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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萧玄武     长安风流txt下载     长安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5章 挑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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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好梦,睡得塌实又香甜。清晨迷迷糊糊快要醒时,感觉到鼻间痒痒。心念一动,肯定又是霜儿来调皮捣蛋了。

    于是秦慕白故意装作熟睡,还挠了挠鼻子作势要转身,床边果然传出嘻嘻哈哈的低声窃笑。这时,他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脸前的那只手,吓得那人哇声一叫,好不恐怖。

    “要吓死人哪,你!”

    果然是霜儿,正嗔怒的报怨呢!

    “你这丫头,又来调皮。”秦慕白扯了个大哈欠,“就不能让我睡个懒觉啊?”

    “嘻嘻,想不想尝尝妖儿姐姐做的小天酥呢?”霜儿笑嘻嘻的道,“你昨天不是答应过我们,每天早上教我们弹钢琴吗?怎么,忘记啦?”

    “行,我起床!”秦慕白呵呵的笑,翻身起床穿好了衣物,洗漱罢了直接和霜儿一起来到了后厢别院中。

    妖儿果然已经准备好了一顿丰盛又精致的早餐,一群小姑娘也早就坐好了,只等秦慕白来了开吃早饭。

    看着这些琳琅满目又香甜可口的早点,秦慕白暗暗的啧叹:妖儿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眼睛虽是瞎了,却比明眼人还要聪明灵巧!这么精美的早点,能有几个寻常女子能做得出啊?

    一圈人围在一起吃早餐,人多,吃饭仿佛也格外香甜。妖儿的手艺本就不差,秦慕白可算是大快朵颐了。

    “照这么下去,我会很快发胖的。”秦慕白笑道,“对了,今天我们一起去吴王府吧!”

    满以为霜儿与妖儿会爽快的答应,岂料,二女的反应都有些出乎意料的冷淡。霜儿摇了摇头:“哥,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霜儿不去的话,我自然也会去。我还是留在这里照顾她们吧。”妖儿说道。

    “怎么了?”秦慕白不禁有点异讶,“昨天不是玩得蛮开心的么?还约好了今天一起去吴王府。”

    “没什么”霜儿略带苦涩的笑了笑,起身,“你们休息,我去收拾碗碟。”

    待霜儿走后,秦慕白方才对妖儿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三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妖儿说道,“今天清晨你还在熟睡的时候,翼国公来过了。”

    “嗯,他来做什么?”秦慕白问道。

    “大概是专程来找霜儿的吧。”妖儿说道,“至于说了些什么,我就不大清楚了。反正翼国公走后,霜儿就闷闷不乐的一个人愣了许久。问她,只是摇头。”

    “我明白了”秦慕白点了点头,心忖道:大概是老爹来教训过霜儿了,让她不要跟着我跑,别和李恪走得太近老爹,仍是反对霜儿与李恪在一起啊!

    秦慕白摇了摇头,说道:“罢了,就不管她了。稍后我教你们弹琴便是。大冷天的,你们留在家里烤火也舒坦。”

    “你不急着去吴王府了吗?”

    “放心,吴王肯定会派人来催的,到时再去不迟。”

    稍后,三人便凑到一起,研究那架古式钢琴。秦慕白教她们弹了一阵,左右不再提起霜儿的烦心事,总算让她暂时抛开了烦恼,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一个多时辰后,殷扬果然驾了马车来接人了,来的还是两辆马车。秦慕白却对他道,只有自己一个人去,殷扬也没敢多问,只是说道,这样吴王恐怕会有些失望了。

    到了吴王府,李恪早已在等候了。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错,还早早的就准备好了筵席招待秦慕白等人。见他只单身一人走进去,便朝他身后张望。

    “别看了,只有我一个人。”秦慕白说道。

    “妖儿她们没来?”李恪问道,“我还准备向她讨教牌技呢!”

    “她陪着那许多小姑娘,要教她们读书识字,哪里抽得开身?”秦慕白笑了笑,“你这么容易又玩麻将上瘾,要不要我去皇帝那里告你一御状啊?”

    李恪显然有些失望,马上用干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哈哈,也罢也罢,这麻将打得太多了也是无趣,今日我们也谈一谈正事吧!”

    “乐意奉陪。”

    二人便坐了下来,就着一些茶点,聊开了。

    李恪说道:“按大唐制,我这个亲王开府后最多可以养四百亲兵,若是外放到军镇或是任命为都督,可养私兵八百。如今我被委以刺史一职,折中的话府中可以招募五六百兵卒。此前你也在我府里待过,知道这里的情况。”

    秦慕白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年初的时候府上号称有四个旅编制,但实际只有三百人不到,分别交由三名校尉统领。不仅是缺兵,将领也极为稀少。”

    “是啊!”李恪说道,“现在我手边能用的武官,就只有宇文洪泰与殷扬了,二人分任校尉之职,却连正副典军都还没有。我是这么想的,等大雪一停,我就请示陛下准我颁布征武榜,征集长安仕族平民家的子弟,招募自愿投效又有勇力者,充实亲兵军队,提拔一些武将。”

    “士兵倒是容易。亲兵皆是募兵,只要你肯出钱,总有人来。”秦慕白说道,“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恕我直言,殷扬谨小慎微心思细密,可做副将从帝辅佐;宇文洪泰勇猛无匹粗枝大叶,可任先锋。现在王府独缺独档一将的将才。”

    “一语中的!”李恪说道,“此前我倒是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帮助我,只是可惜呀,我这王府小池塘,终是养不下你这样的罕世鲲鹏。不过也好,事实证明了,当初我让你离开的确是正确的决定。看看,你现在这样多好!给我的帮助更大!”

    “呵呵,殿下是个胸襟宽广之人,在下一向很佩服。”秦慕白笑道,“说了半天,我知道你就是惦记着薛仁贵,对么?”

    “是啊!”李恪道,“那天在你家里,我可是亲眼目睹他与程知节老将军的比武。武艺精熟如何且不必说,单是他的气度与涵养,我就十分喜欢。像他那种既能干又谦虚,既有报负又有志气的义士,现在可是不多了。人才,难得的人才!我错过了你,再不想错过薛仁贵!”

    秦慕白点头笑了一笑:“殿下现在真是求贤若渴了。请说说看,你打算如何招纳薛仁贵?”

    “公平、公正,用这样的一个方式,让薛仁贵心安理得的到我身边来!”李恪说道,“薛仁贵志存高远清身自重,不肯受你恩惠得人施舍,那就让他凭自己的实力,来我王府角逐帐内府典军一职!”

    帐内府典军,便是亲王府的最高级别武官,从五品上,统率亲王府上下所有兵马,直接听命于亲王。严格来说,这类武官不归属大唐兵部的编制,只是亲王私有军队的统领,说白了就是个贴身警备团的团长。但这个官秩是大唐认可的,享受和其他五品武将一样的待遇,也可在其他军队中进行平级调动。算是比较特殊的一类武官,当初秦慕白也就是从一个吴王府内帐校尉,直接调任成了百骑使。

    “可行。”秦慕白点头道,“但是怎么样一个公平、公正法?”

    “我打算效仿皇帝陛下选纳百骑的做法,在王府校场中开设讲武台,比试马术、箭术、刀枪、翘关等技艺,同时武将的挑战也开设文录笔试,考诘兵法韬略与时事兵制,择优而录。可是这样一来,势必需要权威之人做鉴定。因此我想请几个人来,主持讲武。”

    “请哪些人?”秦慕白问道。

    李恪微然一笑:“这头一个,当然是你父亲秦叔宝。没有人比他这个大唐战神,更有权威了。我会亲自出面去请,但也要劳烦你,先去令尊大人那里探个口风。”

    秦慕白拧眉想了一想,点头道:“我去试试。近来父亲的心情不错,而且他马上也要重新出山了,想必不会介意当众露个脸帮你这个忙。”

    “那就好。”李恪道,“另外还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个还得你去帮我请。”

    “谁?”

    “当然是父亲的拜把子兄弟程知节老将军了!”李恪笑道,“他与翼国公,可是向来称不离铊铊不离称啊,我请了翼国公,哪里敢不请他?他既是你的授业恩师又是老世叔,必定只有你才能请得动他了。”

    “好说。”秦慕白笑道,“只要我父亲答应,程大叔那里绝对没有问题。他的为人我清楚。”

    “那就好。”李恪搓着手,显然有些兴奋,说道,“再一个,就是我那赋闲在家的皇叔江夏王了。他现在卸了公职在家享清福,我可得给他挑点事情做。论兵法武艺,我那皇叔都是顶尖一流的。若能将他请来做个评判,定能服众。”

    “对。江夏王倒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秦慕白点头认可,“凭你与他的交情,想要请动他似乎也并不难。”

    “嗯,这个我心中有数,应该没问题。”李恪轻拧了一下眉头,说道,“独有这第四个,有一点难请,我却又特别想将他请来。”

    “谁?”

    “那就是鄂国公尉迟敬德!”

    秦慕白有点惊讶的怔了一怔,说道:“殿下为何突然想到请他,你此前与他有交情么?”

    “没有。”李恪摇头,“实际上,尉迟敬德与任何人都谈不上什么交情。”

    “怎么说?”秦慕白好奇的问道。

    李恪笑了一笑,说道:“早年父皇平定天下时,尉迟敬德本就是降将过来的,与原秦王府的官将之间都有那么一层隔阂。他凭借着自己的忠勇,帮助父皇登基立下大功,被父皇称为开元四大功臣之一。他本就是个大老粗的火爆脾气,从此又有了一些居功自傲,因此时常与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人争执,甚至公然在朝堂之上大吵大闹。此外,你也应该听说过早年在一次庆功宴上,他居然挥拳去打江夏王,差点打瞎了他一只眼睛的事情?”

    “是,我听说过。”秦慕白说道,“当时的筵席上,他恼怒有人功劳不如他却坐在了他的上首,于是与那人争执。江夏王出面劝阻,他却又与江夏王闹上了,到后来还出拳打人。可见,此人的确是脾气异常火爆,也不是太会做人。”

    “是啊!”李恪点头道,“可是他行军打仗,却绝对是一把好手,自从归降于父皇起,他就一直被委以重任,如今常在泾边一带带兵,手握兵权。由于他的性格原因,他与朝堂上的多数重臣的关系都不和睦,要不是父皇对他偏爱有佳,恐怕早就落得个不好的下场了。再者,他与同为将军的武将们,关系也不是特别好。他争强好勇喜欢夸耀自己的武艺,早年你父亲康健时就时常向他挑衅,二人也经常斗个不相伯仲。后来他得势,你父亲与程知节等秦王府老将纷纷势衰,尉迟敬德便洋洋得意,时常在人前夸耀自己如何如何胜过秦、程等辈。这些话传将开来,自然就恶化了尉迟敬德与你父亲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了。”

    秦慕白笑了一笑:“上一辈人的恩怨我不是太清楚。我只是感觉尉迟敬德这个人,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他的能力毋庸置疑,他乖戾的性格和火爆的脾气同样也让人头疼不已。估计,也就只有皇帝陛下那样的人,能轻松自如的驾驭他了。”

    “呵呵,连父皇都称他为黑面魔君,倘若是尉迟敬德发起牛脾气来,他都会胆寒几分。”李恪笑言道,“前日我听闻,尉迟敬德回了长安准备过年了。此时,不正好请他来么?”

    秦慕白微自笑了一笑,说道:“殿下,你既然知道我父、程大叔与尉迟敬德不合,我也与他的儿子尉迟宝云有过过节,为何还要请他?”

    李恪笑得神秘,说道:“正因为所有人都不愿意理睬他避他而远之,我才想到去主动靠近他的。我现在,难哪!满朝大臣,几乎没有一个正眼瞧我。他们不是站在太子一边,就是与魏王沆瀣一气。实话实说,我可不想与太子、魏王他们争什么,我也自知没这个权力与资格。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为图自保,多交几个能替我说上两句话的朋友,不为过吧?”

    “是不为过。”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尉迟敬德为人嚣张跋扈又不会做人,来了长安没几个人理睬他,殿下却主动屈尊拜请他为上宾,尉迟敬德理应感激涕零才是。”

    “难说。尉迟敬德这个黑面魔君,想法与常人不同。他行为处事完全凭自己喜好,天底下除了我父皇,他是谁的话也听不谁的面子也不给。”李恪苦笑了一声,“我也只能去姑且一试了!”

    “既然如此,你我二人就该开始分头准备了!”秦慕白说道,“眼看就要过年,大雪一停,马上开始。最好是在过年前将人手弄齐,这样还能多一段时间的磨合!”

    “薛仁贵那处,就拜托你了!”李恪说道,“无论如何,你可千万要说动他来我王府应募啊!”

    “放心,我有办法。”秦慕白微然一笑,点头道。

    聊了一阵后,二人议定马上分头各自准备,秦慕白便也道别走了。

    离了王府,秦慕白在积雪皑皑的里坊街道上慢吞吞的蹓跶,心里就在琢磨:看李恪这架势,就像是一只冬眠鸷伏了许久的猛兽,终于扯了个哈欠要开始张牙舞爪了。

    他和李世民真的很像,同样的懂得识人、用人、御人。成大业者以人为本,从李恪苦苦寻求人才就可以看出,他一定志不在小!

    若当真是安心做个太平王爷,定然不会有这样的举措。为求自保?当真只是为求自保,继续花天酒的无所事事,才是最好的办法。他装了一年多,终于是装不下去了。

    “李恪,终非池中之物啊!看来父亲的眼光仍是不错,他一早就认定了李恪是个有才华又有报负的人,但他尴尬的身份,恰好与他的能力形成了反比。”秦慕白边走边寻思,自忖道:“自从我来到大唐,好像有一只无形之手,总是在安排着我与李恪越走越近。当初我曾离开了吴王府,如今却又鬼使神差的与他绑在了一起。而且,皇帝那边似乎也默认了我与李恪站在同一阵营。不仅如此,连太子、魏王那些人,大概也是这样认定了。要不然当初武媚娘去东宫作客,太子妃为何反复的询问我与李恪的关系呢?”

    想到此处,秦慕白不禁微然一笑:想这么多干什么?真是庸人自扰!现在的大唐,已然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大唐。今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李恪,还会像历史上的那样蒙难受冤而死吗?

    谁也说不准!

    “覆巢之下无完卵”、“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之说虽有道理,但却是常用来吓退庸人与胆懦之辈的谶语。既然我能抢去皇帝的武媚娘,让高阳公主对我死心塌地,凭什么又不能再改变一下李恪的命运呢?

    毕竟,李恪对我有恩倚我为心腹兄弟,又是我未来的大舅子、高阳最喜欢的三哥!要说受牵连,我此刻已然与他撇不清干系了!

    “改变李恪的命运,就是掌控我自己的命运!”

    “有挑战性,我喜欢!”

    想到此处,秦慕白不禁嘴角上扬微然一笑,略显兴奋的以手击拳快走了几处,直接朝武媚娘家中而去。

    要想说动薛仁贵,还是得借助“武东家”的面子和她的伶牙俐齿才行呀!.

    [本章就算是加更了,明天白天另有更新。最近很忙,于是经常将两章并作一章一起更新了,每章基本都有五千多字。今天很晚才回来,花了三个小时赶出这章来,算是答应大家对本书的支持!招唤大家的红票支持,谢谢!]

    

第196章 老虎不发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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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客上门东床光临,自然倍受珍贵。秦慕白到了武家,他们一屋子人都喜出望外的来迎接了。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如今天下第一酒正在装修生意暂停,武家的人忙碌了一年也都暂时歇了下来。家中升起旺火好酒好菜的用席,颇为惬意。

    这一年折腾下来,武氏兄弟也算是见识到了秦慕白与武媚娘的厉害,终于乖乖的认命了。现在这武家,武媚娘已是一言九鼎的一家之主,秦慕白这个“没过门”的女婿也最有份量。虽说他是姓秦,但俨然已像是武家的一家之主。

    秦慕白主动造访,武媚娘高兴自然不在话下,也乐坏了她母亲杨氏。刚等他坐下,杨氏就要跑去亲自下厨,说给他做几样拿手的小点心来尝。

    现在秦慕白感觉,武家真的很有钱。哪怕是一个普通的下婢,逢过年穿上的新衣裳也是价值不菲的上等面料。家中备的年货,山珍海味一应不缺,堆了半屋足可装起几车。光是过年准备拿来派发的利是,就有现钱数千贯,装了整整几个大箱子,分别用红布袋子包着。

    可以想见,武媚娘要当这个家,也真是不容易。这个小女子,着实能干。

    “嘻嘻,慕白,你今日怎么想到主动到我家来了?”武媚娘对他笑道。

    “快过年了,我总该来看看吧?”秦慕白也笑,“探望一下未来岳母与大舅哥,那也是应该的。”

    “呵,你嘴上一甜,我就知道你准有事情要我帮忙。”武媚娘道,“快说吧,什么事呢?”

    “还不是薛仁贵的事情?”秦慕白笑了笑,便如实跟她说了。

    武媚娘寻思了片刻,说道:“前些日子天下第一酒停业后,柳氏也就暂时无事可做了,他们夫妇也没了地方可住。我看他们夫妇可怜,便邀请他们住到我家里来,可他们不肯,送钱送物也坚决不肯要。没办法,我只好由得他们了。听说,他们在城南曲池坊租了一间老旧民宅来住暂时安顿在那里,柳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估计再等一两月就要临盆,也不知现今情况如何。今日正好,我们去看看。”

    “也好。”

    稍后不久,秦慕白享用了杨氏做来的点心,与武家的人闲聊了一阵,便和武媚娘一同乘车往城南而去。

    再繁华的地方,也有暗影的角落;世上,永远有穷人与富人之分。城南曲池坊,就是长安贫民窟的代名词。当初,妖儿就带着一群小姑娘租住在那边。因为那里租房,相对会便宜许多。

    这让秦慕白想到了现今的“蚁族”。在长安这个寸土寸的地方,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惬意的飘泊。也许在这里租住半月的客栈,就够得上在一般的州县过上一年小富的舒坦日子了。

    马车压着积雪走得缓慢,往城南而去。

    武媚娘将手缩在秦慕白的披风下放在他胳肢窝儿里取暖,说道:“李恪怎么突然想到闹出这样的动静呢?他不是一直声称自己与世无争只想过太平日子吗?看来,他也毕竟是有野心的啊!”

    秦慕白笑了笑道:“人都是有**的,不同的时期想法不同。此前李恪被贬斥弹劾自身难保,当然只想做个太平王爷;现如今他已经咸鱼翻身了,指望某一日能够飞黄腾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一次的绛州之行,让他感受到了手边缺兵少将的苦恼。若不是我与权万纪帮他左右支招,他恐怕都已翻船了。趁着外调就官的机会招纳人才,皇帝也不会说什么。其实他这样做的主要目的,就是针对薛仁贵。”

    “是啊,看得出来。”武媚娘点头道,“李恪是一个礼贤下仕没什么架子的人。越是这样的人,心中的抱负肯定也越大,否则他何必如此呢,自己一个人过着悠闲的日子岂非更省心?我估计,他是因为此前错过了你,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因此才大张旗鼓死心塌地的,一定要将薛仁贵弄到手。慕白,你这样尽力帮助李恪是因为你看好他么?”

    “看好他什么?”秦慕白笑了一笑,反问。

    “明知故问嘛!”武媚娘道,“现在朝廷上争储夺嫡水深火热了,全长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矛头直指太子与魏王。吴王淡出视线久矣几乎就要被人遗忘。他会不会是一直都在韬光养晦,等着坐收渔利呢?”

    秦慕白停顿了片刻,笑道:“媚娘,你对这些事情很清楚嘛,仿佛也很感兴趣?”

    “呵呵,酒肆那种地方从来不乏长舌之辈,上至国家大事小到家长里短,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武媚娘道,“我也是耳濡目染,不自觉的就关心上了。再怎么说,我的慕白就是局中之人嘛,我能不多关心一下么?”

    “你的慕白?”秦慕白一笑。

    “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武媚娘瞪了他一眼,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肘儿,“不管你有多少女人,我说你是我的,那就是我的!”

    “哈哈!”秦慕白大笑,“好,是你的。话说回来,李恪肯定不是一个安于寂寞之人。现在他的口风很紧,对我也顶多只说是,为图自保所以想壮大一些势力。但却只是欲盖弥障,我清楚的感觉得到他的野心,或者说是雄心。”

    “我知道你和李恪私交甚厚,但全天下人都知道,李恪只是个庶出的皇子,争储夺嫡怎么也轮不到他的份呀!”武媚娘说道。

    “呵!”秦慕白笑了,“你我不也是庶子?现在秦武两家之中,你我地位如何?”

    “那不同嘛!”武媚娘道,“他们可是皇家,而且上面有皇帝那样一位厉害的人物在哟!”

    秦慕白停顿了片刻,说道:“以后再说吧。我现在也没有矢志要助李恪争储夺嫡。此前皇帝还嘱托我,让我在李恪身边多帮助提点他呢,可见,在皇帝的心目中我的立场仍是与他站在一起的,只不过是他派我过去的而已。不管那些个皇子如何勾心斗角争来争去,我努力维持皇帝对我的信任就好。”

    “对!万变不离其宗,不管跟着哪个皇子,那也没有比跟着皇帝好!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武媚娘道,“现在皇帝可算是信任你了,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哦!”

    秦慕白一笑:“你吃醋了?”

    “才没有!”武媚娘嗔道,“我这是向高阳公主学习,一切为了你好,那就行。其实看到你和高阳公主在一起,我心里的确是过不了这个坎。但转念一想,她可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你若能娶她,对你也有莫大的好处。更何况,她也的确是是对你一往情深痴心一片。哎我只好委屈我自己,慢慢适应和接受喽!”

    秦慕白意味深长的笑道:“看来那天高阳公主跟你说了不少嘛!你这么聪明的人,还能被她那个傻丫头说动?”

    “什么嘛,才没有!”武媚娘嗔怨的瞪了秦慕白一眼,“别想从我嘴里套话!我说了不告诉你,就一定不会告诉你的!”

    “将军,东家,到了。”车马停下,外面的车夫说道。

    二人便下了车,入眼看到厚厚积雪之中的一片矮小农宅。

    “薛仁贵夫妇便住在那一边。”识路的车夫指着前方道。

    “好,我们二人过去。”秦慕白与武媚娘携手向前,二人的气质与一身华贵的装扮,与周遭的情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住着的,多半是一些在长安拉车打马的贩夫走卒,或是给长安富户做佃工的庄户人家,靠着微薄的收入过活。低矮破旧的民房,时常可见衣衫褴褛的人往来走过,老柴燃出的黑烟在家家的屋顶冒出,时不时有人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薛仁贵家的院子里大雪积了一层没有清扫,有一排脚印清晰的印着,仿佛是外出。家中很静,也没有烟火冒出。

    二人拉开篱笆走进去,踩得积雪咯吱作响,便听到里面传出妇人的声音:“仁贵是你回来了吗?我好饿,带回吃的没有?”

    “是柳大嫂!”武媚娘拧了一下眉头,快步上前走进屋中,“是我。”

    “啊,东家!”柳氏的声音里中透出许多惊讶。

    秦慕白为了避嫌先没有进屋,在屋外等着。

    “大嫂,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薛大哥呢?”武媚娘有些焦急的问道。

    “我我没事。”柳氏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喃喃道。

    “我刚听你说你饿了?”武媚娘四下看了一眼,屋中的桌子中摆了两只空碗,只剩些许没吃完的菜汤都已冻成了冰块,她不禁有些恼火,“薛大哥人呢?怎么都不在家照顾你!真是的!”

    “不东家别怪他。”柳氏低下头,居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大嫂,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啊!”武媚娘坐到她身边,耐心的柔声问道。

    柳氏低泣了几声,终于慢慢的说开了

    “前些日子我们搬出了天下第一酒,租住到这里。虽是穷困了一点,但原本也算安好,日子过得下去。但三天前我不小心动了胎气,只好去大夫诊治,好歹算是护住了胎中孩儿。可是仅有的一点钱却都花光了,连房金也付不起,家中再也揭不开锅。原本仁贵打算去终南山打猎暂以度日的,但一场大雪封了山路,哪里打得到猎物?今日家中彻底断炊,于是”

    “于是什么?”武媚娘焦急的问道。

    “于是仁贵就拿上他的方天画戟,出去典卖了。”柳氏说罢,就伤心的抹起了眼泪,“这柄方天画戟就像是仁贵的命根子,他就是再穷再苦也不愿舍弃的。没想到现在”

    “哎!”武媚娘又急又恼的重叹一声,“你们有困难就该跟我说啊!薛大哥也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前不久我不是邀请你们去我府上暂住的吗?他怕叨扰死活不肯,我想送些钱粮他也不肯要。现在倒好罢了,不说了!先这样,柳大嫂。你现在跟我回府,我请好了婢子稳婆照顾你,这就要临盆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儿着想啊!至于薛大哥,这回可由不得他了!他要受苦任由他自己去,饿死也活该!”

    “呜呜”柳氏哭了起来,抱着大肚子就要下床给武媚娘磕头,“东家,真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哪!”

    秦慕白在门外可算是听得恼火了,这里走进屋来道:“大嫂,你快别这样,就跟媚娘一起回府吧!再苦不能苦了孩儿。至于薛大哥,他这回若是再敢犟牛,我就派百八十个军汉将他绑来,看他有何话说!”

    柳氏破啼为笑道:“秦将军也来了呀真是抱歉,让将军见笑了。仁贵就是那样的脾气,正如东家所说,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也劝他不过来。将军要绑那便去绑,他那样的臭脾气,是犯不着跟他客气。”

    “好,别说了,大嫂收拾一下快跟我走。”武媚娘说道。

    “嗯!”柳氏便道,“仁贵便在西市上插标卖戟,将军要去找应该容易。”

    不久,武媚娘小心翼翼的搀着柳氏出门上了车,先行前往武家而去。秦慕白独自一人往西市走,半路租了辆马车,心里越想越恼火。

    “薛仁贵,这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迂腐家伙!不能对他太客气了!”想到此处,秦慕白对外面车夫道,“往皇宫玄武门去!”

    “这位郎君,皇宫岂是小人这等车马去得的地方?”

    “让你去你便去,少废话!”

    不久后,一辆破旧的民用马车,大摇大摆的叫开了皇城玄武门的大门,长驱直入开进了百骑营地。

    时值朝廷年假,大多数的官署都已放假,只留了一些官员值班。秦慕白这个尚未卸任的百骑使,进了官衙直接叫来庞飞,让他点起二十名百骑军士,跟自己出门公干。

    庞飞大惊,还以为秦慕白要出去打群架呢,但又不敢多问,于是马上叫来二十个最威猛又最信得过的心腹百骑,个个荷甲佩刀全副武装,披挂上马听候调谴。

    秦慕白也不废话,叫庞飞往西市找一个正在插标卖戟、名叫薛仁贵的人,别跟他废话,直接安个什么罪名将他绑起,扔到武媚娘家,然后就没他们的事了。顺便叮嘱了,那戟要是卖掉了,花十倍的钱也要赎买回来。另外,不可透露自己百骑的身份。

    庞飞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但既是秦慕白吩咐的事情,他二话不说带着一干儿彪悍的百骑骑兵就出了门。

    秦慕白依旧坐着那辆破马车,摇摇晃晃不急不忙往武媚娘家走去,心头解恨的想道:薛仁贵你武功是厉害,但你一介草民敢在长安这地方公然跟官军动手么?对你越客气,你便越是调皮。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eity啊!

