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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玄武     长安风流txt下载     长安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21章 蓝图末笔

    对北庭的战后处理,相当简单,因为已有前例可循。他们的可汗欲谷设,被秦慕白送往了长安,效仿吐蕃的赞普弃宗弄赞,去做个太平郡王,从此再无重返西域的可能。

    或许,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前例,欲谷设与泥熟啜才“敢”投降——大唐善待战俘,显然是打消了他们的最后顾虑。面对不可战胜的关西军,在种族夷灭国家消亡与安渡余生归顺大唐之间,北庭突厥人选择了后者。

    但是对于大漠枭雄泥熟啜,关西军军中有一股很高的呼声要将他“正法”,以告慰秦叔宝在天之灵。而且泥熟啜也主动向秦慕白请死,薄布恃勤与欲谷设等人又一同求情,搞得秦慕白有些为难。

    强龙难压地头蛇,但如果有地头蛇帮忙,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原本秦慕白还想现在用一用泥熟啜这个人,但眼前他的身份实在是太过敏感,只得暂且作罢。于是秦慕白安排他“托病不出”暂且回家养老,并派了一些人专程保护他。

    与欲谷设及泥熟啜一同投降的还有二十多万军队。这支军队,良莠不齐,多半是临时拼凑强行征募而来的各部族平民子弟。秦慕白将其中一半的人放归家园让他们与家人团聚,赢得了一片喝彩与赞美之声。在余下的军丁之中,秦慕白择优录选了五万精壮编入关西军骑兵队中,使得自己麾下的队伍进一步壮大。

    虽然秦慕白等人已经尽可能的抓紧时间,但接手弓月城以及收编降兵这些善后事宜,也足足进行了十日有余。此时,派往康国的信使也走了一个往返,秦慕白与苏定方取得了联系,便得知了苏定方在萨姆河的战况。

    早在月余之前,苏定方率军前往萨姆河驻防,以抵御随时可能入侵的大食人。一直在河岸西侧等候内应消息的大食统帅努尔曼,虽以战风彪悍用兵果断而闻名,但面对从未踏足的西域土地,他显然是比较谨慎。在得知东岸的康国大举增兵、又未得到内应的可靠消息之前,努尔曼一直按兵不动,在西岸驻兵观望。

    萨姆河是位于康国北方的一条河流,是整个西域对西方的一道天然屏障。康国常年在此驻军并修筑了许多军港防务。就算康国的军队一向十分孬种,但努尔曼带着一群旱鸭子想要从水路强力突破杀入西域,也并不容易。因此努尔曼才苦心孤诣的在康国培养内线,以求里应外合踏足西域。

    现在内应没了消息,东岸却斗然增兵十余万,努尔曼查觉到了显然是情况有变。现在,他只能选择退兵,或者是强行攻关突破萨姆河。但他对对方的统帅、兵力与布防情况已经不再了解了,这让他十分的犹豫。

    于是,努尔曼驻兵观望犹豫不决,苏定方按兵不动固守防线。双方在萨姆河两岸僵持了一个多月,居然一箭未发一兵未动,如同两头凶猛的野兽在搏杀之前,都在蕴势观望,以求一击得果。

    得知这个情况以后,秦慕白心中稍稍安稳了一些。此前他一直担心,兵力悬殊又异地作战不知对方深浅的苏定方,很难抗得住阿拉伯战神努尔曼,更加让他担心的是武媚娘的安危。

    现在,既然已经平灭北庭扫除后患,秦慕白便可以放心大胆的前往康国了。但这并不代表弓月城这边的事情已经完结。

    西突厥南北二庭,是西域的两股最庞大势力,二者一边相互较劲,一边在西域经营势力蓝图。他们的麾下,网罗了大量的西域小国与部落。现在,南庭已经毫无疑问成了大唐的附庸,北庭初定,秦慕白必须在这时候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对其他的小国与部族进行招降与安抚。

    这些工作,秦慕白将它交给了南庭的可汗薄布恃勤。

    秦慕白将他请到弓月城,跟他说,自己会表朝廷,表述南庭帮助大唐平定北庭征服西域的“功劳”,请准大唐皇帝陛下封薄布恃勤为第一任“北庭都督府”的都督。

    也就是说,秦慕白除了将会把安西大都护府安置在弓月城,还会在辖下安置一个专门管理南北二庭善后事宜的“都督府”。这样一来,土生土长的汗王薄布恃勤,就成了大唐的属官,成了秦慕白手下的“部门经理”。

    让薄布恃勤这位突厥的汗王来处理突厥人的事情,再合适不过了。

    薄布恃勤一直心慕大唐,南庭也一直与大唐通好。能够做到大唐的“都督”将来还有可能因功授爵,他欢喜还来不及,因此满口答应了。

    后来秦慕白听说,薄布恃勤任后所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泥熟啜给请了来。具体用了什么法子,秦慕白不清楚也没去问,总之,曾经的大漠枭雄泥熟啜,现在已经成了“部门经理”手下的“打工仔”。

    按照秦慕白的打算,只等奏表到达朝廷,接下来的几年里,原本归属于南北二庭的西域土地,就将划分为大唐的州县。那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往西域不会再有突厥可汗与南北二庭的牙帐存在,只有大唐的封疆大吏与州县城池。

    弓月城一战,薛仁贵威震敌胆,秦慕白兵不血刃,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唐从高昌国开始,往西域拓疆千里,彻底解决了西突厥这一股盘踞在西域的最强大势力。按照秦慕白的话说,从此,大唐将在西域“只手遮天”了。

    秦慕白留给薄布恃勤十余万大军坐守弓月城,并留下了薛仁贵这位突厥人眼中的“战神”,辅助他料理善后。然后,秦慕白自己亲率二十余万大军,以宇文洪泰为先锋,向昭武九姓的宗主国——康居国,全速挺进!

