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庶庶得正TXT下载庶庶得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庶庶得正全文阅读

作者:姚霁珊     庶庶得正txt下载     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3章

    这一下,不仅宋宝楼她们几个满面讶色,便连太后也是大为惊奇。而后便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般,又指了几样器物叫傅珺猜,还叫宋宝楼也加进来出题,最后还叫傅珺说出另一个宫女身上配的饰物等等。

    这些问题傅珺全部答对,分毫未错。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超忆症”在这些事物上表现出的记忆力,实在很叫人惊艳。

    太后此刻真是万分欢喜,又觉得傅珺一本正经挥着胖爪子说话的样子特别好玩,便叫人拿出好些东西来赏她,口中直道:“小奇人儿,真真是小奇人儿。”

    她这里话音未落,便听门外有人高呼“皇上驾到”,随后便有一道玄衣金冠的高大身影自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一面走一面还笑道:“母后说什么呢,这样开怀?”

    太后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道:“皇上怎么来了?”说罢便迎了上去。

    傅珺忙退至阶下跪了下去,眼前只看见一双绣着八爪金龙的玄色锦靴,一步步踏过红毡,另一双穿着绣五彩凤鸟的蜀锦绣鞋,便立在龙靴的前方,耳中但闻皇帝的朗笑声道:“母后请坐。”

    两双尊贵的脚一前一后迈向宝座,凤鞋脚便坐了下来,龙鞋脚则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傅珺观察着这两双脚的动静,便听有太监高声叫“起”,跪了一殿的人这才起了身,傅珺也直起身子来。膝盖已经有点酸了。

    她竭力忽视心中涌起的不适感,垂首望着地面。对于现代人而言,这种在君权面前的绝对服从,以及在人格上感觉到的莫名屈辱,最是难以忍受。

    只听皇帝笑着问道:“母后方才说什么呢?”

    太后便笑着道:“在与傅编修家的姑娘说话儿呢,这孩子很是有趣。”

    虽一直低着头,傅珺仍感觉到一道带着威压的视线扫了过来,随后便听皇帝道:“哦,这便是那个大破奇案的小神童么?过来让朕瞧瞧。”

    傅珺很想扶额。小神童这个外号也不知是谁起的,听起来怪怪的。她一面想着。一面便转向皇帝所坐的位置。向前迈了几步,在离那双龙鞋脚十步远的位置停下,两只肥爪子抱在胸前就要见礼。

    “噗”地一声,太后又笑了出来。向皇帝道:“你瞧这胖乎乎的样儿。方才给我行礼的时候差点便摔着。跟只小胖鸭子似的,扑腾了半天才站稳,可好玩了。”说着又是一阵的笑。

    傅珺知道。她这是给太后留下呆笨的印象了,估计一时也难以改观。

    皇帝便和声道:“抬起头来。”

    傅珺本也很不想跪的,有了皇帝这句话,便干脆就没跪了,只缓缓抬起头来,依旧是视线偏下三十度,只看着眼前玄衣上绣的金龙。

    “是个厚道的孩子。”皇帝陛下给傅珺下了评语。

    “可不是,瞧着便是个憨的。”太后娘娘补了一刀。

    傅珺勉力支撑着面上的表情,保持着面目呆滞的萌样。被大汉朝皇室母子同时鄙视的感觉,实在不大好。

    “不过,”太后又道,“有些时候还是挺聪明的。记性也确实是好。”

    “唐少卿亦是如此评价。”皇帝点头道。

    傅珺继续装木头人。

    皇帝便又问傅珺道:“听闻你将那几个贼人相貌俱都记得一清二楚?”

    傅珺恭声道:“是。”说到这里蓦地福至心灵,又补充道:“若非当时宫里放烟口,臣女亦无法瞧见贼人样貌。这全是陛下天子之威光耀天地,令得那贼人无所遁形。此案得破全赖陛下天威,臣女不过适逢其会而已。”

    在说这番话时,傅珺每逢说到天子或陛下二字时,便辅以双手抱拳的姿势以示尊敬,这还是她跟前世古装电影里学的。说完了依旧双手抱拳,躬身而立,自觉将电影里那些大臣的样子模仿得十分到位。

    大殿里一片寂静。

    傅珺便等了一会,既没等到预期中皇帝的大笑声,亦未等到太后的赞同声,反听到皇帝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咳嗽声里好像带着点儿笑意。

    随后便听太后爆发出了一阵笑声,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才道:“哎哟,这话怎么就绕到这儿来了,还是个胖丫头说的,可笑死哀家了。”说罢便叫人拿绢子来说要擦眼泪。

    傅珺大窘,一时间真是无地自容。不是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么?这话到了她这儿怎么就变味儿了呢?

    皇帝以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几声方道:“这机灵劲儿倒与傅编修有几分像。”

    说到这里他便想起傅庚耍横的样子来,再跟眼前这憨憨的胖丫头一对比,不由也忍俊不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傅珺只能加厚脸皮的厚度,继续装木头人。

    好容易等这两个贵人笑够了,皇帝便转移了话题,问起太后的日常起居,两个人唠了几句家常话,傅珺这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了些。

    皇帝公务繁忙,并未久座,又略说了几句话便站起了身,正要跟太后说什么,瞥眼往傅珺这个方向瞧了一眼,眸中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后便听他笑道:“恰好傅编修便在承明殿,这孩子朕便带过去吧,母后也不必再叫人送了。”

    太后闻言一顿,目光也往傅珺这边掠了一眼,笑道:“也好。”

    一直立在傅珺身边的许娘子,在听到太后的这句话时,脚步微微一动。

    傅珺不由讶然。

    许娘子方才向后退了一小步。

    这是防御的动作。当人觉得有危险时,会不由自主地后退。许娘子这是在防御谁?又有谁能叫气度绝佳的许娘子变了颜色?傅珺颇为不解。

    此时便听门外的太监高声道“起——驾——”。傅珺忙放下心思,向太后跪辞。

    太后挥挥手,有些意兴阑珊地说了句“免了”,便以手支颐不再说话。傅珺垂眸肃手,带着许娘子退行至一重门外,方才转过身来,紧赶几步,跟在那个玄衣金冠的高大身影之后,步出了岁羽殿的大门。(未完待续。。)

    ps:  谢谢书友150216203529689投的评价票;谢谢莫挽香、pondupon的月票。48票了,这个数字是作者君以前不敢想象的。新人写手能得到大家这么多的支持,作者君很感动。谢谢朋友们滴支持。

第104章

    皇帝出行是有玉辇代步的,傅珺她们便只能跟着大队人马步行。好在那抬辇之人走得不算快,傅珺勉强能跟得上。

    不知道皇帝平素依仗如何,今天随行之人傅珺目测有四、五十的样子,侍卫、太监、宫女各列一队,随侍两侧、井然有序。傅珺与许娘子夹在整齐的队列中,便显得有些突兀。

    一行人自岁羽殿出来后,便转到了一条宽阔的宫道之上,这条路比之前傅珺所见那条要宽上两倍不止,傅珺悄悄打量四周,却见宫道以平整的大块白色方砖铺就,两旁是高大的松树,树后即是暗红色的宫墙,墙头的琉璃瓦上片雪不沾,在深冬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玉辇所经之处,所有人皆伏身跪地,恭候圣驾经过。而在队伍的前头却并无人拍手或甩鞭,只有两列侍卫,每隔数十步便“喝”地一声,以示圣驾经过,无关人等避让。

    就这样走了大约有二十分钟的样子,忽见前头那玉辇边的大监举起了一只手,整个队伍便停了下来,不多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到傅珺面前,躬身道:“圣上宣您过去说话。”

    皇帝有召,傅珺不敢怠慢,跟在那小太监身后一路小跑着到了玉辇前,那小太监又向许娘子说了句什么,许娘子应了声是,便俯身将傅珺抱了起来,那一直跟在玉辇身边的大监这才又挥了下手,队伍继续前行。

    傅珺被许娘子抱着,视线也只跟玉辇的基座齐平。她略略抬眼向上看去。却见那青毡门帏撩起一角,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跟谁学的宫里的规矩?”

    傅珺恭敬答道:“启禀圣上,臣女是跟许娘子学的规矩。”皇帝肯定认得许娘子,傅珺觉得这样回答应该没错。

    “唔,”皇帝沉吟了一会,缓声道:“不是说回乡了么,怎会又去了平南侯府?”

    傅珺愣了愣。

    皇帝这个问题,问得好像不是她吧。

    她转眸看了许娘子一眼,却见许娘子眉不动、眼不抬,语调平板地道:“禀圣上。民女夫君病亡。孤身无援。蒙侯爷见怜,给了民女一个容身之处,现在侯府里任着管事。”

    那青毡门帏里先是静了静,随后便传出一声极轻的叹息。皇帝有些感慨地道:“你不说还不觉着。这日子竟过得这样快法。”说罢又是叹了口气。

    许娘子不出声。只将傅珺朝上掂了掂。

    皇帝对许娘子的沉默不以为忤,又和声问道:“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在?”

    傅珺闭紧嘴巴装透明,许娘子沉默片刻后道:“禀圣上。民女家中已无至亲了。”

    青毡门帏内便又传出一声轻叹。

    到得此时,傅珺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为什么皇帝要带自己走,又为什么要叫自己近前说话。敢情她就是个由头啊,皇帝真正要说话的人是许娘子才对。

    傅珺好想下来自己走。

    然而,许娘子却将她抱得很牢,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拿傅珺挡在身侧,利用她在视觉上形成了一道屏障,挡住皇帝的视线。

    傅珺有种在阳光下曝晒的感觉,满心的欲哭无泪。

    皇帝那关切而又微妙的眼神,一个瞄不准,便要落在她的身上。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谁来告诉她,不小心当了皇帝的电灯泡该怎么破?

    傅珺尽最大可能地低着头,假装玩着小披风上的玉扣,心中对皇帝与许娘子分别拿她当幌子的举动,表示极度愤慨与鄙视。

    队伍继续走了约摸二十分钟之后,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承明殿,傅珺的煎熬也终于结束了。

    许娘子气息不稳地放了傅珺下来,傅珺则暗暗长出了口气。

    这一路她出的汗绝不比许娘子少。她回身牵住许娘子,一大一小两只微微汗湿的手握在一处,许娘子看了傅珺一眼,傅珺则若无其事,随在皇帝身后步入殿中。

    殿中之人尽皆跪下恭迎圣驾,傅珺一眼便瞧见了傅庚,心下稍安。待起身之后,便自动自觉地走到了傅庚身边。

    女儿的出现让傅庚十分意外,他狐疑地看了看傅珺,又看了一眼皇帝。却见圣上端坐在龙椅之上,手执奏折、法相庄严,淡声道:“朕去了太后宫里,顺便将你闺女带来了。”

    “圣上体恤臣下,臣感激不尽。”傅庚恭敬地道。

    “小事尔,卿不必挂心。”皇帝说得云淡风轻。

    傅珺暗自撇嘴。明明是借机跟老情人聊天儿,装得倒挺像。

    傅庚便向前行了两步,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便在此时,却见皇帝的眸光似有若无地往傅珺这边瞟了一眼,笑道:“你闺女很得太后欢心,朕去的时候,太后正笑得开怀。”

    傅庚忙谦道:“小女蒲柳弱质,不堪圣上夸奖。”

    皇帝笑而不语,只向傅珺招手道:“近前来。”

    傅珺无奈,只得挪步上前,皇帝便叫人取过一只黑漆素匣来,笑道:“你今儿讨了太后欢喜,这里头的是朕赏你的。”

    傅庚忙领着傅珺谢了恩。皇帝便又对傅庚道:“初次进宫,你闺女的规矩很不错,应是教的人教得好,朕也有赏。来人哪,把那胡狼国的累丝金蝉赏了许慧君。”

    许娘子闻言双眉微动,表情却无多大变化,波澜不惊地上前跪下谢恩。那大监早将一只锦盒呈了上来,由圣上御手亲赐了许娘子。皇上还笑着道:“此乃胡狼国名手之作,十分精美。”其语气犹为殷切。

    “谢主隆恩。”许娘子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起伏。

    对于眼前的这一幕,傅庚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神色自若地站在一旁,就跟皇上经常给平民赏东西似的。傅珺心中早有预料,更是淡定至极,垂头盯着斗篷上的玉扣猛看,只当这一切不存在。

    赏下了一堆东西后,皇帝的目的大约是达到了,只见他龙手一挥道:“今儿傅编修且回吧,明儿下朝再议前事。”

    傅庚肃手应是,便带着傅珺、捧着匣子,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直到离开承明殿百步以外,傅珺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才算喘匀了。那种窥破天下至尊**的不适感,亦随着与承明殿越来越远而渐渐淡去。

    不知当今圣上与许娘子有着怎样的过往,傅珺未免有些好奇。然而,这种好奇也只能放在心里罢了。谁敢多问一句?不要命了么?只看她家老爹的反应,就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可多口。(未完待续。。)

第105章

    傅珺一面想着心思,一面随傅庚转过了一个拐角。在将转未转的那个瞬间,她瞥眼瞧见另一条路上转出来一列宫装女子,看方向是往承明殿去的。观其衣着,似是某宫妃子出行。

    傅珺未敢多看,便拐入路中,耳听得身后飘来“德妃娘娘驾到”的声音。她十分庆幸离开得及时,若再晚一些,只怕就要与这位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的当朝第一妃撞上了,到时候难免又是一场麻烦。

    旁边的傅庚也暗自出了口气,他想的却是:怪不得圣上今日催着他们早早离开,想是应在这一处。

    因时常出入承明殿,傅庚对这一路十分熟悉,为免生是非,便专挑无人且安静的近路走,不多时便带着傅珺他们来了宫门之外。

    这一处宫门离着之前傅珺下车之处很远。因路湿地滑,行颇不便,傅庚便叫等在此处的汲泉去那头叫车去,自己则陪着傅珺等在原地。

    那汲泉去了好一会方才回来,却是只身一人回来的。傅庚向他身后看了看,便问道:“怎不见车来?”

