欢,那必是涉江无疑。就算青蔓自诩受主子宠爱,也是万万不敢与涉江相比的。

    可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明显是有大事发生,绕翠山庄传来的巨响声连她们这里都听得到,而涉江,却始终不曾出现。

    “青蔓,把灯给我,你先退下吧。”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平静如水,却又蕴着微凉。

    这声音打断了青蔓的思绪,她微微一惊,上前几步将手里提着的素纱元宝灯笼交予了傅珺,便即退了下去。

    傅珺提起灯笼,向守在门边的一个劲装女子点了点头。

    那女子向傅珺抱拳施了一礼,上前拉开了西梢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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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之前忘了说了,这是一段比较长的剧情,建议多攒几章再看。

第727章

    西梢间原先还有一门是通往西次间的,此时那扇门已被封死,窗子也是从外头封死了,这里便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涉江便被关在这里。

    傅珺提起裙摆,缓步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早已没了家具,空空荡荡地,每一声呼吸似都能听见回音。涉江半垂着头,跪坐在角落里,身上并无绳索,衣裙也依旧干净,唯鬓边散落下了几络发丝。

    傅珺有些恍惚地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她竟有种错觉,觉得再下一秒,这个陪伴她多年的女子便会如往常一般,动作轻柔地走上前来,向她蹲身行礼,含笑向她请安,再向她汇报些家常琐事。

    这些平常得几乎/日/日/可见的情景,填满了光阴的巉隙与回忆的转角,不经意间,便堆积成了她的大半人生。

    那一刻,她像是踏进了时光的长廊,许多许多的记忆纷涌而来,在她的眼前幻化不息:棱窗格下细细挑选钗环的手、清晨时落在她发上的梳齿、替她披上氅衣时轻声的叮咛、陪她看书时挑亮的烛火……

    原来,时间竟已经过了这样的久,久到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人,最终却渐渐变得如此陌生。

    傅珺心底涌出莫名的情绪,凝眸望向涉江,眼神在烛火下幽微难辨。

    涉江缓缓抬头,失神的眼睛往傅珺的方向看了看,复又移了开去。

    “你……有没有受伤?”傅珺听见自己问道。

    房间里很闷,她的声音像是激起了回音。又像是被隆隆的雨声击成了碎片。

    涉江的身子动了动。

    “谢娘娘垂问,婢子……没受伤。”嘶哑低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涩而微凉。

    傅珺举起灯笼往她的方向照了照。

    并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涉江的脸有一种灰败的白,死气沉沉的,毫无光泽。

    不过半个时辰未见,这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韶龄女子,已经陌生得让人认不出了。

    傅珺凝眸望着她,两个人皆不曾说话。

    那一刻,时间像是停住了,沉默却被抻得很长,长到让傅珺生出了错觉。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梦。

    “娘娘是何时知道的?”涉江干涩的声音传来,像是竹篙点开水面,划破了这一室死寂。

    傅珺恍了恍神。

    这声音提醒着她,这并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了她。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戳了一记,那种疼是陌生的,却又真切得仿佛能滴下血来。

    她无法规避,更不可退缩。

    傅珺无声地呼了口气。俯下了身子,将灯笼搁在地上,再抬起头来时,眸中已是一片清冽:“隐约的感觉。自流风死后便一直有了,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看着我,却并不知是谁。真正查到你身上。是在今年三月间。”

    “三月间……”涉江微微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怅惘。“那时候还是春天呢……”

    她的语气里含着叹惋,却又像是如释重负。唇角噙了一丝极浅的笑:“婢子就知道,娘娘顶顶聪明的,婢子定会被娘娘查出来。”

    不是懊恼悔恨,更没有怨怼乞怜,她是在真诚地表达着她的喜悦与钦佩,神情态度,一如往昔。

    傅珺微有些怔忡。

    她转开眼眸,望着窗纱上被雨打湿的印迹,面上浮起了一丝苦笑:“被你瞒了这么久,聪明二字,用在你自己身上才是。”

    有些自嘲的话语声,在微凉的空气里四散而去。

    涉江摇了摇头,失神的眸子里聚起光来,凝在傅珺身上:“婢子其实一直都没做什么,只是牢牢守着婢子的本份而已,所以娘娘这么久都没察觉。除了姑苏流风那一次外,频频往外递消息,也就是从去年开始的。那时候婢子就觉得,婢子一定瞒不了多久。”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肃然:“流风的事……婢子并不后悔,那个时候,不能不防着……太子那一头。”

    傅珺深知她的意思。

    彼时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是想尽办法防着流风的,而流风一死,最大的得利者便是傅珺,确实免去了她无数麻烦。

    思及此,傅珺的眼中便浮起了一丝复杂的神色,语声渐低:“你们是怕流风走漏了风声,所以干脆连她弟弟也一起杀了?”