    半个时辰后,一队悍兵闯进了武府,吓得武家一屋子人面如土色。武家兄弟急忙出迎,慌道:“将军何事?将军何事?”

    庞飞大步踏进来,虎虎生威的看了武家兄弟几眼,一挥手,后面的几名军士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了,然后转身就走。

    “咦,将军你这是何意?”武元爽诧异的道,上下打量薛仁贵,又不认识。

    “你问本将,本将问谁?”庞飞没好看的喝骂道,“本将奉命办事,已经办完余下不管。反正这人你看好了,如若走失自负其责!”

    “啊”武氏兄弟和那些仆役丫环们都傻了眼这也太莫明其妙了吧!

    这时武媚娘走了出来,远远道:“庞飞,你威风啊!”

    “啊?师娘”庞飞微惊暗忖了一声,绷紧的脸瞬间换作笑嘻嘻的上前拱手拜礼:“见过武东家!”

    武媚娘瞟了薛仁贵一眼,薛仁贵急忙低下头扭过身去,尴尬得一脸通红。

    已然会意,武媚娘忍住笑,说道:“事办完了,那你就回去吧!”

    “是。”庞飞展颜一笑,四下看了一眼,又低声道:“师娘,我拜托你一件事情好不好啊?”

    “别乱叫,谁是你师娘!”武媚娘轻斥一声道,“何事,说吧?”

    “我听说,恩师要被调离京城,到远任州县任职了。咱们这些一路跟着他的许多老兄弟,都舍不得他,想和他一起走呢!”庞飞可怜巴巴的道,“尤其是我,我就跟着跟在他身边。他若不在百骑了,我还在这里厮混什么?求求师娘替我说几句好话吧,让恩师带我走?”

    武媚娘不禁扑哧一笑:“你又不是没断奶的小孩子,还要跟着赶脚呀?”

    庞飞尴尬的脸都红了,嘿嘿的傻笑:“师娘要怎么说,那就是怎么。反正,我就是想一路跟着恩师。他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行,我试试。”武媚娘点头笑道,“但这种事情估计也不是他能做主的,你别报太大希望。你先回去吧,这个人,交给我就行了。”

    “多谢师娘,那我去了!”

    庞飞带着一队威猛彪悍的铁甲百骑,虎虎生威的走了。

    武氏兄弟暗抹了一把冷汗长吁了一口气,心中迷惑的暗道:这是唱的哪出跟哪出啊?

    此时见到了武媚娘,薛仁贵也大抵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得羞惭的扭过头,都不好意思正眼去看武媚娘。

    武媚娘喝散了众人,走到他身前道:“薛大哥,你可别怪我们。实在是你太不近人情了,很过分知道吗?”

    薛仁贵不说话,只是长叹了一声。

    武媚娘看了他身上绑的绳索了眼,又瞅了瞅扔到一边雪地里的方天画戟,说道:“我曾听慕白说过,男儿修身齐家治国平安天,有了文武才,这首先还要能齐善家门才行。他还说过,一屋不扫,而以扫天下?你虽有武艺才华,但却连自己的妻子孩儿都照顾不好,还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拒绝友人的一番好意。也怪不得慕白着实是恼了,对你动粗!这么一比将算来,慕白才真是个血性肝胆的真性情好男儿。你呀就是矫揉造作自作自受!柳大嫂跟着你,可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第197章 极品贤内助

    

    秦慕白坐着小马车,晃晃悠悠不急不忙的往自己家里而去。庞飞办事,他放心,二十个百骑军士足以收拾薛仁贵了;武媚娘办事,同样不需要操心。

    要是到了这种程度武媚娘仍不能摆平薛仁贵,那她就不是武媚娘了。

    秦慕白自己思忖着不禁暗自发笑,有这么个老婆,还真是省心省事。自己想要做什么,她总能知道。一切皆可意会,不必言传。

    和聪明人处事,安逸;有个聪明的老婆,更是舒坦呐!

    回到家里,秦慕白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仆人取来火炉,清茶煮上,捧起兵书来细细研读。

    最近几天,玩乐得有点疯了,武艺没练兵法没读,是该适时的沉淀一下自己了。一直以来,秦慕白都觉得身为一个男人,每天都要精进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运气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东西,但往往也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机会从来只眷顾有准备的人。

    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秦慕白写下了十数页笔记,全是关于对于这兵法的理解与诠释,以及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李靖的兵法,果然博大精深,于细微处见真章,全是来自于实践的东西,颇为有用。

    结合自己在21世纪的军校中学到的军事理论与军事思想,秦慕白将它加以领悟与升华,颇有心德。基本上,读一页兵书不过数百字,秦慕白写下的笔记却有千余字甚至是数千字。读的进度不快,却是嚼得极细体会颇深。

    转眼已到午时,秦慕白下到楼下,和妖儿她们一起吃过了午饭,然后回房小睡了一个午觉,起床继续读书。下午时分,府里来了人。秦慕白走到窗边一看,只见武媚娘正在下车,车边跟着一骑,正是薛仁贵。

    看到此景秦慕白不禁微然一笑:媚娘果然厉害!

    于是下了楼,武媚娘与薛仁贵便在正堂了。看到秦慕白,薛仁贵面露愧色,迎头单膝来拜:“薛某惭愧!”

    “起来。”秦慕白上前托他手肘,微笑道,“薛兄,非是秦某定要为难你,只是罢了,我也不知该如何说。总而言之,身为一个男人,我不忍看到妇孺受苦。”

    薛仁贵站起身来,惭愧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是我太过矫情与执拗了。武东家一席痛骂,让某茅塞顿开。至今日起,某愿追随将军,唯马首是瞻!”

    “不必如此。”秦慕白道,“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你招纳到我的麾下,为我所用。”

    薛仁贵微自一愣:“那将军是何用意?”

    “我看好你的武艺人才,也敬重你的品格德行,希望与你成为莫逆之交,仅此而已。”秦慕白十分真诚的说道,“既然是朋友,见到你有难我岂难不施以援手?可惜,你好像一直都在误会我,认为我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是么?”

    “是薛某太过小肚鸡肠了”薛仁贵低着头,说道。

    武媚娘嫣然一笑道:“好啦,你们两个大男人何必如此扭扭妮妮?薛大哥,非是小妹要叼难你让你难堪,实则你这样,让柳大嫂母子吃苦自己也一直深陷泥淖郁郁不得志,令人痛心啊!慕白真的只是一番诚意与好意,想让你有个施展才华的机会。同时,慕白也从来没有什么歪心思。他只是个将军,当然敬重武艺出众的人才了,其实本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呢!”

    “是,是薛某不识抬举不谅人情抱歉!”薛仁贵转身,又对武媚娘拱手赔罪。

    “嘻嘻!”武媚娘笑道,“好啦,你肯回心转意就好了嘛!男儿志四方,一世荣华皆要靠自己去创造。慕白也从来不施舍于人的,最多只能给你引荐一回。方才我也跟你说了,吴王府准备出纳征武榜,征集武勇之人入府为将。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你须得珍惜便是。”

    秦慕白说道:“顺便说一句,吴王请了许多军中老宿做为参评,选评是公开的,也是十分公平公正的。虽然你是我的朋友,我与吴王的关系也不差,但要想成功入选也须靠自己的真本事。我唯一能帮你的,就是把我的火云驹借你一用。”

    “多谢将军!某,定不负将军!”薛仁贵重重抱拳,郑重道。

    秦慕白微然一笑:“腊月二十三,你自己去吧!”

    “好!”薛仁贵沉声应诺。

    “在此之前,你且先住在媚娘那里,就当是为了嫂夫人与孩儿。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有什么委屈都先憋着。等你参选上吴王府的军官,自会有住处与俸禄。”秦慕白点头微笑道,“薛兄,日久见人心,你会明白的。”

    薛仁贵咬了咬牙,浓眉轻锁拱起手来道:“秦兄,武东家,你们的一番热诚与厚恩,薛某没齿难忘!”

    “朋友之间,不必如此。说不定某一日,我秦某人就需得你来襄助的。”秦慕白微笑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不要再矫情了。就把媚娘家当作自己家才好。”

    “好。”薛仁贵终是展颜一笑,“那某就不打扰了,且先回去照顾拙荆。”

    “好,我也就不留你了。改日得闲,我们再聚首痛饮共谋一醉。”秦慕白笑道,“不过薛兄,你的酒量可得早些练起来才是。”

    “某酒量虽是不行,若与将军对饮,舍命相陪。”薛仁贵重重一抱拳,“告辞!”

    “好走!”

    薛仁贵走了,秦慕白轻吁一口气,对武媚娘笑道:“媚娘,真有你的。”

    “小事一桩!”武媚娘笑道,“其实薛仁贵这种人挺好对付的,他的矜持就像是一层窗户纸,捅过了就什么都好说了。你派人将他抓来,就已是捅破了他这层窗户纸。这时,他要么勃然大怒与我们翻脸,要么会放下矜持坦诚相对。显然,薛仁贵是一个实诚又厚道的人,他选择了后者。我没费什么唇舌就将他说服了。当然,其中不乏柳大嫂的功劳。”

    “此事就此尘埃落定了。”秦慕白点头微笑道,“其实带薛仁贵一起走,也是我的想法。等到了襄州相处一两年下来,他自然会知道我的为人。其实,我还有点舍不得百骑那些人。我辛辛苦苦调教出来的一批精锐,还有一些过命交情的生死兄弟,都要落下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事。”武媚娘说道,“庞飞将薛仁贵带来时,曾肯求我帮忙说情,让你带他和那些百骑的兄弟一起走。”

    “此事,谈何容易啊?”秦慕白拧了拧眉头道,“我不是没想过,但确实难办。百骑可是皇帝的私人勋卫,哪能轻易外派?此事我都不好向皇帝开口。”

    “嘿嘿,你不好开口,就让高阳公主替你开口啊!”武媚娘笑道。

    “她?”秦慕白一笑,“算了吧,她和这种事情从不沾边的。”

    “你好笨哦!”武媚娘笑道,“你就让高阳公主去找皇帝哼哼,说自己也时常需要人保护,就让皇帝把庞飞等一干人派给她不就是了,皇帝还能不答应?再然后,这些人归了高阳公主,她要送给谁还不是她说了算?”

    秦慕白不禁心中一亮:“你的意思是,让高阳公主开府?”

    “开府?”武媚娘怔了一怔,“这我倒是没想过。但身为一个公主,身边有个数十人卫队,不算过分吧?”

    “是不过分。”秦慕白想了一想,缓缓的点了点头,“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可行”

    “放心哪,皇帝现在对高阳公主是有求必应,这区区一支卫队肯定会愿意给的,百骑本来就是替皇家服务的嘛!”武媚娘说道,“只要皇帝给,那他心中也有数,高阳公主这是在替你要的人。试想,公主担心远行驸马在外的安危,送一只卫队给他提供保护,也是出于关爱的人之常情,并不为过嘛!如此,此事便合情合理了。皇帝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心中欣慰,认为你们情深意笃可堪信赖。”

    “妙啊!媚娘,你真是足智多谋。”秦慕白哈哈的笑,霸道的捧起她的脸在她的红唇之上连亲了几口,“真是多谢你了!”

    “咦,讨厌!”武媚娘恼火的伸手掐了他两下,“你还有心思乐了,现在我提起高阳公主这四个字,就心里泛酸!”

    “嘿嘿,不酸不酸,来,我削个水果给你吃,让厨房给你做甜品来。”秦慕白笑嘻嘻的将武媚娘哄得坐下,还谄媚的替她捏了捏肩,说道,“辛苦你了,武东家。下午要是没事,就在这里陪我读书好么?”

    “读书?可闷了,不陪!”武媚娘嘴一撇,悻悻的道,“你下午就没别的安排了呀?”

    “接连几日吃喝玩乐,我也该安心读一读书了。李靖给我的兵法还只读了几页,真是博大精深,好多不懂的地方。我还真想去府上请教呢!”秦慕白说道。

    “那就去呗,我陪你一起去,呆在家里未免太闷了一些!”武媚娘笑道,“久闻卫公李靖大名,我还真想去一睹真颜呢!”

    秦慕白想了一想,点头:“好,一起去。”

    稍后不久,二人稍做准备便启程往卫公府而去。李靖崇尚节俭从不收受礼品,因此秦慕白只捎到了两壶自泡的药酒当作见面礼。李靖和秦叔宝一样有着风湿与脚疾,想必会喜欢喝这类药酒。只不过李靖的脚疾并非全是风湿一类,而是早年受过刀剑之疮,因此一时怕是难以痊愈了。

    二人到卫公府,门子已是认得秦慕白,便放他入内了。李靖正在堂上读书,听闻秦慕白前来仿佛还挺高兴,远远就在呵呵的长笑:“慕白,你来了啊!”

    “拜见卫公!”二人一起上前参礼。

    李靖看了武媚娘一眼,呵呵的抚髯笑道:“慕白,这位就是你的红颜知己武姑娘吧?”

    “武照见过卫国公。”武媚娘款款的施礼道。

    “好,好,真是金童玉女珠帘碧合的一对人儿,不错。”李靖笑道,“快坐。今日大雪天寒,你们怎么想到来我这老头子家了?”

    二人便坐了下来,秦慕白拱手道:“前日得蒙卫公赐书,回去后细加研读,有许多不明之处,因此才特意登门求教。若有叨扰之处,还望卫公海涵。”

    “嗯,好。”李靖点头微笑,“老夫曾多次听皇帝陛下提起,秦三郎资质出众勤学克己,是个可造之材。说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秦慕白便起了身走到李靖身边,将自己的笔记拿出递给他,并一一指给他看,有哪些不明白的地方。

    武媚娘乖巧的起身:“卫国公,小女子就不在此叨扰了,到府里随意走走可以吗?”

    “好,去吧,请随意。”李靖呵呵的笑道。

    武媚娘施了礼便走了,李靖笑道:“慕白,你福缘不浅哪,有这样一个知书达礼又聪明能干的红颜知己,须得珍惜才是。”

    秦慕白不禁笑道:“卫国公只看了一眼,便已知晓她知书达礼聪明能干?”

    “呵呵,人生面相,活得年纪大了见的人多了,自然能一眼看出。好了,闲话休絮,且待老夫看看你的手札。”李靖说罢,就微拧起眉头,细心的翻看秦慕白的笔记了。

    秦慕白静静的站在一旁,时时往炉中加一下炭或是添些茶水,并不出声打扰。

    过了半晌,李靖突然面露惊疑之色看了秦慕白几眼,好奇心大起,快速的翻看起笔记来。

    “怎么了,卫公?可有不妥之处?”秦慕白问道。

    “别急,待老夫细看。”李靖挥了挥手,表情也凝重了几分,看得越发细致了。

    过了半晌,李靖突然将他的笔记合上重重一拍:“妙啊!果然是可造之材,天资奇高啊!”

    “这”秦慕白愣了一愣,“卫公,可是在下做错了什么?”

    “没有,你非但没有做错,反而做得非常之妙。”李靖颇为兴奋,长吸了一口气语音铿锵的道,“老夫看了你的心德与注释,颇有见底。有许多地方,让老夫都有一些茅塞顿开之感。你很聪明,懂得举一反三,并敢于质疑。放着是一般人,因为老夫的名头摆在那里,定不会质疑这兵书中的任何字句,也不敢班门弄斧的提出自己的见解。你却敢于怀疑敢于创新,实在是大善、大善哪!”

    “这卫公真是太过誉了!晚辈对于兵法一窍不通,只是凭着想当然的揣测姑妄言之。卫公切勿当真。”秦慕白连忙拱手道。

    “不不不,你在这手札中提出的一些想法与念头,实在是非常大胆非常有创意。能将死书一纸上的兵法领悟到这样灵活的程度,老夫也是闻所未闻。慕白,你绝对是个为武而生的天才!”李靖连番感慨道。

    秦慕白惭愧的笑了笑,不言语。心中却道,我只是看得入神,一时禁不住将自己以前学的现代化军事理论与思想结合了进去,加以完善与改进罢了。唉,可耻的剽窃啊居然把李靖诓成了这样,罪过,罪过!

    “慕白,你回去,再好好的读完《玉帐经》,像此前一样放任你的想象力,详细的写下注释与见解。读完之后,将手札拿来交予老夫,让老夫细细拜读。”李靖说完停顿了片刻,眼中闪过一抹颇为兴奋的精光,沉声道,“或许,玉帐经还可以更加完善一点!”

    “是,卫公。”秦慕白一抱拳应了下来。

    “他日,这《玉帐经》就不是我李某一人独著了,其中也有你秦慕白的心血与功劳。”李靖哈哈的笑道,“想必,它必能成为一部兵家至宝旷世奇书!慕白,你可真是一员福将、天才的福将啊!”

    “呃晚辈一介末流,对兵法一无所知,蔫敢与卫公相提并论沽名钓誉?”秦慕白尴尬的咧了咧嘴,心道:这要是传了出去,人家肯信我也自己也不肯信哪!啊呀,真是造孽!

    “无妨无妨!”李靖呵呵的笑道,“暂不管这些,你且先回去好好读书。切记,手札要写得详细一点。此外你的字可不可以写大一点啊?老夫眼神不是太好。你这是用什么笔写的,字如蝇头如此细小?”

    “呵呵,好,晚辈知道了。”秦慕白呵呵的笑,拿出几管自己亲手制作的鹅毛笔给李靖,说道,“卫公,这笔沾墨即可书写,相对于毛毫软笔会写得快一点轻松一些。如若著书立作书写量大,定会事半功倍。”

    “嗯,但是个有趣的物什。好,老夫就收下了,定会试试的。”李靖饶有兴味的笑道。

    “那晚辈就不多作打扰,就此告辞了。”秦慕白施了礼,在外面叫来武媚娘,二人一起拜别。

    李靖看着秦慕白若有所思似在犹豫,待他们走后也终是未再发一言。看着二人渐行渐远,李靖抚着长须微眯着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后生可畏啊,皇帝陛下真是慧眼如炬,秦慕白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那下半部《玉帐经》,是否也该传他呢?”

    回程的车马上,武媚娘道:“慕白,李靖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嗯,你怎么突然说这个?”秦慕白好奇的问道。

    “你们二人在堂上叙话的时候,我就在他家中闲逛,与那老仆闲聊。”武媚娘说道,“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我在外行商,经常都是先旁敲侧击的了解对方的。李靖的府中很简朴,可见他富而不奢望而不骄,家中的仆役也很随合低调,待人接物一团和气没有半分的架子。李靖可是当朝第一大功臣,无人可及。可他却能做到这样谨小慎微,实属难得。往往,越有真本事的人,才越会这样谦虚谨慎。李靖,是个不错的英雄。”

    “哟,你厉害嘛!”秦慕白笑道,“小小年纪一双眼睛却如此老辣了。”

    “嘿嘿,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武媚娘笑道,“好啦,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我只是想知道,李靖是不是一个实诚人,是不是真心真意收你为徒传你兵法。如今看来,他的确是一个可供信赖之人,你就好好跟他学兵法吧,将来必有大成!”

    秦慕白盯着武媚娘,呵呵的笑了。

    “你干嘛这么傻盯着我笑?真瘆人”武媚娘故作恐惧之状,往旁边闪躲。

    “你就你!别跑,快让老子啃一口!”秦慕白哈哈大笑的扑上去,不由分说的将她抱进怀里重重的亲了几口,笑道,“这么棒的贤内助,不使劲的疼一疼,怎么行?”

    “讨厌哪,登徒子!”

    

第198 皇族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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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秦慕白过得既安危又沉稳。长安过年时的节日气氛很浓郁,整个庞大城池仿佛都笼罩在一层祥和的喜气之中,让人不知不觉的为之欣然。

    每逢佳节倍思亲,秦慕白很自然的想起了前世的父母和亲人朋友们。想必,今后是无法与他们重逢了。而今生的亲人朋友与红颜知己们,更需得珍惜。

    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长安许久,他的心中就会升出了一丝的不忍。潜移默化中,他已将长安视为了自己的故土,这里有他挚爱的亲人与知己的朋友,一景一物都是那样的熟悉。

    须得珍惜这不多的时间,与他们多多相聚才是。

    于是这段时间里,秦慕白时常都在秦府老宅里陪伴父母与妹子。秦叔宝去了皇宫面见皇帝,落实了自己即将重新出山的消息,颇为兴奋。长子秦通与次子秦斌得知了父亲与三弟即将外调任职,也携家带口的回了老宅与父弟团聚。一连数日家人一本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武媚娘往秦家跑得更勤了,俨然已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一样。武媚娘聪明伶俐极为做人,秦家的上下的人都对她非常满意,也都渐渐接受了这个三郎的媳妇,与她相处甚是融洽。两家的走动往来也越加勤密,虽是没有正式完婚,但已如同亲家一般。

    这一年可是有够折腾,难得过年的时候能够如此安稳闲适,秦慕白颇为放松。这段时期,他早上与父兄一起练武,下午在武媚娘的陪伴下研读兵书,晚上陪伴父母膝前品茶叙话,若有闲情雅致也会叫上二位兄长带上媚娘与小妹,在热闹非凡的西市上逛玩一番,或是坐到茶肆里欣赏那些仕人才子们吟风弄月。

    小日子可算是过得轻松又惬意。

    每隔几日,秦慕白还会去一趟李靖府上,向他请教兵法韬略,将自己所写的读书笔记请他过目批点。一来二去,李靖对秦慕白越发的欣赏,时常暗自感叹,终于在古稀之年找到了自己真正的衣钵传人。

    但那后半部《玉帐经》李靖却迟迟未传予秦慕白。他所考虑的东西,并非只是自己收个徒儿有了传人如此简单。

    吴王府上的征武一事如期进行,虽是没有大张旗鼓震动京师,但也着实闹出了一点动静引来了无数人的侧目观望。秦慕白为了避嫌,没有前去观礼。对于薛仁贵的实力,他完全没有任何的担心,更何况评审之中还有秦叔宝、程知节与李道宗在。实则这类“海选”在何朝何代都是有内幕暗箱的,除非出现重大意外,薛仁贵这个本就实力非凡的内定选手,定是夺魁第一的人物。

    李恪的嘴皮子也算是有些功夫,当真把尉迟敬德给请了来。秦慕白一直没亲眼见过这人,只是听闻他生得牛高马大面如黑炭,声如奔雷气势如虎,便是一员天生的虎将。因此后世还有传闻,说尉迟敬德的母亲是一头熊人,可此此人外形之彪悍与粗犷。相比之下,与之齐名的猛将秦叔宝,则是俊朗潇洒玉树临风的万人迷造型了。二人一同上了千家万户的大门当起了门神,一黑一白一俊一丑,也算是相映成趣了。

    结果没有任何的悬念,无论是武艺比试还是兵法策论,薛仁贵都以绝对的优势夺魁。吴王李恪当众宣布,破格拔擢平民薛仁贵,为吴王府内帐典军,官职从五品,一夜之间平步青云,麻雀变了凤凰。

    从五品,这是大唐官阶中的一个大坎。京官五品以上可着绯袍每日上朝听政。一般州城刺史府左右副手之一的司马也是从五品,一般县令也不过正五品。也就是说,数日前还食不裹腹当街插标卖戟的薛仁贵,一夜之间成了副县长级的人物。

    除了薛仁贵,吴王府还征进了数名武艺出众识得兵法有从军经历的仕族子弟,充实王府亲兵阵营。只不过这些人多半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李恪虽是闹出一点动静,还没敢大刀阔斧的来干,没有明目张胆的去拉拢那些十二卫的军官来投靠,可见他仍是以低调谨慎为要。

    经过数日的筹措与准备,添丁不少的吴王府总算是安宁下来,薛仁贵也走马上任了。王府的年前一次宴会,李恪将秦慕白请了去。除了新进了薛仁贵,殷扬也被提拔成了典军之一,与薛仁贵并驾齐驱共掌王府兵马,宇文洪泰也提拔成了副典军,地位仅次于二人。除此之外,王府新添了数百新兵与十余名军官,可谓气象一新。

    秦慕白与李恪的私交甚笃又曾在吴王府任职武官,再加上现在薛仁贵被提拔进来,因此与吴王府一众军校的关系更加紧密。乃至于,吴王府兵马进行操练时,李恪都会请秦慕白前去观礼并进行点拨。如此一来二去,秦慕白虽是没有在吴王府当职,但在王府之中却是威信日隆,与王府上下的佐官与将僚,也都十分的熟稔。

    过年前两天,宫中终于正式下旨了,任命秦叔宝为检校左金吾卫大将军,授兰州都督掌星海道行军总管一职,总督兰州到大非川一带河陇兵马大权;转授秦慕白襄州府折冲都尉一职,领检校百骑使,加从三品武散官云麾将军。

    此外秦慕白听到消息,因为自己仍是“检校”百骑使,现在的百骑暂时不设正使,以副使兼长史李君羡暂摄正使之职,代行军务。

    皇帝的这一举措,也算是给足了秦慕白面子,不会让外人误会是秦慕白被皇帝横扫出门。这不,他人都不在了,百骑也没有重设正使。除此之外,秦慕白的品衔也被提高了二阶半品,一跃成了从三品的将军。一般来说各地军府的折冲都尉都是四品官阶的,秦慕白加了个武散官成了从三品,虽然实权没有增加,但官品确实已经不小了。因为大唐的一些副宰相,都是官拜“同中书门下三品”而已。

    为此秦慕白对武媚娘打趣道:“媚娘,你不是说我官居三品了才考虑嫁给我的吗?怎么样,我当初的话应验了吧!”

    武媚娘就挖苦他:“你这是靠着给皇帝老爷子做女婿混来的三品衔级。若只论品衔,我父亲当年还是个一品国公呢!这满长安的王公侯伯多了去,什么时候才排到你呢?论实际职事,你仍是个四品都尉,所以我还是瞧你不上眼。什么时候谋到了三品职事官,我再考虑嫁你。远的不说,你想在军队之中由四品都尉混成三品大将军,那仍是隔着千万里之遥呢!”

    秦慕白便气呼呼的回击道:“等我成了三品大将军,天下成千上万的美人儿争着抢着要嫁我,我也让你排队!”