    汲泉脱下帽子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回爷的话,车已经不在了。小的问了那守门的将军,说是老太太前头从宫里出来后便上了车,径自离开了。”

    傅庚的眉头攒了起来,问道:“两张车都走了?”

    汲泉道:“回爷的话,都走了。那守门的将军说。老太太是被人搀出来的,看着似是身子不适。那车夫慌手慌脚地赶了车便走了。”

    傅庚面上青筋浮动,吩咐道:“你骑了我的马,去府里取张车过来。”

    若是傅庚单身在此,自可骑马回去,或是车马行里雇辆车也行。可现下他闺女还在这儿呢,难道叫侯府的姑娘坐车马行的车回府?平南侯府丢得起这个人,傅庚却舍不得叫女儿受这个气,宁可回府取辆车回来。

    只是,这一等却又要些时候。总在宫门前站着也不好。被人瞧见了,少不了又是一顿口舌。想至此,傅庚便有些犹豫。

    傅珺其实一点都不介意坐车行的车,不就是“出租车”么。她前世天天坐呢。有何不可?不过见傅庚的面色黑如锅底。她自是不好多说什么,只上前牵住傅庚的手,轻轻摇了摇。

    傅庚低头看去。却见自家胖闺女眯着眼睛,笑盈盈地道:“爹,咱们找个茶馆坐坐吧,前头便是朱雀大街,那街上有好些茶馆呢。听三哥说里头有说书的,可好玩儿了,爹带我去吧好不好?”

    傅珺是真想去逛一逛,而在女儿甜美的笑脸面前,傅庚一向是好脾气的。便笑道:“也好,外头太冷了,咱们便去朱雀大街找间茶馆等着,爹给你买好玩的去。”说罢便又招手叫了个小厮,吩咐他等在此处,过会叫汲泉赶着车去朱雀大街天水阁找他们。

    傅珺一听逛街还附带购物,自是十分欢喜。傅庚便携了傅珺的手,父女两个消消停停地往前走。

    待离得宫门远了些,傅珺便仰头问傅庚道:“女儿想问问爹,那唐伯伯家的孩子是如何找着的?”

    傅庚笑道:“此案得破,咱们棠姐儿功劳最大。不过此处不好细说,待回家了爹再说给你听吧。”说罢便向傅珺头上轻拍了拍。

    傅珺点头道:“好,等回了家爹就跟我说,可别忘了。”完了又将脑袋朝上顶了顶道:“爹又来拍人家的头,都说了会变笨的。”

    傅庚不由笑了起来,拉着傅珺拐过了一个弯,便到了一处小广场。此处乃是朝臣上朝停车下马之处,此时早过了下朝时间,因此便没什么人,显得有些空旷。

    傅珺跟着傅庚方行至广场中间,蓦地身后传来一阵车轮声响,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问道:“前头可是傅编修?”

    傅珺刹那间停下了脚步。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不只是熟悉,还刻骨难忘。

    当这个声音响起时,在傅珺脑海中出现的,是浓浓夜色中羊角灯笼散发出的柔光,是那一声低沉的“别怕”,是那只温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一辆黑漆朱顶的马车停在眼前,车帘撩起,里面是一张熟悉的俊朗容颜。

    “殿下。”傅庚已经拱手施礼。

    “不必多礼。”刘筠的声音一如往昔,低沉而又富于磁性。

    然而,此刻这声音听在傅珺耳中,却似一记沉重的钟声,在她的心间震出声声回响。

    她听到傅庚叫他“殿下”!

    大汉朝只有少数几个可称“殿下”的皇族,一为太子,另一个便是——英王。是当今圣上最小的,亦是至今还存活的唯一的亲兄弟。

    傅珺的心脏蓦地停跳了一瞬,呼吸停滞,血液从全身涌入心脏,手脚一阵冰凉。

    那他便应该叫刘筠,而不是所谓的“文友”。他是先帝爷最小的儿子,生母乃是一位宫人,出身良民、家世普通,因此,刘筠身后无一助力。

    傅珺清晰地记得关于他的事情,那是傅庚与王氏闲聊时偶尔落入她耳中的。

    刘筠十二岁时便去了西北军营历练。在他前头尚有五位兄长,在六位皇子中,他是最不具竞争力的一个,因此他离开得无声无息。

    刘筠在西北军营过得如何,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三年后,大汉朝最年轻的大将军诞生了。十五岁的刘筠在与胡狼国的决战中,率三千铁骑,于深冬雾夜奔袭近百里,直捣胡狼国首都,大败守城铁军,枭首守城大将忽黑木,生擒国主哈尔克齐全族,与之签订城下之盟,助大汉朝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刘筠得胜还朝之时,先帝爷拖着病体,亲赐了“英”字予他,封其为英王,其封地便在与胡狼国相临的西凉一地。彼时,刘筠的五位兄长已经死得只剩下了一人,便是当今圣上。

    刘筠回京后不久,先帝爷驾崩,在京中经营多年的二皇子刘简——也就是当今圣上——顺理成章荣登大宝,而刘筠则一直长驻金陵。

    据傅珺所知,刘筠今年二十五岁。他是在十九岁那年成的亲,由皇帝亲自赐婚,正妃孟氏乃温国公先夫人之女,以温良贤惠而著称。圣上还亲赐了金水巷的一幢宅邸予他。

    据说,这幢宅邸原先住着的是刘筠的三哥宁王。宁王因罪被贬,病故于前往封地的路上,这幢宅邸便空了出来,变成了如今的英王府。现在的英王府中,不仅住着刘筠的正妃,亦有数位侧妃与无数美貌的妾侍。(未完待续。。)

    ps:  谢谢erhh的月票,谢谢所有支持我的朋友们。第一卷快要收尾了,咳咳,希望大家在第二卷的时候还会继续支持作者君。

第106章

    傅珺不由暗自苦笑。

    看来,她的梦果然作不长久。她早就知道,她的心跳动得再快再迅疾,到头来也只能是一场惘然而已。

    她怀着一种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依着傅庚的暗示,上前对刘筠屈身行礼,轻声道:“见过英王殿下。”

    刘筠目注傅珺,抬手笑道:“免礼。”

    傅珺站起身来,垂眸盯着脚下,默数着自己的呼吸,静静不语。

    只听刘筠问道:“傅编修,这便是令爱?”

    傅庚道:“回殿下,正是小女。”

    刘筠点头微笑道:“果是聪慧,肖似傅编修。”

    “殿下谬赞了。”傅庚笑谦道,只当这是客套话。

    刘筠不以为意,含笑问道:“傅编修因何站在此处?府中车马何在?”

    傅庚有些怪异地看了刘筠一眼,拱手道:“因车马来得有些迟,下官打算带小女去前头朱雀大街上等一等。”

    刘筠点了点头,沉吟地看了傅珺一眼,和声道:“前头雪化路湿,极难行走。若傅编修不弃,本王这里倒有一驾车,可送傅编修与令爱回府。”

    傅庚张口便欲拒绝。他并不想与这位王爷扯上关系。

    然而当他转眸时,却看见女儿垂首站在那里,小小的靴尖儿已经湿了大半。他忽然便记起,从早起至今,傅珺只吃了几口点心,连水都没敢喝,而她在宫中的一切行动。全靠着一双脚走。

    看着女儿发顶上露出的细嫩肌肤,傅庚只觉得心口微疼,那拒绝的话到了口边时,便成了“下官不敢劳动殿下”的套话,拒绝得几乎毫无诚意。

    刘筠便笑道:“只是借张车与傅编修而已,无妨的。”说罢也不待傅庚再说什么,便吩咐人将车赶了过来,却是一架青幄油壁车,轻巧精致,上头未见有任何标志。并不显眼。

    刘筠显然明了傅庚的顾虑。这驾马车预备得恰到好处。

    傅庚见此情景,便知刘筠诚意相送,拱手谢道:“多谢殿下相送,下官万分感激。”

    刘筠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至此停了片刻。又关切地道:“令爱年齿尚幼。恐不堪劳顿,还是快些上车吧。”

    傅庚又再谢了刘筠,这才让傅珺与许娘子上了车。在车帷尚未落下之时。傅珺在车上又向刘筠行礼致谢道:“谢过英王殿下。”

    刘筠微笑地看着傅珺,温言道:“罢了,早些回去罢。”

    傅珺应了声是,那道车帷便放了下来,那张俊朗的容颜也被隔在了车外。

    车窗之外,傅庚还在与刘筠说着话,似是刘筠还要借马给傅庚。傅珺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那道磁性低沉的声线穿透帷幄传了进来,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英王刘筠,原来,她喜欢的人是大汉朝最年轻的大将军,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男子之一。

    看来我眼光还不算差,傅珺带着几分自嘲地想道。而随后,一阵淡淡的苦涩便盈满了心间。

    然而,便是这样也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能于此时此处,就此放下。在一切都还没开始之前便划上句号,已是幸运。在他眼中,她只是个少不知愁的胖丫头;在她眼中,他是遥不可及的英王殿下。就这样隔得远远的,你不必看我,我也无需看你,一切都淡若微风,恍若一梦。

    傅珺怅怅地坐在车中,不知何时,马车已经驶上了朱雀大街。车窗外掠过热闹的市声,饭菜的香气透帘而入,已经饿了一个早上的傅珺,不由腹如雷鸣。

    “姑娘饿了吧,这里有点心,您先垫一垫。”许娘子轻声地道。

    傅珺闻声看去,却见车厢里的小桌板已经掀开,里头搁着两碟子点心与一壶茶。许娘子正在小心地往粉彩茶盅里斟着茶,那壶嘴中倾泻出的茶汁白烟翻滚,显是热的,那点心也冒着热气,旁边还贴心地备好了干净的热毛巾。

    傅珺在许娘子的服侍下,用热毛巾擦了手,又喝了两口茶,吃了几块点心,便靠在一张小羊皮毡子上休息。

    英王府的手笔果然不同,便连一架普通的马车上亦是色色周全、样样精细,无一处不好,真不愧为皇室风范。

    然而,傅珺却着实是累了。她这大半天都在跟皇室中人打交道,劳力不说,还需劳心。此刻,精神上的疲累与情绪上的倦怠双重袭来,让她昏昏欲睡。

    傅珺一路头点膝盖地到了侯府,下车之后,许娘子便将她抱了起来,傅珺伏在她的肩头,睡意沉沉。

    蓦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汲泉惶急的声音随后便传了过来:“爷您快回去看看吧,太太……太太有些不大好!”

    傅珺的倦意一扫而空。

    王氏又不好了?出了什么事?她从许娘子身上挣下地来,急急奔至汲泉那边,傅庚已经在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汲泉一面喘着气一面急道:“具体的小的也不知,是行舟传的话,说太太上晌的时候突然吐了好几口血。小的方才回来时恰碰着他去请梁太医。”

    傅珺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一阵慌乱袭上心头。

    她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王氏这才将养了几天,身子仍旧十分虚弱,经不得任何一点身体上的不适。怎么又吐血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傅珺的一颗心已经高高提了起来。

    傅庚却是停住脚步,沉着脸问道:“怎不去请鲁医正?”