    从历史渊源讲,昭武九姓是大月氏的后裔,后来又与匈奴、粟特人混血,从来就不隶属中原也不同于中华民族。按照秦慕白心中的构想,西突厥南北二庭这样的国家与部族,向来与大唐为敌,是一定要对它进行征服与融合的。而大月氏后裔与粟特人,从历史渊源与地域种族讲,都不适合对他进行征服与融合,只能用为邻邦与辅翼。

    这里面不存在军事难度的问题,而是涉及到大唐的国际形象与对外国策。征讨西突厥,大唐是吊民伐罪师出有名;平定南北二庭对其进行民族融合,是受到南庭盟的邀请发兵,最后大唐帮助南庭统一了西突厥全土,薄布恃勤“主动”愿意投效大唐。这些都说得通,在情在理。

    大月氏后裔的昭武九国历来就自成国体独居一方,与大唐素无瓜葛。如果对昭武九国也采取征服与融合的手段,那大唐就将被指为“侵略者”。现在,秦慕白出兵的名义,也是出于康居国王的“邀请”,前去帮助好邻邦对抗即将入侵的大食国。

    虽然秦慕白并未收到什么所谓的“邀请函”,但有主管康**事与外交的首辅大臣武媚娘在,秦慕白与她之间的这层关系,就是请函。

    很早以前李世民和秦慕白商议西域大计时就说起过,西域这地方,邦国种族林立,宗教繁杂信仰不一。因此要处理西域问题,军事并非首要,外交最需谨慎。在君臣二人构建西域蓝图之时,不约而同的认定了一个原则,外交安抚为,军事征伐为下。像高昌国这一类与汉民族渊源颇深的小国,可以放心大胆的对其进行征服、劝降与安抚融合;对西突厥这样的宿敌对手,务必要进行强有力的军事打击,处理方案与吐蕃类似;而对于康居国、大宛这样的昭武九国,可以与他们建立睦邻好的外交关系,尊重并保留他们的国家独立与民族完整,让他们成为大唐在西域的左臂右臂,与对西方阿拉伯世界的第一道屏障。

    秦慕白来自于21世纪,对国际外交的认知自然是超越大唐朝代的人。但李世民也能有这样清醒的认识,秦慕白不得不对他十分佩服。李世民,他雄武英明,但并不好大喜功妄加指责自尊大。他清楚的知道“双拳难敌四手”与“知足常乐”的道理。不管大唐如何强大,中原毕竟是一个以九州内陆农耕为基础的国家。在他有生之年能够尽可能的对外开疆拓土,这当然是好事。但如果一味的对外进行军事扩张,事及必反,势必应了那句“国虽大,好战必亡”。

    因此,李世民划定的西域蓝图,就以葱岭为界,与大食及西方诸国分山而治。而在葱岭以东,务必还需要另外一个国家,作为大唐的好邻邦来辅佐对抗大食。这样,既有一个军事缓冲地带,大唐又能最大程度的谋取丝稠之路的巨大商业利润。

    一举数得!

    而这样计算来,以经商为主业的昭武九国,无疑是大唐最佳的西域“合作伙伴”。

    这就是,李世民与秦慕白所一同勾画的西域蓝图。

    秦慕白就按照这个蓝图一笔一笔的勾画过来。

    现在,他已经站在了康居国的国都,萨末建城之前。准备开始勾画,整副蓝图的最后一笔。

    “这就是后世所称的萨马尔罕城!——真是一座华丽而唯美的城池!”连秦慕白,也发出了这样的惊叹。

第522章 惊艳

    “三哥,现在咋办?咱们都到了,康国的小王也敢不出来迎接!”先锋宇文洪泰从前方奔马回来问道。

    “我听说康国最近发生了政变,老国王与王储都毙命了。康国新立了一名女王,是康国国王的遗孀。她一介女流,恐怕会有点害怕跟我们这些将军打交道。而且我听说这位新国王是一位穆斯林教徒,更不便抛头lù面与男人打交道。”秦慕白笑道,“不迎就不迎吧!咱们也别吓着康国的子民了。洪泰,你率军在外安营扎寨,我与赵同等人入城,拜谒女王陛下!”

    “嗨!我说三哥,你也太谨小慎微了!”宇文洪泰忿忿道,“就连北庭可汗yù谷设与泥熟啜那样的狠角sè,也乖乖跪到你面前来请降,区区一个康国的小王,还是个娘们儿,居然还敢如此托大!要不你在这儿歇着,俺带几个兄弟冲进城,一根麻绳将她捆了出来塞到你的军帐中,今晚就跟你洞房了算了!——等她做了你的小媳fù,管她是‘木丝拧’的还是‘铁丝拧’的,还不都得乖乖的听你的!”

    “哈哈!”周围的将军们放声大笑。

    “你这蠢黑,满嘴胡言!”秦慕白又好气又好笑的骂道,“昭武九国是我们的友邦,不是敌人。康国虽然小,但她毕竟是一国之君。自古皆是强宾不压主,我等远道而来,不可失礼在先——传我将令,诸军上下不méng传唤不得擅自进入萨末建城,对过往商旅行人更要友善和睦,不可扰民不可滋事。违令者,军法严惩!”

    “诺!”

