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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88章

    一夜未见,傅庚显得十分憔悴。

    他的脸上尽是青色的胡茬,头发也有几分散乱。而即便如此,穿着玄色长衫与玄色披风的他,却还是有种别样的俊美。

    傅珺举首看着自家老爹,心中未免感叹:皮相好就是好啊,就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走出去也能迷死人。

    看着傅珺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傅庚觉得,昨晚那种揪心疼痛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有多幸运。比起那些人家来,他的女儿还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他真应该感谢上苍。

    傅庚蹲/下/身/来,将手向傅珺的小抓鬏上轻轻抚了抚,柔声道:“棠姐儿累不累?有没有睡好?”

    傅珺笑道:“我不累,正要去找爹爹呢。”

    傅庚见女儿神采奕奕,并无一丝颓色,小脸儿红扑扑的,不由又想起方才的事情来,面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眸中闪过浓浓的忧色。

    今日早朝后,皇上召傅庚去了素常燕息的承明殿说话,时有小监来报,说靖南伯并大理寺卿唐寂双双求见,圣上便宣了二人进殿。

    那靖南伯与唐寂却是为着同一件事而来的。原来,昨晚灯会之后,五城兵马司相继接到数户人家报儿童被拐的案件,其中既有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亦有富户的孩子,而最叫人吃惊的是,大理寺卿唐寂的次子,亦被人拐了去。

    因幼子下落不明,很可能便在贼人手中。唐寂投鼠忌器,便求着靖南伯未在朝堂呈报此事,而是私下求见皇帝,一一禀明。

    因平南侯府四姑娘亦是于昨晚走失,且靖南伯还接到秘报,说是在发现傅四姑娘的那条巷子里,还发现了一具女尸,再结合平南侯府逃奴一事,靖南伯怀疑傅四姑娘也是被人拐了,只不知何因逃了回来。兹事体大。他不敢隐瞒。便也将之一并呈报了圣上。

    皇帝便向傅庚询问了傅珺一事,在得到证实后,圣上甚为震怒,当即宣刑部尚书许进觐见。因顾念傅庚及唐寂舔犊之心。圣上下旨由五城兵马司并刑部秘查此案。务要将恶人绳之于法。救出被拐的孩子们。还临时任命靖南伯与傅庚为本案左、右监察使,共查本案,并随时向圣上禀报。

    几人出宫后。靖南伯与许进略作商议,便决定兵分两路,由靖南伯率五城兵马司秘搜全城,许进则去向本案的唯一目击者——傅四姑娘——搜集线索。

    那唐寂满城里找了一夜的孩子,已是急得快疯了。今早他便从靖南伯那里收到消息,得知平南侯府的四姑娘侥幸还家,应是本案的唯一目击证人。因此他便央求许进与傅庚,无论如何要跟着来一趟侯府,定要亲口问清情况。

    他二人见唐寂情状可怜,言辞又极是恳切,不忍拒绝,便带同他直接回了侯府。

    就在傅庚与傅珺说话的同时,那许进在外书房由侯爷相陪,而唐寂与刑部的吏目则在品藻堂中坐等。傅庚此时回秋夕居,便是来带傅珺去见唐寂等人的。

    虽然情况紧急,又有圣意在前。可是,眼见着女儿才受了惊,家人尚不及安抚,便又要娇女去回忆昨夜情景,傅庚便觉得十分不忍,更有几分愧疚。

    此刻他看着傅珺,眸中闪过挣扎之色,表情十分犹疑。

    傅珺这才注意到傅庚的神情。他闪烁的眼神、紧绷的下颌以及双颊上抬的角度,方方面面都表示出他的紧张和内疚。傅珺心下微奇,便问道:“爹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傅庚微叹了口气,温声道:“棠姐儿昨晚差一点儿便回不了家,心里怕不怕?”

    “怕的。”傅珺点头道。现在想想她确实有些后怕。

    “其实,昨儿晚上还有别的孩子也像棠姐儿一样走丢了,到现在都还没回家。”傅庚便又道。

    “什么?还有别的孩子也丢了?”傅珺惊声问道。

    她还以为昨晚是针对她一个人的行动呢,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回想一下,拐走她的人共分了三批,小厮与婆子是一批,钱宝二人是一批,阴鸷男人又是一批。如此规模的团伙,更兼手法娴熟、配合默契,一定是累犯外加团伙做案。

    既是如此,这些人便不可能只为傅珺一人出动。想必算计她的人因知道这个团伙的存在,便借其犯案之时顺势来谋算自己。又或者是借着谋算自己的机会,与犯罪团伙联手犯案。

    无论出于哪个原因,傅珺都觉得很愤怒。她对拐卖儿童的罪行深恶痛绝,对人贩子更是无比痛恨。若在前世,她一定要把这个团伙连根挖出来。

    此时只听傅庚又道:“那些孩子回不了家,十分可怜。棠姐儿帮帮他们可好?”

    “好。”傅珺立刻点头。若她的年纪再大一些,能帮上的忙会更多,可惜现在不行。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多地提供线索,以便帮助破案。

    傅庚对傅珺的态度十分满意,他就知道自家女儿很懂事。于是便道:“现下爹要带棠姐儿去前院,那里有几个伯伯要问棠姐儿昨晚上的事情,棠姐儿便说给他们听可好?”

    原来如此。傅珺立刻明白了过来,看来是这个时代的公/安/部门的人要来问她的话。以她可怜的时政知识看来,来问话的人,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便是刑部的。

    想至此,傅珺便上前拉住傅庚的手道:“我晓得了,爹快带我去吧。”她已经快要急死了,一时间也忘记了继续装小孩子,只想早点把知道的说出来,早点解救被拐儿童。

    傅庚轻轻拍了拍傅珺的头,随后便吩咐汲泉开了小书房的院门,又叫青芜、青蔓两个小丫鬟跟了过来,余者一概未带。父女两人便一同从小书房外头的那条夹道一路行至前湖,再沿抄手游廊转去湖畔东面,品藻堂便在那里。

    品藻堂原系侯爷附庸风雅所建的品兰之处,此时天寒地冻的,兰草娇弱,早已移至暖阁中安置。傅庚口中的几位伯伯共有三人,此刻,他们正坐在那数盆兰蕙芳草边,焦急地等待着傅四姑娘的出现。

    这三人中有两个是刑部的吏目,一人姓郑名典,虽官职不高,却是一位刑名能吏,尤擅讯问;另一人姓陆名丹,乃是一位画影图形的高手。他二人皆站在一旁,右首的椅子上坐着傅庄相陪,左首坐着便是大理寺卿唐寂了。(未完待续。。)

第089章(求月票)

    昨夜灯会上,几乎便在傅珺失踪的同时,唐家次子——年仅七岁的唐俊也丢了。后来有人在某条侧巷中寻到了唐俊的帽子,那巷子便在南楼瓦子巷附近。

    昨晚,唐寂阖府中人找了一整晚,也没搜集到多少有用的线索,他原本已经有些绝望了,而傅珺的出现,不谛为他带来了一线希望。因此虽素昔与平南侯府往来稀疏,他还是厚着脸皮来了。

    当傅珺跨进品藻堂时,立时便感觉到这里的气氛不一般。那坐在左首的白胖中年男子一看见她,身子便动了动,似是按捺不住要起身似的。而另一个面孔微黄、留着三络胡须的年轻男子,那审视的眼神格外锐利。

    这年轻男子应该就是刑部或五城兵马司的吏目,傅珺可以断定。主要是那人的眼神她太熟悉了,那是惯于讯问之人才会有的,前世的她亦有着同样的眼神。至于剩下的那个人,看着文文弱弱的,面貌清秀,傅珺看不出他是做什么的。

    她一面暗自思索着,一面便上前给傅庄见礼,又按着傅庚的示意向“唐伯伯”请了安,至于那两个吏目,傅珺便只微微躬身问好,耳听傅庚称那个眼神锐利的人为“郑大人”,另一个则为“陆大人”,这二人对傅珺的见礼皆起身侧避,以示礼仪。

    唐寂今日来得十分匆忙,到得此刻傅珺见礼,他才发觉自己竟空着两只手。

    他看着傅珺尴尬地笑了笑,伸手向袖子里掏摸了一阵。天幸那袖子不是空的,于是他便摸出一物来递予了傅珺,笑道:“伯伯今日来得急,没带什么,这个你拿着顽吧。”

    傅珺凝目看去,见那是个雕刻得活灵活现的玉老虎,玉质不算上乘,但胜在雕工好,那玉上的几根褐色纹路恰好便落在虎头上,成了一个“王”字。可见这雕刻者的匠心。

    傅珺便目注傅庚。见傅庚只笑谦了两句,并未多说什么,于是她便大大方方地谢过了唐寂,将东西收了下来。

    唐寂便打量了傅珺两眼。

    这位傅四姑娘个子有些矮小。听说是六岁。可瞧着也就五岁的样子。貌若玉雪、白嫩可爱。就是表情有些呆怔。他很怀疑这么小的孩子是否真能提供有用的线索。

    不过,眼下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微微欠身,有些急切地对傅庚道:“傅编修。不知令爱可还记得昨晚之事?”

    傅庚便道:“唐大人,小女昨晚因受了些惊吓,回来便睡下了,下官尚未及细问。便由唐大人着人询问便是。”说着又转向傅珺道:“好孩子,别怕,一会那郑大人会问你昨晚的事情,你将能想起来的都说了,可知晓?”

    傅珺点头道:“是,女儿谨遵父命。”

    傅庄亦温声道:“四丫头别怕,慢慢说,大伯和你爹都在这里陪着你。”

    傅珺便乖巧地应了声是。

    唐寂便转向傅珺,放缓了语气道:“四姑娘,你可还记得昨晚上的事情么?”

    傅珺点点头道:“记得的。”

    唐寂便向郑典使了个眼色,郑典便走到早就备好的条案前,提笔沾墨,对傅珺道:“请傅四姑娘将昨晚之事细细说来。”

    傅珺知道这是要做笔录了。她略想了想,将事情的脉络理顺了,便按着时间顺序,将昨晚之事大部分都说了,只几件事未说或换了说法。

    第一件便是拍砖砸人的事儿。这事说起来容易,解释起意图来便难了,有点超出六岁孩子的思维范畴,因此略去。反正现在也是死无对证。

    第二件是隐去了搜钱宝身的事儿。傅珺究竟是侯府嫡女,总不好说自己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乱摸吧。她只说钱宝被撞之后身上的东西掉了一地,被她拣了起来。至于给那女贼搜身一事,傅珺还是照实说了。

    第三件便是那个“少主”的钱袋子。不知何故,傅珺本能地不想说这件事。这件事与案件基本无关,不提也罢。

    第四件是爬梯子一事。这件事连同在那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傅珺全部略去了。这既是应刘筠的要求,亦有她自己的原因。傅珺将事情改成了自己藏在杂物堆里,偷看了那几个贼人的形貌。反正那巷中杂物甚多,这样也能解释得通。

    最后一件则是“大小眼男人”杀人事件。这件事太过血腥,傅珺认为,一个六岁的孩子在亲眼目睹此事之后,不可能还会如她这般活蹦乱跳的。因此她沿用了昨晚的说法,只说那女人睡着了,旁的一概未见。

    如此一来,傅珺干的那些惊世骇俗的事情,便都被隐去了,其所作所为也更符合一个六岁孩子的年龄与身份。

    而即便如此,傅珺的经历也实在称得上跌宕起伏,讲述起来颇费时间。待说完之后,她只觉得口干舌燥的,便示意一旁的青蔓倒茶。

    暖阁里静悄悄的,几乎落针可闻。

    傅珺的讲述条理清晰、脉络分明自不必说,单她说的什么发现被人拐走后撒珠做记号,又被马撞了躲在黑暗里,又是藏起来等待救援等等,便足够叫人震惊的了。

    这是一个六岁小孩儿能干出来的事儿吗?养在深闺的侯府姑娘能有这么大胆子?不仅胆大,还能在危机时刻保持清醒,这可能么?