    汲泉道:“回爷的话,行舟前头去请过一回了,太医院的人说鲁医正三日前便离了京,说是去什么地方采药去了。老夫人便叫去请梁太医去了。”

    傅庚的两手紧握成了拳头。

    他想起来了,确实,早前好几天便听鲁医正说要出门,没想到王氏却在这时候又不好了。

    傅庚便又往前疾走,一面走一面问道:“太太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汲泉跟在后头道:“行舟说太太是歇觉的时候吐的血,沈妈妈在床帷外头闻到了血腥味,这才去查看,那时候太太已经晕过去了。”

    傅庚猛地停住脚步,一把拉住汲泉道:“你说什么?太太是睡着的时候吐的血?”

    汲泉颤声道:“行舟是这么说的,小的没细问。”

    傅庚额上冒出根根青筋,放开汲泉大步急行,拢在袖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走了两步身子便有些打晃。

    “爷小心。”汲泉上前扶住了傅庚。

    傅庚依着汲泉的手站了一会,深深地吐纳了几口气,压下心头涌上的不祥之感,沉声道:“叫人抬软轿来。”

    汲泉应是,忙忙地去叫人了。傅庚便转向傅珺,尽量放缓了声音道:“你娘不舒服,爹先过去看看,棠姐儿乘软轿过来吧。”

    傅珺立刻道:“好,爹先去看娘,女儿随后便到。”

    从仪门至秋夕居路途颇远,乘轿远比步行来得快,况且傅珺今儿走了一上午,委实也走不动了。

    傅庚在女儿发上拍了两下,嘱托了许娘子几句,便转身大步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107章

    看着傅庚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傅珺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她踮着脚跟望向来路,却不见软轿过来,心中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着。

    许娘子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抚在傅珺的肩头,温声道:“姑娘别急,软轿一会子就到。太太不会有事的。”

    许娘子镇定的语气让傅珺心下稍安,她抬起头感激地看了许娘子一眼,此时便听见汲泉的声音道:“姑娘,软轿到了。”

    傅珺闻言立刻走上前去,不及多言匆匆上了轿,催着那抬轿的妈妈一路小跑着,一行人飞速赶回了秋夕居。

    此刻的秋夕居,已经不见了往日的宁静详和,空气中涌动着不安的气氛。傅珺进门便直奔正房,却被怀素拦在了门外。

    “让我进去,我要看看娘。”傅珺急声道。

    怀素红着眼眶摇头道:“姑娘,您不能进去。里头梁太医他们在给太太医病呢。”

    “他医他的病,我就进去看一眼,怎么就不行了?”傅珺有点急了。

    怀素为难地看着傅珺,不知该如何解释,旁边便走出来个人道:“四姑娘,那里头不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您且在外头等一等吧。”

    傅珺侧目看去,说话的却是张氏身边的刘妈妈。傅珺这才发现,这廊下站着不少的人,不止刘妈妈,崔氏身边的绿榭、侯夫人身边的素云、秀云等人,皆肃立于廊下。此刻见傅珺看了过来。便纷纷屈身行礼。

    傅珺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一时间有些愣怔。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看了看廊下的人们,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刹时间,一种莫名的巨大恐惧扑天盖地地袭来,她只觉得头晕目眩。

    一双稳定而温暖的手扶了过来,许娘子那令人镇定的声音响起在傅珺的耳边:“四姑娘,您怎么了?”

    傅珺就着许娘子的手站稳了,深吸口气平定了一下心神,转首强笑道:“无事。一时没站稳罢了。”

    许娘子微微点头。扶着傅珺向旁走了两步,早有小丫头端了绣墩过来,许娘子便扶着傅珺坐了下来。

    傅珺在绣墩上坐了一会。四周虽站满了人,却十分安静。连一声咳嗽声都没有。不知为什么。傅珺很希望有人能说说话。或者做点什么,让这安静消散了去。

    可是,没有。

    四下里静得叫人窒息。傅珺大口地呼吸着。她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她的耳鼓被震得发疼。她坐了一会,终是坐不住,只能又站了起来,在廊下来回地踱着步。可不一会,她又觉得腿有些软,便只得又坐了下来。

    她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她希望时间过得快些,那扇紧闭的门能够早点打开;可在她的心底深处,另一个声音却在说着相反的话,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永远停在这一刻。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砰”地一声,房门忽然打开了,蒋嬷嬷从里面走了出来。

    “嬷嬷,娘怎么样了?”傅珺上前拉住她问道。

    蒋嬷嬷的眼眶红红的,轻声道:“大夫还在给太太看着呢,姑娘再等等。”她一面说,一面便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傅珺一言不发,只盯着蒋嬷嬷看。

    也许是蒋嬷嬷的表情不对,也许是她的声音不对,又或者只是傅珺自己的错觉。那一瞬间,她被那让人发疯的巨大恐慌操控了。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蒋嬷嬷叫道:“我要见娘,我要进去看看娘。”

    蒋嬷嬷被傅珺推得趔趄了两步,旋即便扑过去死死抱住傅珺,颤声道:“姑娘不能进去,大夫在里头呢。姑娘您不能进去。”

    蒋嬷嬷细弱的手臂似是蕴着极大的力量,将傅珺死死拦住,又叫怀素将房门关上了。

    傅珺却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她无论如何都要进去,她要去看看王氏。

    她拼命地挣扎着,用力地蹬着腿、挥舞着手臂,两眼通红地去掰蒋嬷嬷的手,哭叫着道:“嬷嬷我就进去看看,就看看!您让我进去,我要进去!”

    蒋嬷嬷的手却拉得极紧,几乎是强拖着傅珺从门前往外挪了几步。周围的人一时愣住了,不知是去该拦住傅珺,还是该去阻止蒋嬷嬷。在这片刻的寂静中,傅珺的哭求声显得格外的刺耳:“我就看看,我一定乖乖的,嬷嬷让我进去吧,嬷嬷,嬷嬷!”

    这声音在深冬的庭院里四散了开去。北风猎猎,吹得那木樨树的孤枝四下摇晃着。于是,便连这一点些微的挣扎,也很快被寒风吹成了碎片。

    傅珺没多久就脱力了。这具小身体还太柔弱,又经过了一早上的辛苦,方才的挣扎哭叫不过是强驽之末。此刻,她软软地爬在蒋嬷嬷怀里,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

    许娘子轻轻走了过来,看了蒋嬷嬷一眼。蒋嬷嬷眼眶一红,摇了摇头,又对她点了点头。

    许娘子便将傅珺抱了起来,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姑娘且去歇一会子。太太有孕在身,正由大夫诊治着,姑娘这会子进去不方便。”

    许娘子的声音带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傅珺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是了,她怎么就忘了,王氏怀着身孕,她一个姑娘进去确实不便。蒋嬷嬷拦着不让她进去,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傅珺喃喃地自语道。像是要让这句话更有说服力似的,她又接连重复了两遍,还用力地点着头。

    许娘子抱着安静下来的傅珺,叫一个小丫头领路,将傅珺抱到了一旁的小抱厦里。

    抱厦里烧着一个大碳盆儿,屋子四角俱悬着镂银香球,整间房间都弥漫着素馨花的淡香。那是王氏最喜欢的熏香。傅珺一进屋子,便有些贪婪地深吸了口气。

    许娘子将傅珺放在一张椅子上坐了,被叫来服侍的怀素便走上前来,在傅珺的背后垫了一方软枕,轻声道:“姑娘可要睡一会?”

    傅珺摇了摇头,调整了一下坐姿,面朝着窗外。她觉得有些冷,那碳盆明明烧得很旺,可热度却根本传不过来。她将身上的小披风紧了紧。

    “姑娘冷么?”许娘子问道,旋即将一只小手炉搁进了傅珺的手中。

    “有点冷。”傅珺轻声道。

    怀素便道:“姑娘等等,婢子叫人将碳盆子挪过来些。”

    “不必了。”傅珺有些疲惫地道,“你过来坐吧,陪我说说话。我有话要问你。”(未完待续。。)

第108章

    怀素走上前去,并不敢坐,只站在傅珺身旁,轻声道:“姑娘要问婢子何事?”

    傅珺望着窗外出了会神,慢慢地道:“娘到底怎么了?我和爹走了之后究竟出了什么事?你细细说予我听。”

    怀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想了一会道:“爷带着姑娘走了后,太太睡不着,便在房里看了会子书,又用了早饭。饭后歇了一会,便去廊下散步消食。走到花坛那里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滑了一下,还好沈妈妈和婢子扶住了。沈妈妈便说太太还是回屋的好,太太也没说什么,便回屋喝了药后又继续看书,过了一会便说困了要歇觉。婢子便与沈妈妈服侍太太睡下了。谁想……”怀素的声音哽住了,红着眼圈儿颤声道:“谁想太太睡下了半个时辰左右,沈妈妈与婢子便都嗅到了血腥气。婢子与沈妈妈先还没在意,后来那味道越来越浓,沈妈妈觉着不对劲,便掀开了床帏,婢子看见太太……太太……太太的身下全是血,口边也有血。”

    怀素的声音抖得厉害,连身子都在打抖,话也说不下去了。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了王氏昏死在血泊中的样子。怀素没敢告诉傅珺,那血已经浸湿了床单,渗透了好几层锦褥,王氏便像是一张浸在血中的薄纸片儿,只剩下了极其微弱的呼吸。

    当时她便想:一个人能有多少血?人身上的血哪经得住这般流法?她看着王氏,腿软得动弹不得。若不是沈妈妈打了她一巴掌,她只怕连唤人报信儿都做不到。

    怀素的两只手死死扣在一起,环抱在胸前。似是唯有如此,才能抵御那涌上心头的阵阵恐惧。

    傅珺静静地望着窗外,手中的手炉被她捏得“吱吱”作响。她微阖双目,深吸了一口气。抱厦的门并未关严,寒冷的空气裹着素馨的香味,还有隐约的碳气刺入胸腔,让她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睁开眼睛,寒声道:“怎么好好儿的会滑了一下?廊下本就时常有人打扫。根本滑不到人。就算是院子里有些残雪,上头又铺了煤灰,娘行动皆有人扶着,怎么会滑了?你再细想想。可有旁的事情发生?”

    怀素蹙眉想了想道:“太太散步是沈妈妈扶着的。婢子负责帮着看路。并不知道太太是如何滑倒的……”说至此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婢子似是听见太太轻轻地‘咦’了一声。随后便滑倒了。”

    傅珺蹙着眉,喃喃地重复道:“你说娘轻轻地‘咦’了一声,那应该是……”她蓦地转首道:“怀素,娘是在哪个花坛边儿摔着的?”