    “萧轩武、朱半城,你二人带上导官与译官,奉国书、持节铖、执名贴,先行入城正式拜谒康国女王。”

    “诺。”

    几乎是二将刚刚应诺,前方萨末建城的四方城门中突然涌出许多人来。这些人出了城门就在正大门两旁罗列,留出中间一个通道。

    看那情形,倒不是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是普通的百姓。人数越来越多,没一会儿至少聚集了上万人。

    “咦,他们干什么?”众皆惊咦。

    不断有人从城中涌出来,渐渐的,那人群队伍都要排到秦慕白等人的面前来。此时已是黑压压的一片,粗略目测一下,已有三四万人之多。走得近了可以看出,的确是普通的男女老少百姓人家。

    秦慕白等人正纳闷呢,大门中走出一队人马来。

    两排金甲灿灿的骑兵,高举彩旗走在前方;中间有一辆周身紫金异光熠熠的车辇,由四匹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血红宝驹拉乘,正朝秦慕白等人驶来。

    “好炫的阵势。”秦慕白不由得笑道,“久闻康国富甲天下,光看这车辇上的座椅估计就是纯金打造的,因为沉重,得用四匹宝马来拉乘。”

    众将也在一同议论道:

    “啧啧,早就听说康国的军队打仗不怎么样,但他们这浑身上下的装备可是吓人——好精美的明光甲!估计咱们这些人身上穿的甲,都没他们身上的昂贵!”

    “就是,这一副甲就是一大笔家当了!”

    “看看,人家骑的那马,肯定是大宛国神驹——汗血宝马!真是神了!这样的马在我们中原那是龙鳞凤爪、万金难求。那些骑兵却是一人一匹,这也太不值钱了!”

    “这不奇怪。大宛国离这里多近啊!而且康国是昭武九姓的宗主国,是这一方的霸主,弄几匹汗血宝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

    正说着,那队人马走到了秦慕白等人的面前。为首一名骑士跳下马,对秦慕白抱拳道:“末将,康居国御前近卫大将军苏怜清,奉我王之命,恭迎来自大唐天朝的上国贵客入城!”

    “御前近卫大将军,苏怜清?!”秦慕白惊叹出声。

    “啊,还真是!!”这一说,大家这才看清楚,眼前这名戎装打扮的“将军”,居然是苏怜清!

    宇文洪泰一惊之下就大叫起来:“你这臭婆娘,几时又到康国做了将军?!”

    众人大笑!

    秦慕白也笑了几声,喝止道:“宇文将军休得无礼!还不向苏将军致歉?!”

    “呃?!——俺向她……致歉?”宇文洪泰的眼睛都直了。

    众人又是一片大笑,有人打趣道:“是啊宇文洪泰,你怎么能当众辱骂友国的将军呢?实在是太失礼了!”

    “还不下马?”秦慕白喝了一声。

    “哼!下就下!!”宇文洪泰憋屈的闷哼了一声,很是不甘心的翻身下马,几个踏步冲到苏怜清面前,瞪大一双铜铃眼睛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八遍,然后雷声道:“苏将军,俺错了!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俺向你赔不是了!”

    “嘿嘿!”苏怜清忍笑已经忍了很久了,这时终于按捺不住笑出声来,然后正儿八经的抱拳回了一礼,“大唐与康国本是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宇文将军就不必客气啦!”

    “是,俺跟是你一家,可亲近了!”宇文洪泰压低了声音咬牙道,“一会儿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这野娘们儿!”

    “好哪,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回去关上门再议。”秦慕白笑道,“苏将军,我们快入城吧,别让女王陛下久等了!”

    “是!——秦少帅,请!”苏怜清将手一扬,兵甲让道,将那张车辇拖上前来,“秦少帅,请登辇!”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骑马就行。”秦慕白说道。

    话未落音,眼前的三四万名康居国的百姓们,突然全部跪倒,伸出双手以额贴地,行出了“五体投地”的大礼,而且大声呼喊,声浪一阵接一阵。

    “嗬,太夸张了!”秦慕白都吃了一惊。

    苏怜清上前来笑道:“秦少帅不必吃惊。这车子是女王陛下专程为你安排的,也是她的一片心意。眼前这些都是城中的子民。他们听说大唐王师即将驾到,都乐意出城迎接。尤其是听说……真神之子即将驾临萨末建城,因此伏道跪迎。这里的人对待神明是最虔诚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真神之子?”秦慕白不由得勾起嘴角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想不到,我又沾了父亲的光了——好吧,却之不恭,登辇入城!”

    言罢,秦慕白就下马登辇,坐在了纯金打造的宝座之上。苏怜清上马引道,赵同率领五十人卫队随同入城。

    两旁的百姓如同朝拜一般,此起彼伏的欢呼拜礼,场面异常的惊人与壮观。

    秦慕白摇头而笑,暗道,我真是越来越像一名骗世神棍了!

    “少帅,一会儿见了女王,你可真是要把持住啊!”苏怜清骑马走在车辇旁边,神秘兮兮又不怀好意的笑道。

    “你多虑了吧!”秦慕白无所谓的笑道。

    “我知道你阅尽人间绝sè,什么样的女人也难以让你大惊小怪了。”苏怜清笑得越加神秘,“但是她——康居国的新月女王,我敢打赌,她一定让你震惊!”

    “震惊?”秦慕白又笑了,“至于么?——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比武媚娘更漂亮的女人存在!”

    “她是没有武媚娘漂亮,不过、但是、我敢肯定!……”苏怜清突然不说了,卖起了关子。

    秦慕白斜眼瞧着她。

    “嘿嘿,别瞪着我!”苏怜清贼笑的低声道,“我敢肯定,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像新月女王一样,能让你惊叹、失神,如坠梦境!”