    傅庚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些事,他一面听一面握紧了拳头,每听到惊险处便是一阵心惊肉跳。他万没想到昨晚女儿的经历如此可怖,只要一想到女儿差点就被人拐走,他便止不住地心慌后怕。

    一旁的青蔓心里不知念了多少句佛,直到傅珺连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忙抹着眼角上前给傅珺倒茶。

    郑典看着面前满满五页纸的笔录,再看看稚气矮小的傅珺,难掩心中惊讶。

    都说将门虎女,老平南侯以武功得以晋爵,这位傅四姑娘出身侯府,胆子比常人大些,这是有可能的。

    可是,听这小姑娘说,她先是沿路撒木珠留记号,后又扔发钗珠花故布疑阵,最后藏起来等待救援,其间还将另外三个贼人形貌都看到了。这可不仅仅是胆大才能做到的,还需要冷静聪慧的头脑。

    他上下打量着傅珺,边看边在心里摇头:这小姑娘怎么看都有点呆呆的,并不像能干出这些事儿的人。

    可若说傅珺撒谎,理智上他又觉得不可能。一来这种事根本没有撒谎的必要;二来傅珺的叙述很有条理,小孩儿编瞎话不可能编得那么圆;三来,他们今晨搜寻女尸的线索时,确曾在那条巷子里找到了两颗木珠子。而傅珺方才陈述时,还特意叫青蔓将珠串解下来给郑典看了,上头的珠子与他们今早找到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位傅四姑娘所说至少基本属实。(未完待续。。)

第090章

    可是,郑典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叙述中那个聪明机机警的小姑娘,与眼前这个呆怔怔的傻孩子联系在一起。

    唐寂对傅珺的话亦是半信半疑。不过他与郑典一样,也认为傅珺既没必要,也不可能编出这么合理的谎话来。于是便问:“既已脱困,为何不叫人帮忙,反倒藏了起来?”

    这问题傅珺也曾思考过,见唐寂问起,便立刻糯声道:“我害怕再遇到坏人,就藏起来了啊。”说罢还扁扁嘴,作出一副害怕的表情。

    这个回答十分的语焉不详,但却孩子气十足,唐寂立时便信了。傅庚更是心疼万分,在傅珺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郑典也对傅珺的许多行径十分好奇,便挑了一个最具代表性的问道:“傅四姑娘为何要搜那女贼的身?”

    身为经验丰富的刑名高手,他一眼就挑中了与傅珺的年龄、阅历以及身份最不相符的行为进行发问,傅珺在心里对这人竖了个大拇指。

    而随后她就被这句问话给提醒了,忙先转身对傅庚道:“爹,您之前收起来的那些东西里,有些便是那对男女身上的,现下刚好交予唐伯伯他们。”说罢她又转向郑典,将早就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那个女贼好坏,偷了好些我的东西,我要拿回来。”说罢还恨恨地跺了跺脚。

    傅珺的这个回答包括她的动作,皆是模仿的傅珈。因此看来很有几分骄蛮,倒与她的身份十分相符。郑典闻言捋了捋胡须,沉吟不语。

    傅庚便吩咐行舟去取东西,不多时便将东西拿了过来,傅珺便道:“那手帕与香囊是那臭女贼的,另外那什么汗巾子、布卷儿并那个元宝,皆是那个什么钱宝的。”她一面说着一面便走上前去,将那个素色钱袋子拿起来交给青蔓道:“这个怎么拿出来了,先收回去吧。”

    青蔓也没看清那是个什么,只听傅珺说收着。便只当是傅珺之物。忙收了起来。青芜便瞧了傅珺一眼,并未说话。其他人等更是不会多问。

    郑典便上前将那几样证物收了起来。这些可是关键性证物,也亏得傅四姑娘先搜罗了来,否则只怕会落入这贼人的同伙之手。

    傅珺则只能说自己虽然点儿背了些。狗屎运还算不错。比如这些搜来的东西。便由那个钱宝代她背了黑锅。那个大小眼男人肯定以为是钱宝逃跑前将那个女贼身上的东西顺走了。所以才没在此事上多做追究,否则她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脱身。在这件事上,老天待她不算太薄。

    唐寂便有些焦急地问傅珺道:“不知四姑娘可还记得这些个贼人的相貌?”

    他此次前来最重要的目的。便是希望能从傅珺口中问出这些人的形貌,若能知道长相,搜索起来会更方便。那个画影图形的高手陆丹便是他一力主张带来的。

    傅珺便点点头道:“记得。”

    唐寂闻言大喜,那双不大的眼睛里迸出光亮来,忙向陆丹招了招手,又对傅珺和声道:“你且细说说那贼人的形貌,便由那位陆大人画出来,你再看着像不像。”

    傅珺点头道:“是。”

    那陆丹早就备好了纸笔,此时便对傅珺道:“请傅四姑娘赐教。”

    傅珺闭目回忆了一会,缓缓说道:“先说那女贼,年约四十,方脸,窄额,下颌阔,双眉平,眉上有用青石黛描过的痕迹,眼距较宽,眼大珠小,下三白,眼角上挑……”

    她的语速不紧不慢,说话的声音还有着孩子的软糯。然而她的描述却极是清晰,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莫名便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满座中人听着傅珺细到了微处的形貌描述,又是一片安静。那郑典看向傅珺的眼神与方才又有些不同。方才是疑问兼好奇,现在则是满眼的不敢相信。

    待傅珺说了几句话后,他实在忍不住插口道:“傅四姑娘,你……如何记的如此清楚?”

    其实郑典更想说的是,这位傅四姑娘不会是瞎胡说的吧?

    这么小的小女孩,又才经了昨晚的惊吓,就算再如何冷静也不可能将贼人的形貌记得如此清楚。万一傅珺乱说一气或者记错了,他们的查探也是要跟着出错的。

    听到郑典如此说,傅珺怔了一怔,随后便明白了过来。

    也是,她一个六岁稚儿,这般空口白话恐怕没多少人会信。她抬眼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唐寂等人,见他们的面上亦多少都有些疑问的神色。

    此刻傅珺正站在陆丹身边,她的身后便是那一架子的兰草。傅珺想了想,觉得有必要给这些人增加点信心。于是她蓦地便绽出一个笑来,灿然地道:“唐伯伯,两位大人,我想说一说我身后的这架子兰草。”

    她这话说得突兀,唐寂等人皆愣住了。傅珺却根本没有停顿,继续笑着道:“这架兰草共有八盆,上三盆,中两盆,下三盆。我从上三盆的左首第一盆说起。这盆兰草有叶七片,两长、两中、三短。最长的一片叶片恰垂至架子的横档上,叶尖微微泛黄。花盆为白底青钧窑瓷,上镌着‘天寒翠袖薄,日暮依修竹’两句诗,字迹作深翠之色,盆底垫着素白瓷四脚碟,碟呈方形,四角上翘,碟子四边皆比花盆多出约两寸许的宽度……”

    傅珺笑语嫣然,宛若与闺中好友闲话一般,带着几分天真娇憨,絮絮地说着她“超忆”中的事物。而随着傅珺的话语,唐寂等人的神色渐渐便由方才的疑问变成了惊奇,最后无一例外地转作惊艳。

    莫说唐寂,便连傅庚亦皆是一脸震惊。

    他从不知道,这傻丫头竟内秀若斯,记性更是好到了这般地步。说是过目不忘都有点亏,简直就是……就是……

    傅庚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家女儿这超强的记性,最后觉得似乎只有“神乎其技”四字,方可比拟一二。

    傅珺方才说到一半时,那郑典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细细察看着那几盆兰草。结果他发现,傅珺所言竟是无一错漏,有些甚至直到傅珺说了他才注意到,比如那第一盆兰草最长的叶片所落的位置。

    这何止是记性好,观察力亦是超绝,真真是万中无一。

    待傅珺说到第二盆兰草时,唐寂已是朗声笑了出来,打断了傅珺所言,只连声道:“好,好,好,果真是琢出之女,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啊。” 琢出乃是傅庚别字,唐寂如此称呼,显示出一种亲近之意。

    一旁的傅庄亦不由轻叹道:“真真是过目不忘。”(未完待续。。)

第091章

    傅庚连忙谦辞,心情却是复杂得很,又是骄傲又是有些担心。女儿如此早慧,他这个做父亲的难免有些心忧。而后又见傅珺便立在那陆丹身旁,清亮的眸子里神采飞扬,竟与往日大不相同,傅庚心中又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傅珺转首看向郑典,甜甜一笑道:“郑大人现下可信了么?”

    郑典面上闪过几分尴尬,拱手道:“在下拜服。”

    傅珺笑了笑,便又转向陆丹,继续描述着那女贼的形貌,在陆丹作画时,时而便说一句“低一点,偏左些”之类的话,一点点地进行修正,而那画中女人便也渐渐清晰起来。

    此时堂中诸人哪还有半分怀疑,那郑典看着傅珺的眼光都有点敬畏了。心道可惜傅四姑娘是个女孩,若要是个男孩,这平南侯府只怕得出个状元爷。

    傅珺自是没注意到郑典的心路历程,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郑丹的画稿上。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画像便完成了,与那女拐子倒有七、八分的相似度。傅珺对古人的白描画法原本便没抱太大希望,画到这个程度她已经很满意了。

    说完了女人,傅珺又开始描述那个钱宝。开口之前她先歪头看了看傅庚,问他道:“爹爹您有多高?”目测傅庚有一米八的样子,但她不知道如何换算到古代的尺寸。

    傅庚未曾说话,郑典便笑道:“依下官看。傅编修应有五尺八寸左右,四姑娘可记得那钱宝有多高?”

    傅珺便在心里换算了一会,觉得算得有点头晕,于是便干脆地道:“那钱宝大约到爹爹的下巴这么高,长脸,皮肤白,眉稀,小眼,手有粗茧……”却是又将钱宝的样貌说了一遍,甚至连他衣角上沾的东西也说了。

    托傅珺那超强记忆的福。她经过认真回忆。终于看清了沾在钱宝衣襟上的东西,那是一粒白色的大颗粉粒,于是她便也将之说了出来。还有他身上的膻味,傅珺也加了进去。

    在傅珺的精确描述与陆丹的熟练技法之下。不过片刻。那钱宝的画像也完成了。亦是有七、八分的准。

    说完了钱宝二人的样貌之后,傅珺又将其余三人的样貌皆细细描述了一番,尤其对那个阴鸷男人描述备细。将剩下的三幅画像也完成了。最后傅珺又加了一句:“那个两眼不一样大的人,应是他们的首领。”

    郑典便问道:“傅四姑娘何出此言?”

    傅珺便道:“那人面貌虽普通,然而眼神却很凶恶,看着就叫人害怕,且另两个人无论有何事皆先向他禀报;此外,他行事谨慎,一直藏在墙根的阴影下,不露形貌。若非凑巧放烟口,我也看不清他的样貌。”还有另外一点,这人心狠手辣,杀人灭口不带分毫犹豫。傅珺相信这人手上定有人命,只怕还不止一两件。

    唐寂面露嘉许之色,道:“傅四姑娘小小年纪,见识倒多。”

    傅珺含笑垂首,脑中却又想起了那个在寒风中飘散的阴冷声音。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说话的口音,与唐寂倒有几分相似。

    傅珺便抬起头来,向着唐寂道:“唐伯伯,我斗胆说一句话,还请您勿怪。”

    唐寂道:“不怪不怪,你且说来。”

    傅珺便道:“方才听唐伯伯说话极是耳熟,听着倒是与那贼人首领的口音有几分相似。”

    “哦?”郑典立刻问道,“姑娘连那人说话的口音都记得?”

    傅珺点头道:“是,能记得。”

    郑典不由赞叹地道:“傅四姑娘岂止过目不忘,过耳亦不会忘啊。”

    傅珺低下头来装害羞,心中却有些发虚。

    是,她的确是过目不忘,但仅限于被动记忆。若是现在谁拿本书让她背,她肯定得傻眼。

    唐寂便道:“我祖藉四川,傅四姑娘真觉得那人与我说话相似么?”

    傅珺凝眉思索了片刻,道:“那人口音是与唐伯伯相似,但却不十分像。”说到这里她便闭上眼睛,回忆着那个大小眼男人说话的声音,一面便模仿着说了出来。

    傅珺不知道自己学得像还是不像,她只知道,当她睁开眼睛时,一屋子人皆面色古怪地盯着她,青蔓更是一脸忍笑的表情。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竭力模仿一个成年男子的语气说话,本已十分怪异。更兼那人口音古怪,由傅珺学来,真是十二分的滑稽。

    唐寂亦是一脸古怪的表情,却点头叹道:“难为四丫头了。”却是省去了傅四姑娘的称呼,语气上与傅珺便更亲近了些。

    郑典也有些挠头。这傅四姑娘学人说话的口音实在古怪得很,根本听不清出自何处,这也不好查啊。

    傅珺见了众人表情,便有些气馁。她也只是记忆力好些而已,若论模仿能力只怕还是不够。

    便在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陆丹蓦地轻声道:“下官听着,傅四姑娘方才说话,倒与下官家中表姑母的口音很像。”

    “哦,你可能确定?”唐寂站起身,抬高了声音问道。

    陆丹肯定地道:“下官觉着确实很像。我那表姑母是四川乌蒙一带的。”

    郑典立刻道:“四川乌蒙,倒与唐大人同出一省。”

    唐寂亦道:“正是。我乃四川保宁府的,离着乌蒙那里颇远,两地方言想是颇有差异。”

    郑典不由面露喜色,道:“下官立刻便禀明许大人,搜索在京的乌蒙县人。”

    傅珺一听搜查范围已经定了,不由心里有些打鼓:万一她模仿有差,学错了口音,误导众人便不好了。于是便忙道:“郑大人且慢。我方才学的不一定像,万一错了,只怕耽误时间。能否请郑大人叫个乌蒙县的人来,说几句话与我听,让我再确认一次?”