    涉江目视傅珺,神色平静:“娘娘说得是。流风的弟弟是她最大的软肋,若有人察知一点消息,只消将她弟弟抓住,为了南宫家族最后一点血脉,别说走漏风声了,就算叫她提刀杀了娘娘,只怕她也会做。”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渐渐便涌起一丝悲苦,然声音却仍旧平静无波:“因为,婢子的弟弟……便是被人下了药,婢子是如何选的,娘娘也看到了……若要护得娘娘无事,流风和她的弟弟,就只能死。”

    她的语气并不太强烈,似是家人被下药,她自己又被人捏在手里听命于人,并不是一件叫人难过的事。

    傅珺却是心底微惊。

    她并不知道这些事。虽早就发现涉江有问题,但为了稳住对方,她一直按兵不动。

    原来,涉江的背叛,亦是有着不得已的原因的,只是,这发现并未曾令傅珺心里好受。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背叛的本质并不会变。

    涉江,终究还是欺骗了她。

    “那毒药极其古怪,中毒者平素与常人无异,发作时却是吃不下一点儿东西,生生将人的血肉耗干,若得了解药,则不几日便又好了。”涉江的声音复又响起,语气仍旧平淡得像在说旁人的事,“婢子也曾偷着想法子,想要解开小弟身上的毒,无奈这毒太过古怪,根本无法可解。那人后来发现了婢子暗里的举动,便对婢子说,他既有法子让婢子的弟弟中毒,便也有法子将婢子的一家子杀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脸上掠过了一丝恐惧。

    “你很怕他?”傅珺问道。

    涉江至今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敢提,此人在她的心目中,想必是极为可怕的存在。

    “是的,娘娘,婢子……害怕。”涉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面上有了些许羞惭,似是愧于她此刻的恐惧。(未完待续。)

第728章

    傅珺长久地凝视着涉江。

    这个在乌里的面前都敢挺身挡在她前面的人,却对那个人怕得如此厉害。

    也许,那个人对涉江做下的事,远比她说出来的要多。而她在傅珺面前表现出的沉稳与淡然,有很大的一部分的原因,亦是源自于她的经历。

    人世的艰难、人心的险恶,她很早就已领略,说不定还曾不止一次深深地品尝过这其中的痛苦,所以,她才会在面对其他人或事时,有着如此超然的定力。

    傅珺怅怅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再来追究前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早在许多年前,涉江便已经选定了要走的路,只是,这条路所覆住的,毕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人生,亦有傅珺的。

    那一刻,傅珺是恍惚的。

    她有些弄不明白,这一路走来的漫漫光阴,究竟是真还是假?那些守候在岁月里的温暖与陪伴,究竟是值得铭记的真挚情感,还是……构筑于谎言之上的海市蜃楼?

    静默良久,然,心头泛起的,终是苦涩。

    “那吞毒自戗的叫如月的丫鬟,还有茜灵砂并阿渊受伤之事,我猜,都是你传的消息吧?”傅珺轻声地道。

    如月死后没多久,国公府便有若干下人接连失踪;茜灵砂才被发现,几个商户家里便同时被人窃走了账本;而当傅珺于玄武大街别院找到受伤的孟渊后不几日,一些与陈喜来接触的人便齐齐消失了。

    只要将与几件事相关的人物进行一个简单的筛查,涉江。便一定会进入傅珺的视线。

    可当时的她,却根本没这么做。

    习以为常、熟视无睹。惯性思维左右了她,而多年来积累的类似于亲情的感情。更蒙蔽她的理智,令她失去了第一时间判断的能力。

    或许,这并非因为涉江隐藏得深,而是在潜意识里,傅珺自己不愿意去面对罢了,因为一旦面对,那后果或许便是不堪承受的。

    那个瞬间,傅珺忽然便想起了派涉江去姑苏探望宋夫人一事。

    彼时,正值她核对色盲官吏之时。此际想来,她之所以将涉江遣去姑苏,也许便是本能地觉得,色盲一事,不可让涉江知晓。

    房间里恢复了沉寂,唯雨声闷闷而落,更衬得四下一片安静。

    涉江垂下了头,语声涩然:“娘娘都说对了,确实是婢子往外递的消息。”

    这答案原就在傅珺意料之中。然而此刻真正听在耳里,她的心底仍旧有些发冷。

    再也没有什么,比亲耳听到身边的人承认自己的背叛,更令人心生寒意的了。

    她握了握僵硬的手指。似是想要借着这样的动作,令自己觉出几分暖意。

    然而,她的手掌亦如她的心。一片冰凉,而她握进手里的。不过是一团虚无的空气罢了。

    她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涉江往外递消息,想必是极为容易的。因为,傅珺对这个伴着她多年的丫鬟,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她根本就不会想到,有一天涉江会背叛她。

    那一刻,傅珺只觉得无比讽刺。

    信任别人并没有错,可她错就错在,她信任的这个人,对她却根本无一丝信任。

    涉江从未向傅珺透露过她家里的事,甚至就连漏一句“弟弟生病了”这样的话,都不曾说过。

    这就表明,打从一开始涉江就认定了,傅珺是不值得信任与托付的,所以她才没去寻求傅珺的帮助,而是选择了背叛。

    傅珺甚至可以肯定,在做出这个选择时,涉江定是无半分犹豫。这种坚定与果决,就像她毫不犹豫地帮助傅珺脱离险境,全身心地保护她一样。

    傅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或者,这便是所谓的人性吧,难以捉摸,更无法以好坏善恶来界定。

    窗棂上传来紧密的雨声,响逾奔雷,重锤似地砸在耳中,将这房中的压抑与寂静亦捶打得越发密实起来。

    傅珺将视线凝在涉江的身上。

    她像是有些累,撑着身子换了个姿势,苍白的脸在幽暗的烛火下显得单薄。

    傅珺的心头五味杂陈。

    在察知涉江有异后,她曾去信向王襄打听当年姑苏的一些情况,从而得知了一个小细节:据那个会拟声的小厮回忆,第二次审问棋考那天,涉江曾以送茶水为由,试图闯进静室,幸得那小厮机灵,提前锁死了房门,又拟了傅珺的声音说话,这才免于真相泄露。

    那时候的涉江,只怕是起了疑,所幸王襄安排得严密,这才将棋考一事死死瞒了下来。

    如今想来,涉江递出去的消息并不算多,然这并非出自其本身意愿,而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她几次都不曾参与到最机密的事情中去。除了对棋考的审问外,田庄三尸案、假疫症案、严氏来访、色盲斟别等等,都是于阴差阳错间绕开了涉江,亦令得涉江背后的那个人,没有掌握到第一手的消息。

    这算不算是老天对傅珺的补偿?