    于是武媚娘当场翻脸,秦慕白挨了好一顿胖揍。

    年三十,宫中举行皇族家宴,李世民将秦叔宝父子也请了去,名义当然是“未来亲家”。

    秦叔宝虽是与皇帝亲密,但还是头一次参加这等皇族家宴,大有点受宠若惊,像个大姑娘似的在家里打扮收拾了好一阵,才扭扭妮妮的出了门了。

    参加家宴的全是皇族之人,江夏王李道宗,太子李承乾,吴王李恪,魏王李泰,乃至长孙无忌这样的国舅,出嫁了的公主远任州官的亲王郡子们,都带着家眷回京参加了。皇族本亲加上外戚们,济济一堂有百余人之多,场面可谓够大了。

    这等时候最乐的当属高阳公主无疑。她一见到秦氏爷俩出现就欢呼雀跃的迎了上来,当众拉着秦慕白的手,与他一起上前向皇帝拜年。高阳公主仍是那般的古灵精怪擅长搞怪,搞得满堂时常发出轰笑。

    众人也就趁势打趣和捉弄秦慕白,说新客进门三道难关,那可要一一迈过才能领到皇帝准备的新年利是。

    哪三道呢?一时皇帝出题来考,二是妻舅亲自比试,三是要应付过皇族大姨子小姨子这一群娘们的叼难。

    这一折腾可就乐了。

    高阳公主的皇姐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横七竖八的想出许多难题让秦慕白来完成。比喻让他这个大老爷们儿穿针绣花,非得刺出个百年和好的字样来,不好看还不让过关了。弄得秦慕白都要哭了,高阳公主也求姑姑告奶奶的求饶,她们才敢放过。

    大舅哥里选出的代表则是高阳公主的亲哥哥,齐王李佑。这小子年不过二十在李世民的子嗣之中排行第五,封齐王,齐州都督。据说他对于吃喝玩乐最是在行,绝对是个放浪形骸的主,脾气还很不好。

    不过他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对阴德妃相当的孝顺,对亲妹子高阳公主异常的溺爱,这几乎是出了名的。回京之后听说妹子已经暗许了秦家三郎,他既是恼又是乐。

    恼的是什么鸟人抢走了他最爱的妹子?乐的是,自家那个麻烦大丫头,终于要嫁人了!

    于是今日这出考题,李佑可就神气上了。非得给秦慕白一个下马威不可,至少让他知道,高阳公主娘家有人,你可别随便欺负俺妹妹!

    李佑出的题是:秦慕白,听说你文武双全,今日哥就考你个天下最难的难题朝那儿看,皇帝陛下的襆头上有颗翠绿色的翡翠名玉,价植连城世间罕有,乃是陛下的平生至爱。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若能将那块名玉取来,哥就算你过关了。

    此言一出,满堂都惊了一惊:这个李佑真是胡闹,玩笑都开到皇帝头上了!

    李世民端坐于正堂却只呵呵的笑:“五郎,你这非但是考到了秦慕白,还考到了朕嘛!朕若是舍不得这颗美玉,那慕白就过不得关;朕若是舍了这块美玉,朕就心疼。”

    高阳公主就恼了,蹶着嘴蹦跶了起来:“父皇!你坐佣天下一块玉有甚舍不得的?高阳的未来夫婿却只有一个,你倒舍得为难他?我不管,你快些将美玉取下赐予慕白,否则、否则我就拔你的胡须!”

    “哈哈!”满堂大笑,李世民也乐了,“罢了罢了,朕算是怕了你来。来人,更衣!”

    说罢李世民就去了后堂换了一个襆头,当真将之前襆头上的美玉取了下来给秦慕白,说道:“慕白,记得啊,你可是欠了朕一个人情哪!你恐怕还不知道吧,皇族家宴整新客,那可是我们老李家的习俗。若是过不得关的新客,这一年的日子可都不好过。你若是见了皇族中的任何一人,可都要矮上三分请客吃饭,还要被人取笑。再者,今日这宴会你也休想清醒的回去了,因为大家都会不遗余力的灌醉你!”

    “呃这么狠!”秦慕白还真是惊到了。

    “哈哈!”满堂人一起大笑,说道,“秦慕白,这醉酒也就罢了,顶多明日便醒。光是这请客吃饭就要吃穷你。你也不瞧瞧今日这堂上有多少人!”

    高阳公主咯咯的大笑,抢过李世民手上的美玉就夺回来塞给秦慕白,对众人叫道:“好啦,现在我们已经赢了,哼!”

    李佑佯装恼怒:“你这妹子,胳膊肘儿往外拐!有了夫郎就不要哥了!我真是白疼你了!”

    “耶!”高阳公主冲着李佑吐舌头扮鬼脸,笑嘻嘻的道,“哥哥和慕白我都要!你们可都是我最喜欢的人了!”

    李佑哈哈的大笑几声,道:“秦慕白,我可跟你说了。你可千万要好好待我妹子啊!不然我可不饶你!”

    “哈哈,且敢、且敢!”秦慕白笑道,“不劳齐王废心,在此之前高阳公主殿下肯定早就把我收拾掉了。”

    “哈哈,你倒是识趣!”李佑大笑,“不错,你这人不错,合我脾胃!”

    秦慕白便笑了,心中暗忖道:李佑这家伙,比起他的几个哥哥来要显得草莽了许多,比李承乾都不如。阴妃如此端庄贤淑,怎么生的儿子如此草包,生的女儿如此调皮呢?真是命苦!

    接下来可就轮到李世民出考题了。身为君王与家主,他出的题相对正式一些。文才武功,书法琴艺,足是考了他四项。

    文才无非是吟诗对句。李世民即兴作了半厥诗让秦慕白来续。秦慕白想都没想直接认输了,这么大的场合,他可不想死撑出丑,再者这种对诗还不能剽窃别人的诗作来应付,于是乖乖的被罚水三杯。

    但接下来的三项考试,秦慕白都技惊四座的通过了。武艺便是射箭,这可是他的最强项,毫无悬念;至于书法,那笔“自成一派”的瘦金楷连皇帝都为之惊艳;至于曲艺就更不用说了,一手琵琶弹将出来,满堂喝彩直将宴会的气氛推至了**。

    显然易见,李世民也是有意放秦慕白过关,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秦叔宝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众人折腾来折腾去,一张老脸笑得乐开了花。一来他算是看出了,皇帝对于秦慕白颇为偏爱,高阳公主更是对他死心塌地;二来,秦慕白见招拆招应对自如,显得颇为出彩,也大大的为他长了脸。

    在座的可是有不少驸马,还没有哪个能像秦慕白这样蒙得圣眷又才华出众的呢!

    家宴罢后,高阳公主扯着秦慕白不放人,与他哥哥李佑一起带着秦慕白,前去拜会大角观中的阴德妃。

    李佑见到白了头发的阴德妃号淘大哭了一场,好不伤感。这一片孝心,倒是发自肺腑。

    秦慕白也只匆匆与阴德妃见了一礼,并未多作言语交流。阴德妃也只匆匆瞥了他一眼客套两句,再未与他多作攀谈了。

    看着一身大氅道袍素面朝天却依旧惊艳动人的阴德妃,秦慕白只能在心中感慨万千,却无从说起。

    拜别了阴德妃,高阳公主与齐王李佑一起送秦慕白出宫。李佑行为乖张出了名,言语轻佻也是显而易见,显得颇为轻浮没有城府与主见。但他对于阴德妃与高阳公主,那也是毫无保留的敬爱与疼惜,乃至于爱屋及乌,对秦慕白也十分的热情与真诚。

    是的,真诚。

    李佑就是这样一个,浑身缺点与毛病都十分突出与明显,却又很简单与真诚的人。这一点,倒与高阳公主十分的想像。

    临出宫时李佑对秦慕白道:“慕白,反正我妹子就交给你了。今后她好与不好,我只认你。若是她过得好了,我李佑头一个感激你,把你当亲兄弟来看待,为你两肋插刀再所不辞;你若是亏待了他,我也会咬着牙根儿跟你拼命的!”

    “哥”高阳公主就恼了,“大过年的,你说什么死啊死的呢?真讨厌!慕白最是疼我了,哪会亏待我呢?”

    “我知道,傻妹子。”李佑一见高阳公主就发飙瞬时就转了脸色,哈哈的笑道,“我这是丑话说在前头嘛!哥当然希望你们白头偕老一辈子平平安安了!”

    秦慕白看着这一对兄妹吵吵闹闹的,只是笑而不语。说实话,皇家之中很难看到这样的骨肉情深的场面。比如李恪,他与他的兄弟姐妹们之间就很少有什么亲情流露的时候。他虽是与高阳公主相善,但毕竟不是同母所生,彼此之间更像是“友情”而不是亲情。至于李承乾与李泰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都把亲兄弟当作仇人来对待的了。

    这个纨绔不羁百无一是的李佑,却比他那些出色能干的哥哥们强了一点,更重亲情。

    夜暮降临,秦慕白该走了。兄妹俩不知不觉步行送他已经走到了玄武门边。

    高阳公主依依不舍道:“慕白,过年后你就要走了,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傻妹子,正月初一京官全要朝宫朝贺陛下,秦慕白外任州官也要初五以后再走,你当然能再见到他了。”李佑说道。

    秦慕白想起了庞飞一事,但对高阳公主说了,自己想带庞飞等人一起走的意思。

    高阳公主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说道:“这事庞飞也跟说过了呢,我正准备跟父皇说的。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这事情办成。襄州那么远,一千多里呢!你这一去还不知道多久才回来。身边没个得力的人伺候你保护可怎么行?”

    “说得是。”李佑也道,“京官到了地方为官,那必须要有自己的心腹与帮手才行。别小看那些地方官,他们当面一套背底里一套,你若是孤身一人前去说不定就被孤立架空。尤其是军队里,那你必须要有一批能力出众的心腹死忠才行!”

    “好,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秦慕白对高阳公主道。

    “傻瓜!”高阳公主温柔的笑骂道:“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有什么可拜托的?记得啊,临走前一定要再来看我一次!”

    

第199章 盛世长安

    

    大年初一的早晨,李世民方才起床正在寝宫中洗漱更衣,高阳公主便早早的跑来了。

    “皇儿给父皇拜年了!祝父皇什么都好,嘻嘻!”高阳公主乐滋滋的道。

    “哈哈,你这丫头,来得这么早啊!”李世民大笑,上前来拍着她背笑道,“除了拜年,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吧?”

    高阳公主嘿嘿的笑:“皇儿这么一点心思,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父皇,孩儿的确是有事求你。”

    “嗯,这年初一的求朕,那必须有求必应。但为父可先说好了,必须是得体之事才行,否则免开尊口哦!”李世民笑道。

    “放心哪,皇儿莫非就那么不省事么,大年初一的也敢来为难父皇?”高阳公主笑嘻嘻的挽着李世民的胳膊肘儿,撒娇的笑着,将求要一支卫队的事情跟李世民说了。还说,就把这一支卫队,当作新年利是派给她好了。

    李世民听完面带微笑的点点头,说道:“玲儿,你这是给慕白求要的卫队吧?”

    “嘿嘿,我就说嘛,皇儿这么一点小心思,永远也瞒不过父皇。”高阳公主撒娇的哼道,“父皇,你要把慕白派到远任州县去任职,皇儿没哭没闹也都同意了。可是他孤身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担心他的安危嘛!军营里面尽是些五大三粗的野男人,尤其是地方上的军府,多半是些目不识丁的粗莽之辈。万一他们合起来欺负和排挤慕白,如何是好?我不管,我要派一些人跟着他一起去!”

    “呵呵!”李世民笑了,“看来你们之间的感情,的确是挺深厚的,为父心中甚慰。只是这百骑可是皇家的私有勋卫,怎么好派给一个折冲都尉呢?”

    “哎呀,父皇我不干嘛!”高阳公主扭妮的撒起娇来,“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慕白是我们皇家未过门儿的驸马,派一支皇家勋卫给他也无妨嘛!”

    “没过门儿的驸马?亏你说得出口,羞也不羞,哈哈!”李世民拍腿大笑,“好,罢了,朕就依了你。这大年初一的,朕哪好意思逆了你的心意让你不快啊?这样吧,让慕白在临走前,亲自前往百骑挑选三十人做为贴身勋卫一同前往襄州。这一支勋卫的军籍也一并调到襄州折冲府,暂任中军翊府六品司阶或七品中侯等职,就在秦慕白左右听用。那个庞飞,朕可以封他为襄州府果毅都尉,担任秦慕白的副手。朕稍后会知会李君羡与兵部的官员,尽快料理此事。”

    “多谢父皇!”高阳公主大喜,抱着李世民的脖子就在他脸上一顿狂亲,若得李世民哈哈的大笑。

    大年初一,官民同庆。

    皇帝李世民携带皇族家眷亲登朱雀门,在此接受百官与平民的朝贺,并会分封一些赏赐下来,或颁布两条惠民利民的国策。每年的这个时候,长安城都是最热闹的。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尽皆出门,齐集朱雀大街,观摩这一盛况。

    京师凡有品衔的文武百官,今日尽皆云集聚首,皇城御林卫开派了五千余人出来,维持朱雀门前的治安。

    清早,秦慕白就与父兄一起着官袍出了门,来到朱雀大门前时,已是人山人海。若非有御林军在此维持秩序,怕是早已水泄不通。

    父子四人分别下马到了官员班列中,彼此相贺新年。众人看到病体缠身淡出朝堂许久的秦叔宝,还都有点惊讶。毕竟,知道秦叔宝已然康复的人并不多,对于他已重新出山一事,则是知之甚少。

    秦家一门父子四人,秦叔宝官拜三品大将军职事官,勋二品上柱国当朝仅此一人,一品翼国公更是恩荣有佳。长子秦通早年从武,如今已是五品监门卫中郎将,御林军中的一员重要将领;二子秦斌从文,在弘文馆校书参政,是皇帝智囊团的一员。本来,若非秦叔宝身体欠佳,秦门必是贞观一望族。现如今,秦家的一个庶子秦慕白的突然崛起,又与皇族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联,让秦家再度焕发了第二春,引起了长安仕族门阀的一致关注。

    今日秦叔宝携三子在正朔大朝上的公然亮相,正是将众人的关注推向了一个顶点秦家,必然要重新崛起了!

    吉时已到,皇帝率一众妃嫔与皇子公主们亲登朱雀门,满长安城里响起了一片海呼山啸的万岁呼声。两年前朝廷曾做过户籍统计,长安已有固定住户三十余万户,人品过百万。这还不包括往来商旅与外国使臣与学者。加上这些流动人口粗略估计,现今长安已容纳了近二百万人齐集!

    今日聚集到朱雀大街的,少说也有十万人之众!

    宽逾百米的朱雀大道,人口攒动热闹非凡,堪称盛世壮举!

    李世民站在朱雀门的城楼之上,举目眺望,看到极远处的明德门附近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不由得笑道:“武德九年朕登基之时,长安不过数万户,口不过二三十万。十二年过去了,长安人丁兴旺,户口数量几乎翻了十倍!”

    “此乃陛下仁德加于四海所致。关河宁定四海承平,百姓安居乐业,真乃盛世之气象啊!”左右一起赞道。

    “哈哈!每年的正朔大朝,朕都能看到新兴之相,甚好,甚好!”李世民长吸一口气痛快的吐出,一挥手,“颁新政!”

    圣旨即刻颁布,全是关于休民养息轻徭薄赋、劝课农桑鼓励工商的新政,满长安城响起一片欢呼之声,直达九宵震动寰宇,经久不息。

    秦慕白头一次参加这样的正朔大典,着实被震撼到了。

    十万人的大集会,太震撼了,这才是太平盛世的气象啊!

    秦叔宝微笑道:“大郎二郎三郎,大唐盛世无双气象万千,得来不易!我等仕臣武夫,当为国效力鞠躬尽瘁!谁敢犯我大唐天威,当奋力击之不灭不休!”

    “是,父亲!”

    “哈哈!”秦叔宝爽朗的大笑数声,豪情迸发!

    由十余年前的乱世到今日的太平盛世,秦叔宝一路走来,可谓感触良多。

    此刻,他仿佛又置身到了那个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年代,策马提枪纵横捭阖,于敌阵之中往来冲杀莫敢谁何!

    眼见如此的太平盛世,秦叔宝感受到极大的成就感,一腔热血再度沸腾不休。

    老骥伏励,志在千里当年血火河山的一路拼杀过来,努力与付出总算没有白费啊!现如今的太平盛世,不知是多少人用热血与生命换取来的,更值得珍惜!

    秦慕白打量着秦叔宝,从他微笑的表情与刚毅的眼神中,品读出奔放的豪迈与由衷的欣慰。

    或许,他们这一辈人的心思自己永远无法去弄懂。但是此刻,秦慕白却清晰的感觉到了父亲身上喷薄欲出的英雄气概。

    男儿大丈夫,顶天立地;战马,长枪,血火河山,死又何惧!

    这一刻,秦叔宝的形象在秦慕白的眼中,再度变得高大起来。只因眼前这盛世之况,其中就有秦叔宝的一份功劳在;他的一竿虎头錾金枪,已成了巍巍大唐之盖世天威的象征!

    也许,只有秦叔宝这样的男人,才最有资格吼出那一句犯强汉天威者,虽远必诛!

    秦慕白突然感觉很庆幸,生为秦叔宝之子,真是莫大的荣耀;重生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是莫大的幸运;生为一名武夫、一名普通的大唐子民,是莫大的自豪与光荣!

    “大唐,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盛典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所有人都热情洋溢久久不能消散。皇帝已然回宫走下了朱雀门城楼,朱雀大街上依旧欢呼雷动,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傍晚,朱雀大街上仍有许多的百姓们没有散去,自发的举行着各类庆典。书生仕人吟诗作对歌颂太平盛世,杂耍艺人卖弄技艺博得喝彩,男女老幼穿行其中赶看热闹,长安城整整了沸腾了一天,入夜之时方才渐渐安歇下来。

    到了晚上,一向门可罗雀的秦府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前来拜年的文臣武将,几乎就要踏破了秦府的门槛;院中罗列的车马,已是水泄不通,只好暂时迁往后院安置。

    秦府厅堂之中,宾客不绝酒馔不冷,前来拜年的人数之多,大大出乎了秦慕白等人的预料。

    前来走动的人当中,不乏十二卫大将军之流,也不缺当朝宰相之辈。诸如李勣、程知节等人就不必提了,他们一向与秦叔宝交情甚厚。另外还有江夏王李道宗与吴王李恪,也屈尊折辈的主动来拜年了。连早已断绝交往多年的秦叔宝的一些同袍将军与臣僚故友们,也纷至沓来与他相贺。

    这真是一朝得势,风生水起。

    就连一向与秦叔宝不太相睦的尉迟敬德也来了,还带着他的三个儿子一起来的,其中就有尉迟宝云。

    秦叔宝笑脸相迎置酒相待,不经意聊起了他三子尉迟宝云与秦慕白的一些过隙,尉迟敬德哈哈的大笑:“犬子不争气,本事不及秦三郎,挨了揍吃了鳖那是活该!叔宝,慕白,这小子回家后都不敢跟我说起此事,若非是从旁人那里听来,我还不甚知晓。因为他知道,老子就算是知道了,也定不会帮他出头。自己本事不济就怨不得别人太强。要想讨回颜面,就得自己奋发图强练好武艺,自己胜过秦三郎才行!”

    “哈哈!老黑还是当年的脾气!”秦叔宝大笑,“说得极是。咱们这些老家伙总有一天要先他们而去,难不成什么事情都还指望着我们帮衬?”

    “嘿嘿,秦老二,咱俩斗了一辈子,我打不过你你也打不过我。现在你赢了,你儿子比我强啊!行,老子服气!”尉迟敬德吼声如雷的大叫道,“来,今日就跟你拼个一醉方休!三郎,你也去给秦慕白敬酒!人家比你强比你有本事,你就要服气,要跟人家学!”

    “是,父亲!”尉迟宝云不敢二话,举着酒来敬秦慕白,道,“秦将军,卑职屡有冒犯,还望海涵!今日正如父亲大人所说,卑职对你服气了!不过今后,我会努力精进,总有一天再胜过你的!”

    “好!宝云兄弟,就冲你的爽直与痛快,咱们干了这一杯!”秦慕白哈哈的大笑,与他举杯痛饮。

    那一方尉迟敬德与秦叔宝喝完了一杯,重哼一声骂道:“犬子糊涂,与那长孙涣厮混在一起有何出息?那等白面书生,满脑子心眼一肚子坏水,跟着他没个长劲,尽生歪门心思了!要学,你也跟着慕白学!看看,人家多有能耐,才华武艺胜你百倍,平步青云光耀门庭,连公主都哭着嚷着要嫁他!”

    尉迟宝云苦着脸道:“爹,你把我成这模样,长得一团漆黑哪个公主会来搭理我啊?”

    “吓,那你是嫌老子和你娘把你生丑了喽?”尉迟敬德大怒,“看我不揍扁你!”

    满堂人哈哈的大笑,秦叔宝急忙将他劝住,继续饮酒。

    到了深夜,秦府才渐渐宾客散尽安宁下来。

    一下来这么多客人,父子四人还真是疲于应付,都有些困倦了,于是早早歇下。临行时秦叔宝吩咐,明日早起,须得进宫拜会皇帝才行,还有几家得要回拜。正月初五他与秦慕白就要离京赴任了,要抓紧时间办完这些事情。

    次日,父子四人进宫面圣拜年,许多朝臣大员也都来了。正月初二给皇帝拜年,这几乎是一条不成文之例。四人方才走到武德殿前,就碰到了高阳公主,显然她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翼国公,你们怎么才来呀?嘻嘻,我给你拜年了哦,有利是没有?”高阳公主笑嘻嘻的道。

    秦叔宝被逗乐了,大笑道:“公主却来给老臣拜年,这礼数可是反喽!”

    高阳公主面带羞赧的低笑道:“我是晚辈嘛,所以,所以”

    秦通与秦斌便笑道:“父亲,公主殿下这是以儿媳的身份给您拜年呢,那您必须派放利是才是!”

    “哈哈,好、好。”秦叔宝乐哈哈的解下玉佩赠给高阳公主,说道,“老臣一穷二白别无长物,这玉佩还是早年先帝赐予我的,今日就赠给公主,权当新年利是了!”

    “嘿嘿,多谢翼国公!那我岂不是夺人所爱了?”高阳公主笑嘻嘻的道。

    秦慕白笑道:“好了,你就别寻我父亲开心了。再贵重的物品赚送给你也是无妨,里外都是一家人么,不就是将这玉佩左手放到了右手么?”

    “我知道的,要你说呀!”高阳公主笑逐颜开的道,“对了,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就是想告诉你,父皇已经同意给你一支卫队了。你可以自行在百骑中挑选三十人,与你一同前往襄州府就职,让这些人担任你的中军亲翊府将领。此外,父皇还答应拔擢庞飞为襄州府果毅都尉,担任你的副手。”

    “真的?太好了!”秦慕白欣喜的道,“真是多谢你呀,玲儿。”

    “嘿嘿!”高阳公主得意洋洋的笑,“怎么样,我也算是有点儿用了吧?”

    “谁说过你没用吗,还不是你自己一直在庸人自扰。”秦慕白打趣道,“堂堂的大唐公主,岂曰无用?”

    “好哇,你讽刺我!”

    臣子相约给皇帝拜年,也就是个走场面的功夫,并不繁琐。稍后父子四人进宫参了驾拜了年,便被赐席于麟德殿。许多朝堂大员都已在此等候了,稍后皇帝会来与众臣工共用午膳。

    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李勣,这些人也都在例。

    秦氏父子等人也一一与他们叙过了礼,各自安坐。

    秦叔宝对身边的秦慕白低声道:“三郎,你与房家、长孙家多有过隙,这可是一个不小的隐患。咱们秦氏一门坦荡磊落从不怕谁也不巴结谁,但君子易结小人难防,今后你须得小心谨慎一点才是。”

    秦慕白微笑点头,说道:“那父亲大人以为,长孙与房,谁是君子谁是小人?”

    秦叔宝笑了笑道:“朝堂之上,没有绝对的君子,也没有绝对的小人。否则,他们就不是政客了。”

    “父亲言之有理!”秦慕白深以为然的点头,暗忖:玩政治的能有几个好人?又有几个始终将一张黑脸丑脸摆在世人眼前?人心本就是复杂的,更何况是常年浸淫在阴谋权术之中的政客们。

    不久便到了中午,李世民在麒德殿大宴群臣,饮至午时方休。酒宴散时,皇帝特意派个小宦官将秦慕白请到了后宫蓬莱殿中,私下招见。

    “慕白,过几日你就要前往襄州上任了,一切准备如何?”李世民问道。

    秦慕白便回答说,一切皆已准备妥当,只待启程。

    李世民笑容可掬道:“你认为准备妥当了,高阳却不这么认为。她只觉得放你去这么远怎么也不安心,担心你的安危。小姑娘家家,心思不比男人,颇多担忧啊!因此朕决定,还是派一支亲勋卫队给你。着你自己在百骑当中挑选三十人同往襄州吧,担任你的亲翊府军校。此外,朕拔擢庞飞担任襄州府果毅都尉,担任你的副手。有一批熟悉又得力之人相助,到了地方为官会轻松许多。”

    “谢陛下隆恩!”秦慕白感激的拜道。

    “不必谢朕,这都是玲儿替你讨来的。在年初一一大清早,她就来求朕帮忙,朕蔫能不答应啊?”李世民笑呵呵的道,“到了地方,一切不比京城。你要多费点心思和时间熟悉地方的军政,多看多学。朕会在长安等着看你的政绩的。”

    “微臣遵旨!”

    李世民从御座上起了身走到秦慕白面前,背剪着双手腆着略有发福的肚腩看着他微笑,说道:“有婿如此,夫复何求?慕白,莫要辜负了朕对你的一片期望!”

    “是”秦慕白微然笑了笑道,“陛下放心,微臣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很好。如此朕便放心了。”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大过年的走亲访友必然繁忙,你们的时间又很紧急。”

    “微臣拜辞。”秦慕白拱着手,退了出来。

    微然一笑,秦慕白摇了摇头,暗忖道:李世民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方才有意提醒,是把我当作女婿自己人看待了,还许给我一支卫队陪我一同去襄州。言下之意其实很明显你虽是与李恪携手为官共襄为辅,但可别忘了,你始终是朕的人!

    其实李世民的这个用意,秦慕白早就体会到了。当初李恪主动找李世民请命要人,李世民是答应了。但真正到了封官的时候,李世民特意给秦慕白封了个从三品云麾将军的武散官,刻意提高了他的品衔,与正三品襄州刺史李恪只差了半品。其深远用意就向二人暗示:李恪你想拉拢秦慕白步入自己的阵营,这没戏;到了地方上,秦慕白与你是平起平坐的,因为他是朕派去监督、辅佐的人,而不是你李恪的附庸下属。

    

第200章 离

    大角观的一间静室中,阴德妃身一席黑白格子的素净道袍,头简单的挽起以木筅挽束,左手捧一本经书,右手抚着一头幽黑的秀。

    高阳公主将头枕在母亲的腿上,喃喃道:“娘,慕白就要走了……”

    阴德妃微然的一笑,轻抚高阳公主的头,说道:“为娘知道,你已说过多次了。

    “我好舍不得他……”高阳公主撇着嘴儿,伤感的低吟。

    阴德妃只是微笑,而不言语。

    “娘,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其实,思念未尝不是一种幸福。”阴德妃终于说话,轻柔的道,“为娘也是从你这般年纪过来的。年少时,但凡喜欢的东西,都喜欢牢牢的抓在手心里,一刻也不愿放松。活得久了渐渐的就会明白,这世间有许多东西,便如秋风叶,指间沙,不是想留就能留得住,想抓就能抓得牢的。相见,不如怀念。”

    “相见不如怀念……”高阳公主低低的念了一声,说道:“娘,你有怀念过一个人吗?就是……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他的那一种,怀念?”

