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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玄武     长安风流txt下载     长安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0章 强龙V地头蛇

    八鬼渡今日算是热闹上了,从一大清早开始,陆续就有十艘军船开挺了过来,在离渡头一两里的水面外,一字排开,几乎横断了江面。

    渡头本有数十艘大小的商船,往来的商旅行人与脚夫行人都不少,看到这样的盛况都驻足围观,渐渐的奔走相告,八鬼渡上已是人满为患。

    “今日生了何等大事,竟让军府的军船都集结了起来?”

    “莫非是又要进剿西河漕的水鬼了吗?”

    “好壮观的舰队啊!我在水上飘泊的半生,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船舰!老漕子们都说‘水不载万’,中间那船大军舰怕是就能载起一万多石呢!”

    ……

    要说大唐的造船技术,如今已是冠绝天下。南方多水之地早已盛行各种造船技术,其中最为通用的是“平底防沙船”,一般就在民间流行。而眼前的这几条大军船,则是荆襄一代极为少见的“福船”,也称“吴越海船”。这船最大的特点就是排水量大,坚固牢实利于破浪,多用在东南沿海一带行走于南洋深水航线。

    眼前的这几艘大军舰,就是赵冲所说的“神鱼飞船”了,那可是花了大本钱,从东南吴越之地请的有经验的老舟师们,花费了旷日的功夫才打造而成。光是这造船的材料,都是专程从吴越之地运来的上好松、杉、樟、楠木,运用的造船技术,也是荆襄一带小水泊中极为少见的“活水舱”、“多桅”与“榫接钉合”等先进技术。

    这就好比,在一个摆满了比亚迪与奇瑞的小车行里,突然驶来了几台限量版法拉利一样,想不引起轰动引人关注,也是极难。

    当中一艘最大的神鱼飞船上,赵冲手执令旗脸色凝俊,抿着嘴唇一言不。他身旁就站着襄州军府的一众大小将佐,也都静立而待。但好些人显然已有些不耐烦了。

    “赵冲,秦将军昨日是与你约定的此时么?”果毅都尉杜成元上前来问道。

    “回将军话,正是。”赵冲仰头搭起手看了一下天色,叹了一声道,“时辰就快到了,不知为何还没有来。”

    “这个秦将军做事未必太过诡异,哪有新官上任不先到任所就职会见众僚的?”杜成元拧了下眉头,貌似有点不悦的道,“他却倒好,先来了个微服私访,结果访进了监牢之中;尔后又大张旗鼓的搞什么阅兵,还偏却只阅水兵,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人家是皇帝老爷子的未来女婿,大唐的驸马爷,他想干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兴许是一时兴起想摆拉一下威风吧,只是随口的一句却害得我们众家兄弟劳苦不堪。”赵冲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道,“京官儿嘛,都这样,架子大,难伺候。”

    杜成元微然笑了笑,说道:“赵冲,你们可别小看了这个秦慕白。他的底细我可是知道一些的。是不是皇帝的未来女婿,这倒是不打紧。这个人,可算是不简单。”

    “如何不简单了?”众人都被勾起了兴趣,问道。

    “百骑听说过吗?就是皇帝近年来新组建的一只亲勋卫队。据说,百骑将士无一不是以一挡百,有鬼神莫测之能,号称兵中之王。”杜成元说道,“年前我曾回长安省亲,听街头巷尾的都在风传这个秦慕白的事情。他就是第一任的百骑使,百骑卫队就是他一手亲自组建并训练起来的。除些之外,此人的智谋、武艺,皆不平凡,与长安的皇族贵勋们往来甚密,据说还拜了卫公李靖为师学习兵法,那便足以见得皇帝对他是何等之器重了。假又时日,他若成为我大唐军旅之中的后起之秀,也未可知。可别忘了,他本是出身将门,是翼国公秦叔宝之后……”

    杜成元侃侃而语说了一长篇,直把赵冲等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没成想,这个秦慕白有如此大的来头与能耐!”众人都惊道,“我们还只当他是个攀龙附凤的纨绔子弟,因为裙带关联落得个折冲都尉之衔呢!”

    杜成元轻轻挑了一下嘴角,表情有几分凝重的道:“这么跟你们说吧……宁可小看吴王,也别小看这个秦慕白!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个姓秦的就要在襄州,鼓捣出大动静了!——就像他当初辅佐吴王在绛州时一样!”

    ……

    此刻,秦慕白带着庞飞等一行三十名百骑将士,全副披挂一身戎装,骑着马慢跑在前往八鬼渡的江岸上。

    “将军,听那赵冲吹牛说,襄州府的神鱼飞船与白浪水军如何如何的了不起,今日便可见识一回了。”庞飞咧了咧嘴,似有点不屑的道。

    秦慕白笑了一笑:“赵冲这么说,可是暗藏讽意。历来,北人骑马南人仗舟,他是欺我们这些关中来的人,不识水性不黯舟棹哪!”

    “哈哈!百骑要是不识水懂、不会驾船,那岂不笑掉人大牙?”庞飞大笑道,“我们每年在渭水的苦练可不是白费的,要说水战,什么白浪黑浪水军,我们还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秦慕白轻挑了一下嘴角微笑道:“其实有些时候被人轻视,未必就是坏事了。”

    一行人马前进了数里,远远就看到八鬼渡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嘈杂热闹非比寻常。远处的江心上泊了一排船,紧密相连一字排开,如同建在江中的城池,固若金汤气势非凡。隆隆的军鼓与铮鸣号角朝天响起,恼得汉江之水惊涛拍岸。

    “不错,的确壮观。”秦慕白微笑道,“南方的水泽湖泊之中,可是少见这等巨舰了,想来该是花了血本。这船用来航海都足够了,登、瀛、蓬莱一带的军港之中,才盛产这类军舰,足以轻松的跨海而过直抵百济与新罗等国。想不到小小的一个襄州居然用这样的巨舰来对付水鬼……哈哈,真是杀鸡用牛刀!”

    “将军真是见多识广,如此大船我等可是生平仅见!”众将士们惊讶道。

    秦慕白笑了一笑:“我也是头次见到。只不过以前在御书房时,陪皇帝陛下参览过东海军镇送来的海船图纸,因此略有印象。造这样的一艘船,可胜得过打造数千铁骑了,价值不菲呀!”

    正说着,前方一队骑兵快奔而来,为一名小校下马纳头便拜:“敢问阁下,可是秦将军?”

    “正是。”秦慕白扬了一下马鞭,“尔等可是襄州军府的人?”

    “正是彪下!”军校起身立于一旁,“将军快请登舟阅兵,一切已然准备妥当!”

    “好。”秦慕白一行人便下了马朝江边走,围观的百姓们出一片哗然,尽皆翘观望。

    走到江边,一船平底防沙船在此等候,秦慕白等人上了船,船上就有军士挥打起了旗语,并擂响战鼓吹起了号角。同时,船的中桅旗竿之上,升起一面巨大的旗帜,上书一个“秦”字!

    与此同时,排在江心的十艘神鱼飞船上,也整齐的敲响了战鼓响起了号角,打着同样的旗语。

    “呵,这些水军的确操练得还不错,整齐划一比较专业。”秦慕白微笑赞道。

    庞飞等人愣了好一阵,有人问道:“将军,这些旗帜比划来比划去,是什么意思?”

    “大唐水军的旗语。”秦慕白说道,“倒是我疏忽了,以前都没在百骑教过这些。其实我若不是在李靖传我的兵书中学到了,也不懂这些旗语的意思。”

    “那他们这些旗语作何解释?”

    “没什么,对我表示欢迎与恭敬罢了。”

    庞飞等人啧啧的叹道:“还真是隔行如隔山哪……”

    说话间,秦慕白等人乘坐的平底防沙军船朝江山驶去。其实这船也不小了,八鬼渡的码头上停泊的商船与客船中,最大的也就这样子。但当它驶到江心后和那些神鱼飞船摆在了一起,简直就成了侏儒一船。

    当中一艘最大的飞鱼船侧开了一个船舱,让秦慕白等人轻易的就直接走了进去。这让秦慕白都不觉有些惊疑了,没想到这船居然先进到了这样的程度!

    走到了船头甲板上,众将士异口同声的来拜见。

    秦慕白面带轻松的微笑,略抱一拳回了礼道:“诸位兄弟免礼!秦某初来乍到,今后还要承蒙诸位鼎力扶持,在此先行谢过诸位了!”

    “秦将军客气了!”

    秦慕白背剪着手走到了众将士中间,一眼先看到了眼熟的赵冲,对他笑了笑:“赵校尉的水军,的确操练得不错,本将甚尉。尤其是这船,真是让我这北方来的旱鸭子开了眼界呀!”

    赵冲抱了抱拳,回道:“将军其实这船并非是江南荆襄一带常用的舰船,乃是花巨资从吴越一带请的著名舟师,羁费年月累力打造而成的。在登、瀛一带,这样的军舰多用于海战,在内陆来说可堪是绝无仅有了。”

    “不错。”秦慕白点头微笑,“本将在京城时曾听闻,吴越多巧思,造船技艺更是独步天下。有一句话盛行于南方的舟师之间,叫做‘水不载万’,言下之意是指,江河之上没有过能载起万石之物的舟船。可是吴越一带却有一种巨舰,开巷为圃,船上可以种植菜疏饲养鸡羊,操驾之工多逾数百,许多人一生都在船上,养生送死男婚女嫁都在船上进行,俨然以船为家。看看眼前的这十艘神鱼飞船,简直就是移动的堡垒呀!”

    众人听完都面露惊疑之色,赵冲顿时肃然起敬:“将军果然见多识广!其实这船就是吴越特有的‘福船’,也称‘吴越海船’,所谓神鱼……只是末将给它取的一个别号罢了!”

    秦慕白笑了笑:“我这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说到水战,我可是一窍不通,还要多多仰仗你呀!你看看我带来的这些兵,个个都是大屁股,常年骑马弄成这样的。再看看这神鱼飞船上的水兵们,全都赤着脚,每人一张大脚板,站得比我们稳多了,足以见得你平常操练得很勤谨嘛!”

    众官将都呵呵的笑了起来,赵冲说道:“其实神鱼飞船用了活水舱排水,极为平稳在海面上况且如履平地,就不用说是行走在江河之中了。稍后行驶开来,将军大抵会以为仍是在陆地之上。”

    “好,那就向前挺进吧!”秦慕白摆了一下手,“就去西河槽瞧瞧!”

    “是!”赵冲大声应诺,走到令台上挥动旗语,众舰一起擂鼓,声势震震势如飓涛的朝前开进而去。期间,十艘巨舰在赵冲的指挥之下,不断的变幻队形,的确是训练有素。

    秦慕白却在暗暗的摇头:这些家伙们,更多的是在搞‘形式主义’,这么大的阵势,要是去跨海平定日本吗?打几个水鬼而已,根本用不着这样的巨舰。听到你擂鼓铮鸣,人家早就跳到水里作鸟兽散了。这么大的船,到底是用来剿匪的,还是用来摆门面充政绩的呢?

    表面看来,襄州军府可谓是大动干戈,为对付水鬼耗费了不少心血;其实,都是在隔靴挠痒的不作为。可以想见,以往说要尽剿水鬼时的大动作,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装腔作势。就好比抡着千斤巨锤去锤打一只蚂蚁,砸死砸不死不管,他们在乎的是这挥锤与砸锤的时候是否够够酷够帅,却忘了捏死一只蚂蚁只须一只手指头就行。

    说白了,这就是襄州军府用来应付上差的表面文章,的确是做得十分华丽!

    大船行进的过程中,秦慕白也与军府上下的将校们分别认识了一下。最让他感兴趣的,莫过于和庞飞并例他左右手的果毅都尉之一,杜成元。

    “我观杜将军气宇不凡儒帅风雅,果不其然是出身名门望族。”秦慕白对他笑道,“长安韦杜,去天五尺。杜将军出身不凡哪!”

    “哪里,哪里,让秦将军见笑了。”杜成元很客气的微笑拱手回道,“末将不过是杜氏一门的旁枝,哪里比得上将军的门第?去年皇帝陛下新颁了《氏族志》,秦氏已是名列本朝之名门望族,排名尚在杜氏之前呢!”

    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静默不语。

    因为,杜成元这话虽是说得客气,却是暗藏讥讽之意!

    大唐建国不过二十余年,在世人的心目中,仍是尊崇老派的门阀仕族。历来,不管是皇族还是高官巨宦,都以和老牌仕族通婚为荣。这些门阀的女儿竟比皇族的公主还要抢手,在仕人当中的影响力也是相当的巨大。

    身为皇帝的李世民不能不能恼火,于是在几年前就命人重谱氏族志,对姓氏门阀进行一个硬性排名。结果当时负责编撰氏族志的大臣,将长安韦杜、太原王氏和另外几个山东的故老贵族名姓,居然排在了皇族李氏之前!

    这可当真是惹恼了李世民,于是他亲自动手,下了硬命令将李氏排在第一,其余的许多开国老臣的姓氏名族,也都排在了第一等之列。

    原本出身贫寒的秦氏,就是其中之一。

    可事实却是,在众人心目中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却是一时难以改变的。

    在那些老牌门阀与仕人眼中,皇帝此举不过是强行给自己蒙上了一块遮羞布,在自说自话孤芳自赏而已,别人并不买帐。现在的状况是,老牌门阀仕族们依旧名声隆隆十分吃香,对比以往没有任何的改变。暗底里,还有许多人嘲笑那些被皇帝“强行”拉到贵族之列的寒门,说他们冒充贵族,沐猴而冠贻笑大方。

    这就好比,一个身穿“”的人走到了专卖店时的遭遇一样。杜成元就好比是专卖店的营业员,在夸秦慕白这身儿衣服真是不错——当着和尚,骂秃驴!

    秦慕白虽是不在乎门阀出身这些东西,但是公然被人挑衅与讥讽,还污及了家门……此刻他脸上虽是泛着微笑,但心中的已然隐隐燃起了一丝业火。

    看得出来,杜成元在军府的众将官中,地位然,众人潜意识里都以他为尊,唯他马是瞻。他大概是在军府中做惯了老大,突然来了一个新官压在他头上,让他左右都是不舒坦。当着众将给这个新来的“强龙”一点点难堪,也好显示自己的威风,提醒大家时刻不要忘了——我才是真正的老大!

    秦慕白心忖,我要想在军府里服众,不先收拾了他这条地头蛇,以后还如何混得下去?

    好嘛,杜成元,我一来你就先出招了……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杜氏旁枝子弟,现在就是当朝驸马、杜如晦的儿子站在我面前,那也要乖乖的给我稍息立正!

    要不是今日场面大了我不想当众打你脸,闹得大家都难堪,有你受的!

    咱们,走着瞧!

第211章 百骑威武

    十艘神鱼飞船在宽阔的汉江江面上鼓躁而行,在赵冲的令旗指挥之下不停的进行着各种军势演练,或变幻阵型形成攻势,或雁行围拢合成包围,折腾得十分热闹。方圆数十里内都能听闻战舰之上的隆隆鼓角之声,引得无数百姓沿江站立围观。

    “将军,那边即是西河槽了。”赵冲指着前方一洼水泽道。

    秦慕白登到了舰顶的指挥台上凭高而望,只见这一方水泽迷迷蒙蒙尽是烟水之汽,芦苇丛生颇多沼泽与小土丘,其中杂树怪石林立,河道却是窄小得紧,入口处仅仅是与这神鱼飞船平宽,内里更是叉港枝道丛生,极窄的地方只能容得小型的平底防沙船撑篙过入。

    赵冲下了旗语,十艘神鱼飞船横摆在西河槽前一字排开,如同一道江岸横亘于这一方水泽之前。

    看到这里,秦慕白忍不住冷笑了:“赵冲,我很想知道你这神鱼飞船,如何剿杀水鬼,要不你给我演练一下?”

    赵冲显然是听出了秦慕白话中的怀疑与不满,认真的抱拳施了一礼,道:“将军稍安勿躁,待末将马上进行实战演练。”

    “还等什么,开始吧!”

    “是!”

    赵冲挥动旗帜,帅船上擂起一通急促的鼓点。只听声声呐喊突然从船舷下方响起,秦慕白伸出头朝下方一看,只见硕大的神鱼飞船的腹腔之中,突然拉开了板匣,从里面冲出一条条一人多宽、两三丈长的尖头梭子船。每条船上有负刀执弓的军士十余人,另有几人专门负责划浆撑篙与掌舵。

    有主将来观战,众军士们也是卯足了劲,奋力向前。每条梭子船的穿行度都极快,很快就纷纷杀进了港巷之中。随即听到一阵喊杀之声,船上的弓箭手朝芦苇丛中飞快的射箭。

    秦慕白定晴一看,原来有些芦苇丛中早已竖起了青布包幔的草垛子人偶,众军士们的箭法倒也还凑合,许多人偶上已是背满了箭。

    紧接着,军士们又从梭子船的船舱中搬出一张张大弩,三两军士合力拉开,对准水中一顿猛射,然后奋力拖拉,居然也从水中拉起了许多泥沙布袋做成了人偶。

    “准备得很充分嘛,演练得有点意思。”秦慕白随意的轻笑了几声,用手轻轻拍打着指挥台的木栏,脸上故意泛现出许多的不屑神色。

    赵冲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气鼓鼓的道:“将军似乎对彪下的水军将士们,多有不满?”

    “不满倒是谈不上。我只是觉得,这些兵不太像兵,但倒是些梨园子弟。上阵杀敌不行,登台献艺还算凑合。”秦慕白冷笑道。

    “什么?!”赵冲顿时就有些恼了,又不敢冲秦慕白火,只得咬着牙忍气吞声,喉节不停的上下滑动,眼睛里已有怒火在升腾了。

    其他的将校们听闻秦慕白此语,也纷自有些愠恼,暗在心中把秦慕白骂了个痛快。

    眼见其他人都对秦慕白不满且有了怒气,杜成元急忙站了出来说道:“诸位,诸位勿躁!我想,秦将军的意思大概是,左营的水军还有继续操练的必要,还有提升的余地!——秦将军,请怒卑职直言,赵冲率领左营多年,一直都在辛苦的操练。虽然水鬼一时尚未清剿干净,那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赵冲与左营的水军将士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秦将军就不要太过苛责了。”

    秦慕白听完,也没急于说话,而是背剪着手一步一步踩着楼梯,蹬蹬的走了下来,直接走到杜成元面前,面带威严目露厉光逼视着他:“杜成元,我有让你说话了吗?”

    “呃,这……卑职多言,请将军恕罪!”杜成元急忙后退了两步拱手赔礼,心中却在冷笑:你也就这么点气度!我替众家兄弟们说话挨你训斥,倒也挨得值得。一来二去的,大家对我更加尊崇,对你却是越加反感。

    秦慕白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他这是以退为进旨在收买人心罢了。现在不必与他斤斤计较,秦慕白威严的对众人说道:“众将官都听好了!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护民安邦。大唐对我们军队的要求,是功劳,而不是苦劳!有功劳,那才是合格的军人;没立下功劳一顿忙活,那就是作样子瞎折腾,还白费钱粮,与贪墨公物鱼肉百姓无异!”

    众人脸色一变,纷纷低下头,杜成元忍捺不住回击道:“秦将军,你这话有些太过头了吧?襄州的水鬼闹了几十年没见歇停,敢情以往在襄州的官吏将校与军士们,都是在吃白食了?”

    “杜成元,我知道你们不服气。”秦慕白并没有急着生气怒,而是冷笑道,“我也没有说,你们都是在尸位素餐不务正业。只是这左营水军花架子太多,实战能力实在太过差劲,本将真是有些看不过眼了。你们放眼看看,这十艘神鱼飞船,得耗费多少军费钱粮、人力物力?若是将这些钱粮用到实处,别说是区区的西河漕水鬼,就是一个割据的城池也能拿下了。”

    赵冲快步从指挥台上跑下来,抱了一拳,气冲冲的道:“将军何以认为彪下的水军战斗力不济?”

    “好,本将让事实来告诉你们!”秦慕白眉梢一扬星眸一闪,大喝道:“庞飞何在!”

    “末将在!”庞飞大步迎上,重重抱拳道。

    “令,百骑众将士,卸甲!”

    “是!”庞飞二话不说应诺下来,与其他三十名百骑将士瞬间将身上漂亮的明光甲脱了下来,个个坦露了上身脱掉了鞋袜,昂然挺立在早春的寒风之中,个个形容彪悍精神抖擞。

    “现在你们就是西河槽的水鬼,下水,去与白浪水军较量吧!”秦慕白沉声下令。

    “是!”

    整齐的大声应诺之后,三十一人齐刷刷的从两三丈高的神鱼飞船上一跃而下,“扑通通”的直落水中。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跑到船舷边去看。

    这么高的距离,就算是水性熟稔之人也不敢轻易往下跳,落水之时的撞击力,就足以将许多人震晕了。庞飞等三十一人如同鱼鹰般落水之中不见了踪影,只见几个水花翻闪,众人已在数丈开外冒头,忽而又潜入了水中,不见半点痕迹。

    赵冲顿时惊愕的呆大了眼睛,满副不可思议的神色。杜成元等人也是同样的表情,极为震惊。

    在他们的心目中,北方能有几个会水的?可眼前的这些人,分明个个都如同浪里蛟龙,水性极佳!不仅如此,他们执行命令的时候果决、勇敢与神、整齐,也着实让在场的人大开了一回眼界。

    精兵就是精兵啊!

    “赵冲,现在令你的白浪水军,与我麾下的百骑战斗一回试试。”秦慕白摆了一下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刀剑无眼,容易伤人。你不必害怕伤了百骑!白浪水军有什么看家的本事都使出来,伤一个,我赏你一贯钱!”

    赵冲到嘴边的话被生生的堵了回去,狠咽了一口唾沫,他沉声道:“那末将就无礼得罪了!”

    说罢,他冲到了指挥台上,大肆摇起旗帜打出了旗语——“全军战斗,奋力击杀!”

    十几条梭子船上的水军们看到旗语,还纷纷有些惊愕,不知道该与谁去战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好多人迷迷糊糊的操起弓箭对着布偶一顿猛射,直把赵冲急得在指挥台上直跺脚,痛声骂娘。

    瞬间,港巷里突然翻起好大的白浪,同时出惨叫之声。有好几艘梭子船侧翻过去,船上的军士无一例外的齐齐落水。旁边顿时翻出几个赤条条的人影,摁住那些落水的军士在水里一顿猛淹猛灌,弄得惨叫声四起,扑腾得水花四溅!

    “杀啊!杀啊!反抗啊!射箭、抡刀子!”赵冲急得直剁脚,在指挥台上大吼大骂。

    好些个军士总算是回了神,开始对着水里一顿乱箭射,钩矛靶子与硬弩长枪,一齐招呼了下来,可就是没见半点血星沫子冒出。稍一愣神,又是几条梭子船倾覆了,船翻人落水,惨叫四起水花翻滚。

    赵冲的脸有些白了,喃喃道:“他娘的,比水鬼还厉害啊……半片衣角也摸不到!”

    秦慕白背剪着手站在船舷边凝视前方,嘴角挂着一丝漠然的冷笑。他身边的杜成元等人,则是鸦雀无声再没半句多话敢讲,好些人惭愧的低下了头,还有些人额角冷汗直流,目瞪口呆。

    港巷之中的梭子船已经翻落得差不多了,好些个百骑军士痛扁了落水的白浪水军之后,悻悻无味的翻上了倒扣在水面的梭子船,用竹篙子撑着船缓缓朝神鱼飞船划来。那些落水的水军在水里不停的扑腾惨叫,大声喊着饶命、求救。百骑们不理不睬,傲然的划着梭子船回来了。

    七八条梭子船被划了回来,众人不约而同的数了一数,三十一名百骑将士,一个不少,赤条条的身上,没有一个挂了半丝彩的。

    反观港巷之中,余下的几条梭子船在打捞援救落水的水军,只听到一片水哗哗的扑腾声,众军士都不好意思哀号了。

    指挥台上,赵冲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秃然的低下了头,手中的指挥旗,也不经意的落到了地上。

    “百骑……不愧是龙虎之师也!”杜成元深吸了一口凉气,勉强挤出一丝干笑来,对秦慕白拱手道:“秦将军,卑职服气了!”

    其他众将校也一并拱手言道:“卑职也服气了,百骑果然威武!”

    赵冲拖着千斤重的步子慢吞吞的走下指挥台,走到秦慕白面前,无颜以对的侧着脸,拱手讪讪的道:“末将……真是服了!”

    秦慕白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说道:“从即日起,左营水军的兵符交由果毅都尉庞飞,并由他负责操练。诸位,我想你们应该没有异议了吧?”

    “我等无异议!”众人只得异口同声答道。

    秦慕白侧目看了赵冲一眼,又道:“左营校尉赵冲,你继续统领白浪水军,如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问庞飞。”

    “末将听令……”赵冲抱拳应了诺,心中稍稍吁了一口气:还好,没罢了我的职……也罢,老子服了!百骑,的确是厉害!输给他们,不丢人哪!

    庞飞等人从船腹腔中登了舟,一起来到秦慕白面前,拱手拜了拜,整齐站于一旁束手而立,一声不吭。

    “着衣,披甲!”秦慕白沉声令道。

    “是!”庞飞等人整齐的大声应诺,飞快的捡起堆放整齐的衣甲穿戴起来,瞬间披挂完毕,又整齐的戍立在了一旁。

    杜成元与赵冲等人半声不敢再吭,着实被眼前这一批训练有素、身手群又唯军令是从的精兵悍将们,震惊不已。

    “拿来!”秦慕白将手伸到赵冲面前,赵冲愣了一愣,急忙将令旗将到他手上。

    秦慕白面带微笑的掂了掂手里的令旗,信步走到指挥台上,左挥右斥打出旗语。旗舰之上响起铮角之声,众水手一起拉帆转舵——全军返航了!

    赵冲两眼直看着指挥台上的秦慕白,猛咽了一口唾沫,喃喃道:“旗语他也懂……那我还能干什么啊?我不成了吃闲饭的了?”

    杜成元的脸上则是一阵红一阵白,隐约还有点悔意与后怕,心道:“不知道,他是不是就给我记上仇了……惨!这回,居然来了这么大一个刺头!”

    ……

    不久以后,舰队重回八鬼渡,秦慕白对众人道:“庞飞,你与赵冲率水军回营,该料理的军务先去处理了。本将且回城中,还有些事情待办。诸位,今日就此别过,改日我再回军屯。”

    “是——”众人一起应诺。杜成元等人虽是腹诽‘你这折冲都尉怎么把军屯当旅馆,爱来不来似的’,却无人敢说半句多言了。

    秦慕白唤了三五个百骑军士做随从,依旧乘坐平底防沙小船回了江岸,骑上马,跳上了江堤。

    这时,众人才哈哈的大笑出声来。

    “将军,今日你真是太威风了!杜成元和赵冲那些土鳖子,愣是半个屁也不敢再放了!”

    “谁叫他们小看将军、小看我们百骑呢!”

    “最为可恨是那个杜成元,俨然没把将军和我等放在眼里!方才下了水我可是下了几记狠手,怕是有好几个水军吃了不小的闷亏。”

    “如此也好,以后无人再敢轻视将军、也无人再敢惹咱们了!”

    ……

    秦慕白任由这些兄弟们畅所欲言渲泄着激动与兴奋,心中却道:看来当初的决定真是英明,带一队百骑前来赴职,再有必要不过了。说起来,还得感谢我的小恶魔玲儿啊……分别数日,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第212章 异乡遇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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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进城时,秦慕白等人找了个隐蔽的林子换下了袍铠更换平服,然后像当初那样乔装改扮成了商人,这才骑着马堂而皇之的进了城,回了客栈。

    刚要进房,与正要出门的陈妍撞了个正着。陈妍看到秦慕白先是一愣,随即扑哧一笑:“你化成这样子,显险我都一时没认出,瞬时老了十几岁嘛!”

    “呵呵!”秦慕白笑着招呼她进了房间,去除了伪装的胡须与发饰等物,对她道,“我正要去一趟刺史府,要不你与我同去吧?反正李恪你也是相熟的。”

    陈妍想了一想,点点头:“也好,索性闲来无事,我正想出去走走。”

    “那便走吧!我正想与李恪谈谈关于西河槽水鬼的事情,你也多少知情,或许能告诉我们一些什么。”

    一行人出了客栈,往刺史府而去。

    李恪新官上任,一切草就。他也没有另立王府,而是将刺史府后宅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权当居所。刺史府的衙役与王府的亲兵们,都与秦慕白相熟,因此畅行无阻。捕头周老九见到秦慕白更是激动,步步相迎将他引到了后宅李恪的居所。

    李恪听闻秦慕白来了,放声大笑的走出来,远远的就笑道:“哎呀,稀客啊稀客!”