    怀素便道:“太太是在院子东角那个花坛边儿上摔着的。”

    “带我去看看。”傅珺突兀地道,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

    怀素微微一愣,随后便跟了上去道:“姑娘您慢些。”一面说着,她一面便扶了傅珺的手。许娘子见状便也跟了出去。

    东角的花坛是王氏最喜欢的地方,每每散步皆要过去看一眼,傅珺是知道的。那里头种着一株洒金秋海棠,这株花便是傅珺出生时开的那一盆,王氏叫人将花移至了花坛里,精心莳弄,十分爱惜。

    此时花坛中自是一片枯景,里面堆着雪,那株秋海棠便立在花坛中间,枯枝倾斜向一边,衬着青砖墙,很有种颓败的意味。

    傅珺沉默地走到花坛边,四下环视了一番。

    地上有许多散乱的脚印,还有一处较大的黑灰色印子,应是王氏滑倒后弄出来。她睁大眼睛,仔细地分辨着脚印与各种零散的痕迹。

    她总觉得王氏这一滑不简单。不是她喜欢多想,而是现实教会了她,大宅子里的龌龊与算计,有时比真正的犯罪还要阴险百倍。

    然而,她现在的头脑依旧混乱得厉害,心也一直发慌。虽然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可是这片现场落在她的眼中,依旧只是一片杂乱无章而已,毫无头绪可言。她此刻的大脑,根本组织不起一次有效的思考。

    傅珺深吸了口气,伸出双手,从花坛里掬起一捧残雪,用力在脸上搓了搓。

    “姑娘……”怀素轻呼一声,许娘子却抬手止住了她,转首去看傅珺时,眸中带着几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悯。

    用雪搓过脸之后,傅珺觉得稍稍清醒了一些,但思维仍旧有些迟滞。她缓缓地踱着步,用眼睛看、用鼻子闻,还顺着地上的各种脚印,或东或西地在院子里打转。

    怀素深蹙双眉,眸中隐着水光,担忧地看着四处乱走的姑娘。她不知道傅珺这是在勘察现场,更不明白傅珺是通过这种行为,让周遭的场景全部刻入脑中。

    既然现在无法思考,那就把这些场景“拍”下来,存在脑海中,留待以后再说。

    此外,傅珺现在也必须找些事情来做。她不能去看那扇紧闭的房门,也不允许自己去想怀素方才的话。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一件事。

    傅珺的现场勘察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正房的门再次被打开,傅庚双眼通红地走了出来。

    傅珺转过身看着傅庚,两眼直直地盯视着他。

    她不敢转动视线,更不敢说话。她只是死死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答案。

    傅庚的双臂软软地垂在身侧,木然向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着,似是想要说话,又像是在用力地吞咽着些什么。渐渐地,他的眸中漾起了一层极薄的水光。他踉跄地走到傅珺跟前,颤抖着蹲下/身/,伸出双臂,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

    一些温热的/液/体滚落在了傅珺的肩上,将她的小披风浸湿/了一大片。傅庚的头便埋在她的小披风上,她的肩头越来越热,也越来越/湿。

    傅珺僵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她怕她一动,那些她不能承受的东西便会迎面砸过来。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前方。在她的眼前,那道一直关得很紧的房门终于敞开了,张大夫走了出来,梁太医也走了出来,还有沈妈妈、张氏、刘妈妈,甚至还有侯夫人扶着拐杖,面容哀切地走了出来。

    许多许多的人一个个地往外走着,傅珺焦急地等待着,等着那个最该从这扇门里走出来的人,含着笑、伸开双臂,温柔地唤她“棠姐儿”,再将她拥入怀中。

    可是,那个温柔的身影,却始终不曾出现。(未完待续。。)

    ps:  天津港口的爆炸事件太可怕了。向勇敢的消防官兵致敬!愿生者坚强。死者安息。作者君也祝愿每位书友平安、健康、快乐!

第109章

    傅珺张大了眼睛,不说也不动,耐心地等着那个身影出现。

    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等待。她已经等过了一世不是么?那么冰冷而又短暂的一世,她已经等过了。

    而这一世,她终于等到了,那份温暖她也终于拥有了。所以,她可以再等下去的,只要那个人能够出现,只要那双柔软的手,能够再度抚过她的发顶。她可以一直一直等下去的。

    傅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一直飞到了半空,俯视着脚下的人群。

    她的脚下奔过许多身影,怀素、沈妈妈、许娘子,她们奔跑着过来,将倒在地上的小女孩扶了起来。傅庚大声地叫着什么,抱着小女孩跑到了廊下,张大夫将手探到小女孩的鼻下,试着她的呼吸,又转头吩咐着别人一些什么。

    许多人在哭,还有人在叫着什么。傅珺听不清,她只看见人们的嘴一张一合,面上的神情变幻来去。眼前的一幕幕就像是一部默片,没有台词,只有人们无声的表演。

    她飘到了小女孩的上方,小姑娘的眼睛紧紧闭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傅庚的一角衣袖。

    唉,可怜的孩子!傅珺怜悯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的空气让她窒息,她的心口好疼,头也很痛。

    她抬起头,望着远处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变成了一片沉郁的黑暗。一些纤细的白色雪粒,无声而迅速地飘落了下来,很快地,便将她脚下的这方世界,覆成了一片雪国。

    多么美丽而安静的世界。

    傅珺望着前方的那片黑暗。那是这些白色精灵的来处。她也很想飞向那里,她相信,有人便在那里等着她。

    可是,她的双腿像罐了铅,那飞舞的雪粒被大风卷起,化作雪色的旋涡。将她牢牢地吸住。她再也无力飞行。只能重重地沉溺在了这片雪白的世界里……

    ************************************

    傅庚负着手,面容枯槁地站在床前,看着女儿昏睡的面庞。

    傅珺已经这样昏睡了整整三天了。

    在这三天里,傅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去。此刻的他看上去像老了十岁。鬓边已经有了霜色。

    他很累。心力交瘁,神魂俱疲。可他不能倒下去。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也有太多的人要见。还有他的女儿,他唯一的至亲骨肉,也需要他的照顾。

    方才鲁医正刚来瞧过傅珺。

    他是在王氏去逝后两天才回的京,一回来就被傅庚请了过来,这两天皆是鲁医正在给傅珺把脉开药。

    在离去前,鲁医正对侯夫人说,傅珺身体无碍,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不过,这只是他在人前的说辞。而在无人处,他拉着傅庚悄声告诉他,傅珺得的,很可能是离魂之症。

    鲁医正说,得此症之人并非身体上有病,而是潜意识里不愿醒来。失去了母亲的傅珺,心灵上所受到的伤痛,需要通过睡眠来修复。因此鲁医正只开了一张安神的方子,便叫傅庚耐心等待。

    “等她觉得没那么难过悲伤了,她自会醒来。”鲁医正最后说道,随后便摇着头,叹息着走了。

    傅庚凝视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住了一般,揪痛难当,几令人窒息。

    他伸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息着,身体前屈,表情十分痛苦。一旁的许娘子忙倒了杯热茶,怀素捧至傅庚面前,却被他挥手格开了。

    过了好一会,那阵疼痛方才渐渐淡去。傅庚苍白着脸直起身来,平复了一下呼吸,疲惫地对许娘子与怀素道:“你二人便牢牢守在这里,任何人叫都不得离开。”

    许娘子与怀素皆应是。

    傅庚伸手揉了揉额角,手腕划过素服粗砺的布料,他的心又是一阵撕扯的疼。

    他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会醒,只能叫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好在女儿虽是昏睡着,却能喂进些流食。许娘子照着宫里的方子,亲手熬了浓浓的鸡汤与肉骨汤,一天几顿地喂着,傅珺的面色瞧着倒比之前红润了些。

    想至此,傅庚感激地看了许娘子一眼,道:“劳烦你了,我实是顾不过来。棠姐儿还要烦你多看顾着些儿。我现今,只剩她一个了,若她再有什么事,我……”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布满红丝的眼中泛起泪光,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许娘子屈身行了一礼道:“三爷放心,我会好好照应四姑娘的,绝不会有任何闪失。”她说话的语气十分郑重。傅庚知道,似许娘子这等重诺之人,言出必行。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感激之情,只能朝许娘子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西厢房,步出了秋夕居的院门。

    方才侯夫人使人过来传话,说有要事相商,着他速去荣萱堂。

    要事?傅庚一听到这个词便很想笑。

    现在还有什么事能大过他的妻女?连皇帝都准了他半个月的假,着他好好操办丧事。这位尊贵的平南侯夫人,哪来的要事要找他这个庶子?

    傅庚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负着两手,穿着一身十分扎眼的粗布素服,腰上缠着白绦,不紧不慢地进了荣萱堂。

    他知道侯夫人忌讳这些。不过,他可不是自己来的,是侯夫人有“要事”急着找他来的,既有要事,这身素服便也来不及换,也只能穿过来给侯夫人看看了。

    傅庚跨进荣萱堂的时候,侯夫人穿着一身深紫色团花对襟袄儿,正端坐在西次间里,只留了于妈妈与素云二人服侍。

    傅庚进门是于妈妈亲掀的门帘儿,将傅庚让进了屋中。

    “三郎来了。”侯夫人态度温和地道,素云捧了傅庚最爱喝的茶过来,轻放在他的手边。

    傅庚垂眸问道:“不知母亲唤儿子过来,要商量何事?”说罢,便状似无意地将手抚向腰间的白绦子。

    对于傅庚的举动,侯夫人反常地未表示任何不满,只关切地道:“三郎又瘦了。我知道你这两日辛苦,可也要爱惜身子才是。”

    傅庚淡声应了句“是”,便不再作声了。

    侯夫人便向于妈妈看了一眼,于妈妈会意,带着素云悄然退出门外,自外头将门关上了,二人亲自守住门口,不许旁人打扰。

    没有人知道,在那扇关起的门扉内,侯夫人与傅庚都说了些什么。于妈妈与素云守门守得极严,便有小丫头从廊下经过也不行,一律将人赶得远远的。

    小丫头们便只能躲在回廊的边上、柱子的后头,偷眼去瞧。

    半炷香后,傅庚便从门里走了出来,一身素衣将他衬得宛若落难公子,俊美中带着沧桑,瞧来格外叫人怜惜。他的面上无甚表情,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出了荣萱堂的院门。

    小丫头们牵扯的视线,便长久地锁在那道瘦削而修长的背影上。即便憔悴如斯,傅三郎的俊美依旧令人心动不已。(未完待续。。)

    ps:  谢谢么宝童鞋的月票,以及现在已经51票了,作者君求月票求加更,泪目,马上就又可以加更了,作者君真的好期待的说。最后还要谢谢所有朋友们的支持!

第110章

    就在傅庚跨出荣萱堂院门的同时,一道纤丽清婉的身影,也走进了抚远侯世子卢荣的书房。

    卢荣正在桌前看书,听见廊下小厮报“二姑娘来了”,便忙从桌前站起身来,笑着道:“妹妹可是稀客,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卢莹脱下身上的斗篷交予身旁的丫鬟,又从另一个丫鬟的手上接过只描金朱漆托盘来,含笑道:“妹妹特来瞧瞧大哥哥,顺便给哥哥送些吃的。”

    卢荣笑道:“是什么吃的这么稀罕,还要妹妹亲自送过来。”

    卢莹轻轻将托盘放在桌上,那托盘里有一只竹青官窑瓷罐,一阵鲜甜的香气从罐子里传了出来。卢荣不由耸动鼻尖道:“好香。”

    卢莹笑道:“是蜜酿羊羔水晶羹,我照着母亲留下的法子学着做的。”

    卢荣听了这话,面上便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情,叹道:“怪道这味道如此熟悉呢。”

    卢莹柔声道:“大哥哥快尝尝,看味道可好。”说着便亲手布了碗勺,舀了半碗羹递到了卢荣面前。

    卢荣舀起一勺来尝了尝,面上的神情越发柔和,温声道:“很好吃,跟母亲当年的手艺很像。”说到这里,他极轻地叹了口气,眸中怀念的意味更深了些,低下头去又舀了一勺羹,放在口中细细品尝,面上的追忆之色越来越深。

    卢莹也不说话,只温柔地笑着,看卢荣吃光了碗里的水晶羹。又递过毛巾叫他擦嘴。

    卢荣接过毛巾拭拭唇角,和声道:“妹妹有心了。”

    卢莹笑了笑,将那瓷罐交予一旁的丫鬟,柔声道:“这羹冷了便不好吃了,且放在火上煨着。”

    那丫鬟领命下去了,卢莹便柔声道:“听嫂嫂说大哥哥最近胃口不大好,妹妹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顺便跟大哥哥说说话儿。”

    卢荣笑着打趣道:“妹妹难得洗手做羹汤,看来是有事求为兄了。说吧。是什么事?”

    卢莹面上一红,道:“大哥哥怎知妹妹有事相求?”

    卢荣见卢莹这红着脸的样子,眼前便不禁浮现出小的时候卢莹撒娇求他帮忙的情景来,面上的笑意愈发柔和。柔声道:“你啊。还和小时候一样。每回求我什么事的时候,就说给大哥哥送吃的。多少年也没变。”说到后来,他的语气不由带出了几分回忆与怀念。

    卢莹含羞带怯。轻垂臻首、缓低蛾眉,柔声笑道:“大哥哥果然最知妹妹,妹妹确是有事相求。”

    卢荣便笑问:“何事?”