    阴妃的表情略微滞了一滞,轻然一笑,不置可否。

    “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想不通一个问题……但是我又不敢问你。”高阳公主说道。

    “那看来你今日便是想问一问了?”阴德妃慈蔼的微笑,“问吧,玲儿。你已经长大了,懂事了。你想问的问题,定然是有道理的。”

    “那我真的问了哦?”高阳公主坐直起来,认真的看着阴德妃,小声道,“娘,我想问一问……这么多年来,你是怎么跟父皇相处的?他可是……杀了我外公一家的人呐!”

    阴德妃的眼中忽闪而逝一抹惊悸,眼皮也跳了一跳,但马上镇定了下来。

    捕捉到母亲突然显露出的这一抹恐惧神色,高阳公主急忙伸手捂住了嘴,惊声道:“娘,我是不是问得很蠢?那你当我没说好了!”

    “你没有问错。”阴德妃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气,闭上了眼睛,悠然的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想!”

    “其实很简单。”阴德妃的声音很平静,就如同在诉说一件与她不相干的事情,淡淡道,“我越恨他,就越去努力爱他。”

    “什么?!”高阳公主迟诧的叫了一声。

    “是的。”阴德妃依旧语音淡淡,“用爱,化解我心中的仇恨,化解他对我们阴家的仇恨。毫无保留的、一如既往的、无怨无悔的,深爱他。”

    “娘……”高阳公主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喃喃道,“你是如何做到的?换作是我……绝不可能!”

    阴德妃弧线优美到极致的嘴角轻轻往上扬起一个微然的弧度,淡淡一笑,说道:“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人做不到的。当一个人走投无路别无选择的事情,任何事情,也做得出来。”

    “可、可是!……”高阳公主争辩了几声,很是犹豫的停顿了一下,咬牙道,“换作是我,就算是无法报仇,也定会一死了之!”

    “不会的。”阴德妃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沉静的道,“一死,根本不足以了之。当你现,如果你寻死,就会害死自己的哥哥全家的时候;当你现,如果你寻死,你腹中无辜的孩儿也会一起陨命的时候……”

    说到这里,阴德妃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一字一顿道:“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了!”

    “我、我……”高阳公主的脸突然变得有些苍白,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呐呐的道,“我不知道,如果是我会怎么样,但是……至少我会一直恨着他!绝对不可能反过来去爱他!”

    “等你活到为娘这般年纪,就会懂了。”阴德妃又慢慢的合上了眼睛,悠然道,“要死其实很容易,难的是,生不如死的活下去。玲儿,当初为娘怀着你哥的时候,曾经十三次寻死。因为我不想他降生在这个人世,带着耻辱、仇恨与鲜血的降生。我不想我的儿子,与他的父亲当一辈子的仇人。可是后来我想通了,孩儿是无辜的,为了他,我要活下去。为了他,我必须爱你的父亲。为了他,我必须化解李阴两家的世仇……于是,世间多了一个贞观王朝的德妃娘娘,从此少了一个阴家的女人。”

    “娘,那这些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呀!……”高阳公主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就叭嗒的落了下来,“以前我太不懂事了,还总是淘气惹你生气。原来,你一直就是在为我们活着呀!”

    “能为别人活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阴德妃凄然的淡淡一笑,平静的道,“忘记自己的一切**,仇恨,爱念与偏执,我苟延残喘的活了这么多年,完全都是为了你和你哥,还有你舅舅一家。除此之外,我还要毫无保留无怨无悔的真心爱着你父亲。只有真正的真心去爱他,才能让他忘记你们身上也留着一丝阴家的血脉,忘记那一段国仇家恨……”

    “娘,你太苦了,太不容易了……呜呜!”高阳公主扑进阴德妃的怀里,忘情的大哭起来,“这些年来,你就没有自己的喜好与追求吗?完全为了我们而活着!”

    “喜好?追求?”阴德妃淡淡的微笑,轻抚着高阳公主的如云秀,轻声道,“每当我有一丝这样的心思浮现的时候,我就会将它果断的扼杀。因为,我本就不配拥有这些东西。”

    高阳公主的娇躯突然轻微的一震:“娘!你突然遁入空门,也是为了扼杀什么吗?”

    “没有!”阴德妃非常果断坚决的否认,还有些严厉的沉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娘,你生气了……”高阳公主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阴德妃,“你今天……好古怪啊!”

    “没有的事。是你非要问这些问题,搅乱了为娘的心绪。”阴德妃深吸一口气,又复闭上了眼睛,“好了,你去吧,为娘要静心悟道了。”

    “噢……”高阳公主迷茫的点了点头,只好慢慢退出。

    缓缓睁开眼睛,一眼慢慢瞟过眼前的青灯,古案,经书,阴德妃略带自嘲又有些凄迷的轻笑一声:“喜好?追求?……玲儿,这些,只属于你。只有你,才配拥有……珍惜吧,我的孩子!”

    闭上那双倾城动人的双眸,阴德妃开始入静修心。

    半个时辰后,房间外的庭院里突然响起一串悠扬的琵琶声,伴之以清脆的巴掌:“好棒啊,慕白!你今日这曲调为何弹得如此之优美?仿佛更胜往日许多呢!”

    “有吗?”传来秦慕白的声音。

    阴德妃的玉手五指惊栗的颤动了一下,不经意的将手中一本古籍掉落在身边。

    “曲中明明有着挥之不去的忧伤,难道你没听出来么,玲儿?”阴德妃喃喃的自语道,“原来,他也是不忍离去啊……傻丫头,你应该用点心去品味他的心思。男人,就如同一本书。需得用心去读方能明白的。你的慕白虽然年轻,却如同这古案上的经书一样,含蕴深远意味绵长,不是那种让人一览无余的简单内吗?”

    “在呀,怎么了,有事吗?”高阳公主问道。

    “没事。只是要暂离京城了,想与她道个别。但又不想打扰到她,要不你进去替我转达一声吧?”

    “也好。”高阳公主应了声就推门进来了,将秦慕白的话如实相告。

    阴德妃听完无动于衷,依旧闭着眼睛,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去跟他说吧,我甚爱听他弹的琵琶曲。如若愿意,就请为我弹奏一曲。”

    “噢,好的。”高阳公主眨巴了几下眼睛,轻巧的退了出来,对秦慕白道:“慕白,我母妃让你替她弹奏一曲。”

    “好。”秦慕白二话不说,便在阴德妃的门前坐下,轻抚琴弦,弹起了一曲《高山流水》。

    静室中,阴德妃闭目倾听。

    仙音袅袅,绕梁过户。

    那一个个音符,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皮囊,直达五脏六腑,直透人心。

    “我竟……是他的知音!”阴德妃喃喃的低语,弧线优美的红唇,似在轻微的颤抖。

    曲声嘎然而止,外面秦慕白道:“阴妃娘娘,微臣是来告辞的。微臣要到远任州县去任职了,此一处,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载。微臣若不在京城,还得劳烦娘娘多多照顾高阳。”

    阴妃没有说话,闭着眼睛,略显苍白的脸都在颤抖了。

    秦慕白也沉默了片刻,悠然道:“娘娘,你也要多多保重。”

    蓦然间,阴德妃潸然泪下。

    ……

    “我娘怎么没说话啊?我要不要进去看看?”高阳公主轻声道。

    “不要了。我们不要多作打扰,走吧。”秦慕白牵着高阳公主的小手儿,转身朝积雪皑皑的院中走去。

    听着踏雪的一对脚步声渐行渐远,阴德妃泪如雨下。

    “玲儿,慕白,你们……要珍惜!”

    ……

    大角观门口,秦慕白转身,抹去高阳公主眼睑边的泪痕,微笑。

    “回去吧,玲儿。”秦慕白轻声道,“只是短暂的分离,我还会回来的。”

    “可是我真的好舍不得你走……”高阳公主挥开双臂紧紧抱住秦慕白,咽咽的低泣,“我宁愿一年也不与你见面,也只希望你人在长安。这样,会让我感觉你离我很近、很近!”

    “傻瓜。”秦慕白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两情若是常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不是很早就告诉过你么?分开的这一段时间,就当是为了思念吧!”

    “为了思念?……”高阳公主细细咀嚼这一句,喃喃道,“难道,相见真的不如怀念么?”

    “什么?”秦慕白异讶的问道。这不像是高阳公主能说出来的话。

    “我娘跟我说的……”高阳公主低声的伤心的道,“她说,相见,不如怀念……”

    “相见不如怀念……”秦慕白在心中细细的品味这一句话,一时间,百感夹杂。

    “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也总有一天会再回来,可我就是伤心,难过……”高阳公主淌着泪,咽泣道,“为什么你们这些男人能够这么狠心的离去?在你们眼里,分离是不是根本就一文不值?”

    “不是这样的,玲儿。”秦慕白轻叹了一声,“没有人喜欢分离。男人,女人,都一样的。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

    “我不明白!总之,我就是不想与你分开,哪怕是一刻!”高阳公主哭得更大声,也抱得更紧了。

    ……

    秦慕白终究还是离开了大角观,离开了皇宫。

    牵着马走在红墙绿瓦的皇城城墙之外,秦慕白侧目看了一眼远处宫殿上的积雪,喃喃道:“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慕白或与父亲同行,或单独行动,依次辞别了江夏王李道宗,卫国公李靖,卢国公程知节,以及百骑众将士等人。

    离别的滋味总是不大好受,母亲刘氏与霜儿妹妹,总是暗底里淌泪,眼睛一直都是红通通的。

    妖儿不再练钢琴,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弹着琵琶,变得沉默寡言。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秦慕白来到了武媚娘家。

    “我是来辞行的。”二人对坐,秦慕白对武媚娘道。

    “我知道。”武媚娘平静的点头,“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你今日才来见我?将我摆在辞别的最后?”

    “你应该懂的。”秦慕白只是微笑。

    武媚娘眼眸低垂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是因为,你最不忍与我分离吗?”

    秦慕白笑而不语。

    武媚娘轻叹一声,说道:“走吧走吧!我从未像今天这样的矛盾。我既害怕这一刻的来临,又期待着你早一点来向我辞行。苦苦的等,我四天未曾出门。结果你来了,我却十分的心痛。”

    秦慕白将她的手握住,捧在掌心,往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我不在的时候,好生照顾自己。”

    “我知道。”武媚娘点头,“你不用担心我任何。放心大胆的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以前说的那件事情,还算数么?”秦慕白突然问道。

    “哪件?”武媚娘问。

    “就是,你说如果我现了好的商铺,就传信给你,你到襄州去开一家秦仙阁的分号。”秦慕白说道。

    “……”武媚娘轻拧了一下眉头,轻声道:“再说吧……当时,只是未加考虑的一句话就扔了出来。到一处新地方开一家新的商铺,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容易。或许,比我当初在长安开起天下第一酒还要更难。”

    “我知道了。”秦慕白点点头,略有点失望。

    “但是……”武媚娘嫣然一笑,“我却可以去襄州看你!”

    秦慕白眉梢一扬展颜一笑:“我等你!”

    “但有一件事情我非得现在跟你说清楚!”武媚娘十分正色的说道。

    “什么事啊?”

    “那就是……有一个高阳公主就够了,不要再拈花惹草了!”武媚娘恨恨的咬牙切齿道,“要是到了襄州你又按捺不住寂寞的勾三搭四,我定不饶你!”

    “呃!……”秦慕白一怔,“那要是……别人主动凑上来找我勾勾搭搭怎么办?”

    “那我就把她轰走,然后对你家法伺候!”武媚娘星眸一瞪杀气腾腾,“拗不过高阳公主,我还斗不过襄州的小女子吗?哼!”

    “那万一、万一是个你斗不过的,咋办?”秦慕白贼贼的,还有点怯怯的小声问道。

    “还说,讨打!”武媚娘大怒,跳起来就将秦慕白扑倒在地,压在他身上左右开弓各拎着他一只耳朵吼道,“你是不是铁了心要在襄州拈花惹草了呀?”

    “没有没有,这完全是误会、误会!”秦慕白哈哈的笑,一双贼手却极不老实的将武媚娘紧紧抱住。

    “贼男人,太不老实了!”武媚娘拎完他的耳朵,又羞恼的拎了拎他的鼻子,轻斥道,“我真要考虑是不是和你一起去襄州去,牢牢的看着你才好!”

    “好啊好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谨代表襄州,欢迎武媚娘大驾光临!”秦慕白哈哈的大笑。

    “哼,想都别想!”武媚娘娇艳的一笑,又拎住了他的耳朵左右轻摇,作凶恶状低声喝斥道,“不老实的男人,那是看都看不住的;老实的男人,那就根本不用看。你若心中有我,对我真心,就自然会摸着良心做事,不会胡来。你若心中没我偏爱胡作非为,我强求也是无用!”

    “摸着良心啊?”秦慕白坏坏的一笑,一只贼手就从她后背朝她肩头游走而来,作势要往她胸前袭去,贼头贼脑的笑道,“要不,我先来学习一下怎么摸?”

    “讨打!讨打!登徒子,一天不收拾你,你就这么坏了!呀——看招!”

    “哇——呀!”

    一声惨叫突然响起,武家的人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在干嘛呀,叫得如此之凄惨瘆人?”

    ……

    不久后,秦慕白走出了武家大门,一边走还一边摸着耳朵,呲牙咧嘴愁眉苦脸的喊疼。

    武媚娘相送到门口,捂着嘴咯咯的笑:“看你以后还不老实,哼哼,本姑娘算是有了绝招来对付你了!”

    “媚娘,你是狗狗变的呀,居然咬我耳朵?”秦慕白咧着嘴郁闷的道,“好疼,怕是出血了!”

    “少装腔作势啦,才没有呢,我刚才都仔仔细细的看过一百遍了,连牙印都没有。”武媚娘嫣然的一笑,“好啦,快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赶早要起床赶路呢!记得啊……到了襄州,要好好保重自己。还有,记得想我!”

    “那你……究竟会不会来襄州看我呢?”秦慕白问道。

    武媚娘扬起嘴角神秘的一笑:“我偏不告诉你!或者来,或者不来。就算来,也不会提前预知你,免得让你有时间抹去一些不想让我看到的痕迹。”

    “你准备突然袭击?”秦慕白愕然的咧了咧嘴,心道:武媚娘也太“现代化”了吧?居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偷偷“查岗”?

    “你很紧张啊!哈哈!”武媚娘大笑,“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一定会不定期的对你进行‘突然袭击’的,所以为了你的耳朵着想,你在襄州要乖乖的哦!”

    秦慕白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耳朵,干笑:“放心,放心。我天天窝在全是男人的军营里,去哪里拈花惹草?再说了,我都有天下第一等的大美人儿老婆了,还会对谁看上眼呢?”

    “哼哼,最好是这样喽!”

第201章 再会,长安

    黎明时分,秦府里就忙活热闹上了。

    家主老爷秦叔宝,与时常居家的三少爷同在今天启程,前往远任州县赴官,这可是秦家从未遇过的大事。刘氏几乎是一宿没睡,带着府里的仆役丫环们,张罗准备他们启行要用的物什。大到车马行礼,小到针线鞋袜,一应俱全准备得相当妥当。

    对于秦慕白来说,这注定也是一个难眠之夜。

    来到大唐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长安、对这个家、对这里的许多人,结下了如此深厚的感情。

    分离再所难免,伤感也是难以抑止。

    每逢看到母亲疲劳的神情与泛红的眼圈,他就感觉心里有些不安。想劝她停下来歇歇,就是劝不住。

    没办法,母亲就是这样的性格。生怕自己为这个家付出太少,生怕自己对丈夫与儿子有任何照顾不周的地方。尤其是对秦慕白,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母亲从不善表达这种感情,总是付之以简单的行动。

    还有霜儿,她也没比母亲闲多少,整夜的忙活。

    或许,她心中不舍的除了秦慕白,还有李恪。这样的分离不是她能左右,所以她只能默默的接受这个现状,都没有像以往一样来向秦慕白倾述。

    也许她是不知从何说起。有一种伤愁,无法言喻。秦慕白懂的。

    天刚蒙蒙亮时,秦慕白与父亲一起出了房间。两人的眼睛都布了些血丝,显然昨夜睡得不是太好。大郎秦通与二郎秦斌也一并带着家眷来送行了,秦府里极早就摆起了一个饯行宴。

    家人围坐,秦叔宝道:“大郎二郎,为父与三郎走后,你们须得多多回家照应。”

    “是,父亲。”兄弟二人一起应诺。

    “咱们秦家……沉寂得太久了!”说罢,秦叔宝长吁一声,叹道,“光阴荏苒岁月不饶人,为父感觉到老了。再不趁现在还能动弹打拼一番,那就只能待着黄土掩埋了。”

    “父亲大人,孩儿惭愧……”秦通与秦斌一起羞惭的低下了头。

    “不怨你们。”秦叔宝下意识的看了秦慕白一眼,微然一笑道:“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为父这一生早就注定了与戎马撇不清干系,如今晚年还能够重回军伍镇戍边疆,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倒是你们兄弟,须得日夜勤谨,不可放纵自己。秦氏一门,终究还是要靠你们来扬光大的!”

    “是,父亲!”三兄弟一起沉声应道。

    “好!”秦慕白大喝一声,举起酒来,“喝完这碗酒,各行各路!他日重聚,为父会一一考较你们三人的!”

    “父亲大人,请!”

    喝下一碗烈酒,秦叔宝的脸有些涨红,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刘氏,轻声道:“你也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吧?”

    “不了。多少年了,我习惯了这样站着。”刘氏咬着嘴唇,轻声道。

    “我让你坐,你就坐!”秦叔宝有点恼,上前拉了她一把,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刘氏有些趔趄,终究是坐了下来,尴尬的笑。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秦叔宝举起一杯酒,轻声道:“我病卧多时,一切须得你来照应。家中里里外外,都靠你来支撑。养儿育女,也都是你一手把持。现在好了,三个儿子都很不错,霜儿也很乖。我谨以秦家列宗先祖的之名,敬你一杯。”

    “叔宝……何必说这些?你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的,不是吗?”刘氏有些哆嗦的举起一杯酒,忍着泪说道。

    “是会回来。”秦叔宝微然一笑,“但我不想把这些话,再在心中憋着。这些年来你居于侧室,却无怨无悔的打理着秦家的一切。其实在我们心中,你早已是秦家主母,不是吗?今日我就宣布,我要把你持正,做我秦家的正室主母!”

    “不、不要!”刘氏急忙摆手,“我不在乎这些!你不必如此!”

    “母亲。”那一边秦通说话了,“你就接受父亲的一番拳拳心意吧!我与二弟的生母已经亡去多年,是你把我们拉扯大的。在我们心中,你已是我们的亲生母亲。父亲如此行事,也不过是正式给你一个合适的名份,并无大碍!”

    “是啊,母亲,你就接受吧!”秦斌微然一笑,有些调侃的道,“父亲可是难得如此真情流露一回啊,你看他老人家,此刻笑得多么柔和啊!”

    “竖子闭嘴!居然打趣到你爹头上了!”秦叔宝有些恼火的斥骂了一声,又对刘氏呵呵的笑,“不管你接不接受,反正文书我是早已准备好了。待我一走,就差通儿递送到县衙,把你的户籍修正即可。再者,我堂堂的翼国公、上柱国,我的正室总该封个三四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吧?斌儿,你在弘文馆理事,这件事情交由你来打理。”

    “是,父亲大人!”兄弟俩应了诺,一起回头对秦慕白微笑。

    秦慕白回之一笑,却不言语。

    其实秦叔宝之所以突然决定将刘氏扶正,还不是多半因为秦慕白的缘故?

    这么多年来,刘氏始终没有什么改变,一直都是任劳任怨的为秦家操劳,近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贡献”。说到底还不是母以子贵?

    以前的秦慕白,只知飞鹰溜马顽劣滥赌,霜儿一个小女子虽是乖巧,却不足以改变他们母子三人在秦家的地位。现在秦慕白突然脱胎换骨的长劲了,争气了,还光耀门庭了,甚至还用自己的力量,直接影响到了秦叔宝的“再就业”——秦叔宝哪能不清楚呢?

    若非是出于一家之主的矜持,秦叔宝恐怕都要反过来拜谢自己这个儿子了!现在将他的生母刘氏扶正,也是理所应当的。虽然对秦慕白这些男人来说,这只是个过场面的工夫;对于刘氏这样安于小妾之命的女人来说,却无异于惊天动地的翻了身。

    国公之家的主母,相对于一个毫无地位与保障的小妾来说,那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刘氏潸然泪下,抹着眼泪道:“叔宝,大郎、二郎,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管我做了什么,总是希望没有犯错就好,从不指望什么回报。主母也好侧室也罢,我都是一切为了秦家。若是麻烦得紧,就不必折腾了。”

    “母亲,这不麻烦,也是应该的!”长子秦通正色道,“您数十年如一日为秦家含辛茹苦任劳任怨,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恩情与功绩,我们可都是记在心里的啊!这是你应得的!”

    “是啊母亲,你就不必再推辞了!”秦斌忙拉了旁边的秦慕白一下,“三弟,你倒是说句话呀!”

    秦慕白微然一笑:“娘,父亲临别之时方才说出这个,可见他也是在心中压抑已久。你何不答应了,让他老人家安心前去赴任?相濡以沫数十年,不离不弃伉俪情深,世间能有多少人呢?父亲给你这个名份,并不是因为你在乎……而是他觉得,你值得拥有。你不在乎,不代表他不在乎。”

    “还是三弟智巧,端的会说话。”秦通忙道,“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好意思拒了父亲的一番心意吗?”

    “既如此……那我只好愧受了!”刘氏说罢,泪如雨下。

    “哭什么呀,哈哈!”秦叔宝大笑,还伸手去抹了一下刘氏脸上的眼泪,笑道,“妇人就是妇人,总爱哭哭啼啼的。”

    “我这是高兴又不舍,你懂什么!”刘氏泪中带笑,翻了秦叔宝一个白眼。

    秦霜儿一直闷在一旁,不吭声。秦慕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暗自嘀咕,稍后想个办法劝劝她才行。否则这傻丫头,指不定就要三两个月不释怀了。

    秦府家宴没持续多久,很快结束了。因为有秦叔宝的一批老友前来送行。李道宗,李勣,程知节与尉迟敬德为,林林总总来了十余人,全是以前秦叔宝从军时的同袍旧僚。

    秦叔宝取出了多年未曾穿戴的兽头黄金甲,挽二石黄杨铁胎弓,手提虎头錾金枪,身披朵花猩红袍,凛凛一躯灰须飘飘,纵马提枪好不威风。

    众人一起喝彩:“好!我大唐的战神,又回来了!”

    “诸位,不劳相送,老夫去也!”秦叔宝沉喝一声,勒马人立而起道,“他日有缘,当会于黄沙烈风中!”

    “壮哉!”众人一起抱拳,“一路保重,翼国公!”

    “告辞——”

    几声马嘶,秦叔宝带着随行数名老兵家仆,绝尘而去。

    刘氏掩面而泣,紧紧拉着秦慕白的手,说道:“儿啊,你能不能不像你父亲那般,走得如此匆忙又绝决,多陪为娘片刻?”

    “娘……”秦慕白柔声道,“父亲就是这样的性格。其实……他也是怕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挥一刀杀伐果断,斩去情丝。他对这个家,对你,对我们,有着太深的感情太多的留恋,只是罕有表达而已。”

    秦霜儿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轻声道:“娘,三哥说得对……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流泪,免得父亲和三哥也不安心。三哥,你快去吧,吴王府不是有一干人,都等着你一同出么?”

    “嗯……”秦慕白点了点头,眼神示意霜儿与他走到了一边,对她道,“霜儿,我们都走了,你定然伤心。但是……你可以约会武媚娘,一同前往襄州看我们啊!”

    “真……的可以吗?”霜儿有些喜出望外道。

    “有何不可?”秦慕白微然一笑,“具体事宜,你可以与武媚娘相商。现在父亲不在家中了,也没什么人对你强加管束。不过你一定要征得母亲的肯,别让她老人家着急。”

    “嗯,我知道了!”

    “好,那为兄也去了!”

    同样一身戎装披挂的秦慕白,翻身骑上了火云。

    李道宗等一行人送秦叔宝出了秦府,正在街上,看到秦慕白策马而出,不由得一起哈哈大笑:“看,刚走了一个老气横秋的秦叔宝,马上又出来一个年轻俊俏的秦叔宝!这父子二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呀,哈哈!”

    秦慕白下马与众人施礼,道别。

    李道宗上前一步,拍着他的肩头盔甲将他拉到一边,说道:“小子,你的宝刀还在本王那里保管着呢,何时拿去呢?”

    “哈哈,王爷不说,在下便要忘记了!大过年的不便舞刀弄剑,他日若能重逢,必向王爷讨教!此等宝刀可遇不可求,在下志在必得!”秦慕白笑道。

    “好!小子有几分狂劲,本王喜欢!”李道宗复又重重的拍了几下秦慕白胸甲,朗声笑道,“去吧!放心大胆的去闯荡,可别输给你那胡子都要白了的老父亲,定要闯出一番胜出他的功业来!”

    “谢王爷勉励!”秦慕白重重抱拳回道。

    “臭小子,你过来。”另一边老妖精程知节冲他招手,然后冲他哈哈的笑道,“你小子可以啊,俺老程只离了长安不到一年,你混得风声水起了,还勾搭上一个公主。”说罢程知节对着李勣等众人大笑:“怎么样,俺老程调教出来的徒儿,不错吧!”

    “死老鬼,真不知羞!那是人家秦三郎自己长劲,关你屁事!”尉迟敬德没好气的雷气吼道,“秦三郎,我跟我家不争气的儿子说过了。让他苦练武艺日夜精进,迟早一天要过你。你可小心着点儿,别到了地方州县就放任怠慢不思进取。他日若是被犬子宝云欺负了,可不许来找俺哭鼻子告状!”

    “哈哈!程大叔,尉迟大叔你们放心,小侄一定会刻日勤谨,不敢有丝毫懈怠!”秦慕白抱拳笑道。

    “嗯……”程知节难得认真了一回,语重心长道,“我们这些老东西,扑腾不了多久了。用不了十几二十年,大唐必是你们的天下。秦慕白,大叔看好你。假以时间,你必能一飞冲天,越我们这些老东西。可别让你叔失望!”

    “嗯!”

    “去吧,别啰里八嗦了!”尉迟敬德吼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废话忒多!”

    “你这黑老鬼,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程知节没好气的怒骂。

    “有本事你吐一颗出来给俺老黑瞧瞧?”尉迟敬德针尖对麦芒的冷笑。

    旁边的人一起苦笑——得,这对老冤家,又给斗上了,也不分个场合!