    唐寂一听此言有理,便道:“如此也好,四丫头想得周到。”说罢便叫陆丹速去将他表姨母请过来,陆丹忙领命去了。唐寂便也起了身,向傅庚及傅庄请辞。

    他此次前来,原未抱多大期望,只是本着宁错不缺的想法,希望从傅珺这里多少获取些信息。

    可万没想到,傅珺的表现竟是如此出色,不仅细述前事,更帮着画影图形,将五个贼人外貌尽皆绘出,甚至还能帮着确定贼首来历。若此案得破、稚儿得返,傅珺的功劳可是头一份儿的。

    思及此,唐寂更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立马便飞回家,将这个好消息告之妻子老母,好让家人略略安心。

    傅庚与傅庄皆知唐寂心思,见此间事了,便也不再留客,由傅庄送了唐寂出去。临行前,唐寂还特意对傅珺和声道:“过些时候得了空儿,便到伯伯家里去玩。”

    傅珺乖巧应下了,躬送唐寂出了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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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2章

    不多时,那陆丹便带着表姑母到了,傅珺便与她聊了几句,最后确定那贼首正是四川乌蒙县人,郑典便亦与陆丹一同请辞。

    傅庚便叫傅珺在品藻堂等他回来,随后陪着他二人出了门。

    傅珺品藻堂中坐了一会,喝了几口茶,又吃了两块点心,与青蔓、青芜两个说笑了几句,心情颇为放松。

    终于将所知信息全部提交给了相关部门,她也安心了。此时方才有闲情打量这间屋子。

    这屋子布置得极简洁,桌椅皆是花梨木的,多饰以云纹,造型典雅。那几盆兰草秀叶舒展,姿态娴雅,观之可喜。傅珺便细细赏玩了一会。

    便在此时,忽听门外脚步声响,随后重帘挑起,一个穿着灰色衣裙的女子,步态端方地走了进来。

    傅珺目注来人,不由挑了挑眉:居然是她!

    这女子傅珺识得,便是那天奉侯爷之命来请巧云的那个灰衣女子。当时,她身上的气度便让傅珺很是难忘。她万没想到,会在品藻堂里与她再度重逢。

    那女子似是也没料到屋中有人,见到傅珺,她双眉微微一动,随后便立刻屈身向傅珺见礼道:“见过四姑娘。”

    傅珺对这个女子简直是佩服至极。

    方才见到傅珺一行人,她明明十分惊讶。可是,她的面部表情、肢体动作却几乎没什么变化,只双眉微动了动。这种强大的自控力,傅珺自忖是没有的。

    “快快请起。”傅珺忙道。她知道这女子身份不一般。便微侧了身子只受了半礼,

    那女子起身后便淡然地站在那里,垂首敛息,毫不起眼,若不是傅珺正看着她,会以为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傅珺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便问道:“敢问这位嫂子如何称呼?”

    “回姑娘的话,我娘家姓许。”那女子恭声道。

    傅珺注意到,她自称“我”而非“婢子”之类,便知她并非府中奴仆。对她的态度便更不敢随意了。微笑道:“爹方才出去了,叫我在这里等他。许娘子若有事还请自便。”

    许娘子便躬了躬身,提步走到几盆兰草前,从袖中拿出一只竹剪刀来。细细地检视那兰草一番。修掉了一片叶子。随后便走到雕了空心十字纹的檀木敞架前。从上取下一只定窑梅纹小瓷壶来,向那几盆兰草里浇了些水,最后又拿了一方干净的细棉布手巾。将兰草的叶子全部擦拭了一遍。

    在做这些事时,许娘子始终不出一声,对傅珺更是看也未看一眼。这般行径,常人做来只怕会显得无礼。可偏偏这许娘子举手投足间,从容自在却又不显突兀。即便是背对着人,那姿态里亦有一种礼仪在。

    傅珺两辈子加起来也算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似许娘子这般的人物。细想起来,傅珺对她的评价只有二字:得体。这种由内而外,几乎要透进骨子里的得体,让人舒服却又有距离感的行为模式,傅珺看得几乎入了迷。

    此刻的傅庚自是不知,他家女儿在品藻堂看个女人看得入了迷。方才送走了郑典等人之后,他便去外书房与侯爷说话,说的是昨晚的事情,傅庄亦在座。

    侯爷负手站着,沉声问道:“你说康保义跑了?”

    “是,昨晚带人去他家时,人已经不在了,细软亦皆不在。”傅庄低声道。

    傅庚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砰”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那桌上的物件儿晃了两晃。他冷冷地道:“我倒要看看这厮能跑去哪里。”

    侯爷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问傅庄道:“查出了些什么?”

    傅庄便道:“昨儿连夜提了所有跟出门的下人来审,俱都说,当时指派给三房的是石嫂子、丁妈妈与小桩儿。众人出府不久,那康保义突然来了,叫走了丁妈妈与小桩儿,说有旁的差事,另带了二人来替换。经查那二人便是跑了的那贼婆子与贼小子。”

    “那丁妈妈与小桩儿怎么说的?”傅庚便问道。

    傅庄道:“他二人说辞倒是一致,皆说康保义予了他们几百钱,支他们去买香烛,说是府里等急用。”

    傅庚便冷声道:“这贼子倒狡猾,怕这两个提前回府叫人起疑,索性支了他们四处逛去。”

    傅庄便道:“正是这话。那丁妈妈便借空儿回了趟家,小桩儿倒去买了香烛,只那路上人多,耽搁了许多时候。”

    傅庚又道:“我叫人去查了那康保义,倒查出件事来。”说罢他又是冷笑了一声,恨恨地道:“那康保义/性/最好赌,时常出入各大赌坊。半年前,他欠下了大笔赌债,后不知怎样竟还清了,出手还十分豪阔,逢人便说与人合伙贩货发了一注财。曾有人见他跟个叫汪贵的地痞过从甚密。”

    “那汪贵呢?可查出此人不曾?”侯爷便问道。

    傅庚沉着脸道:“早跑得没影了。这人原是个波皮无赖,又无家室,往来人等三教九流,查起来十分棘手。”

    侯爷听了,沉吟不语。

    旁边的傅庄一直面色阴沉,攥着眉心不说话。

    那康保义原是前院的三管事,平素为人谨慎、极少言语,任谁也想不到他竟嗜赌成性。说起来,他能够提到管事一职上,还与张氏有些关系。

    张氏之所以提拔康保义,是看在他既不投靠侯夫人,亦与其他几房无甚关系的份上,方才将他提了上来。按说前院之事张氏是插不上手的,她是借了傅庄之力做成此事,傅庄亦是知晓的。

    本以为可以慢慢将之收为己用,却不想被康保义这条毒蛇反咬了一口,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只要一想到昨晚之事,几乎桩桩件件都着落在长房身上,傅庄便觉得遍体生寒,那眸中的冷意便越发地重了。

    平南侯负手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沉声道:“再继续查。我平南侯府绝不能平白叫人算计了去。”

    傅庚静了静,方淡淡地应了声“是”,随后便向侯爷躬了躬身,又对傅庄点点头,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外书房。

    外面的天空依旧阴沉,云层比方才更厚了些,远远看去,那铅色的云朵便像是压在平南侯府的上空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傅庚呼出胸中一口浊气,面上浮出个冷笑来,回首望了外书房一眼,便踏上了前湖旁边的一条甬路。

    这条甬路就着那一面湖水,蜿蜒着伸向前方,似凭空里抛出的一带匹练。傅庚负着手,独自一人缓步前行。四下无声,连风声亦就此停息了下来,满世界的寂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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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20月票加更)

    行不多久,傅庚的脸上忽地落下一粒冰凉。

    他仰首看去,却见铅色的天空下,一粒粒细白的雪粒迎面而来,在这静默的世界中,扑天盖地、倾泻如雨,不过片时,便将面前的甬路铺成了灰白色。他的袍袖上也渐渐沾染上了几痕白霜。

    此时的傅珺,亦在品藻堂的廊下立着看雪。

    菲薄的雪色铺散在干枯的草地上,将天与地覆成了一羽白纱。空气里带着几分湿/意,没有风来吹动雪片,那雪便静静地落着,若细细听去,便能听到细微的“簌簌”之声。

    傅珺伸出一只手,雪粒划过指间,带着些微的凉意。她抬头望去,远远地,只见一抹玄色的身影踏雪而来,衣袂飘飘,俊美如谪仙,却不是傅庚又是谁?

    傅珺便上前两步,含笑道:“爹怎么这时候才回,叫我好等。”

    傅庚加快脚步走过去,牵了傅珺的手温声道:“外头冷,何不在屋里待着?”

    傅珺糯声道:“爹久去不归,便出来侯一侯,顺道看看雪景。”

    傅庚不由笑了起来,打趣道:“等爹是假,想要玩雪才是真吧?”

    傅珺摇头道:“雪么看看就好,玩则不必了,冻手呢。”

    傅四姑娘这个回答尽显懒惰本色,傅庚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向女儿的头顶摩挲了两下道:“怪道棠姐儿又胖了些,便是不爱动的缘故。”

    傅珺被说得老脸一红,立马不说话了。傅庚便笑着摇摇她的手。父女两个转向了旁边的抄手游廊。

    雪下得越发大了起来,时而便有雪片扑进廊下,盘旋着落在地面,化作透明的水滴。

    傅庚牵着傅珺静静地走了一会,蓦地轻声问道:“棠姐儿,你实话说予爹,你那件粗布衣服上的血是从哪来的?”

    这个问题他一直存在心中,直到此刻方才问了出来。

    傅珺闻言微微一愣,随后便想起来,用砖块砸晕钱宝二人时。那钱宝的后脑被她砸出血来。很可能便溅到了她的衣襟上。当时天色太黑,她又急着逃跑,便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傅庚应该是在收拾她的衣物时发现的。

    想到这里,傅珺不由心下惴惴。她抬起头。恰好迎上傅庚满含担忧的视线。她不由一怔。旋即心头微热。

    她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眼前这人是她的父亲,是她最该相信的至亲之人。就算是为着这份关切,她也不该再继续隐瞒。

    于是傅珺便将拍砖的事情轻声说了。最后诚恳认错道:“女儿自知此举莽撞,弄个不好便有危险。但彼时情景却不得不如此施为。女儿人小力微,若不将那二贼制住了,只怕后来藏身便没那么容易。”

    当时的情况的确如此。于傅珺而言,晕死的贼子才是好贼子,才能让她有余裕去布下疑阵,混淆敌方视线。

    听了傅珺的解释,傅庚未曾说话,只牵着傅珺的手又握紧了些,似是唯有如此,才能将他心中的担忧驱散一般。过了好一会,他蓦地停住脚步,蹲下来将傅珺的身子扳正,凝视着眼前的女儿,那双熬红了的眼睛里,涌动着深深的内疚之色。

    “棠姐儿可怨爹爹?”傅庚声音低低地问道。

    “为何要怨爹爹?”傅珺奇怪地道,转念一想,以为傅庚指的是昨晚没陪着一起看灯的事,便笑道:“爹爹奉旨进宫,此乃正事,女儿怎么会怪爹爹呢?”

    傅庚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凝视着傅珺,眼眶红得厉害,却没再说话,只在傅珺的发顶用力地抚了两下。

    见傅庚面色沉重,那眼中的内疚之色/浓得傅珺都有点不忍,她犹豫片刻,便佯作恼怒地道:“爹爹坏,又来拍人家的头,变笨了怎么办哪。”说罢还跺了跺脚,依旧是模仿傅珈撒娇时的表现。

    傅庚不意女儿此刻突然大发娇嗔,不由便愣住了。傅珺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嘻笑道:“我也拍爹爹两下”说着便顺手在傅庚那颗俊美的头上拍了两下,拍完了往前跑开两步,两只肥爪子举得高高的,护在头顶上。

    傅庚怔了一怔,随后忍俊不禁,大笑了起来。跟在后头的青蔓亦是“咕”地一笑。青芜便狠狠掐了她一把,掐得她又“哎哟”了一声,忙低头不敢说话了。

    傅珺便歪头看了看青蔓,笑着道:“爹,我要好好地赏青蔓呢,她串的珠子可派了大用场,爹说赏什么好呢?”