    “惊叹?失神?还如坠梦境?”秦慕白哈哈的大笑起来,“那我真是要开一开眼界了!——这世上,莫非还有比武媚娘更让男人dàng漾的女子!”

    “对,dàng漾!——哈哈!”苏怜清大笑,“看到她,你绝对会dàng漾!”

    车马进了萨末建城,城中的热烈场景一点不输给城外。一样是百姓们跪道相迎欢呼雷动,两旁铁甲开道彩旗林立。

    秦慕白高坐在纯金辇座之上,还真有一点如神如佛的优越感。他不时的想笑,原来当神棍的感觉,也还不错。

    不多时到了号称“黄金宫殿”的康国王宫。举目望去,整座宫殿金碧辉煌流光溢彩,虽不如大唐的王宫那样恢弘磅礴,但这满富异域风情的瑰丽建筑,却也是耀眼夺目。

    一个感觉——奢华!

    宫中走出两列人来,看来是康国的文武大臣,布列于两旁,如同迎请神佛临凡一般,异常虔诚的施行大礼,请秦慕白入宫。

    如此隆重如此盛情,秦慕白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哈哈的笑道:“贵国真是太过客气了,秦某受之有愧啊!”

    “上国使节远道驾临,理当如此。”苏怜清字正腔圆的长声道,“恭请,大唐使节、关西元帅秦少帅,入宫!”

    秦慕白摇头而笑,就在这一群文武大臣的簇拥之下,举步踏入王宫之中。

    进了正殿,迎面都是耀眼夺目的珠宝光华,满殿之中异彩夺目,显然是布列了无数的奇珍异宝。

    而正面王座之上,坐了一位身着及地长袍的女子。她的穿着打扮,反而并未奢华到夸张。只是一袭纯白如雪的浅纹月袍,头戴金白王冠,右手拄握着一根与人身高等同的月牙权杖,手指上戴了三枚紫金长饰甲。

    秦慕白正待欣赏一下苏怜清口中那位,能让他“震惊与dàng漾”的绝sè女王,却发现她面戴白纱看不清容貌。不止如此,她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几乎都没lù出多少皮肤来。穿着这种异常宽大的纯白月袍,庄严和贵气倒是有了,但也就连身材也看不出个端倪了。

    秦慕白就纳闷了:她究竟哪处地方惊艳呢,还能惊艳到让武媚娘的老公都dàng漾?G@。

第523章 长相思,再相见

    现在是两国邦交的正式场合,秦慕白也无太多心思去窥探人家女王的容貌。当下,他手执使臣节铖,左右有朱半城与萧轩武呈上国书与元帅名贴。康国的另两位辅政大臣分别接过国书与名贴,一应还礼。

    康国女王一直端坐于王座之上,仅在开场之时道了一句“秦少帅秉承大义亲率天朝王师前来救应我敝méng小国,敝国上下感铭肺腑”,就再没有别的言语了,一直是由大臣们在主持这场外交仪式。

    可仅仅是这一句话,慕然就让秦慕白心中微微jīdàng……想不到康国的女王能说得一口如此地道流利的汉话,而且这声音,好熟悉!

    虽是隔了一层面纱传来,她所说出的每个音符,仿佛都有穿透人心的魔力,拨动了秦慕白心中久久未曾触碰的那根心弦。

    不经意间,秦慕白的脑海中浮现出妖儿的影像。那个曾经给他最无sī的温柔与最刻骨的悲痛的,可怜女子!

    心中既动,秦慕白情不自禁的举头,看向王座上的女王。

    就如同是心有灵犀,女王也同样看向了秦慕白。

    二人四目相触眼神相接,不约而同的心中悸然!

    虽然女王仅仅是lù出了一双眼睛,可是她的眼神已经无法掩饰的告诉了秦慕白,她的心神,一样在悸dàng忐忑。

    在这样的场合,两人竟然一起恍然失神。

    秦慕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面lù惊讶之sè,口中也不自禁的喃喃道出一句——“妖儿?!”

    没错,这种眼神,他见到过。虽然仅仅见过一次,还是片刻的一瞬,也注定让他终生难忘——那就是当初,妖儿弥留之际回光返照时,失明多年的眼睛突然重见光明!

    那个眼神,就如同是一把锥子,在秦慕白的心头骨骼之中刻下了妖儿的名字,今生今世,永远无法磨灭!

    如今,居然又在康居国,从女王的眼神中,品读到了妖儿的那种眼神!

    “少帅……少帅!”萧玄武低声的唤,“康国大臣请你在他们的国书回书上加盖帅印……”

    “噢……”秦慕白恍然回神,略有点尴尬的微微一笑,拿出帅印来加盖上了。

    仪式罢了,康国大臣请萧玄武等唐将们于麒麟台设宴款待;却对秦慕白说,女王陛下要在后宫亲自设宴,款待天朝元帅,请秦慕白去后宫用宴。

    “正好!”秦慕白欣然应允。

    女王从王座上起身,对秦慕白轻轻点了下头,微笑,飘然而去。

    秦慕白心中再次蓦然悸dàng,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了:方才她对我微笑时的神情,以及行走时的背影,竟然都似如此熟悉,难道我们真的曾经在哪里见过?奇了怪了!我都还没有见到这个女人的容貌,今日怎么就三番五次的心神不宁?莫非这个女人有什么异能,能勾人hún魄?