    “你就奚落我吧!”秦慕白笑道。

    “谁跟你打招呼啊,我明明是和陈女侠问好。”李恪笑道,“好久不见了呀,陈女侠,一切安好?”

    “尚可。”陈妍笑吟吟的回道,“只是差点在襄州这块宝地,做了冤死的断头鬼。”

    “呵,这可不关我事,我那时还没上任呢!现在嘛,我这个大清官好刺史上任了,岂能再有冤案?再者说了,我就算是个糊涂管,那冤谁也不敢冤了陈女侠呀,不然肯定会有人跟我拼命的,哈哈!”李恪促狭的大笑。

    “真受不了你,见面就胡吹乱擂。”秦慕白摇头笑道,“有些正事要与你谈呢,难道就这样站在阶沿上敞开了说?”

    “哦,是小王失礼了,失礼了呀!二位贵客,快请进屋说话吧!来人,煮茶迎客!”李恪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屋里。

    秦、陈二人相视摇头一笑,跟了进去。

    李恪还是老习惯,到哪里也不能离了茶,而且那套精美昂贵的金质茶具,他还特意从长安带到了襄州来,连煮茶的美姬也都照旧。

    三人轻松惬意的坐着闲聊等茶,待茶煮好,李恪才摒退闲人,开始说到正题。

    “说吧,今日你阅兵有何收获?”李恪开门见山道。

    秦慕白便说道:“军府的人出工不出力,纯粹做样子。神鱼飞船好看不中用,白浪水军浮有其表。总而言之,襄州军府就没打算认真剿贼,而是在做着各种花样混淆视听。”

    “预料之中。”李恪点了点头,拿来一个帐本扔给秦慕白,说道,“权万纪清查银曹、粮曹、军曹与法曹帐册,也都发现了这些问题。数年来,襄州为剿贼付出的钱粮不计其数,冠绝各项开支之首,远超劝课农桑。其实襄州是很富裕的,光是那几个码头就能带来滚滚的财源。可是这些收入,多半拿去养兵了,可是西河漕的水鬼却是越剿越烈。我真怀疑,这些银钱究竟是拿去养兵了,还是养贼了。”

    秦慕白翻看了一阵帐本,拧了拧眉头道:“军府不作为,刺史府俨然与军府沆瀣一气串通了好的。襄州上下一并姑息养奸,难怪西河漕的水鬼剿之不尽越来越无法无天。现在我就在想一个问题了,皇帝陛下之所以派你来,还让我来做你的助手,恐怕也是多少听闻了西河漕水鬼一事。否则,一个小小的襄州,何以用得着派你来坐镇?”

    “坐镇?这词我喜欢,显得我好像很能干似的。”李恪戏谑的笑道,“这么跟你说吧,不是父皇以派我来,是我自己早就覤好了这块地方。早在安州时我就听闻,襄州富得流油,但是襄州刺史却如走马观花一样换得极勤。当时我不明就理,于是就很好奇难道这么好的一个刺史,人家都不愿意干?为何干了没几天都要走人呢?最近几天,我才隐约弄清楚了原因。”

    “除了水鬼屡禁不止,还有别的原因么?”秦慕白问道。

    “当然有。”李恪说道,“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襄州这个地方的官绅们,彼此勾联相当紧密,外人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刺史府、军府与地方富豪乡绅自成一派,有自己的头领与共同的利益。如此,不管是哪个刺史与都尉调来了,都被孤立与排挤。表面上看刺史与都尉最有权、官最大,可实际上他们只能是孤家寡人。为官之人到了这样的地方,谁能混得长久啊?”

    “看来殿下是嗅到了一些什么。”秦慕白问道,“你可是看出来了,谁是襄州这块地面上的土霸王?”

    “刺史府司马韦嚣尘,军府果毅都尉杜成元。”李恪一字一顿道,“就这两个人。”

    “果然”秦慕白轻挑了一下嘴角,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也感觉到了?”李恪眼睛一亮,问道。

    “刺史府我不清楚,军府之中,众将校的确是唯杜成元马首上瞻。我今日头次亮相,他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好在我有百骑跟着,否则还真要折损颜面下不来台了。”秦慕白冷笑,“不过你放心,要收拾他终归是容易。但就是不知道,他们在襄州究竟有多大的势力,背后牵连了多少人。”

    “慢慢来吧!我们初来乍到,先要站住脚。”李恪点点头道,“好在我是个皇子,有自己人手,也有一派人马。否则孤家寡人的一个,还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陈妍笑道:“要不我出去走走,你们好好谈吧?”

    “哦?哈哈!看来我们是唐突了佳人呀!”李恪忙举起茶杯,“已经谈完啦!来,小王敬你一碗茶,权当赔罪了。”

    “岂敢。”陈妍回了一礼,微笑道,“我感觉,你们两个比在绛州时更加亲密无间了。这一回你们又携手合作,只是地点由绛州换成了襄州。不知道你们这回,又打算闹出多大动静呢?”

    “哈哈!”李恪指着秦慕白大笑道,“我可没那胆量!其实什么事情都是他唆使我干的,不关我事!”

    秦慕白摇头笑道:“陈妍,现在你知道什么是卖友求荣了吧?都说他乡遇故知好,可是遇到殿下的这样的人,可算是触了霉头了。”

    “咦,你一说他乡遇故知,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李恪急忙起身,走进自己书房里拿出一封信笺递给秦慕白,说道,“你的朋友可真不少,襄州这地方也有故人来访你。军营进不去,于是找人找到了刺史府,托我转交书信与你。”

    “会是谁呢?”秦慕白好奇的拆开书信一看,原来是武媚娘写来的信。初时他还激动了一阵以为是武媚娘来了襄州,看完信才知道,原来她没来,只是托人捎来了一封信而已。信中所写,无非是寄托相思之情,并提及了让他在襄州找个商铺的事情。信中说,翻修之后的秦仙阁(原天下第一酒)已然开张了,生意还不错。如今已是周转得过来,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有余钱在襄州开起分店了。

    捎信之人秦慕白倒是认识,就是曾与武媚娘一同合作开起“天下第一酒”的郑家少主,郑安顺!

    “郑安顺?!”秦慕白蓦的眼睛一亮,惊喜的问李恪道,“他来了襄州?”

    “是啊,怎么了?”李恪略有些愕然的道,“你跟他很熟啊,怎么激动成这样子?”

    “不是他人在何处?”秦慕白追问道。

    “他倒是留下了一份便笺,说你如果有书信拜托带回长安,可去找他。”李恪便拿来了一份纸笺,递给秦慕白。

    秦慕白展开看了一眼,激动的一抚掌:“太好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天助我也,哈哈!”

    李恪与陈妍面面相覤,问道:“何事如此激动?”

    “先容我卖个关子,以后你们自然知晓。”秦慕白哈哈大笑的拍了几下巴掌,叫来身边的近卫百骑,将纸笺交给他们,让他们按地址去城中找到郑安顺,务必将人请到王府一叙。

    李恪勾起嘴角嘿嘿的笑:“这家伙,又在鼓捣什么怪事了。每逢看到他这样胸有成竹又神神秘秘的样子,我就知道,准有好戏可看!”

    陈妍微笑道:“你们彼此倒是相根知底。”

    “那还用说!”李恪一扬眉毛,“兄弟嘛!知兄弟者,亦兄弟也!”

    “哈哈!那么,王爷兄弟,我今日可要借你的花献一回佛了。”秦慕白笑道,“大家到了襄州,也算是异地重逢吧,怎么能不摆宴庆贺呢?”

    “没问题!”李恪一抚掌,笑道,“看你这副表情,我就知道你定是要人家郑安顺替你帮忙!好嘛,我就赔上宴席一桌,助你一臂之力。再者说了,今日还有佳人如席呢,小王可是高兴得紧哪!”

    陈妍摇头笑道:“殿下此等天簧贵胄风流人物,陈妍在你眼里如同草芥,如何便成了佳人?”

    “咦,话不能这么说!”李恪笑道,“陈女侠的风采,别具一格无人可及!小王纵然是阅遍花丛,也从未见过陈女侠这样的异朵奇芭秦慕白,你好福气啊!”

    “呃!”秦慕白故作愕然,“奈何又扯到我的头上了?”

    “装!这厮最会装!”李恪指着秦慕白笑骂,“你英雄救美的光荣事迹,我早就听说了。那牢头可怜巴巴欲哭无泪的来见我求饶,脸上盖着你的大印你好威风啊,秦大将军!从我的刺史府监牢里把人犯提走,留下一张肉印欠条给我!”

    “哈哈!”众人一片大笑

    三人就着茶点闲聊,妙语连珠谈笑生欢,倒也乐呵。时间过得挺快,转眼已是黄昏。李恪派人安排的筵席已经准备妥当了,派出去找郑安顺的人还没有回来。

    正当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时,郑安顺来了!

    郑安顺,大唐首富郑家的长少爷,年方二十五岁,生得气宇轩昂一表人材,传闻他精通韵律学富五车,为人彬彬有礼谦虚谨慎,也是长安出了名的风流人物,也不知有多少长安的少女妇人在香闺之中对他念念不忘。

    长安郑家,算是将世人对商人的偏见彻底的改变了。

    历来,仕人轻慢商人,耻于结交不屑一顾。“仕农工商”四大等级,商人的社会地位连种田的农民与打铁的铁匠也不如,再有钱也是白搭。

    可是长安郑家不是这样,他们是商人中的另类一种。

    早在武德年初,郑家的家主郑凤炽就与武德皇帝李渊攀上了交情,屡次资助李渊钱粮财物,被李渊称为“大唐义商”。至今,郑家的家中就悬着这样一块李渊亲笔所书的金字招牌。从此,郑家成了大唐的御用商人。凡朝廷专卖的“钱粮盐布铁”等物,大半都由郑家来代理。此外,大唐若有战争,军粮也经常交由郑家来转运收售。

    二十多年来,郑家在长安的地位与日俱增,往来结交的也多是王公大臣。郑家虽是守着商人的规矩,子侄之人无一人参加科考入仕也无一人从军入伍,但他们在官场与军界,却是交朋处友极多。郑家的商路遍及大唐天下远及番邦蛮野,郑家的朋友也是遍布四海寰宇。据说,郑家的商队中就专门养着一批人,精通各类胡语,以便与外商打交道。而郑家的少主郑安顺,则是天资聪疑精通数种胡语,南来北往向来孤身一人,无须带人从旁翻译。

    秦慕白与郑安顺仅有数面之缘,并未深交。此前与武媚娘初识不久时,武媚娘还故意拿话来激过秦慕白,说是跟着郑安顺也远比跟着他好。为此秦慕白心中还多少生起过一丝妒意。

    今日见到了活生生的郑安顺,秦慕白啧啧的暗叹:老子的嫉妒是应该的!这厮长得太帅了,气度还这么优雅家富多金温文尔雅,博学多才英俊潇洒,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女性杀手嘛!

    “在下郑安顺,见过吴王殿下,见过秦将军。”郑安顺面带微笑拱手纳拜,言谈举止之间,令人如沐春风一般。

    “啧啧!”李恪笑着摇头,“慕白,本王今日很有一种物以类聚的感觉。”

    “此话怎讲?”秦慕白问道。

    “你难道没觉得,我们这个三个大男人,一个比一个长得还要俊美吗?”李恪大笑道,“当然了,你稍差一点。”

    秦慕白与郑安顺一起大笑,旁边的陈妍忍俊不禁的摇起头来,长叹了一声道:“我还是走吧,我好像有些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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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设计定谋

    众人入了席,酒过三巡寒暄已罢,郑安顺主动问道:“不知殿下与将军唤某前来,有何见教?”

    李恪一笑,指着秦慕白:“问他,小王一概不知。”

    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郑兄,实不相瞒,我的确是有事相求。”

    “蒙将军抬爱称在下一声‘郑兄’,情何以堪?”郑安顺微笑道,“将军但有吩咐,不妨直言相告。但若是郑某力所能及,定当效命。”

    “哈哈,算起来你们也该是老朋友了。”李恪旁敲侧击的帮衬秦慕白,笑道,“慕白自创秦仙酒的酿造之法,该是帮你们郑家赚了不少钱吧?”

    “那是自然。”郑安顺谦逊的微笑点头,“所以家父时常告诫在下,要时刻记得秦将军是我郑家的挚友与贵客。但凡秦将军有何要求,定要最大程度的满足。”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秦慕白笑了笑,说道,“其实要帮这个忙,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就是要你郑兄,帮我合演一出好戏。”

    “何谓演戏?”郑安顺饶有兴味的追问道。

    秦慕白神秘的笑道:“在和盘托出之前,我想先问一问郑兄,来到襄州有多久了,可曾公然抛头露面?”

    郑安顺狐疑的拧了一下眉头:“在下今日方到襄州。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先行到了刺史府来递交武东家托带的书信。我此行只是途经襄州欲往江南购进一批丝稠的,郑家在襄州的分行商号,在下暂且下榻于此,尚未抛头露面。”

    “好极了。”秦慕白笑得越神秘,又道,“我再想问一问郑兄,对襄州的粮食行情了解多少?”

    “略知一二吧。”郑安顺答得比较谨慎,小心的问道,“将军何以突然提及此事?”

    “我要你帮的忙,就是与粮食有关。”秦慕白说道,“如实跟你说了吧!我想让你在襄州公然现身,到时自然会有人来找你。找你不为别的事情,就为了郑家意欲收购五十万石粮草一事。”

    “五十万石?”李恪吃了一惊,“你开玩笑吧!朝廷的太仓中一般也不过二三十万石存粮,郑家何以要收购如此多的粮食?”

    郑安顺显然也是有些吃惊:“是啊秦兄,这等消息怎么连我都知道,你又从何得知的?五十万石粮食……那可是个天大的数字啊!”

    “哈哈!”秦慕白大笑,“当然是我放出的风声啊!”

    李恪与郑安顺面面相覤,一起大惑不解的摇头。但是一旁陈妍笑了,她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这两天一直在乔装改扮成商人,就是出去忽弄襄州的粮行了吧?你怀疑粮行有鬼?”

    “原来如此!”李恪恍然大悟,眉头一拧道,“这一招引蛇出洞顺藤摸瓜,倒是不错。可是万一……万一人家正昌粮号没有问题,你又如何说法?”

    “那只好假戏真做,收他五十万石粮食喽!”秦慕白笑道,“不过,一个没有问题的粮号,怎么可能拿得出五十万石粮食呢?就算是拿得出,那也不敢将这样一大笔的粮食,私下卖给郑家嘛!你们说呢?”

    “在下明白将军的意思了。”郑安顺点了点头,“你这是在纠查襄州的案件吧?”

    “不错。”秦慕白如实承认。

    郑安顺轻拧了拧眉头:“我若是帮了你,便是坏了商场上的规矩啊……将军大约也是个知情人,我也就不必诲言。大抵经营粮食、食盐的商号,暗中都是有私下的交易的,有的甚至自己豢养了一批粮枭或是盐枭,就是为了收购到更便宜的粮食与食盐。我若帮你欺诈了正昌粮号,那岂非是要被同行们耻笑?”

    李恪撇了撇嘴,说道:“行有行规,郑安顺的顾虑有道理。慕白,你这个馊主意不见得非常之好。”

    “你们过虑了。”秦慕白笑道,“郑兄,跟你明说了吧!我的矛头并非指向正昌粮号,而是西河漕的水鬼!我怀疑,襄州多年来屡剿不绝的水鬼,与官派的粮号与盐行,有着暗底里的勾结。你尽管帮我引蛇出洞,要打击,也只会打击到水鬼。如果正昌粮号是干净的,那他们就不会受到任何损伤。反之,如果他们串通水鬼贼寇杀人越货损公肥私,那可就是天字号杀头的贼。郑兄,你郑家可是头顶着‘大唐义商’的金字招牌。此等商界败类,你难道没兴趣帮我剿除吗?”

    郑安顺稍显愕然的瞪大了一下眼睛,然后拧着眉头稍事沉思片刻,果断的一点头:“好,这个忙,郑某帮了!”

    “慕白,人家郑安顺是商人,商人可是从来不做无好处之事。”李恪笑道,“你是不是该许诺给人家一点什么啊?”

    “那这就要看殿下是否大方了。”秦慕白笑道,“如果事成之后,成功剿灭了水鬼,襄州的粮盐市场必定另须整顿。到时候,大可以让郑家接手这里的官派粮号与盐行嘛!”

    “不!不必了!”郑安顺面带微笑却很坚决的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不敢奢求回报。家父时常训导在下,能为朝廷社稷多做些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积德善行。雏鸟尚知反哺,何况是人呢?若非大唐朝廷鼎力支持我郑家,郑家安得能有今日?具体该怎么做,就请秦将军下言吩咐吧!”

    秦慕白点头微笑:“郑家的见识与胸襟果然是不同凡响,怪不得能做到商界魁,经营下如此大的家业。郑兄,你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正昌粮号的确是与水鬼勾联,其罪自然当诛,这不必说;如果是我误判……那到时候可能要假戏真做,害你收下一大批粮食了。”

    李恪就哈哈的大笑:“慕白呀,你可有够奸滑的!你知道五十万石湖扬白米值多少钱吗?”

    郑安顺轻松的微笑道:“在下按襄州的粮食进价粗略算计一下,约值四千万钱吧!”

    秦慕白嘿嘿的干笑:“四千万哪……那凭我秦某人的俸禄,那得赔几十上百年。于是,我只好去贪污了!”

    “你敢!我头一个揭弹劾你!”李恪愿意板起脸喝道。

    郑安顺呵呵的笑:“秦兄太会说笑了。区区四千万钱,郑安顺还是当得了家,也拿得出手的。何况,五十万石粮食,那可能赚不少钱啊!若非秦将军暗中相助并大开方便之门,郑某又安敢如此大敢,公然在襄州收售如此大批的私粮?如此说来,到时候郑某感激你还要来不及呢!”

    “呃!……真不愧是商人!”秦慕白与李恪一同哑口无言!

    “呵呵,在下亦是说笑了。”郑安顺微笑,对秦慕白拱手,“久闻秦将军智勇双全谋略深远,能与秦将军合作一回对抗贼匪,也是郑某生平之幸事。如此,就请让郑某倾听秦将军详细的计谋安排吧?”

    李恪挥了挥手:“如此机密事情,你们且去私下商议。我的书房暂借你们一用。文房四宝一应足备,有些东西该事先写下来做为凭据的,还是写下来为好。”

    “还是殿下思虑周详。”秦慕白与郑安顺异口同声道,然后纷自起了身,往李恪书房而去。

    待二人走后,李恪拿起酒杯对向陈妍:“陈女侠,现在只剩你我二人在席了。就请女侠赏脸,陪小王浅酌对饮几杯吧?”

    “不了,谢殿下美意。”陈妍面带微笑,却是回绝得十分干脆,末了还补充一句,“殿下恕罪,陈妍生平从不喝酒,只破例过一次。”

    “哪次,和谁饮的?”

    “秦慕白呀!”

    李恪尴尬的咧了咧嘴,半晌无语,干笑道:“为何同他就能饮,同小王就不能了?”

    “因为女人喝醉了酒,总会有许多的麻烦事。”陈妍轻轻的挑了挑嘴角,半开玩笑半当真,还有一丝戏谑与轻视的说道,“但和慕白在一起,我却能放心,不会有这样的麻烦。”

    李恪握着酒杯的手僵了半晌,实在无语得紧。末了只得摇头苦笑:“罢了,上茶!!”

    ……

    书房之中,秦慕白与郑安顺商议了许久,将各个安排与细节,都讨论得十分清楚了。

    “秦将军果然四虑周祥,智谋深完,郑某真是佩服之至!”商议完后,郑安顺对秦慕白拱手道,“真是名不虚传,秦将军果然非寻常之人!”

    “哈哈,过奖了,我也就会纸上谈兵。具体如何来做,是否会成功,还要看郑兄的功夫。”秦慕白笑道,“有你郑家的金字招牌在,我估计正昌粮号先会信服了大半。但他们这种人一向极为狡猾奸诈,你要小心为上。说不定还会有些危险。我派几名百骑将士乔装成你的随从,时刻跟随于你吧?一则有利于你的安全,二则,也方便我们时刻联络。”

    “如何敢当?”郑安顺笑道,“百骑可是皇家御率呀,安能派来给我这个商旅之徒做随从?”

    “无妨!”秦慕白大笑道,“这普天之下郑家只有一家,郑家少爷也只有一个,百骑护卫你也是理所应当嘛!再者说了,你不是替我帮忙么?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涉险哪?就这么定了吧,不必客气了。”

    “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郑安顺拱了拱手,说道,“明日,在下就去襄阳港市里转一转走一走,顺便给同行放出一些风声,说我想收购一批私粮。如此,正昌粮号的人应该就会主动找上我了。”

    “一定会的。”秦慕白肯定的说道,“这几日他们恐怕一直在城里找我,现在遇到了你这个正主,哪能不主动凑上去的?到时候你只须注意与我保持口径,不穿帮就行了。其他的都能顺其自然的办下去。磋商议价这种事情,你比我在行,我就不必多说了。”

    “嗯……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郑安顺笑道,“在下南北走商,也曾身临险境,但还没有哪一次有这回的精彩与刺激。如此我们就说定了,明日,在下就出去活动了。若有消息,立马通知你。”

    “行,一言为定!”

第214章 法则

    与郑安顺议事了各项细节之后,秦慕白一行人等辞别李恪,离开了刺史府。郑安顺带着秦慕白派给的两名百骑精锐士卒,给他们换了衣装,当作伴档跟在了身边。

    两拨人在刺史府门口道了别,各走各方。

    秦慕白看了几眼郑安顺的背影,对陈妍开玩笑道:“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郑安顺这样的公子哥儿。才华满腹,家富多金。好像生下来就没什么是他忧心的事情,典型的人中龙凤,悠哉游哉呀!”

    “你这话可是说得真虚伪。”陈妍打趣他道,“说不定人家郑安顺,还在暗底里嫉妒你呢!”

    “哈哈,不会吧!”秦慕白笑道,“郑家可是闻名天下的大唐富,郑家少爷,可不知被多少女子痴恋着,我哪比得上他呀!”

    “难道你们男人就只在乎这个吗?”陈妍面露一丝不屑,摇了摇头,“我就不喜欢郑安顺那种男子。”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陈妍轻拧了一下眉头,补充道,“大概是因为,他给我的感觉是太虚幻了一点。他太过完美,显得不真实。那样的男子,只出现在懵懂少女的梦想之中,一但走入现实,梦想就会破灭。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真实一点的男人。有血性,重感情,没必要有多出色,但必须活得认真有所担待。他甚至可以有些小缺点,这会让他更真实,更像活生生的人。”

    “呵,头一次听你说起,你心目中的理想男子。”秦慕白撇了撇嘴,戏谑的笑道,“听起来很简单,其实……要求很高啊!”

    “呵呵,是吗?”陈妍背剪着手缓步慢走,低头含笑道,“简单说来,就是那种寻常可见,但又难能可贵的男子。”

    “寻常可见、难能可贵,这岂非矛盾?”秦慕白纳闷道。

    “不矛盾。”陈妍摇头,说道,“所谓寻常可见,就是很普通的一个男子,不是郑安顺那种万众瞩目独领风骚异常出格的男人;难能可贵,就是他身上,一定有某一点特质吸引我。”

    “什么特质?”秦慕白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陈妍嫣然一笑:“为何问得如此详细彻底?”

    “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向很三八的吗?”秦慕白大笑着脱口出了。

    “三八,何意?”陈妍纳闷。

    “呃……就是,如同菜市场里的三姑六婆那样,没事爱嚼舌根,爱打听人家**,搬弄事非。”秦慕白笑道。

    “咯咯,还真是个形象的比喻!”陈妍大笑起来。

    秦慕白盯着她笑,不由得啧啧的摇了摇头。

    “怎么了?”陈妍脸色一窘,还有些红了。

    “没什么。”秦慕白说道,“你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现在你这样,很难与你以往的形象联系起来。”

    “是吗?”陈妍轻轻挑了一下嘴角,“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比较的凶戾和冷酷?”

    “不是。”秦慕白笑道。

    “那是什么?”

    “为何问得如此详细彻底?”秦慕白原搬照抄陈妍的原话来搪塞,笑道,“你还是告诉我,你喜欢有着什么样特质的男子吧?”

    “难说,看情况。”陈妍停顿了片刻,嘴角努动了几下似有话说却在犹豫,迟疑了一下,说道,“或许心动,只在稍闪一逝的瞬间。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哦,你要的是感觉。”秦慕白呵呵的笑,“看起来那么理性的一个人,在感情上却是如此的感性。”

    “你不是早该了解了吗?”陈妍淡然的一笑,似带几分苦涩之意,颇感回味的悠然道,“就像当初,我也不知道是如何、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了祝成文。为了他,我愿用一生去等待,也会不惜一切。只可惜……我愿等,他却不愿留。”

    “死者已矣,你应该放开一点。”秦慕白轻声劝道。

    “放心,我没事。”陈妍展颜笑了一笑,“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虽然值得怀念,也会时常伤感,但我不习惯活在回忆之中。于死者而言,对他们最好的劝慰,就是生者快乐的生活下去,不必沉浸在余悲之中。”

    “睿智,豁达。”秦慕白点头赞道,“成熟的女子,就是如此令人敬服,又讨人喜欢。”

    陈妍的眉角不经意的颤动了一下,似嗔似笑的道:“按年齿你得叫我姐姐,却还来吃我豆腐,真是讨打!”

    “好啦,你有伤在身,我就不趁人之危跟你打了。”秦慕白呵呵的笑道,“现在我们回客栈,打点行装去一个新地方吧!”

    “哪里?”

    “昨日不是答应过你,替你找一间安静的住处让你养伤吗?已经办妥了。”秦慕白说道,“城南五里坊有座不错的小庄院,地方不大,环境很好。而且襄州的民居建筑特色与湖扬一带的相近,那房子你一定喜欢。”

    陈妍摇了摇头,微笑道:“慕白,你怎么比一个女人还要心细,仍记得我是檀州人,喜欢湖扬风格的居所?想必,你一定很会照顾和心疼女人。”

    “那是必须的。”秦慕白咧着嘴呵呵的笑,“要不然等着打光棍呀?”

    “呵呵!”陈妍摇头笑了,若有所思道:“你的风流,果然与李恪不同。”

    “咦,怎么突然扯到李恪?”秦慕白脑海中一亮,戏谑的笑道,“难不成他还对你有非份之想?”

    “放心,他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陈妍轻轻勾了一下嘴角,绽出一抹不屑与冷艳的况味,轻声道,“我可不是他身边的那种任他玩弄的笨女子。谁若敢狂凤乱蝶般滋扰我,他就等着被一剑阉了吧!”

    秦慕白脸色一僵,几条条件反射般感觉到下体一凉,哈哈的干笑道:“不会、不会,李恪虽然风流,倒也还有几分原则,不是对谁都乱来的,你放心好了。”

    “你好像很紧张?”陈妍笑了,笑得一双美眸弯如新月,还似多了几分少见的顽皮与调侃。

    “没有啊,我紧张什么啊,哈哈哈!”秦慕白大笑,昂阔步朝前走去。

    陈妍忍不住噗哧一笑,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不久后二人回到客栈,陈妍取了行礼与药贴等物,便在负责租房的百骑小卒带领之下,骑了马车往城南五里坊而去。

    到了居舍,陈妍不禁眼前一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小桥,流水,临水之上架一间精致简约的木楼。楼前种满了各种花贲,楼下便是潺潺而过的流水。

    朝闻花语,暮听鱼歌,真是一处幽僻又优雅的所在,宛如世外桃源。

    “真不错,我很喜欢,如同回到了家乡。”陈妍走到花圃间深深的呼吸,心情大好的展颜笑道,“真是谢谢你了,慕白。想不到襄州这个热闹繁华的港口大城里,还有这般幽静的住处。”

    秦慕白笑道:“昨日出去找房租的兄弟回来跟我说了几个地方,我一听,也就喜欢上了这里。让他们给买了下来。”

    “还买了?”陈妍轻拧了一下眉头,“买下花了多少钱,我一并还你。”

    “朋友之间谈钱可就俗了去了。”秦慕白笑道,“你在襄州就住着吧,就当我免费租给你的。反正我吃住都在军营里,费用全由军队包了。但那等地方呆久了,人会容易疯掉的,或许什么时候我就会到这里来小住,换一换心情。”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金屋藏娇?”陈妍笑了,“可惜呀,我一点也不娇气,还凶蛮得紧。”

    “哈哈,你真会说笑!”秦慕白用大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心中却道:你不提醒我还忘了,金屋藏娇其实也还不错嘛……

    二人走进了小木楼,一楼正中是个大厅,几方桌几坐榻摆放得整齐,木板上铺着柔软精致的蔑毯,典型的南方风格。板壁都用桐油刷得通亮,给人感觉就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连房侧的小厨房里也是没有半点油星,干净得紧。

    另一间侧房里,则是花匠用来摆放各种花具的,诸如盆子土铲与水壶之类,虽是些杂物,也收拾得很整齐。

    陈妍满意的笑道:“看来我真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飘泊这么多年,我好想安静的生活一段时间了,这里挺不错的。环境好,安静,适合我。若有闲时,我就摆弄摆弄花草,偶尔到港市里卖卖花,也算是个营生,不再杀人越货刀头舔血的过日子了。”

    秦慕白笑道:“有时候我挺好奇的。你说,你们这些侠客们,靠什么为生呢?闯荡江湖总得吃饭穿衣住客栈吧,钱从哪儿来?”