    傅珺轻轻甩了甩头,收拾起纷杂的心绪,专注地看着涉江。

    似是感知到了她的视线,涉江的身子动了动,眼中划过了些许不安。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傅珺缓缓地开了口,看向涉江的眼神平静无波:“元和十一年上元节灯会那一天,我被歹人拐走。那件事,你是不是也参与了?”

    涩然微凉的语声,不似往日清淡,却像是一柄薄刃,一刀劈开了房中死寂。

    涉江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傅珺,眼中瞬间划过无数情绪,讶然、愧疚、痛苦、自责,以及深深的悲凉。

    她的嘴唇颤抖着,似是想要说话,然而,望着傅珺那双清冽如水的眸子,那些涌到唇边的话语,终是化作了无声的一叹。

    她颓然地矮下身子,整个人似都没了力气,只能靠墙壁支撑着身体,苍白如纸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层灰败与黯然。

    “果真是你。”傅珺喃喃地道,自嘲地一笑。

    纵使心中早有预料,然而此刻亲眼见到了对方反应,她的心底仍旧有些痛,亦有彻骨的冷。

    她还真是,被欺瞒了好久、好久啊。(未完待续。)

第729章

    “那是……婢子第一次……婢子也是被逼的……”涉江呢喃着说道,与其说她是在回答傅珺,倒不如说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傅珺转开眼眸,望着房间的一角,语声平淡如水:“我猜也是。不过,你这第一次做得极好,连我也不曾察觉。因为从头到尾你只做了一件事,就是选了个极为合适的时机,让我看到了你没戴手套、冻得发红的手。”言至此,她的语气终不免几分自嘲与寒凉:“直到三月间,当我细细回思前事,青蔓无意间说起的一段话,才让我终于将事情想得通透。”

    “……一到冬天就常要犯疮症的,只要在外头便是手套不离身……”

    “……涉江姐姐打小儿便禁不得冷……”

    这两段对话,不过是丫鬟们日常的闲聊,然细细思量,却将傅珺的思绪引到了多年以前。那一晚,她之所以会去张子秀的豆浆摊,正是因为看到了涉江冻得红肿的手。

    一个长年生冻疮、手套不离身的人,为何偏偏要在那一晚,在她的面前,露出了这样的一双手?

    她对涉江的所有怀疑,便是从这双手开始的。

    涉江抬起脸来看向傅珺。

    她的脸白中带灰,神情似悲似痛,五官轻微地扭曲着,颤抖的唇中吐出的词句亦是断断续续:“婢子真的……真的不知道……他只说将娘娘带到……张子秀的豆浆摊儿……真的……若是知道后来娘娘会被人……婢子一定不会……”

    那微弱的声音絮絮地说到此处,便戛然而止,如一段不曾收尾的乐韵。再也无法接续。

    密闭的房间里,雨声如闷雷。一注连着一注,敲得人心底微凉。

    “婢子对娘娘……是感激的。”涉江低低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那声音微弱而空,才一响起,便又被雨声打乱。

    是啊,她应该是感激的吧。

    若没有傅珺替她求情,她早就死在侯爷的杖下了,又何来这往后十余年的朝夕相伴?

    傅珺扯了扯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卢莹当日布下的局,无意间竟成就了一个涉江,这也算是天意了。

    她微微阖眼。掩去了眉间的那一丝疲倦:“这世上,从来就没什么‘若是’、‘如果’。你为救下亲人做出了选择,这是因。如今你被我识破,有此一晤,此乃果。这世间万事万物,因果相循,而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顺着本心而为,只要无悔便可。”

    说到这里。她略略一停,张开双眸望着涉江,良久后,终是一叹:“你我。缘尽于此。”

    说罢她便俯身拾起灯笼,头也不回地出了西梢间。

    门在傅珺的身后轻轻合上,她轻吁了口气。大雨的空气里,蕴着潮湿与微凉。

    疮疤揭开。那伤口总是不那么美好的,可笑的是。她一向自诩冷静,此时才发现,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淡定。

    眼角有些发涩,心底亦然。

    只是,这世间的人与事,终究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操控的,她只是觉得悲哀,为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无谓,为这命运的无常。

    狂风肆虐,大雨自廊外泼洒而来,很快便打湿了她的裙摆,冰凉的雨线时不时探上她的脸,不消多时,她的颊边就有了些许湿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着立在廊下的那个高大身影走去。

    “说完了?”孟渊回首望她,低沉的语声糅进风雨,是大提琴的乐韵隔水而来,温凉而又低柔。

    傅珺轻轻点了点头,偎向他的身旁。

    “别难过,阿珺。”他低低地道,温热的手掌裹住她的手,掌心里传递而来的热力,一丝一丝漫向她的心间。

    她有些鼻酸,然而,心底深处却又含着些许释然。

    这世上能留在你身边的人,也就只得那几个而已,便有偶尔的同行者,亦终不免渐行渐远,渐至无踪。

    孟渊垂首看她,冰眸微凝,是揉碎了的漫天星子,是春夜里细碎的月华。

    傅珺向他笑了笑:“我无事。”说着,反握了他的手,眉眼间渐渐一片清明。

    “避暑山庄那里可有消息了?”她问道,眸光停在他的脸上,神情平静。

    孟渊有些心疼,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声低沉:“避暑山庄、联调司、国公府、平南侯府,这几处皆传回了消息,人……抓住了一多半儿。”

    “一多半儿?”傅珺听出他话中之意,立刻便颦了眉:“宫里呢?宫里情况如何?”