    卢莹却未说话,清丽的眸子向两旁扫了扫。

    卢荣不由失笑道:“什么事这么要紧,还要避着人说。”一面说一面便挥挥手,侍从们便皆退了下去。

    待到屋中再无旁人,卢荣便笑道:“现下可以说了吧。”

    卢莹轻轻“嗯”了一声,未曾说话,人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款步走到卢荣面前,双膝一弯,当先便跪了下去。

    “妹妹!”卢荣吃惊地看着卢莹,伸手便欲扶。卢莹却将身子向后一缩,避开了卢荣的手,仰首颤声道:“妹妹只能来求大哥哥了。”说罢便落下泪来,那晶莹的泪珠宛若透明的珠串,颗颗洒落在她的衣襟上。

    “你这是做什么?”卢荣大为惊讶,对卢莹此刻的表现完全没有头绪,蹙着眉头打量着这位妹妹,神情里带着几分疑惑。

    卢莹垂下头去,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待到再抬起头来时,她的眼中已无泪意,一双眸子亮得怕人。

    “我要嫁予傅三郎。”卢莹一字一句地道。

    卢荣呆住了,往后退了两步,神情无比震惊,过了好一会才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卢莹的面上微微一红,随后便浮起一丝梦幻般的笑意,微微垂首柔声道:“妹妹是说,妹妹想要嫁予傅三郎。春温一笑傅三郎,探花傅三郎,妹妹想嫁予他为妻。求大哥哥成全。”说到这里,她的眸子里渐渐便蕴起一层泪光,无助地看着卢荣,眼中满含乞求。

    “你……你疯了么?怎地突然说这些?”卢荣难以置信地看着卢莹。他万没想到,卢莹今日所求竟是此事。这简直叫人无法接受。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突然,”卢莹的面容变得十分哀婉,微带哽咽地道:“所以我才会来求大哥哥,只有大哥哥能帮我。大哥哥去和爹爹说了,爹爹会同意的。”

    “妹妹这话我竟听不懂了,你究是何意?不,你这是什么打算?不,不,你告诉为兄,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卢荣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

    卢莹面染薄红,垂首轻声道:“过不了几日,平南侯府便会上门议亲,只要大哥哥到时候跟爹爹说一说,爹爹必会同意这头亲事的。”

    “妹妹怎知平南侯府会上门提亲?”卢荣惊讶地问。

    卢莹一脸的羞不可抑,轻声道:“是祖母悄悄问妹妹的,妹妹……”

    “你同意了?”卢荣不敢置信地问道。

    卢莹轻轻点头,柔声道:“祖母告诉我,平南侯夫人与她老人家说了,原先给傅三郎挑亲事的时候,便瞧中了我。不巧我那时候病着,这才让那王家的庶女进了门儿。而今,傅三太太去了,平南侯夫人找人算过,说若是傅三郎百日内续弦,会一生顺遂、夫荣妻贵……”

    卢荣不待她说完,豁然起身厉声道:“我看妹妹是真疯了。你还要和爹说?爹怎么可能同意?且不说那傅编修刚死了太太,家里正办着丧事。便是你的身份,他一介小小编修如何配得上?我劝妹妹且打消这个念头,我这就叫人送妹妹回去。”

    “我是疯了!我就是疯了!”卢莹忽然拔高了声音道。

    “妹妹!”卢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得一怔便去捂卢莹的嘴。卢莹也不挣扎,只任由他捂住嘴,双眸轻轻阖住,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滴,白皙的双颊边满是泪痕。

    卢荣低头见了,不由心头一软。

    他还记得小的时候,卢莹也总爱这么哭,也不出声,只静静地落泪,瞧来分外叫人心疼。他望着垂泪不止的卢莹,终是无力地松开了手,心疼地道:“是大哥哥不好,有没有弄疼你?”

    卢莹摇了摇头,凄然道:“比起我心里的疼来,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卢荣叹了口气,伸手去扶卢莹。卢莹却依旧不愿起来,抬眼望着卢荣,惨笑道:“我知道大哥哥说得对,我也知道,我这么来求大哥哥,会叫大哥哥为我担心。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妹妹真的没办法。这一颗心里全都是他,想忘也忘不了。”她哀哀地诉说着,身子轻轻颤抖,单薄得宛若一片风中的雪花。

    卢荣神色复杂地看着卢莹,长叹了一声,柔声道:“妹妹既知此事不对,便莫要再作此想了。大哥哥知道妹妹这几年过得苦,你放心,大哥哥定替你寻一门顶好的亲事,绝不比那傅庚差。这事你交给大哥哥,好不好?”(未完待续。。)

第111章

    听着卢荣那如同哄小孩子的语气,卢莹不由凄然一笑,道:“大哥哥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没了绒兔儿,便给块糖来哄我,我便也忘了那绒兔儿了。大哥哥,妹妹已经长大啦,那三郎也不是绒兔儿。在我心里,再没旁的人可以替代他。”

    说这些话时,卢莹的面上便又浮出一丝梦幻般的笑来,道:“大哥哥方才说我疯了,可不是,我可不就是疯了么。为了三郎,我做了多少事,大哥哥,你都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我可不是疯了么。”说到这里她又落下泪来,唇边那一丝笑意却仍在,看得卢荣心都揪痛了起来。

    “妹妹能做些什么?”卢荣柔声地安慰道:“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妹妹莫要再胡思乱想了,哥哥这就遣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卢莹拭了拭泪道:“大哥哥,您都不问问我做了些什么吗?”

    卢荣无奈地叹了口气,揉着额角问道:“好吧,你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卢莹微垂着头,眼睛看着地面,语气平静地道:“去年夏天,我记着是在平南侯爷过寿的那天,我去侯府赴宴,顺便叫人将傅三郎的女儿推到了湖里。”

    “什么?”卢荣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卢莹坦然地望着卢荣,一脸平静地道。“妹妹是说,妹妹叫人将傅四姑娘推进了湖里。”

    卢荣难以置信地看着卢莹,喃喃地重复道:“你是说。是你叫人将傅四姑娘推进了湖里?”

    “是,是我叫人将傅四姑娘推到了湖里。”卢莹道。

    “妹妹,话可不能乱说,你一个弱质女子,如何能做到这件事的?你莫要哄大哥哥。”卢荣依旧难以相信。

    卢莹一笑道:“妹妹说的句句属实。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何必撒谎?”

    卢荣无言以对,看着卢莹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问道:“你……却是为何?又是如何……如何做的?”

    卢莹垂下长长的睫毛,平静地道:“因为傅四姑娘长得很像王氏,赴宴那天见着了她。我便想起了那个嫁给三郎的女子。我的心里就难受,所以我就跟赵绮说了,因为我知道赵绮也心慕三郎。我说傅四姑娘生得好像那王氏;说我真希望傅四姑娘不曾出生;还说若她能受些苦,那王氏必然好过不了。说不准便会与三郎生嫌隙;我还告诉赵绮。说那傅四姑娘去了前湖。那水边滑得很,也不知会不会落水。我说了这些后,赵绮便动了心思。叫贴身丫鬟偷偷地跟着傅四姑娘到了湖边,将她推了下去。她后来将这事告诉了我,我便谢了她,说她做得很好,便只一样,那丫鬟若被人瞧见了只怕不好。她听了之后,回去不知如何处置的,那丫鬟没几天便病殁了。”

    卢莹语气平静地说着这些话,那双清亮的眸中一派淡然,甚至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似是全然不知,在她安静的话语下,隐藏着怎样的疯狂与歹毒。

    卢荣盯着卢莹看了很久,卢莹坦然回望着他。过了好一会,他蓦地后退两步,颓然坐倒在了椅子上。

    他不愿相信这真是卢莹做的。可是,卢莹的话却让他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他忽然便记起,他的这个妹妹,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

    他不愿信,却也不得不信,他的好妹妹,确实是做下了这些事。她说话的语气太坦荡了,坦荡得藏不住一丝虚假。她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卢荣与卢莹做了快二十年兄妹,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他能够分辨得出。

    而看卢莹的表情,卢荣相信,只怕他的好妹妹做下的事情还不只这一件。他不由自主便想起前几天傅庚家里发生的事情,他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卢荣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双眼微闭,半晌未曾出声。

    卢莹却又哭了起来。依旧是那种无声的哭泣,珠泪轻洒、盈然如画。那张洁白清丽的面庞,便似被细雨打湿的梨花一般,既纯净又可怜。卢荣并没注意到,借着拭泪的动作,他的妹妹正冷眼观察着他的动静,判断着他的想法。

    卢莹可以断定,卢荣被吓住了。

    她今天的目的就是来吓这个大哥哥的。卢荣性格温柔、为人良善,这些都是可利用之处。只要让卢荣以为,不嫁给傅三郎她就会继续疯狂下去,以卢荣的性子,必做不出那等心狠手辣之事,除了顺从她的愿望之外,再无旁的路可走。到时候,她的图谋便又多了两分筹码。

    她知道,这桩婚事的最大阻力,必定来自于抚远侯。傅庚官职低微,且还是续弦,侯爷定然不会同意。因此,卢莹才会来找卢荣。只要在谢老夫人向抚远侯提及此事时,由卢荣这个世子出面给她帮腔,再由太子妃卢菀从旁稍作暗示,这桩婚事她有八成把握可以拿下。

    毕生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卢莹简直欢喜得要发抖。她相信她这次定能得偿所愿,因为她已经动用了全部的力量,甚至还借助了一部分二皇子的力量。

    想到这里,卢莹清婉的泪容里便蕴了一丝冷意。

    她知道那个刘竞在想什么。仗着二皇子的身份,还真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会对他俯首顺从呢。她不过是制造了一次“巧遇”,叫二皇子见到了她落泪轻泣的娇柔模样,那二皇子便起了心思。她再摆出一副懵懂天真的样儿来,那二皇子竟蠢得毫不起疑,竟还将她偷偷带去了别庄。

    也就是在那间别庄里,她探知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刚好可以借来一用。她相信,只要能将傅四那个贱丫头与藏剑山庄弄到一处去,王氏这辈子也别想见到女儿。她那身子原就有病,借这一次必得大病一场,而卢莹还安排了一个后手,不愁王氏不死。

    可惜的是,那傅四居然逃过了一劫,险些坏了她的大事。好在那后手起了作用,王氏终究难逃一死。想到这里,卢莹几乎要笑出来。连老天都这么帮她,她还有什么愿望不能完成的呢?

    在轻泣落泪的同时,卢莹已经在心里计划着嫁衣的花样与凤冠的款式了。还有,蜜露之类的也要预备起来了。她知道宫里有方子,可让女子身白体嫩、遍身芳香。若婚事议定,她能准备的时间并不多,时间颇为着紧。卢莹决定过几天就递牌子进宫,去姐姐那里搜罗些好方子过来。

    她一面拭着泪,一面快乐地想着这些事。只要一想到用不了多久,她便会永远陪伴在三郎身旁,被他轻怜蜜爱、柔情呵护,她便止不住地浑身轻颤。

    不过,现下还不是欢喜的时候。卢荣并没有被完全吓住,还差些火候,她还要再加把柴才是。

    于是,卢莹抬起泪盈长睫的眼睛,看着卢荣,颤声道:“大哥哥,我还要告诉您一件事,元宵节那天……”

    卢莹絮絮地说着,至于她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并无人确知。

    人们只知道,抚远侯世子书房里的轻泣与低语声,绵延了许久。那细碎而宁静的声音,宛若窗外飘飞的细雪,看似温柔无力,却很快冰封大地,将整个世界覆在了足下。(未完待续。。)

    ps:  谢谢绿蓝蓝、lu?lu?169、mm123、么宝童鞋的月票。已经57票了,再来3票作者君就又可以加更了,好开心。

    另外也感谢所有没有在此刻弃文的朋友们。我知道王氏的结局让大家觉得虐心了,关于这一点作者君已经在书评区里作了解释以及剧透,请大家移步去看看。

    谢谢所有支持我的朋友们,虎摸你们。

第112章

    傅珺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雪仍在下。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窗外雪落时“簌簌”的声响。那声音细小且微弱,就像她在梦里时听见的那样,虽是有声,却比无声更显得寂静。

    傅珺缓缓地张开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里是她一直住着的西厢,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旁边的花梨木条案上点着盏小小的纱灯,微弱的光晕洒在床边的椅子上,那上面搭着一套雪白的衣裳。

    那是孝衣。傅珺想,那是她该穿的服饰。

    她闭上了眼睛。那种扑天盖地的感觉又来了,宛若一/波/又/一/波/巨/大/的海浪,将她整个人淹没了进去。

    她没有动,甚至连思想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等着那感觉过去。大约过了一分钟的样子,海浪终于消失了,她的呼吸又恢复了正常,她也从那令人窒息的世界里脱出身来,重又回到这灯光黯淡的房间。

    傅珺略微动了动手脚。整整五天的昏睡并没让她的肌体失去动力,她的力气还在,甚至,经过这些天许娘子的精心调理,她的精神又比往日好些。

    她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赤足走到椅子边,将孝衣一件件地往身上套。

    雪声簌簌,天与地一片寂静。傅珺穿好衣物,轻轻走到帘边,将帘子掀开了一个小角。

    “姑娘要出门么?”一个沉静的声音悄然响起。

    傅珺回首看了一眼,淡淡一笑道:“嗯。是要出门。”