    傅庚便上前拉了傅珺,温声道:“想要赏什么你便赏吧,只别乱跑,当心栽了跟头。”

    傅珺便又絮絮地唠叨了好一阵,赏这样赏那样地说了半天,还征求傅庚的意见,好容易方将傅庚的情绪扭转了过来,父女两个自回了秋夕居不提。

    金陵城的这一场雪来得无声无息,势头却极猛,直下了一天一夜还没完,到次日午时,雪粒子仍在飘飘洒洒地往下落,秋夕居的庭院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能没进人的小腿去。

    涉江与回雪依旧被关在柴房里。因着雪大,侯夫人暂时还未处置她们。傅珺便寻了个空儿,带着双青去看了她们一趟。

    那柴房在宅子西北角的偏院儿里,由两个妈妈看守着。傅珺过去的时候,给那两个妈妈各送了一匣子热点心,还带了半瓯酒。那两个妈妈便也睁一只闭一只眼,跑去小门房烤火吃酒去了。

    涉江与回雪一回府便被关了起来,倒未曾挨打。那柴房虽脏乱些,也不算太冷。傅珺看她二人形容尚可,环境亦不算差,便先放下半颗心来,只叫青芜将一床被子从窗户里递了进去,还有一篮子热饭菜也一并给了她们。涉江与回雪见了,俱都哭了起来。

    自被关之后,她们便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灯会那天发生的事情,责任全系在她二人身上,无论姑娘有事无事,她们必不能留在傅珺身边。重则死,轻则逐,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后她们听看管的婆子说,四姑娘找回来了,当即两个人便大哭了一场,一是庆幸傅珺终于无事,二是知道她们的命算是保住了。然而,也只是保住性命而已,想要再回秋夕居,只怕是不能够的了。

    可她们万没想到,傅珺回府之后,竟这么快便亲来看望,又送衣送食、嘘寒问暖的,两个丫头当时便哭得泣不成声,只觉得姑娘便叫她们立时去死,她们也不会有一丝犹豫。(未完待续。。)

第094章

    傅珺毕竟是偷着来的,并不敢耽搁太长时间,又安慰了涉江与回雪两句便自去了,同时约束双青,此事不可报予王氏知晓。只因王氏曾说过,这两个丫鬟不必管了,但凭侯夫人处置便是。

    但傅珺却知道,当日之事乃是人为,便那天是沈妈妈陪着也断躲不开的。而正因为涉江与回雪在场,她们的清白便也被证明了。因此她不仅要去看望她们,若有机会还要救她们出来。比起其她人来,这两个明显用来背黑锅的人,倒是更值得信任。

    王氏对此只作不知,私下里却对沈妈妈道:“此事之后,这俩丫头对棠姐儿敢不效死尔?”沈妈妈点头称是。

    王氏对上元节灯会一事所知并不全,只知道傅珺走丢了,又被找了回来,另府中跑了两个奴婢,仅此而已。

    以王氏的聪明,自是知道这父女二人定是瞒了好些事情。只是她自晕倒之后,精神便有些不济,许多事情顾不过来,更何况沈妈妈宁肯不叫她劳神,只一力劝她作养身子,好好诞下子嗣。

    王氏亦知晓子嗣的重要性,便也只得捺下性子来静养着,凡事不管,只每日拘着傅珺不许出门,将这个女儿看得比那眼珠子还重。

    一晃眼间,近半个月的时间便过去了。

    傅庚最近十分忙碌,每天天不亮便去上朝,往往要忙到晚间方回,整日里来去匆匆的。

    傅珺倒是一直想了解案件的调查情况,每每也想问傅庚。只是王氏最近时常在侧。让她找不到机会问,生恐问得多了,王氏又要多思多虑,便只得强自忍着,每日里只陪着王氏,做些闲事消磨时光。

    王氏的身子已经大好了,那下红之症早在鲁医正妙手之下止住了。鲁医正便叮嘱王氏,叫她无事便多出屋子走走,于往后生育有利。傅珺便每日陪着王氏散步,也不出院子。便在秋夕居里沿着回廊走上一圈。走到东角花坛那里便折回来,却是既稳妥又好散心的法子。

    这一日,傅珺与王氏散步归来,正在看新来的衣裳料子。又商量着开春打些新的头面。忽有小丫头来报。说是前头谢阁老家里来了人,先去了荣萱堂拜望,过一会子便要过来探望王氏。

    王氏一听这话。便叫兰泽等人将衣裳料子先收了起来,又命怀素帮着傅珺换衣裳,她自己亦在沈妈妈的服侍下,换了一身品蓝色织回纹遍地锦通袖袄儿,头发也重新梳过了。母女二人方收拾妥当,便听帘外小丫头禀:“于妈妈来了。”

    沈妈妈当先便迎了出去,亲手打起锦帘,将于妈妈并一位穿着茧色绸袄儿的妈妈让了进来。

    那位妈妈一见王氏,立刻上前见礼道:“见过傅三太太。”

    王氏忙叫小丫头给端了锦凳出来,让那妈妈坐,于妈妈便笑着对王氏道:“三太太,这位是谢阁老家里的蔡妈妈,谢太太使她来看望您的。”

    王氏便笑道:“劳妈妈跑这一趟,这大冷的天儿,可辛苦了。”

    蔡妈妈忙道:“傅三太太折煞老奴了。”说罢便取出个拜匣来,躬身道:“我们太太叫将这个交予您。”

    王氏便示意怀素收了匣子,一旁的于妈妈见状,知道她们这是有话说,便对沈妈妈笑道:“行了,人我也带到了,听说老姐姐这里有好茶,少不得我要叨扰一碗。”

    沈妈妈便笑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已经叫小丫头沏好了,且随我来吧。”说完便引着于妈妈去了旁边的耳房里自去吃茶不提。

    这里蔡妈妈便斜签着身子坐在锦凳上,王氏与她絮絮地说着话。

    “你们太太身子可好?姑娘可好?家里人可都好?”王氏便问道。

    蔡妈妈便笑道:“家里人皆好,劳傅三太太动问。”说罢又端详了傅珺一回,笑着赞道:“四姑娘生得真真是好,像那白玉做的人儿似的,怪道我们姑娘整天念叨着。”

    傅珺闻言抖了抖。她不可想整天被谢亭记挂着,那可不是啥好事儿。

    王氏便笑道:“你们家姑娘才叫好哪,嘴巴又甜,又会说话。等天暖了便叫她来玩。”

    蔡妈妈便笑道:“可不是,虽说已将开春,天儿也还是冷着,我们太太也不准姑娘往外出。”

    王氏亦道:“正是呢,我也不敢叫棠姐儿出门了。这近来外头也不太平。”

    蔡妈妈便点头道:“太太这话说得很是。我们太太也是知道了前头的事情,担心得不得了,这才使了老奴过来看看。好在三太太阖家安康,等老奴回去禀了我们太太,也好安心。”

    王氏便感激地道:“替我多多上复你们太太,只说我们都好,待我身子好些了便去看她。”

    蔡妈妈忙应了。两个人又说了些闲话,那蔡妈妈见王氏略有疲色,便将谢太太送的几样礼留了下来,王氏又安排了几样回礼,蔡妈妈这才告退。

    待于妈妈陪着蔡妈妈走了之后,王氏便叫怀素将拜匣拿了过来,里头是一封信,却是谢太太写给她的。王氏一面看信,一面便对沈妈妈叹道:“素昔我只当与晓表姐再无往来的,没想到却在京里又遇见了,真真是造化。”

    沈妈妈亦是面带喜色地道:“这可是好事。太太在京里身单力孤的,有个亲人也好有个依靠。”

    王氏便道:“能续上这头亲戚便已经很好了,旁的目下说还早着些儿。”

    沈妈妈笑道:“目下是早着,这不是已经有信来了么。太太过会子再回封信过去。这一来一往的,可不就亲近起来了?”

    王氏点头不语。沈妈妈便又道:“也难怪谢太太担心,近来这外头确实不太平,时气也不好。听人说抚远侯府还有人染了疫症呢。”

    “哦,竟有此事?”王氏不由放下信问道。傅珺也竖起了耳朵。

    沈妈妈便道:“我也是前儿听钱妈妈说了一嘴,说是那府里跟着他们二姑娘的一个丫鬟染时疫去了,另有几个人也被染上了,前后死了好几个人呢。您说说,这可不是时气不好么?”

    王氏听了这话,便想起傅珺走失的事情来,一把便将傅珺搂了过来,连声道:“阿弥陀佛,还好我们棠姐儿没事。”说着又将傅珺搂得更紧了些,一脸的心有余悸。

    傅珺忙安慰她道:“娘放心,我以后再不出门儿了,就在家陪着娘,等娘给我生个小/弟/弟出来。”

    沈妈妈便抚掌笑道:“哎哟哟,姑娘这说得很是,太太这一胎啊,定能一举得男。”

    一时间,几个人便又说起王氏安胎的事情来,却将前事岔了开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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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谢太太派人探望王氏一事,很快便在侯府里传开了。

    傅珺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想的,只知道当天下午,傅瑶便登门拜访,不仅送了傅珺爱吃的果子来,还哭着跟傅珺道恼,自责那天不曾好好陪着傅珺,致令她走失。

    傅珺便顺着她的话道:“原不是三姐姐的错儿,是我自己贪玩看岔了道儿,所幸没走多远便碰见了爹爹。”

    傅珺说的是侯爷亲定下的说辞,她被拐一事被严令封口,因而除傅庄、傅庚兄弟并侯爷外,此事便只那天来的靖南伯等人知晓。外头的人皆以为那天傅珺是走丢了。

    傅瑶便又自责了几句,向傅珺赔了罪,又留下了几部新书予她解闷,这才去了。

    她前脚才走,崔氏与张氏便接连派了丫鬟前来问侯王氏与傅珺,送了好些衣料玩器等等。

    第二天一早,傅珈与傅珍也联袂而来,随后傅珺的几个哥哥弟弟也来探望了一回,又有侯夫人着人送东西过来,一时间,冷清许久的秋夕居又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傅珺对这些迎来送往既不欢迎、亦不排斥。于她而言,这就像一份工作,她是按着职场的那一套来应对的,说话行事比以往更多了三分谨慎。

    原以为这热闹不会维持多久,谁想,却偏有人要来凑这个热闹,且这凑热闹的人来头还极大,竟连侯爷并侯夫人皆惊动了。

    这来凑热闹的不是旁人,却是宫里的太后娘娘。

    便在傅瑶来访的第二日下晌。傅庚忽然提前回府,一进秋夕居便道:“宫里马上要来人宣棠姐儿进宫,你们快快准备准备,一会去前头听旨。”

    王氏最近是被吓怕了,闻言便白了脸儿,颤声道:“宫里来人叫棠姐儿?是出了什么事不成?棠姐儿还是个孩子呢,叫她进宫做什么去?”

    傅珺也睁大了眼睛,心中生出几分警惕。在她前世读过的所有宅斗小说中,举凡进宫,一准儿没好事。落个水啊、罚个跪啊、挨个巴掌啊。那都是小意思。没准还能碰上个刺客之类的。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她已经够点儿背的了,难道这还没完么?这进宫又是唱的哪一出?