    方才孟渊独独没说宫里的情况。

    见她问了出来,孟渊的脸色便有些发沉:“宫里的人,不见了。”

    “全都不见了么?”傅珺微微一惊,“怎么会不见了?不是说下晌便有动作了,联调司派去的人手没盯牢?”

    孟渊身上气息微冷,语气亦是冰寒:“盯是盯牢了,但那群人进了宫里的藏库,就再也没出来过。待联调司的人进去查,才发现这些人竟是平空消失了。”

    傅珺倒吸了一口冷气。

    “藏库里定是有密道。只是急切之间,密道却并不好找,何大人已经派人去查了,他人就在前头竹楼。”孟渊又道。

    竹楼乃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中心,不过傅珺没想到,何靖边居然也来了。

    说起来,藏库是大汉皇宫最顶级的珍宝库房,内中所藏皆是精品中的精品,因此进出藏库皆需搜身,且还需得画押留名,写清缘由。

    此外,藏库中的内监因管着整个大汉朝最名贵的珍玩,因此皆是些极稳妥的人,不仅平素极少与外人接触,且进出亦有单独的宫门,可以说是大内禁宫中最为神秘的一群人,那些人选择从藏库秘道进出,还真是挑了个极好的地方。

    “那个人,也一并消失了。”孟渊沉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傅珺的心陡然向下一沉。

    那个人若是脱了钩,三尸案便一定会继续发生,一个杀人成瘾的变态连环杀手,是绝不可能收手的。

    一时间,傅珺与孟渊皆不说话,唯有雨声潇潇,落于阶前。(未完待续。)

第730章

    便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随后便是一个威严的声音传至耳畔:“你们在这里,叫我好找。”

    傅珺转首看去,只见何靖边一身玄色劲装,自廊庑的另一端大步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很显然,神秘组织主脑逃脱,不只令此事越发扑朔迷离,他对圣上更是没办法交代,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今晚一网打尽的,如今的境况却不容乐观。

    孟渊携着傅珺迎上前去,揖手道:“何大人,情况如何了?”

    何靖边摇了摇头,语气沉肃:“秘道是找到了,但人还是没找到。”

    “请问何大人,秘道的出口是在哪里?”傅珺问道。

    “在大功坊胡姬巷。”何靖边说道,语声愈加严峻,“此前得了你的消息,我们便已查知这些人是在大功坊秘密集议的。因不想打草惊蛇,故一直未曾再往里查,只知是在牌楼北街那一带。如今看来,他们之所以会把集议地点选在胡姬巷,便是因为宫里的秘道出口便在那一处。”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便蹙了起来,脸色难看到了十分:“秘道的入口只有内宫藏库,这些人若想从秘道去胡姬巷参加集议,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因此我便叫人又查了内宫藏库这一年来的出入名录,谁想这一查,还真查出蹊跷来了。”他一面说,一面便从袖中抽出张纸,递给了孟渊。

    傅珺凑上前去细看那字条,却见上头写着约五、六个人的名字。其中有一个名字最为令人心惊,赫然便是邓成海!

    “邓大监?”孟渊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复又抬头去看何靖边,“竟然有他?”

    “事情的蹊跷便在此处。”何靖边面沉如水,“这上头记的是五月初邓大监曾进过一次藏库,然而据我所知,五月初那几日邓大监犯了腿疾,在房里歇了好几天,根本不可能跑去藏库。除邓大监外,名单上的另几人今日亦皆在宫里,我派人查了查,发现这几个人也全都是被人冒名顶替的。他们都说从未去过藏库,且还都找到了人证。可藏库的几个管事却说他们分明看见入库的便是他们几个,这几个人的长相他们不会认错。”

    急促的雨声拍打着屋檐,屋檐下的这几个人,面色皆是极为凝重。

    孟渊皱眉沉吟片刻,蓦地抬起头来道:“何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易容术?”

    何靖边顿首道:“正是。你们可知当年腐尸案中失踪的李成喜?他其实早在失踪前便已死了,失踪的那个是冒名顶替的西贝货。此人精于易容术,一直隐身于禁宫之中。”

    孟渊与傅珺同时一怔,旋即便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避暑山庄情况如何?”孟渊立时问道。身上气息极冷。

    傅珺亦是面色沉凝。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邓成海。

    邓成海可是刘筠身边最得宠的大监,而那人如此精于易容术,万一这次假扮邓成海,跟着刘筠去了避暑山庄。那情况便很不妙了。

    “无妨。“何靖边沉声道,神态平稳:“避暑山庄自是无碍。且我们的人在胡姬巷附近找到了几个人证,他们都说看到有一群人驾着车自巷子里出来。更有人认出了邓成海的画像。”