    这时苏怜清凑了上来,嘿嘿的低笑两声,说道:“怎么样,秦少帅,是不是把持不住了?”

    “鬼扯!”秦慕白瞪了她一眼。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苏怜清继续jiān笑,说道,“一会儿到了后宫用宴,你可别仗着酒xìng胡来啊!——我跟你说,虽然康国是个小国,可是他们对宗教的信仰是十分虔诚的!女王是前任国王的遗孀,她肯定要守节,你别……”

    “闭嘴!你话真多,把我当什么人了?”秦慕白没好气的喝斥。

    “嘿嘿!”苏怜清笑得越发诡谲,“好啦,我就不废话了。我只转达一句武东家留下的话,那就是——不可贪恋耽误,速来萨姆河!”

    “还用你叮嘱?”秦慕白冷笑一声,“稍后用罢了国宴完成邦交礼仪,我立马挥兵北上去萨姆河!贪恋?贪恋什么!这话肯定你编的,她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哈哈,稍后你就知道是不是武媚娘说的了——快跟我走吧,女王陛下都在后宫等你了!”苏怜清神秘兮兮得意洋洋的朝前带路了。

    秦慕白摇头笑了笑,暗道,这女王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莫非还能让我乐不思蜀忘了武媚娘和军国大事?——真是扯蛋!!

    一路穿廊过户,沿途的异域风情建筑与奢华之极的装饰,让见多了世面的秦慕白都有一点目不睱接。

    看来外界的传闻没有错,康国的王宫,的确就是一座“黄金宫殿”。从这里的墙壁上掏一块玛瑙出去,那都是价值连城能让人一夜暴富。

    女王站在后宫的一处井池雕像花园里,身旁仅有两名女婢。看那情形,不像是准备款待外宾,更像是等候情郎。

    苏怜清领着秦慕白到了花园,嘿嘿的笑了几声就溜了。看到秦慕白进来,女王也摒退了身边仅有的两名女婢。

    白玉井池,清水潺潺;假山雕像,绿荫葱葱。身边鸟语花香,头顶青天流云。

    秦慕白走到女王身前,二人相互凝视对方的眼睛,竟一时都忘记了打招呼。

    秦慕白越看越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熟悉!

    “女王陛下,请恕在下冒昧……我想问一问,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吗?”秦慕白忍不住开口了。

    女王禁不住手掩面纱婉尔一笑,“不曾。”

    “那便奇怪了……”秦慕白眉头都拧起了,盯着女王的面纱看。

    面纱朦胧,虽然无法完全看清她的容貌,但隐约也能窥得一丝五官轮廓。

    女王被盯得有些脸红心跳了转过头去,“秦少帅为何如此盯着我看?”

    “抱歉,失礼了。”秦慕白这才回过神来,拱了拱手道,“在下实在是觉得……陛下十分眼熟。”

    “这倒是……”女王迟疑了一下,说道,“不奇怪。”

    “这还不奇怪?”秦慕白有点惊讶,“我生平头一次来康国,按理说绝无可能见过女王陛下,但为什么?……”

    “稍后你就知道了。”女王神秘的微然一笑,对秦慕白道,“秦少帅,宴席已备好,你准备何时入宴呢?”

    “随时。全凭女王安排。”

    “那就请吧!”

    二人一前一后,往一处殿门走去。

    秦慕白落后两步跟在她身后,打量她的背影。这一袭简约而不失华贵的金纹月袍,将女王的背影勾勒得有几分朦胧。秦慕白左看右看,分明就觉得似曾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他还有另一种感觉,这个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身上并没有一种属于王者的凌人气势。相反,她十分的平易亲和,就如同临家小妹一般。尤其是她看向秦慕白的那种眼神,虽然略带有一丝陌生与女人特有的羞怯,但更多的是温情与渴盼,就如同凝视久别重逢的亲人或挚友。

    “太像了!”秦慕白不禁说出声来。

    “像什么?”女王驻足,反身问道。

    “女王陛下,很像我的一位……故友。”秦慕白笑言道。

    女王笑而不语,拄着半月权杖缓步上前,径直走进了餐殿之中。

    殿中正北方靠窗的位置有一副珠帘座椅,女王便走到那珠帘后坐下,请了秦慕白坐在客席之中。方才坐定,堂中鱼贯出入一排婀娜宫姬,呈入金盘金鼎三十余件,食物也陆续呈上。

    秦慕白初时还没注意,后来才发现,这些食物,全是自己爱吃的。其中不仅有大唐的宫中名菜,也有长安小吃,甚至还有江南风味的莲藕羹汤。

    “女王真是有用心了。”秦慕白感jī的笑道,“西域这地方,可是很难找到这些食材的。”

    “早前听闻少帅有可能会来康国,我就派出许多宫中厨师四处学艺,专为秦少帅准备可口的饭菜。当然,也只有武媚娘才知道你喜欢江南的莲藕羹汤。”女王温言细语道,“秦少帅时常行军在外肯定很苦,经常是粗茶淡饭。既然来了王宫,就把这里当作自家一般,不妨多住几日。”

    “这个嘛……”秦慕白笑了一笑,岔开话题拿起酒杯来,“我敬女王陛下一杯!”

    “少帅请。”珠帘后,女王慢慢的解掉了面上白纱。

    秦慕白努力瞪大眼睛,仍是看不清那帘后之人的相貌,心中不禁暗说遗憾。

    二人对饮,秦慕白本待一口饮下,没想到这酒入口极为浓烈,居然是“秦仙酒”!

    不小心还被呛了一口,秦慕白自嘲的笑道:“我倒是忘了,媚娘的商队来了康国,随行必有秦仙酒!”