    “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杀人越货刀头舔血呀!”陈妍咯咯的笑道,“想不到吧,我以前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盗哦!什么侠客,说得好听罢了。”

    秦慕白无所谓的的耸了下肩膀:“盗亦有道,反正你们自有自己的生存之法,我恐怕一时难以弄懂。不过,我总觉得那样的生活会很空虚也很无聊,尤其是现在这种太平盛世的环境之下,人人安居乐业,你却独自飘零,多无聊啊!”

    “是啊……真如你所说的这样。”陈妍很少有的轻叹了一口气,玉面之上浮现出一丝怅惘之色,悠然道,“年幼时不懂事,一心只图自己爽快,只道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多么的威风和快意。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血溅五步,有时候是很痛快。可是事后……自己也会经常后悔的。为此,我真的失去了许多的东西,我也有些厌烦了这样的生活。感觉,之前的十几年我就一直生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境之中,活得一点也不真实。没有追求,没有理想,也没有明天。真到祝成文死我才幡然醒悟,这世上,真的有比拔剑与斗狠更有意义的事情。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用来麻痹自己的美梦完全破碎。是他的死让我明白了,以前的十年时间,我活得一点意义也没有。”

    “有这么严重?”秦慕白不禁拧了一下眉头。

    “你无法理解的。”陈妍轻轻勾动了一下嘴角,怅然若失的道,“十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也许,我本该早已嫁夫生子,过着相夫教子的寻常女子生活。可是我就一直这样固执的着坚持着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闯荡什么江湖,真是无聊透顶了。现在这个世道,已经不是几十年前的乱世了。大唐不需要侠客。因为,大唐的贼匪有秦慕白这样的人去收拾,不需要陈妍来动手。不是吗?”

    “呃……哈哈!”秦慕白一愣,然后大笑,“你太看得起我了!”

    “别笑,我说正经的。”陈妍很认真的道,“要不是因为遇见你,我很难改变我的初衷的。实话告诉你吧,这些年来我真是杀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不少为祸一方的贼匪,欺行霸市的恶人,也有为非作歹鱼肉乡民的凶绅恶官。因此在那之前,我不信任官府,也不信任律法。我一直都认为,官府是有钱人的官府,律法是为维护有钱人而设的。你看看那些所谓的律法,家主杀了自家的婢女,只需交赎铜(罚钱)即可免罪。可是婢女如果打骂了家主,却可判绞或是流放。这公平么?所以,我经常给人打抱不平。没有人求我,都是我自愿出手的。”

    秦慕白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没办法,这样的局面也不是我能改变的。不管什么样的世界,都有他既定的法则。当我们无法改变它时,只能去适应。或者……让自己成为,法则对你有利的人。”

    “让自己成为……法则对你有利的人?”陈妍仔细咀嚼这句话,寻味良久,点了点头微笑道,“你很聪明,这句话真是一针见血。相比之下,你比我的胸怀宽广多了,看得也更深远。你说得对,当自己成为人上之人时,才可以利用法则,做许多想做的事情。比喻陈妍,是人下之人,只能凭一己之用,用我的剑去削平世上的不平之事,杀不肖之人。可是这种以简单粗暴的暴制暴的方法,显然收效甚微,这一次我就在襄州栽了。结果落到了狱中,一个小小的狱吏也能决定我的生死;而你秦慕白,却能利用法则拥有更强的实力。你虽手中无剑,但却能驭剑杀人,杀许多人,只须动动脑子动动嘴皮子,就能杀之于无形。这就是权力吧!——说真的,当你把我从狱中救出来的时候,我头一次感觉到,权力的美妙!”

    “呵呵!你的聪慧,有些越乎我的想像。你太有悟性了!如果做官,你一定前途无量。”秦慕白啧啧的叹道。

    “免了,我这样的性格根本做不了官,做什么说什么,都是直来直去。官场上的冷枪暗箭,或比江湖上的刀光剑影更容易杀人。”陈妍笑道,“不过,我现在不介意有一些做官的朋友了。当然,必须是你这样的。”

    “是么?”秦慕白眉梢一扬,“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说罢,秦慕白在心中思忖道:我怎么一直都忽略了,陈妍可是历史上策动起义的“文佳皇帝”?她的悟性与思想,俨然是乎这个时代的大部份女性的,甚至包括大部份的男人。也许在其他人看来,陈妍离经叛道乖戾不驯,甚至有些蛮不讲理不可理喻,可是我却对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在她的身上,我几乎感觉到一点21世纪时代女性的思维特点。敏锐,果敢,自信,且充满自主与开放的色彩,这一点像极了都市之中闯荡事业的女白领。

    怪不得我们之间如此投缘。

    能在大唐遇到这样的一个女子,真是不容易!

第215章 暗夜花香

    转眼已入黄昏,倦鸟归林夕阳斜昭。清风徐起,屋外的花叶随风轻舞,小楼之中一阵芳香袭扰,催人心醉。

    秦慕白坐在小涧旁的一颗大石上,一手只着颐,庸懒的盯着水面上的浮标。

    钓鱼,几时没有像现在这般有闲情逸致了。

    “喂,等你的鱼下锅呢,好了没有?”陈妍从窗边探出半截身来,笑问道。

    “就快了。”秦慕白笑道,“想必它们也该回家吃饭了吧,就快上钩了。”

    “看来等你的鱼儿下锅真是个错误的决定,你却偏要嘴硬,早知道刚在港市里买两尾鲜鱼来多好。”陈妍笑道。

    “不急,不急。”秦慕白呵呵的笑,“自己钓的鱼,吃得才分外的香。到了荆襄最大的好处,就是每日可以吃到上好的鲜鱼。关内虽然万物不缺,唯独鲜鱼矜贵呀!”

    “呵呵……”陈妍摇头的笑,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秦慕白,脸上始终泛着温柔而恬静的笑意。

    曾几何时,眼前的场景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片断。

    一舍一花圃,小桥流水,一个懂得生活又会疼人的男人。不求宝富贵与闻达,只求安宁与真实。

    这样的生活,对陈妍而言就已是最大的满足了。

    “哎……只可惜,他注定不属于我,也不会遁世避嚣的归于平庸与安宁。”陈妍轻叹了一声,心道:“或许,他只是我的知己。仅此,而已……”

    “哇哈哈,哈哈!”窗外的秦慕白突然大笑,像个孩子似的捉起一条在青草地上蹦跶的大鲤鱼,欢天喜地的跑进屋来。

    “怎么样,我就行,就一定行吧!”秦慕白不由分说的从灶台上拿起刀,就要去剖鱼。

    “喂,这可是一条金鲤!”陈妍笑着摇头,提醒道。

    秦慕白怔了一怔:“对哦,鲤鱼不能吃哦……但你不说,我不说,肚子又不会出去告密,安啦!”说罢,他笑哈哈的跑到河边,将那鱼洗剥了个干净。

    陈妍一直站在窗边看他忙碌这些,不由得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富家公子哥儿,干这种事情手脚如此麻利。”

    “必须的。”秦慕白边干活儿边答道,“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身边有人伺候啊?所以,凡事靠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

    “有理。”陈妍笑而点头,低声喃喃道:“你的确和一般人不同……”

    鲤鱼下锅了,陈妍亲自下厨。

    于厨艺来说,秦慕白绝对是个级门外汉。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最伟大的厨艺作品,就是成功的泡熟过方便面。曾经为了给某个美女献殷情炒过半碗蛋炒饭,将那鸡蛋、油和饭胡乱的一锅煮了,结果人家吃一口就直接呕吐,从此他誓,再不下厨,简直就是有损英明神武的形象。

    陈妍做饭的时候,秦慕白就站在一旁看。她做菜时很专注,手脚很快很麻利,但一点也不显得急躁与忙碌,行云流水一般,不像做菜,更像是表演才艺。切的葱花都是一般的粗细,灶台上始终是干净又整洁的。

    “真想不到,你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侠,倒像个专业的厨子。”秦慕白在她身后打趣道。

    “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自然什么都会做一点。我从几岁大起,就每日负责给师父做饭,这都快做了二十年了。”陈妍微笑道。

    “有些东西不是光靠积累就能出色的。还需要天赋。”秦慕白微笑道。

    陈妍微然一怔,摇了摇头笑道:“你夸人不露痕迹,是个哄女孩子开心的高手。想必除了武媚娘和高阳公主,还有许多的女孩子对你暗自倾心吧?”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秦慕白笑得有些忝不知耻,说道,“难不成我还挨个去问,喂,你喜不喜欢我?你是不是暗恋我?你是不是非我不嫁?”

    “噗哧!”陈妍突然一下乐得笑了,手中的锅钞一抖,汤汁都溅了出来。

    “真是近墨者黑!你无耻的样子,跟李恪大有几分相似!”

    秦慕白撇了撇嘴,轻声道:“要不怎么叫物以类聚呢?”

    “好啦,少贫嘴了——去弄些酒来吧!”

    “酒?”秦慕白一愣,“我没听错吧?你要喝酒?”

    陈妍手中的动作略微停滞了一下,没有回头,说道:“难得如此清闲又高兴,陪你喝一些。就当是答谢你屡次助我吧!”

    “好。”

    秦慕白便到屋外骑上了火云马,往港市而去。

    陈妍扭头从窗户边看着远去的秦慕白,脸上突然火辣辣的灼热起来。银牙紧咬秀眉轻颦,她禁不住暗骂自己一声:“我何时变得如此贱俗了?……”

    ……

    襄阳城不算大,秦慕白从骑马很快就跑了个来回,沽酒而归。

    饭菜都已摆上了桌几,远远就闻到浓郁的香气。一锅清炖鱼,韭菜炒鸡蛋,屋外菜圃里自产的小菜两碟。

    典型的农家风味。

    秦慕白走到门口时,陈妍就迎了过来,递上了一双崭新的布鞋给他换上。屋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俨然她刚才又收拾过了,这布鞋可都是新买的。

    秦慕白趿上布鞋走进来,坐到食几边,咽了一口口水。

    “我几时没有这样的好胃口了。这样的饭菜,才最是养人。”

    “那是你山珍海味的腻了口。平日里都是大席面的筵席吃着,都顾着推杯换盏了,几时真正吃下过多少填肚的东西?”陈妍微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来,给他递上崭新的碗筷,说道,“吃吧。还是五谷杂粮最润养人。”

    “那我先吃三大碗!”

    说罢,秦慕白也当真不客气,风卷残云般吃下了三大碗米饭,满桌的菜也扫了一半去,鱼汤喝了两碗,直把肚子都撑得圆了。

    “呃——”长长的打了个嗝,把陈妍都逗笑了。

    “你真像是饿牢里逃出来的。”她笑道,美眸如同此刻新升的弯月,美极。

    秦慕白放下碗快,摸着肚子啧啧的摇头:“大约是从过年前起,我就没吃过这么多饭了。真爽!怪不得人说,民以食为天。吃饭,真是这世上最爽的事情了。”

    “那喝酒呢?”陈妍微然一笑,给他替来刚酙满的米酒,说道,“襄州没有秦仙酒,你就将就着喝点吧!刚吃的大饱,慢慢饮来。我再去添两个小菜。”

    说罢,陈妍就双手在桌几上轻轻一撑,准备起身。

    “不必忙了。”秦慕白一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笑道,“又没有旁人,还有这么多菜呢,我们两人将就着也能下酒了。”

    “也好……”陈妍脸上悄然一红,任凭手儿让他捏着也不缩回,静静的坐了下来。

    桌几不大,二人左右邻角的坐着,秦慕白很自然的握着她的手放到了身边,然后另一只手举杯,说道:“来,敬你。祝你早日康复!”

    陈妍便笑道:“单手对饮,岂非不敬?”

    秦慕白却是不肯松手,笑道:“我们之间就不必管这些俗礼了。”

    “那还是我敬你吧!”陈妍也没坚持了,用另一只手举起了杯,认真的说道:“谢谢你!”

    “干杯吧!”

    一口饮下,酒淡,却润滑香醇。

    “荆襄的农家米酒,果然别有一番风味。”秦慕白放下杯子,拿酒壶过来斟满,说道,“饮些酒,通畅血气,也有利你的伤愈。”

    “大夫却不是这么说的。”陈妍笑道,“他叮嘱说,让我禁口。一不得吃雄鸡牛羊狗肉,二不得饮酒饮食过于辛辣。”

    “那还是不喝了吧!”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毕竟,身体要紧。”

    “或许是个庸医呢?不管他。”陈妍展颜一笑,“高兴才是最好的良药。来吧慕白,我再敬你……祝你,永远像现在这样,开心,平安,顺利!”

    “哈哈!好!今日,不醉不归了!”秦慕白痛快的大笑,又与陈妍对饮喝下了一整杯。

    二人的手,放在桌下,始终轻握在一起。陈妍的手心,不自觉的有了一些湿润。

    “她居然在紧张……”秦慕白不由得心中轻笑,“郎情妾意,有何紧张的?常言道,女人不喝醉,男人哪来的机会。你一个从不饮酒的女子,主动约我喝酒,我还不明白你的心意么?……今晚,是否会很美妙呢?”

    转眼,悬月钩如悄然登西楼。

    屋内也没有点灯,任由水银一般的月光从窗口倾泄而入,在房中织起一道光幔瀑布。陈妍侧面对着窗户,微红的脸庞浸淫在轻柔的月光之中,水汪汪的明眸之中折射出暧昧迷离之光。原本英气勃五官玲珑的面容之上,添了几分妩媚,多了两分妖娆。

    便如同已然成熟的草霉挂在枝头,清晨时分吸饱了甘甜的雨露,垂垂欲滴。

    勾人心魄的诱人。

    秦慕白静静的欣赏着眼前如同一件艺术品般绝美诱人的陈妍,不觉有些沉醉。

    他无法形容眼下这个场景的感觉。以往,他也曾和别的漫妙女子烛光晚餐,听小提琴,跳华尔兹,喝贵得让人肝疼的皇家礼炮。可是,那些昂贵的俗物再如何堆彻,也营造不出今日这般让人沉醉又温馨的气氛。

    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月登西楼,光幕如织,伊人嫣然……仿佛是不经意的偶然之间,浪漫突然来袭。

    女人天生就爱浪漫。

    眼前的浪漫让秦慕白尚且都感沉醉,何论陈妍?

    她感觉自己已经醉了。分不清眼前之景,是梦境,还是现实。

    如此是梦,希望它永远不要再醒。

    她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安宁过。唯有此刻,她才分明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女人。她也需要家,需要一个坚实的肩膀,一个温暖的怀抱。

    静谧。

    也不知是何时,陈妍已然轻轻偎到了秦慕白的身边,将头轻轻靠着他的肩膀,闭着眼睛。

    二人都没有说话,似在享受一刻的温馨与恬静。

    屋底下传来潺潺的流水之声,间或有鱼儿跳跃的声响。屋外的草丛之中,蛙鸣依旧热闹,偶尔可见几只萤火虫往来飞舞,将墨夜点缀。

    过了许久。

    “你困了么?”秦慕白轻声问道。

    陈妍仍是没动,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手上稍稍紧了一紧,似有些紧张。

    秦慕白知道触到了她的尴尬,于是也不再言语。

    又过了许久。

    “我身上……好痒。”陈妍突然说道。

    秦慕白恍然醒神:“大概是喝了酒……结痂的伤口在痒吧?你不是从客栈带了药贴回来么,可曾需要换药?”

    “嗯……”陈妍这才款款的移了一下身子,从秦慕白的肩上将头移开,脸上酡红一片,眼中似是烟波流转。

    秦慕白分明,从她的眼神之中品读出了**的味道。

    心,砰然一动。

    勾魂!

    这样的陈妍,绝对勾魂!

    没有男人,能在这样的情景之下,还能把持自己。

    秦慕白自忖,也不能。

    深呼吸一口,秦慕白微笑道:“我帮你上药吧?”

    陈妍的俏丽悄然颤动一下,眼中似闪过一抹惊悸与羞赧的神色,但她依旧是如此的沉寂,轻轻的点了点头:“你来。”

    说罢她起了身,到厨房里来取了火熠子点燃一盏油灯,领秦慕白到了二楼的卧房,取来了药包。

    二楼的陈设越显古朴与简约,想必此前的屋主人还颇有几分学问与修养。一间静室,俨然是用来修炼琴棋书画的好地方,居然还留下了一面焦糖色的古筝,和一把老旧的琵琶。

    卧房之中则是用的榻,没有床。精致的江南草蔑席子铺在地上,墙壁映着灯光一尘不染能照出人影。

    陈妍放下灯,掩上门,拉上了窗,然后深呼吸。

    “伤,多半在背上。”说罢,她几乎如同逃避一般转过身去,背对着秦慕白从到了一张江南特有的檀木圆盘椅上,双手伸到了腰间。

    宽衣,解带。

    灯光摇曳,一席青衫软襦宽松开来。

    大唐的民间女子,多穿比较宽松的襦裙。有些富贵人家的女子,则是大胆的在胸前留出一片白雪之地,露出诱人的双峰与深沟。陈妍却从来不这样穿,她都穿斜衽的对襟长襦,只留出天鹅般的粉颈。腰束彩绦下身胡裤,显得干练又洒脱。

    此刻,紧缚她火热**的对襟长襦已然解开,从肩头开始悄然滑落,已露出一半的玉背。

    秦慕白的喉节不禁滑动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想过,陈妍这个行走江湖的女子,按理说风里来雨里去,从未养尊处优的保养,还怎么有如此光洁的皮肤……更要命的是,她的身裁实是太好,太好了。

    一个女人该有的曲线,她都具备。而且,由于习武的缘故,她的身体比一般的娇嫩女子更显得富有柔韧且有弹性。光说这**的背部,添一分显肥傭,减一分显干瘦。

    如此的悄到好处。

    只是此刻,那完美的背部却有几条或深或浅横横竖竖的伤痕。结了痂,颇显几分狰狞,严重损害了她背部的美感。

    “真可惜!”秦慕白不禁叹道。

    “还等什么呢?”陈妍轻声道。

    “哦,马上。”秦慕白打开了包袱,从里面拿出大夫配好的一瓶药膏,用一只细小的笔刷轻沾了一下药水上去,准备给她的伤口涂抹。

    “会疼么?”

    “一点点,能忍。”

    “那我开始了哦?”

    “你怎么像个女人般婆妈,快一点……”

    ……

    秦慕白笑了一笑,伸手给她背后的伤口上,涂了一些药膏上去。

    “咝……”陈妍吸着凉气,身体轻轻的抖。

    “很疼?”

    “说了能忍,你继续。”

    “好吧……”秦慕白继续涂药,陈妍咬牙强忍着没有再吭声,身体却一直在轻微的战栗。光洁如玉的背部,渐渐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折射着灯光,越显得迷离诱人。

    “我受不了了,停一下!”陈妍突然一喊,倒把秦慕白吓了一跳。

    “怎么,真的很疼?”秦慕白问道。

    “不是疼,是痒!”陈妍有些哭笑不得的报怨道,“你的动作太轻柔了,简直像是挠痒痒。开始那药膏是有些让我刺疼,到后来我只感觉到痒了,钻心的痒!”

    秦慕白看了看那只小毛刷,尴尬的咧了咧嘴,暗道:这小刷牙,若是不用来上药的话,拿来**倒是不错了……

    “慕白,你说……我这后背,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陈妍突然问道。

    “应该不会吧!我听人说,请来的这个大夫挺厉害的,远近闻名,尤其冶刀剑之伤特别厉害。军府里聘的军医,都是他的学生。”秦慕白说道,“这药膏就是他的独门妙药,据说袪疤不留痕。”

    “那就好……”陈妍仿佛轻吁了一口气。

    “你好像很紧张啊?”

    “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身上留疤?”陈妍幽幽道,“我毕竟也是女人,也是爱美的……”

    秦慕白放下了药膏,走上前,从圆登边缘提起她的襦衫慢慢往上拉,搭到了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已经极美了。放心,不会留下伤疤的。万一这大夫的药不行,明日我给长安的朋友写封信,让他们帮忙从宫里弄些后宫妃嫔们治伤袪疤、美容养颜的宫庭秘药过来。这你应该放心了吧?这天底下如果真有袪疤不留痕的东西,皇宫之中就必然能找到。”

    “那这里呢?”陈妍突然转过了身来,似有些激动的仰头看着秦慕白。

    秦慕白本能的低头一看,不禁有些呆了。

    襦衫只是搭到了陈妍的肩膀,前面却是留空的,**!

    此刻,她自己的双手捂着饱满欲出的双峰,露出锁骨边两道深深的伤痕来。

    一时间,秦慕白有些窒息的感觉。

    美人,他不是没有享受过,但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像陈妍这种好身裁的美人,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能让他心跳加快呼吸变得急促,甚至有些意乱情迷就要把持不住了的,陈妍还是头一个。

    秦慕白突然想笑。

    笑自己怎么真的像一个初哥儿那样,猴急且沉不住气。

    深呼吸,秦慕白按捺住狂跳的心,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拿来了药膏。蹲下身,他用小毛刷沾上了药水,准备给陈妍的锁骨处伤口涂去。

    陈妍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

    现在,秦慕白终于知道,为什么陈妍近日都穿那种对襟的紧领襦衫了。锁骨处的这两个伤口,应该是当初在水里被白浪水军用深水钩矛钩伤的。似想,活生生的一个人,被人用钩矛钩住锁骨然后从水里拖起来……这伤,想不触目惊心也难了!

    “这帮畜牲,回去后我定要好好修理他们!”秦慕白不禁咬牙切齿的骂出声来。

    陈妍的牙关咬得更紧,似在受刑一般,一声不吭。

    秦慕白的手慢慢凑了上去,给她涂上了一些药。

    陈妍的身体惊悸的颤抖,面容似也变得痛苦了几分。

    “痒……”

    “忍忍,马上就好。”秦慕白手上不停,心中却突然泛起一个诡异的念头:奇怪,前面的伤,不是她自己能涂么?呃……

    好不容易,伤口都涂上了药水。

    秦慕白长吁一口气,突然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大概是因为,陈妍双手捂着双峰的这个动作,实在是太过“凶险”了。不下百次的,秦慕白忍不住要往那里瞅,甚至很兽性的想要将她的一双手瓣开,然后看个真切。

    好在,至少在药水涂完之前,他的兽性没有全面爆。

    放下药膏,秦慕白居然如释重负。

    陈妍却依旧闭着眼睛,双手捂在胸前,脸上飞红一片,睫毛在轻微的颤动,红唇也似在悄然的翕动,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秦慕白伸出手,想将她的襦衫拉到前半身来掩住。

    可是突然之间,他心中的那只欲兽就如同挣脱了已经残破不堪的枷锁,呼啸而出。

    难以抑制的,他鬼使神差一般双手握住了陈妍的香肩,吻上了陈妍的红唇。

    红唇,炽热!滚烫般的炽热!

    瞬时,陈妍也如同完全释放了开来,握着双峰的玉手伸展开来,娇躯一探朝前扑出,紧紧抱住了秦慕白,激烈的回吻。

    二人的身体,都是如果的滚烫!

    滚烫到,似要融化这眼前的一切。

    深然忘我,连时间似乎都融化了——过去,已被遗忘;未来,不需展望。唯有此刻,它方才是真实的,永恒的!

    陈妍的香舌很灵活,还有淡淡的酒醇之香。激吻之下,她仿佛比秦慕白还要狂热!

    而且,她的身体是如此的火辣与漏*点,而且充满了力量,将秦慕白抱得极紧。十指扣在他的背后,似要掐进肉中。

    “我是一个完整的、健康的男人!”

    秦慕白的海脑里,几乎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了。

    伸手,环住她的柔腰,用上几分暗力,陈妍便被他横抱了起来,走到睡榻之前。矮身下膝,秦慕白将她轻轻的放在了榻上。

    陈妍一直闭着眼睛,急促的呼吸。高耸的雪白双峰展露无遗,惊颤的起伏。

    她伸出双臂,唇间意乱情迷的喃喃道:“慕白,来……我要你!”

    六千字一章,求红票……咳,不给票的男童鞋,保佑你每次下片都不能预览,还只能下到99。你懂的……女童鞋,我就不强求了。原谅我吧,阿门!

第216章 完美一天

    晨鸟啁啾,鼻间似有一丝淡淡的清香萦绕。秦慕白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有一朵淡黄的小野花。

    披散着湿漉漉的头,面带微笑媚眼如丝,陈妍卧在他身侧,一手只颐一手轻轻搓动着小野花,凝望着他。

    “早。”秦慕白微微一笑,侧翻了一下身子,一手搭在了她的柔腰之上,轻轻的抚摩。

    “醒了?”陈妍凑上前来,双眸轻闭送上红唇,在秦慕白的嘴上轻吻了一口,婉尔笑道,“你睡得好沉,我起来你都不知道。这都快到中午了,你真当你是闲散的田舍翁了么,不用回军营料理军务?”

    “管它作甚?”秦慕白抚上她的头,将她拉下来一些贪婪的亲吻了几口。

    陈妍方才洗浴,身上有一股袭人的体香,红唇依旧火辣诱人。不自觉的,秦慕白居然又蠢蠢欲动了。于是很不老实的将手伸朝她双峰之上游移而去。

    “少来!”陈妍咯咯的笑,按着他的胸口将他一把推开,“你便把它当饭吃了?”

    “秀色可餐嘛!”秦慕白笑道,“妍,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看。”

    “意思是我以前就不好看了?”陈妍抿嘴笑了一笑,反手到脑后麻利的将头一挽,用一根古朴的木签简单的串起。

    霎时,她脸上的气质又变得沉稳干练而带些冷艳,五官棱角显得异常分明。

    “你还真是一个百变妖精。”秦慕白笑。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我只是想挽起头,给你做饭了。”陈妍俯下身,在秦慕白脸上轻吻了一口,在他耳边低语道,“乖,起床吃饭好吗?水都烧好了,你快去洗洗。”

    “我若偏是不乖呢?”语毕,秦慕白贼兮兮的一笑,突然一个翻身要将陈妍压住。陈妍咯咯的大笑,仿佛早有准备一般,身手异常灵敏的一个侧翻离开了睡榻站起身来,摇头嗔笑道:“男人,纵欲过度很容易老的。乖乖的,洗澡更衣,等我煮饭来吃。”

    言罢,陈妍大步就走了。拉开门临出去时,她回头对秦慕白嫣然一笑,走出去带上了门。

    真是百媚顿生。

    “哈……”秦慕白长呼一口气,双手枕臂脸上浮现出傻笑。

    昨夜,如梦。

    现在回想起来,秦慕白仍感觉有些不真实。

    老实说,陈妍这样的成熟女性,一直就对秦慕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光是**,和这样的女子在一起相处,总有默契,心照不宣。不像对待那些刁蛮任性的小女生时,时时需得小心,时时要去哄骗。

    总之,和陈妍在一起,秦慕白最大的感觉就是:轻松。

    没有压力。不必担心她下一秒会突然变脸,或是突然搞出什么让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

    没有负担,她不会像个怨妇似的总把“你要爱我一辈子”,“不要抛弃我”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不必操劳。和陈妍在一起,秦慕白更感觉自己像是个“废人”,什么都由她来摆平了。这不,自己还在酣睡,她一大清早就干了许多事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这不等同于仆人丫环的伺候,那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当中,都蕴涵着她自真诚的关爱与细心。

    “回想和她刚认识时的情景,真的无法想像,我和她能有今天。”想到此事,秦慕白不由得喃喃自语,笑了。

    仍记得当初在祝成文的坟前遇到陈妍时,她武艺高强简直就如同鬼魅,像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平常,她也一向是直言快语百无禁忌,既不会去讨好李恪那样的皇子,也不会欺负任何一个弱小之人。

    路见不平,拔剑而出;敢作敢为,任侠随性;睿智果断,情肠百转……这就是陈妍!

    这大概是秦慕白到了大唐之后,所遇到的最复杂、最丰富,同时也是最具有另类吸引力的女子。一般来说,女人吸引男人,要么漂亮,要么性感,要么可爱,总之多半是凭着女人的先天优势。可是陈妍,她的魅力自骨髓,她的吸引力不会随着年华而逝去。

    “相比于红颜易老的花瓶,陈妍才真是女人中的精品!”秦慕白不禁要感叹了,“我还真是有点福气!”