    “邓成海去了胡姬巷?”傅珺喃喃地道,复又恍然。“那就表明,这个擅于易容之人化妆成邓成海跑了。这世上想必如此精于易容之术的人也很少。既然他已经跑了,那么留在避暑山庄的邓大监便一定是如假包换的真身。”

    孟渊与何靖边皆点了点头,何靖边又道:“老赵已经安排好了,避暑山庄不虞有变,只是……”说到这里他的眉毛便又皱了起来,“假邓成海出了胡姬巷便失了踪迹。大功坊那一带本就乱,尤其是晚间,有些贵人专挑晚上往那里去,车马往来频繁,踪迹便不好查了。”

    傅珺亦微蹙了眉尖,道:“他们既有车马,想必还是要出城的。”

    “此话是极。”孟渊沉声道,“只需封好各水陆要道,必能一网成擒。”

    何靖边眉头紧皱:“唯今之计,只得如此。”话虽是如此说,可他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

    神秘组织四大首脑潜逃,局势并不乐观,万一这群人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化整为零遁出城去,情况便更糟了。

    傅珺并不曾注意到何靖边说的话。

    她转首望着廊外的大雨,微有些出神。

    这样的天气,假邓成海一行车马只要出了大功坊,便会十分引人注目,更何况金陵城是有宵禁的,若是无法赶在宵禁前找到藏身地,便很容易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发现。换句话说,他们的藏身之地必定离大功坊不会太远。

    想到这里,傅珺心头蓦地划过一个念头。

    “何大人,您认为他们会藏起来么?”她转眸看向何靖边。

    何靖边沉吟了一会,道:“我想会。我已算过时辰了,他们从胡姬巷出来时恰是戌正一刻左右,内城宵禁定在亥初,这其间容他们跑的时间也就三刻钟。如此短的时间,出城是来不及的,只能找地方躲起来。”

    傅珺闻言,颦眉凝思了片刻,复又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藏起来终是下下策。万一全城戒严个十余日,再派官兵挨家挨户搜检,他们这么多人又往哪里逃?那些南山国的珍品怎么办?我觉得,他们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更不会以此为退路。”

    既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便不可能藏起来了事,这样做不只危险,且也过于轻率了些。

    孟渊沉吟了一会,肃声道:“这伙人原定的计划是,趁圣上在避暑山庄,五军营重兵转至避暑山庄布防,京畿防卫正当空虚,由五军营北营副将吴彪领一支兵马,悄悄由避暑山庄杀回金陵,攻开城门,与城中反贼里应外合,杀出城去。他们定是不曾料到早就被我等暗中控制住了吴彪,还将他们的计划合盘托出,仓促之间,他们只得行此下策。”(未完待续。)

第731章

    傅珺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心底深处那种怪异的感觉却越发强烈。

    她想了一想,便又道:“这个组织在丙申之变前便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他们之所以能隐藏这么久,除了受制于本身格局、力量等方面的不足外,定然是组织严密、计划周全,否则不可能扛得过丙申之变。我现在倒有一种感觉,吴彪这一步棋,很可能只是他们的计划之一,除了吴彪,他们一定还有备选计划。”

    听了这话,孟渊与何靖边皆沉默了下来。

    傅珺说得确实在理。

    事实上,若非傅珺一举揪出了这个组织的首脑人物,让他们顺藤摸瓜查出了不少线索,联调司绝不可能这么快便将对方的底细弄清,这也从一个侧面证实了这个组织的严密性。

    一个行事谨慎、藏身京城近十年的组织,不可能在起事时如此仓促,并且,也确实如傅珺所言,找地方躲起来并不安全,被人瓮中捉鳖的可能性极大。

    “依郡主之见,他们的备选计划会是什么?”沉吟了一会,何靖边终是问道,看向傅珺的眼神中有着几许疑惑。

    各条要道都封死了,如果不躲起来,这些人又要往哪里去?

    孟渊想必亦是如此作想的,便接口道:“自**检库后,水陆要道皆派了十倍兵力严查,不管他们想从哪条路逃跑,皆无可能。”

    这一点傅珺也是知道的。

    自从检出少了两万石粮食后,京城各要道便查得极严,尤其是大宗货物运出、船舱的压舱等物。皆由五军营派兵严查,这些人若想带着大批南山国珍宝出城。难度系数非常大。

    可是,她总觉他们得漏掉了什么。

    她转过视线。极目看向远处。

    密集的雨线接天连地,将整个视野尽皆覆盖,庭院中的竹林被雨水冲刷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一面心中忖度,一面回味着孟渊与何靖边方才说的话。

    她本能地觉得,漏掉的那一处,便藏在他们方才的对话中。

    可是,他们究竟漏掉了什么呢?

    傅珺心下沉吟着,脑海中翻来覆去回忆着她所掌握的情报。一时间,廊庑之下寂无人语,唯雨声不息。

    “刺啦”,天际陡然划过一道闪电,将半个天空照得彻亮如昼。

    便在那一瞬间,一段文字猛然浮现在傅珺的脑海:

    “……东北牛首、紫金二峰,夹水暗礁,方圆里余,仆与娄老辨。老曰:涨潮水深不及,轻舟可过。仆曰:操舟者仆,楼船无虞……”

    楼船……东北……牛首山与紫金山……暗礁……

    傅珺的眼睛顿时一亮。

    刹时间,被忽略的那一点。以及随之而来的种种想法,一股脑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治水方略》,是《治水方略》。”她蓦地开口道,一双眼睛亮得如同星辰。璀璨耀目:“我记得《治水方略》曾言,在京城东北有牛首与紫金二峰。二峰夹角有一险隘,布满暗礁,此处乃是入海口,出去后便是茫茫大海。”

    孟渊与何靖边同时看向傅珺,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茫然。

    “阿渊,今日是不是七月初十?”傅珺突兀地问道。

    孟渊眉峰微耸,道:“正是。”

    “那就对了。”傅珺道,又转向何靖边,“何大人,请您速带人去长干里金川码头,问一问开往江心洲蒹葭宫的楼船,今晚是否加开了一趟。”

    闻听此言,何靖边先是怔住了,旋即脸色大变,失声道:“竟是如此!”