    “少帅与媚娘……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伉俪!”珠帘后传来幽幽的叹息。

    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说来真是因缘巧合,媚娘来了康国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女王陛下驾前的首辅大臣。若非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我还真是不敢相信。”

    “实不相瞒,我本人并无心坐这王座,而且我向有自知之明,并无治国服人之能。我与媚娘一见如故,起初我就想将这王座让与媚娘,可是她执意不肯。我才一直忝居王位,权且如此。”女王说道,“如果更好,有少帅雄师坐镇以助康国抵御外敌,我更能顺理成章的将王座让与媚娘了!还请少帅见到媚娘后多劝劝她,让她接受我的禅位!”

    秦慕白不禁有点吃惊,忙道:“那我们岂不是鸠占鹊巢、喧宾夺主了?此事万万不可!”

    “呵呵,怎么少帅和媚娘推辞的话语,都是说的一样?”女王笑了,“好吧,少帅初来乍道,我们不谈这些事情,以免坏了少帅酒xìng。”

    “我再敬陛下!”

    “少帅请多饮,我不胜酒力,只能舍力相陪。”

    酒过三巡,秦慕白不禁微有醉意。

    珠帘后的女王说道:“久闻大唐饮宴有曲乐伴舞之风,少帅更是风雅之人,有大唐第一乐师的美誉。今日我便亲自在少帅面前献一献丑,演奏一曲我们康国人擅长的箜篌如何?”

    “那秦某真是受宠若惊了!”秦慕白自然是应允。

    两名宫姬取来了竖琴箜篌,出门时便将殿门给带上了。夜明珠照射下的华丽宫殿之中,仅剩下他们二人。

    “我就先奏一曲,请少帅不吝赐教。”

    “不敢当,陛下请。”

    女王便奏了一曲颇据阿拉伯风情的曲子。竖琴本就是从bō斯传入康国,是阿拉伯一带的特sè乐器。秦慕白听了也颇觉新鲜,禁不住鼓掌叫好。

    “少帅过誉了。”女王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喜悦,言道,“久闻少帅风雅,乃一代琵琶宗师,不知可否……”

    “抱歉,陛下。”秦慕白歉意的笑了一笑,“我曾发誓,今生不再奏曲。”

    “除了在祭奠她的时候,对吗?”女王突然说道。

    秦慕白愕然一怔,随即想到这可能是武媚娘告诉她的,于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再勉强少帅了。少帅请听我下一首曲子。”

    “好。”

    空灵且悠扬的曲乐声响起,刚听到第一段旋律,秦慕白就不禁有点呆住了——居然是那首《但愿人长久》!

    这首曲子,秦慕白只在sī下里弹奏过,也只有武媚娘听到过。而且她过耳不忘,当场就吟唱了起来。

    这本是武媚娘与秦慕白之间的二人隐sī,想不到,她居然还将曲子教给了康国女王。如此说来,武媚娘与女王岂不是相当的亲密?

    一曲罢了,秦慕白犹在沉思,居然忘了喝彩。

    “少帅见笑了,定是我弹得不好……”

    “不。陛下的曲子弹得相当之好。”秦慕白忙道,“只是远在异乡突然听到这熟悉的曲子,不禁想起了许多往事。因此一时失神,还请陛下见谅。”

    “少帅何必如此客气生分。”女王道,“这首曲子本就是少帅所创,对吗?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我曾听武媚娘口中哼过,一时喜欢,但软磨硬泡的让她传授给了我。这都尚未经过少帅应允,还请恕罪!”

    “呵呵!既是好东西,就要拿出来与朋友分享,还要什么应不应允的!”秦慕白笑道。

    “如此说来,你我已是朋友?”

    “当然。”

    “能让武媚娘深爱的男人,果然不差。秦少帅真是爽直磊落的好男儿,值得相交。”女王欣然笑了,“今日的第三首曲子,我希望少帅听了……不要过多思量。”

    “这话从何说起?”秦慕白笑道,“能欣赏到女王陛下亲自演奏的曲乐,是秦某的福份——陛下,请赐乐!”

    “咚——”

    一声弦响,秦慕白本待去拿酒杯的手,愕然停住了。

    “兰州鸿?!”

    曲乐缠绵,忧伤悲凉;凄怆之中却又有丝豪情纵横,正似男儿铁血,春闺寄相思!

    正是妖儿生前所创、后来风靡长安甚至整个大唐的曲子——《兰州鸿》!

    “叭嗒”一声,秦慕白手中的筷子,居然掉到了桌上。

    因为,除了妖儿,秦慕白还从来没有听到谁,能将这首《兰州鸿》弹得如此的凄婉动人、伤至肺腑!

    兴许是酒意上来失了分寸,秦慕白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股无可抑止的冲动!

    猛然上前,他一把掀开那个挡在二人之间珠帘,“你究竟是谁?!”

    “啊!”正在专心弹奏的女王被吓了一弹,花容失sè。

    秦慕白也瞪大眼睛,呆立当场——“妖儿!——真的是你!!!”

    不由分说的,秦慕白虎步上前就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绝不!!”G@。

第524章 彷徨

    月朗星稀,叶影婆娑。

    夜已入深了。

    苏怜清穿着一身戎装,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斜靠在白玉殿柱上,斜眼瞟了瞟烛光昏明的窗口,恨恨的啐了一口将口中的青草叶子吐到地上。

    “呸!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整个宫殿的大门口,只有她一个人,余下的宫卫都被她这位御前近卫大将军给谴走了。

    “这算什么事!”苏怜清越想越忿然,嘴里碎碎念的道,“我还想去会会我家汉子呢,也有几个月没见了!真是造孽,大半夜冷冷清清的,姓秦的和女王在里面风流快活……我却像个龟奴似的在外面给他们把风!”