    李勣上前一步,先行对秦慕白抱了下拳,说道:“慕白,别小看襄州。那里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我大唐纵横南北的水路枢纽。去了那里,可不比呆在长安轻松。在地方州县治军,关键就是三个字——和,宽,济。”

    “敢问英国公,此三字作何解释?”秦慕白急忙讨教道。李勣常年在山东一带地方都府州县担任高级军事长官,这方面的经验比任何人都要丰富,就连秦叔宝也是无法比拟的。

    李勣微然一笑,说道:“和,便是以和为贵。不管是与自己的同僚麾下,还是与州府的官吏,再或者是百姓乡绅,都要和睦相处。军如鱼民如水,地方军府的人得罪了刺史州官或是令百姓憎恶,必然举步维艰;宽,则是御人之术。我们这样的京官到了地方,切忌自以为高人一等,待人接物另眼相待轻慢他人。宽待士卒将心比心,人家才能拥护你。多多设身处地的为你的麾下将士着想,假以时日,他们也会待你如同亲人的。为将为帅者,就该爱兵如子深得人心。”

    “多谢英国公提点,晚辈铭记!”秦慕白感激的抱拳道,“那这个‘济’又如何说?”

    “济者,刚柔相济。”李勣微笑道,“宽待士卒不等同于软弱退让。军令如山不可违逆。为将者,当赏罚分明秉公执法,不循私不退让,竖立恩威方能令行禁止。咋一听来与‘宽’相矛盾,实则相辅相成。至于个中玄妙,就要靠你自己去仔细把握了。”

    “嗯,晚辈记住了!”

    “好了,快走快走,真啰嗦!”尉迟敬德挥着手,“难得我等重聚一堂,你别耽误我们喝酒的时间了!”

    “哈哈!”秦慕白大笑翻身上马,“晚辈去也,诸位叔伯,保重!”

    一骑踏雪,秦慕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里坊街道之中。

    秦府后院里,悠扬的琵琶声已响了许久,此时突然嘎然而止。

    “霜儿,他已经走了么?”

    “走了。”秦霜儿陪坐在她身边,轻声道。

    “他可有听到我给他送行的琵琶声?”

    “我不知道……三哥,今天从起床就没消停过片刻,但他还是问起过你。你也是,为何执意不肯来正堂用宴,送一送他们?”秦霜儿说道。

    “我不敢去……”妖儿轻抚着琴弦,柔声道。

    “你害怕面对分离?”霜儿微拧着眉头,“这也是三哥不来与你辞别的原因?”

    “他……知我心性。”

    秦慕白到了吴王府,看到李恪他们早已准备妥当,只待出了。庞飞统辖的三十名百骑将士也已整装待,在此静候。

    “走吧!”李恪挥一下手,就先骑上了马,对秦慕白笑道,“慕白,今日本王陪你骑马!”

    “呵,有舒服的车子你不坐,为何骑马?”秦慕白笑道。

    “离开了长安这个温柔多情之乡,一路上若没人与你闲聊攀谈,你岂非很寂寞无趣?”李恪打趣的笑道。

    “哪里,我肯定不会寂寞的。”秦慕白笑道,“因为,有寂寞陪着我。”

    “哈哈——出!”

    一行近千人,浩浩荡荡的开出了吴王府,出长安城而去。

    少时过后,秦慕白与李恪立于一处坡地,回眺望长安。

    “慕白,你说,下次我们回来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境况?”李恪问道。

    “谁知道呢?”秦慕白微然一笑,“我只知道,我定会再回来的!”

    “好!与长安辞别吧!”李恪对着长安的方向,遥遥一抱拳,“再会了长安,我们,定会再回来的!”

第202章 漕运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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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王府一行近千人,逶迤朝南方行进。随行有李恪、薛仁贵、殷扬、宇文洪泰和庞飞这一众义气相投之人随行,秦慕白倒也不感觉到无聊。毕竟是三十岁人的心志了,这一点点离愁别绪还是承受得了的。少时的忧伤之后,秦慕白很快调整了心情,开始展望自己人生的下一站了。

    古往今来,官场之上相通的地方可不少。京官下放到地方深造一下,干出点成绩回去后然后提拔,屡见不鲜。秦慕白知道,自己现在可是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容不得半点闪失。干得好了,前途可谓无量;要是犯了错,倒霉也是肯定的。

    毕竟,自己在朝堂之上可是得罪过人的!

    襄州,正如李勣这个兵家大者说所,乃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襄州古时又称襄阳,襄阳郡,地处中原衔连汉水,南通荆鄂西连汉蜀,往东水路可直抵吴越,乃是中原枢纽之地。

    襄州多水,漕运相当便利。一条汉水就横亘在襄州面前。自古以来,汉水就是荆襄一带的天然军事屏障,也是生财之道。说起汉水,值得一提的是它发源于汉中,而汉中是汉朝的发详地。

    汉,一个民族的称号。大汉民族,汉语、汉字、汉文化不必赘述。之于汉水,古往今来的华夏儿女,自然对它贯注了更多的感情。

    荆襄一带的钱粮布铁皆过襄州,水陆两通皆可运抵关中上税给朝廷。吴扬一带的盐务也多多仰仗这里的漕运,以襄州为始发往南方各州县。因此,襄州的漕运码头可以说是天下闻名,也就成了襄州的一项重要财政收入。

    因此,襄州非但是中原重镇、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富得流油的一块大肥肉。若非是李恪这样的皇子,又岂能轻易斩获襄州刺史这样的肥缺官职?

    自然,越是繁华与富庶的地方,也就越加的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之人无所不有。光是漕运码头这一块,就内幕重重十分复杂。不管是官是兵,仰或是平民流氓,谁不想在这里捞肥一票?再者,但凡涉及到盐米铁这些朝廷专卖的东西,必有盐枭私商这类活动。长此以往,襄州一带出现了不少地下“绿林帮派”,实际就是带黑社会性质的泼皮强人们在这里捞好处。而官府军队则与他们暗通曲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取所需。

    再有那些世居荆襄的故老世家子弟与地方官绅豪强们,诸多势力交织在一起,小小的一个襄州表面看来是个弹丸之地,却不似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若非是个有能力的人,来了这里还真是难以吃得消拿得住。

    一路上李恪就与秦慕白聊的这些,显然他对襄州甚是了解。原来,他此前曾在安州任职,沿汉水顺流而下即可到安州,相隔并不太远。对于这一带的人情,也多少了解一起。

    “看来我们此行并不轻松啊,殿下。”秦慕白笑道,“现在我明白为什么皇帝那么干脆的就准我与你同行了。你一个刺史,没了军队的帮助想要镇住襄州的这些地头蛇,怕是也不容易啊!”

    “说得极是。”李恪微然一笑,道,“到了地方州县可不比天子脚下的京城,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也许这里的一个小小乡绅,每日都会称颂吾皇圣明天子万岁,但暗底里却觉得自己才是这一带最顶天立地的人物。”

    “说来也不奇怪。”秦慕白道,“在一群人当中,谁要是习惯了受人贡拜或是发号施令,时间一久,就容易飘飘然。再者,站在山顶的人和站在山脚下的人,彼此看来都是渺小的。”

    “呵,这话说得极妙。”李恪听完笑了,“看来你早已成竹在胸了?”

    “谈不上。”秦慕白说道,“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先要适应一段时间再说了。我只听说襄州的漕运码头最是繁华也最是复杂。不如这样,我们带几个人乔装改扮,私服前往先行打探一回。没有什么消息,比自己亲眼看到的更确切。”

    “好。”李恪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数日后已接按襄州治所襄阳县境内,李恪唤来权万纪,让他统领大队人马继续走旱路南下襄州。而李恪,则与秦慕白一起带着薛仁贵、殷扬、庞飞、宇文洪泰等四名亲随。众人乔装改扮,在一处漕头登了舟顺汉水南下。

    时值早春,河上东风甚寒。一艘南方惯见的大帆客船迎风破浪顺流而下,随行的还有十余人,多是贩夫走卒与往来旅人。

    李恪与秦慕白虽是换上了普通的仕子服饰,一股子超然的气质却是掩之不去。再加上随行的四人都是孔武有力非等闲之辈,尤其是牛高马大如同煞神的宇文洪泰更是吓人,因此一路来都没什么人跟他们搭讪,更谈不上滋事的了。

    让大家哭笑不得是,宇文洪泰这么一个粗莽铁打船的汉子,一上船就心惊肉跳脚下不稳,如同小媳妇进了恶公婆的家门,诚惶诚恐脸都有点发白。上船了一直一声不吭的缩着,没多少时辰,突然就在大吐大呕起来。

    这么大个家伙,居然晕船!

    “呜早知道我不跟来了!”宇文洪泰欲哭无泪,船走一路,他就吐了一路,像个孩子似的哭诉,直把满船人都要笑翻。

    顺流下来,还有百里水路才到襄州。大帆客船沿途停靠了好几个码头,接客下客。秦慕白等人也都见识到了襄州的漕运码头,的确是异常繁华与热闹。也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时常有客船或是货船靠岸。在这里接活计的伙夫日夜守候,也时常可见官差衙役在此维持秩序。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形迹彪悍之人在船舱人群中往来穿梭,众人对他们奉若神明不敢有半点得罪。

    “襄州的漕运,事关朝廷俸税与盐铁转运,向为极为紧要。”李恪说道,“至我大唐开国起乃至前隋时期,荆襄一带就盐枭横行,剿之不绝杀之不尽,无数的盐税流入盐枭之手。除了偷卖私盐,盐枭们还有组织的聚众在一起,结联官府私营铁器,横行乡里欺压良善。若是乱世,这些盐枭的行为尚事理喻,有些也是为了抗击暴政讨条活路。但方今太平盛世国泰民安,这些家伙们多行不益只为中饱私囊,那可就容不得他们了。”

    秦慕白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久闻荆襄一带富庶繁华,但也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简单与平静。这么多年来,盐枭泼皮们一直剿之不尽,几乎与王法并驾齐驱,地方的官府似乎也对他们无能为力。这一次我们前来,若能剿灭盐枭,或许会是一件不错的政绩。”

    李恪嘴角一挑笑道:“看吧,又与我想到一处了。别人办不下来的事情,我们办下来了,那就是不错的政绩。襄州的盐枭究竟有多大势力有多难办,我们可要深入了解了才知道。”

    稍后李恪问那船夫,得知前方有一个襄阳县境内十分著名的渡头,名曰八鬼渡,是襄州最大的漕运码头之一。李恪便道:“我们在那里下船走走看看吧,住上一两日也是无妨,反正也到襄州境内了,就当寻访民生。”

    “也好。”

    不久一行众人下了船。宇文洪泰双腿绊蒜好不狼狈,下船走那舢板时若非是力大无穷的薛仁贵给搀着,多半怕是要摔进河里了。

    时值黎明,八鬼渡上却早已热闹上了。

    客运与货运的船,分得极细。左边停一溜儿上下客的客船,右边是更大的一片货船。放眼一望,方圆数里的水面之内,船舢如麻布满整个码头,有些官差大声吼叫的指挥船支进港靠岸,多如牛毛的苦力民夫在这样的清冷早春之黎明,穿着短襟布衫挽起裤管,光着脚板坦着胸膛,呦喝着扛起货物往岸上搬运。旁边便有计件的薄头一一点算,该是用来结算工资的。

    秦慕白等一行人是从客运码头边上岸的,除了上下船的行人倒是没遇到什么闲杂人等。一路走来绕了个大弯,众人有意到货运码头边去看个究竟。不料入口边的两名衙役横出来将他们拦住了。

    “站住,你们是哪条船的东家漕主?”衙役警惕的看着几人,质问道。

    “哦那条。”李恪随手朝前方一指,笑道,“官大哥快放我等进去,我们的货物正在卸装呢!”

    “嗬!”那衙役冷笑,“哪来的浮浪公子,这里又不是风花巷柳之地,岂是你们寻乐子的地方?走吧走吧,别逼官爷翻脸!”

    “你什么意思?”李恪脸色一沉,“我自家的船在卸货,我还不能进去看了?”

    “让你滚,你就滚!”那衙役好不耐烦,沉喝道,“非要在这里讨晦气不是?”

    “慢着。”旁边另一名衙役似是机灵些,打量李恪等人行头不凡或许是些大人物,将那名恶衙役拉到一旁,自己拱了一记手赔话道,“这位郎君要进码头,究竟所为何事?”

    “方才我不是都说了么?”李恪倒是没有发怒,平声静气的反问道。

    “郎君说笑了。郎君该是外地来的客商吧?”那衙役笑了一笑,显然有些嘲讽的味道,但仍是很客气的道,“但凡出入八鬼渡的漕主东家,手上必有县衙颁给的特许令牌。无须多言,任何时刻都能自由出入。郎君可曾明白了?”

    “什么,还得要令牌?”李恪怔了一怔,随即干笑两声,“罢了,我倒是一时忘了,待我回去找贵县府君讨要便是。多有叨扰,告辞!”

    那恶衙役冷笑:“周老九,跟这些泼皮厮有甚废话好讲?直接一棍子叉走忒是安静。”

    秦慕白等人是来探个究竟的,一直从旁静观了解。倒是那吐了一路的宇文洪泰,身子虽是吐虚了脾气也恰是压了一肚子,这时再也按捺不住的恼上了。呼喇喇的冲上前上来,他挥起蒲扇般的大巴掌,一掌就扠到了那恶衙役脸上,吼道:“找收拾是吧,俺成全你!”

    那恶衙役大叫一声仰天就倒,如同一块水泥板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可把四周的一片人给惊到了。数名衙役提着刀棍就喊叫着冲了过来,整个码头顿时像炸开了锅,热闹上了。

    李恪与秦慕白等人也都有些恼怒,但毕竟都是省事之主不愿多滋事端,于是忙将宇文洪泰拉回来。

    李恪暗骂:“宇文洪泰,你吐糊涂了还是怎的?也不分个轻重缓急!”

    秦慕白却是微然一笑:“公子,既来之则安之,洪泰捅个篓子未尝不是好事。就如同要取灭一个马蜂窝似的,总得有一手试探吧?”

    “呵!”李恪一笑,不说话了。看着眼前围过来的一干人等,背剪起手,看着他们发笑。

    那恶衙役被人从地上拉起,怕是摔得疼了时时捂着脑壳哀号,旁边的那个周老九似是个头领人物,急忙在劝住身后那些群情激昂要动手打架的兄弟,又来李恪面前道:“这位公子,看你也是知书达礼非等闲之辈的人物,奈何手下有这等凶顽之人?码头之上不便惹事,你们快走吧!”

    “你倒是个省事的人。”李恪笑了一笑道,“话说回来,我今天若是不走,情况将会如何?”

    周老九拧了一下眉头,俨然也露出了一丝怒意,不耐烦的道:“我们正忙,你最好不要再纠缠不休。否则,就是被打死在这码头也是有可能。快走吧快走吧!”

    “哈哈,有趣了!”李恪大笑,“大唐有哪条王法规定了,闯一闯漕运码头就要被活活打死呢?我今天还真想开个眼界呢!”

    旁边的秦慕白就笑了,说道:“公子今天如此雅兴,我等必当奉陪。这位周大哥倒是个不错的人,我们也不为难你。不如你叫你们的兄弟退下,放我等进去看看,料也无妨。”

    “哎,你们真是不识抬举!”那周老九咬着牙恨恨的骂咧了一句,退回一步,突然猛的一挥手,“将他们轰走!”

    一群衙役齐刷刷的亮出刀枪棍棒就要冲上来,李恪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众衙役一怔,居然也就真的站住了。心中不禁整齐的纳闷道:好大的威风啊,比县令老爷的派头还大!

    眼看镇住了这些衙役,李恪感觉十分良好,嘴角一挑笑道:“你们这么急着轰我们走,莫非这八鬼渡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们身为官差衙役,难道在走卖私货作奸犯科不成?”

    “混账,胡说八道!”众衙役先是一怔,随即大怒的咆哮起来,“滚!不然全部拿下,下你们大狱!”

    “哈哈,有趣有趣!”李恪抚掌大笑,退后几步左右对秦慕白和薛仁贵笑道,“轮到你们了。话说,我真想知道你们两个谁打架更厉害一点?”

    “该是他比较利索。”秦慕白也笑,也跟着李恪后退一步,“还有殷扬和洪泰呢,哪轮得到我出手?洪泰一个就顶十个了!”

    “可把我闷坏了!”宇文洪泰雷声一巨吼,就要冲上前去动手打人。众衙役只感觉眼前一黑,一头大黑熊般的家伙已然冲上前来,吓得他们先是胆寒了几分。

    不待宇文洪泰的拳头着肉,码头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骚乱,吼声如雷乱作一团,隐约还有刀剑砍划之声破空而来。有几艘船也似乎是被掀翻了,大包的货物掉入水中,激起巨大水花声。

    “咦,那边比我们这里更热闹啊!”李恪等人踮起脚来观望。

    众衙役也禁不住紧张的回头探望,宇文洪泰抡着个拳头也一时生生的愣住了:“这么大动静啊?”

    “梆梆梆”正当这时,码头上突然响起一串大响,栅台旁边的一处观船塔上有人大吼:“码头有变、码头有变!”

    众衙役个个如中魔咒,马上扔下了李恪等人,不顾一切的朝码头边冲了过去,只留两三个人在这入口处将栅栏拉了起来还提刀拦着,死活不肯退让半步。

    “看来有好戏看了,我们来得真是时候。”李恪笑得有些邪恶,对宇文洪泰勾了勾手指,“到你上场了,洪泰。这破木乱枝的栅栏,该是拦不住你吧?”

    “哈哈”宇文洪泰雷吼一声,如同一辆火车头卯足了劲就朝那栅栏撞去。哗啦啦的一声巨响伴之以衙役的恐惧大叫声,一片栅栏倒去一片。宇文洪泰虽是庞大身手却是极为敏捷,就地打了个滚起了身来,左右各提起一名被撞翻的衙役扔开边去,拍拍手道:“公子,此路以通,请!”

    秦慕白便笑了:“公子,我们这算是没事找事么?”

    “分明不是。”李恪正色道,“我们,正为看这场热闹而来!”

    

第203章 河漕水鬼

    泊船的码头边,动静当真是越来越大了。一片喊打喊杀声,似乎还是刀光剑影惨叫声迸起。

    “江湖械斗么?”秦慕白异讶的看了一眼,将旁边那名倒地的衙役拎起来道,“我没兴趣为难你,说,码头那边怎么回事,我们的货物还在那里呢!”

    那衙役摔了个七晕八素,也当真被宇文洪泰的威猛给吓住了。这时惊魂未定的道:“你们……当真是客商,不是来惹事的?”

    “少废话,问你话就说!”秦慕白喝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该是西河漕的水鬼过来闹事了!”

    “西河槽?水鬼?是哪一批人?”秦慕白问道。

    “你们是外地的吧?”那衙役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西河漕的水鬼,就是八鬼渡对岸的一撮泼皮闲汉与绿林匪子,专在这河道上横行霸道劫掠船只的。凡是过往的船支,无论官船私船还是客船货船,他们都要收取过河钱,否则就要凿船!这批人约摸有几百之众,有刀有船个个熟知水性,当真是横行霸道!以往他们还只在河面上偷偷摸摸的劫掠,现在却明目张胆的到八鬼渡来滋事了!”

    李恪听罢不禁有点愠恼,拧了拧眉头道:“八鬼渡不是衙门开设的漕头么,还派有衙役官差守护,他们也敢来滋事,莫非真是没有王法了,敢对朝廷对抗?”

    那衙役就苦笑:“这位公子,敢情你就是不懂这绿林道上的是非。这大唐天下,并非只是一纸王法就能说了算的。西河漕的水鬼闹了几十年了,官军也剿过几次,何时剿得尽绝了?他们都躲在港港湾湾的河道里,难以找到不说,把衣服一换就成了良民,如何分辩?再者说了,他们背后也是有人庇护的啊,否则,哪来的包天狗胆敢和我们襄阳县衙对着干?”

    正说着,码头那边喊杀声越烈,旁边客渡上的旅人吓得鸡飞狗跳四下逃蹿,不断的又有几艘船翻沉下来,激起若大的波涛。好几个船夫苦力掉进了河里,大声的喊救命。倾覆的船只与散落的货物,很快将他们砸得淹没了下去。

    “死人了、死人了!”一阵大叫,引起更大的喧哗与混乱。有些人跳进了河里去救人,岸上的混战械斗却是没有停止。

    这时众人看到,与衙役官差对抗的,正是一批穿着漆黑紧身衣服一身湿透还在滴水的彪悍匪子,个个挥刀舞剑好不凶恶,平日里缺乏训练没见过什么真刀真血的衙役们心里先是怵了一截,哪里敢和他们死战对抗?因此,一大批的衙役与官差,反倒是被逼得节节后退。苦了那些船夫和脚力,惊慌的四下躲闪或是在船上跳来跳去,生怕哪艘船被凿得沉了葬身鱼腹。

    这样的地方,纵然的是水性好的人也难免受殃。巨大的浪和太多的船,还有那些不停散落沉下来的货物,谁挨一下保准没法儿再从水里露头。

    “反了这些贼厮!”李恪恼怒的喝道,“襄州的兵马干什么吃的?如此公然抗拒朝廷的逆匪,也不来捕剿?”

    “哎!当兵的要是肯管这种事情,那就好了。”那衙役苦着脸说道,“除了朝廷下文明令捕剿水鬼的时候他们动弹一下,就算是刺史府去搬请府兵前来对抗,他们也姗姗来迟,每次都是等水鬼们闹腾完了,杀人越货没了影踪,才来放个马后炮。”

    李恪狐疑的看向秦慕白,秦慕白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点点头表示会意。

    二人心照不宣的想道:难道襄州军府还和水府有勾结不成?

    正当这时,那批十余人的水鬼越嚣张了,杀退了围攻的衙役,就提着刀去砍盘在岸边的锚绳。一刀一个断,许多船只就此飘了开去,船上的船夫和脚夫们心慌的大吼,好多人开始跳船,或是转到别的船,或是直接跳到了河里。

    “奇怪,这缆绳一断,为何船就朝江心飘去?”众人疑惑道。

    那衙役答道:“这还用问?定是江底有水鬼用绳缆拖拽的啊!……哎,这批货船要遭殃了!这可全是刚从淮州转运过来的一批官盐哪!”

    “官盐也敢劫掠?真是胆大包天了!”李恪沉喝一声,“仁贵,殷扬,该们出手了。阻止他们,最好是抓个活口前来!”

    “是!”薛仁贵与殷扬齐喝一声,赤手空拳拔步前奔。宇文洪泰愣了一愣:“公子,咋不叫我也动手?”

    “你还是在这里好好护卫公子吧!”秦慕白微然一笑道,“你出手没个轻重,还是我去好了。”

    “呃……”宇文洪泰尴尬的咧了咧牙,嘿嘿的笑。

    “劳烦你了,慕白。”李恪冲他笑了笑,仿佛还有点不好意思对他号施令似的。

    “举手之劳罢了。再者说了,这可是我份内之事。”说罢,秦慕白便朝码头而去。

    那衙役诧异的看了众人几眼,惊问道:“这位公子……你们是官宦人家吧?”

    李恪瞟了他一眼轻挑了一下嘴角,并不作声。宇文洪泰一把将那衙役提到一边,喝道:“你话还真多!乖乖在这里站着。要是那些瞎眼的衙役再敢来造次,我头一个劈了你!”

    秦慕白大步朝码头边走,警惕的四下观望。殷扬与薛仁贵冲在最前,赤手空拳杀进那群水鬼当中,瞬间已是放倒了数人。众衙役们眼见来了高手助阵又都有了胆子,跟着一起大喊大叫的杀了过来。

    秦慕白倒是没有急于冲进去博斗,这区区一些个绿林匪子,有殷扬和薛仁贵出手已是抬举了他们。他四下观察了一阵眼前的博斗场景,现一个比较诡异的情况。

    方才如此的混乱与激战,现场居然没有人生重大伤亡。仅有几个船夫与脚夫在混战之中被刀剑误伤,众多功夫不济的衙役,却是个个完好无损。好像他们很懂得保护自己,众水鬼们也没有与这些人生死相拼的意思。他们的目标,好像只是针对这数条装满官盐的大船而来。

    “官匪勾结么?”秦慕白心中斗然升起这样一个问号。

    岸边,殷扬与薛仁贵已然夺了刀剑,杀得一片惨叫声四起。众水鬼这下有点慌了神,好些人不再切剁缆绳,亡命的跳进了水里,翻几个花就没了影子。有几个受伤了的家伙也顾不得抵抗了,拼死跳进了水里,泛着一阵血水泡沫消失无踪。

    众水鬼的行动相当之迅无一人恋战逃得极快,显然训练有素目的明确。殷扬与薛仁贵虽是高手,却是典型的北方旱鸭子根本不会水,到了水边心里就有些犯怵,上了船更是脚下都站不稳,因此居然眼睁睁的看着一群水鬼全部跳进了河里,也是无可奈何。

    “真是奸狡得紧哪……”秦慕白拧了拧眉头,现那些衙役虽是个个在破口大骂怒气冲天,却仿佛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恐与害怕。那些被斩断了缆绳的货船因为旁边船支的挤压,也停止了飘移,泊在离河岸几丈远的地方,飘飘荡荡。

    水鬼来得快,去得更快。瞬间的骚乱,让整个码头陷入了混乱之中。众衙役们回过神来,将秦慕白等人围在核心,喝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明明是帮你们击退了水鬼,还以无们呦五喝六,莫非你们就当真不识好歹?”秦慕白冷笑,“倒是你们,如此无能又不作为,面对水鬼既不殊死搏斗也不奋力挽救官盐船支,居心何在?”

    “哼,我看你们就是水鬼一伙的!方才故意滋事捣蛋,就是为了声东击西替他们提供方便!战斗一起,你们又来添乱,趁机放他们走了!”领头的衙役周老九,提着一把刀,怒气冲冲的正对着秦慕白,喝道:“老实交待,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秦慕白不禁恼火的抬起手指着他,一字一顿道:“于王法,你们玩忽职守推卸责任;于道义,你们不识好歹颠倒黑白!襄州县衙里,怎么养了你们这样一群废物!”

    “你说什么?!”众衙役大怒,看势就要冲上来动手。

    殷扬与薛仁贵站在秦慕白左右,只作冷笑。众衙役们看到这两人,想起他们方才与水鬼搏斗时的身手,又有些心里犯怵不敢上前来,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如同脚底生了根一样。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却是没有一人敢上前来。

    那一边,李恪抬头看了看,不禁笑道:“呵,刚跑了水鬼,衙役们又把箭头对准了我们。真是好能耐啊!洪泰,我们过去看看。”

    正当这时,漕头前方的河堤上,突然传来一阵滚滚的声响,还有一阵烟尘飘起来。众人侧目一看,只见大队的马军奔腾而来。

    周老九就惊喜的大叫:“好!官军来了!兄弟们,州府的官军来了!——拿下这些凶顽恶,今日便是大功一件!”