    孟渊此时亦明白了过来,心下亦是凛然:“没想到,他们竟从金川码头……”

    “正是。”傅珺续上了他的话,说道:“方才我就在想,他们进入藏库的时候,明明不曾冒用邓成海的名义,为何出来后要化妆成他?后来我才想明白,原来他们是要利用每旬给蒹葭宫运食水的楼船,从金川码头潜入江心洲。金川码头每月的十、二十、三十这三日皆会派楼船往江心洲运粮食用物,今日恰是初十,邓成海又是内宫大监,若是他说要加开一班船,金川码头上的人必不疑有他,且此码头位于大功坊与尚文坊的交界处,他们赶在宵禁前过去是绝对来得及的,且还能隐于大功坊众多夜行马车中,毫不引人注意。”

    说至她停了一刻,又续道:“此外,江心洲离着牛首、紫金二峰也就四、五十里水路,若是从二峰夹角险隘强渡入海,自可逃出生天。《治水方略》载,那一处入海口因水势湍急、暗礁无数,十分险恶,因此平素从无船只经过,自不会有水军把守。”

    何靖边此时已是手心汗湿。

    江心洲蒹葭宫,那里可还关着一个被禁足的三公主刘霓呢!

    “此计委实歹毒。”孟渊冷声道,“三公主尚在行宫,便是我等追击,他们亦有质子在手,届时恰好拿来做筹码。”

    傅珺的神色也冷了下来,道:“还有一事,便是失踪的两万石粮食。那么多的粮食,就算以之压舱,一般的商船也要分许多次才行。如今各水陆要道被封,这些粮食运不出去,我猜,他们的藏粮之所,怕也是江心洲蒹葭宫。”

    此言如醍醐灌顶,何靖边刹时间豁然开朗。

    金川码头位于内城,通行船只唯有开往江心洲的楼船,并不与外界相通,他们联调司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再者说,那可是给当朝三公主运食水的船只,若无皇帝亲命,就算是联调司也是无权去查的。

    而神秘组织既在宫中有内应,便很可能便利用这一点,将粮食分批偷运进蒹葭宫,悄悄囤积起来,以待起事时一并运出。说不定,他们与吴彪的里应外合亦是虚晃一枪,而自江心洲驾船出逃,才是他们的最终计划。

    “孟大人,速派一营人去金川码头。”何靖边沉声道,说罢又招手叫来联调司的几个暗哨,悄声吩咐了他们几句话。

    此次行动是由何靖边统领的,孟渊亦受其节制,此刻闻言立刻躬身领命。

    见他们开始忙着布置人手,傅珺便也没多打扰,唤过青蔓与青芜,主仆几人径去了一旁的东次间儿。(未完待续。)

第732章

    傅珺离开后,孟渊与何靖边亦步出了廊庑,二人也没打伞,冒雨而行,很快便来到绿荑馆前头的竹楼。

    踏上楼梯后,孟渊便道:“此役还需水军支援。”

    何靖边挥手道:“无妨,我已派人去水军借船了。”语罢又是一笑,拍了拍孟渊肩膀,“阿渊,你这个夫人可真是智勇双全啊。”

    孟渊神色淡定,压着眉峰未作表情,然唇角却已经勾了起来,心中暗道:那是当然,他孟渊的夫人自是这天下间最好的。

    说话间便已来到了楼上,二人便又就布防追击等事宜匆匆商量了几句,待全部人手分派完毕,何靖边便遣退了所有人。

    此时雨仍是极大,竹楼建在高处,远远望去,不只可见绕翠山庄灯火通明,绿荑馆中亦是漾着一片微弱的暖光。

    孟渊的心里有些热了起来,旋即又是一阵发紧。

    今夜过后,傅珺的真实身份很可能便再也瞒不住了,虽然暗中已有了准备,可是,他很担心刘筠会有旁的动作,所谓君心难测,人一旦坐上那个位子,总会有些改变的。

    这想法让孟渊的长眉又向下压了压,身上的气息亦随之变冷。

    无论如何,他总需护得她周全,就算与全天下为敌,他亦不会离她而去。

    “阿渊,有件事需得说予你知。”何靖边的声音蓦地响起,瞬间便让孟渊转回了思绪。

    他回身看着何靖边,却见对方神情肃然,正专注地看着他。

    “何事?”孟渊的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何靖边沉吟片刻。问道:“你可知,程甲这个人?”

    孟渊的长眉微微一轩。很快便又放平了下去,神色亦随之淡然。

    程甲。这个卑鄙小人他怎么会不记得?当年在清味楼中,就是这个程甲,居然与傅珂联手想要坏了傅珺的名声。

    “此人我自是知晓,他是忠义将军程大人的远亲,当年被我岳丈接进京城,先是进了白石书院读书,后返乡应试去了。”孟渊语声平静,唯一双眸子深不见底。

    何靖边“唔”了一声,负手往窗边踱了几步。道:“这个程甲,便是我联调司里的内鬼。”

    孟渊的神色微微一变:“他竟在联调司?”