    见王氏面白如纸、神情惶急,傅庚十分心疼,上前几步轻轻拉过王氏的手。柔声安慰她道:“你莫慌。且听我说。是太后娘娘要见棠姐儿来着。不知娘娘打从哪里打听到了棠姐儿。只说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想要找过去说个话儿。”

    王氏高高悬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却犹自不信。问道:“真是这样么?你莫要哄我,过会子我可是要跟着过去的。”

    傅庚便笑道:“你不说也要叫你的,一家子都得去领旨。快些换了衣裳,那传旨的宫人稍后便到,圣上叫我先回来知会一声。”

    王氏忙叫沈妈妈准备衣裳,又拉了傅珺过来,将她身上的衣裳端详了一会,心中依旧还是放不下,便搂过傅珺,蹙眉对傅庚道:“我还是担心,你也知道去年秋天赏花宴那件事,那宫里……棠姐儿还这么小,前些时候儿才出了事,我真是……真是放心不下。”说着她的眼圈儿便红了,搂着傅珺的双臂又紧了紧。

    傅珺轻轻地抬起手,在王氏的背后抚了两下,糯声道:“娘别担心,棠姐儿定不会有事的。爹肯定都安排好啦。”

    傅庚亦温声道:“此次乃是圣上口谕,又有太后娘娘的懿旨,那起子人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上头动手脚。”

    王氏便叹了口气,将女儿又搂紧了些,道:“但愿如此。”

    因时间紧迫,王氏便再是担心,也不得不强按着心头的不安,替傅珺换了身见客的衣裳,王氏自己亦换了新衣,收拾妥当后,一家三口带着仆从,乘了软轿前往藏微楼。

    藏微楼位于平南侯府正门中轴线上,飞檐雕柱,建造得十分庄严,乃是专用来接请圣旨、迎接贵宾之所。

    此刻,藏微楼的明间里已经站了一屋子的人。侯爷与侯夫人等有官职品级的,自是穿着品级服饰。余者亦是个个一身簇新,穿得比过年亦不差。傅珈还将侯夫人之前赏的镶红宝绞丝双蝶金钗也戴上了,打扮得十分华丽。傅瑶则是戴着过年时傅庭才给的金锁,傅珍还抹了些胭脂,看着倒比往常多了几分精神。

    平南侯府已经许久不曾迎过圣旨了,傅庚又说得含糊,因此大家皆不知出了何事。此时此刻,虽是满堂的香纱馥绸、金珠玉珮,却人人面色不宁。侯夫人更是眉头深锁,满面忧色。

    不多时,那传旨的太监便到了,平南侯并侯夫人打头,一屋子人皆跪在当地,听着那太监操着一口浓重的山西口音的官话,四平八稳地念完了太后的懿旨,众人方才领旨谢恩。

    待起身之后,众人面上的神情皆放松了一些,便有些微情绪起伏,亦隐于表面的欢容之下。侯夫人看傅珺的眼神更是慈和到了十二分,那亲善宠溺的表情直叫傅珺以为,自己那三个月的冷脸是看错了。

    太后娘娘亲下懿旨,指名要见自家的姑娘,这可是长脸的事儿。甭管她老人家召见的是谁,这荣耀却是属于平南侯府的,连带着府里一众姑娘们的身价,也要跟着往上涨一涨。

    如此好事,侯爷与侯夫人自是欢喜。傅庄亲手将一只精致的锦囊予了那公公,那公公用手捏了捏,便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袖中,面上的笑又浓了两分,和声道:“叫你们家四姑娘准备着,明日辰初进宫,可别误了时辰。”

    侯爷与侯夫人皆恭声道:“是。”那公公便由傅庄亲自送了出去。

    侯夫人便笑容满面地对傅庚道:“棠姐儿可真有福气,竟被太后娘娘惦记着,我也为你们欢喜。”

    傅庚微笑着垂首道:“是母亲平素教得好。”

    王氏亦笑谦道:“这是您与侯爷福气大,泽及后人,我们不过跟着享福罢了。”

    侯爷与侯夫人听了这话,十分之受用。侯爷便捋着胡须对傅庚笑道:“我就说四丫头是个有福的,果然没说错吧,这福气不就来了么?”

    崔氏便笑着上前道:“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连带着我们也跟着沾光呢。只一件,现下可不是说话的时候,这宫里的礼仪,四丫头这会子也要学起来了。”

    她的话提醒了侯夫人,侯夫人立刻道:“正是这话,还是你虑得是。便是现下学着,只怕也有些来不及了。”说着便微蹙眉头思索起来。(未完待续。。)

第096章

    若论进宫的礼仪,侯夫人倒是可以教上一教的,只是一想到教的对象是傅珺,她的心里便百般的不舒服。然而,进宫乃是头等大事,关系着整个侯府的脸面,侯夫人便再不愿意,也不能在这上头轻忽。

    想至此,侯夫人便抬起头来,打算对侯爷说起此事。没想到她还未开言,傅庚却已经冲着侯爷躬身道:“儿想向您借一人教授棠姐儿宫中礼仪之事,并明日进宫亦由此人相陪,还望父亲允准。”

    傅庚清朗的声音在藏微楼里回荡着,侯爷与侯夫人同时便是一顿。

    侯夫人还保持着方才抬头将言的姿势,那面色却有些僵,不自然地看了傅庚一眼。侯爷闻言却是双眉微轩,旋即又放平,眯着眼一时未语。

    屋中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傅珺不由微微讶然。

    傅庚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怎么侯夫人与侯爷的反应,却是如此不悦?尤其是侯爷,方才那个轩眉的微表情,是人生气或发怒前的一种反应。

    难道说,傅庚的这个要求让平南侯很不开心?傅珺一面暗自揣测着,一面细细观察侯爷的微表情。

    却见平南侯微眯着双眼思忖了一会,便即道:“好,我允你便是。你要借谁?”

    “许娘子。”傅庚立刻道。

    平南侯像是早有所料,神色分毫未动,只点了点头,挥手叫了个人来低声吩咐了一句话,便站起身来道:“叫棠姐儿好生准备着。我前头还有事。”说罢便带着人大步走了出去。

    傅珺看着侯爷高大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动,迟疑了一会,便也跟着出了房门。

    外头的雪仍在下着,晶莹的雪片絮絮洒落,宛若一场无声而盛大的舞蹈。傅珺吸了口气,空气清润温和,带着一种雪天才有的温暖与柔滑。她凝目看去,却见平南侯的身影便在不远处。他未曾沿廊下行走,而是在这漫天的冰雪世界里大步疾行。

    “祖父。”傅珺唤了一声。步下台阶急步追了过去。

    侯爷闻声回身看去。却见傅珺披着小红斗蓬,摆手蹬脚,奋力踏过几乎埋过小腿的积雪,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行来。一面走一面还叫着“祖父等等我”。

    平南侯一直微蹙的眉头放松了下来。面上不由自主地便带了几分笑意。负手望着那一身红衣的小人儿道:“棠姐儿跑出来做什么?找祖父有事?”

    “嗯,”傅珺一面用力点头,一面大口地喘着气。加紧几步奔到侯爷身前,仰起脸道:“祖父,孙女有一事相求。”

    听了傅珺所言,平南侯的脸上便露出一丝兴味来,问道:“何事?”

    傅珺飞快地组织了一下语言,言简意赅地道:“孙女想要那两个丫鬟回秋夕居。”

    “哦?”侯爷的双眉微挑,“你说的是那两个跟你去灯会的丫鬟?”

    “正是。”傅珺点头道。

    侯爷便问:“为什么?”

    傅珺道:“因为她们罪不致受重罚。”

    “哦?”侯爷笑得更加兴味了:“身为奴才却任主子走失,罪还不重么?”

    傅珺闻言不由一笑,道:“祖父,孙女说句大不敬的话,便那天是爹爹亲陪着孙女,孙女只怕也还是会走失的。”

    傅珺此言大有深意,侯爷的面色蓦地冷了下来,眼神变得有些莫测,看着傅珺不出声。

    傅珺却展颜道:“因为孙女太想喝张子秀家的豆浆啦,一定会求了父亲过去的。此事若论有错,头一个错的便是孙女。您想呀,连爹都拦不住孙女,涉江与回雪不过是小小丫鬟,更拦不住孙女儿啦。”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松,大大的眼睛里带着孩子的天真与童稚。侯爷闻言面色稍缓了一些。

    “更何况,”傅珺继续说道:“孙女以为,她们唯一的错误,便是在那天的那个时间,出现在了孙女的身边。也正因如此,孙女才信得过她们。”

    说这些话时,傅珺眼中的天真与童稚尽皆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与侯爷相处极少,但对这位侯府最高领导者的喜恶,傅珺却并不陌生。一个人的微表情不仅可以表达情绪,也是其性情的一种体现。

    傅珺知道,在一定条件下,平南侯喜忠直勇决之人,但这种忠直勇决又不能是愚忠愚勇;身为上位者,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若有人能小小地挑战一下他的权威,他会觉得兴味。

    比如此刻,在听了傅珺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后,侯爷眼中的兴味便又浓了。

    “你就这么信得过她们?”侯爷微笑着问道,“你就不怀疑她们与你走丢一事有关么?”

    “若真有关,她们还会只在柴房里关着么?”傅珺歪着脑袋反问道。

    侯爷一怔,眼中渐渐露出几分讶色,凝视傅珺良久,方又问道:“为何不去向你祖母求情,却来求祖父?”

    傅珺早知道他会这么问,也知道这个问题若回答不好,她的努力只怕要落空。

    可是,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她之所以来求侯爷,所恃者不过是那点儿小功劳而已。比如她猜测:太后娘娘召她进宫,很可能是知道了她帮着破案的事情;而太后召见又预示着,案子很可能已经破了,孩子们被找回来了,唐寂也很可能说了她好话之类的。

    当然,这些都是她倒推出来的,做不得准。但至少,太后娘娘下旨召见,这是给侯府长脸的事。她傅珺借此之功提个小要求,应该不算过分。

    而更重要的是,侯夫人不待见傅珺。傅珺若求到侯夫人那里,就算表面上她答应了,暗中必定要做手脚。只要事情上升到侯夫人这个高度,就会演变成三房与侯夫人的对抗,最后的结果便很难说了。可是这些话,她又没办法说出口。

    一时间,千言万语汇聚于心,傅珺却找不出合适的回答。她缓缓垂下头去,没说话,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侯爷看着倒乐了。

    他确实喜欢聪明忠直之人。不过,凡事皆需要有个度。太过于聪明忠直了,却又不好。

    他家这个小孙女倒还不错,心智胆量都不缺,却又不咄咄逼人。性情厚道,待下人宽厚,背后不论人是非。同时亦不乏耿直,不以虚假之言矫饰,不说违心之语粉饰。那一声长叹倒挺哀怨的,垮着肩膀垂头丧气的小模样又挺可怜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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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侯爷越看傅珺便越觉得这孙女有趣,不由便笑了起来,伸手向傅珺头顶拍了拍,道:“甭叹气了,祖父答应你便是。”

    傅珺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侯爷,眼中满是欢悦与不敢置信。

    侯爷又笑看着傅珺道:“往后也要这样才好。”说罢便转过身去,大步出了院门。

    “多谢祖父。”傅珺向着侯爷的背影道,心中满是欢喜。

    方才她还以为事情泡汤了呢,没成想侯爷倒同意了,真叫她喜出望外。虽然侯爷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过,能凭一己之力将涉江与回雪捞出来,已属万幸,旁的以后再说吧。

    怀着轻松的心情,傅珺回到了廊下,一直等在廊下的青芜忙赶上前来,将傅珺身上的雪扑去,又将早就备好的绣鞋换了傅珺脚上的靴子,这才扶着她回了藏微楼正房。

    此时侯夫人仍在与傅庚商议明日进宫一事,只听她淡声道:“便就今儿下晌那许娘子来教,也不知时间够不够?”

    傅庚便道:“还要问过许娘子方知。方才父亲已经同意了,今儿便叫许娘子歇在客院儿里,明日也好方便行事。”

    傅珺闻言,一时又想起许娘子来,心情略有点小激动。

    那许娘子的一行一止,她向来是十分欣赏的。之前听闻由许娘子教授礼仪,傅珺便猜她很可能是宫里出来的。也只有皇宫禁苑里,才能教出礼仪风度如此优秀的女子。

    此刻的傅珺。很有一种要与偶像相见的雀跃,便未及注意旁人的表情,更没看到侯夫人虽言语温和,可那阴毒的眼神却死死地钉在傅庚身上,像是要在他身上钻两个洞出来。

    只听她笑着道:“如此便好,棠姐儿由许娘子教着,我便也放心了。果然你是个有心的孩子,便连这些人物小事亦记得清楚。连我都不记得侯爷身边还有个许娘子呢,亏你记得这样牢。”

    傅庚神色不动,只恭声道:“母亲谬赞了。儿不过是见母亲年纪大了。不欲母亲操劳。这才请了许娘子来为母分忧。母亲能体谅儿的一片苦心,儿自是欢喜。”

    侯夫人转眸看了傅庚一眼,蓦地笑道:“可不是,我竟忘了。三郎是个顶孝顺的孩子。心地又好。这么一说啊,”她顿了一顿,方略带哀切地道:“我倒又想起贞娘来了。她也是个心地好的。可惜福薄,唉。”说至此,侯夫人便掏出帕子来,在眼角按了按,神情颇为伤感。

    傅珺发现,在听到“贞娘”这个词时,傅庚的眼睑和嘴唇同时收缩了一下。她知道傅庚这是在生气。因为侯夫人口中所说的贞娘,便是傅庚早逝的生母,平南侯曾经十分宠爱的贞姨娘。