    扯了一个大哈欠,他准备从榻上起身。刚一掀被,他不禁愣了一愣:我怎么光着屁股,一丝不挂呢?

    “哈!……”秦慕白看着被窝里傻笑道,“昨夜辛苦你啦,好兄弟!”

    与其说郎情妾意,不如说**。秦慕白突然很喜欢自己现在的这副身体,比前世的要强壮好几倍。一则年轻了近十岁,二则出身将门自幼习武又有从军经历,近两年更是将筋骨打磨得异常结实了……昨夜,酒而半酣之后,他自己都曾忘了和陈妍战了多少回合。

    陈妍么,毕竟是成熟女性了,不矫情,不做作,很放得开。而且她的身体素质也很好……说得再清楚一点,床上功夫也很不错。

    二人战到了一起,还真是横逢对手将遇良材。

    酣畅淋漓。

    要不刚刚陈妍说……男人纵欲过度,容易老呢?

    昨夜,二人当真是痴狂如醉了。

    “嗯,得补一补!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她被我滋润后,仿佛更妩媚娇艳更明丽动人了,我却累得像条哈叭狗儿,睡得像头死猪似的。”秦慕白咧着嘴傻傻的笑,伸手抓起一旁叠放整齐的一件纯白长袍睡衣,随意的往身上一套系了根腰带,走出了房间。

    大厅里依旧光洁如一,听到了滋滋的油炸声也闻到了肉香,秦慕白听陈妍在厨房里道:“终于肯起来啦?沐浴去吧,花匠房里已经盛好水了,趁热,快去。”

    秦慕白展颜一笑,走到厨房来到陈妍身后,双手环到她腰间将她拥入怀中抱住,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吻了一口。

    “别闹,快去……我正烧菜呢!”陈妍脸颊微红,低声道。

    “嗯。”秦慕白应了一声,转身离去。陈妍回头,二人相视一笑,柔情百蜜,自在不言之中。

    花匠房被陈妍收拾过了,成了一间浴室。水温正好,想必方才她又刚加过了热水;旁边摆放了几件叠放得很整齐的衣衫。

    泡在温水中,惬意的头枕浴桶,秦慕白不禁叹道:“要是能娶了陈妍这样的女人做老婆,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只不过,她好像绝口不提明天,从来不跟说起什么名份、婚娶、关系这样的事情。只是沉默的、静静的同时饰演着朋友、知己、姐姐、情人与贤妻的角色。她……心里怎么想的呢?”

    一个澡泡了许久,直到陈妍叩门来叫,秦慕白才慵懒的起了身。拿过那套新衣服来穿上,还真是特别的合身。

    是一套不算很珍贵,但绝不落俗套的金白色窄袖翻领紧身胡装,绣有细纹青花,布料秀垂直很柔软,定是湖扬一带名产的丝织物所制成。穿在身上,既舒服又笔挺轻逸。春日时节,这样的服饰最为相宜。

    细条纹的小口裤,小牛皮制成的高靿革靴,淡青色的蹀躞带,这是胡服常用的配套装扮。眼前的这三样,虽是寻常可见,但是搭配在一起却别有一番风味。

    梳头是秦慕白最烦的事情了。来到大唐后,他不下千次的想把头剪了,弄个小*平头,爽快又省事。尤其是入仕之后,长长的头要结结实实的在头顶绑作一团用布包包好,再戴上襆头,或是官帽或是军盔……总之,这脑袋上就没轻松过。

    不过今日,他看到了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小物什——束金冠!

    有这东西,简单了!

    将头一挽,往小金冠中一塞,然后中间插根钗子,搞定!

    小金冠上还有一根形如孔雀翎的赤红色饰物,随意却很到位的高高翘起着。正如孔雀在枝头傲然屹立,俯视百鸟,颇显得几分高傲与贵气。

    穿戴罢了,秦慕白在澡桶中照映自己看了一看,不由得笑道:“呵!现在这样子,可比以前戴个傻不拉几的黑襆头爽朗多了!衣服鞋袜看来都是寻常之物,搭配在身却如浑然天成;这束金冠其实也并非贵重之物,但却真是点晴之笔。陈妍,果然是一个有品味的女人啊,别具一格眼光独到。想来,她挑这套衣服该是花了不少心思。”

    走出浴室,秦慕白迎面就看到陈妍,她正上下打着自己微微笑。

    “帅吗?”秦慕白很是恬不知耻的问道。

    “只有你,能穿出这套衣妆的味道。”陈妍轻轻点了点头,“江南一带,许多仕子文人或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儿,都喜欢这样的装扮,很是常见。我看得多了,只觉得俗气。前两日在港市里闲逛,我就琢磨着送你一件礼物当作谢礼。左思右想,觉得送你一套清爽的衣服还不错。你呀,穿来穿去,不是官服就是将袍,肯定腻了。”

    “这衣服我还真是喜欢。”秦慕白哈哈的笑,“还是你比较有眼光,比我自己还会买衣服。说实话,我从来不会给自己买衣服的。以前在长安,尽是母亲与小妹在安排,给什么我穿什么。或者如你所说,除了官袍就是将铠。偶尔被母亲与小妹拖着去一趟布坊衣局,也就是把自己这一百多斤扔给人家裁缝随他怎么办了,全无自己的主张。”

    “呵呵……”陈妍微笑,“你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

    “嗯,怎么突然这么说?”秦慕白讶然道。

    “你也算是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了,却不讲究衣食住行得过且过。这样的男人,要么是个没心没肺的草包,要么极富爱心。”陈妍说道。

    “哈哈,我怎么没现?也许,我正是没心没肺呢?”秦慕白大笑。

    “分明不是。”陈妍笑道,“因为你说到你母亲与小妹的时候,眼睛都在笑。可见,你自内心的深爱着她们。你的关心与呵护都在她们的身上,你更在乎她们是否吃得好穿得好,自己却是很随意。难道不是吗?”

    秦慕白一愣,随即撇了撇嘴讪讪道:“你好像比我还了解我自己呀?”

    “略知一二吧!”陈妍笑了笑,伸手过来很自然的握到了他的掌心,说道,“来,饭菜都好了,你定是饿了吧?多吃些。”

    “难道陈妍是个无师自通的心理学专家?!什么叫知己,这就是!”秦慕白在心中惊叹道。

    入席坐定,陈妍素手轻扬揭开一个新买的大砂锅,一股浓香扑鼻而来,秦慕白顿时口舌生津,猛猛的咽了几口口水。

    “这要香死人了!”

    “咯咯!”陈妍禁不住笑,眉目含情柔声道,“这是一味药膳炖鸡,我以前跟一位江湖上的名医学来的,对男人最为有用。滋补,而且口味特别好,不会有药味。你先尝尝。”

    “那还用说?”秦慕白已经动手了,盛了一碗汤,夹了几块鸡肉。

    汤,爽嫩细滑清甜润口;肉,色泽诱人香而不腻,不老不烂口感极佳。

    “我的个娘亲呀,怎么可以这么好吃?”秦慕白连连咂着嘴笑道,“不骗你,真的很好吃,不信你尝尝?”

    陈妍的两边嘴角都向上翘了起来,眉眼弯弯,眼睛都在笑了。

    “你吃吧,多吃些。”她说道,“别看你年轻。男人时常操劳又不注意补身的话,是很容易老的。”

    “我嘛……”秦慕白一边大喝大嚼,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我也就是操劳了一夜而已,这还是生平头一遭呀!”

    “……”陈妍先是怔了一怔,随即噗哧一笑,掩着嘴脸都笑得红了。

    “你笑什么呀?”秦慕白感觉受到了嘲笑,很有一点受伤的感觉,“难道你在鄙视我?”

    “没有!”陈妍仍是忍不住在笑,明眸扑闪,眼中似有一些惊讶的神情在闪现。

    “还说没有?”秦慕白祥装大怒,“说,你心里在想什么?”

    “没什么。”陈妍勉强忍住笑,突然又噗哧一下笑出声来。但见伪装不下去了,她只好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以风流自诩的秦大公子,难不成还是个初哥儿?”

    “呃!……”秦慕白表情一僵,手上的动作也停滞了,喃喃道:“我方才说什么了?”

    “你什么都说了。”

    “有吗?”

    “真的有。”

    “……”秦慕白哑然了许久,心里纠结不己:我怎么能得意忘形到,把这样的蠢话说出来呢?

    “但我知道你肯定是骗人的。”陈妍掩着嘴,吃吃的笑,媚眼如丝情意绵绵,眼神又变得勾魂且诱人起来,说道,“你既生猛,又熟练……俨然是个行家里手。”

    “……喝汤,吃肉,不解释!”秦慕白表情严峻,很威武的将手中的筷子一扬,然后埋头苦干去了。

    陈妍坐在一旁,随意的吃了一些小菜,多半的时候都是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秦慕白吃饭。

    秦慕白只好化悲痛为食欲,海吃海喝了一顿,又把肚子撑圆了。

    “照这样下去,我会很快福的。”饭后,他打着嗝说道。

    “那岂非更加玉树临风光彩照人了?”陈妍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回道。

    “才不。我的审美与大唐一般的人不同。肥头大耳有啥好看的,我现在这样,才叫帅。”秦慕白一边剔着牙,一边咧着嘴傻笑道,“尤其是穿上了这么一身儿衣服的时候。”

    陈妍笑而不语,只是摇头。

    “难道你是在否认我的帅?”秦慕白作不满状说道。

    “要说长相,你的确倒算是不错。但比起李恪啊,郑安顺那些人来还要稍逊一筹。”陈妍说道。

    秦慕白直撇嘴。

    “不过呢……”陈妍话锋一转,又道,“你比他们有男人味,更富有魅力。”

    “真理。”秦慕白果断的接过话来,斩钉截铁道,“这绝对是真理!”

    ……

    稍后,秦慕白帮着陈妍一起,将小木屋中上下都收拾清扫了一回。陈妍很爱干净,桐油漆刷的板壁,非要擦洗得能照出人影她才甘心。每件物什都有固定的摆放地点,拿用起来很顺手。厨房不像厨房,倒像是闺房,一尘不染没有半点油星。

    清风满楼,干净明亮的小木屋里,素面清爽的陈妍穿着一席宽松的白衣,松散的秀与衣袂一起随风轻舞。秦慕白饶有兴味的弹了一会儿古筝,又奏了几曲琵琶。

    仙音渺渺,余韵饶梁。

    陈妍单手支颐从旁静听,脸上始终泛着迷醉的微笑。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在卧房中与陈妍温存缠绵了一番后,秦慕白酣酣的睡了个午觉,一醒来已是黄昏独照倦鸟归林。

    “看来你是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陈妍在他耳边,低语道。

    秦慕白闭着眼睛,一只手在她丰满而富有弹性的俏臀抚摩,随口道:“我又没有急事。”

    “你来到襄州已有数日,一直没有去军府上任,岂是正理?”陈妍轻语道,“吃过晚饭,你就回去吧!”

    “这么急着赶我走了?”秦慕白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陈妍。

    陈妍微然一笑,俯身过来在他唇上轻吻了一口,说道:“小楼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我凭什么赶你走呢?温柔乡,英雄冢。我可不想你因为迷恋此间,而忽略了正事。”

    “好吧……”秦慕白微微一笑,“那我明天再来?”

    陈妍摇头笑了:“真是金屋藏娇了么?先办正事吧!你不是刚联系了郑安顺,策划了一个针对粮行与水鬼的计策么?此外,军府上任伊始,定有许多的事情需得料理——有空,再说吧!”

    “知道啦,你还真像是我的管家婆。”秦慕白笑道,“那我先回军府了。有空,定来看你。”

    “嗯。”

    ……

    晚饭后,已是快要入夜。秦慕白牵着马,推开小院的柴门走了出去。陈妍相送到这里停了步,点点头道:“去吧!”

    “好,我走了。”秦慕白翻身上了马,对她一笑,挥鞭策马而去。

    蒙蒙的夜色之中,马蹄声渐去,秦慕白一人一骑的身影渐行渐远,不久便消失在了山水青色之中。

    “谢谢你,慕白。”陈妍站在柴扉边,面带微笑轻语道,“这是我一生中,过得最完美的一天了……”

    风吹起,衣袂飘飘,秀轻扬。

    转身关上柴门,陈妍缓步走进了小楼之中。

    夜色如墨,清凉如水。

    一盏点亮如菊豆,陈妍坐于窗边手执一笔,似要写下什么,却又难于下笔。一滴墨汁洒落下来,在白纸上溅洒成一团。

    搁下笔,看着窗外,陈妍幽叹一声:“我……还能有哪些说辞?”

第217章 较量

    秦慕白回了客栈,准备拿取行礼前往军营。陈妍说得倒是正理,身为朝廷命官、尤其是皇帝钦点派来的京官,到了襄州数日还没到任所露过面,的确有些不妥。

    客栈里,先前点选的几名百骑侍卫仍在耐心的等着。至从秦慕白和陈妍去了小楼,他们就识趣的消失了。

    回到客栈时,侍卫告诉秦慕白说,吴王曾差宇文洪泰来客栈找过他,说有要紧事。那个宇文洪泰好不急躁,侍卫们告诉他说,不知秦将军去向,他偏要寻到人不可,只把客栈里面都翻了个遍,差一点就要挖地三尺了,还和这几名侍卫闹了口角,说他们“隐藏实情”不报。

    秦慕白听了就好笑。黑子是个憨直的家伙,李恪交待了任务,他就一门心思要完成,哪里会想其他的。反之,百骑的将士一向机灵又懂事,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便退了客房,然后去一趟刺史府吧!”秦慕白叫侍卫们打点清楚后,一起往刺史府而去。

    宇文洪泰正在刺史府护卫当职,带兵巡视。甫一见到秦慕白,他就急忙跑了过来,嚷道:“秦将军,俺找了你一整天了,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去哪儿了哩?”

    秦慕白等人都被逗得乐了。

    “黑子,你这张臭嘴当真不会说话。”秦慕白在他的头盔上响亮的拍了一掌,骂咧道,“这么急找我什么事呢?”

    “嘿嘿!”宇文洪泰憨厚的傻笑,“俺也不知道。只是殿下找你找得急,俺也就跟着着急了,想必该是要紧的事情吧!”

    “殿下怎么会派你这个憨货出去办事,以往这都是殷扬的勾当。”秦慕白四下看了一眼,说道:“对了,最近怎么一直不见殷扬与薛仁贵,只有你这个黑家伙在刺史府里晃荡?”

    “嘿嘿,还是您老了解咱们哪!”宇文洪泰笑得一脸烂如菊花,咧着大嘴道,“这要不是他们二位奉命去了安州办事,哪能派俺出去丢人出丑呢!”

    “去安州了?”秦慕白轻拧了一下眉头,恍然悟道,“哦,对!大约是去接王妃了!”

    “哇!您老真是神机妙算,一下猜对了!”宇文洪泰惊叫道,“殿下到襄州上任了,这里离安州可不是太远。吴王妃一直在安州养病,可是跟殿下分开一两年了,也该接来相会了嘛!”

    “我很老么?你这个称呼是跟谁学的?”秦慕白鄙夷的道。

    “府里的衙役下人们哪!哈哈,他们都这么叫咱,咱听了心里可舒坦了!大约是襄州人都习惯这么个叫法吧!”宇文洪泰哈哈的笑。

    “巡你的哨去吧,呆子!”秦慕白笑骂了一句,自行到后院见李恪去了。

    李恪正在书房里,秦慕白方才进去,就明白了是什么事情,因为郑安顺恰巧也在。

    “唔,你可算是来了。”李恪装腔作势的朝秦慕白身后探望,惊疑道,“怎么是你一个人,陈女侠呢?”

    “她又不是我的跟班,我哪里管得着她呢?”秦慕白淡定的岔转话题,“郑兄也在,想必该是有重要的事情了?”

    “秦将军来得正好。在下有重要的消失报知于你。”郑安顺说道,“前日受了阁下钧命后,不敢怠慢,于是马上着手开始活动。果然如将军所料,正昌粮号的人很快就要找到了我,联系售粮一事。”

    “来人姓什名谁?”秦慕白问道。

    “姓段。”

    “可是人称七掌柜的段老七?”

    “不是。”郑安顺道,“是正昌粮号的大东家,段荣基。”

    秦慕白恍然点头:“对。去见你这样的人物,就该是大东家去。一个小小的七掌柜,当然没资格。”

    郑安顺微然笑了笑,说道:“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人,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那人复姓欧阳,单名君,是永业盐坊的大东家。”

    “呵,还真是粮盐不分家。你这个郑家大少的名号果然管用,正昌粮号与永业盐坊一起出动了。”秦慕白道,“这么说,这两人还联合起来,找你磋商了?”

    “不错。”郑安顺说道,“兴许是他们看到我这一次的胃口比较大,认为财源不可失,于是急于下手了吧!只不过他们很谨慎,反复的询问我这一次进货运送的方式,粮食的去处,以及如何支付钱财,各个细节都问到了,显然是思虑周祥之后有备而来。我也便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可是到最后,他们却说拿不出五十万石粮食。眼下顶多只有五万石湖扬白米,和五千石上好的淮盐。”

    “有够狡猾。”秦慕白斥骂了一声,说道,“这个数量的粮食与淮盐,对于一个上州的官派粮号与盐号来说,就显得正常了。如此,他们就算被我们抓住私卖这些官粮与官盐,罪名也大不到哪里去。”

    “是啊!”李恪也道,“每年在襄州码头进出转运的粮食与食盐,少说有近五百万石之巨。其中大多数的粮盐都是交派给正昌粮号与永业盐坊的商队,往其他各地转运或是售卖。要说他们只敢私卖这区区几万石粮盐,连我都不信。因为,他们这些年来,在襄州可算是只手遮天了,从来没怕过谁,王法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约束力。”

    “粮号与粮行也能只手遮天?”秦慕白与郑安顺一起问道。

    “你以为任谁也能成为官派商行吗?”李恪撇了撇嘴,说道,“正昌粮号的大东家段荣基,出身故老豪门,是荆襄本地有名的富绅,在本地乡绅之人拥有极高的声望与号召力。而且,他和刺史府司马韦嚣尘是连襟。因为这一层关系,老段家与长安韦家多有通婚往来,从而和许多官场上的人也往来甚密。”

    “另外,永业盐坊的大东家欧阳君,来头更大。慕白,你还记得武媚娘的父亲么?”

    “武士彟,关他什么事了?”

    “关系大了。”李恪轻挑嘴角笑了一笑,说道,“武士彟是如何迹的,就不必我详述了吧?当年,欧阳君的父亲正是和武士彟一起经商的好友,早年也曾出资资助过武德皇帝起兵。后来,武士彟如愿以偿因为从龙之功而成为武德朝的八部座宰相之一。欧阳君的父亲出力不如武士彟,也不擅于官场,因此一直默默无闻。不过,武德帝与武士彟却没忘了他,赐了他一个子爵的爵位。但欧阳君之父很快就逝世了。后来不久生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我父皇登基之后,武士彟便失势了,便自请到了襄州来出任外官。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欧阳君的邀请。在这里,武士彟这个外官刺史生活得还不错,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有欧阳家的帮衬。与此同时,武士彟也利用手中的职权,给欧阳家谋了许多方便,更加助长了欧阳家在本地的势力。荆襄这种地方,排外意识浓厚。若非是有欧阳家的支持,想必武士彟这个退位的宰相,也未必能在这里安享晚年渡过余生。因此说得难听一点,倒是不欧阳家攀龙附凤的巴结武家,而是武士彟主动来投靠这位商界的故人之后了。”

    “殿下说得非常详细,在下还有一两句要补充。”郑安顺说道,“荆州一带商埠活跃,财源无限。我们郑家其实早想将生意做过来。但是这处地方简直是针插不入水泼不入。所有的商家皆以欧阳家与段家为领,对他们惟命是从。因此这些年来,我们宁愿走远路到湖扬一带采货,也极少在近处的襄州港经商。在这里,只要欧阳君了一句话,没人敢卖一两粮盐给咱们,连走单帮的小盐枭也不敢。”

    “想不到欧阳家与段家这两条地头蛇,这么牛,连你们郑家的面子也不给。这真是应了那句话,强龙难压地头蛇。”秦慕白说道,“如此说来,事情还有些棘手了,我还是小看了他们了?”

    “的确是有些棘手。一来欧阳、段这两家并非是任人欺负的普通商人,他们在本地很有势力,也很精明很谨慎;二来,他们自称没有这么多粮盐,我也不能争辩说他们有。因此,主动权反而握在他们手上了。”郑安顺说道。

    “慢着。”李恪道,“他们既然没有这么多粮盐,为何还主动来找你,难道是吃饱了撑的故意撞上去消谴你这个郑家大少爷,得罪你们郑家?这对他们没好处吧!”

    “殿下睿智!”郑安顺微然一笑,“商人逐利,唯利是图。显然他们是想赚钱的。他们主动找上我嘛,大约有两层意思。一则,他们是想向我表明和示威,假如我们郑家想在襄州做生意,就只能和他们两家合作,并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二则,就是他们私下里,可能有这样一批数量巨大的货物,是来试探我的!”

    “极有可能!”秦慕白与李恪异口同声道。

    “那你打算如何征得他们的信任?”

    郑安顺自信满满的微然一笑:“他们所怀疑的,无非是两点。一是我要这么大的一批粮食有何用;二是,我如何运走这样大的一批粮食。”

    “用处?”李恪眼睛一亮,一抚掌,“这个我帮你。明日我就召集刺史府众位职官议事,跟他们说,本王收到朝廷密令,命我在襄州筹措粮草,务必在今年秋收之后筹到一大批的粮食,运往关中朝廷粮仓,以备不时之需。”

    “妙,可行。”秦慕白说道,“朝廷要大批征粮,无非是为战争做准备。殿下放出这样的消息,他们可就有得猜了。但既然是‘密令’,就事关社稷机密,谁又敢说破?因此对于商人来说,他们就能看到无限商机了!”

    “呵呵,这样行是可行……唯一的坏处,就是段荣基肯定会趁机在粮价上狠宰郑安顺一刀。”李恪笑道。

    “那倒是无妨。若能制造出这样的空穴来风,我也就好取信于段荣基了。”郑安顺说道,“至于转运手段,就更好解决了。稍后议定了,在下就派人往数处港口码头送信。我郑家行了几代人的商,区区几条大船还是凑得出来的。只待这些大船出现在汉江水面,想必欧阳君与段荣基就不会再怀疑了。”

    “如此甚妙啊!”秦慕白爽快的大笑,“段荣基和欧阳君这两只老狐狸,接连看到这么大的动静,还能再生疑吗?哈哈!只是不知道,你们郑家的大船有多大呀,比襄州军府号称‘神鱼飞船’的大船如何?”

    郑安顺笑了一笑,说道:“神鱼飞船在下倒是见过,是由吴越一带的福船改造而成的军船。改造之后的这种船倒是结实,可扬帆入海耐得住风浪与冲撞,但是装载量却只能算是一般了。我郑家的大船多半都在蓬、瀛一带活动,往来行商穿棱于新罗国、百济国之间,偶尔也曾去过一两次日本国。因此,无论是装载量还是结实程度,都还略胜福船一筹。”

    李恪不由得惊讶的瞪了瞪眼:“郑少爷口中的‘略胜’,那肯定就是胜出很多了。你就直说吧,郑家大船比福船多装几倍的东西?”

    郑安顺谦虚的微笑:“大约……两到三倍吧!”

    “我……操!”秦慕白心里就在骂了:神鱼飞船已经算是江河之中绝无仅有的巨舰了,那郑家的船岂不是像舰母了?这户人家,真是变态……!

    “但这么大的船在江河之中不会搁浅么?襄州的何处码头又泊得下?”李恪又问道。

    “殿下所虑甚是。”郑安顺说道,“一般这类大船只在海上行走,偶尔会入长江。因此我与段荣基、欧阳君他们商议时说了,我若是调来这样的大船,他们需得想办法将货物运到荆州,以便我装卸。”

    “好极了!”秦慕白说道,“我倒要看看,他们用什么东西,把这么大批的粮盐运出襄州境内!”

    “到时秦将军再带兵捉拿,捉贼捉赃。”郑安顺微笑道,“如此,引蛇出洞的计策才算成功。”

    “哪有这么简单。”李恪撇了撇嘴,说道,“这至少得要秦慕白能够保证,他麾下的襄州军府中,没有段家与欧阳家的眼线,但这显然很难。段荣基与刺史府司马韦嚣尘是连襟;韦嚣尘与军府果毅都尉杜成元是莫逆之交。另外再加上欧阳君在本地的号召力与影响力,心腹与帮手肯定无处不在。我甚至都怀疑,襄州军府一直都在帮他们保驾护航,本就是沆瀣一气的。”

    郑安顺皱了皱眉头:“如此说来,反倒是我们势单力薄了?就算是引蛇出洞成功,那也极有可能拿对方没有一点办法?或者事先走漏了风声,竹篮打水一场空?”

    秦慕白的表情凝重了一些,摆了摆手说道:“殿下所虑甚是,但是郑兄你也不必着急,且先按照计划,一步步慢慢的实施吧!军府里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将其摆平。说到底,我们最终还是要依靠军队的绝对力量,来与他们对抗的。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李恪展颜一笑,对郑安顺道:“郑大少爷,你可以安心了。秦慕白很少主动拍着胸脯承诺什么的。但只要他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而且,会做得很漂亮!”

    郑安顺左右看了一眼李恪与秦慕白,呵呵的一笑,拱手道:“与二位这样的聪明人联手合作,真是莫大的幸事与趣事。郑某,甚感荣幸!”

    “秦慕白,那接下来可就要看你的戏了。”李恪笑道,“你可别贪恋温柔,而忘了自家的正事呀!”

    “贪恋什么?”秦慕白戏谑的一笑,“我的温柔,都在长安。”

    “呵,居然在我面前打起幌子了!”李恪故意把脸一板,喝道,“你可给我老实点,并记得好好巴结讨好我。否则我就出卖你!”

    “出卖我什么啊?”秦慕白笑道,郑安顺也笑了。

    “你还嘴硬是吧?”李恪一本正经的说道,“万一我嘴快,把你和某某女侠眉来眼去、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韵事告知了我那宝贝皇妹……哼哼,那可是够得上你喝好几壶了!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就是埋伏在你身边的奸细,高阳早就把我买通了!”