    何靖边点了点头,向孟渊扫了一眼,复又转首向外,手把栏杆,沉默不语。

    竹楼外挑着许多素纱灯笼,里头燃着的牛油烛明光耀眼,方圆数十步亮若白昼,视野十分清晰。放眼望去,但见密集的雨丝似是从半空里倒灌而下,白茅尖儿一般扎向地面。

    一时间,除却“刷刷”雨声。竹楼中二人皆是不曾说话,那雨声便越发密集得响亮。

    良久后,何靖边平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此人容貌尽毁。右臂行动不便,嗓子似也受了伤。他在联调司一直充任喑人夜巡。改名换姓,潜伏数年。无一人察觉。”

    孟渊神色淡淡,并不说话。

    何靖边似也不需要他说什么,仍是语声平静地续道:“程甲乃神秘组织元老之一,当年金陵城外田庄三尸案,便是他走漏的消息。据他供述,当时那调查员查出萧红珠与刘竞暗中勾结,连夜自西北启程,想要将秘信亲手交到总部。说来也是天意,竟叫程甲自联调司人员的对话中嗅出蛛丝蚂迹,便禀明上了他的主子,他的主子亲自出手,杀害了那夫妻三人,秘信也被截获。”

    田庄三尸案发生于元和十八年,而程甲被遣回原籍,却是元和十七年的事。也就是说,程甲被遣回原籍没多久便又重返京城,却不知因何之故容貌尽毁。

    孟渊依旧神色未动,眸色亦平静得仿佛在听什么不相/干/的事。

    然而,他心里十分清楚,此事并非与他毫无关系,而何靖边特意挑了此时与他说起此事,想必亦是知道了孟渊与程甲之间的那些旧事。

    果然,又过得一刻,却闻何靖边道:“阿渊,当年程甲离京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语罢他便看向孟渊,眸中锐意一闪而过。

    孟渊转过视线,坦坦荡荡地回望于他,言简意赅地道:“我带人半路拦截,断其一臂。”

    “就这些?”何靖边语气平平,眸中锐利却如针尖。

    孟渊闲闲地一掸袍摆,“唔”了一声,一身的气势却陡然如山峰倒转,蓦地倾压而来。

    何靖边微微一愣。

    片刻后,他终是释然地摇了摇头。

    孟渊的脾性他还是很了解的,一个程甲还当不得他撒谎。

    如此想罢,他眸中的锐利已是敛去,神态平静地道:“既如此,则其身上的烧伤,只怕便是一场意外了。只程甲却似是对你极为怨恨,将一切都归咎于你,陈喜来便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去刺杀于你的。”

    “哦,竟是他?”孟渊挑了挑眉。

    这倒是颇为出人意料,然转念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当年他派人暗中缀着程甲的车,寻了个人烟荒凉之处下手,断了他一条手臂,令他此生再无入仕可能,又放了狠话威逼他不得再坏傅珺的名声,否则便要了他的狗命。

    以孟渊的脾性,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若非怕所为太过影响到傅珺,杀了这程甲也是容易的。

    却不知这程甲断了手臂后又发生了什么事,竟是烧坏了脸,也算是一生尽毁,他将这一切皆算到孟渊头上,亦是顺理成章。

    “此人是如何进的联调司?”孟渊蹙眉道。

    联调司的门可没那么好进,所有成员都必须是家世清白、身份可靠之人。

    “是傅二老爷做的保。”何靖边道,语气仍旧平静如常,“程甲顶了个傅二老爷朋友族人的身份,求到了他跟前,恰巧那时候联调司要个夜巡,他便荐了程甲。”

    竟然是傅庭做的保。

    孟渊的长眉挑了起来,旋即又放平。

    “据我所知,程甲当年住在平南侯府时,与傅二老爷过从甚密,傅二老爷朋友的事想是他那时候听说的,且他容貌已毁,估计傅二老爷也认不出来,冒名顶替并不难。”孟渊说道。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以傅庭为人的粗心大意,他可能根本就没把这事儿往深里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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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3章

    何靖边一面听着孟渊说话,一面便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联调司夜巡并非要紧职位,说白了就是个门子,故条件也简单,除家世清白外,便是不识字且必须为喑人,程甲是有心要潜进来的,定是做足了准备,且他又是毁容又是断了手,极易予人可怜之感,蒙混过关自是容易,再加上……还有平南侯府的二老爷做保……”

    他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唯望向孟渊的眼神又多了一丝复杂。

    孟渊并没去看他,而是转首望向窗外。

    大雨冲刷着竹叶,雨声连绵不绝,竹楼旁,在烛火不及之处,夜色如墨般浸染,便连远处绕翠山庄的零星灯火,亦被大雨与夜色滤成了几星微光。

    孟渊的神情极淡,高大修健的身躯稳凝如山,那一瞬间,何靖边蓦地发觉,这个温国公府的三公子,不知何时便已有了一种气势,令人不敢小视。

    “我明白。”孟渊说道。

    何靖边亦转眼望向了窗外:“程甲脑子倒不笨。被俘后,他很快便知晓自己已成弃子,倒也没费我们多少力气便什么都说了,除田庄案与陈喜来一事外,他还交代了一事,便是建武二年十月中,尚文坊大火烧死一家七口之案,亦是他在他主子的授意下做的。”

    尚文坊大火一案?