    “姑娘该着上鞋袜的。”许娘子有些责备地道。

    她走上前去拉着傅珺的手,将她扶到一张小巧的花梨木圈椅上坐了,取出早就备好的鞋袜,细心地替傅珺穿上。

    傅珺乖巧地坐在椅中,一动不动,待鞋袜着好后,便又站起身来往门外走。许娘子一声不出,静静地随在她的身后。

    不知是不是错觉,房门的门槛像是高了许多,傅珺抬腿的时候有些吃力。她停下脚步扶住门框。斜靠着门喘了口气。有些自嘲地道:“门槛像是变高了呢。”

    许娘子望着眼前小小的身影,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俯身将傅珺抱了起来,将一顶兔毛的小绒帽戴在了她的头上。跨出了房门。

    门外是黑白两色交错的世界。

    点着白烛的白色灯笼。沿着秋夕居的回廊亮了一圈儿。与四周笼罩的黑暗抗衡着,在正房那里做了终结。高大的木樨树上也挂着灯笼,惨淡的灯光投射在无人清扫的庭院里。一些细细的雪粒,在光晕中悄然掠过。

    许娘子抱着傅珺,沿着抄手游廊走向正房。她觉得,手中的小女孩轻了许多。她还记得,几天前她抱着的那个小姑娘沉得压手。而现在,这具小身体轻得宛若一片羽毛。

    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心酸。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眨去眼中泛起的水意,将小女孩抱得更紧了一些。

    起风了,风搅起雪花,一蓬蓬地涌到廊下,打着旋儿、转着圈,在地上落下盘旋的影子。灵堂外的门帘被风卷了起来,许娘子抱着傅珺,便像是被风吹进去的一般,无声地出现在了房间中。

    灵堂里燃着几盏灯烛,傅庚歪坐在一边,瘦得形销骨立,眼眶凹进去了一大块。守灵的沈妈妈等人亦皆是一脸疲色,靠在柱边儿打着盹儿。

    傅珺悄无声息地走到傅庚的面前,看着这个熟睡的憔悴男子。他的眉头深深地蹙在一处,形成了一个川字。颊边的肌肉绷得很紧,似是一直紧咬着牙关。

    傅珺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抹去了他眼角边的一粒水珠。

    带着指尖上微薄的凉意,她朝着灵堂正中的那具棺椁走去。她身上的白衣融进了这一片缟素中,连她的心也浸润于其中,变得冰凉。

    棺椁摆放得很高,许娘子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方小凳子,将傅珺抱了上去。傅珺便踩着凳子,探了身子,去看那敞开着的棺椁。

    原来,她的娘亲,已经是唯有这样才能看得到了。

    很快的,再过上几天,就算她踩了再高的凳子,爬到更高的地方,她的娘亲,也再不会出现了。

    傅珺微俯着身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王氏。

    王氏的睡姿很安详。双手合拢,安静地放在小腹上。长发挽作望仙髻,插戴着她最喜欢的那根青玉长流苏簪子。那双如秋水长天般的眸子,而今轻轻阖着。天水碧的长裙铺散在她的脚面上,宛若一泓秋水。而王氏苍白的面容,便是这秋水上飘浮的一片花瓣,无力而又单薄。

    傅珺将手轻轻覆在王氏的手上,指尖的凉意似一柄寒冰利刃,沿着手指漫溢袭来,掠过她的身体,穿透她的心脏,最后刺进了她的眼中。

    她闭上了眼睛,脸上一片冰凉。

    原来,哀怮是没有声音的。就像人在最痛的时候,不是会哭叫,而是会昏厥一样。她此刻的心碎与哀痛,也是发不出声音来的,除了一滴滴落下的泪水,她连一丝声音都哭不出来。

    傅珺不知道自己这样了多久,甚至也不记得,许娘子是如何抱着她,重又穿过那黑色与白色交织的世界,回到了她的房间。

    当她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黑白世界出神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只有双眼微微生疼。

    她长久地望着窗格外的那方庭院,久得连傅珺自己都以为,她已经变成了一尊雕像。

    在她的周围,景物不断地变幻着,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一些人对她说话,一些人拥着她哭泣,还有另一些人,打从她的身边经过,陌生得宛若过客。

    傅珺像是走在一道时光的长廊里,廊外岁月转换,而她在廊中恍若未觉。时间被心境模糊了,光阴变成了一段又一段光影,破碎得难以拼凑出完整的画面。

    仿佛只是一恍眼的功夫,窗外的木樨树便已褪去了残破的白灯笼,抖落掉了满身的雪意,在一阵暖似一阵的风里,轻轻摇曳着它的枝桠。当傅珺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窗前,已是一脉柔和的新绿。

    温暖的东风自南方而来,携着淡淡的潮气,拂过她的面颊。一切白色的事物皆被换成了素色,石青、灰绿、茧色、黑色,这重叠的颜色布满了廊前檐下,也布满了傅珺的房间。(未完待续。。)

第113章

    人间四月,草木芳菲。四时节序,依时转换,从不会因人的心境而改变。而漫漫流去的光阴,究竟是无情还是多情,傅珺也计算不清。

    便在她坐在窗前发呆的当儿,青蔓正在打点着行装,将最后一些散碎的衣物,收拾进一只葱白色细绸包袱皮儿里。

    “姑娘别总在风口里坐着,当心着凉。”青芜走过来轻声地道,顺手将窗屉子关小了些。

    傅珺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多宝阁上,从架子上取了只青花圆瓷壶,一面向外走一面问道:“东西都带齐了?”

    “回姑娘的话,都带齐了。”青芜跟在傅珺身后道。

    傅珺点了点头,出门行至东角的花坛边,将壶里的水浇在那株洒金秋海棠上,细声道:“记得将花儿也带着。还有,叫沈妈妈来一趟。”

    “是。”青芜应了一声,悄然退了下去。

    傅珺细细地给花浇着水,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的生活几乎是大变了个样。

    王氏丧事后不久,沈妈妈便寻了个空儿,将王氏的嫁妆单子交予了傅珺。直到那时傅珺才知道,她的娘亲竟给她留下了近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仅庄子便有五处,田亩、铺子等亦有好些,还有存在汇丰票号里的五万两银票,以及首饰器物等等。

    这些财产的价值,远远超出了一个庶女该有的身家。

    傅珺无法想象王氏是如何得到这笔财产的。据她所知。王氏生前虽也经营着几家铺子,但入息十分有限。这些钱物田产究竟从何而来,傅珺问过沈妈妈,沈妈妈却是语焉不详。

    在傅珺还没消化掉这些消息的时候,沈妈妈又将一只秘匣交予了她。在那只匣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八只小瓶子。沈妈妈说,这些全是些珍贵秘药,是根据南山国的秘方制作成的,乃是王氏的生母——玉姨娘——亲手交给王氏的。

    据沈妈妈介绍,这些秘药里,有些是能止血的。有些是能令伤口快速愈合的。还有几样却是能致人呕吐、腹泻或是晕厥的药物。总之,便是既有治病救命的药,亦有伤人害命的药。沈妈妈一再叮嘱傅珺,好生收着。小心使用。

    这些秘药再次大大超出傅珺的想象。她头一次觉得。在她的母亲王氏身上。似是有一些秘密。而这秘密沈妈妈可能知道一些,却不知出于怎样的原因,一丝也不肯向傅珺透露。

    如果说。王氏的陪嫁之巨,彻底颠覆了傅珺对庶女的认知。那么,外祖父王襄的来访,则令傅珺头一次知道,自家外祖父对王氏的重视,似也超出了普通人家对庶女的态度。

    王襄为了庶女王氏丧葬之仪,亲赴京城,这本身已经很叫人意外了。而在侯府住了三日后,王襄便提出要带傅珺去姑苏小住,以抚慰老妻丧女之痛。

    彼时,傅庚即将续弦的传言甚嚣尘上,整个侯府都传遍了,甚至连续娶的对象都传了出来,便是抚远侯府的大龄未婚女卢莹,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傅珺也听到了一些。

    对于此事,傅珺既未向傅庚求证,也并不觉得意外。

    于她而言,傅庚更像是一个朋友,而非父亲。前世的她比傅庚要大好几岁,在她眼中,傅庚的许多行为冲动而偏激,与王氏带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

    她看傅庚是隔着些距离的。某种程度上说,傅庚只是傅珺所借住的这具身体的父亲而已,在精神上,她对他并无依恋。

    也正因如此,傅庚是否续弦、何时续弦、续娶何人……这些傅珺既无法左右、亦无力关心的事情,她也只是听听便罢。

    而王襄的要求,则与傅庚续弦的传言配合得十分默契。

    那一阵子,傅珺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侯夫人看她的眼神,很像是在看一个多余的物件儿。那种称量着该如何摆放这个物件的态度,让傅珺很是啼笑皆非。

    她是侯府三房的嫡长女,这个事实永远不可能改变。她不管傅庚娶的是张三还是李四,她都会谨记,她是名正言顺的三房嫡长女。若有人记性不好,她会用她的方式帮那人长长记性。

    也许是心态的转变,让傅珺对侯府中的一切人与事,都有了一个全新的态度。而侯夫人的那点眉眼官司,她根本便没往心里去。

    对于王襄的要求,侯夫人自是顺水推舟地应了,却不料,这件事在侯爷那里遭到了强烈反对。

    侯爷道:“棠姐儿是我侯府的姑娘,才经母丧便远赴他乡,你叫外人怎么看我平南侯府?”

    侯爷未尽之意便是,那头才有傅庚续弦的传言,这里便将先头太太所出之女遣至他处。外人看着,只会说侯府连个姑娘都容不下,只会觉得傅珺可怜、傅庚薄情寡义、续弦心胸狭窄。平南侯府的名声只怕会因此受损,故侯爷坚不同意。

    傅庚对此不置可否。侯爷多次征询他的意见,他皆以岳父其情可怜,不忍拒绝为由推脱了。

    因此,关于傅珺赴姑苏一事,便这样僵住了。在此期间,并没有人来征求傅珺的意见。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显然认为,对一个六岁的女孩,他们有着绝对的支配权。

    傅庚倒是悄悄寻傅珺说过几句话,言语虽有些隐晦,但傅珺能感觉到他的态度,甚至还觉得,要将她送往姑苏一事,很可能是傅庚与王襄商议过后,才由王襄提出的。

    事情僵持了一段时间后,王襄大约是不耐烦了,便跟侯爷发了话,道:“棠姐儿乃是我王氏家族血脉,我王氏一族虽名声不显,但也绝不会屈于侯爷的威风之下。若不叫我带棠姐儿走,我便上折子告侯爷仗势欺人,告平南侯府攀附富贵、家风不正。拼着我头上这顶乌纱不要,我也要将你们平南侯府告下来。”

    看着王襄须发倒张、横眉立目的样子,平南侯先就软了语气。

    王襄话中的潜台词,他想装听不懂都不行。而这里头牵涉到的人或事,敏感得不能再敏感,让他不能不多想。再联系到王知府在江南士林中的声望,以及那一连十余年上佳的考绩官声,平南侯的腰杆儿便再也硬不起来了。(未完待续。。)

    ps:  谢谢yangexing童鞋的月票,还有1票就60票咯,作者君希望今天就能加更成功!