    秦慕白与郑安顺一起大笑起来。

    “殿下,做奸细也能做得这么光明正大、义正辞严,你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第218章 大闹军营

    在李恪书房里商议了许久的事情,秦慕白才离开刺史府。

    天色已渐入黑,军屯在襄阳城东十五里处的青石坳里。秦慕白一行人用官牒叫开了关闭的城门,往军屯而去。

    来到襄州数日,秦慕白终于要上任了,却没成想,挑了这样一个黑灯瞎火的时候。而且,当时秦慕白是与李恪微服驾船先走一步来的襄州,官袍将铠等物都由庞飞等人先搬到了军营去,此时众人身上都只穿了便装。

    秦慕白有些怀念陈妍给他买的那套衣饰了,可惜临走时被她扒了下来拿去洗了,换上了此前换下已经洗净的衣物。陈妍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让秦慕白感觉她好像有意向众人隐瞒二人的“关系”,但凡是与她有关的事物,她都或直接或隐晦的提醒秦慕白,让他不要告诉旁人。就连她给买的衣物,也要“临时收回”,仿佛只许他在小楼里穿。

    每逢想到这些,秦慕白就觉得陈妍对他几乎是无所求,同时却毫不保留的付出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一切。在贪婪的享受她赐予的温柔的同时,秦慕白心里还会隐约有丝愧意。而且有一种感觉,一向强势的陈妍,在他面前总体现得有些“弱势”,总有一种她配不上秦慕白的意思在里面纠缠。

    “罢了,顺其自然吧!以后我好生待她便是,时间会证明一切的。”秦慕白如此想道。

    走了十几里夜路,一行人看到一座建在官道叉路口边的茶竂。大家都有些稍感饥饿了,于是走进去落个脚,看能否买些饮食来裹腹打尖,吃个消夜。

    茶竂不大也比较简陋,薄木板壁草垛盖顶,里面也就只能摆三五张桌子,像是一对亲兄弟的两名村汉开起的。秦慕白等人进了屋,看到店中已经有了四五个人围在一张桌子边,剥着花生米喝些酒。仿佛已是喝得不少了有些脸红脖子粗,说话的声音也挺大。

    秦慕白等人也就不挑剔了,问店主人可有填肚的东西。店家说,米酒咸菜和花生米倒是有,还有半笼馒头热在锅里,能吃。羊肉没有,鲜鱼养在水缸里随时可炖了熬些鲜汤。

    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还能有这样的饮食,已经不错了。秦慕白便买下了那半笼馒头,叫店家煮两尾鲜鱼来喝汤。因为要进军营了,便没有要酒来喝。

    店家很快去安排了,秦慕白等人便坐了下来歇歇脚。想来,这里离军屯应该也不远了,若非是黑夜又不熟路,应该一眼就能看到青石坳。

    几人闲散随意的聊着天,等着鱼汤上桌。邻桌的几个汉子聊天的嗓门却是极大,还有几分粗痞。随着几碗浑酒下肚,到后来个个说话简直就像是争吵了。

    秦慕白开始倒是没介意,后来也禁不住听得有些心烦。

    “刮躁!”他方才低骂了两字,旁边的两名侍卫就要起身。秦慕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说道:“忍忍吧,反正我们吃了就走。此处邻近军营,也算是我们自己的地盘了。可别随便欺负附近的乡亲。”

    那两名侍卫恼火的瞪了那边几眼,也就坐下不吭声了。

    那一桌人喝得半醉聊得起劲,倒也没在意这边的情况,反而拍巴掌擂桌子越闹越欢了。

    秦慕白侧目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条刀疤的大汉,一脚踏在长凳上坦胸露怀的裸着半个粗蛮身子,口沫飞溅手舞足蹈的大声说话。

    “哈哈!我刚才睡的那个骚婆娘,那才是真的带劲!那一对**怕是有七八斤重,直把我闷得出不了气呀!嗓门又大,屁股又肥,扭动起来能把爷的腰给折了!”刀疤脸一脸淫猥的嘶声道。

    “哈哈!冯刀疤你就吹吧!你方才叫的那个娘们没有四十也有三十五六了。那样的婆娘有个什么趣劲。就跟棱子船驶到了大江面上似的,一竿子下去压根儿打不到底!还是我家小翠儿好,那脸蛋嫩嫣嫣的,似能掐出水来。”

    “你懂个屁!那十七八岁的小娘们能有什么劲?吚吚哑哑扭扭妮妮,一躺下就半死不活的挺尸装死,要弄也经不住爷几个折腾。要干就干风骚的,老练的,那才是旗鼓相当有够过瘾!逛窑子就是图个爽快,又不是讨老婆,要那么年轻漂亮干什么?”冯刀疤大叫道。

    秦慕白哂笑的摇了摇头,懒得再听。

    “哎呀,不过,前些日子我还真是遇到了一个让我口水直流的女人!”冯刀疤猛喝了一口酒,一抹嘴长吸了一口气,似有无限婉惜的说道,“那脸蛋儿,那身裁……啧啧!爷若是能和她睡一晚,就是这边脸上再挨一刀也值啊!爷一定一宿不下马,干得她死去活来!——只是可惜啊!那个女人,连我也不敢碰!”

    “哈哈!冯刀疤你还在对那个女贼念念不忘啊!”旁边的汉子起哄道。

    “你们懂个屁!”冯刀疤一对铜铃般的眼睛使劲一瞪,吼道,“以老子睡了上百个女人的经验来看,那个女人绝对是个尤物!她看起来很冷,很凶,武艺也的确是十分高强,一溜烟的功夫就宰了西河漕十几个水鬼崽子,手中那把剑简直比杀鸡还快!”

    秦慕白一行人同时一怔,都竖起耳朵来听了。

    冯刀疤在继续胡扯道:“可是,这个女人实在是长得太她娘的好看了!就算明知道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罗刹女鬼,爷看着她也忍不住口水长流。说来真是可惜啊,啧啧……当时她要逃走,被我们几个一钩矛钩了个正着,直接从水里挂了起来。啧啧,真惨,一对儿锁骨就快要被挂穿了,当场就差点晕死过去。当时她浑身湿透的被扔在船甲板上,鲜血流了满身,爷就只盯着那一对鼓涨涨的**了!***,那家伙……真是又大又挺啊,隔着衣服看着都让人心头儿直冒火!还有那脸蛋儿……啧啧!爷活了半辈子,愣没见过比她漂亮的女人!”

    他旁边的汉子们也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有人道:“那你当时怎么没上去摸两把啊?”

    “找死嘛不是!”冯刀疤吼道,“当时被拖上来时,她已受重伤,锁骨上穿着钩矛连着铁链子拴着,我们几个兄弟上去要逮她时,被她一脚就撂翻了两个,一个岔气一个断骨,现在还躺着下不了地。直到她晕倒下来,我们才敢把她绑了,交到了监牢里。一路上我们几个兄弟私下就商量,非得趁这狠婆娘晕倒把她给干烂不可。但赵冲说这女人是朝廷重犯,不许我们胡来。哎,真她娘的恼人,能看不能吃!我他娘的现在真后悔,当时就算把她的衣服扒开,看一看那对大**也好啊!”

    秦慕白已是心头火起——原来,冯刀疤这些杂碎还都是军府的士兵,冤家路窄巧得很,还正是那天抓捕陈妍的水军!

    “咦,昨日我听一个牢子兄弟说,那个女贼被人从牢里提出来的。就是那个新来还没上任的折冲都尉,好似姓秦还是什么。”

    “别提那姓秦的杂种!”冯刀疤重重的啐了一口,“那杂种狗仗人势的极是讨厌!他一直没来上任,敢情是和那个女贼躲起来风流快活去了!贼娘皮,那么好的娘们,偏却便宜了狗娘养的杂种!”

    秦慕白双眉立竖,目露凶光!

    旁边的侍卫一起身就都朝那边走去。

    “几位,干嘛啊?”冯刀疤大咧咧的嚷,旁边的几个汉子见势头不对,也都面色不善的站起了身来,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众侍卫也不搭话,当先一人手起拳落,冯刀疤牛高马大的身体就直接砸飞了出去!

    “哗啦啦”一片响,小店里简陋又脆弱的桌椅顿时碎了一片。

    与之同来的军汉们都愣了,但马上反应了过来,哇哇的大叫就开始反抗打斗。顿时,碗筷桌椅都成了兵器,一股脑儿的乱砸了起来。

    小店里顿时乱作一团,大声的嘶吼,杯儿盏儿碎得一片响,桌椅砸起更是响得惊世骇俗。

    店家兄弟俩吓得魂不附体,什么也懒得顾了,自己先拔腿跑掉。

    秦慕白却依旧坐在桌边,慢条斯礼的喝着带一股混有泥水气息的粗劣茶水,静静的听着身后的惨叫与诸般动静,如同一个局外人。

    很快,小店里只剩下一群人躺在地上呜呼哀哉的号叫,除了秦慕白坐的这一处地方,其他各处都散落着摔碎的杯盏与桌椅。

    秦慕白这才起了身来,走到了冯刀疤的身边。

    冯刀疤被一拳打中了鼻梁,怕是折了鼻骨,此刻躺倒在地鲜血和眼泪一起长流,头晕脑胀,眼前一片金星昏花。

    “哪处的绺子,留下名号!”冯刀疤沙哑着嗓子,吼道,“爷今日栽到了你手上,明日定当登门讨回。”

    秦慕白冷笑一声,一脚踩到了他脸上,重重的左右摁踩了几下,几乎将他的五官都要踏平了。冯刀疤双拳乱砸双脚乱踢的反抗,旁边的侍卫左右各一脚,险些将他手脚四肢都给卸断了。于是他不敢再挣扎动弹,任由秦慕白死死的踩在他脸上。

    “你别着急,我们会再见面的。”

    秦慕白扔下一句,转头就朝店外走去。其中一名侍卫自去料理善后之事,陪给了店家一袋铜钱算是赔偿了事。

    骑上马后走了许久,秦慕白仍是感觉有些余怒未消。他可是有些年月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了。原本以他的性格,一般不愿与这等白痴粗俗之辈一般见识。可是听到他口里说出的那些猥亵陈妍的话,秦慕白真是杀人的心都有。

    到了军营前,巡营的士卒挺枪拦住:“什么人,胆敢深夜来闯军营,活得不耐烦了!”

    “自己人。”

    “口令?”

    “不知道。”

    “口令无误!”巡营士卒放下枪,仔细上下的打量秦慕白等人,疑道,“你们是哪个营的兄弟,怎么从未见过?”

    “中军大营。”秦慕白下了马,随手将马鞭扔给其中一个巡营士兵,大步就朝里面走去。旁边的百骑侍卫们也纷纷将马鞭缰绳塞到了他们手上,一声不吭,朝军营里走去。

    那几个巡营士兵愣是半晌没过神来,呆若木鸡杵了许久,才有两个人快步追上来,问道:“几位是越骑营的?”

    “不是。”一名百骑侍卫答道。

    “难道是……新来的百骑?”小卒肃然起敬,面露惊疑的道。

    无人答话,秦慕白只顾背剪着手往中军大帐走。

    那两名小卒只好停住不敢再跟,也不再废话,啧啧的摇头叹了几声,凑到了一起窃窃私语。

    “长安来的,就是牛啊!”

    “还还用说啊?三十几个百骑,最小的官也是七品中候。抛开这个不说,上次的水军演练你知道吧?人家三十个人下水,毫无伤直接放翻了十几条船,伤了一百多号白浪水军!”

    “我们几个人也干不翻一个白浪水军哪!他娘的……真是太牛了,简直不是人!”

    “哎,说什么废话啊,好生伺候这些马匹吧!万一有个闪失,摘了这颗脑袋怕是也赔不起!”

    ……

    中军大帐里的灯火是不许熄灭的,那是号令三军的地方,就算主帅不在,也需得旗号鲜明,夜间则是灯火长鸣。拨给秦慕白的三十名百骑将士,全是中军戍卫官,或中侯,或司阶,或执戟,营房也都紧挨着中军大营。

    秦慕白走近时,已然有值哨的百骑将士迎了上来,惊喜道:“将军,你终于来了!”

    秦慕白微然一笑,说道:“你们还好吧,庞飞呢?”

    “庞将军方才睡下,卑职去叫醒他吧?”

    “不必了。”秦慕白走进了帅帐,左右四下看了一眼,收拾得挺干净整洁,尚算满意。他说道:“好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我也该睡了。”

    “是,将军!”

    众人都退了出去,秦慕白在帅座上坐下,解开有些紧缚的襟领,长吁了一口气。

    没多久,火头军送来了热水。秦慕白刚洗了一把脸,突然听到军营里嘈杂吵闹起来,左营那边似有人在大喊大叫。

    “不成体统!”秦慕白有些恼火的将毛巾摔到了铜盆之中,大喝道:“来人!”

    “是!”帐外通霄值戍的几名百骑将士进了帐来。

    “去左营看看,生了什么事情!”秦慕白低喝道,“深更半夜,如此喧哗,难道不知军营的规矩吗?!”

    “是!”几名将士应了诺,马上走了。

    他们刚走,庞飞就来了。看到秦慕白,他自然是异常欣喜。寒暄之后,便将这两日在军中的情况简单的汇报了一回。

    总的来说,襄州军府里的军纪有些松散。毕竟这里大部份是由普通农夫组成的府兵,平日里大半时间在家务农,也没几个识得大字的,大老粗们对于“军令”这东西自然比较淡漠。而军府的将官也多半是本地人,本着“乡里乡亲互相照顾”的精神,都对手下的同乡军士有些纵容和包庇,因此长年以来形成了襄州军府比较松驰散乱的局面。

    其实不光是襄州军府如此。除了关内京都附近的那些军府,其他远任州县的地方军府,情况大半也是如此。除非真是上番戍卫或是上阵临敌了,才会强调军纪。

    这要是在百骑,谁敢半夜霄禁之后在军营里大吵大闹,那就等着皮开肉绽然后再卷铺盖滚蛋了。

    秦慕白和赵冲聊了没见句,左营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了。大片的嘈杂喊杀声,仿佛是打起仗来了一般。

    “反了不成?”秦慕白起身一挥手,“走,看看去!”

    庞飞恨得真咬牙:“左营的白浪水军历来是最不服管教的,恼人得紧!在这军府里,他们俨然还把自己当作精锐,非但狗眼看人低还享有特权,个个趾高气扬得不行。将军把左营的兵符交给了我,可左营上下的将士却仍是对我阳奉阴违,只听赵冲的。而且他们对我们百骑好像特别排斥,上次虽是把他们打得口服了,但心却未服,仍是傲气调皮得紧!”

    “不杀几个顶风作案领头唆使的,如何煞得住这股子歪邪之气?”秦慕白轻挑嘴角冷笑。

    “对!这群夜郎自大的白痴,就是欠收拾!”庞飞恨恼的骂道。

    带着几名百骑,秦慕白已经到了左营驻地。营中吵闹成一片,群情激昂像在打群架似的。许多人点着火把围成一圈,当中几个人激愤的大声叫嚷,其他人则是同仇敌忾的帮着煽风点火,一副炸了营的情景。

    几名派出的百骑将士出来正遇着秦慕白,回答说,好像是有几个左营的水军在外面被人打了,回来邀帮手去报仇。

    “赵冲呢,死了不成?”秦慕白冷冷的问道。

    “赵校尉正在里面帮劝阻拦,要不然这群家伙肯定早就冲出去了!”

    “真是无法无天,反了去了!”秦慕白恼火的喝骂,大踏步走进了军屯之中。

    左营校场上,一群人约有一两百,围在一团吵嚷不休。当中留了一圈儿空地出来,几个人在里面大声的争吵。

    “冯刀疤,我警告你!你这样干是违反军令的!”赵冲显然是上了火,大声吼道。

    “军令干老子鸟事!”正是在小店中被秦慕白等人痛殴了的冯刀疤,一脸泥血仍没洗去,愤怒的大吼道,“老子性命都快没了,还管得着军令?赵冲,老子敬你是校尉,礼让你三分,别不给面子不识好歹!今日你最好别挡着我,让我带兄弟们出去寻人报仇!这要是再耽误让那几个杂种给跑了,我跟你没完!”

    “你反了,冯刀疤!”赵冲恼羞成怒,大吼,“你居然敢威胁我!”

    “你是什么东西!要不是我姐夫照顾提携你,你他娘的就是个倒夜香的穷瘪三!”冯刀疤一下就翻了脸,针锋相对的大骂,那唾沫星子都要溅到赵冲的脸上了。

    “你!……”赵冲一扬手指着冯刀疤,浑身都气得抖了,牙齿也咬得骨骨作响,他咬牙切齿道,“冯刀疤,我也正是念着你姐夫的恩情,为了你好,才提醒你。你今日若真敢带人冲出军营寻衅斗殴去,那可就是严重违反了军规,是要治罪的!——你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襄州军府里,已经换了主了!”

    “滚你娘的蛋,别搬出那个杂种的名号来压我!你被他吓破了胆,老子没有!”冯刀疤重重啐出一口带血的痰沫,大吼道,“你闪不闪开?你再不闪开,老子真要踏翻你踩着你出去了!”

    “你敢!!!——”赵冲大吼,猛然拔出了刀来指着冯刀疤。他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也一齐耸然向前,将冯刀疤团团围了起来。

    “赵冲,别拦他。”突然一声大喝从赵冲身后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便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背剪着手,施施然的走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全副武装威风凛凛的百骑将士。

    在场的人当中也就只有赵冲认得秦慕白,大部份白浪水军只看到那些百骑将士,就心里一寒瑟缩的退后了好几步。

    冯刀疤甫一见到秦慕白,顿时血冲上脑指着他大吼:“就是他!就是他!!”

    满以为他身后的那些兄弟都会群起而帮他揍人,却不料,现场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他身边的圈子顿时扩大了几倍不止,留得他一人孤零零的站在了那里。

    “对,是我。”秦慕白走上前,站到了他和赵冲之间,说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杂种。”

    赵冲的脸皮狠狠的一抽搐,弯腰抱拳一拜:“秦将军!属下无知酒后冒犯,还请千万不要怪罪!”

    “秦……将军?!”冯刀疤的脸一下就白了,眼睛也直了,“你就是那个……”

    “姓秦的杂种嘛!”秦慕白冷笑,“冯刀疤,我真想问一问你,你为何就敢这么嚣张?你不知我姓名无意冒犯,还自罢了。赵冲可是你的顶头上官,你居然当众谩骂,你真想在军营里聚众造反不成?”

    冯刀疤左右看一眼,只见身边的人都已退得老远,顿时感觉有些底气不足心里犯虚了,但嘴是仍是犟道:“我怎地了?只许你打人,就不许俺报仇?要说犯军规,还不是你先打的俺!你是京官就了不起,什么狗屁玩艺儿,还来教训我!”

    “砍了这泼贼!”众百骑就怒了,顿时一片刀鞘声响,就有人要上前。

    秦慕白轻轻扬了下手拦住他们,冷笑道:“冯刀疤,你真有种!”

    “老子生来就带把儿,把儿还很大!”冯刀疤放肆的大吼,“你有种现在砍了我啊,你砍啊!”

    “冯刀疤,你真是活腻了!”赵冲又急又恼,压低嗓门厉斥道。

    秦慕白倒是没恼,反而是笑了,说道:“赵冲,我真好奇。这个冯刀疤究竟是白痴还是脑子有病!”

    “回将军,白痴和脑子有病,意思都差不多……”赵冲一本正经的抱拳回道。

    秦慕白先是一愣,随即一笑:“想不到你还真幽默!”

    “将军,这贼泼皮如此区处?”秦慕白不急不恼,庞飞和众百骑倒是个个怒火攻心刀想出鞘了。

    秦慕白轻轻挑了一下嘴角,冷冷的笑道:“狗咬我一口,犯不着我也回头咬他一口。但军有军规不容亵渎,我现在就想把他那个‘姐夫’请来现场看一看,问一问他,这该怎么办?”

    “秦将军,冯刀疤的姐夫,是……杜成元,杜将军!”赵冲小声道。

    话音刚落,人群中突然闪出一人,大步流星的冲了进来直到冯刀疤面前,左右开弓先是两个响亮无比的大巴掌,差点就要将冯刀疤这个牛高马大的粗莽汉子抽倒在地,然后又轮起脚在他的腹部、屁股上猛踹了几脚。

    气焰嚣张的冯刀疤这回可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儿,大气都不敢吭,仍由那人猛抽猛打,既不敢还手也不敢躲闪,直到被人打倒在地,也只敢抱着头蜷成一团,屁也没再放一个。

    “孽障!你真活腻了!”那人余怒未消的破口大骂,又在冯刀疤的身上重踹了几脚,方才恨恨的转过身来,对着秦慕白拱手长揖:“秦将军万请恕罪,千万不要与这般下作的无知贼痞一般见识!”

    “呵,杜将军真人不露相,果然有一身好功夫啊!”秦慕白冷笑,“可惜我已经过他一般见识过了,这可怎么办啊?”

    来人,正是果毅都尉杜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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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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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秦慕白不冷不热的当众嘲讽的一回,杜成元的脸色很明显的变了一变,很是尴尬。他强打起笑脸,低声道:“秦将军请恕罪,卑职一向不擅言辞,言语若有冲撞冒犯之处,卑职向您赔罪了。”

    “这倒是罢了。”秦慕白摆了摆手,说道,“只是这冯刀疤目无军纪,公然在军营里辱骂上官聚众造反,该如何处置呢?”

    “这”杜成元为难的皱起了眉头,眼睛转了几转,说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如我们私下商议如何?”

    “商议?”秦慕白做惊愕状,说道,“你当是菜市场买小菜,还要买卖双方讨价还价一回么?来人,先把冯刀疤这个目无军纪的贼厮绑了!”

    “是!”

    几名百骑冲上前去,像拽死猪一样将冯刀疤从地上拖起来,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在场仍有一两百水军围观,杜成元的脸色更难看了。

    “秦将军您好歹在众家兄弟面前,给卑职留点颜面吧?”杜成元低声道,“众人皆知冯刀疤是我的小舅子,他犯了事,我定会重加责斥,回去后也定会严加管教,保证他日后绝不再犯。”

    “杜将军,本将也麻烦你搞清楚一件事情。冯刀疤现在犯的是军规,不仅仅是冒犯了谁这么简单。有法不依,如何服众,今后我等又拿什么东西还约束众军?冯刀疤是你的小舅子,这和他犯了军规要受罚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你放心,我一定按军规来明正典刑正大光明的处理他,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说罢,秦慕白挑起嘴角冷冷的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胸膛:“咱们,回见。”

    带着庞飞与众百骑,押着五花大绑的冯刀疤,秦慕白一行人等扬长而去。

    杜成元的脸已经白了,牙齿咬得骨骨作响,眼睛一眯,杀气迸射。

    赵冲杵在原地,感觉自己左右不是人,最是尴尬。于是只好走到杜成元面前,低声道:“杜将军,你请息怒。想必秦慕白不过是新官上任,想要当众耍一耍威风罢了,他定然不会把冯刀疤怎么样的。”

    “啪”

    杜成元突然发作,猛的挥手抽了赵冲一个大嘴巴子,咬牙切齿喝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围观众军士惊呼一声,顿时呼啦啦的散开好大一圈。可见,他们对杜成元是极为惧怕。

    “我、我干什么了?”赵冲又惊又怒,摸着脸瞪大眼睛看着杜成元。

    “滚”杜成元犯然挥手大吼一声,围观的众军士顿时作鸟兽散,瞬间跑得一个不剩了。

    “你干了些什么,权当我不知道吗?”杜成元走到赵冲面前,一把提起他的胸前衣襟逼视着他,切齿恨道:“秦慕白刚来,你就投靠了他。上次他不是还把你请到客栈去会面,你都私下给他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啊!”赵冲有口莫辩,冤屈的道,“我会跟他说什么?我更没有投靠他!”

    “还在狡辩!”杜成元厉声斥道,“刚才你就在帮着他对付冯刀疤,要不然事情能闹得如此地步?”

    “我没有!”赵冲急道,“冯刀疤无视军规私自带人出去嫖宿,这也就罢了;回来之后还要组织一两百人出营械斗这事情若真是闹将起来,动静可就真大了。秦慕白新官上任就等着抓几个出头的家伙杀了立威,到时候岂非是更大的麻烦?我其实真是为了他好,怕他将事情闹大惹祸上身啊!且料他把我好心当作驴肝肺,当众顶撞污辱我我也没想到秦慕白今天晚上就来了军营,居然直接将他给惊动了!”

    杜成元怒视着赵冲,眼睛转了一转,这才松开了手,脸色和缓下来轻轻帮他拍了拍胸前的衣襟,和颜悦色道:“好,是我冤枉你了。你要记住,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秦慕白就想着将我们的船撞船,把我们一锅端。这种时候,我们一定要团结对外,更不能疏忽大意!”

    “是,我记住了。”赵冲低着头,轻轻的咬牙,应道。

    杜成元长吁了一口气,瓮声哼道:“冯刀疤不过是个可怜的替死鬼,其实他是跟我斗上了好吧,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想怎么样。”

    赵冲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放眼四下看一看,周围虽是没人了,可他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看,嘲笑和讽刺他在杜成元面前,连条狗都不如。

    “去,连夜把兄弟们都叫来,我们先议上一议!”杜成元发号施令了。

    “是”赵冲无可奈何的抱拳拜了一揖,走了。

    中军帅帐里。

    “姓秦的,你滥用职权公报私仇!”到了帐外,冯刀疤仍在叫嚣。

    一名侍卫恼火的将冯刀疤扔进帐来。冯刀疤被绑得结实脚下趔趄了几步,另一名侍卫上前一把将他拉住,抓着头发往下一摁,膝盖一挺正中前胸。冯刀疤仰天就倒,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块塌方的水泥墙板轰然落地,顿时蜷缩成了一团都没哼叫出声来,出气多进气少直翻白眼直抽搐,显然是被顶得岔了气。

    “割了这贼泼皮的鸟头!”侍卫们恼怒的吼道。

    难怪众人如此大的火气。就是在长安、天子脚下、哪怕是皇宫大内那样的地方,也从来没人敢当众污辱任何一名百骑将士,就更不用提针对秦慕白了!

    “住手,现在还不能弄死他。”秦慕白轻喝了一声,众侍卫余怒未消的冷哼,分立到了一旁。

    秦慕白在宽大的帅椅上坐了下来,斜睨着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直抽搐的冯刀疤,说道:“先把这贼痞扔进军牢里,好生看管。”

    “是。”众侍卫直接拖着冯刀疤,擦着地面就离开了军帐。

    “将军,这贼厮虽是可恨,但他不过是仗着杜成元在嚣张罢了。”庞飞说道,“常言道打狗欺主,你今日当众将他捉来,想必杜成元一定是恼羞成怒了。”

    “我故意的。”秦慕白冷冷道,“我就是想看看,他发怒了会怎么样。”

    庞飞拧了下眉头,说道:“我在军营先呆几日,左右感觉这里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我私下打听,得知襄州军府三年来换了四、五任折冲都尉与果毅都尉,唯独他杜成元从未换过。据说,上一任折冲都尉因为意见与杜成元不合,当众被他扇了一个耳光,于是从此称病再没来过军营,再不久就自请离任了。这厮,有扇人耳光的癖好。谁要是得罪了他,定会被他绑起来,抽得双脸发肿牙齿脱落方才甘心。”

    秦慕白支起一手摸了摸下巴,笑道:“这倒是个有趣的癖好。你说,如果我也那样抽一抽他,他会做何感想?”

    “他会毫不犹豫的聚众逼宫反你!”庞飞果断的说道,“这军府里上下,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军校是他的心腹。就说赵冲吧,以前是襄阳城里一个倒夜香的,因为水性好又有几分勇力,被他看上了,于是将他带到军营成了雇佣兵,一夜之间将他提成了校尉,已经干了三四年了。”

    “这么说,襄州军府里还当真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秦慕白皱了下眉头,说道,“中军越骑队也是他的人?”

    “是。越骑队队正马立荣,曾是一个绿林强盗,据说一身功夫极是不凡,数年前被捕下狱后,杜成元将他放出收买为心腹,当作打手护院用了许久。两年前将他安插进军营,进了越骑队,半年前做到了队正。”庞飞如数家珍般说道,“其他如长史、司马、各曹参军,也多半是他的人。在襄州军府里,简直就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呵!没想到这个看似文致彬彬的家伙,还有点本事。”秦慕白冷笑道,“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被孤立了?”

    “照现在的情形,我们也就只有长安同来的这些百骑兄弟们,可以信任与依靠了。”庞飞说道。

    秦慕白将右手搭在桌几上,食指和中指有节奏的轻轻叩击桌面,脸上渐渐泛起一丝微笑。

    “恩师好像已经有了对付他的妙计?”庞飞问道。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头一把火,就是要擒贼擒王,煞他杜成元的威风,竖立我自己的恩威。”秦慕白说道,“襄州军府走马换将接连更换折冲都尉,显然都是因为和杜成元不和,被逼走的。呵,别人怕他,我却未必。他不就是仗着出身长安杜氏一门,在襄州本土又与韦嚣尘等人交厚,势力庞大吗?这回我也不玩什么阴谋诡计了,直接与他硬碰硬。我倒想看看,就算得罪了长安杜氏,又能如何?就算我当众抽了他杜成元的脸,他又敢怎么样?”

    “就是!”庞飞顿时眉飞色舞,大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说道,“长安杜氏的确是豪门贵胄,一般人都敬重他们也没什么人敢惹。可是杜如晦之子、驸马都尉杜荷,现在不也就是魏王麾下的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吗?他见了恩师,那也必须得客客气气的,因为恩师是魏王亲自面请,也没请过去的大主。再说回来,杜成元他就算是真的狗急跳墙了聚众犯上武力反叛,我们虽是人少,也未必会怕了他们那群乌合之众!”

    “这就叫,一力压百巧。”秦慕白嘴角一挑,冷冷的一笑,“我任他有千般机巧万般诡谲,这回,我定要死死吃住他!明日公审冯刀疤定罪行刑,到时自有分晓!”

    “太好了!”庞飞喜形于色,激动的道,“来了襄州这么久,憋屈的事儿可真多!总算可以发泄一回了!”

    翌日,清晨。

    中军大鼓比平日早了一炷香的时间敲响,轰声隆隆,震得整座军营都在颤抖了。

    平日里有些睡惯了懒觉的军士们被惊醒,纷纷骂咧的起了身,慢吞吞的穿上军服提起兵器,跑到了大校场。大家彼此口耳相告,说新任折冲都尉终于前来上任了,今日亲自主持晨训。众军士这才打起一点精神,在校场上快速集结起来。

    秦慕白穿上了金盔佩上了宝刀,身后仍是飘着那件怒目飞扬的麒麟战袍,威风凛然的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一千多名军士在集结。

    杜成元与军府的上下官将都到了,一起上了点将台站在秦慕白的身后,垂手而立。众人时不时的互递一个眼睛,心怀鬼胎又有些忐忑不安。

    三通鼓罢,一通冲天号角。

    “杀”

    全军整齐一记威武的大喝,提枪上扬往身前重重一顿。衣甲嚯嚯枪戟如霜,全场肃然无声。

    号角声灭,军队集结算是完成了。

    秦慕白背剪起手放眼四望,一千多号人也都不约而同的看着他,相互打量。

    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的呼吸仿佛与轻微的晨风和到了一起,吹刮得点将台上的旗帜轻轻飞扬。

    “我,秦慕白,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将军!”秦慕白中气十足突然一声大喝,倒把身后的许多人骇了一弹。

    “也就是从今天起,襄州军府上下所有将士,只需要做两件事情。”秦慕白大声说道:“一是遵守军规服从号令;二是,对我秦慕白惟命是从!”