    孟渊的长眉微微蹙起。

    他隐约记得,此案的死者乃是一个镖局的趟子手夫妇一家。因事发于秋末冬初,最是天干物燥。因此便被当作事故结了案,他还是偶尔听傅珺提过一句这才知道的。

    “那家人可是姓顾?”孟渊问道。

    何靖边颔首:“是姓顾。那家的家主顾大勇乃是镇武镖局的趟子手。顾大勇父亲早亡,其母乃是平南侯府内院管事。长房夫人张氏对其颇为器重,在平南侯府也很得脸。他一家子都销了藉,唯有那顾老太太仍在平南侯府当着差。”

    原来真是顾妈妈一家。

    孟渊的长眉已然放平,神情分毫不动。

    虽不知顾妈妈一家因何而死,但他本能地觉得,这一定又与傅珺的身世有关。

    这想法令孟渊心情愈重,面色却仍旧淡然。

    “程甲,想要见你一面。”何靖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见。”孟渊说道,语声淡然无波。

    何靖边看了他一眼:“他说。他有你想知道的秘密。”

    孟渊嘴角微勾,勾出一抹讥意:“弃子之言,何大人也当真?”

    此人早已自知必死,想要见孟渊一面,又说有什么秘密,无非是希望临死前最后给他添个堵,孟渊并没那个时间去满足他这种卑劣的愿望。

    何靖边闻言微怔,却也未强求,一笑作罢。

    在知晓秘密组织对江心洲蒹葭宫的企图后。再回头来看程甲与吴彪乃至于孟钊,便不难看出这几人应同为弃子,就算能参加每月的胡姬巷集议,定然也接触不到最高机密。

    思及此。他看向孟渊的眼神便又有些复杂。

    “孟钊……也已被擒。”何靖边说道。

    孟渊的长眉蹙了蹙。

    他几乎都忘了还有个孟钊。

    他也是直到今晚才知晓,他的这个大伯父,居然也是秘密组织的一员。

    说起来。孟钊这些年来表现得一直很低调,除了与吴彪走得近些。便再无其他动作。而若非查到吴彪那里,孟钊也不会进入孟渊的视线。只是。对于这个老实的大伯父,孟渊一直只是存疑,并不曾真的拿他当敌人看。

    七月初,孟钊先是将阖府女眷皆遣去了栖霞寺,说是要进香祈福,而他自己则一反常态,竟跟着温国公府一家子去了宝华山别庄消夏,想来便是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不过,自知晓神秘组织将在近期起事后,孟渊在国公府与郡主府便已布置了大量人手,宝华山庄那里自也埋了伏兵。那厢孟钊才一冒头,便被孟渊手下精锐尽数击杀,孟钊人虽跑了,却也没跑多远,便被联调司暗卫抓获。

    “孟钊一直喊冤,说其不知叛国一事。”何靖边说道,语气十分平板。

    孟渊微微一哂,笑道:“是,他的确不想叛出大汉,他要的滔天富贵,也唯有大汉才能给。”

    贵为皇后母族,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富贵?想必神秘组织偏隅海外孤岛的行径,他是极为瞧不上的。他想要的,不过就是那“温国公”三字而已。

    何靖边看了看孟渊:“你说得没错。他交代说,他原打算趁今晚灭你一门,再给国公爷……还有你,安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他则是大义灭亲。如此一来,身为皇后娘娘唯一的血亲,他得个爵位自是不难。”

    孟渊淡淡一笑,终是掩不住眼中的几许嘲讽。

    将亲生弟弟满门尽灭,甚至亲生母亲也不放过,他这个大伯父,倒还真有一颗王侯将相的雄心。

    “他交代得倒快。”孟渊说道,唇边笑意寒凉,“杀死兄弟满门,也好过叛国通敌,孟钊也不算太过愚笨。”

    何靖边未曾说话,只又向孟渊看了一眼。

    直呼孟钊之名,看起来,这是完全没把孟钊当亲人看了。

    也是,这亲人都要杀自己一家满门了,还怎么认?再者说,孟钊早已分了出去,他的所作所为,与温国公府没有关系,与孟渊就更不相干了。

    “何大人可还有余事交代?”孟渊问道,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何靖边将视线转向窗外:“无事了。”他说道,语罢无声地呼了口气,“现在,就等金川码头的消息了。”

    孟渊沉默地踏前两步,扶着窗前栏杆,凝目看着灯火下的无边雨丝。

    的确,现在就等金川码头的消息了,若情况与傅珺推测的一致,则此事何靖边亦无法决断,必须转奏今上,请旨定夺。

    心绪在这些事上轻轻带过,孟渊的神情越发冷肃。

    不知何时,窗外雨声渐渐小了下去,不再是大雨隆隆,然而,他的心头却比方才还要沉重。

    这一场大雨后,却不知他与傅珺的命运,最终又会走向何处?(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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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表情能破案,但,能宅斗么? 傅珺有些无所适从。 侯府的日子说易且难,嫡出姑娘的尊荣似有还无,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无论是前世当警察,还是今生做主子。 不想囿于后宅,却不得不在宅门里步履维坚。 暮霭沉沉也好,水阔天长也罢 她,只想做自己。 简单说来,这是一个古代版《别对我撒谎》+《记忆神探》的故事。庶庶得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庶得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庶得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