    谢谢旧逐空香的打赏以及暖心评论,作者君很感动的说。

第114章

    傅珺前往姑苏探望外祖母一事,便此敲定了下来。依着本朝的规矩,父母丧,守孝满六十日后方可出行,因此,傅珺的启程之日便定在了四月初。

    沈妈妈是流着泪送来这个消息的,传过了话,她便一把搂过傅珺,泣不成声地道:“可怜的姑娘,太太一直放在心尖儿上疼着的姑娘,太太这一去,姑娘便要离乡背景了。太太若是活着的话,哪会这样呢。”

    “哪里就至于如此了呢,妈妈想得太多了。”傅珺轻声安慰她道,“我是去看望外祖母的。外祖母这么疼娘亲,定也会很疼我的。妈妈快擦擦泪吧,别哭了。”

    沈妈妈望着傅珺,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声,收住了眼泪,忙着去帮傅珺打点行装去了。

    收拾箱笼、清点衣物首饰,点选要带走的丫鬟妈妈,安排谁去谁留等等,这些琐事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两个月飞逝而过。此刻,望着眼前的花草,傅珺的心中涌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她将花壶交予身旁的青蔓,转首望着木樨树。

    这偌大的侯府中,能叫她留恋的人与事不多,这木樨树算一个,另一个,便是傅庚了。

    也不知他现下心境如何?被父母逼迫着,于发妻死后百日内续弦,他的心情想必也不会太好吧。

    傅珺看着木樨树想得出了神,便没听见沈妈妈的脚步声。直到青蔓轻轻地唤了一声“姑娘”,她才回过神来。

    “姑娘找老奴?”沈妈妈问道。

    傅珺微笑道:“是有事儿找您。前儿苏州那边来了信。说是先前我们送去的箱笼都到了,许娘子也附了张纸条儿,只说一切安好。我便想问问您,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叫人捎过去,那捎信的人明儿便走了。”

    沈妈妈在心底里悄叹了口气,又勉强换出个笑脸来道:“能有什么?能带去的皆带去了,下剩的皆是姑娘眼面儿前用得着的,要不就是些笨重的家什,也都锁在了库房里,钥匙便在老奴这里。再过三日咱们也要启程了。便有些零碎物件儿。想那船也装得下。”

    傅珺含笑道:“如此便好。妈妈辛苦了。”

    沈妈妈躬身道:“老奴不过归置归置东西罢了。”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会道:“姑娘好久没跟爷说话儿了,眼见着便要启程,姑娘也该寻个机会跟爷说说话。”

    傅珺明白沈妈妈的苦心。漫声应道:“我会去的。妈妈放心。”

    沈妈妈便无声地叹了口气。退了下去。安排留守与跟着的人员。

    因蒋嬷嬷年纪大了,经不得舟车劳顿,便留下来看院子。顺便照顾傅庚。原本沈妈妈还要将流风与回雪留下的,却被傅珺否决了。

    傅庚今后会娶谁续弦,想纳谁当通房或小妾,她管不了也管不着。但王氏留下的这几个,她绝不会留给傅庚。

    只要一想到这些服侍过王氏的丫鬟们,有朝一日会成为傅庚的枕边人,傅珺心里就堵得厉害。她的娘亲已经够可怜了,她不想再叫王氏受委屈。至少在傅珺能做主的范围内,她不希望如此。

    因要带着的人手相当多,傅珺现在的丫鬟定额已经满员。一等的有四个,分别是怀素、涉江、流风、回雪;二等的则是青芜、青蔓,再加上傅珺亲提上来的绿萍与绿藻二人,亦是四个。

    如今傅珺身旁服侍的,便只有青芜与青蔓两个。怀素与许娘子先期去了苏州,将要住的地方打点出来。流风则帮着沈妈妈打理行装并清点器物等等,顺便看顾涉江与回雪两个。

    那日傅珺向侯爷求情,当晚涉江与回雪便回了秋夕居。只是,这二人虽回来了,却当不得用。侯爷放人之前,先将二人各打了三十板子。她们服侍主子不力,这些罚是该当的,二人咬牙受了下来,回到秋夕居便倒下了。

    其后便是王氏丧事,沈妈妈顾不上这两个丫鬟,便叫流风照应着。现今她二人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只待/后/日/与傅珺一同坐船去苏州。

    大约是因为傅珺识趣地要走了,免去了侯夫人安置多余物件儿的烦恼,故她对傅珺的态度十分友好,出手也相当之大方。

    傅珺这头儿人还没走,侯夫人便将一应丫鬟妈妈们的月例银子,共计三年的份例,一总儿着于妈妈关了帐送了过来。那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匣子银锭,如今便收在沈妈妈那里。

    虽然傅珺现在不差钱,但有银子入手她还是举双手欢迎的。尤其是侯夫人一片苦心,她更是深有体会。

    于是,在收到银子的当天,傅四姑娘便亲去谢了侯夫人,流着泪哽咽道“定会早些回来,在祖母跟前尽孝”,说得侯夫人面上又是一阵阴晴,傅珺这才满意地施施然去了。

    *********************************

    很快便到了启程的那天。

    黎明时分,傅珺便醒了过来。

    她侧耳听了听了外头的动静。廊下有极轻的脚步声,应是青蔓往大厨房领早饭去了。而随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外头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傅珺掀开绡帐,向窗外张了一张,一丝极淡的曙色悬在窗檐上,廊下的灯笼却是早熄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便听见青芜轻声道:“姑娘,您醒了么?”

    傅珺“嗯”了一声,索性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青芜便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将绡帐分了一道挂上帐钩,柔声道:“这会子也不早了,姑娘便起吧,今儿要早些出门。”

    傅珺点了点头,青芜便带着绿萍服侍傅珺穿衣裳,睡在前头的沈妈妈此时也走了进来,见傅珺神态如常,并无一丝离乡背景的惶惑不安,便暗自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心酸。

    她抬起袖子在眼角抹了两下,上前道:“姑娘,爷那边儿也亮了灯,姑娘收拾妥当了便过去么?”

    “好。”傅珺简短地道,神色依旧如常,不见任何伤感。

    沈妈妈暗暗叹了口气,出去吩咐小丫头进来服侍。没过多久,傅珺便收拾妥当了,带了人去正房给傅庚请安。(未完待续。。)

第115章(60月票加更)

    没有了王氏的正房,虽然摆设未动,一切照旧,可不知为什么,总是叫人觉得空洞且阔大。坐在扶手椅上的傅庚,似是在与这空洞抗衡一般,拧着眉头、僵着身子。即便见了女儿,那坐姿与表情也是僵硬的,笑容亦只浅浅一痕而已。

    不过数月光阴,他的眉眼间便像是褪了色,那些飞扬的、鲜烈的,明朗如彩画般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远山淡水般的写意,深邃幽远,却又有些孤寂。

    傅珺仰首看着这个男子,心头泛起些微的酸楚。

    那一刻的她,深切地明白了什么是“鬓已星星也”,什么是“两鬓苍苍”。那些前世读来的诗句,在她的眼前具像成了傅庚的形象。在这个尚不足二十五岁的男子鬓边,已有了霜雪般的颜色,此刻看来,格外刺眼。

    “怎么?在生爹爹的气么?气爹爹将你送去姑苏?”见女儿一直不说话,傅庚便低声问道。

    傅珺忍下心头泛起的情绪,轻声道:“女儿没有怨爹爹。爹是为了女儿好,女儿明白的。”

    傅庚神色复杂地看了傅珺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若明白便最好了。总是爹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起来。

    傅珺垂下头去,并不答言。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傅庚。甚至,她都搞不清自己对傅庚究竟是有怨,还是无怨。

    这两个月的煎熬。她过得辛苦而混乱。许多事情从记忆深处泛起,让她想明白了一些事,也想通透了一些事。

    她有过愤怒,有过冲动,但最后却什么都没做。她将选择权交到了傅庚的手上。她相信,他会比自己处理得更好,也比自己更适合处理这些事。

    她终究还是太年幼了,年幼到根本无力去面对如今的局面。所以,对傅庚的些许怨怼,说到底。也许只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一种情绪投射吧。

    傅珺静了一会。抬起头望着傅庚。此刻,他的双手正捂在面上,肩膀也塌陷了下去,那瘦削的身影里似蕴着无限的哀凉。

    傅珺看了他良久。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将身子轻轻依在傅庚的膝旁,轻声道:“爹爹,您要好好的。女儿才会放心。”

    这句话像是按动了一个开关,傅庚的肩膀猛地抽/动了起来,压抑的哭声溢出喉头,落进空荡的房间里,泛着重重回音。一股股温热的泪水自他的指缝里渗出,顺着手背流了下来。

    傅珺轻轻地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踮起脚跟,伸长手臂,细心地擦去傅庚指间流淌而下的泪水。

    这一刻的她,怜悯着这个男人。他的无奈、怨愤与不甘,她都能感觉得到。

    手上的帕子渐渐浸满了水渍,心头的酸涩漫溢开来,傅珺的眼中有了淡淡的潮气。

    她并没有哭。这两个月来,她似是将此生的泪水都流尽了。此刻的她唯有心酸,还有些微的心疼。她安静地替父亲拭着泪。如今的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个而已。

    自王氏去逝后,这是他们父女最亲近的一次相处,沈妈妈是抹着眼泪退出门外的。

    也许是情绪得到了宣泄,也许是心结悄然开解。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父女二人显得亲密而安静。

    他们静静地用了早饭,傅庚亲自替傅珺整好了最后的行装,而后他便抱着傅珺,分别去向侯爷与侯夫人辞行。

    张氏与崔氏等人皆于前一日辞过了,因此,自荣萱堂出来后,傅庚便带着傅珺乘软轿直接去了仪门,马车已经在此恭候着了。

    傅庚并没有骑马,而是与傅珺一同坐的马车。一路上,他们只交谈了简短的几句话。大部分时间里,傅珺皆是靠在傅庚的膝头,闭着眼睛,体会着这份难得的安详。

    傅珺她们搭乘的是官船。却是托了唐寂的福。原来,大理寺右寺丞要前往姑苏公干,唐寂便亲口嘱托了他,叫他将傅珺一行送至苏州。

    因这一路水路畅通,官船亦最大程度保障了安全,再加上平南侯又亲自安排了随行的管事与护卫,皆是他的亲信。因此,傅珺此次出行在安全上应该说是毫无问题的。

    此外,姑苏那边也遣了人来护送,来的是傅珺的大舅舅王昌。因他娶了唐寂的一个远房堂妹为妻,王家与唐家勉强算是沾着点儿亲。在忙完王氏的丧仪之后,他便去唐家小住了两日,算是与唐家正式走动了起来。

    马车在渡口边停了下来,傅庚扶着傅珺下了车。早已等在此处的王昌便迎上前来道:“船已经备好了,等到了时辰便走。”说罢又看看傅珺,笑道:“咱们姑苏可好玩了,等四丫头过去便知。你表哥表姐都盼着你去呢。”

    傅珺微笑不语,傅庚便道:“棠姐儿年纪小,这一路还要劳烦您多照应着。”

    王昌笑着点头道:“都是一家子亲戚,我会好好照顾棠姐儿的。路程也不远,三日即到,妹夫大可放心。”

    他依旧用着王氏在世时傅庚的称呼,傅庚并无异议。傅珺倒是多看了王昌一眼,却见这位大舅舅生了一张充满正气的方脸,眉眼端肃,看上去有几分刻板。

    此时那大理寺右寺丞也来了,王昌连忙笑迎了上去,傅庚亦拱手问好,几个人便站在渡口旁,一面等时辰开船,一面说着闲话。

    虽送行之人寥寥,出行的阵仗亦不大。但傅珺总是侯府的姑娘,该有的体面一样未少。侯夫人便派了钱妈妈带着一些仆妇,一路相随至此。此时便设了帷帐,将傅珺与马车皆围在了当中。钱妈妈亲带着人去看舱房了,一应布置等事皆由她们负责。

    见傅珺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沈妈妈十分不忍,便上前道:“现下虽是开了春,这早晚也还是凉着,姑娘且去车上等着吧,别在这风地里站着了。”

    傅珺朝四下看了看,一圈帷幕将周遭挡得严严实实的,哪里有风?不过她明白沈妈妈一片看顾之心,便顺从地道:“也好,这里站着也没什么看的,便去车上吧。”(未完待续。。)

    ps:  谢谢书友150216203529689、rcmama、芳菲芳飞、wangnanlele童鞋的月票。哦哄,已经满60票啦,加更一章送上。

    谢谢朋友们的支持,虎摸你们!

第116章

    沈妈妈便叫了青蔓与青芜过来服侍,主仆三人方要上车,忽听帷幕外头传来一阵车轮滚动声,有人高声问道:“前头的可是平南侯府的?”