    几记大喝,震得他身后的杜成元等人不禁吸了几口凉气:这人好足的中气,定是有些内家功夫的修为!

    “我话说完,有谁反对,站出来。”

    秦慕白扔下这句,满场寂静鸦雀无声。他身后的众多官将大半都在屏气凝神,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约而同的想道:要开战了、要开战了!秦慕白这明显是在向杜成元公然宣战了啊!.

    [感冒了,头好疼。今天就只更这些了,大家见谅!]

    

第220章 辕门立威

    “太嚣张了!”

    杜成元等人同时在心中迸出这一句,互相交换眼神,脸上各自泛起不屑、鄙夷与愤怒的神色。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庞飞双眉一挑怒目一瞪,许多人尴尬的挠腮干咳,调转脸去,避开他的眼神。

    秦慕白昂然站在点将台上,等了片刻,见无人站出来说话,方才说道:“这么说,大家都对我刚才的话表示认可了,这很好。军队不等同于其他的地方。常言道军令如山,身为军人,遵守军纪服从号令是最基本的要求。做不到这两点的,就脱下这身军袍滚回老家种田去,大唐不需要这种孬兵!”

    全场寂静无声,秦慕白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震得好多人耳膜生疼。

    “昨夜,军中生了一件怪事。”秦慕白突然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怒意的厉声道,“左营水军,居然在深夜霄禁之后聚众营啸,扬言还要杀出军营与人械斗去。除此之外,那个魁还极其嚣张的当众辱骂上官,行为极度恶劣,已是严重违反了军令!今日,本将就当众依律对其进行审判——来人,把军犯冯刀疤押上来!”

    众军一起睁大了眼睛,看着几名百骑将五花大绑的冯刀疤连拉带拽的拖了出来。站到点将前之后,嘴里被破布堵死的冯刀疤仍是目如喷火的怒视着秦慕白,呜呜的叫唤。

    “跪下!”秦慕白一声厉喝,冯刀疤的眼睛却是瞪得更大了,一脸怒容似要吃人一般。他身后的两名百骑可就恼了,对着他膝弯里左右就是一脚,冯刀疤猝不及防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磕在地上,两名百骑双双掐住他的锁骨疼穴,将他死死摁住再也动弹不得。

    “大庭广众之下,此贼已被绑缚居然还想上前来攻击本将,真是胆大妄为!”秦慕白怒声道,“长史何在!”

    “卑职在!”一名四十多岁的干瘦男子走上前来,对秦慕白弯腰拱手施礼,“卑职襄州军府行军长史审有洲,见过秦将军。”

    秦慕白点点头算是与他回了礼,说道:“审长史,你典掌军纪执管刑令,就请你依大唐军律,当众宣定冯刀疤的罪行!”

    “是。”审有洲拱了拱手,一双三角眼不自觉的朝秦慕白身后瞟了瞟,却迟疑着不说话。

    秦慕白知道他在看杜成元,冷哼了一声道:“审长史,难不成本将身后竖立着刻有大唐军律的碑文?”

    “不不,没有。”审有洲尴尬的干咳了一声,站直身子,朗声道,“冯刀疤酒后滋事冒犯上官,意欲纠集众军士出营械斗而未遂。依律,当判削其旅帅军衔罚没俸禄田产,杖责五十。念其初犯,又加以往进剿水匪英勇作战有功,本官量刑而度,责定判其:削职为兵,杖责二十。因其有伤在身,杖刑先予寄放,以观后效令其戴罪立功。如有再犯,二罪并罚加量刑罚并不容情!”

    被摁跪在地上的冯刀疤挺起胸来就在笑了,摇头晃脑的好不得意。心中想道:削去旅帅军衔,夺去俸禄田产,无所谓嘛,以后风声平了,或是这姓秦的滚蛋了,我要官复原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杖责二十,留寄后打……哈哈,这更是一纸画饼了!——姐夫啊姐夫,还是你行啊!

    秦慕白一脸冷笑,死盯着审有洲。

    审有洲开始还神情自若如同背书一般侃侃而谈,到后来被秦慕白盯得浑身不自在,尔后有些胆战心寒,嘴里都犯哆嗦了。

    “你说完了?”秦慕白沉声道。

    “回……秦将军话,卑职说完了。”审有洲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拱手回道,“秦将军以为,卑职判得是否妥当?”

    秦慕白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身后的杜成元等一行官将,说道:“诸位以为,审长史的判决是否公正妥当?”

    众人交头结耳做商量状,然后纷纷点头道:“甚妥,甚妥……”

    秦慕白也不着急,抬手指了指杜成元,说道:“杜将军,你以为如何?”

    杜成元倒是沉稳镇定,上前一步抱了抱拳道:“审长史典掌军纪执管刑令,对军令熟之又熟,他定是权衡再三,再结合‘情理法’做出的公正判决,卑职认为妥当,表示拥护。”

    秦慕白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道:“庞将军,你以为如何?”

    杜成元与庞飞分别都是果毅都尉,是秦慕白的左右副手,问完杜成元再问庞飞,也算合情合理。

    庞飞上前一步,重重一抱拳:“回秦将军话,末将以为,审长史的判决完全不合情理,不符军令,根本就是一通狗屁!”

    “你、你说什么?!”审有洲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惊诧的指着庞飞喊道。

    “审有洲,我问你!”庞飞怒视审有洲,大喝道,“你身为长史,军中内务与军纪军令皆由你典掌司执,但你当真熟知我大唐军队的各项军令军规吗?”

    “我、我当然知道了!我不知道,难道你还知道不成?”审有洲一脸已是通红,恼羞成怒的争辩道。

    “那好,本将问你——”庞飞指着审有洲,厉声道,“我大唐军令‘十斩’第七条,说的什么?”

    “说、说的是……说的是……”审有洲结结巴巴,一脸通红额头上冷汗直下,冥思苦想后喃喃道:“说得好像是……遗失、倒卖、故意毁坏军械者,斩!”

    “你放屁!”庞飞大怒的喝道,“你若不记得,本将这里有军令折子,你拿去看吧!”

    说罢,庞飞从将铠的铠兜里拿出一本当初百骑印的军令册子,重重砸到了审有洲的身上。

    审有洲的一张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势上又压不住庞飞这个威猛的武将,只得哆哆嗦嗦的翻开军令册子,作老眼昏花状仔细的一排排细看,突然一惊道:“十斩令第七条,以下犯上不服号令者,斩!”

    “哼!”庞飞冷哼,“你再看看五十二刑第二十七条写的什么!”

    “是……私出军营者,杖刑五十罚禁食两日。”

    “第三十一条!”

    “逃营狎妓者,杖责五十,削其军籍逐出军营!”

    “你再翻回来,十斩令第二条!”

    “聚众十人以上组织械斗者,斩!”

    “再翻回去,五十二罚第四十六条!”

    ……

    审有洲被折腾得手忙脚乱满头大汗,哆哆嗦嗦的慌忙翻着书页,嘴里已经在结巴了:“霄禁之后私自出营喧哗者,杖二十,罚食两餐。”

    “够了!”秦慕白厉喝一声,逼视着审有洲,冷冷道,“审长史,本将命你即刻回去熟读军令军规,务必做到倒背如流。三日后本将会亲自考评于你,如若办不到,你这长史也就不必干了!”

    “什、什么!”审有洲惊骇道,“秦将军,卑职虽然品职低微,但好歹是应春闱、举明经登科入第,由吏部指派的官职,你有何权力罢免卑职的官职?”

    “哼!那你要不要试一试,看我能否现在就罢了你的官职,放你回去种田,一辈子也休想再踏入仕途?”秦慕白冷笑。

    审有洲顿时惊呆,手中的军令册子也失神掉到了地上。他惊慌的、求助的看向杜成元,杜成元却故意左右顾盼视而不见。

    他这才慌了,心中想道:这个姓秦的可是京官来的,据说还是秦叔宝的儿子,既是将门虎子又是皇帝的女婿,在京城里肯定手眼通天!他要罢我的官,那还不是一封信、一句话的事情?杜成元就算在长安也有些门路,但他那些能走门路的大人物,又怎会为了我而去奔波,或是与秦慕白对抗?……苍天啊,我怎么这么愚笨,听了杜成元的指派干这种出头惹祸的蠢事?

    “不不不,秦将军恕罪!千万恕罪!”审有洲猛咽了一口唾沫,慌忙弯腰拱手连连拜揖,嘴里直哆嗦的急道:“卑职马上回去苦读、熟读军令。不消三日,两日后就请秦将军检验!”

    “算你识相,去吧!”秦慕白低低的沉喝一声,审有洲手忙脚乱的捡起地上的军令册子,落荒而逃。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众军士都被惊到了,纷纷交头结耳议论纷纷。杜成元和其他的将官脸上,神色更加难堪和紧张。

    “诸位,你们要不要也都熟读一下军令,再来判断审有洲方才的判决,是否妥当呢?”秦慕白问道。

    “不必了、不必了……”好多人急忙摆着手打着哈哈应道。

    唯有杜成元,一脸铁青闷不作声,也不正眼去瞧秦慕白。

    “那也就是说,你们对于方才庞飞将军所背颂的军令,没有怀疑了?”秦慕白又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众官将又七嘴八舌的应答道。

    眼看审有洲吃了个大闷亏,差点一不留神就被罢了官,在场的大多数官将心中都已清楚明白:这个秦慕白可不是个莽撞的愣头青,他完全是有备而来、而且有着足够的底气与实力!

    否则,他哪敢当众说出要罢了审有洲这样的大话?大家都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岂是能被这样一句话给唬住的?这秦慕白也不像是白痴蠢货,又岂会口无遮拦的说出这等漫天放屁的蠢话,授人以柄?

    显然,方才他那一句**裸的威胁,就是在杀鸡儆猴啊!——以前在襄州军府里,跟着杜成元能混得轻松一点,保得官职饭碗不失;可是眼下,如果逆着秦慕白,那铁定罢官丢饭碗!

    在场的为官之人心里可都是有竿儿称的,两相权衡,心里都变得透亮了——这要是继续较量下去,定是秦慕白赢,杜成元完败。毕竟,胳膊肘儿扭不过粗壮的大腿啊!好吧好吧,就算不能背叛杜成元,那也千万不要去得罪秦慕白!

    “那就这样吧!”秦慕白话了,“大家也都见识到了,庞飞将军对于我大唐的军令是无比熟悉。就由他暂时代替长史审有洲,对冯刀疤重新下定判决。诸位可有意见?”

    众人哑口无言,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杜成元。

    杜成元已是骑虎难下,咽着一口怒气,强作镇定道:“秦将军,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既然这么说,就是肯定想讲上一讲喽?”秦慕白笑,“既是公审,就当各抒己见,你说吧!”

    杜成元被挖苦了一回,嘴角一抽搐又不敢作,只好忍气吞声,说道:“常言道,法不责众。据卑职所知,昨日出营狎妓的、与人斗殴的、聚众营啸的都不止冯刀疤一人。如若当真严格追查下来,多的不敢说,左营水军将士至少要有一半人被砍头啊……秦将军,既是依律严判法不容情,奈何单单只执拿了冯刀疤一人问罪?纵然他的行为是最为突出可恨,然则,光是责罚他一人,又怎能符合军令,怎能借以服众呢?”

    杜成元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说得前面几排的军士们能听见。他话未落音,现场已是一片哗然!

    众军士都惊到了!

    “还要杀人吗?”

    “不会吧!难不成我们整个左营的兄弟都要受殃?!”

    ……

    秦慕白双眼一眯绽出一抹杀气,心中怒道:算你狠,杜成元!你居然要让冯刀疤拖这么多人下水!说什么法不责众……你这是要故意激怒左营全体水军将士制造混乱,陷我于众矢之的、让我成为他们的公敌对我进行孤立吗?!

    如此阴毒!

    看到众军士都在激烈的议论,杜成元连忙走上前几句,大声道:“众位兄弟,你们认为我说得对不对?众皆犯事,独罚一人,这如何说得过去?”

    “对、对!杜将军说得对!”军士当中马上有人大声吼叫。

    显然,杜成元在这支军队里还是有许多心腹死党的。

    “如果当真严格按照军令来判罚,那左营水军的兄弟,至少有一半要吃板子、削军衔、扣俸禄,甚至人头落地!”杜成元得势不饶人,继而大叫道,“如此判罚,何以服众?难不成要把我们襄州军府的将士全部赶走、杀光,方才是合了军令吗?”

    “是啊、是啊!哪能这样啊!”

    ……

    庞飞站在秦慕白的身边,一只手握着刀柄,目露杀机俨然随时就要动手上前砍人了。

    秦慕白却是淡定如初,暗暗递了个眼神给庞飞,示意他不要冲动。

    杜成元跑到台前叫嚣了好一阵,还当真把众军士的火气给惹了起来。眼看着现场已是群情激昂,看似要哗变了!

    杜成元斜眼瞟了瞟秦慕白,脸上泛起一抹得意的暗笑。转过身来,他正儿八经的对着秦慕白拱手一拜,正色道:“秦将军,并非是卑职故意煽风点火,而是人心如此,民情如此。还请秦慕白体量众心,量刑度罚,不要冷了众兄弟们的心,也不要激怒了众家兄弟啊!”

    “杜成元,你叫嚣完了?”秦慕白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双手剪在背后,慢条斯礼道,“你当众煽惑意欲逼宫,在场所有人可都是目击见证。待本将处理完了冯刀疤,再来与你计较!——庞飞,还不宣判!”

    “是!”庞飞走上前来,目如寒刀的逼视杜成元,握着刀柄的左手斗然轻微一弹作势要抽刀,骇得杜成元条件反射的往后一弹——“你想干什么!”

    “贪生怕死之辈,也敢与我们来斗!”庞飞的左手扔是握在刀柄上,刀并未出鞘。

    “你、你……”杜成元被惨惨的戏弄了一回,恼羞成怒,肺都要气炸了,又不知该如何作,只能指着庞飞气得浑身抖。

    秦慕白走上前来,说道:“在庞将军宣判之前,本将有两句话要说。”

    “其一,军有军规,法不容情。大抵死囚进了监牢,都是要问斩的。难不成因为牢外还有没被抓获的当杀之人,就意味着律法对其不公?难不成要等天下所有的重犯都抓尽抓绝了,方才对穷凶极恶的死囚歹徒用刑?杜成元之论,纯属大谬狡辩。众位兄弟不必听他蛊惑;”

    “其二,昨日冯刀疤犯事,本将亲眼所见,亲自所抓。常言道捉奸在床抓贼抓赃,冯刀疤犯事罪证确凿不容抵赖。其他或有帮凶从众,然本将没有证据,绝不捕风捉影胡乱抓人。杜成元之语,纯粹是在妖言惑众挑拨离间。今后,兄弟们务必慎言慎行,不要再违反军令被我抓到。否则,定罚不饶!”

    众军士这才各自吁了一口气:还以为要搞诛连呢,原来不会啊!

    那些杜成元的死党心腹们的嘴巴也一下被堵牢了,干着急,憋不出话来。

    秦慕白摆了摆手,庞飞点点头叉起腰,大声道:“本将依大唐军律宣判军犯冯刀疤之罪行——依大唐军令十斩令第二、第七条,冯刀疤聚众十人以上械斗,当斩;公然以下犯下不服号令,当斩;私自出营嫖宿,当罚杖责五十……数罪并罚,判——辕门斩立决,削去军籍、军衔,罚没田产、俸禄,立刻执行!”

    “是——”

    四名红衣刽子手,扛着一人多长的斩刀,上前就拖起冯刀疤奔向辕门。

    满场皆惊!

    冯刀疤拼命的挣扎,其中一名红衣刽子手挥起刀柄在他头上重重一砸,当场晕厥了过去。

    杜成元的脸一下就白了,慌忙跑到秦慕白面前:“秦将军,请容卑职再说两句——”

    “噗哧——”只听不远处的辕门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杜成元浑身一颤,眼睛就直了。

    秦慕白淡淡道:“你说得太慢了,杜将军。死者已矣,你节哀收尸去吧!”

    行刑的红衣刽子手,可都是百骑的人。中军司戟、司戈这些武官,也兼有司刑之职。中军帐前八大斩,全由百骑的人在担纲。

    杜成元如同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浑身抖脸色白嘴唇都清了,呐呐的转身看向辕门。只见那四名红衣刽子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手大踏步的走过来,对秦慕白一抱拳道:“军犯已经授,司刑前来复命!”

    “嘀嗒、嘀嗒……”

    冯刀疤一颗大好的人头,从脖颈处齐根断了去,不停的往下流血。脸上带疤表情狰狞的一颗人头,骇得秦慕白身后的许多官将脸色刷白大气也不敢出。

    全场肃然,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胆战心惊!

    “将军犯人头遍示全营号令三军!今后,谁还敢犯我军令者,与此贼同!”秦慕白大声喝道。

    “是——”刽子手们应了诺,提着血淋淋的人手跑到阵列中去,传示人头了。

    杜成元浑身冰凉表情僵硬的杵在原地,面如死灰嘴唇颤抖,喃喃道:“我、我该如何向夫人交待?”

    “放心,杜将军。”秦慕白说道,“待人头遍示三军之后,我会让你收尸,还冯刀疤一个囫囵尸的。至于你方才惑众滋乱一事,本将念在你牵念亲人性命神思混乱的份上,不予严究。但你须得写一份认罪保证书上来呈交予我,一则认错,二则保证以后不再触犯此类错误。你有疑问吗?”

    “回、回秦将军话,卑职没有疑问。”杜成元也不知怎么强打起的精神,转身过来对秦慕白拱手拜了一揖,喃喃道,“谢秦将军宽恕,卑职……卑职会好好写的。”

    “这样最好不过。”秦慕白嘴角上扬冷咧的一笑,昂看向众军。

    几名刽子手在全场跑了一圈,让众军士都看遍了冯刀疤的人手,然后又回了点将台前。

    “今日到此为止。”秦慕白大声道,“本将令,全军将士回营,熟读背颂军令军规,三日后统一考核。到时如有不合格者,一律严惩不怠!”

    秦慕白话音落定,全场鸦雀无声。九成以上的人都避而不敢直视秦慕白了,脸上间或流露出惊惧的神情。

    “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大声一点,你们全是大家闺秀吗?”

    “听、清、楚、了——”一千多号人,雷声大吼,仿佛在泄胸中的无限恐惧之意。

    “很好。”秦慕白这才满意的微然一笑,摆摆手,“散伍——”

第221章 离间计

    襄州军府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安宁过。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军府全体上下都拉出营地外出了,诺大的一个营盘雅雀无声。

    因为,所有人都躲在军营里,苦苦的背读军令军规。

    中军大帐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将军,今天真是要痛快死了!”一名百骑卫士说道,“冯刀疤的那颗贼头是卑职亲手砍下的。但见白刀一闪红光一绽,一颗狗头就这样落了地。方才砍完,我又后悔了。怎么能敲晕了这贼厮然后再砍头呢?真是太便宜他了,至少该在砍他狗头之前,做足样式吓飞他半条命才行啊!”

    众人一起大笑。

    又有一人道:“今日真是扬眉吐气了!”

    “不说扬眉吐气吧,该是出了一口恶气。”另一人接道,“咱们百骑,犯不着在几个土鳖府兵面前耍威风。只是这群坐井观天的夜郎之辈,太小瞧咱们了!”

    “就是、就是!”

    众侍卫七嘴八舌,讨论得热闹。

    敢情今日校场立威之事,让他们颇为激动。

    秦慕白坐在帅椅上,慢慢的品着一杯茶,看着众家兄弟欢声谈笑,微笑不语。

    庞飞站在他身边,跟着笑了一阵后说道:“恩师,现在我们和杜成元换了个位置了。”

    “怎么说?”秦慕白问道。

    “此前,是敌明我暗,杜成元等人等着我们出招,他们被动的应对。”庞飞说道,“现在是敌暗我明了,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该会怎么算计报复咱们。以杜成元的性格,小舅子被当众斩,这样的事情他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不错,你果然越来越稳重,也越成熟了。”秦慕白点头赞许,微笑道,“所以,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因为我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区区一颗冯刀疤的人头,还不足以将杜成元一群人完全镇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没那么容易就范的。试想,他也在军府里横行了有些年头了,怎么会一夜之间就甘心沦为陪衬应声虫?你说得对,这绝计不是杜成元的性格,否则他就不会接连把好几任折冲都尉排挤走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庞飞问道。说罢,他又对众百骑招呼了一声,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听秦慕白训话。

    秦慕白站起了身来,说道:“历来,强龙不压地头蛇。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地头蛇在本土有着深厚的根基。一则人脉很广,二则经营多年,狡兔三窟套路很深,外来之人一时很难摸清对方的路数。但我们不是一般的强龙,有着压倒性的实力,所以用一个狂风催疾草的手段,杀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冯刀疤之死,算是一个下马威,同时也是一个宣战的信号。接下来,杜成元肯定会恼羞成怒不顾一切的与我们对抗纠缠,至此方休。因此,兄弟们……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大家务必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可有半分懈怠或是自满!”

    “谨遵将军教诲!”众人一起应诺。

    秦慕白点了点头,说道:“正如庞飞所说,现在是敌暗我明了。我们不知道杜成元他们何时何地会再出狠招,因此,除了我们自己要提高谨惕小心提防之外,还必须要牢牢的掌握对方的动向。强龙要压地头蛇,一个最直接、最快的方法,就是从对方阵营中,争取一两个有用的核心人物过来。”

    众人顿时眼前一亮,纷纷深以为然的点头:“将军高论!”

    “只是,这说来容易做来难哪!”庞飞说道,“襄州军府里的官将,除了我们这一行人,其他多半都是襄州本地人。他们相互之间知根知底,彼此之间又都有着千丝万绺的联系。想要分化对方不是不可能,但是这个人选太难选择了。”

    “将军,某有一事想要汇报,或许对将军有用。”一名百骑拱手道。

    “讲。”

    “是。”那百骑应了一声,说道,“就在昨夜我们从左营将冯刀疤抓回来之后,杜成元当着一百多水军的面,狠抽了赵冲一个耳刮子。还骂他吃里扒外,说他投靠了将军,是他帮着将军你出卖和对付了冯刀疤。”

    “嗯?还有这等事?”秦慕白双眉一拧,眼睛一亮,“你可否说得详细点?消息来源可靠吗?”

    “绝对可靠,在场一百多人亲眼所见。今日清晨早起,我去火房给将军与诸位兄弟取早膳时,无意间听到火夫们说起的。”那名百骑将士说道,“我试着攀谈打听,火房里的火夫们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我。”

    说罢,这名小卒就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说给了众人来听。

    秦慕白听完沉思了片刻,点点头道:“不错,这个消息,倒是有用。原本杜成元就有些怀疑赵冲了,现在冯刀疤被斩,他难免牵怒于赵冲,赵冲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上前我在客栈中与赵冲交谈想要套他的话,他的嘴巴就极为严实,但我知道,他绝对是个内幕知情人。这个人,很有争取的必要,也有成功的可能性。但是……我们需要演一场戏。上一出假戏真做、真戏假做的——离间计!”

    “离间计?”众人异口同声的惊讶道,“如何一个离间法?”

    “说来倒也简单。兄弟们,都附耳过来,听我细细告知。此事绝密,千万不可泄露……”秦慕白让众人都将脑袋凑到了一起,密授机宜。

    众人听得抿然笑,纷纷点头赞道:“真是妙计!”

    午饭时分。

    全营将士都像赶集似的打了饭,缩到营房里边扒饭边狂读狂背军令军规。好些人可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因此只能拜求识字的同乡读给自己来听。因此整个军营里一片嘈嘈杂杂全是腔调各异的读书声,让人以为误入了学堂。

    赵冲手里拿个军令小折子,闷头走到火房的餐桌边坐下来,恼火的一拍桌子:“火头!给老子弄两样小菜、温两壶酒来!”

    身为一名校尉,吃吃小灶的权力还是有的。但赵冲今天明显是因为心情不好,想来借酒浇愁。一名火头军看情形不对,二话不说急忙给他弄来了一盘油炸鱼干,一份酱腌咸菜,两壶酒泡在热水瓮里也一并拿了来。

    “将军慢用!”

    “滚吧!”赵冲没好气的一挥手,抡起酒壶就往嘴里倒。哗啦啦的,直接倒去了大半,一半进嘴一半淋到了胸襟上,湿了一片。

    “狗娘养的!什么东西!!!”重重的将酒壶顿在桌上,赵冲一抹嘴就开腔大骂。

    “哟,赵校尉好大的火气啊,这是骂谁呢?”蓦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倒把赵冲骇了一弹。转头一看,居然是庞飞。他吓得一下弹坐起来,急忙拱手施礼:“庞将军恕罪,末将没有骂谁,只是心情郁闷,聊以泄一通!”

    “没事没事,坐吧。”庞飞笑嘻嘻的冲他努努嘴,原来他自己手上也担着两盘儿菜点呢,敢情也是来吃小灶的。

    “哎呀,襄州军府的伙食不行啊!”庞飞一边啧啧的摇头,一边叹着气坐到了赵冲身边,骂咧咧的道,“没羊肉没好酒也就算了,满以为到了港口上州能有好鱼吃,没成想这军府里的鱼肉也不新鲜,还全是油炸了的鱼干,嚼在嘴里跟树根似的。这连个下酒的好菜也没有了,真没劲!”

    赵冲呵呵的笑道:“真是让庞将军见笑了。毕竟是地方军府嘛,哪比得上皇家御率,那伙食定然是差上许多的。其实有油炸鱼干就已经不错了。遇上军费吃紧,一连要吃几个月的糙面馒头泡稀饭。要想打个牙祭,非得告假去城里不可。”

    “来来,干杯。”庞飞不客气的拿起赵冲的另一壶酒,和他对碰了一下,笑嘻嘻的道,“中午喝点没事,秦将军肯定睡午觉了,抓不到咱们。喝吧!”

    “好,庞将军如此赏光,末将定然要奉陪了。”赵冲就拿着酒壶与他对饮。

    “哎,这酒……真他娘的酸哪!哪是酒,分明是醋!”庞飞喝了一口,就不停的呸呸直吐。

    “哈哈,庞将军,你就将就着点吧!”赵冲大笑。

    “在军营里窝了好几天,肚子里的馋虫酒虫一起在叫唤了。”庞飞苦着脸摸着肚子哼道,“赵冲,说说,襄阳城里有哪处好酒楼子饭菜不错的,带我去吃一回?”

    “这……”赵冲一时面露难色。

    “怎么着,难不成还怕我会让你花钱?”庞飞笑道,“放心吧,我请客。你只负责引路!”

    “不是、不是……”赵冲连忙摆手,犹疑道,“只是秦将军方才颁下严令,任何人都要遵守军令,不得私自出营啊!再者,三日后要考校军令军规,我这还没背熟呢,不去、不能去!”

    “哦,这样啊……”庞飞眼珠子转了一转,嘿嘿的笑,“有我在,你慌什么?军令抽考是我负责的,秦将军日理万机,哪能当真亲自来监管?你想要通过,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再说了……我好歹是个都尉吧,批个假没问题吧,哈哈!那就这么定了,明天,随我出营逍遥快活一天去!”

    说罢,庞飞就起身走了,随手还拿走了赵冲的一壶酒,哈哈的笑道:“虽是酸酒,聊胜于无啊!”

    “等、等等!庞将军——”赵冲苦着脸在后招唤,庞飞却是扬长而去了。

    “这什么意思啊?!”看着庞飞的背景,赵冲紧拧着眉头,神色变得有些严峻起来。

    庞飞回帐之后,将方才的经过说给了秦慕白听。

    秦慕白听完婉尔一笑:“干得不错,看来你很有一点上台唱大戏的天份。就是要这样,不经意的、很偶然的去与他接近。但不要表现得太过亲近示以拉拢。我们的目的只在于,让杜成元知道这些小场景之后,误以为赵冲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嗯,好。”庞飞点头,笑道,“恩师,你这出计策真是用得极妙。杜成元本是精明霸道偏又很多疑之人。到时候任凭赵冲如何解释,他恐怕也是信不过赵冲了。”

    “是啊!如若杜成元不是个喜欢前思后想的精明之人,反而不会中这样的计了。”秦慕白点头笑,拿起庞飞弄来的那过来酒尝了一口,顿时骂道,“**,这也算酒?你是故意装了一瓶醋来的吧?”