    屋中一时十分安静。此时侯夫人提起这个话头,敢接话的没几个人。

    傅珺便悄悄地看了看傅庭,却见对方正看着某个方向出神,对侯夫人所言似是根本没听见。

    至于傅庄就更指望不上了。他方才送那个小太监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侯夫人独自伤感了一会,最后还是于妈妈轻声劝了一句:“夫人莫要难过了。”

    侯夫人便又抹抹眼角,笑着道:“瞧我,好好儿的竟说起这些来了,倒是我的不是。”

    崔氏便笑着接口道:“老太太也要当心自个儿身子,多想些开心的事情才是。”

    侯夫人笑道:“正是呢,咱们府里喜事连连,正该高兴。”说罢便转向王氏道:“三郎媳妇儿瞧着面色好多了,想是将养过来了。”

    王氏恭谨地道:“叫老太太挂心了。”

    侯夫人笑道:“子嗣乃是大事,你又时常病着,我如何能不挂心呢?”说罢眼风向傅庚那里一扫。

    傅庚在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面上却很平静,恭声道:“儿子也正挂心此事。如今天气又冷,那鲁医正说不可受半点寒气,否则与胎儿无益。既是母亲也正为此忧心,儿子这便叫人回去歇着,免得动了胎气。”

    说罢也不等侯夫人说话,便立刻高声吩咐道:“沈妈妈,你叫几个人速抬了软轿过来,将太太送回去。多带些人,路上千万慢着些,万不可伤了我儿子。若有那不长眼的敢有半点怠慢,立时打死。可记下了。”

    傅庚疾言厉色地说完这番话,那沈妈妈忙连声应是,自去了外头叫人。

    傅珺不由暗自好笑。那鲁医正说的是王氏要多走动走动,天冷也要多走走,这样有利于胎儿成长。

    屋子里的气氛再度微妙起来。侯夫人目注傅庚,眸中神色喜怒难辨。其余人等又皆不说话了。

    傅庚此举可谓出格,说的话也很不成体统。可谁叫人家是“探花傅三郎”呢,人家在皇帝面前也敢耍横,偏偏当今圣上还就吃他这一套。连皇帝都拿他没办法,这屋子里的人还能有什么法子?

    崔氏看了看侯夫人,又看了看张氏,便站起身来笑道:“我也有些乏了呢,这天儿一冷人就犯懒,老太太便允我去您的暖阁里歪一会子吧,我可懒怠回去了。”说罢又向王氏道:“妹妹便快些回去吧,你那里离着这里远,路上可得多带两个手炉子。”

    王氏含笑道:“我记下了,叫二嫂嫂费心了。”

    侯夫人微微一哂,不冷不热地道:“既是如此,你们便回去吧。”

    傅庚与王氏皆恭身道:“谨遵母命。”

    侯夫人便像没听见似的,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一迭声地对崔氏道:“你既说乏了,便快去歇着,操那些闲心做甚。于妈妈,快扶她过去。”

    于妈妈忙上前扶了崔氏的手,那边傅庭也终于醒过神来了,忙凑了过来,几个人便出了藏微楼。

    傅庚与王氏对侯夫人的不理不睬毫不介意,从容地起了身,携了傅珺的手便出了明间,侯在廊下等软轿过来。

    不一时,长房一家亦出来了。张氏与傅庚及王氏含笑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声便走了。倒是傅珈,特意拉着傅珍落在最后,对傅珺笑道:“四妹妹明儿进了宫,得了见识,回来可得跟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傅珺笑道:“我这儿还紧张着呢,大姐姐和二姐姐别取笑我了。”

    傅珍的左嘴角又抽了一下,恳切地道:“四妹妹如何这样胆小?明儿在太后娘娘跟前若还这样,旁人又会如何看我平南侯府?”

    傅珺无语低头,傅珈眼珠转了转,掩唇笑道:“大姐姐果真是我们姐妹中学问最好的,说出的话便不一样,可惜明儿不是大姐姐去。”

    傅珍眸中闪过一丝隐约的冷意,方要说话,却见前头馥雪回首笑道:“姑娘们快着些儿,太太叫呢。”

    傅珈忙叫一旁的丫鬟道:“珮环,替我将兜帽拉好。”那叫珮环的丫头便上前将傅珈的兜帽拉了上去,又冲傅珺屈身行了一礼,那边傅珈早已拉着傅珍去了。

    傅珺看了珮环一眼,只觉得这丫头十分眼熟,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不是环儿么?

    自桃花钗一事之后,傅珺总没见她,听人说是挨了一顿好打,躺在床上养了好些时候。没想到重责之后,她倒升了一等丫鬟,连名字也改成了珮环,看来傅珈对她真是十分信任。傅珺望着珮环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098章

    三房的软轿不多时便到了,傅庚亲扶着王氏上了轿,一家三口回到了秋夕居。

    此时,那许娘子却是早就来了,正在明间里侯着呢。见傅庚并王氏等人回来了,便上前见礼。

    王氏叫忙沈妈妈将她拦住了,含笑道:“许娘子可千万莫要如此,倒叫我受不住了。若换了以往,我还要称您一声姑姑呢。咱们便免了这些吧。”

    在来的路上,傅庚已将许娘子的来历说与了王氏,果然不出傅珺所料,这许娘子果系宫人出身。

    据傅庚介绍,这许娘子本名慧君,曾任太后宫里的掌事宫女。因其为人行事谨慎大度,又善体人意,十分得太后欢心。

    圣上原打算将她留下来,长伴太后左右。谁想那太后却是个慈心之人,不忍见她这般的青春女子在宫中耗尽年华,待许娘子到了年纪后,便亲自作主将她放出了宫外,又赏了她许多金银。

    许娘子出宫后便回了家乡,很快嫁予了一位教书的先生,夫妻二人倒也恩爱。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婚后不到半年,一场急病便夺去了那教书先生的性命。她夫家人便污她克夫,又一味贪她钱财,还与她娘家人勾结起来,几次三番设计陷害,皆被在宫中浸淫多年的许娘子轻易识破。

    见家人如此不堪,那许娘子原就是个通透的,便干脆收拾了细软,只身一人重回京城,却是寻了平南侯帮忙。

    不知这许娘子与侯爷是如何结识的。此二人有旧却是实情。侯爷便请她进了府,原想聘她作女夫子的,却被她婉拒了,只答应在前院任个管事,帮着侯爷处理些事情。

    因此,这许娘子在府中的地位便颇为超然,便是傅庚他们几个寻常见了,亦是依礼相见,并不敢有丝毫轻慢。

    知晓了内情的王氏,自是更不敢用对待下人的态度对她。因此在见到许娘子行礼时。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受,只将她当女夫子看待。

    许娘子见王氏言语和善、态度真诚,倒也没再坚持,从容起身向后退了两步。便立于一侧。静侯傅庚开言。

    以傅珺看来。这许娘子简简单单的几个起身、退步、站立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一般好看,傅珺看得又有点呆了。

    傅庚便笑道:“棠姐儿明日进宫。这宫规礼仪一事,还要烦许娘子多多指点。”

    许娘子微微垂首道:“姑娘还小,礼仪上并不难,指点二字并不敢当。”

    王氏笑道:“还是要多承您指教。”

    傅珺亦上前恭声道:“请许娘子指教。”

    许娘子含笑点了点头,对傅珺的态度颇为满意。

    说起来,她倒并不讨厌这位四姑娘。

    从第一回带巧云离开那次,她便注意到了这个眉眼漆黑的姑娘。那藏在眼中的灵慧机敏,旁人瞧不出,她却瞧得很清楚。

    及至第二次在品藻堂中相见,小姑娘态度大方,面对她故意的不理会,既不曾颐指气使,又没有焦灼不安。那双凝视着她的大眼睛里,除了好奇与欣赏之外,便只剩下一片清澈。

    再后来,她听侯爷说起傅珺在灯会之后帮着画影图形等事,深觉此女聪明内秀,对她的好感便又增了两分。因此,傅庚一说请她帮忙教宫规,她便同意了。若非她同意在先,傅庚是断不敢开口向侯爷借人的。

    见许娘子对傅珺笑得和善,傅庚与王氏皆放了心。王氏心里甚至还有些欢喜。

    能请到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礼仪,那可是十分不易的,更何况这许娘子一看便非常人,又是在太后跟前得脸的,若能得她指点傅珺,不要多,只要有个一两年,不愁傅珺不出挑,以后挑婆家也会多个筹码。

    王氏笑眯眯地望着傅珺,仿佛已经看到宝贝女儿长大了的样子,连进宫所带来的隐忧也忘了。

    傅珺自是不知道王氏想了这么远,她只是恭恭敬敬地跟在许娘子身后,去了东次间,学习最基本的进宫礼仪。

    说起来,傅珺要学的并不多,不过是如何走,如何站,如何跪,如何起,如何开口说话而已。

    然而,光是一个走路,傅珺便已经觉得很难了。

    许娘子走起路来,裙不动,身不摇,步幅间距宛若尺量,还有那面上的神情,双手摆动的角度,在在皆是恰到好处。再返观傅珺,走路还带着前世警察的风格,虽已尽量收敛,但那种现代人的步态,与淑女却是相去甚远。别说许娘子了,便傅珺自己都有点不忍看。

    好在许娘子对傅珺的要求并不高。这胖胳膊小短腿儿的,能有个大概便足够了,因此教得十分轻松。傅珺也知道,就自己这点道行,这半天功夫只能囫囵学着罢了。

    有事情做时,时间便过得飞快。傅珺觉得没学多久,便已到了掌灯时分。许娘子见时辰不早了,便对傅珺道:“这样便也差不离了,明日进宫我还跟着姑娘,姑娘也别太过于紧张。太后娘娘是再慈祥不过的人,姑娘见了便知。”

    “是。多谢许娘子。”傅珺态度恭谨地道。

    许娘子微微一笑,又向旁看了一眼。青芜连忙拿着帕子走上前来,将傅珺额上的汗拭了去。

    傅珺着实有些累了,方才又站又跪地忙了一大通,饶是她心性坚忍,这具身体却实在撑不住,这会子只觉得浑身酸软难当。

    许娘子像是知道傅珺此刻的感受一般,声音平稳地道:“姑娘晚上叫人拿热毛巾焐一焐,再用药油搓一会子,便会好些了。”

    傅珺忙谢过了她,又亲送她出了门,这才回到明间,与王氏和傅庚一同用了饭,便早早歇下了。

    翌日一早,天还黑着,秋夕居里便灯明烛亮,一家三口皆起了身,洗漱完毕后,略用了几口点心,便由傅庚带着傅珺去了荣萱堂,与侯夫人汇合。因王氏并无品级,故今日是由侯夫人领傅珺进宫,傅庚亲自护送。

    荣萱堂此刻亦是灯火通明,侯夫人正在梳头,在镜中瞧见傅珺走了进来,难得地对她慈和一笑,温声道:“可吃过点心了不曾?祖母这里有梅粉糕,先吃一块垫垫吧。”

    傅珺便糯声道:“已经吃过点心了,多谢祖母。”

    侯夫人听了便点点头,也未强求,又从镜中将傅珺由头到脚打量了一回,见她上头穿着件嫩黄色香雪纱小袄儿,下头是条浅粉色朵梅霞影纱裙子,脚上蹬着双轻茜色镶珍珠羊皮靴子,外头则是一件大红猩猩毡的小披风。

    侯夫人便道:“这样儿便好,不必太过张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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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

    因屋子里暖和,傅珺的披风便没穿上身,而是由旁边跟的人抱着。侯夫人说完话后,便转过视线,向那跟着的人看了一眼,俄倾又面无表情地看回了镜中。

    那跟着的人便是许娘子。

    许娘子今日依旧是一身简致的打扮。外头罩着件淡灰色的长褙子,里头是绛色对襟袄儿,下头系着深灰色细绫百褶裙子。因那袄儿的对襟便衬在褙子边儿上,一抹绛色颇为馥丽,看着倒不似以往那般沉肃了。

    说起来,以傅珺的审美眼光,许娘子的这身衣裙,无论款式还是颜色搭配,都比侯夫人那一身翟衣霞帔要大气得多。不过这只是现代人的想法,在古人看来,自然是侯夫人那一身又亮又闪的更加华丽。

    侯夫人很快便梳好了头,又略用了些点心,跟傅珺一样,也是没敢喝水,只抿了一粒生津的糖渍果子略作润喉。因怕天冷,出门前又戴了个黑貂皮帽子,收拾停当后便与傅珺一同出了荣萱堂。