    汲泉便应声道:“正是。”

    那马车声便停在了帷幕前,一个听着有些年纪的仆妇声音恭敬地道:“老奴乃是谢府的,我们太太着老奴送些路仪过来。”

    因送行的人中并无成年女眷,傅珺便在帘幕中招呼道:“这位妈妈请进来说话。”

    沈妈妈便迎了出去,将那妈妈引了进来。

    那妈妈方一进来,傅珺便忍不住一笑。这来的不是旁人,却正是当初在抚远侯府跟在谢亭身后的那个妈妈,傅珺记着她是姓康。

    康妈妈进来后便屈身行礼,傅珺叫沈妈妈拦住了,客气地道:“康妈妈辛苦了。”

    康妈妈便笑道:“傅四姑娘太客气了,老奴生受不起。原我们太太是想昨儿便将东西送到府上去的,后又想着,东西送了过去,姑娘还得叫人再驮到这渡口来,怪麻烦的,倒不如径送到这里的好。太太原还想亲来送姑娘一程的,偏我们姑娘又病着,太太脱不开身,便遣了老奴来了。”

    傅珺笑道:“妈妈说得哪里话。谢太太也太客气了,我是晚辈,如何敢劳长辈相送?谢太太能有这份儿心意,我已是铭感五内。”

    康妈妈笑道:“傅四姑娘能体谅我们太太一片苦心,是我们太太的福气。我们太太和姑娘皆叫老奴传话予傅四姑娘。请傅四姑娘放宽了心,去姑苏好好散了心再回来。对了,我们姑娘还写了封信给您呢,老奴给您也捎来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便自怀中取出个大红色绣百花蜀锦信封儿来。傅珺看着这个超大的信封,不由睁大了眼睛。这么大的布料子做的信封,她自打穿过来后还是头一回看见。

    康妈妈便笑着解释道:“这信封儿和信纸皆是我们姑娘亲手制着顽的,四姑娘想是头回见着。”

    傅珺不由失笑道:“原来如此,是我眼拙了。”

    一旁的沈妈妈便接过了信封,预备找个匣子先收起来。那康妈妈瞧见了便道:“那什么。傅四姑娘。我们姑娘叫您即刻便看了信,然后将回话告诉老奴转回去。”

    傅珺笑了起来,眼前浮现出谢亭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不知道这个呆萌的小姑娘,此刻是不是正躺在病床上。翘首盼着回信呢。

    她一面笑着。一面拆开信封。将那张粘满了干花瓣的信纸展开,一看那信上的内容,忍不住便“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信上只写了三个字:妹妹吃。

    那字每个都写得比傅珺的手掌还大。字迹亦是歪扭不堪。其中那个“吃”字几乎占了半张纸。这么大的字,信纸却是普通尺寸,难为谢亭怎么写得下的。

    傅珺忍笑看着那黑糊糊的三个字,猜测在谢太太送的仪程里,应是夹带了不少谢亭叫捎上的吃食,要不谢亭也不会特意写了这三个字过来。

    不知何故,傅珺的心情竟莫名地好了起来。这简简单单、毫无心机的三个字,远胜于那些口是心非的叮咛与关怀,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她满面笑容地折好信纸,珍重收进怀中,又面朝着谢府的方位端正站好,屈身拜了一拜,方转首笑道:“烦妈妈回去转告谢伯母,只说我在这里拜谢了,多承她还念着我,待我回了京,定去登门拜谢。”

    康妈妈忙笑着客气了两句。

    傅珺便又道:“再烦妈妈上复你们家姑娘,说我很喜欢她写的信,那信封儿与信纸真真做得好。另她送的东西我也收下了,告诉你们姑娘,我会好好儿吃的。我这里另有一样东西,也烦妈妈替我捎给你们姑娘。”

    说到此处,傅珺唤过青蔓,叫她将一只紫口铁足、烧制成小猪模样儿的哥窑罐儿拿了过来,傅珺亲捧予康妈妈,笑着道:“这是我跟人学着渍的梅子,乃是姑苏那一带的口味,便送予你们姑娘尝尝吧。我手艺不佳,还请你们姑娘不要嫌弃。另这瓷罐儿亦颇有可赏玩处,一并叫你们姑娘留着顽吧。”

    那康妈妈一见这瓷罐便知不是凡品,那上头釉光晕然、浑厚如墨玉一般,形制更是少见的动物形状,不由大为惊异。原以为侯府庶房之女,只怕手头儿并不宽裕,却不想这傅四姑娘出手如此大方。

    不过她终究是见过世面的,那讶异之色只是一闪而过,便恭敬小心地接了罐子,又与傅珺客气了几句,这才向傅珺告辞。那沈妈妈便亲送了康妈妈出去。

    恰巧此时,钱妈妈亦带着人回来了,两下里错肩而过,钱妈妈的脸上便闪过几分讶色。她微微侧目望着沈妈妈离去的方向,略顿了一顿方朝傅珺这边走来,见过礼后便禀告道:“禀四姑娘,那舱房老奴已带着人归置好了,一应俱是全的。老奴请四姑娘的示下,是再在这里等一会子,还是现下便上船去?”

    傅珺笑道:“妈妈辛苦。我还想在这里等一会子,妈妈累了这半天儿,想也乏了。外头帷子里备了茶水,妈妈带人下去歇歇吧。”

    钱妈妈一听傅珺安排得周到,面上便露出笑来道:“四姑娘费心了。”说着那眼珠子便转了转,似是在等着什么。

    傅珺却像根本没注意到,只叫了青蔓过来道:“你带钱妈妈她们去外头吧。我乏了,青芜过来扶我上车。”

    钱妈妈闻言不由一愣,那里青蔓已经笑眯眯地走上前来,将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青芜则扶着傅珺直接上了车。

    钱妈妈又等了一等,见傅珺已然坐进了车里,连车帘儿都放下来了,却是半点表示都没有,她的脸便拉长了两分,举眸看了那马车一眼,方跟着青蔓退了下去。

    沈妈妈此时恰好进来,目睹了整件事的过程,不由暗自摇头,只觉得傅珺此举有些欠妥。钱妈妈究竟是侯夫人遣来的,若惹得她不痛快了,回去说些什么,却是于傅珺不利。(未完待续。。)

第117章

    见钱妈妈去了,沈妈妈便走到马车旁边劝道:“姑娘,怎么着也该赏些银子的,那钱妈妈……”

    “我不想赏。”傅珺打断了沈妈妈的话道。

    “姑娘!”沈妈妈有些讶然地道。

    傅珺探手撩起一角车帘,歪头笑道:“妈妈,咱们虽有钱,那钱也不是飞来的,是我娘留下来的。这些人我便赏她再多的银子,她能对我好么?她心里能瞧得上三房?娘亲素昔也常赏她们的,妈妈可瞧见她们对三房假以辞色了么?还不是该怎么着便怎么着。既然赏之无用,我做什么要给她们银子?那就是一群喂不饱、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沈妈妈哑口无言。

    傅珺这明显是歪理,但却不能说错。这钱妈妈原是侯夫人的心腹,她们待傅珺的态度,全在于侯夫人的眼色,与傅珺赏不赏银子关系不大。

    傅珺又放缓了语气道:“何况咱们这便要去姑苏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目下也用不着钱妈妈她们,赏也无用。等我回府用得着她们了,再赏也不迟。妈妈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妈妈哑然看着傅珺,半晌方无奈地点了点头。

    傅珺便笑了起来,拉着沈妈妈的手撒娇道:“妈妈别不开心了。等离了侯府,咱们不用看这些人的眼色,自自在在的多好。听闻那姑苏风物佳美、文采风流,到时候还要烦妈妈说给我听呢,妈妈只想这些欢喜的事情便是。”

    沈妈妈被傅珺这么一闹。再多的不开心也全没了,只剩下满心的疼宠,拍着傅珺的手柔声道:“好,好,都听咱们姑娘的。”

    傅珺便又腻着沈妈妈说笑了几句。不多时青蔓也回来了,将钱妈妈等人的反应皆说予了傅珺听。她本就口齿便给,说得活灵活现的,钱妈妈如何拉下脸,那些仆妇如何指桑骂槐等等,统统学了一遍。

    傅珺便拿这个当笑话儿听。又赏了青蔓一角银子。说她学得好。沈妈妈无奈地笑着摇头,也不再说什么了。

    很快便到了开船的时辰,傅庚便进了帷子里,也不说话。俯身便将傅珺抱下车来。不顾她的反对。将她径直抱进了船舱。

    看着满脸担心的傅庚,那种酸涩的感觉又浮上了傅珺心头。她知道他极不放心她,却又不得不将她送出侯府。这种无奈且揪心的感觉。她虽无法感同身受,却完全能够理解。

    她便拖着傅庚围着船舱周边转了一圈儿,指给他看她歇的地方,又指了沈妈妈她们的住处、行李安置的地方给他看。她希望傅庚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很好,她可以照顾自己。她不想成为他的障碍或负担。前世今生,她从来都不曾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也不曾特别依恋过什么人。

    除了王氏。

    可是,王氏已经不在了,那种温暖而依恋的感觉,亦随着她的离开而离开。

    而对傅庚,傅珺没办法生出同样的情感。她承认,她依旧被前世的那位父亲所影响着。她也承认,她是有些刻意地拉开了与傅庚的距离。

    与其得到后又失去,倒不如从开始就不去拥有。

    傅珺摇摇头,甩掉了那漫涌上来的伤感与泪意。

    船缓缓地离了岸,她微笑地依在船栏边,向对面的水岸轻挥衣袖。在水波尽处,那个瘦削而修长的身影定定地凝在那里,慢慢地小了,淡了,终是隐在了一片阔水长天之间。

    望着最后的一点桅杆消失在眼前,傅庚心头亦是一片怅然。

    四月的风携着水意,拂过他宽大的袍袖。他抚着袖中的信封,心头涌上万般滋味。那是傅珺背着人交给他的,要他待到无人时再看。

    傅庚没有即刻回府,而是挥退从人,只身一人沿着江岸漫步而行。江岸边有个集市,此时正是开市后最热闹的时候,摊贩云集,人流往来不息。

    没有人去注意这个男人。他戴着宽大的帽子,隐去了容颜,身上亦是粗布素衣。除了步态显得洒然之外,傅庚就像是一个最普通的书生,很快便隐没在了人群中。

    当谢阁老踏进临江楼的包间中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傅庚,粗布素衣,神情淡然,锋芒尽敛,再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

    谢阁老是收到了康妈妈捎回的口信,说傅庚有要事相询,约他在临江楼酒楼一晤。

    谢阁老想不出傅庚有什么理由要见他,他们之间并无交集。然而他还是来了。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这个圣眷正隆的编修,不是他此刻能够轻忽的。更何况,谢阁老并不讨厌这个人,觉得傅庚有些像年轻时的自己。

    待坐定之后,包间里有片刻的沉默。二人皆没急着开口。谢阁老端起茶盏啜了口茶,傅庚便望着窗外的江水出神。

    过得一刻,傅庚方才收回目光,提笔落墨,在早就备好的纸笺上写了几个字,递至谢阁老眼前。

    看着纸笺上清隽有力的字迹,谢阁老瞳孔微微一缩。

    那上头写的是“谢修容”三个字。他的女儿谢瑗,便是在被先帝封为修容后不久因病去了的。

    他抬眼看着傅庚,寒声问道:“何意?”

    傅庚凝视着他的眼睛,旋即低头在纸上飞快地写了一个“妩”字,一个“章”字,一个“菀”字,再将纸笺递到了他的面前。

    谢阁老的面色立时变了。

    这三个字若单独出现,意义并不大。但傅庚却将它们写在了一起,其意便大为不同。

    今上元后姓裴名妩,所出太子刘章,太子妃卢氏名菀。傅庚这三个字,竟写着三位皇族中人之名,其中更有当朝太子夫妇。谢阁老如何能不变色?

    他“托”地一声撂下茶盏,起身便欲向外走。

    傅庚却跨前两步拦在他身前,一手执笔,一手拿纸,疾书了几行字,第三次递到谢阁老眼前。

    谢阁老接过纸细看,却见上头写的是:

    谢修容之死,阁老曾记否?

    元后妩之毒,阁老能忘否?

    阁首势之强,阁老可忍否?

    他朝君相忌,阁老泰然否?

    愿为马前卒,阁老襄助否?

    纸笺上力透纸背的五行字,五个问句,字字句句如同重锤,将谢阁老的双脚牢牢钉地在了地面。

    (第一卷完)(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610/ 第一时间欣赏庶庶得正最新章节! 作者:姚霁珊所写的《庶庶得正》为转载作品,庶庶得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庶庶得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庶庶得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庶庶得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庶庶得正介绍:
微表情能破案,但,能宅斗么? 傅珺有些无所适从。 侯府的日子说易且难,嫡出姑娘的尊荣似有还无,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无论是前世当警察,还是今生做主子。 不想囿于后宅,却不得不在宅门里步履维坚。 暮霭沉沉也好,水阔天长也罢 她,只想做自己。 简单说来,这是一个古代版《别对我撒谎》+《记忆神探》的故事。庶庶得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庶得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庶得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