    正在这时,一队宫卫巡逻走到了这里,苏怜清上前冲他们一挥手,这队兵卒们十分识相的绕道走了。走过一个拐角,这几个士兵纷纷凑到一起交头结耳低声议论,听说女王将大唐来的元帅请到后宫饮宴,至今未归,莫非是留了他夜宿王宫?

    有人说,这也不奇怪啊!女王是个年轻小寡fù,深闺寂寞,见了秦少帅那样的风流人物难免动心。也有人说,身为穆斯林与一国之君,在亡夫先王尸骨未寒之时就与别的男人有染,这可真是犯了大忌!

    这队兵卒挤在一团议论得正热闹,冷不丁的看到前方宫门大门口涌来一队人,还在大声吵闹。为首一人身躯极其庞大,在夜sè中看来宛天上金刚下凡一般,将戍卫宫门的宫卫都吓得挤作了一团。

    “你们这群小猴子,快把我家少帅交出来!”听那人声如虎豹的怒吼道,“若是迟了半分,爷爷我拎碎你们的脑袋,踏平你们的王宫!”

    他身后还有七八个戎装披挂的大唐将军们,同样是怒不可遏的大声咆哮。

    众小兵们被眼前这阵势吓坏了,大唐的将军,可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主啊!于是他们慌忙跑回来,向苏怜清求救。

    苏怜清正满肚子怨气没地方发,听说有人在后宫宫门边闹事,顿时火了,叫上几队兵卒往宫门口涌去。

    刚到宫门口时,苏怜清远远看到,一个形如铁塔般高大雄壮的男人,正将一名康国宫卫拎着衣襟提了起来双脚离地,咆哮如雷道:“要么交人、要么让路!否则我可不管你们是不是我大唐友邦,爷爷当真要发火了!”

    “洪泰,还不住手!”苏怜清急忙喝斥了一声上前拦住。

    “臭婆娘,来得正好!”宇文洪泰一看是苏怜清,便扔了那小卒,将苏怜清一把扯到旁边,虎眼瞪着她怒声问道,“俺三哥呢?”

    “你这呆汉,快别闹了,跟我来!”苏怜清急了,一把死死拽着将他拉到僻静的一角,低声道,“有我在,秦慕白还能有闪失不成?你这呆汉!——他现在,正在女王陛下的御榻上睡得正香呢!”

    “啊?这!……”宇文洪泰双眼发直当真愣了,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俺家三哥就是能干!这么快就将女王给……”

    “还不闭嘴!”苏怜清急了,几乎是跳起来捂住他的嘴,“此等事情,还能声张吗?——叫你那几个呆头呆脑的兄弟们都过来,别在那里吵闹声张了!”

    “好哪!”宇文洪泰这下乐了,屁颠颠的跑到门口,将与之同来的几个人一同叫了过来。

    苏怜清一看那几个人,顿时一撇嘴,“哟喝,好大的阵仗!关西军的八军台还都到齐了!干什么,来捉你们家少帅的jiān啊?”

    萧轩武与朱半城等人听了既尴尬又好笑,忙道:“少帅彻夜不归,我等自然担心。少帅还曾说,明日就将整军开拔,前往萨姆河。现已三更天不见少帅回来,三军岂能无帅,因此我们才寻到王宫来。”

    “哼!”苏怜清翻了一记白眼恨恨的道,“果然不出武媚娘所料,他一见到女王,当场就丢了hún。进了殿内至今已经三个时辰,不见人出来。他们二人在一起这么久孤男寡女|**的,干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敢断定,秦慕白这回是不会跟你们一起去萨姆河了!”

    “不会吧?”宇文洪泰等人一同惊道,“少帅虽是风流,但从来都是大局为重,岂会因为儿女情长而误了军国大事?”

    “依我看,如何处理好他和女王的关系,远比亲自率军前往萨姆河还要重要。”苏怜清说道,“虽然康国是一介小国,但他是昭武九姓的宗主国,也算是西域边陲的一方霸主。如若处理不当,也是会招惹来若大麻烦的。相比之下,现在这西域内部的麻烦,远比萨姆河西岸的三十万大食军队的威肋还要大。”

    “你一个fù道人家懂什么军国大事!”宇文洪泰喝道,“你说的不算,俺要去亲自问三哥,让他给个说法!”

    说罢宇文洪泰就要往里冲。苏怜清与萧轩武等人急忙一同将他拦住。

    “你找死啊!”

    “不问三哥,那现在咋办哪?”宇文洪泰也急了,“二十多万大军等着他的号令,天亮就要动身!”

    “别吵!”苏怜清斥道,“我们就在宫外候着。说不定一会儿秦慕白醒了,自己会出来处理这些事情的!”

    “好!那我们就一同在殿外宿卫,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宇文洪泰说道,“就等三哥起chuáng再说!”

    苏怜清噗哧就笑了,“这可就真逗了!康国的后宫,却由大唐的将军们来宿卫!这要是传出去,可就真的笑遍天下了——大名鼎鼎的关西军大将宇文洪泰与八军台,一同给偷情的主帅秦慕白把风!”

    “臭娘们,你闭嘴!”

    宫殿一侧的寝居室里,秦慕白轻手放下liáo开的窗户一角,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瞧这事儿给闹的……我怎么就真的应了苏怜清的那一句,没把持住呢?”