    进宫可不比平常,跟的人皆是有规制的,侯夫人便按制带了于妈妈并秀云两个,加上傅珺身边的许娘子,也就三人而已。

    一行人安静地出了仪门,侯夫人的马车便在门外侯着,黑漆金顶十分华丽,那金顶上雕着侯府的标志,在大红宫纱灯笼的映照下,泛出夺目的光华。

    侯夫人带着傅珺上了车,其余人等则上了另一辆车,傅庚骑着马。带着侯府的几个侍卫从旁护送,不多时,两车数骑便转上了朱雀大街。

    傅珺还是头一次与侯夫人单独相处,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傅珺倒未觉得有什么,她巴不得侯夫人不要来搭理她才好。她在脑中温习着昨天学的那些礼仪规矩,一双眼睛则凝视着遮着锦帘的车窗。

    雪已经停了,天气却并不太冷。偶尔有微风刮过锦帘,便能看见窗外的天空依旧一片漆黑,朱雀大街上空寂寥寥。唯有马蹄声响,带动车厢微微地摇晃着。

    傅珺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前世她去省城参加高考时。也是在这样的凌晨时分,她独自坐上长途公交车,奔向未知的陌生的城市。

    那时的她,心中有惶惑不安。亦有期盼欢喜。而此刻。她的心情却是全然的平静。连不安也没有。大约这就是所谓的没有实感吧。在傅珺与这个时代之间,横亘着数千年的时空距离,这种处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奇异感觉。傅珺相信,除了她的同道之外,无人能够体会。

    “见了娘娘,只需安守礼仪,不说不该说的话,不做不该做的事,便无事了。”侯夫人淡声道。

    “是。”傅珺乖巧应道。

    难得这位祖母还能嘱咐她这些。估计也不是为了她,而是为着平南侯府的声誉计吧。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了约有四十多分钟的样子,便停了下来。侯夫人戴好貂皮帽子,由傅庚扶着下了车。

    东边的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黎明的曙色还只是一角微光,停息在皇宫门前高大的双阙上,刻下一道模糊而又肃穆的影子。

    傅珺仰起头,凝视着这庄严的建筑,心中微有些激动。

    于妈妈等人皆已下了车,此时便围了上来,许娘子亦上前替傅珺的手炉里换了新碳,又将傅珺全身上下的衣物看了一遍,轻声地道:“姑娘过会子便不能坐车了,得走进去。”

    “嗯,我知道。”傅珺答道。昨天许娘子已经跟她说过了,便是诰命夫人进宫,亦只能靠一双脚走路。因此她早有准备,穿的是最舒服的一双靴子。

    略作收拾之后,侯夫人便走到宫门前递了牌子。因此处乃是后宫,傅庚是不能进去的,傅珺便在此处与傅庚作别,跟在两个宫女身后走了进去。

    在门外看那双阙时,只觉得这宫殿庄严雄浑,而走进去之后,里头却并不像傅珺想象得那样阔大,那宫道亦不算宽,估计只能容一辆规制稍小的马车通行。

    傅珺跟在侯夫人身边,一面走一面打量周遭的景物。

    宫道两边点着灯笼,也不知是何材质做的的,在微熹的黎明中光晕盈然,倒显得比外面更畅亮些。地上的雪扫得干干净净,路的两旁是沙地,沙地再往后则植着几排高大的柏树,宛若卫兵一般分列两侧。

    这样的树、沙与路大约绵延了近五百米,傅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皇帝的后宫么,如此无趣的庭院设计,毫无华丽可言,皇帝在这里能完成传宗接代的大事?

    傅珺暗自腹诽着,却见那两个宫女向右一转,这段无趣的路终于行到了尽头。而当傅珺转过这个弯,眼前景色蓦地变了个样。

    那是一片好大的庭院,院中假山重叠、楼宇隐现,早开的梅树红颜粉妆,长绿的乔木青碧如玉,不远处还有烟雾氤氲缭绕,耳中但闻泉声汩汩,宛若琴韵。那雪白的烟云袅袅升起,衬着周围树木上的残雪,有一种特别的旖旎风流。

    这才是三千佳丽应该呆的地方,亦是傅珺想象中金碧辉煌的大内禁苑。

    那两个宫女带着傅珺她们,自一条以彩色鹅卵石拼出的甬路横穿过整个庭院,再转过两、三道宫门,前方便豁然开朗。初升的朝阳恰在此时跃出云层,照在眼前这座宫殿的琉璃瓦上,华丽而又庄严。

    带路的一个宫女轻声道:“此处便是太后娘娘所居的岁羽殿。”

    岁羽,傅珺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她记得前些时候王氏教读诗经,曾有“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之句。这岁羽便是拆分“翙”字而来,太后娘娘居于此处,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娘娘尚未起,夫人请随我来。”另一个宫女恭声道。

    侯夫人点了点头,跟在那宫女身后转向左首,穿过一小片竹林,便行至了一处偏殿。那宫女微微屈膝,无声地退了出去。不多时,便见一位穿着绛色宫装,发上戴着小巧翅冠的女子,带着两个小宫女走了过来,一见侯夫人便行礼道:“见过傅夫人。”

    侯夫人忙扶起她道:“宋姑姑请起。”

    那女子便就着她的手起了身,含笑道:“夫人唤我宝楼便是。”

    侯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道:“还未恭喜你升任掌事呢,称一声姑姑可不是该当的?”

    宋宝楼笑道:“夫人便会打趣我。” 说罢便叫那两个小宫女端上茶点,又客气地道:“娘娘已经起了,夫人且等一等。天气寒冷,夫人和四姑娘这一路想是乏了,先坐着歇歇,喝口茶。”(未完待续。。)

第100章(40月票加更)

    侯夫人确实走得有些乏了,闻言便告了座,捧起茶杯来暖手。傅珺亦向旁坐在了张绣墩子上,向那宋宝楼打量了一眼。

    这宋宝楼年纪约摸有三十四、五的样子,瓜子脸儿,白净面皮,眉眼清秀,两颊微有几粒雀斑,说起话来腮边含笑、眼角生春,一看就颇为可亲。

    只见她眼风往旁一扫,便向侍立一旁的许娘子招手道:“慧君,你怎么不过来?多时不见,你倒越发精神了。”

    许娘子便上前要蹲身,宋宝楼伸手拦住了,嗔她道:“跟我还这样见外。”

    许娘子笑道:“今时不同往日,礼不可废。”说罢依旧蹲身行了礼,这才上前与之厮见。

    宋宝楼便嗔道:“太见外了,我要恼了。”说着又轻打了许娘子的手一下,言语间轻颦浅笑,倒有着少女的清真样儿。

    许娘子论年纪比宋宝楼更少,然言行作派却是端然宁和,看着倒像是比宋宝楼还大似的。而再看宋宝楼对许娘子的态度,虽亲热却绝不轻慢,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言语中亲切里带着敬重,礼数十分周全。

    傅珺见了,不由暗暗点头:平南侯着实有本事,许娘子这尊大神,也难为他怎么结识的。只看这宋宝楼的态度,便能想见太后对许娘子的倚重。人都离了宫,那宫里掌事的姑姑还如此巴结,可见许娘子当年的受宠程度。

    傅珺端着茶盅,坐在一张小绣墩上看着许娘子与宋宝楼说话。倒也未去打量周遭的景物。总归这皇宫里的一应物件,她识得的既少,其中的规矩讲究又不大懂,比起那些死物来,她觉得观察活人更有趣些。

    傅珺这一等,便等了又是近四十分钟。期间宋宝楼与许娘子说了几句话便去了,留下两个小宫女来听使唤。许娘子便凑到傅珺跟前,与她轻声说了些觐见时的注意事项。

    侯夫人一直静静坐着,并未加入许娘子与傅珺的谈话中。傅珺暗自观察之下,倒对侯夫人又有了新的认识。单看她等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依旧神态安详、举止稳重。便可知侯夫人的养气功夫亦是上好的。

    在府里时大约是因着环境宽松,侯夫人并未加收敛,才会给了傅珺一种错觉,以为古代贵妇不过如此。如今看来。还是她眼界浅。把人想得太简单了。

    傅珺一面听许娘子说话。一面胡乱想着,忽见那宋宝楼从外头走了进来,含笑对侯夫人道:“娘娘宣夫人觐见。”

    侯夫人忙肃容起了身。整了整身上衣襟,又十分慈爱地替傅珺理了理发鬓,便携了她的手,向宋宝楼笑道:“有劳姑姑了。”

    宋宝楼一笑,转身往前引路,傅珺便与侯夫人一同随她走进了岁羽殿正殿。

    走过铺着红毡的石阶,跨过高高的雕着彩凤的门槛,一重门过去,又是一重门。傅珺双目微垂,并看不到殿中布置,只觉得眼前的锦裀彩绣斑斓,眼角的余光亦只觉灼灼耀眼,这满殿里竟全是以锦绣铺成的,连柱子上也包着锦缎。

    另有那门边柱前的一应陈设器物等等,虽不能窥及全貌,仅从局部亦可见描金镶钿、宝光烁亮,其富丽可想而知。这让傅珺有一种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感觉。饶是她有着两世人生,亦从未亲睹这般奢华景象。

    这宫殿装饰之华丽繁复,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所有认知。而当她的双足踏上一方雪白的地毯时,腿脚便开始有些发软了。

    这倒不是傅珺为眼前富贵所慑,而是因为,她是真的腿软。

    方才那偏殿里可并不暖和,她又一直坐了四十分钟没动,腿脚都快僵了,这具六岁的小身体自是有些吃不住的。前面那段路还好,直到踏上这方雪绒覆足、洁白如云的羊毛毯时,那又软又厚的脚感,让傅珺小盆友走起来颇为吃力。

    眼见前头的侯夫人便将行礼,傅珺忙赶前了两步预备跪下。

    谁想,便是往前赶的这两步,她那两条小短腿就有些捣腾不过来了。左脚迈了出去,右脚却踩住了裙角,一抬步身子便往旁歪了歪,眼见着便要摔倒。

    所幸傅珺反应快,本能地伸平双臂扑腾了两下,好容易找到了平衡点,许娘子又从旁轻托了一下,她这才得以站直了身子,后背已经惊出了半身冷汗。

    “噗哧”,一声柔美的轻笑从前方传了过来。

    侯夫人往傅珺这边瞥了一眼,虽神色未动,但那微眯的眼角却流露出了她此时的心情。

    傅珺知道,她这是又被祖母嫌弃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

    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做到她这样不错了,换了傅珈只怕这会子早哭了出来。侯夫人不过是本来就讨厌她而已,傅珺就算一点错儿不出,侯夫人看她的眼神也不会变。

    傅珺面不改色,从从容容地跟在侯夫人身后跪了下来,在司仪女官的那一句“叩”字中,准备行礼觐见。

    谁想她们方一跪下,便听那个柔美的声音笑着道:“得啦都免了吧。”

    旁边的司仪女官便又道了一声“起”,侯夫人与傅珺双双起了身,依旧垂首躬立着,静侯太后娘娘发话。

    那柔美的声音便道:“这便是你们家四丫头?上前来我瞧瞧。”

    侯夫人应了声是,携了傅珺的手踏过雪白的绒毯,踏上绣了九凤的红毡,再向前行了十余步便停了下来,那柔美的声音便道:“抬起头来。”

    侯夫人轻推了傅珺一把,傅珺依言抬起头来,目光向下三十度,看着前头那件玄色翟衣上绣着的五彩金凤,感觉到一道视线静静地凝在了脸上,过了一会方听那柔美的声音道:“嗯,是个乖巧的孩子。”

    侯夫人忙恭声道:“孩子还小,让娘娘见笑了。”这是委婉地就刚才之事道歉加解释。

    太后笑道:“可正是呢,你们家四姑娘倒叫哀家开心了一回。”言语间对傅珺方才的失仪不仅不怪,还有欢喜之意,又笑道:“给夫人挪个座儿吧。”

    “是。”一旁的宫人应道,便有人上前领着侯夫人坐到了一旁的紫檀木镶螺钿金漆圆背交椅上。傅珺未得指示,不敢轻易就座,只站在原地未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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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待侯夫人坐定之后,太后娘娘便道:“宝楼啊,去把傅四姑娘领到哀家座儿前来。”

    侍立一旁的宋宝楼躬身应声是,上前去搀着傅珺的一只手,领着她一直行到太后的宝座前,这才退了下去。

    一靠近宝座,傅珺的鼻端便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清幽蕴藉,缭绕不去。

    从傅珺所处的位置看去,地屏宝座上雕着的灵芝鸾凤纹清晰可见,还有那端坐在宝座上的人,满头钗簪投射下的灿亮光影,便在眼前晃动。那玄色翟衣的布料里还缠着极细的金线,在一旁宫灯的照耀下,每一个起伏都像是一波暗金色的海浪。