    “州府的官军?”秦慕白举目眺望了一眼,来的约摸有五十骑,山文甲灰战袍,该是一个标准的府兵骑兵队编制。

    成群的脚夫船夫们看到官军,个个紧张的站到了一旁离得远远的。众衙役们如同看到了救星,瞬时也有了胆气,脸上的怒气也更添了几分。当下就有人喊道:“来,快来这里!我们堵住了水鬼帮凶!”

    “在哪里?”马兵当中有人大吼,五十里袭卷而来在衙役们外面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秦慕白扫视了这些人一眼,便听到身边的殷扬低声笑道:“将军,大水要来冲龙王庙了。这些人……以后将是你的部曲吧?”

    “呵,静观其变。我倒想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秦慕白低笑道。

    李恪让宇文洪泰开路,也推推搡搡的走了进来。环视四周一眼,当即便笑了:“呵,阵势不小嘛!”

    “公子,我们遇到了麻烦呢,亏你还如此淡定沉着。”秦慕白不禁笑道,“万一被他们不分清红皂白的当场砍死,如何是好?”

    “当场砍死?那是要杀人灭口,还是栽赃嫁祸呢?”李恪故意大声的笑道,“喂,你们倒是说话啊,准备给我们定什么样的罪名好呢?”

    那一边,马兵们都已下了马,倒是没有急于扑过来,而是将周老九等几个衙役叫了过去,窃窃私语的议论了一阵,然后其中一名军校就冲了进来。

    军校生得倒是高大威猛,一双眼睛冷冰冰的如同猎豹一般扫视了秦慕白等人一眼,也不废话,手一扬:“全部拿下,带走!反抗者,格杀勿论!”

    宇文洪泰当下就火了,势如奔雷的怒吼:“你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收声。”李恪上前一步将宇文洪泰拉住,回头对秦慕白笑道,“慕白,有没有兴趣当一回阶下之囚啊?”

    “好啊!公子有雅兴,我岂能不奉陪?”秦慕白心领神会的笑道。

    “妙极了。不入虎穴蔫得虎子,我倒是想知道,他们想把我们怎么样。”李恪轻声密语的说完这句,又大声道,“喂,我们可是过路的客商啊,当真不是水鬼,这分明是误会!你们可不能乱抓人啊!”

    秦慕白听到就暗笑:李恪还挺会演戏的!

    “哼,好你个奸猾的水鬼,还敢当众狡辩!——全部拿下,带走!”

    忙,很忙……今天就一更了,过几天忙过了再爆加更。请大家谅解!

第204章 阶之下囚

    众军士们就提着枪一圈儿的围了上来。宇文洪泰先是一愣,随即大笑:“正好,正愁找不到襄阳县衙的地界儿呢!”

    那领头的军校怔了一怔,再度细下打量秦慕白等人,上前几步凝重的低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秦慕白便笑道:“军爷方才不是还认定我们是水鬼同党么,怎么又来问了?”

    军校的脸皮都抽搐起来,咧了咧嘴道:“看你们,依表非俗从容镇定,想来不是等闲人物。实话实说了,本尉倒是可以再行仔细斟酌。”

    “尉?”秦慕白闻言微然一笑,“不知军爷将拜何衔哪?”

    “某家襄州府左营校尉,赵冲是也。”军校沉声说完,眉头仍是拧起,“快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校尉啊?我还当你是都尉呢!”秦慕白不禁笑了,“问案询犯,是衙门的职责吧,与你军府校尉何干?闲话休絮,快带我们走吧!”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赵冲恼了,双眼怒瞪立眉倒竖,左脸上的一条肉色刀疤便显现了出来,颇露几分狰狞。

    这时李恪出来笑呵呵的道:“赵校尉息怒!咱们不过是寻常的行商之人,一向和气生财,以和为贵。民不与官斗,既然校尉认定了我等是水鬼同党,那就将我等执往县衙或是州衙,待刺史或县令升堂问案,一问便知。如此大庭广众的喝来问去,成何体统?传将出去,岂不是让外人误以为,赵校尉私设公堂?”

    “你你……你好一张叼滑的嘴!”赵冲越气恼,恨恨的甩了一下马鞭,对身后军士大喝,“还愣着干什么,全部绑了,带走!”

    “你敢!”宇文洪泰大吼一声,李恪忙将他拉住,“罢了,绑我们的是大唐王法,又不是他赵校尉,任他去吧!”

    “哼!姓赵的!昏官、狗官、糊涂官!今日给爷爷记住喽!敢绑咱们,明日爷爷要将你五花大绑拖到街上游街,至死方休——来,绑吧!”宇文洪泰双手往背后一反,大吼道。

    这一吼,倒让赵冲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眼珠子狐疑的转了一转,心中纳闷道:奇了怪了,哪里有这等不怕官的刁民?看这些人的气度谈吐,定是非凡的人物;方才听这黑大个子一番言语,仿佛有恃无恐,莫非真是大有来头?还是装腔作势?……罢了,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只负责拿人,如何问案是衙门的人,我犯得着再行得罪人吗?

    “本尉才不与你一般见识!”赵冲对着宇文洪泰冷笑一声,“来人,将他们提上马,直接前往刺史府衙门。这可是大案,定要直接由刺史府审理。既是骑马……就不必绑了!你们也都老实点!若敢逃跑或是造次,这马枪与弓弩却是不长眼睛的,哼!”

    秦慕白与李恪就呵呵的笑了,心忖这赵冲还有几分眼力,识得一些好歹。

    于是几名军士上前,半推半攘的将秦慕白等人提上了马,用刀架着然后一人陪骑于后,五十余骑又飞奔而去。

    留下一干儿衙役在那里愣,衙役头目周老九纳闷的轮着眼珠子喃喃道:“不对劲啊……我怎么感觉,这一拨人比赵冲还要急着去衙门?世上哪有这样的贼?坏了!……这回怕是闯祸,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来人!去县衙,将刚刚生的事情通知本县府君!”

    “是——”

    襄阳县,即是襄州的府治所。县衙与州府衙门隔街而望,步行也只要一盏茶的工夫。而襄州府二千余府兵军马,就驻扎在州阳城西野外的茂林塬,离城不到十五里。事的八鬼渡离襄州军府更是近,只有五里不到,因此赵冲等人今日才算来得够快。

    一种奔过去,秦慕白反倒觉得有些悠闲。细下观察了一下这些军士们的骑术,身手居然不弱。于是他大胆一猜,对身后的骑士问道:“喂,兄弟,你们是襄州府的越骑吧?”

    “咦?”那军士年纪约摸三十上下,微然一愣道,“你如何知道?”

    “呵!南方港道多河之地,该是难得见到你们这种骑术精湛、马匹配置又好的骑兵。”秦慕白说道,“于是在下就猜上一猜,你们该是襄州府为数不多的雇用军、精锐的越骑将士。”

    那军士异讶的睁大了一下眼睛,又沉沉的低喝:“你少废话!”

    秦慕白微然一笑,知道自己猜对了。

    贞观大唐实行府兵制,主要兵力来源是农民。农户们闲时务农战时为兵,自备粮草军械来服兵役。现今大唐尚武之风浓郁,且国泰民安百姓衣食无忧,因此大唐的军府从来不愁兵源。饶是如此,大唐也仍是雇佣了一批精锐的士卒,由国家供给粮饷军械等物,是为固定的兵源。比喻像百骑、千牛卫、左右监门卫那样的御林军,就多半是雇用军,只不过他们多半是由仕家子弟组成,百姓人家难以入选。

    而在其他十二卫的府兵中,一般有这样几类兵种:越骑、武骑、排手、步兵、弓兵、弩兵等。

    其中,越骑一般都是雇用军,专门挑选能骑善射骁勇善战的人担任。每个军府之中,必有一批这样的人作为精锐骨干。但若上阵,越骑就是冲锋陷阵摧城拔寨的矛头,也是大唐十二卫大军中最为珍贵的兵种。

    在南方地界,精锐的越骑骑兵则显得尤为尊贵。

    换句话说,眼前的这一批越骑,将来就是秦慕白手中一张最具实战能力的王牌。

    秦慕白想来觉得好笑,刚踏上襄州地面,还没上任先被自己的手下给捉了……

    赵冲等人“押”着秦慕白一行人等,轻车熟路进了襄阳县,也就是襄州州城。城内的百姓们看到甲士们蜂拥进城来势汹汹,都来围观,一时城内便热闹上了。

    五十余骑直接开到了刺史衙门,进去通传后,出来一个刺史府法曹来接人。法曹姓吴,四五十余岁,看到这样的阵势先是惊了一惊,问明情由后便当场宣布道:“有鉴于新任刺史与司马、长史等上官都还没有上任,先将人犯押入大牢看管。”

    李恪便笑了,下了马施施然的走到那法曹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你是襄州府法曹。”

    “正是。”吴法曹被一个人犯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有点愠恼,没好气的道,“你一个犯案的贼子,还蔫敢在刺史府内如此嚣张,跟本曹如此说话?”

    “那我该怎么跟你说话啊?”李恪冷笑,“若大的一个刺史府,怎么只剩你一个法曹了?那些个别驾、参军、博士人等何在?”

    “关你何事?”吴法曹骂归骂,仍是说道,“诸位同僚都去了官渡码头迎接新任的州府刺史吴王殿下,难不成还等着迎接你一个人犯?少废话了,你就等着新任刺史到任后,上堂问话吧——带走!”

    “哈哈!”李恪大笑,对秦慕白招呼道,“赶了几天的路,也是累了。诸位,我们就去这襄州的牢房里小憇无妨。”

    秦慕白也笑道:“不知有无上好酒肉啊?”

    “从未见过尔等这般不知死活的囚徒!”吴法曹大怒,“带走!好生看管!”

    一群衙役上了前来,抡起水火棍子将秦慕白一行人等,往大牢里赶去。

    赵冲轮了一阵眼睛,上前来对吴法曹道:“吴兄,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这一拨人……很不劲哪!”赵冲道,“哪里见过这般有恃无恐的人犯?他们进了衙门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要入大牢了,却个个脸带笑意似在嘲讽我们。似乎……他们来头不小啊!”

    吴法曹愣了一愣:“这些人,你们如何拿来的?”

    赵冲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通,吴法曹愣了半晌,眨巴着眼睛道:“你们又滥抓人来冒功了?”

    “屁话!”赵冲怒了,“分明是你手下的衙役认定了他们是水鬼同党,请我们出手帮忙抓的,奈何赖到我们头上?既是如此,你们以后遇到麻烦休要再来烦我军府!”说罢,赵冲拔腿就要走。

    “喂喂喂,你别冲动,别生气啊,有话好好说……”

    ……

    秦慕白等一行人等进了大牢,倒也没受什么委屈。两三人分关一间牢房,除了气味有些难闻,倒也没别的什么遭罪的地方。大唐狱囚之法空前的开明与人性化,除了个别恶劣对律法充耳不闻,平常很少生虐囚事件。没有审案定罪的囚徒,都不用戴手镣脚铐。

    秦慕白与李恪只隔了一间牢房,背坐在一起即可说话。

    “公子,倒是没现什么异样。我倒以为他们会杀良冒功,或是本身即与水鬼有勾结,要在半路将我们杀了灭口了。一路行来,安全无事。”秦慕白低声说道,“如此说来,他们顶多是有些于忽职守或是漫不经心,官军与衙役,同水鬼之间有勾结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李恪轻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还能以认定,官府与军府,与水鬼是否有勾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至少有些不作为,甚至是对水鬼比较纵容。或许这些痼疾他们是习惯了,也懒得下大力气再去管。能抓住几个顶罪的往上面交差,就胡乱的抓了,也不问个清红皂白。方才你也见到了,这些军士们分明就是出工不出力,能少废力气就少废力气,就算抓错了人也懒得管这么多,因为要审案是衙门的事,他们大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如此说来,襄州的刺史府与军府之间,协作的十分差劲,彼此推诿懈怠。”

    “公子果然慧眼如炬。”秦慕白点头微笑,“水鬼在襄州一带横行了数十年剿之不尽,原因肯定是有多方面的。此前我们也听那衙役说了,水鬼们也是有人在暗中‘支持’的。衙门与军府的这种不做为与消极懈怠,莫非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他们倒是不敢公然勾结对抗大唐的朝廷,暗中互通曲款倒是有可能。谁能保证他们之间,有没有利益往来呢?”

    “所以我们要沉住气,多等一段时间看看。”李恪轻挑了一下嘴角,自信的微笑道,“其实当个囚徒也挺不错的,至少能看到许多,我们平常看不到的情况。现在我们就在这牢里,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也好。”秦慕白点头微笑,“公子,这样微服出行是不是挺好玩的?我看你十分享受的样子。”

    “刺激!”李恪哈哈的笑。

    “笑得这么开心,一会儿你们就笑不出来了。”突然从旁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还是女声。

    秦慕白与李恪同时一怔,心中惊道:何人耳力如此出众?我们这么小声的交谈都听到了?

    一旁的薛仁贵惊讶的道:“想不到这牢房里,还有高人!”

    秦慕白的表情更是异样:“这声音,好熟悉——喂,何人在与我们说话?”

    四周沉默了一阵,听到一阵脚镣声响从左侧传来。在最靠里间的一间牢房里,幽幽传出一个声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慕白!想不到时隔半年,我们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了。”

    “啊?”秦慕白大吃了一惊,弹坐起来看向那一方,惊道,“你是——陈妍?!”

    “不错。”那个声音平静的道,“是我。”

第205章 水鬼之牢

    “嚷什么、嚷什么,你当是在自家后花园啊!”两名狱卒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用刀鞘大力的拍打牢门,直打牢栏上方的灰尘都震落下来。

    秦慕白正待和陈妍说几句话,一时被打断了。陈妍所在的那一间牢房隔得较远,牢内光线阴暗都看不清她的容貌。

    只是那声音,自己决计不会认错!

    “老实点,牢房之内不许交头结耳,否则拖到铁囚屋里单独关押的滋味可不好受!”狱卒冲着秦慕白与李恪大声咆哮了几句,恨恨的啐了几口,骂骂咧咧的走了。

    秦慕白与李恪互递了一个眼神,各自散开坐了下来,那一方陈妍也没有再吭声了。

    二人心领神会的,各自走到自己牢房里的其他囚犯身边,套话来问。

    “兄弟,看你这情形,该是在里面关了许久了吧?”秦慕白问瘫坐在墙角的一个蓬头垢面瘦骨伶仃的囚犯。

    那囚犯都没动弹,翻了一下死鱼般和眼睛冷如冰石的瞟了秦慕白一眼,不吭声。

    秦慕白寻思了一下,又说道:“我在衙门里有朋友的,稍后我朋友若是来看我,我可让他叮嘱牢子,让他善待你,给你弄些好吃的来。只要你愿意,跟我聊聊。”

    “说。”那囚犯来了一点精神,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沙哑的低声说道。

    “你是怎么被抓进来了,在这里关了多久了?”秦慕白问道。

    “去年秋天时西河漕那边闹水鬼,凿翻了几条上缴粮税的官船。我一时贪心偷拣了几包粮食回来,就被当成水鬼同党抓起来了。”那囚犯说道,“这间牢房里关着的,多半是跟水鬼有关的人。你们不也是这么进来的么?”

    秦慕白异讶的挑了一下眉头:“这牢房里的数十人,全是跟水鬼案子有关的?”

    “是。但我保证,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水鬼。”那囚犯说道。

    “为什么?”秦慕白惊讶的问道。

    “哼!”囚犯冷笑,“因为真正的水鬼他们要么抓不着,要么不愿意抓。只好随便抓一些无辜的人进来顶罪。在牢里关个数月半年,在秋后之前又会堂审给放了。”

    “抓了又放?”秦慕白迷惑不解的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很简单啊!襄州闹水鬼闹了这么多年,哪个刺史来了也剿不干净。但又不能不剿。抓不到水鬼就随便抓些人进牢房来喽,要是能屈打成招最好不过;要是不能,那就当抓错了放人也没事。反正上面的官儿查下来,他们也干了事情没白吃闲饭不是?”那囚犯有些忿忿然的低声咒骂,“狗官们早就习惯了这样干了!谁倒霉谁被当成水鬼抓进来。我们这些本地人都清楚,进来了死活不招,好歹能活着出去;要是吃刑不过屈打成招,那就真要得着秋后挨一刀了。年轻人,我看你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可千万别受不住刑招了——好,我就说这么多,一会儿给我弄一只肥鸡一壶好酒进来!”

    “这个好说。”秦慕白顿了一顿,又问道,“关在最里间的那个女子,就是刚才和我们说话的那个,你知道么?”

    “知道、知道!谁不知道她呀,大名鼎鼎,据说是真水鬼!”那囚犯还有点紧张了,压低声音带些恐惧的说道,“听牢子们骂咧时说,这个女子在江上一口气杀了十几个人,整条江都要被染红了。要不是州府衙门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她抓住。哎哟,那抓进来的时候可算是瘆人了,头上蒙个黑布袋子,五花大绑浑身流血,三五个汉子逮着她,还费九牛二虎之力。据说这个女水鬼有通天的本事,跟杀鸡似的利索!牢子们都管她叫女魔头、黑夜叉!”

    秦慕白听得心里有些堵——陈妍是西河槽水鬼,不会吧?!

    “如此要案的重犯,怎么还没有移交到长安刑部定刑问斩呢?”秦慕白问道。

    “那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当官儿的!”那囚犯说道,“兴许是因为,新任的州府刺史还没上任吧……好,你别问我这么多了,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记得啊,一只能鸡一壶好酒,最好还能来一份炖羊肚……”

    问完了话,秦慕白回到之前靠近临牢的位置,与李恪交流。二人打听到的消息,大抵是差不多。

    “如此说来,襄州州府衙门,常年以来已是习惯了不作为与推诿搪塞。”李恪有些忿然的道,“真是奇了怪了,如此太平盛世之下,竟有如此恶劣的聚众横行的匪徒!”

    “一林之森难免良莠不齐,海纳百川则是泥沙俱下,也没什么奇怪的。”秦慕白拧了拧眉头,说道,“西河槽的水鬼如此目无王法,必当剿灭;在此之前,我们倒是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不错。襄州的将吏居然如此**无能,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就不信了,以一州府之力,还对付不了区区几个水鬼?分明是有人故意大开方便之门,姑息勾结。”李恪说着,眼中闪过一道厉道,似是动了杀机,“莫要被我查出,否则定是饶不了他!”

    “要是……又像绛州时一样,是成批的官员犯案呢?”秦慕白苦笑的摇了摇头,“依我看,襄州这里也几乎成了一个普遍现象,官府与军府,都对水鬼有些姑息和纵容。他们之间,定有利益往来。只要查清了这一点,倒是不难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言之有理。”李恪深以为然的点头,“这一次微服之行,还真是大有收获——对了,陈妍怎么就成了水鬼?”

    “我也不知道!”秦慕白轻吁一口气拧了拧眉头,“牢子与囚犯的话不可全信,我深信陈妍不是这等人物,怎么可能沦落成作恶多端的水鬼?只待出去后,再将此事查清,好歹要还她一个公道!”

    李恪微然笑了一笑:“你好像很紧张,还有些心疼?”

    秦慕白怔了一怔,扭转过身背靠着牢门木柱,不搭理他了。

    “哈哈!”李恪怪笑,“你还真是命犯桃花,来坐个牢也能碰到红颜知己!”

    “嘭嘭嘭——”

    狱卒又冲了进来,大肆的敲打牢柱怒吼道:“你们当真是要讨死吗?信不信现在就将你们扔进铁牢密室里去受一份儿活罪?”

    李恪撇了撇嘴,双手叉在胸前坐了下来不吭声了,却仍是一直冲着秦慕白调侃的傻笑。

    过了许久,牢房里的光线愈暗,大约是到了晚上。狱卒来送了饭,几个能砸得人头起包的硬馒头扔进来,直接落在草堆里。尽管饥肠辘辘,秦慕白等人哪里吃得下这等猪都不理的饮食,于是都只喝了一些水,将馒头让给了别的囚犯。

    “估摸着,权万纪一行人也该到刺史府了。”李恪头靠着墙壁,舔了舔嘴唇摸了摸肚子,“我还真是饿了……”

    秦慕白就取笑他道:“怎么样,受不了这份罪玩不下去了吧?微服私访却访到了牢房里来,又臭又脏又饿的滋味,不爽吧?呵呵!”

    李恪恼火又尴尬的咧了咧嘴:“说来也是,好好的接风宴不吃,躲在这牢里活受罪,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呃!一说吃字,我这肚子就咕咕作响了。”

    薛仁贵等人都呵呵的笑了起来。宇文洪泰也早就忍不下去了,弹坐起来奋力摇打那牢门吼道:“牢子!狗娘养的牢子,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整座牢房似乎都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许多人都禁不住捂起了耳朵。

    宇文洪泰却是依旧大吼大叫奋力摇拽,却没半个牢子来搭理他。惹得他恼了,用那黑熊一般的身躯使劲个往牢门上冲撞,连撞了七八下,居然真的将那牢门的铁栓钉子撞得松动,一使力,将整块牢门拆了下来。

    “哈哈哈!”宇文洪泰得意的大叫,“开了、开了!出去找酒楼,好吃好喝去喽!”

    众囚犯个个目瞪口呆,当下有许多人开始大叫:“英雄、好汉!放我们也出去啊!”

    原本没以为宇文洪泰能干出什么事由得他折腾,现在李恪也被惊到了,忙急伸手唤道:“宇文洪泰,你快来坐下!原本无罪的,你现在这样可就是袭狱越逃了,与冲撞官府一样都是杀头流放的重罪啊!”

    秦慕白也呵呵的笑:“黑子,要不你仗义一点,冲出牢房去弄些好酒好菜回来我们一起吃?”

    “呃……”宇文洪泰愣住了,急忙扔了牢门又坐回来,骂咧咧的道,“俺这颗头还想多留几天呢,万一被砍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哈哈!”众人一阵大笑,牢房里居然笑声一片。

    李恪苦笑的道:“也罢,让你闹出些动静也好。说不定就会有人来认出咱们,放咱们出去了……哎,我真是自找苦吃啊!什么微服私访,一点也不好玩!”

    秦慕白呵呵的笑,心忖道:李恪仍是那么会耍宝,现在还学会了放烟雾弹。他故意表现得有些沉不住气惹人笑话……其实,他比谁都稳如泰山不急不忙。这一点,他倒是与李世民相反。李世民是君王,就算真做错了事情,那也不能公然认错;李恪,却是时时不忘用示弱和耍宝来伪装自己。

    当爹的君临天下舍我其谁,做儿子的内敛藏掘韬光养晦……或许,二十年前的李世民,正是李恪现在这副样子吧?

    牢门入口处的几个狱卒,却是吓得胆战心惊,个个提刀握剑如临大敌,还有人惊慌的跑去报告求援了,说有人想要逃狱!

    刺史府衙门的正堂上,新任襄州长史权万纪端坐于正位,与座下的一众襄州地方官吏们交谈。正说着,狱卒跑来汇报,将牢里的情形一形容,权万纪马上拍着大腿就跳了起来:“啊,那肯定是殿下一行人等!那个要闯狱逃走的,定是宇文洪泰!普天之下像他那样的人,能有几个?”

    “啊?!”满座官员都惊弹起来,“殿下,在襄州府牢中?”

    之前抓李恪等人进牢的吴法曹,当下脸就白了:“不、不会吧……!”

    “还等什么,去牢房看看!”

    ……

    脚步匆匆人声嘈杂,一群人涌进了牢房之中。火把的照射之下,权万纪的一张脸先是憋得通红,然后瞬间化作铁青。

    “你们干得好事!!!”他大吼。

    “啊?真是殿下不成?!”吴法曹等一群人,彻底呆若木鸡。

    “还不快放人出来?”

    宇文洪泰最先冲了出来,瞪着一双铜铃大眼吼道:“那个叫赵冲的小贼,给爷爷鬼出来!爷爷要把你拴在马屁股后面,蹓遍全城!”

    “呜——好汉饶命!”赵冲一下就慌了,当堂跪下死命磕头。其他人等也心慌的跪倒下来。

    秦慕白与李恪从牢中走出,相视一笑,都摇了摇头。

    俗吏,庸吏!……襄州府的官将,怎么如此之差劲?!

    李恪并没有当场火,而是轻轻的摆了摆手,对权万纪道:“权长史,让他们都到正堂去候着。有什么,咱们去那儿说,可别在这些囚徒面前丢人现眼。”

    众官将整齐的一颤,心里一阵叫苦:惨!!越是不动声色,可能越是生气怒了,看来我们要遭殃了!

    说罢,李恪就左右带着殷扬、薛仁贵先走了。

    宇文洪泰仍是气鼓鼓的,瞪着那赵冲不肯松手,恨不能将他拎起来爆揍一顿才解气。

    一众官将们从地上起了身,缩着脖子朝外走。

    “黑子,你留下。”秦慕白并没有走,说道。

    “哦,好。”宇文洪泰轮了两下眼珠子,对着赵冲的屁股就踢了一脚,直把他踢得一个趔趄险些当场扑了个狗吃屎。

    “哈哈!看你还对咱们嚣张大呼小叫,你他娘的!呸!”宇文洪泰这才解了气,恨恨的啐骂。赵冲挨了一脚头都没敢回,撒腿的跑了。

    秦慕白仍是立在牢中,朝最里间看了一眼,对站在一旁瑟缩抖的两名牢子勾了勾手指。

    “这位……公子,有何吩咐?”牢子不知如何称呼秦慕白,只得小心翼翼的怯怯道。

    “这位是新任襄州府折冲都尉、皇帝老爷子的女婿、一品国公秦叔宝家的三公子——秦慕白、秦将军!”宇文洪泰没好气的大喝道。

    两个牢子的眼睛当场就直了,张大了嘴巴就差流出口水来。

    秦慕白被逗乐了,摇头笑道:“你们马上给我打开最里间的那个牢房,将那名女犯请出来,我要与她说话;此外,给那间牢房里的犯人弄一只肥鸡一壶好酒来,嗯,最好再搞一盆炖羊肚。”

    “呃……”牢子愣了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怎么,有问题,还是办不到?”秦慕白拎了一下眉头。

    “小人马上就办!!!”

第206章 跟我走

    

    李恪背剪着手,一路上片言不发,直接走到了刺史府的正堂之上。

    堂中席榻整齐布置妥当,显然是早已准备好了要迎接李恪以备接风洗尘的。如今,大小的官将却只能小心翼翼的垂手站立在堂中,大气儿都不敢出。

    李恪坐到堂上,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一双眼睛冷冷的扫过了堂中了诸人,沉默良久,就是不说话。

    堂中的气氛几近窒息。虽是早春的清寒天气,赵冲的额头上也冷汗直流,吴法曹则是双腿都有些略微发抖了。

    眼见气氛如此尴尬凝滞,权万纪走上前几步来到李恪身边,弯腰拱手低语道:“殿下还请息怒此前的事情,卑职都已听说了。算来,也是个误会。”

    “权长史,其实你过虑了,本王并没有生气。”李恪突然展颜一笑,轻松的摆了摆手,“初来乍到,本王今日也算是与诸位相识了。如此,应该不会再把本王当作水鬼同党来捉了吧?”