    “呃……我刚喝一口,也吐了……”庞飞嘿嘿直笑。

    “那你还弄来?”秦慕白瞪眼道。

    “还不是为了让赵冲以为,俺就好着这一口嘛……”

    傍晚,秦慕白叫人安排一场中军宴,算是正式与军府上下的官将见个面,相互认识一下。

    在放出消息之前,秦慕白就故意先差人把赵冲叫了来,单独在营房里谈了好久的军务。说来说去,无非是关于水鬼、军舰与水军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聊得赵冲都有些不耐烦了,秦慕白却像是个絮叨的老妈子,就是不肯结束谈话,也不放赵冲走。

    直到天色将晚中军帐前酒宴已经摆好,其他大小将佐都到齐时,秦慕白才说道:“好,今天就先谈到这里。赵冲,今日算是本将的见面宴,一起出去吃饭喝酒吧!”

    “末将自当作陪。”赵冲拱手作揖,自然不疑有他。

    等他和秦慕白前后脚走出中军帐时,才有些傻了眼——

    全营上下的官将都已在场,自然包括杜成元也在。所有人都看向秦慕白这边对他抱拳施礼,自然也都死死的盯上了他。

    “我、我……”赵冲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真想说“我跟他没什么”,但又不知这话该如何说起,岂非越描越黑?

    只见杜成元冷眼瞟了一眼赵冲,装作视而不见,正含笑与秦慕白寒暄,俨然秦慕白不是他的杀亲仇人,而是他的挚亲好友一般。

    秦慕白也与众人笑语客套打着招呼,还刻意转头道:“赵冲,你快找个地方坐下呀!让你站着和我谈了一下午,想必那两条腿都累酸了吧,哈哈!”

    “我、我……是!”赵冲百日莫辩的直吱唔,真有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挑了个地方坐下。不经意的看一眼杜成元,只见他一双眼睛如同利刃一样,正寒光闪闪的盯着自己,不由得一阵头皮直麻。

    “来,诸位!相逢即是有缘。大家同袍一场,岂非是前世修来的兄弟缘份?今后,秦某人还要承蒙诸位的鼎力支持了!”秦慕白举起一碗酒,说道,“请满饮此碗!”

    “秦将军请!”众人回了礼,一起举碗饮酒。

    秦慕白举碗喝酒,那碗刚凑到嘴边却突然停住,顿时吐出一嘴的酒水,大骂道:“火头!这是什么屁酒,如此酸苦难喝!”

    旁边伺候着的火头军惊惶的站出来道:“回秦将军话,军府里一直都是用的这种酒,已有多年。”

    众人就大笑,有人说道:“秦将军喝惯了皇宫里的御酿好酒,自然饮不下这等村醪酸酒了。”

    “这怎么能喝啊!”秦慕白直撇嘴,连声道:“庞飞,你抽空亲自跑一趟襄阳城,务必订一批好酒来。军中平常虽然禁止酗酒,但逢年过节或是犒劳将士,总要用到酒水。如此酸醋如何能当酒喝!”

    “是!”庞飞出来应了诺,但马上面露难色,“但是末将初来乍到,对襄阳城不熟啊!”

    “那就让赵冲给你当向导吧!”秦慕白随口就吩咐道。

    赵冲一怔,半晌没回过神来。

    庞飞连忙在一旁提醒:“赵冲,秦将军叫你呢!”

    “啊!”赵冲一愣,急忙跳起身来应道,“末将遵命!”

    “好,大家凑合喝点吧!”秦慕白很自然的随意摆了摆手,笑道,“喝水虽是不济,但也算是本将一番心意吧!改日有了好酒,再请大家痛饮!”

    “谢秦将军!”

    然后,众人就坐下来且吃且聊了。

    赵冲坐在坐榻上,一直头皮紧心里直颤悠,时不时的瞟一眼杜成元,左右感觉他就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心里就在嘀咕着:一会儿一定要找他解释一下,我可没跟他们有什么往来!

    中军帐的酒宴入夜不久就散了,只是意思意思,大家可都没敢滥饮滥醉。

    正当众人一直起拜辞了秦慕白准备一起离开时,庞飞急忙叫住了赵冲:“喂,赵校尉,你过来!”

    赵冲心里直叫苦,但也只好走了过去,抱拳道:“庞将军有何训示?”

    “哈哈!听到没,秦将军亲自给我们批假,让我们去襄阳城里买酒了!”庞飞一脸贼笑的直搓手,“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吧?趁夜去,明早回,也不耽误什么事情。有空嘛……晚上咱们也一起去消谴消谴?”

    “啊?哈哈,好……”赵冲听出了庞飞话中之音,男人嘛,凑到一起去“消谴”,无非是逛窑子。他显然是道中之友,先是一喜,一个“好”字才说了一半,马上又面露难色直摇头,“不妥不妥!出营狎妓可是要吃军法的!”

    “没事没事,咱们又不是偷跑出去的!军令上说,‘私自’出营狎妓者方才受罚,我们这不是出去公办嘛,哈哈!”庞飞不由分说的一把搭上赵冲的肩膀,连拍了几下自己的胸铠,窃笑道,“钱,不用担心。今天就我请客了,算是答谢你给我带路。咱可先说好,你可要好好带路啊,一会要是妞不漂亮或是买不到好酒,我可饶不得你……”

    “等等,庞将军,这个……”

    “还吱唔个什么?你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怕我会把你怎么样?走,就现在!时间宝贵,**一刻值千金啊,哈哈!!”

    “好吧……哎!”

    秦慕白在帅帐里,听百骑将士回报庞飞的情景,乐得直笑。

    “这死小子,一肚子坏水,干这种事情真是有一套。”秦慕白摇头不已的笑道,“惨就惨了赵冲,根本就连跟杜成元解释的机会也没有。赶明日我再亲自给赵冲那边加把柴添把火,就不难做成他已经投靠我的事实了。”

    “将军真是妙计!”回报的百骑将士笑道,“对了,那个行军长史审有洲,仿佛对将军极是惧怕,他那边是否可以利用拉拢一下?”

    “暂时不用。”秦慕白说道,“不出所料的话,他在杜成元的阵营之中也是个可有可无的废物,知道不了多少有用的东西。否则,杜成元不会把他踢出来当送死的出头羊。你仔细想想,整个军府之中,最重要的部份是哪两个?”

    这名百骑将士仔细寻思了一阵,说道:“当然是与水鬼直接打交道的左营白浪水军,与坐镇中军的雇佣军、精锐越骑队了!”

    “答对了。”秦慕白微笑的点头,“赵冲是水军统领,那么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哈哈,卑职这就去把越骑队队正马立荣叫来!”

    “聪明,快去吧!”

    待那名侍卫走后,秦慕白舒舒服服的将腿撂到了桌子上,自言自语的笑道:“玩硬的你没胜算,玩阴的我更不怕你。杜成元啊杜成元,你可一定要挺住,别那么快败下阵来,不然就不好玩了。还有,你最好快点使出一点劲爆的手段让我接招,否则我就真的要大失所望喽!”

第222章 魔高一丈

    华灯初上,长乐未央。

    襄阳县城虽不如长安那般富丽堂皇,夜生活却是一样的纸醉金迷。

    襄州可是纵贯南北枢纽的大港口,往来富商与行人旅者多如过江之鲫,这同时也就意味着滚滚的财源。于是襄阳的商埠异常活跃,酒肆客栈,时常爆满。杯物弥香食馔不冷,南北的名吃菜点都能在这里觅到综迹。而乐坊莺苑之中,烟花巷柳之地,最是令人眼花缭乱乐不思蜀。

    江南的美女不同于北方与关内的美人儿,别有一番小家碧玉小巧玲珑的味道。仿佛身上都带有一股江汉河面上的烟水之气,温柔可人软语生香。能在襄阳城的莺菀里捞到一份“营生”的女子,那定然不是寻常货色。寻常百姓人家,也不乏“半掩门”的良家女子,偶尔暗中接客赚些皮肉钱。对于那些厌倦了家中妻妾、还腻味了娼妓女子的男人来说,别算是一番别样的寻欢刺激。

    不断有行在流通河港之间的旅人,口耳相传襄阳的风流韵事。年月一久,襄阳这个风流之地也算远近闻名了。它就如同一颗粉红的珍珠,散着旖旎的春光,点缀了长江汉水。

    庞飞与赵冲并肩走襄阳城里有名的蒲花长街上,左顾右盼颇感兴味盎然。道路两旁皆是千娇百媚莺声燕语在拉客的娼妇,一路走来他们怕是吃了几百个媚眼了。秀色可餐,他们未经酒饭,却都感觉不到饿了。

    庞飞不禁笑道:“这地方还真是热闹,也不知有多少男人在这里把家业败了个精光,骨髓也玩得枯了去。”

    既然来了,赵冲索性也就释然了,他笑道:“庞将军好这一口吗?可有看上的姑娘,咱们进去乐乐?”

    “没意思。”庞飞连连摇头,“这些千人枕万人尝的女人,再娇再媚也没意思。就跟煮过好几回水了的羊骨头汤,都嗅不到腥鲜味了。”

    赵冲便窃笑道:“难不成庞将军偏好‘半掩门’那种?”

    “何谓半掩门?”

    “就是……民宅私娼啊!”赵冲说道,“好多良家女子,也有成婚的,也有寡居的,为了挣些钱,暗中接些客人。这可是襄阳特有的美物之一啊,将军居然不知?”

    庞飞心里便馋上了,面露喜色道:“难道真是……良家女子?”

    “那还能有假!”赵冲肯定的说道,“我可是土生土长的襄阳人,谁是良家谁落了风尘,还不是清清楚楚?别说,我也偏好那半掩门,嘿嘿!莺苑那种地方,全是虚情假意纸醉金迷。那里的女子方才还把你当夫君心肝儿,提裤子扔钱转眼就不认识你了,出了门心里就直犯虚啊!半掩门则不同。你纵是去了,人家未必肯接你。就算接了你,还得看乐不乐意跟你睡。那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一则风采,二则人物,那还要对她的胃口才行。手下要是不会个棋琴书画,或是嘴儿甜如蜜哄得那妇人开心顺意,那你干着急也是没法。如若霸王硬上弓,那也是要吃王法的!”

    “这么好玩?那一定要去了!”庞飞被说得心里痒痒,搓着手道,“你可知道哪处有合宜的半掩门?可别是那种奶了七八个孩子的老寡妇。得年轻点,漂亮点,最好是身段高挑丰满一点懂些诗辞酒话的。”

    “哈哈!庞将军不愧是长安来的人物,什么都玩腻了,口味叼啊!”赵冲挤眉弄眼的一笑,“你别说,我还真有个最合适不过的半掩门……可惜啊,这个女子眼高于顶,一般的男人可都入不了她的眼界,我就从来没嗅上过,她嫌俺以前是个挑夜香的,你说恼不恼人!……她新婚才一年夫君就溺水死了,年轻着呢,还不到二十。当初她可是襄阳城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儿,想娶她的男人能从这里排队排到八鬼渡去!不是我吹牛,纵然是庞将军见了她,也要惊为天人!那女子,啧啧,千娇百媚多才多艺,诗辞曲艺都是远近出了名的。可惜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还不是奈不住寂寞?做了半掩门。不过,能被她接下的客人,真是少之又少,一般来说,不是才高八斗的俊雅青年,就是远近闻名的达官显贵。庞将军,要不要去看看?”

    “还等什么,快走啊!”

    “假戏真做,真戏假做……既是一同出来逍遥快活,那就得做得逼真点啊!”庞飞一边舔着嘴唇一边想道:从离开长安到现在,怕是有一两个月没拢过女人的边了。可把我憋得……今天可真是机会难得啊!

    二人的步子可算是快了,在襄阳城中穿街过巷走了约有盏茶功夫,在一户小庄院前停了下来。

    “呵,这户人家还挺气派。”庞飞不禁叹道。

    “那当然。敢情一般的人家能娶上她啊?”赵冲啧啧的摇头道,“当初她嫁人时,可算是襄阳震动了。因为娶她的是本地有名的一名富绅独子,家财万贯名声远扬啊!可惜了,这个独子外出乘船遇上了大风浪,就这样没了。”

    “别说废话了,这女人叫什么?”

    “徐梁氏。我们一般叫她‘花娘子’。”赵冲道,“襄州本地风俗话语中,‘花娘子’那可是专指姿色过人万里挑一的绝色美女。”

    “真有这么邪门?”庞飞不禁撇了撇嘴,“要说美女如云,再多也多不过皇里宫吧?我可真是见多了。我偏却要见识一下,这个花娘子有几分姿色!”

    “那庞将军就快请吧!”赵冲指了指那扇大门,“门是虚掩的,不信你去推。”

    “真的?”庞飞狐疑的上前,稍用几分暗力推了一把看似紧闭的大门,那大门果然吱嘎嘎的就打开了。

    “还真是!”

    “进去吧,还等什么呢?”赵冲笑道。

    “你不一起进来?”庞飞问道。

    “这种事情……当然只能一下进去一个啊!”赵冲哂笑着摇头,“一会儿你进去,她就会把门关紧。什么时候再想接客了,就会再度虚掩大门。”

    “这样啊……”庞飞心中嘀咕了一下,说道,“那你干什么去?”

    “我当然就站在这里等将军出来啊!”赵冲呵呵的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走远的。花娘子从不留客夜宿的,你一会儿出来了,我们去客栈投宿,明早赶早再去买酒,回去也好交差。”

    “那好,你稍等等。”庞飞这才放了心,推开门走了进去,心道:龙潭虎穴也从不惧它,我还怕你一个寡妇人家?

    走进去只看到一栋精致的两层小楼,楼前也有花圃,假山流水颇为雅致。庞飞不禁笑道:到这种地方来寻觅风流,的确是比逛窑子有趣多了嘛!

    沿着花径朝小楼走,方到楼下,只见二楼亮起了灯,还响了一记琴弦。夜空之中听到一个清朗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尊客远来,不及相迎。万请恕罪。”

    “花娘子不必客气,在下倾慕艳名,特来讨杯酒喝。”庞飞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这时,二楼的窗户被推了开来,露出一个女子的半截身段。

    庞飞咋看一眼,顿时有些痴了。

    “我的个娘亲,真有如此绝色诱人的小寡妇?”他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心中暗骂道,“呸,真没出息!哪里的美人能比皇宫里的还漂亮?……呃,兴许是太久没碰过女人了,这个花娘子还真是**啊!”

    二楼的那个女子,杏眼桃腮肤如凝脂,春葱一般的玉指轻轻撩在腮边,面带微笑,透出一股江南女子特有的如水温柔。眼神之中情意绵绵,似有一汪清泓在微波流转。匀称丰满的身段穿了一袭红衣,胸前镂空了好大一片。露出高耸雪白的娇乳。此刻她正身体略微前倾朝楼下探望,深深的乳沟仿佛在轻轻荡漾,直把庞飞的一颗心都勾得荡了起来。

    “郎君好面生,听口音也不像襄阳人仕。”花娘子轻启朱唇道。

    “花娘子果然慧眼如炬见多识广。”庞飞笑道,“在下庞飞,长安人仕。”

    “哦,可是长安来的贵客?”花娘子面露微惊,问道,“郎君远来,所为何事?经商,游玩,还是寻亲访友?”

    “都不是。”庞飞微笑。

    “那是……”花娘子轻皱了一下眉头,稍稍偏头,带些俏皮和迷茫的问道。

    庞飞心里已是七上八下按捺不住了,生怕花娘子就不让他上楼,于是脱口而出道:“实不相瞒,在下是来做官的。”

    “做官?”花娘子果然面露微喜,“敢问郎君,高居何职?……郎君休嫌奴家絮叨,奴家可是从不接应不务正业的市井氓流的。”

    “告诉你也无妨。”庞飞倒是大度,笑道,“在下是一介武夫,刚刚上任襄州军府果毅都尉一职。”

    “襄州果毅?那……官不小呀!”花娘子显然还露出了一丝惊诧,“看郎君面善,年不过弱冠,居然就做得如此大官,真是年轻有为——郎君就请登楼吧!”

    说罢,花娘子素手一扬,从楼上扔下来一串东西,落在地上叮咚作响,原来是一串儿钥匙。

    庞飞心中一喜,捡起钥匙走到小楼门前,只见若大的一把铜锁挂在大门上,心中不由得笑道:这要是没有打动她的本钱,还真是登不上这栋小楼!……今晚,有得爽喽,这可比逛窑子有趣了百倍不止呀!

    ……

    翌日清晨,军营里号角罢后,全军集结开始早练,秦慕白亲自主持。

    至从昨日辕门斩刀疤,杀人立威之后,全营上下一片整肃,再也没人敢视军令为儿戏了,这从全体将士集结的度就可以看出来。火快捷,又安静严整,不见昨日那种拖遢散乱的局面。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些紧张与严肃的表情,显得颇为认真。

    眼见此景,秦慕白心中暗自满意。看来冯刀疤没有白杀。这一刀下去,着实骇住了大部分人,也煞住了一些歪风邪气。

    全营上下开始操练,无非是跑步、跷关与射箭这些寻常的项目。具体也不用秦慕白来一一负责了,他在校场中巡视了一回,这些普通的府兵自然无法与精锐的百骑将士相比,用花拳绣腿或是蛮力蛮干来形容再也合适不过了。但眼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本就是一群普通之极的兵丁而已。

    日上三竿,早训完毕,该是吃早饭的时候了。秦慕白回到中军帐,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问身边的人:“怎么庞飞还没回来?”

    “不知道啊!兴许买了酒正在路上吧!”

    “那赵冲回来没?”

    “左营水军和全营将士一起早训的,方才早训时也没见赵冲的人。”

    秦慕白吃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嘀咕道:“庞飞什么时候办事这么拖拖拉拉了?买个酒,一晚上也还不够。”

    “兴许就快回了吧,将军再等等。庞将军若回来,卑职便叫他到将军这里来点卯。”

    “嗯。”

    这都一直到中午了,仍不见庞飞与赵冲的人影。

    秦慕白心中一紧,知道坏事了。他暗中派了几名百骑出营到襄阳城中查找,半日过去后晚上回报消息,说是找遍全城也不见庞飞与赵冲的踪迹。而此时,二人也仍然没有回到军营!

    “将军,难道生了什么不测?”百骑将士问道。

    “别声张,严守风声。”秦慕白吩咐道,“看来事情有些蹊跷,难不成是杜成元做了手脚,把这两人给抓起来了?”

    “他们会不会遭遇不测啊?”百骑将士担忧的道,“若是杀了赵冲灭口,再扣住庞将军,也是极有可能的!”

    秦慕白眉头拧起,心中有些叫悔:大意了,真是大意了!襄阳可是杜成元的地盘,若大的一个城池之中,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他的爪牙!万一庞飞与赵冲真的落入了他的手中,被拘押或是灭口都有可能!

    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这混蛋,这么快就下黑手了!

    “将军,以不我们也和他明刀明枪的干上吧!”百骑将士恼火的道,“真是反了去了,居然敢对庞将军下手!”

    “没有证据师出无名,杜成元大可以死活不认帐,那不成了我们无理取闹了?”秦慕白拧了拧眉头,摆手道,“再者说了,未必就一定是杜成元捉去了庞飞。你想想,杜成元为什么要捉庞飞呢?”

    在场的几名百骑将士面面相觑冥思苦想了一阵,有人说道:“说得也是。如果我是杜成元,绝计不会在这种时候顶风作案,捉去庞飞。若说是给冯刀疤报仇吧,那也该直接针对将军来才对。捉去庞飞,只会打草惊蛇更加激怒我们,置他自己于不利的境地。”

    “说得好。”秦慕白眼神犀利的点头,“那还有什么人要捉庞飞呢?显然,捉庞飞绝不仅仅是为了要杀他,否则不会连赵冲也一起失踪。”

    “难道对方是为了要挟我们?”百骑将士中有人惊讶道,“现在连赵冲也一并失踪了,我们好不容易刚刚定下的一个反间计,也就只能就此作罢——对方好精深的心计呀!将军,某以为,此事纵然不是杜成元所为,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否则,对方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在对赵冲用反间计?又怎么那么巧,知道庞将军与赵冲一同外出,挑了这么一个合适的时机下手?”

    “说得好!”秦慕白一拍巴掌,说道,“由此可见,对方的来头不小,很有可能比杜成元的台面还要大。由此我们推断……在襄州这个地方,杜成元并非是最厉害的角色。他的上面,还有上风,他也不过是听令行事,通风报信。”

    “那会是谁呢?”众人惊疑道,“难道……就是西河槽的那个——宋漕主?”

    “有可能!”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寻思了许久,说道,“现在基本上可以排除,是杜成元直接抓人的可能性,但很有可能是他通风报信。而杜成元所在的——我们姑且称他为一个组织吧——他所在的组织中,还有其他的脑人物,就是那个神龙见不见尾的宋漕主。假如是他抓了庞飞拘了赵冲,那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将军!”其中一名百骑惊讶道,“如果抓去庞将军的是水鬼,他们也未免太过胆大妄为了!敢让他们如此铤而走险的,肯定是惊天大的利益啊!”

    “卖粮?!!”秦慕白心中斗然蹦出这两个字,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呀!我不是让郑安顺在和正昌粮号的人在谈五十万石粮食的生意吗?如果对方真有如此大的一批粮食要出手销脱,怎么可能瞒得过我们军队的法眼?如果想让我们放行,扣住庞飞做人质,不失为一个好策略啊!

    “将军,现在怎么办?”众将士们都有些急切的问道。

    “稍安勿躁。”秦慕白表情严峻的摆了摆手,说道,“现在这都是我们的假设,没有任何证据。现在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庞飞与赵冲已被杀害,但这个可能性不大。如果是这样,那就肯定是杜成元恼羞成怒之下为报仇而下的黑手,这反而简单明了。但如果对方只是将庞飞捉去做人质借以要挟,那现在还仅仅是一个开始。如果是这种可能,那他们一定就会再来联系我。因为真正拍板做主的是我,而不是庞飞。”

    “将军,听你这口气,你是想亲探虎穴?”众人惊讶道。

    “答对了。”秦慕白轻轻挑了挑嘴角,面露一丝冷咧,说道,“看来我们的对手,比我们想像的要厉害一点。不入虎穴,蔫得虎子?你们切记保守秘密,不要将庞飞与赵冲失踪的事情走漏了消息。稍后,我只身一人前往襄阳城。不出所料的话,定会有所现。”

    “将军,这也太危险了吧!”众人一致反对,说道,“还是让我们几个兄弟,陪你一去吧?”

    “不行,人多眼杂,反而容易误事。”秦慕白坚决的一摆手,“如果我是宋漕主,看到我带这么多人来,要么不会联系我,要么会暗中下黑手把你们除掉了,再联系我。”

    “我等岂惧肖小水鬼!将军,带我们一起去吧!”

    “闭嘴,这是军令!”

    “是……”

    天色渐晚,秦慕白换上了平服,便准备独自一人暗中离开军营,前往襄阳一行。

    方才走到军营门口时,听到那里有人在争吵。

    “你要我等说多少遍,军中已然霄禁,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我说你们滚不滚?”一个十分粗重的声音大喝道,“不滚老子可要把你们抡开了!俺都说得清楚了,我是吴王派来,专找秦大将军的!有要紧事儿!耽误了你们可耽担不起!”

    “你敢擅闯军营,我们就敢乱箭射杀!”

    “那你们试试!老子就要生撕了你们这些看门狗!”那个声音如雷般巨吼。

    “宇文洪泰,还不住手!”秦慕白大喝一声,走了过去。

    众军士一惊,急忙站到一旁抱拳行礼:“将军,此人不知口令没有节符还要夜闯军营,被小人阻止,他还要动手打人了!”

    “咦,你们这几只小猴子,居然还敢告俺的状?”宇文洪泰瞪大了一对铜眼,气势汹汹就要撞上来动手。

    秦慕白猛然伸出一手撑在了宇文洪泰的胸前,如同一掌摁住了一头狂奔的怒马,宇文洪泰顿时寸步不得上前。

    众军士瞠目结舌:“真神力!”

    宇文洪泰也愣了一愣,急忙收起火爆脾气,后退了两步转颜嘿嘿的傻笑:“秦三哥,俺错了,俺错了……”

    “兄弟们继续巡营吧,你们做得对,就该如此严守岗位铁面无丝。”秦慕白对那些军士点头赞扬,“此人虽是我故交好友,没有口令节符,一样不许放他入内。”

    “是,将军!”众军士欣喜的抱拳一拜,结成小队,依旧去巡营了。

    宇文洪泰咧着嘴挠着头憨笑:“秦三哥别怪俺,俺真是有急事,不然也不会要闯营。”

    秦慕白对他使了个眼色:“换个地方说话。”

    二人大步朝前走,离开军营许远到了一片小林子中,秦慕白说道:“说吧,什么事情?”

    “出大事了!”宇文洪泰铜铃眼一瞪,压着声音紧张兮兮的说道,“殿下让我来通知你……郑安顺失踪了!”

    “什么?!”

    “是真的,俺可不敢骗你。”宇文洪泰愣愣道。

    “呆子,还愣着!”秦慕白猛拍了他一巴掌,“快随我去刺史府!”

第223章 寂寞烟花

    夜已深,刺史府后院也就是李恪的居所里,依旧灯火通明,而且聚集了不少人。

    刺史府上下的衙役、以前王府的私兵全部到齐了。所有人全副武装屏气凝神,一副肃杀的景象。内宅之中,则是屡屡传出大声的咆哮与摔打桌椅的巨响。

    “反了、反了!真是反上天去了!”

    秦慕白走到院中听到这几嗓子,不由得心中一惊:李恪?居然是李恪在疯狂的咆哮?……认识他这么久,还真是没见他过这么大火啊!若光是因为郑安顺失踪,以李恪一向沉稳的性子,绝不会如此沉不住气的大动干戈。

    宇文洪泰也有些惊呆了,嘟嚷道:“不会吧,殿下怎么这么大火气?”

    众衙役中走出一人,就是之前秦慕白在客栈召见过的周老九,他先施了一礼,然后将秦慕白请到一边,紧张的低声道:“秦将军,这回可真是出大事了!”

    “什么事情,怎么殿下把你们这些衙役和王府的士兵都聚集起来了?”秦慕白问道。

    周老九紧张的道:“方才王府的一名将军回来了,回报消息说,王妃在半路被人截去了!”

    “什么?!”秦慕白顿时惊骇的瞪大眼睛:“这……!居然有这种事情!”

    难怪了!

    当下,秦慕白来不及听周老九细说,大踏步进了内宅大厅。

    厅中一片狼籍,全是摔碎了的碗碟与桌椅。李恪一脸通红怒不可遏浑身直抖,紧捏双拳额上青筋都爆起了,正坐在椅子上喘粗气。

    厅中还有另外两人,一个是长史权万纪,正在低声的劝说李恪什么。另一个则是浑身湿溚溚的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居然是薛仁贵!

    “秦慕白,你来得正好!”李恪见到秦慕白进来,不等他开腔,大步冲上来几乎是在吼叫,“你马上清点你军府的人马,联合薛仁贵率领的王府亲兵和衙役,今夜就去端了西河漕水鬼的老巢!我就不信,他就能反了天了!要是人手还不够,我马上写信给李勣,请他抽调大军前来镇压!反了、真是反了!”

    秦慕白任凭李恪咆哮如雷,一直没吭声,表情都没变。

    李恪大吼了几嗓子,喘了几口粗气,跑到桌几边喝了一口茶,仿佛又镇定了下来,长长的吁气。

    权万纪轻叹了一声道:“殿下,你一向不是如此冲动的。”

    李恪背对着众人,扬起手来摆了一摆,再度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吐尽了胸中郁闷之气,慨然长叹道:“真是奇耻大辱啊!我的王妃与女儿,居然都被草寇给截了去!”

    “是末将无能,辱及王妃与郡主!”薛仁贵嚯然站起身来,一拔刀就朝脖间抹去。

    秦慕白眼疾手快,飞起一掌切中薛仁贵拔刀的手腕,嗖的一声,那柄刀如一道疾光飞出,插上房中梁柱上嗡嗡作响,深入数寸。

    “仁贵,你这是干什么!”秦慕白大喝,“男人大丈夫,岂能轻生!”

    李恪也被惊到了,转身大步走过来,惊诧的看薛仁贵的脖间,那里已有一抹被刀刃划破的血丝。他急忙用自己的衣袖伸上去抹,责怪道:“仁贵,小王可是一直没怪过你。这怎么能怨你呢?水鬼们处心积虑,就是进了王府,他们要抓走人也是可以的。你怎么能干出这种轻生的傻事?你若是没了,谁帮我去搭救王妃和女儿?明日她们得以归来,我却失去了你,岂不是得左臂而失右膀?”

    “殿下……”薛仁贵一脸羞惭,单膝又拜倒下去,“末将太无能了,实在无颜面对殿下,有愧殿下厚恩!”