    此刻的傅珺反倒毫无紧张感,心情十分平静。淡定地看着一只又润又白、保养得极好的手伸到眼前,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耳边依旧是太后柔美的声音道:“让哀家细瞧瞧。”

    傅珺抬起眼眸,目光向上一扫,只觉得一阵光晕盈面,眼前笑靥宛若春时花盛。她谨记许娘子的教诲,不敢多看,很快便垂下眼眸,只在心中暗叹:好个美人儿。

    太后娘娘又是“噗哧”一笑,对侯夫人道:“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侯夫人逊谢道:“娘娘谬赞。这孩子素昔便不爱说话,而今为娘娘的绝世容光所摄,便更不会说话了。”

    太后笑道:“哟,夫人这话说得真好,哀家便受着了。”又向旁立的宫人道:“你们也都记着,这话到了哀家八十岁的时候。也得常常说着才是。”

    侯夫人与几个大宫女便皆笑了起来,宋宝楼便道:“娘娘便到了千岁千千岁,亦常是这般美丽的。”

    太后便啐她道:“便你会说这些话儿捧得我。”众人便又是一阵笑。

    便在此时,忽有女官来报:“启禀娘娘,太子妃娘娘求见。”

    太后便住了笑声,端声道:“宣。”

    女官便向外道了一声“宣”。

    一时间,岁羽殿中笑声皆息,只听到那“宣”声向外递传而去,随后便见太子妃卢菀盛妆款步,带着几个宫女走了进来。

    傅珺见此阵仗。早知机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许娘子不知何时也到了她身边。扶着她转到了一旁的座椅边站着,侯夫人也已起了身。

    卢菀进得殿中便欲上前见礼,太后挥手笑道:“免了吧,快坐着。”

    宫人便领着卢菀坐在了右首头一个的座椅上。一旁的侯夫人便领着傅珺上前见礼。卢菀叫人拦住了。笑道:“平南侯夫人多日不见,看着倒精神。”对傅珺却是一句未提。

    傅珺知道自家娘亲跟太子妃的过节,心中暗暗叫苦。

    还好现在是在太后宫里。太子妃应该还做不出什么来。可是,这宫里能大过太子妃的人可不多,一时间,傅珺为自己的前途深深地忧虑起来。

    卢菀坐定之后,便笑着向上言道:“好些日子没来看望皇祖母了,心中甚是挂念,您身子可好?”

    太后便将那只暗金浮动的衣袖挥了挥,笑道:“哀家身子倒好。便只一样,你这一来,哀家又生生地老了一辈儿。”

    卢菀掩唇轻笑道:“皇祖母年轻着呢,哪里老了?”

    太后便佯嗔道:“你这一声祖母叫出来,哀家可不就老了么?”

    这话一出,众人皆笑了起来,太子妃便佯做委屈地道:“皇祖母这是多嫌着我呢,我这刚一来便要赶我走。”

    太后似是被哄得很开心,笑着道:“哎哟,瞧这可怜见儿的,说得哀家心都软了。罢了,哀家今儿便如你的愿,留你在岁羽殿待上一天。怕只怕哀家真留下你来,哀家那乖皇孙便又要来哀家面前歪缠着叫放人呢。”

    此言一出,卢菀的面上便染了红云,含羞道:“皇祖母又来打趣人了。”言语间似有甜意,看起来与太子应是十分恩爱。众人便在一旁陪笑,对这皇室中的口角玩笑,并无一人敢多嘴插言。

    眼见着太后与卢菀说笑了好一会,那卢菀才终于扯上正题,笑着道:“殿下前些时候寻了张养颜古方儿,今儿正好呈予皇祖母。”说罢便叫宫人捧上一只镶宝石描金黑漆匣子来,卢菀双手捧着,亲奉至太后跟前。

    太后娘娘眉眼含笑,接过匣子打开看了看,笑道:“你们有心了。”

    卢菀笑道:“前头叫人照着方子试了一回,果是好的。皇祖母若有了闲暇也可一试。”

    太后笑道:“哀家知道你们最是妥当的。”说罢便将匣子交予了宋宝楼收着。

    卢菀便笑着谦了两句,见太后面上的笑意微淡了两分,便十分识趣地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便不多扰皇祖母了。”说罢便上前行了告退礼。

    太后笑道:“有空儿多来走动走动。”

    卢菀乖巧地应了是,便带着宫人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侯夫人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道:“哎呀,有件事我倒忘了。”说着便转向太后道:“皇祖母,因有样东西要交给家里头的妹妹,恰好侯夫人在此,可否请您允侯夫人随我过去,顺手将东西取了去?”

    太后含笑道:“这个容易,傅夫人便随你去便是。”

    卢菀甜甜一笑道:“多谢皇祖母。”

    侯夫人便起身面向太后恭声道:“臣妇遵命。”说罢便携了傅珺的手欲要退行出门。

    傅珺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心中万分不愿。但这里是皇宫,她一个小姑娘连说句话的地步都没有,只能一脸老实地跟着侯夫人告退,心中叫苦不迭。

    便在此时,忽听太后不紧不慢地道:“且慢。”

    侯夫人忙停住脚步,躬身而立,太后便笑道:“夫人自去便是了,你们家这四姑娘便给哀家留下吧,哀家最爱和小姑娘说话儿了。”

    太后娘娘的话宛若天降福音,傅珺简直要笑出来,深深觉得太后娘娘实在是太可爱了。她一面暗喜,一面便抬起头询问地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上涌。

    这死丫头这时候看过来是什么意思?太后娘娘都发了话,她一个小小的诰命夫人难道还能拦在前头?这孩子是真傻还是装傻?

    虽然气得几乎内伤,表面看来侯夫人只是微愣了一下,便喜道:“娘娘垂爱,是我们四丫头的福气。”

    太子妃卢菀面上的笑容更是一丝未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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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太后便向傅珺招了招手道:“过来,到哀家这儿来。方才怎么跑了?”又故意扳脸道:“哀家还没开口呢,小姑娘就乱跑,一会子可没糖果子吃了啊。”说罢又自笑了出来。

    卢菀便笑道:“难得这孩子得了皇祖母的眼缘,有人陪着您说话儿我也开心着呢。”

    太后便笑着挥了挥衣袖道:“忙你们的去吧。”

    侯夫人忙行礼告退。这一回太后倒没叫起,由着侯夫人行全了跪叩之礼后,方让她离开了。

    待卢菀与侯夫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宫门外,太后便挥退了旁人,只留了宋宝楼并另一个大宫女,叹了口气道:“可算走了,这下子可以好好说话儿了。”

    宋宝楼笑道:“娘娘可累着了?可要进些汤水?”

    太后摇头道:“累倒不累,只耽误功夫。”说着便转脸看着傅珺笑道:“听说你是个小神童,过目不忘,还帮着救了被拐的小孩子,哀家可一直等着听你说故事呢,现下便说给哀家听听吧。”

    果然是为了此事。傅珺想道。看来她提供的线索起了作用,唐寂等人的孩子皆找回来了,她的努力没有白废。

    此时便听见太后叫人给傅珺赐座,又赐了茶水点心,还叫宫人端了五六盘干果零食上来,放在太后手边儿上。看太后这架势,傅珺很有种变身说书人的感觉。

    她略宁了宁神,将思路重新梳理了一遍。便开口道:“启禀娘娘,事情要从臣女在上元馆酒楼前,看见了张子秀的豆浆摊儿说起……”

    傅珺便将说给唐寂的那个故事版本,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有些地方还进行了艺术加工,说到紧要处偶尔还卖个小关子。因此,整段书听起来十分之跌宕起伏,别说太后娘娘听得入了神,便旁立的宋宝楼等人,也听得一忽儿惊、一忽儿喜。听到那贼首出现时。还发出了“哎呀”的轻呼声。

    待傅珺将整件事说完后,岁羽殿陷入了安静之中,太后娘娘望着宫殿的一角出了好一会神,面上露出回忆的神色来。良久后方目注傅珺。微笑道:“好孩子。”

    傅珺不敢直视这位大汉朝最尊贵的女人。只微垂眼眸道:“娘娘谬赞。”

    太后便“噗哧”一笑,转首道:“慧君啊,是你教的她不是?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方才说故事的时候多有趣儿,这时候又呆了。”

    许娘子上前跪了下来,恭声道:“民女不敢。”

    太后便不在意地挥手道:“得了得了,又没旁人在,你也别跪了,起来说话吧。”

    许娘子便依言站了起来,太后便又问傅珺道:“当真记性便这般好?”

    傅珺想了想,老实地道:“启禀娘娘,臣女对那些不经意看见过的事物记性极好,但臣女背书却是不行的。”

    “咦?这倒真是奇了?不是说过目不忘么?”太后奇道。

    傅珺惭愧地垂了头,声音低低地道:“臣女不敢妄言,读书的时候臣女就是会记不住,每次考背书都考不过臣女的大姐姐,旁的事情倒是过目不忘。臣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太后闻言忍不住便笑出声来,道:“竟有如此奇事。”又打趣傅珺道:“必是你不喜读书。”

    傅珺的头垂得更低了,半晌方道:“臣女惭愧,臣女确实不大喜欢背书。”读书她倒是喜欢的,背诵其实她也不算差,只不过相较于“超忆症”而言,她的机械记忆力也只比一般人稍强些而已。

    她的回答再度令太后笑出声来,她伸出一根戴着红宝石约指的手,指着傅珺对许娘子道:“你服侍的这位姑娘倒是个憨的,跟你似的。”

    许娘子俯首道:“民女不敢以公侯之女自比。”

    太后笑容一顿,微有不悦地道:“叫你不必如此说话来着,若再这样,哀家便要恼了。”

    许娘子轻声应了声是,这才真正地站直了身子,侍立于傅珺身后,依旧是静静地不说话。

    傅珺有些惴惴,生怕太后不喜,想了想便道:“启禀娘娘,娘娘方才所言,臣女觉得是一种赞美,心中十分欢喜。”

    太后见她语声糯糯可爱,不由便笑问:“为何欢喜?”

    傅珺浅浅一笑,道:“禀娘娘,因为臣女许多地方皆不如许娘子,所以才会觉得能与她并比,是为赞美。”

    太后便又问:“你哪里不如她了?”

    傅珺便扳着手指头道:“臣女说话没许娘子好听,走路没许娘子好看,站得没许娘子直,坐得没许娘子端……”

    她话未说完,太后便笑出了声来,在傅珺脑门上轻点了点道:“哎哟哟,瞧瞧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儿,越发地笑人了。”说着便又笑了起来,一时间,大殿里皆是太后的笑声。

    应该说,经过几个月的修练,傅珺不仅卖萌功力见长,脸皮厚度也见长,此时毫无心理压力,只在一旁陪着呆笑。

    太后笑了一会后,索性便将傅珺拉到跟前来,细细端详。

    却见眼前的小姑娘白嫩如玉、眉眼漆黑,那胳膊腿儿胖乎乎的,不由又想起方才她见礼时要摔不摔的样子来,越瞧越觉着有趣,便又逗她道:“你既说你看过的事物都能记得,哀家告诉你,哀家这殿里的椅子各个儿不同,你且说说,哪张椅子是四脚皆包着金的?若说中了,哀家这儿有赏。”

    傅珺此时是背向着殿门方向站着的,那两排座椅皆在她身后。太后这是故意在考她。

    傅珺凝眉思索了一会,便举起左手道:“启禀娘娘,臣女记得是这只手的方向从门口数第三张椅子,四脚上包着金。”

    旁立的宋宝楼不待太后吩咐,便走过去查看了一番,随后便满面惊讶地回来禀道:“娘娘,傅四姑娘真说对了呢。”

    太后笑道:“还真是过目不忘呢。那你再说说,你身后右首的插屏上画着什么画儿?”

    傅珺略一回思,脑海中便现出大殿右边插屏的样子来,便道:“画的是鹤舞牡丹图。”宋宝楼便朝旁看了一眼,点头道:“没错儿。”

    太后想了一想,便又问了个刁钻的:“那画儿上最小的一朵牡丹是什么颜色的,在哪个位置,可记得?”

    傅珺笑道:“是黄色的,便在那鹤嘴边儿上。”另一个留下的大宫女便走过去验证,果见那鹤嘴旁边画着一朵极小的黄牡丹(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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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表情能破案,但,能宅斗么? 傅珺有些无所适从。 侯府的日子说易且难,嫡出姑娘的尊荣似有还无,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无论是前世当警察,还是今生做主子。 不想囿于后宅,却不得不在宅门里步履维坚。 暮霭沉沉也好,水阔天长也罢 她,只想做自己。 简单说来,这是一个古代版《别对我撒谎》+《记忆神探》的故事。庶庶得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庶得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庶得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