    “呵呵”在场的官将们都挤出了一阵干笑,气氛好歹活泛了一些。吴法曹与赵冲则是越加紧张,苦笑的脸色比哭还要难看。

    李恪则是却加轻松随意了,他摸了摸肚皮道:“坐吧,诸位。本王真是饿了,狱中的饮食那可不是人吃的东西。还等什么?上席啊!”

    “谢殿下赐座!”众官将这才轻吁了一口气,纷纷落了座。

    权万纪站在一旁愣愣的看着李恪,一时很是迷茫,不知道李恪这算是什么意思。他心忖道:依着殿下以往的性格,今日受了如此的委屈与污辱,早该怒不可遏的发作,甚至是抡起鞭子抽人了。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他有些高深莫测?

    “权长史,你可落座用宴去吧!”李恪笑呵呵的说道,还指了一下紧挨着自己下首的上座。

    权万纪只得苦笑的拱手回了一礼,说道:“谢殿下赐座。不过,这个座位不是该给秦将军留着吗?”

    “不用了。他今日肯定不会来赴宴了。你坐。”李恪挥了一下手,神秘的微笑道。

    权万纪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心知李恪与秦慕白这一对死党兄弟,又都是聪明过人的角色,他们之间要密谋什么,岂是自己能套出话或是猜出个端倪的?罢了,由得他们去吧,且看李恪今日如何表现。

    片刻后宴席都呈了上来,诸位都是分几而坐各自饮食。李恪也当真是饿得坏了,没管没顾的自己一个人先吃了个半饱,方才有点心思来应付这满堂给他接风洗尘的官将们。

    “诸位,本王跋涉千里从京城初到襄州,人生地不熟的,今后还要仰仗诸位同僚竭力相助。”李恪拿着一盏酒起身离了席,走到堂中。其他诸人都放下了筷盏临襟危坐,正色聆听。

    “在座的诸位同僚中,除了与本王同来的长史权万纪,与匆匆一面之晤的吴法曹、赵校尉,其他的本王一个也不认识。”李恪笑眯眯的道,“要不,诸位就自己主动做个介绍吧?唔,先从州官起。长史以下便是司马。襄州司马何在?”

    “卑职在此!”在座一名身着红袍的官员急忙起身,走到堂中对着李恪正拜下来,恭声道:“卑职韦嚣尘拜见殿下!卑职虚岁三十八,京兆人仕,贞观二年举明经,上任襄州司马已三年有余。”

    “韦司马,嗯,幸会。”李恪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又寻思了片刻,问道,“不知司马与长安韦大夫家是何关系?”

    “回殿下话。卑职祖上出身关陇韦氏,与长安韦氏是族亲。”韦嚣尘答道。

    李恪细下打量韦嚣尘,不禁有点异讶:“原来韦司马出身如此名门望族,真是失敬!”

    “不敢、不敢!”韦嚣尘脸上泛现一丝微笑,隐约有些难以洞察的得意,急忙拱手道,“殿下身负两朝皇室血统,才是真正的贵不可言!”

    李恪点了点头,示意韦嚣尘坐回去,彼此算是打过照面了。

    大唐注重门第出身,而长安韦氏,则是典型的名门望族。

    接下来有一人主动走出来与李恪自我介绍。这当前这种环境下,不用猜也知道,他应当是在座的官将当中品衔最高的。不出意料,这个孔武有力面容却有几分文秀的男子,正是秦慕白麾下的副手之一、襄州府果毅都尉杜成元。

    巧合的是,此人居然也是京兆人仕,与韦嚣尘同时出身关陇仕族的杜氏一门,与开国宰相杜如晦,还是族亲!

    后世有俗语道,“城南韦杜,去天五尺”,用此来形容长安韦氏与杜氏的满门恩荣再也合适不过。

    韦氏与杜氏,同是大唐的老牌名门望族,家族兴旺富庶族内人才辈出,从北魏年间起就多出宰相大将军之辈,且与皇族联姻极多,与其他名门仕族也往来甚密盘根错节。现今韦、杜两家在长安可谓风光无限,因为李世民就纳了韦氏一女为妃,杜家则是出了杜如晦这样一位顶梁大柱。

    李恪万万没有料到,小小的一个襄州,居然韦杜两家的子侄在此为官!若非是自己这个皇子亲临,换作是一般的官员,这韦嚣尘与杜成元还当真未必会将他放在眼里!

    此刻,囚牢之中。

    秦慕白让牢子将陈妍请到了最里间的那间牢房、也就是牢子们威胁说,要将他与李恪关进去的铁牢密室之中。

    面对着面,秦慕白一时几乎认不出陈妍。

    往日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侠,现如今披头散发一身腥臭,面容苍白如纸,手镣脚铐叮咬的作响,如此刺耳。

    “为何如此看着我?”陈妍的嘴角轻轻挑动了一下,似笑非笑道,“你这不是故友重逢该有的表情。”

    “你先坐。”秦慕白又对门口道,“黑子,让那牢子来解开手镣脚铐。”

    “不用了。”陈妍淡淡道,“方才那牢子就准备给我解的,我拒绝了。”

    “为什么?”秦慕白异讶的道。

    “因为我杀了人,是死囚。”陈妍依旧说得淡然,“杀人者当死,你既是为官之人,越不可滥用官权坏了王法森严。”

    秦慕白一时无言以对,眉头重拧起来。

    “能再见到你,我就挺开心了。”陈妍微然笑了一笑,抬动双手让手镣发出叮咬的声响,说道,“只可惜,我已是阶下之囚,无法与你举杯痛饮。”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慕白问道。

    陈妍微自笑了一笑,说道:“有必要吗?我一口气连杀了十七人,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其罪当诛。纵然是皇帝,也法特赦于我。我知道你有心救我,但你能掩悠悠之口吗,到头来还不是惹火烧身?我罪当死,不想连累你。”

    “那就当是朋友闲聊好了,你总该能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死那十七人?”秦慕白问道。

    陈妍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既然你如此想听,那好吧”

    原来,陈妍在绛州呆了一段时间后,便准备乘船回返江南老家料理一些事情。那一日夜晚,正是途经襄州八鬼渡附近。江面之上突然传来惨叫与厮杀之声,前方不远处一条船起了大火。

    陈妍本是行走江湖的侠义之人,当下毫不犹豫的跳船游了过去,准备救人。原来那条船上正有人厮斗,而且已是接近尾声。十七名黑衣刺客已经将满船的人杀了个干净也搜光了船上的财宝货物,正准备逃走。陈妍的出现让对方很是惊异,当即就动手杀人灭口。

    当时她就急着救人,根本没有想过要逃走,于是与对方力战。激战下来,对方十七人全数毙命在她的剑下。此时船上的火越来越大,陈妍在船中苦苦搜寻了一番,却是一个活口也没有发现。到这时她才知道,这原来是一条走运私盐的盐枭之船也就是说,她无意中介入了盐枭之间的争斗!

    正当这时,几条官船开拢了过来,将陈妍堵了个严实。

    此前陈妍所乘的船已经逃之夭夭远在十里水路开外,现场大火熊熊且有数十具尸体,已无一人目击可为她辩解。她对官府之人本来就没有多大好感,此时更是深知有口难辩,于是果断的跳水准备逃遁。且料官军准备充分,用深水弩矛将她从水中钩挠起来,一张大网便将她网住捉起来了。

    后来她未经审讯便被投进了死囚大狱单独关押,至始至终,连个敢靠近她的牢子也没有,更没半个人敢与她搭话。因此,陈妍至今,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杀的是一批什么样的人

    陈妍说的时候,秦慕白就在打量她,看到她身上铁钩挠爪与刺矛刀剑留下的疮疤,诸如肩头、琵琶骨等处,还有一些伤痕已在溃滥,几乎与衣服粘糊在了一起,无法脱离

    陈妍说完了,微然一笑道:“故事就是这样了。我知道我杀的不是好人,但无论好人坏人,终究是杀了,那我就该死,不是么?”

    “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秦慕白拧了一下眉头道,“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肯定不是第一次杀人。”

    “不错。”陈妍站起身来缓走了两步,转过背去喃喃道,“绛州一案后,我曾立誓不再以身试法,也准备退隐江湖回时故里,做一个平民女子的。因为从那时候起我明白了,这世间还有着情、理、法,的确不必用杀伐和刀剑解决一切的问题。也是你和王爷让我明白了,官府的人未必就都是昏阓贪庸之辈”

    “那你也没必要当个替死鬼。”秦慕白说道。

    陈妍微然一怔,转身过来迷惑的道:“你此话何意?”

    “你不过是杀了一批该杀之人罢了,有何罪?”秦慕白轻挑了一下嘴角,轻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你杀的应该是西河漕的水鬼。这批人,目无王法劫掠江面,连官粮官盐都敢下手,他们才是真正的死囚重犯!”

    “那又如何?”陈妍有些失望的笑了一笑,“我只是一介平民,没有处决他们的权力,不是吗?”

    “我说你有,那你就有。”秦慕白神秘的一笑,“我就不能说,你是我秦某人先行派来的密使,专为查探西河槽水鬼一案的么?”

    “这”陈妍眼睛一亮,仍是摇头,“如此不妥吧?你都还没有上任到襄州府,如何会派密使前来打探西河漕水鬼一事?这岂非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呵!从逻辑上说,的确是不合理。”秦慕白笑道,“但是,这官场上的许多事情,往往不合理的也是合理。因为我的官比他们大,我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再者,西河槽水鬼臭恶昭张人人得而诛之,就算是旁人明白我是故意找了个借口在替你开脱,他们也没有废话可讲。如此,不管是从情义、理法上,都站得住脚。”

    “”陈妍沉默半晌无语。

    “陈妍,我必须救你出去。”秦慕白斩钉截铁的说道。

    “希望,我不要给你添麻烦”陈妍轻拧着眉头,凝视着秦慕白的眼睛,郑重的说道。

    “放心。”秦慕白轻松又自信的微笑,“如果这点小事我也摆不平,那就真是白混了跟我走吧,就现在!”

    

第207章 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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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慕白将宇文洪泰叫了进来,对他道:“黑子,现在殿下该是去了刺史府,你也去吧,该有上好的筵席等着你。告诉殿下说,我今天就不去刺史府了,忙完了手头了事情再去会他。顺便,帮我把庞飞一行人叫来。叮嘱他说,让他派几个人到州城里雇一辆马车,找一处安静的住所,再把州城最好的大夫请来。”

    宇文洪泰全神贯注的听,瓣着手指记,听完后嘴一咧:“秦三哥这么多事,俺一下记不住哇!”

    秦慕白和陈妍都被逗乐了。

    “那你去把庞飞叫来便是!”

    “噢,那俺去了。”宇文洪泰嘿嘿的憨笑了两声,好奇的上下打量陈妍几眼,纳闷道,“秦三哥,这是你朋友呀,俺怎么从来没见过?真可怜,咋被整成这副模样了?”

    “少废话,快去!”

    宇文洪泰急忙走了,陈妍就笑道:“这个黑大个子还真是个憨直又有趣的人。慕白,你怎么又离开了百骑,调任到襄州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以后有时间再慢慢细叙吧!”秦慕白叫来了牢子替陈妍解去了脚镣手铐,说自己要将人带走。

    牢头就犯了难,怯怯的嗫嚅道:“将军要带走人犯,小人是万万不敢阻拦。可是王法森严,小人也是职责所在。万一上官责问,小人该如何回话?”

    “那要不要我立个字据给你?”秦慕白冷笑。

    “呃小人不敢!只不过,有个字据,小人也好在上官那里回话。还请将军体谅小人的难处。”牢头小心翼翼又有些谄媚的拱手笑道。

    “脸,伸过来。”秦慕白冲他勾了勾手指,伸手入怀掏出自己的官印,哈了一口气。

    牢头的脸皮抽搐了几下,不知秦慕白要干什么,但又不敢抗令,只好硬着头皮将头伸了过去,侧着脸对着他。

    “啪”的一声,秦慕白将官印重重的印在了牢头的脸上,哈哈的笑道,“好,只要你不洗脸,就没人会为难你。在这襄州的地头上,除了吴王殿下也没人敢对本将说三道四了。你非要讨个字据,只好如你所愿。”

    那牢头又疼又恼的咧了咧嘴,不敢再吭半声,灰头土脸的退了出去。

    陈妍摇头笑了,说道:“几日不见,你耍威风的本事大有长劲了。怎么着,是不是因为当了皇帝的女婿,架子见涨了?”

    “呵呵,你取笑人的本事也是与日俱增呀!”秦慕白笑了一笑,“别听那黑子胡说,我还没做驸马呢!”

    陈妍微笑道:“想不到,你最终还是和那个小公主走到了一起。你的媚娘呢?”

    秦慕白自嘲的一笑:“这个说来就更是话长了。怎么你身上的伤一点也不疼么,还有心情与我闲聊?”

    “行走江湖习惯了,这点伤还不算什么。”陈妍微然嫣然,脸色却是依旧苍白如纸。

    秦慕白知道她是在死撑嘴硬。过了片刻,庞飞总算是带着三十名随行的百骑将士来了。宇文洪泰虽是与自己相熟,但他办事有些毛糙而且是吴王府的人,不便支使。庞飞机灵聪明,办事向来最让秦慕白衬心。

    于是他将一些琐事都吩咐了下去,没多时庞飞一一料理了清楚。片刻后,秦、陈二人坐上了一辆马车,在一行百骑将士的护卫之下离开了监牢,来到了襄阳城南的一家僻静的客栈中。大夫也请得来了,马上开始给陈妍瞧病治伤。

    所幸,陈妍的确没有受什么致命之伤,只是流血过多有些气血亏虚,调理数日即可康复。只是那身上的皮肉之伤有些麻烦,虽是细细的清洗了伤口并缚上了大夫自称的疗伤用的灵丹妙药,恐怕也难保今后会不会留下疤痕。

    好在那些伤疤都没在脸上,不然陈妍恐怕自己都要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了。

    大夫在里间开药洗伤的时候,秦慕白就在隔壁房间里,就着一盏油灯奋笔疾书,写下了三封信。

    一封是写给百骑副使程怀弼,让他帮忙做一档百骑军籍告身来,当然是给陈妍做的。百骑脱离于大唐的六率十二卫正规军,名议上隶属于兵部,但实际的人员调配都由自己来控制。秦慕白虽是暂时离任了,但好歹仍是个检校百骑使,自行吸收一个普通的小卒进来不在话下。如此,陈妍官籍告身在身,她身为百骑密使的说法,便会成为既定的事实。

    第二封信是写给母亲与小妹,当然是为了报平安。信中自然也提到了两位兄长与武媚娘,霜儿自然会与他们说起。

    第三封信则是写给高阳公主。那丫头,等自己的消息怕是要等到得心焦了。

    然后秦慕白将庞飞叫了进来,对他吩咐道:“这里有三封信,你马上投到官绎寄往长安。”

    “是,恩师。”庞飞二话不说应了下来,说道,“恩师准备何时去军营?方才在刺史府,军府的上下将佐们也都到了,估计现在仍在那里等着恩师呢!”

    秦慕白沉默了片刻,说道:“晾他们一两天料也无妨。但是,你去给我叫两个人来问话,一个是县衙的捕头周老九,另一个是军府的左营校尉赵冲。记着,不必惊动旁人,分别叫来。”

    “是!”

    “去办事吧,辛苦你了!”

    料理完这些,秦慕白才轻吁一口气,肚子里也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响。他便叫来了小二点了饭菜,让他送进了房间里来吃。

    少时过后,大夫料理完了陈妍的伤口,留下了药贴走了。陈妍自在房中洗浴更衣,半晌才好。饭菜送来,秦慕白才去敲她的门。

    “进来吧!”

    秦慕白和小二一同走进去,看到陈妍已经焕然一新。洗去了污垢更换了衣裳,陈妍的脸色虽是依旧苍白虚弱,但天生的丽质已是再度焕发。

    “好点了么?定是饿坏了吧,我们来一起吃点东西。”秦慕白上前准备搀她一搀,陈妍却微然一笑轻巧的避开,自己坐了下来,然后面带微笑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却不言语。

    “为何这样看着我?”秦慕白不禁笑道。

    “没什么。”陈妍微然一笑,“我只是感觉有点像做梦。方才还在地狱,现在仿佛到了天堂一般。这一回,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你的。”

    “不用这么夸张吧?”秦慕白哈哈的笑,拿起了筷子,“来,快吃!我才在监狱里呆一天就饿得慌了,你肯定比我还要饥不择食!”

    “那还用说?”

    “那还等什么,吃吧!全部吃光!”

    半个时辰后,秦慕白陪着陈妍,缓步走在客栈的后院天井之中。陈妍时时的深呼吸,近乎于贪婪的享受着新鲜的空气。

    “我想了你曾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东西没有失去过,就不会意识到它重要与美好。”陈妍慨然叹道,“在牢房里被关了十多天,现在我算是体会到自由的珍贵了!”

    秦慕白轻笑道:“话说回来,自从那一日在稷山与你一别之后,再没有你的消息。我还奢想过你会去长安,没想到你南下了。”

    “我也曾想过去长安,后来还是作罢了。”陈妍巧然一笑,适时的打住了话头不再说下去了。

    “也罢。如此在襄州重逢,也不尽然是坏事。”秦慕白呵呵的笑道,“对了,有件事情我没遵求你的同意就办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何事?”

    “就是,我去替你办了军籍户档。”秦慕白笑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一名百骑。”

    “什么?”陈妍先是一惊,然后嫣然一笑,“你也太逗了吧!你可曾见过女百骑?仰或是女捕快、女衙役、女兵女将军、?”

    “没有。”秦慕白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但女百骑这个我说可以有,那就必须有。”

    “呵呵,你真是太逗了!”陈妍被逗笑了,“也只有你能干出如此荒诞不经的事情。皇家卫率之中,如何要用到女人?”

    秦慕白扬了扬眉毛:“百骑没有哪条军令规定了,不得用女子。其实百骑常年在后宫当差,吸收一部份女兵也挺不错的。只不过普天之下能有你陈妍这种身手的女子,可谓万里挑一呀!哈哈,别在意,只是一个军籍户档,就如同我这个检校百骑使一样,只是一个名号,不会真让你去皇宫当差的。”

    “那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摇身一变,由贼变兵了?”陈妍笑道。

    “谁说你是贼?”秦慕白也笑了,“你可别忘了,当初高阳公主还想拜你为师,跟你学武呢!说不定哪天你真成了她的师父,那可就瞬间身份百倍了,区区一个百骑算什么呢,就是给你一个五品游击将军的武散官来做,也是无妨嘛!”

    “呵呵,说笑了。”陈妍摇头笑道,“我可从来没想过攀龙附凤。慕白,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好,但是我真不想和皇官、官场、衙门扯上什么关系。”

    “我知道。”秦慕白点头,“说白了这个军籍户档只是一纸空文,用来混淆视听了,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行事方便而已,你不必当真。”

    “嗯,好”

    夜已渐深,陈妍身体虚弱肯疲惫不堪,秦慕白便叫她早些回房歇息去了。少时过后,庞飞将那衙役捕头周老九叫了来,二人便在秦慕白的房中见了面。

    周老九已然知道秦慕白身份,见面就磕跪下来,不停赔罪。

    “罢了,起来吧!不知者无罪,我不怪你。”秦慕白叫了起了身,还看了茶给了座,让周老九很是受宠若惊,身上都有些轻微的发抖。

    衙役捕快这种人,是没有官凭告身与品衔的,就连固定的俸禄也没有,只是私下受雇于各级衙门,靠衙门的赏赐过活,说白了就是个服务于官僚系统的临时工。周老九这样的人面对秦慕白,就相当于一个城管临时工,面对省军区的司令员了,他要是不诚惶诚恐那才奇怪。

    “周老九,有几个问题我要问你,你会如实回答我么?”秦慕白平身静气的道。

    “将军请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周老九急忙站起身,紧张的弯腰抱拳道。

    “别紧张,你坐着说话。”秦慕白笑容可掬,轻松随意的道,“我瞧你是个有几分机灵的明白人,才来找你问话。你若是答得好帮上了我的忙,好处有你的;若是答得不好或是欺骗了我”

    “小人万万不敢欺瞒将军!”周老九一紧张,慌忙跪倒下来。

    秦慕白轻挑了一下嘴角微自一笑,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几,说道:“很好,你的态度我很满意。此前你虽是冒犯了我,但我不与你计较。现在你起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小人遵命!”

    “第一个问题:西河漕的水鬼究竟是一批什么样的人?他们的头领是谁,据点何在?”秦慕白问道。

    周老九便认真的答道:“西河漕的水鬼,就是指八鬼渡江对岸的一批绿林强人与闲汉泼皮,他们平日里或躲在水巷林间,或藏身于县所乡里,很少公然成群结队出现,行事十分隐秘。据所就是西河漕,就是对江的一处水泊洼泽之中。官府与军府曾数次派人去剿过的,奈何那里面河道林立芦苇丛生,一来辨不得路,二来那些人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作鸟兽散了。这些人个个水性极佳,虽寒冬腊月也能潜在水里长时间不露头,极难追捕。据说头领姓宋,人称宋漕主,具体是谁怕是没几个人知道。”

    秦慕白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些水鬼们劫了官盐官粮,总该有个出路,难不成都留着自己吃了?他们是如何销卖的?”

    “这个小人就不甚清楚了。”周老九摇了摇头,蓦然又眼睛一亮,说道,“但是小人猜测,这个宋漕主与襄州一带的盐枭们,或许关系十分密切!”

    “襄州盐枭很多么?”秦慕白问道,“有没有结成严密的组织?”

    “组织这倒是没听说过。”周老九摇了摇头,“襄州的码头转运通往江南道与岭南道各州县的官盐,因此私盐也走得十分热闹。本地常见各种赶马挑担走单帮贩私盐的盐枭,时间抓捕却从未见少。他们卖的盐比官盐便宜一半,因此百姓人家也有许多购买私盐,屡禁不止。”

    “没理由啊”秦慕白迷惑的拧了拧眉头,“如此大棕的盐粮之货,光靠走单帮的盐枭怎么可能卖得干净?”

    “这个小人也不是太清楚。”周老九摇头。

    秦慕白沉默冥思了片刻,点点头:“你今后,有兴趣替我做事么?”

    “将军但有差谴,小人赴汤蹈火!”周老九有些激动的大声道。

    秦慕白微笑的点了点头:“很好。你大可放心,本将是朝廷上差,办的都是光明正大之事,绝无作奸犯科也不会让你冒大多风险。你若是办得好,我保你洗了这衙差的底子到军队里吃军粮。”

    “拜谢将军!”周老九大喜过望,又拜倒了下来。

    衙差可不是什么光鲜的工作,素来是很没有社会地位的,甚至受到歧视。唐律甚至明文规定了,衙役及其三代以下后代,不得参加科举,不得为将为官。秦慕白保周老九进军队“吃军粮”,言下之意就是给他个小军官来做这对周老九来说,简直就是咸鱼翻身光宗耀祖了!

    “你且先回去,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说。今后,但凡与水鬼有关的事情你都留意着,我会时时派人与你联系。”秦慕白说道。

    “是。小人拜辞”周老九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刚出了门,掩不住一副欣喜若狂的神色撒腿狂奔起来。

    秦慕白一个人留在房中沉思,想道:水鬼们居无定所,贸然派兵围剿估计多半都是竹篮打水。要想剿灭这批人,就得从核心要害入手所谓核心要害,就是他们搞到了这么多的官粮与官盐,如何销货脱手呢?

    “官粮?官盐!”秦慕白心中蓦然一亮,“难道是那样?!”

    

第208章 明察暗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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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九刚走不久,左营校尉赵冲来了。

    在大唐的地方军府中,最高军事长官是折冲都尉,视州地大小辖下有八百到两千人不等。折冲都尉以下是两名果毅都尉充为副手,庞飞现在就担任此职。接下便是校尉,一般每个军旅下设四到八名校尉,分别统领一个团的兵力。

    大唐的团可不同于现在的“团”。大唐的军队建制中,以火为最小建制,每火十人,设长官火长;五火为一队,设有正副队正;两队为一旅,设旅帅。一般来说,又以两旅为一团,设校尉一职。但襄州是上府,每团辖下设有四个旅,共计四百人。全府上下共有四个团,在军屯里分前后左右四屯分别驻扎,因此赵冲才被习惯称为“左营校尉”。而秦慕白这个最高长官折冲都尉,则将率领自己的亲诩府官兵驻扎在中营,号令三军。除了庞飞,随行而来的三十名百骑就都是中军军官,分别担任中侯、司阶、司戈、执戟等官职。

    算起来,赵冲也是襄州府的一名高级军官了。如果说整个襄州军府相当于我们现在的一个团部的话,他就相当于一个正营长。

    秦慕白就这样一手支颐轻拧眉头,表情比较严肃的看着赵冲走过来,也不吭声。

    被庞飞这个“副团长”叫来的时候,赵冲心里已经够慌张了,心想连跑腿的都是一个果毅都尉,指不定就是要拿我开刀收拾我再看到秦慕白这样的表情神态,赵冲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迎头就拜倒了下去。

    “末将拜见秦将军末将该死,请将军降罪!”

    秦慕白轻轻挑了一下嘴角,轻松的说道:“你有何罪?”

    “呃,这”赵冲一时语塞口结,接不上话来,哽了半晌才说道,“末将不识尊颜,冒犯了将军虎威!”

    “你都说了不识尊颜,常言道不知者无罪,不怪你,起来说话吧。”秦慕白轻描淡写道。

    “末将不敢!”赵冲的额头一阵冷汗就在流淌,脑海里还回忆着在牢房里,被宇文洪泰狠踹的那一脚。他心忖,这些京城里来的仕家子弟大官儿们,脾气都怪架子都不小,还是小心为妙。

    “你若执意要跪着,便由得你。”秦慕白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冒犯殿下与我的罪名姑且不论的话,你自己坦白说说,还有没有犯其他的错?”

    “这末将不知将军此语何意啊?”赵冲抬起头来,有点惊愕也有点惶恐不安的看着秦慕白。

    “当真不知?”秦慕白加重了几分语气。

    “末将愚钝,请将军明示!”

    秦慕白心忖,本想来个敲山震虎,看来这个赵冲却不如周老九那样好唬弄。罢了,我初来乍到的且先不要打草惊蛇。军府里的人有没有跟水鬼勾结暗通,还很难说。万一我鲁莽行事,他们也就都会提防上了。

    于是秦慕白巧妙的岔开了话题:“那本将就提醒你一句。越骑是哪营的军士?”

    “啊将军恕罪!”赵冲一下就慌了,忙道,“当是八鬼渡出事,事出紧急,末将受了果毅都尉杜成元杜将军之命,急率军士前去援救。末将考虑到水鬼们凶凶顽嗜杀,事态又紧急,因此不得已才临时征调了将军的中军精锐越骑,前往八鬼渡!”