    “快起来。”李恪弯腰下去将他扶起,左右拉着他和秦慕白的手坐了下来,说道,“方才我太过激奋,都尚未问清情由。仁贵,现在慕白也来了。他一向足智多谋,定有妙计与主见。现在你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说给我们听。”

    “是。”薛仁贵拧了下眉头,说开了。

    原来,薛仁贵与殷扬奉李恪之命,率领一队王府卫士前往安州,去接久别的吴王妃杨氏,与方才一岁的小郡主。因王妃产后体虚多病不堪车马颠簸,于是选择了坐船。原本顺流而下扬舤回来倒也顺利,只是今夜船只行进到离襄阳不到二十里处时,众人突然听到一直奇异的“嘣嘣”声从船底传来。

    有经验的船夫们顿时惊慌的大叫,说是有水鬼在凿船!

    此时大船正行驶在江心,前后不搭岸,苦了薛仁贵与殷扬这两员猛将,不识水性。众船夫又对水鬼惧之入骨,当下就全没了分寸,好多人跳河逃生而去。

    船上只剩下薛仁贵、殷扬、王妃母女与众军士人等,简直就如同一条条上了砧板任人宰割的鱼,束手无策!

    很快,船底开始入水,众人慌忙堵口,根本无济于事。大船终于是开始下沉。众人想尽办法,拆下船板以供王妃母女乘坐,其他人则是都泡在了水中。眼看船体在倾斜下沉已快没顶,十余艘灵巧的小梭子船掌着灯驶了过来。

    对方俨然知道是何人落水,但也没急着救人,而是说,要救人可以,只救王妃母女,其他人可以给几艘小船自己逃生。

    这就摆明了是水鬼来劫驾了!

    眼看这薄薄的船板随时欲翻,王妃母女性命难保,出于无奈,薛仁贵等人也只得采用了一个权宜之计,任由他们先救起了王妃。薛仁贵与殷扬二人商议,各分各路,一人留下与王妃同去做人质,好歹是个照应;一人回来报讯。

    就这样,王妃与殷扬一同被绑了去,众军士淹死过半,薛仁贵等人驾着小梭子船,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划了回来,因不会驾船不识水性,一路上又数次险些被风浪打翻小船葬身鱼腹。

    听完后,李恪与秦慕白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来是衙役头目周老九。

    秦慕白就问道:“周老九,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你是襄阳本地人仕吧?”

    “小人世居襄阳,祖祖辈辈都是襄阳人。”眼见许多大人物在场,周老九战战兢兢的回道。

    “这便好。”秦慕白说道,“我想问一问你,在襄阳,最出名的烟花之地是哪里?”

    “这个啊……城北临近港市的蒲花长街啊!”周老九回道,“那里大大小小开了十七八家青楼,专做往来客商的生意,可谓财源滚滚。”

    “嗯。那众多青楼女子之中,有没有一个特别出名的,名唤栀子花儿的?”

    “这个……这个……”周老九冥思苦想了一阵,摇头,“莲花儿海棠什么的倒是多,栀子花真没有。”

    “当真没有?”

    “真没有。”周老九肯定的说道,“小人虽然位卑职浅收入菲薄去不起那种地方玩,但职责所在,每日总在那里逛上几圈。因此哪家有哪些个稍稍出色的姑娘,心中也是一目了然。绝计没有!”

    这时李恪说道:“那有没有一家店名,名唤垂阳,或是巷柳,或是跟这四个字搭边的?”

    周老九愣着寻思了半晌,仍是摇头:“还是没有!”

    “这就奇了怪了!”众人一起惊道。

    李恪与秦慕白低语道:“慕白,你的意思是说,这后面的八个字,垂阳巷柳,寂寞烟花,是暗指对方的联络点?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目的很简单,当然是为了跟我们谈条件。”秦慕白说道,“不瞒殿下,就在今天早上,庞飞与左营水军将领赵冲,也在襄阳失踪了!”

    “什么?”李恪惊怒道,“对方真是狗胆包天了!”

    “等等,冷静,冷静!”秦慕白摆着手,正色说道,“我总感觉,对方一直在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对我们的所有动向都一目了然,凡事都先我们一手。”

    “你的意思是,我们当中有内奸?”李恪沉声道。

    周老九顿时就慌了:“小、小人可不是!小人知道的事儿少,也没那个胆子串通水鬼针对王爷与将军呀!”

    “知道你不是,闭嘴吧!”李恪不耐烦的哼了一声,说道,“慕白,看来我们从踏入这襄州地面上开始,仿佛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你想想,从一开始,事情就巧之又巧,现在回想起来,仿佛都是精心安排好的。从我们在八鬼渡遇到水鬼闹事,到今天王妃、庞飞等人的一起失踪,始终都有一只黑手在幕后算计着我们,把我们掌握得死死的。就连我们与郑安顺策划的计策,他也一下就破解了,反过来算计了我们一把。我们的对手,可真是不简单啊!可比当初在绛州遇上的那些草包们,厉害了百倍不止!”

    “是啊!”秦慕白也点头,“现在对方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绑架郑安顺、劫走王妃、抓走庞飞与赵冲,那都是直接针对殿下与我来的。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把粮食脱手,赚一笔大钱。而能够接受如此一大批粮食的,郑家是最好的买主;要想脱手,就务必要打过你我的心手,让我们放行。对方胆子不小,胃口也不小呀!他们这是在平起平坐了跟我们谈条件!”

    李恪恼火的一把抓过信来:“可是现在我们连对方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什么垂阳巷柳,烟花娘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慕白拧了拧眉头,一边沉思一边说道:“一见烟花二字,我们就很自然的想到了烟花之地。可那前面还有垂阳巷柳,烟花之前还带寂寞……周老九,我问你,这襄阳城中,可有哪处柳树多的地方?”

    “有是有,城中有不少住处人家,家中都栽柳树。”周老九回道,“至从前隋炀帝李广下江南时起,柳树就身价百倍了,但凡富贵人家都会栽上一些以显示门庭。”

    “那有没有哪一户人家,既栽柳树,又多栀子花的?”秦慕白继续追问。

    “这个,这个要仔细想想……”周老九轻敲着额头寻思,猛然一抬头:“有!是有几家!这几家的妇人,都爱栀子花。我们巡街时经过那家院子,时常闻得一阵花香。这栀子花的花香,最是浓郁。待到春暖花开之时,老远能闻见。”

    秦慕白双眉一挑:“那这几户人家当中,有没有——寡妇?”

    “什么、寡妇?”众人同时一惊。

    更惊讶的是周老九,他瞪大眼睛:“秦将军,你可是神了!还真是有!而且是襄阳城里最出名的一个绝色小寡妇,还是个半掩门!”

    “何谓半掩门?”秦慕白问。

    李恪便说道:“这是襄阳一带特有的风流去处。寻常良家的女子,暗中接些皮肉生意,说白了就是私娼。”

    “对!有一户人家,家中原本十分兴旺,家财万贯名望远扬,家中独子娶了个襄阳有名的大美人。不料一年多前,这个独子溺水而亡,只剩下一个漂亮多金的小寡妇。后来这小寡妇奈不住寂寞做了半掩门,倒不是为了图财,只是找些风流俏公子陪她消谴!”周老九说道,“那女子现在独居大户,徐梁氏,人称——花娘子!”

    “柳树、栀子花、花娘子,垂阳巷柳;小寡妇,半掩门,寂寞烟花——就是她了!”秦慕白一拳击到掌上,沉声道,“对方给的联络地点,就是那个小寡妇的家!”

    “那还等什么!派兵围了,抓人!”李恪大喝道。

    “慢!”秦慕白一扬手,脸色严峻的道,“殿下,对方既然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告诉我们联络地点,就一定有所准备。我们如果这样鲁莽的带兵去抓人,非但竹篮打水一场空,可能还会伤及到王妃等人的性命!”

    “可恨!”李恪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有些不甘,恼火的一拳重重击打到墙壁上,沉喝道,“居然被这伙顽寇如此戏弄!”

    “还是慕白智慧过人,沉稳干练。”权万纪站出来说话了,“对方这可是一出连环计。先是捉了庞飞与赵冲,然后是郑安顺与王妃母女,既而又留下了这样的书信,让我们去主动联系。这一出出一环环,天衣无缝结合得相当紧密。对方的谋主,真是个绝顶的聪明人!慕白,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入虎穴,蔫得虎子,只好派人孤身前往那个徐梁氏家中,与对方联络。看对方究竟想要怎么样。知道了他们的意图,我们也好针锋相对的来解决问题。”

    “权先生所言极是。”秦慕白深吸一口气,凛然道,“原本我来襄阳,就是为了与他们联络的,只是之前没想到,连郑安顺与王妃母女也能被劫,看来对方的胃口,对我想像的还要大。没什么说的了,就是龙潭虎穴,我秦慕白今天一定要去闯一闯!”

    “我和你一起去!”李恪斩钉截铁道,“我就不信了,对方是何等的三头六臂,能奈我何!”

    “殿下,你还是留在刺史府,主持大局吧!”秦慕白说道,“你我二人,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也不可同时涉险。你放心,他们是肯定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因为他们知道,我不可能不管不顾王妃等人的性命,而且他们还要放我回来,到军府号施令。你留在这里,大家就都有主心骨。还请你一定稍安勿躁,不要急于行动,在府中静候我的消息。”

    “……”李恪眉头郁结了半晌,不甘心的点了点头:“好吧,就依你的!试问,我也没你这么足智多谋沉得住气,但你还是千万小心一点的好。毕竟,我们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出什么样的诡计毒手。”

    “我会的。”秦慕白转身,拍了拍薛仁贵的肩膀,“薛兄,不必自责。换作是任何人,今日也无法力保王妃不失。你辅佐殿下坐镇刺史府,万一有变,还要你统领亲兵与衙役的呢!”

    “薛某领命!”薛仁贵感激的一抱拳,又道,“秦兄,你也要多多保重!现在,可就全靠你力挽狂澜了!”

    秦慕白自信而带些戏谑的微然一笑:“小事而已,见多了。现在我最大的希望,就是王妃母女与被绑架的人安全无恙。如此,我就先去了,你们不必有任何担心。我,一定完好无损的回来的!”

    “千万保重!”众人一起拱手相送。

    “周老九,你来给我带路吧,就去那个花娘子家走一遭!”秦慕白搭上周老九的肩膀,大步走出了房间。

    李恪长吸一口气,眉头紧锁摇头叹道:“每每到了危急时刻,总是他站出来解决问题……我真不知道,这是幸事,还是祸事。”

    “殿下何出此言?”权万纪惊讶道。

    “幸事,自不必说。有这样的一位朋友,那任谁也能高枕无忧,是莫大的福份。”李恪说道,“祸事就是……我对他太依赖了。时至今日,我几乎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有问题,找慕白。仿佛他不来,我都无法思考了。就拿这封信来说吧,别说是去那个什么花娘子家探走龙潭虎穴了,就是这信中之意,我也根本无法破解。和他在一起,我感觉我像是活回去了,像个几岁大还没断奶的孩子!”

    “呃……”权万纪和薛仁贵一起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同时在心里道:我们不也是没破解出来,难不成我们也没断奶?……

第224章 狡兔三窟

    走在襄阳城的大街上,周老九一直不停的低声嘀咕。秦慕白便问:“周老九,你嘴里嘟嚷的什么?”

    “小人仍在纳闷呢,将军是如何领会那几句话的意思的?太蹊跷了。换作是小人,想破脑袋也寻思不出那个‘垂阳巷柳寂寞烟花’,就是指小寡妇徐梁氏的家。”周老九说道,“这万一……万一弄错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进去风流快活一回呗!”秦慕白笑道,“我又没带兵来抓她。再说了,我只是猜测地点是在这里,至于小寡妇是不是水鬼同党还无以定案。到时看情况吧!”

    “这不,到了!将军,就是这家了!”周老九指着前方一处门楣高大的户宅说道。

    “呵,还真是一户大户人家。”秦慕白上下观瞻了一回,摆摆手,“你且回去,记得,万不可声张,不可将我们今日谈话的内容告知任何人,睡着了也闭着嘴,别说梦话走漏了风声,明白?”

    “明白、明白!”周老九连连点头作揖,“将军的话,小人一字一句刻在骨头上记着,万不敢忘却了!”

    说罢,周老九就走了。

    秦慕白走到那门前,仔细观察了一回,只见大门是紧闭的。用力推了一推,果然从里面锁死了。

    皱了皱眉头,他细下寻思了一阵,然后沿着户院的围墙走了一圈,到了后院,果然闻到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在一处墙边,里外都栽了柳树,枝头彼此相连,仿佛连成一体。

    秦慕白轻挑嘴角笑了一笑,身手敏捷的爬上一颗柳树,攀着枝杈溜了过去,安然落在了院中。

    这时他不禁想到了陈妍,心道:要是陈妍在这里,可就方便利索了。她一手轻功的绝活儿,飞檐走壁如同狸猫一般……数日不见,还真是有些想她了。

    摒弃杂念,秦慕白打量这院中。

    倒是收拾得挺干净,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一处小柳树林子,约有六七十颗柳树,大约是主人家平常休憩散步的地方,还砌出了石子小道。林间还有石凳坐椅,环境颇为静谧优雅。林子外就种了一圈儿栀子花,此时正值花开,远远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花香。再往前,便是一条人工小溪,上建木桥回廊,亭台楼谢倒也颇为雅致。

    “这主人家倒有些品味,会享受。”秦慕白掸了掸衣服上沾惹泥灰,背剪着手,如同出巡踏青一般,信步庭庭悠然自得的朝前走去。随手还拈了一朵栀子花在手中,嗅了嗅,对它的香味赞不绝口。

    一路走来,居然没遇到一个人,秦慕白不禁有些失望,自言自语道:“我好不容易翻墙入内采朵鲜花,主人家也不来迎接一回,真是煞了风景。”

    走到小木桥上,沿着回廊径直往前,过了一个石拱门便到了前院。入眼看到一栋两层的精致小楼,楼前花圃杨柳假山流水,颇为清幽。

    “到了这里,总该有人了吧?”秦慕白没好气的叫道,“喂,来人,抓贼啦!”

    这一声喊下来,总算有了动静。楼上一户窗子被推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惊慌的道:“贼人何在?”

    秦慕白仰头一笑:“你说呢?”

    “你、你怎么进来的!你是何人?”小丫头慌了,指着秦慕白惊叫道,“快来人呀!抓贼、抓贼!”

    喊了好几嗓子,没人应。

    秦慕白撇了撇嘴:“看来这大庄院里,没别人了。你就省省力气吧,别喊破了喉咙。”

    “哼!!”小丫头重哼了一声,砰的一声拉起了窗户。

    “咦耶,有趣!”秦慕白不禁笑了,“我可是贼呀,你关上窗,是不是外面的东西都任我偷了?”

    无人回应。

    秦慕白纳闷的撇了撇嘴,四下看了一圈。只见那栋上楼的大门上,扣着一把硕大的铜销。秦慕白拿在手中摆弄了几回,严实得紧。除非拆了这同样结实的大门,否则不可能破锁而入。

    又在院中四下走动观察了一圈,除了方才楼上那小丫头,家中仿佛再没有别的人。

    秦慕白不由得摇了摇头:故弄什么玄虚呢?

    于是他走到小楼楼下,吟道:“垂阳巷柳,寂寞烟花。既然把我请来,又为何不肯现身相见呢?”

    等了半晌,小楼上的窗户终于再度推开。这一次,露出了一个风韵小少*妇的半截身段儿。她仿佛方才睡醒一般,只是草草的在肩脖上披了件粉红儿的披帛半遮住丰满的酥胸,连内衣都没有穿,双手轻抱在胸前,带些怒意的看着秦慕白。

    “何方来的登徒浪子,大白天的翻墙入室,就不怕王法制裁吗?”那女子厉声斥道。

    “这么说你早已知道我来了,还知道我是翻墙进来的。”秦慕白微然一笑,“花娘子,果然风姿绰越,诱人得紧哪!”

    那女子(花娘子)闻言秀眉轻微一颦,神色突然变得有些迷离与暧昧起来,一只支颐面露媚笑的道:“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姑娘芳名,如雷贯耳。”秦慕白说道。

    “那你是来找我寻欢的喽?”花娘子娇媚的一笑,靠在窗棱上,一双大眼睛烟波流转的细细打量秦慕白,突然哂笑一声,“长得真是蛮俊的。说,你是哪里人仕,做何营生,来此何干?”

    多此一举!

    秦慕白心中不由得暗骂了一声,一时也只好按捺住烦闷的心情,面带微笑的回道:“在下秦慕白,长安人仕,来襄州做官。做好大的官。”

    “哟,又一个长安来的,还又是一个做官儿的!还大官呢!”花娘子嘻嘻的娇笑道,“我这小屋近日是怎么了,不见了狂蜂乱蝶,却专能勾引来凤凰!”

    秦慕白一听,知道她指的是庞飞。心中明了,大约庞飞也是在这里栽了去!

    “姑娘好生迷人,敢情那个与我同来的长安属下,就是被你迷得七荤八素回不了家了吧?”秦慕白冷笑道。

    “他呀!”花娘子支着兰花指,半掩红唇咯咯的笑,“他骨头都酥了,乐不思蜀,当然不愿回去了。他可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了,居然还是你的属下。说说,你的官儿有多大呢,会不会吓住我呀?”

    “你废话真多!”秦慕白拧了一下眉头,沉声道,“别绕弯子了,说吧,你想怎么样?”

    “什、什么呀!”花娘子作花容失色状,惊愕的道,“你这人,为何如此没有情调?难不成你就想这样楼上楼下的跟我**谈价钱?我可告诉你,我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就算你来头再大,钱再多,哄不得我开心顺意,你也休想登上这小楼。”

    “好吧,好吧!”秦慕白吸了一口气,无奈的摇头笑,“你说说,你要如何才能顺心顺意?”

    “嘻嘻,这才对嘛!”花娘子的兰花指在薄薄乳纱制成的披帛上轻轻抹过,渐自从肩头抹到了胸前。半露明的披帛紧贴在了身上,几乎将她的丰满胸部展露无疑,都能看到两颗尖挺突出的小**了,偏又带一些朦胧,更显诱人与**。

    秦慕白仰头看着,不由得摇头啧啧道:“你真是个尤物,的确是**。”

    “是么?”花娘子笑得更加媚惑,声线娇柔的道,“你长得这么俊俏,身板儿也似挺结实,又是年少有为的大官儿,原本你这样的公子哥儿,本姑娘是最喜欢的。只可惜……”

    斗然间,花娘子脸色一变,沉声喝道:“你却很讨厌你!”

    “砰”的一声,她猛然关上窗户,没了踪影。

    秦慕白一时愣了:“这贼婆娘,搞什么飞机?”

    等了片刻,楼上仍是没有动静。秦慕白不由得有些怀疑:“难道我判断有误,找错了地方?……不对呀,刚刚她也有所暗示,说昨日庞飞也曾来过,现在也乐不思蜀不回家了,岂非就是在暗示人已被她拿获?”

    百思不得其解,秦慕白只好在庄院中四下走动观察,看能否现一些线索。再度走到柳树林中时,却现林中有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站在石桌椅边。

    秦慕白轻挑了一下嘴角露出冷冽的微笑,走了过去。

    是一个男人的身影,显得比较高大结实,穿着一身头都罩进去的黑色斗蓬,全身上下看不见一丝皮肤。

    秦慕白走到他身后,说道:“阁下约我前来,为何迟迟不肯现身相见?”

    “秦慕白,果然很聪明,没有让我失望。”那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怪异,待他转过身来才知道,原来他脸上戴着一个狰狞的鬼兽面具,直把脖颈都遮住了。

    “藏头露尾,你为何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秦慕白冷笑。

    “这个问题无足轻重。你别想歪,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是你正在找的西河漕宋漕主。”那人的声音很平稳,丝毫听不出什么情感波动。

    “那你来干什么的?”秦慕白问。

    “当然是来帮助你。”那人说着,袖管轻轻一抖,扔出一段东西落在地上叮咚作响。原来是一串钥匙。

    “这就是花娘子小楼大门的钥匙,你上楼去吧!”那人还喋喋的怪笑了两声,“今晚,你可要努力了。你若是个床上活儿过硬的真男人,或许就能找到一些,你需要的答案。”

    秦慕白用脚尖一挑,那钥匙跳到了手中。他狐疑的道:“你们玩这么多花招,有意思么?有条件,直接提。我可不想浪费时间。”

    “那可由不得你。”那人说道,“就好比进了一座迷宫,你想不兜圈子也不行。好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现在就将我拿下制住,看到我的真面目,对不对?你还是省省吧!我知道你身手很不错,但是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只要你稍有异动,恐怕就会有一些人头落地。那可就不好啦!”

    秦慕白将钥匙拽在手心,冷冽的一笑:“放心,我一向很沉得住气,没兴趣跟你斗匹无之勇争之一时之长短。你这样蒙头遮面,无非是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无非是因为,我认识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是谁的。到时候,我会把你的面具,连着脸上的皮一起撕去。”

    秦慕白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泛着微笑。那黑衣人却不由自主的浑身轻轻颤了一颤,强作镇定,哈哈的大笑:“你别自作聪明了,你是不认识我的。好了,你快去吧!这会儿,花娘子该是洗浴干净了,已在床上等着你去享乐呢!”

    “哈哈哈!”黑衣人大笑,扬长而去。

    秦慕白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你就大笑吧,装腔作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比我还恐惧胆怯么?——还是不妙,中计了!方才花娘子故意戏弄我一回,应该是在拖延时间,敢情就刚才我离开小楼的这一会儿,那里面肯定有了什么变故!

    管它的,既来之,则闯之!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看他们能奈我何!

    再度回到小楼大门前,秦慕白用钥匙开锁,果然开了。推门入内,即刻闻到一股女子闺房中特有的脂粉之味。房中有些暗,因此还点了灯。还是那种吊在屋顶上的八盏琉璃灯,富人之家惯用的昂贵奢华之物。敢情这灯油之中混有香料,因而房中一片沁人之香。

    房内的摆设也很整洁高雅,家具用物都显得颇为高档,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户私娼家中该有的摆设。

    一楼大厅无人,转角处露出一截儿楼梯,秦慕白不作他想,直接登楼。脚步特意放得重了一些,踩得楼梯登登作响。

    “奴家巴望着你许久了,负心的汉子,你为何才来?”忽而听得楼上传来一阵咯咯的娇笑。

    “是么?”秦慕白走上二楼,微然一笑,“我们很熟吗?”

    “神交已久,当然熟了。”花娘子侧卧在榻上,玉身半裸,一件赤红色的锦缎搭在臀上,上半身却是**的,仅有那条粉红色的披帛略微遮掩。玉峰半露欲隐欲现,凝脂肌肤被红粉的被褥与披帛映照,又镀了一层桔黄色的灯光,分外的迷离诱人。

    秦慕白毫不掩饰自己的眼神,在她周身扫视了一遍,啧啧的道:“的确诱人。此刻,我真想脱光了衣服趴到你身上,死活都逍遥痛快一回了再说。”

    “那就快来吧,还等什么呢?”花娘子伸出一条戴了几圈湛绿色臂玉环的手臂,手指轻扬冲秦慕白招手,娇滴滴的呻吟道,“快来吧,臭男人,看你有没有那本事,让我欲仙欲死!”

    秦慕白一撇嘴,摇头:“还是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明知道是一具粉红骷髅我还冲上去,那不是活腻了么?再者说了,你虽是诱人,但比起我的女人来说,还有些差距。要是被她们知道,我在外面和一个风骚下贱又心如蛇蝎的小寡妇苟且偷情,那肯定都会要阉了我的。倒不是责怪我风流放荡,而是恨我……太没品味!”

    “你真是贱!”花娘子瞬时又变了脸,表情肃杀眼神如刀,一把扯过衣服套到身上,冷冷道:“老娘看得起你这个有几分姿色的小男人,想和你快活一把再收拾你,你却这么多废话!”

    “还是谈正题吧,本男人今天刚好来了天葵,对女色没兴趣。”秦慕白丝毫不动怒,冷冷道。

    “胡说八道,男人何来天葵!”花娘子显然是真恼了,杏眼一瞪,飞快麻利的穿上衣服,还显出几分孔武之气。

    秦慕白轻挑嘴角微然一笑:“你不是真正的花娘子。”

    花娘子略一怔:“何以见得?”

    “花娘子是土生土长的襄阳人,名门闺秀,落落大方纤细柔弱。哪像你,生就一副粗大的脚板,还孔武有力,显然身怀武艺。你虽努力装作柔媚,更多的却是风骚,骨子里没有那种江南女子的温柔可人与小家碧玉的味道。你虽是口音像极了襄阳本土人仕,但毫无疑问,你肯定是北方人。”秦慕白说道。

    “哼,小男人果然有点眼力,不是寻常货色。”花娘子撂起一个二郎腿,别着脸冷眼瞟着秦慕白:“是,老娘的确不是花娘子,但这重要吗?你也分明不是来找她的。你要见的人,不正是我吗?”

    “你是宋漕主?”秦慕白问。

    “呵!你真够白痴的!”花娘子再度鄙夷的冷笑,“宋漕主会这么笨,亲自来见你?他若是有你这么笨的话,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多时了。”

    “那你便是他的姘头了。”秦慕白笑道。

    “油嘴滑舌!”花娘子恼火的哼骂。

    “听你这口气,仿佛没有四十,也有三十七八了。”秦慕白笑道,“怎么相貌与身段仍像十七八岁的小女子?别说,我差点就把持不住被你哄骗上床了。”

    “老娘有采阳补阴的驻颜奇术!实话告诉你吧,老娘当真生养得你出来!”花娘子冷冷的笑,“跟你明说了吧,老娘瞧得起你这俊俏的小伙子。今日,你若是乖乖与我**行乐,让老娘舒坦了,老娘就跟你聊上一聊,说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给你听。否则,你非但什么也听不到,还会横尸当场。”

    “那你奸尸好了。”秦慕白十分平静的淡淡道,“我宁愿挥刀自宫,也不和你这样的老妖婆上床。”

    “你!……真是找死!”花娘子怒声斥罢,突然沉吼一声,人影如刀朝前袭来。

    秦慕白只觉得眼前疾光一闪,显然那婆娘还抽出了刀刃。急忙抽身一避,冷冷的一股刀风从脸庞边掠过。花娘子武艺当真不弱,一招未尝用老,手臂一抖,又朝秦慕白脖间横抹过来。

    秦慕白眼疾手快,轻喝一声不退反进,一掌切出正击她握刀的手腕。

    临机应变一招制敌,此刻被他应用得炉火纯青!

    花娘子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秦慕白的反应居然这么快,胆子也这么大,脚下一踏,突然抽身而退朝后斜斜的飘飞,如同一团轻扬的柳絮,居然直接蹿上了房顶,坐到了房屋的横梁之上。

    秦慕白仰头看了一眼,笑道:“老妖婆,你走*光了。我看到你生了坐疮的花白屁股。”

    “小贼痞,老娘非撕了你的破嘴,再挖了你的眼睛。”花娘子有些恼羞成怒喝骂,长斥一声,如同飞鹰扑食从房顶飞跃而下,目露凶光,一把锐匕闪着寒芒直取秦慕白的眼睛。

    秦慕白冷笑,一晃身轻巧的避开,大喝道:“够了,不用再玩了!你还是现身吧!”

    花娘子分身错步几个腾挪站到一旁,手握利刃横在胸前,冷冷的看着秦慕白,说道:“你胡说什么?”

    “你们还想继续戏耍下去么?”秦慕白不耐烦的冷笑道,“方才你突然变脸把我气走,无非是为了争取一点时间,放人进入小楼来。而且,之前开窗的小丫头也不见了。难道这房中除了你我,再无第三人?我不信。如果有,那么,另一个人,才是真正我想见的!”

    花娘子脸色微变,慢慢放下了刀:“你果然够聪明!”

    “呱、呱!”床后突然响起几声巴掌声,一个同样穿着黑色斗蓬衣袍的人走了出来,用同样低沉而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秦将军,果然非比寻常,我很满意。只有聪明人,才配当我的对手,才配与我较量。恭喜你,秦将军,你过关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正事了!”

    秦慕白摇头叹息:“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真是累!什么鬼域伎俩也要搬出来使两手,你累不累啊?直接坐下来,有事谈清楚,不可以么?”

    “当然不可以。”黑衣人说道,“若非狡兔,何来三窟?若无三窟,我们何以活到今日?秦将军,你就担待一些吧!这,只是我们的习惯而已。”

    “废话少说!”秦慕白低喝道,“谈吧,你们要怎么样,才肯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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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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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介绍:
贞观大唐,江山如画;长安风流,美人倾城。
妖孽与英雄相惜,才子共佳人起舞。
香闺罗帐,金戈铁马,闻琵琶惊弦寂动九天。
……
这其实是一个,哥拐携整个时代私奔的故事。长安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安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安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