    秦慕白轻轻的勾动了一下嘴角:“按我大唐军律,军府调动一队五十人以下人马出营,须得果毅都尉以上军官的手令准允;五十人以上,则必须折冲都尉直接批准。而且中军部队,除了折冲都尉无人有权调动。这一次你非但是调用了五十骑,还是直接在我中军抽调的越骑赵冲,你也是为将之人,在军营里呆了不少年了吧,这点规矩也不懂?”

    “末将的确有罪,请将军责罚!”

    秦慕白微自笑了一笑:“罢啦!念你也是为了救险应急才犯了军规,姑且饶你这一次。以后可得把军法记得牢一点。”

    “谢将军大度宽宥!”赵冲沉声的应了诺,吁了一口气暗忖:我道是什么事,原来还是对我抓了你有些斤斤计较啊!你都还没上任呢,你的中军为了应急调动一下有何妨?分明就是找茬儿教训我!咦,这家伙把我叫来究竟是想干什么呢,我怎么越来越迷糊了?

    秦慕白打量着一脸狐疑之色的越冲,心里就想笑。镇定了神色,他说道:“赵冲,在军府里,你直接管辖四百多名兄弟,其位不低其权不小;在襄州地界,你也算是一个人物了。想来,你对襄州的情形应当非常的熟悉,我有些话要问你。”

    “请将军示下!”赵冲心头一紧,正色答道。

    “我初来咋到,便听说西河漕的水鬼闹得极凶,杀人越货藐视王法,罪恶淘天其行当诛。”秦慕白说道,“你身为军府军官,维护地方平安是你的职责所在,你可有带兵追剿过水鬼?”

    “有。”赵冲答道,“每年都会有好几次追剿,平常与水鬼的交锋也不少。但是我们从来没有给他们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打击,顶多零星的抓几个人或是杀几个人就了事了。为了与水鬼较量,军府还特意打造了神鱼飞船、操练了白浪水军,虽然能在武力上完全压倒水鬼了,但就是无法将其剿尽杀绝。末将,也甚感惭愧与苦恼!”

    “神鱼飞船,白浪水军唔,听起来挺不错的。”秦慕白说道,“那是什么原因,让堂堂的天朝将士们,居然收拾不了几个水鬼草寇呢?”

    “将军有所不知。水鬼们个个奸滑得紧,平常都隐藏得好根本不现形,偶尔在江面上集结做了一回案后,都能飞速的消失无痕。因为他们都在水上活动,因此就算将他们围堵住了,通常也顶多是追回货物。那些人,个个像泥鳅一样,下了水就没了踪迹,根本无从捕捞!”赵冲有些恼火的嚷道。

    “是吗?”秦慕白冷咧的一笑,“你们的挠爪钩矛不是挺厉害的么,就没抓到过一个?若能抓住一两个活口,撬开他们的嘴,还怕揪不出元凶首恶,还愁不能一举而歼之?”

    “这”赵冲不经意的轻轻挑起了一丝嘴角,说道,“末将无能,的确没抓到过活口。”

    “几年,没抓住过一个活口?”秦慕白质问。

    “正是如此。”赵冲的嘴角又微然的挑起,回道,“就算是抓到了,也会被官府衙门莫名其妙的放了去。至于其中原因,末将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得到的结论是,末将抓来的这些人,都不是真正的水鬼。”

    秦慕白听完后心中就在想:看赵冲这副不屑又带点愤懑的表情,仿佛是对襄州刺史府与襄阳县衙有些不满?观色听音,这个赵冲仿佛知道一些什么,但不想跟我直说他应该是有所顾忌才对。也罢,我不着急,先探一探口风就行了。襄州这块地面上,比我想像的要复杂一点,等我搞清了形势再细下追查不迟。

    “军府里,神鱼飞船与白浪水军,由谁直接统领?”秦慕白岔开了话题问道。

    “正是末将。”赵冲答道,“末将常年负责与清剿水鬼,军府的左营便是水军屯营,军船也都属末将辖制。那一日案情发生在岸上,末将麾下无骑兵机动力不足,才迫不得已调用了将军的中军越骑”

    “唔明日未时二刻,将你的左营水军与军船,一概集结到八鬼渡附近。本将要检阅。”秦慕白说道。

    “末将领命!”赵冲郑重抱拳应诺。

    “没事了,去吧!”秦慕白说道。

    “呃末将斗胆,敢问将军何时到军府上任?”赵冲问道,“我等一干同僚,今日在刺史府都没迎到将军,于是都回了军营整顿了三军将士,一起等盼将军,为将军接风洗尘。”

    “明日军船上,自会见面。贼寇闹得如此之凶,本将无心筵席饮宴。回去传话说,接风洗尘之类的俗礼就免了。明日全军旅帅以上军官一起到你的神鱼飞船上等我便是。”秦慕白说道。

    “末将遵命!”赵冲这才拜礼走了。

    庞飞走了进来,说道:“恩师,徒儿方才听你们谈话,恩师问得不着边际,他却答得小心翼翼,嘴巴十分严实。想必这个赵冲是知道许多关于水鬼的内情,却不愿意说出。”

    “聪明,有长劲。”秦慕白站起身来,微然一笑道,“他看似跟我说了很多,实则一丁点有意义的话也没说。只是我隐约感觉出,他对州县衙门的官员有些不满。如今大唐太平盛世的,襄州这个小地方居然闹水鬼,绿林结派,难度不反常么?如果没有衙门或是军府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这样的现象怎么可能屡禁不止?要说他们和水鬼没有一点勾联,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徒儿也是这般认为。”庞飞说道,“这些水鬼们居然敢在朗朗乾坤之下公然杀人越货,然后又逃得杳无踪迹,这太不寻常太不合理了。毕竟是成群的人、大棕的货物,就算是人好躲藏好隐蔽,这货物如何平空消失?”

    “说得好,一语中的!”秦慕白抚了抚掌,笑道,“看来你小子也瞅出了一些端倪。要想清剿水鬼,光凭武力直接围捕,那绝对是扬汤止沸。敌暗我明,我们剿得凶他们就躲着藏着,不出来犯案;只待我们松懈,他们又悄然集结出来犯案。这样一来,我们总是被动的。要想化被动为主动,就要揪住他们的七寸要害那就是,那大批的贼赃,他们是如何清销的?”

    庞飞眨巴了几下眼睛:“看恩师这副智珠在握的情形,仿佛是有了好主意?”

    “哈哈!”秦慕白笑道,“看来你在百骑没白混,查颜观色的本事练得不错了。我方才故意让赵冲回去传话,说明日阅兵讲武,就是为了迷惑他们,混淆视听。明天一清早,你我二人乔装打扮,到州城各处转悠一圈再说。午时过后,再回这里,准备前往八鬼流阅兵!”

    “恩师睿智,果然是什么都安排好了!”庞飞欣然的拱手道,“跟着恩师,就是能学到好东西!”

    “别老是一口一个恩师的叫。”秦慕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现在也是堂堂的果毅都尉了,该有自己的见解和主张,也该学着独挡一面。方才你也见到了,区区的一个校尉赵冲,就如此的难缠老辣,以后在军府里你要多加励练才是!”

    “是!”

    当晚,困累了的秦慕白便在客栈中睡下,一夜无梦直到清晨,庞飞来敲门将他叫醒。草草的吃了些早点后,又换过了服饰乔装改扮成商旅主仆人等,秦慕白与庞飞一行五六人,往州城而去。

    襄州是个港口城市,往来商旅极为活跃。虽不如长安西市那样气势恢弘奢华富裕,但热闹程度却不输下几分。尤其是北城的港市里,从港里拖运来的许多货物直接在这里交易,异常的繁华。商铺林立车马如龙,往来人流络绎不绝,叫卖声喧嚣一片。

    “东家,这襄州的港市还真是热闹非凡哪!”庞飞笑道,“您还真是扮什么像什么,敢情这商人的举止神情,都是跟武东家学的吧?”

    “废话多。”秦慕白笑骂,“我这是趁着襄州还没几个人认识我,方便明察暗访。大家都留意一些,见到售卖盐米的商铺或是官号,就告诉我。”

    庞飞眼前一亮,凑过来低声道:“恩师,您的意思是不是说那些贼赃很有可能是通过官办的粮行或是盐号来转卖了?”

    “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秦慕白微然一笑,说道,“那么多的粮盐,水鬼们还能自己吃了或是沉到了河里不成?他们要的不是粮盐,而是钱。但是这么多的粮盐,他们要转运都是不可能,更不提转卖了。于是乎,将那些贼赃直接转卖给粮行与盐号,才是最佳途径!”

    “可是我大唐的粮铁盐布都是官府专卖的呀!”庞飞惊讶的道,“所有的粮行与盐号,都必须是官府聘用的特许商行,每个州县都只能有一家经营。而且,不管是货源还是销路,仰或是进价卖价,都由官府厘定,粮行与盐号只赚取极其微薄的差价当作盈利。”

    秦慕白笑了一笑道:“微薄吗?我看未必。原本,这天下最赚钱的货物,就是衣食住行的这些东西,尤其是粮盐。你想想,普天之下谁不吃粮吃盐?光说这个襄州城里,谁若是能获得官府的粮盐经营权,那就意味着全州城的人都在替他赚钱。哪怕每人每天只给他赚一文钱,那也是一笔惊人的数目。因此,一般来说经营粮盐的商号,多半就是本地首富。比喻说,长安的郑凤炽!”

    “哦徒儿明白了!”庞飞恍然大悟的点头,“官办的粮行与盐号,由官府提供官粮官盐的货源,因此利润较低。但如果是水鬼给他们的贼赃那利润可就大了!而且这些贼赃与官粮官盐都是一样的,根本无从分辨恩师,如此一分析,还真是极有可能啊!”

    秦慕白微自笑了一笑:“我以为你早就想通了呢!”

    “呃”庞飞尴尬的挠了挠头,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这脑子若是有恩师的这般好使,那也该早就出师了嘛,嘿嘿!”

    “少废话了,带着兄弟们在港市里好好转悠,找到粮行与银号。未时二刻,我们还要去八鬼渡阅兵,时间紧急!”秦慕白说道。

    “好!徒儿带着兄弟们,马上去找!”

    

第209章 长安贵主

    少时过后,秦慕白一行人站到了一家大商铺门前。

    “永业盐坊,名字取得不错。”秦慕白说道。

    “恩师,徒儿都打听清楚了。”庞飞低声说道,“这永业盐坊,就是襄州城的官授盐号,这家商铺就是他们的主店。此外,在襄州辖下其他县镇,他们也都设有分号。”

    秦慕白点了点头,转身又看了看永业盐坊隔街正对的另一家大商号,不由得笑道:“正昌粮号,看情形这也该是官授的售粮商号了?这两家大店子正对而坐,倒也有趣。”

    庞飞便道:“这条街就是专卖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还有菜市场、布坊衣局、南杂北货,应有尽有。想不到小小的襄州,也尽然如此繁华富庶。”

    “你是在长安呆多了,就习惯小看地方州县了吧!”秦慕白笑了笑,对众人挥手道,“走,先进这正昌粮号看看。记着别露马脚,我们现在可是商人。”

    “是,将军!”

    “嗯?”

    “是,东家!”

    ……

    正昌粮号是一处挺大的商行,如同一个庄院,进门先是一个大敞坪,四周停了许多的马车。进出的人很多,有的是来买米的普通居民,也有来谈生意的商人。另有几辆马车已然拖到了左侧的大仓库入口处,正有许多劳力脚夫在往车上装粮。

    秦慕白先四下观望了一眼,然后堂而皇之的走到了那粮车旁边,随手拣起几粒散落在车辕上的白米在手上捏得碎了,还在口中舔了舔,自语道:“这米成色不错啊!”

    旁边马上就有人凑了上来会话了,一名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脸上都写着殷情与精明,拱手笑道:“这位郎君敢情是行家生意人啊!”

    “呵,行家谈不上,走南闯北的,什么生意都试着做一做。”秦慕白微笑回道,“头次来襄州,见此地商旅活跃于是进城逛逛,看到了粮号于是来看看了。”

    那汉子将秦慕白上下打量一眼——服饰华贵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一名;又瞧了瞧他身后的一行人,沉稳干练恭敬顺从的仆从三五,于是他的神色变得更加热情,说道:“那郎君要不要进商号里,与我们掌柜谈谈?现今春初正值粮价飞涨,正待用商之时呀!”

    “也好。”秦慕白爽快的应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不敢,郎君且叫我王三儿就行,小的是这粮号里打杂的。您请!”王三热情的引着秦慕白一行人等,进到了粮号正堂。

    正堂里挺大,有一长条柜台,有几个商人正在那里交谈。正中摆放一块醒目的木牌子,上书几个黑墨大字——“斗米九钱”。

    “果然是粮价涨了啊,我方才从长安来到襄州,那里西市的白米也只卖斗米十钱。”秦慕白信口说道,“襄州之地却也卖到了九钱。”

    王三就点头哈腰的笑了起来:“郎君真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敢情是专做大生意的。咱们小店儿跟长安西市的大商号自然没得比。长安那是什么地方,物华奢贵冠绝天下,小店的白米卖到斗米九钱,西市银号的必然已是斗米十五钱以上了。郎君请稍坐用茶,待小的去请个掌柜来与您说话。”

    “好,有劳你了。”秦慕白便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

    他身后的庞飞等人就笑了起来,一名卫士低声道:“庞将军,你说那小二哥怎么就认定将军是来谈大生意的,不是来走马观花或是买三五斤大米就走的?”

    “人家王三儿是生意人,那双眼睛专为捞主顾挣铜板而生的。咱家将军扮什么像什么,这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往来走商的大主顾,他当然要拉生意了。”庞飞笑道。

    秦慕白笑了笑:“你们还别说,一会儿我们就买个三五斤大米就走,我倒想看看那掌柜是什么表情。”

    “哈哈!”

    “东家,那王三儿回来了。”

    秦慕白回头一看,与王三儿同来的还有一个体态较富的五十余岁中年人,生得一张团面脸,细细的几绺胡须理得很顺溜,五官仿佛都挤到了一起去,笑容十分和善对秦慕白弯腰拱手:“在下段老七,幸会郎君了,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旁边的王三儿接过话说道:“郎君,这位就是我们正昌粮号在襄阳本号的掌柜之一,人称七掌柜。”

    “正昌粮号真是个大店哪,掌柜都排到第七位了。”秦慕白起了身来轻松的调侃笑道,拱手回了回礼,“在下长安武元庆,幸会,幸会。”

    秦慕白身后的庞飞等人都忍俊不禁想笑——居然冒充自己的大舅子!

    “哦,原来郎君是长安来的贵主,真是失敬哪!”段老七肃然起敬急忙正色拱手道,“武郎君可有兴趣,与在下到后堂用茶?”

    “恭敬不如从命,七掌柜,请!”秦慕白爽快的应道。

    “请!”段老七面露喜色,殷情的亲自在前引路。

    长安来的商人,那可都不一般,定是做大生意的。如果能谈成一笔买卖,那利润自是不必说;就算是谈不成,买卖不成仁义在,能交到一两个长安的朋友,那也不错。

    生意人,向来如此。正昌粮号能做到如此店大,对这种经营理念倒是清楚得紧。

    秦慕白一行人跟着段老七来到后堂一间素净的房间内,正中供了一张画像,乃是范蠡。段老七先在那画像前燃了香,与秦慕白分别敬过了香,才分宾主而坐奉了茶。

    坐下后,秦慕白用右手托了茶碗,杯盖轻轻的划了划茶面,轻喝了三口,然后放在自己的左边。段老七细心的看,看完后就呵呵的笑了:“武郎君果然是南北走商的大行家,是做大生意的。在下已经有许久没有看到右手引茶大东家了!”

    秦慕白笑了笑道:“只是习惯了而已,七掌柜不必在意。在长安,商人接洽大生意时,彼此都习惯这样的开场。右手托茶先饮三口,以示诚意与尊敬。”

    “郎君真是好气度,如此在下失敬了!”段老七也和秦慕白一样的托起茶来,细慢的将整杯茶喝了个干净然后放下,哈哈的笑道,“好,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生意了!”

    庞飞等人算是开了个眼界,秦慕白这个从来没做过生意的将军,料理这些事情居然轻车熟路,表现得没有一丝疏露与生涩,纷纷在心中暗自称奇。这隔行如隔山,可不是想扮什么就能扮得来了。

    好在秦慕白与武媚娘相处日久,跟着她学了不少这方面的东西。否则,没有金刚钻,他蔫敢乱接瓷器活儿?

    “七掌柜,实不相瞒,我这次南下,就是想采办一批粮食进京贩卖。”秦慕白说道,“江南是产米之地,米价向来低廉且米质优异出众。我本待前往湖扬一带专程采米,顺带采些湖丝,怎奈时间紧急行程匆忙,于是在襄阳落了脚。襄阳是个好地方啊,南北粮盐都在这里转运,想必能有个好价钱吧?如此,我也省得劳顿一场再跑去湖扬一带了。”

    “郎君真是精明过人,你来襄阳采货,那就真是来对了!”段老七一听这个,眼中就耀出了一些兴奋的光芒,如数家珍的说道,“不瞒您说,襄阳的米货不比湖扬一带的贵!一来,我们荆襄之地本就自产稻米,成色本也不差;二来,南下与北上的官米军粮都在襄阳港口转运,这米一多,价钱自然也就是下来了。只不过……敝号的米,那可不是想卖给谁就卖给谁的呀,这个规矩想必武郎君必是知晓的了?”

    “那是自然。”秦慕白微笑道,“我既然敢进到你正昌粮号里来谈生意,就必然是能做得起这生意了。实话跟你说了吧,在下与长安郑家有些生意往来,托他们照顾,给了我一家粮行在京畿咸阳县经营。”

    “啊,长安郑家?”段老七惊呼了一声,“武郎君所说的,可是长安郑凤炽?”

    “不错。”秦慕白微笑道。

    段老七不经意的吸了一口凉气,眼睛也瞪得大了一些,惊讶的道:“长安郑家……那可是朝廷卸商啊!这天下过半的粮盐生意可都是他们在操持。能和他们搭上一星半点的关联,那想不日进斗金也是难哪!”

    “呵呵!”秦慕白随意的笑了笑道,“话虽如此……可郑家毕竟是大户人家啊,咱们这些小商小贩跟着他们混,是不会饿死,但想要大财却是极难了。因为我们赚的,都是他们赚得不要了的一点散碎银钱。就拿我在咸阳的粮号来说吧,那粮食下来的时候,就先让郑家克扣了一层,我还能有几文钱可赚?”

    段老七可是个生意场上打滚了数十年的老骨灰了,听秦慕白这话心中立马一激灵,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忖道:敢情这个武元庆是嫌郑家给的粮太贵,于是自己私下出来采一批粮来进货,然后赚些顺差价钱。这倒是个极不错的主意,一来有了郑家赋予的粮食经营权,二来又有了自己的货渠,降低了成本增加了利润!

    “呵呵……武郎君,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啊!”段老七心领神会的笑道,“只是你这样做,就不怕得罪郑家吗?”

    “没事。”秦慕白微笑道,“在下与郑家少爷郑安顺,是莫逆之交。我此行其实是获得了他的肯的。其实……如果我能拿到大棕的低价官粮,他们郑家也是乐意的。”

    段老七一激灵,忙道:“郎君这话……我可就有点听不太懂了。”

    “呵,七掌柜是聪明人,何必要在下将话挑明呢?”秦慕白笑道,“生意人,谁不想要低价一点的货物?”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段老七若有所思的点头,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道,“那武郎君这一次,打算要多少粮食?”

    秦慕白笑了一笑,伸出一只巴掌:“全要上好的湖扬白米!”

    “五百石?”段老七有些欣喜的道。

    一般的县级粮号,生意好的每月的进货量也就差不多三四百石左右了。大唐可是以农业为本,多半的百姓都自给自足栽种粮食了。官粮的用途主要是用来放官俸、供给军队或是国家储藏,真正城市居民购粮来吃的,比例并不是很重。

    秦慕白笑了笑,摇头。

    “难道你要……五千石?”段老七有些吃惊了。

    秦慕白仍是摇头,笑而不语。

    “五万?!”段老七惊到了。

    “呵呵!”秦慕白笑道,“七掌柜你就不要再说笑了。在下好歹是个京商,会为了区区几万石粮食不远千里的专程跑一趟襄州吗?——五十万石湖扬白米!”

    “五十万!!!”段老七大惊失色,心道:这、这……我们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大主顾啊!

    “你没有听错,是五十万。”秦慕白微笑道,“实话跟跟你说了吧,我自己的小店的确是吃不下这么大棕的粮食,言下之意,你明白的。”

    段老七的额角浅浅的渗出一层冷汗,恍然的点了点头。

    秦慕白这话说得可算是明白了,话外之意,无非就是——他在帮郑家“走私”!

    大唐天下第一巨商要“走私”,这听起来有些骇人听闻,其实对商人们来说没什么可奇怪的。

    都说无奸不商,行商之人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马无夜草不肥。真正老老实实行商不敢逾雷池半步的人,最后不是免费糊口平庸了一世,就是赔完了本惨淡出局。

    做生意不投机,不倒靶,不囤积居奇走走私货,你靠什么财?当年郑凤炽不就是靠政治投机巴结上了李渊,从而成为大唐御商摇身一变成了天下富吗?他连国运都敢投机,走私贩几袋大米有什么奇怪的?

    段老七是商人,他明白这样的道理,或者说——行规。

    顶着大唐朝廷给的粮食经营权,一边收取官府派给的官粮在经卖,一边私下里四下收取便宜的粮食来充货,以正品市价来贩卖。这其中利润差价可就出来了。话说回来……这天下有几家粮号盐号,不这么干啊?这几乎已成了粮盐界的潜规则。

    看着段老七有些吃惊的呆愣半晌不吭声,秦慕白笑道:“七掌柜难道做不了主?”

    段老七深吸了一口凉气:“实不瞒武郎君,如此大棕的生意,在下的确是私自做不了主。要不,在下去将大东家请来,与郎君细谈?”

    秦慕白面露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改日吧!”

    说罢,起身就要走。

    “郎君请留步!”段老七急忙起身相留,“郎君请恕罪,在下不识郎君真颜,多有怠慢!本该就直接请我们大东家来与郎君磋商的。”

    “不怨你。”秦慕白摆起了一点架子,淡淡的道,“在下还有俗务缠身,忙得紧。敢日再来贵号商谈吧,请了!”

    “郎君执意要走……何不留下一个地址?待我们大东家回来,定会登门拜访!”段老七急切的追问道。

    秦慕白停下脚步,为难的皱了皱眉头:“我会再来找你们的,请勿打扰,多谢!”

    说罢,抬脚就走了,庞飞等人紧步跟上。

    段老七狠咽了几口唾沫,急忙叫来几个小厮吩咐道:“跟上这一行人,务必弄清楚他们住在哪里!”

    半个时辰后。

    这几个小厮个个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说跟丢了人。段老七气急交加欲哭无泪,真想仰天长啸。现如今没了别的法子,只好再等这个“贵主大东家”,再次主动光临了。

    客栈里,秦慕白和庞飞等人笑哈哈的更换衣妆行头。秦慕白撕去了贴在嘴上的假胡须笑道:“那个段老七现在肯定纠结无比,我们晾他三天。三天后再看情况。”

    庞飞笑道:“恩师你扮商人真是扮得神绝了!连段老七那样的老手都没能看出破绽。现在他的胃口肯定被吊得足足的,只盼你登门了。我就奇怪,你为何不当场就应允与他的大东家见面?”

    “这叫欲擒故纵,生意场上常用的招术。”秦慕白说道,“越是大棕的买卖,越应该谨慎小心,而且不能急切。你一急,人家就知道你求货心切,好压价;而且这么大棕的买卖不谨慎一点,就显得假了。再者说了,我们这可是谈的违法的生意,更须得谨慎小心。头次见面与人家拍板合作,那不是等着挨宰,就是被人怀疑。”

    “原来如此!”庞飞嘿嘿的笑:“徒儿又学到新东西了!”

    其中一名卫士笑道:“将军果然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方才扮那商人,连我们这些身边之人都要相信你是真正的长安大主顾了。还有,那个段老七居然派人来跟踪我们……哈哈!笑死人了,居然有人要跟踪百骑!”

    “哈哈!”满屋子人都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如此开心?”陈妍走了进来,微笑道。

    “你醒了?”秦慕白上前微笑道,“伤好点了么?”

    “好。”陈妍点头微笑,看了看他们扔在一旁的行头衣物,笑道,“敢情你们又微服私访去了?”

    “可不是,而且这一次访得挺乐的。”秦慕白笑道,“稍后我们还要去八鬼渡阅兵,你有兴趣来看看么?”

    “不了。那种场合不适合我。”陈妍说道,“我是来与你告辞的,我准备去檀州了。”

    “什么,又要走?”秦慕白拧了下眉头,“你伤得可不轻,应该治好了再走。再者说了,我给你办的军籍户档还没送到呢!”

    “不了。”陈妍微笑道,“每次遇到你,我都要给你添不少的麻烦。我还是赶紧走吧。”

    “不行。”秦慕白霸道的瞪了她一眼,“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留在襄州,好好养伤哪里也不许去。你要退隐江湖回归故里做个良家女子,我并不拦你。但现在你这个样子我不能放你走。你不是说过嘛,既然是朋友,就该一切为了对方好,为对方着想?你放心,你给我添不了麻烦。今时不同往日了,不是我说大话,在襄州这地方,我能有什么麻烦?而且我还有些事情,或许正需要你帮忙!”

    “呵呵!”陈妍笑了,“很少看到你这么紧张,以及长篇大论的。”

    “那证明我把你当好朋友,我在乎你,不是么?”秦慕白笑道。

    庞飞急忙摆了一下手,带着一群人摸着墙角溜出去了。

    陈妍回头看了庞飞等人一眼,禁不住扑哧一笑:“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秦慕白无所谓的一笑,“君授我以桃,我报君以李。你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待你,这不是很正常么?好了不必在再说,你安心留在这里养伤。一会儿我让庞飞差人去租一处民宅让你独自歇住,那会更加清净一点,比住在客栈里安逸。”

    “还是你了解我。”陈妍感激的微笑道,“我一个人独来往往惯了。只是……这样又要给你添不少的麻烦了。”

    “别老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秦慕白说道,“有什么麻烦的啊?我手下这么多人,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我就想挖空心思找点事情让他们做呢!”

    “呵呵!”陈妍笑了,凝眸看着秦慕白,轻声道:“谢谢你,慕白……”

    “你真要谢我,就好好的安心养好伤,会有你给我帮忙的时候。”秦慕白笑道。

    “行。”陈妍微然一笑,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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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介绍:
贞观大唐,江山如画;长安风流,美人倾城。
妖孽与英雄相惜,才子共佳人起舞。
香闺罗帐,金戈铁马,闻琵琶惊弦寂动九天。
……
这其实是一个,哥拐携整个时代私奔的故事。长安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安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安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