    回头看了一眼笼罩在夜明珠璀璨光华下的王榻,康国的女王正背对着她裹紧被子缩成一团,头发松散的铺散开来。

    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羞赧或悔恨,就如同暴风雨中受到了惊吓的小麻雀,在轻微的发抖还嘤嘤的低泣。

    秦慕白禁不住挠了挠头。

    前世今生,他经历的女人已是不在少数。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令他有点举足难安。

    “既然早已嫁作人fù,她怎么还是处子?”这个疑问不停的浮现在秦慕白的脑海之中,此外还想道,“原来她不是妖儿,而是妖儿的双胞胎姐姐明珠,这事可真是蹊跷,稍后我得问清楚才是。我这次可就真是造孽了!人家好好的一个小寡fù、一国女王,居然被我……”

    “咳!”

    想到那两个涉及犯罪的字眼,秦慕白越发觉得自己十足的衣冠禽兽。

    没错,这一次,他几乎是“强|jiān”了这位康国的女王!

    “现在怎么办?”秦慕白站在窗边,愣了半晌。

    良久后,一直背对着秦慕白的明珠转了个身,秦慕白急忙上前来。

    明珠转头看向他,满眼的凄怨与泪水。

    “抱歉,我……”

    “你不要说!”明珠急忙扯过被子,将头脸给盖住了。

    秦慕白又一时无措了,只好轻轻的坐在了chuáng榻上,双手托着手脑勺倚靠着chuáng脊,都没好意思再钻进被子里。

    过了许久,裹在被中的明珠,伸出一只光洁的脚丫到被子外面,轻轻的碰了一下秦慕白。

    秦慕白急忙醒来侧目看她,见她lù出了脸来。

    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都这么尴尬的沉默着。

    看着那一张神妖儿的脸,秦慕白吸了一口气,认真的道:“嫁给我吧!”

    明珠猛然缩进被子里,转身,再次拿背对着秦慕白,一言不发。

    秦慕白又挠了挠头,索xìng将无赖耍到底,躺áng上伸手去抱她。

    这一次,明珠没有躲闪,只是将身子紧张的缩成一团。

    “明珠……”

    “你说!”

    “嫁给我吧!”

    “不行!”

    ……

    “是不行,还是不愿意?”秦慕白将语调放得很轻松,似调侃一般。

    “既不行,也不愿!”明珠转过身来,二人四目面对chún齿相贴。

    秦慕白wěn了她。明珠闭上眼睛,牙关咬得紧紧。

    这时秦慕白心中稍稍放心,至少他已经能断定,明珠并不讨厌他。虽然之前她曾努力的反抗,但并不是那种厌恶与憎恨的抗拒,而是出于一种矜持或者矛盾心里的挣扎。

    秦慕白心想,身为康国国王的贵孀与现任女王,以及伊斯兰教教条的束缚,她表现成这样也是理所应当。但是,如果一个女人真心抗拒,绝对不会表现成她这个样子。至少现在,她应该“狂xìng大发”的谩骂与厮打才对。

    也就是说,她的心中,定然也是愿意委身于己的……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为什么?”秦慕白轻声的问。

    “因为我是穆斯林,我是康国国王的妻子,是一国之君。我若嫁你,会令康国全国的子民们耻笑与憎恨,会受到安拉最严厉的惩罚!”明珠避开秦慕白的眼神,低声道,“还有……我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哪怕那个人,是我的亲妹妹!”

    秦慕白微微一怔,他知道,最后一条才是她心中最明确的理由。

    什么安拉的惩罚,什么遗孀、国王,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是浮云。现在这情形,整个康国都匍匐的大唐的脚下,战战兢兢的俯首称臣。康国的女王如果能够嫁给大唐在西域的权秉执掌者,对康国来说反而是莫大的好事。

    或许,也正是出于这样的政治考虑,明珠才将秦慕白引入后宫亲自相陪,然后半推半的投怀送抱。

    秦慕白虽然一时情mí,但并未糊涂,这些东西他都有所考虑。站在国家与政治的立场上,自己现在把康国的女王睡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或许,女王与康国的大臣子民们,还就乐意与放心了。

    但站在男女的立场上……秦慕白知道,妖儿,可能是他二人心中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了。

    秦慕白轻轻的叹了一声,松开了怀抱站起身来。背剪着手走到窗边,闷不做声。

    明珠顿时感到无边的失落与心伤,无声的流出眼泪来。

    “没错,他就是把我当作了妖儿,他并不喜欢我……”明珠闭上眼睛,任凭泪水轻轻的滑落,暗道,“为了康国,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甚至不惜出卖贞洁受到安拉的惩罚。武媚娘曾经跟我说过,妖儿在他心中有着最特殊的无人可以替代的位置。如果我愿意,可以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救赎整个国家免遭战火的荼毒,并从此享受大唐的福荫,延续国祚。康国的子民推选我做了女王,我有这个责任,我也的确这样做了。但是……但是……”

    “明珠……”这时,秦慕白说话了。

    “你说……”

    “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但我可以承诺,从现在开始,我会用心的爱你。”秦慕白转过身来,认真的说道,“我承认我是把你当作了妖儿,一时无法自抑。但这不会成为我推卸责任的理由。我知道你现在心中在想什么。放心,只要有我在,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也不会伤害到你的国家,与子民。”

    明珠顿时潸然泪下,又用被子méng住了头,瑟瑟哭泣。

    秦慕白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我。这是我的承诺。时间会证明这些的。你先好好休息,我现在得出去打发殿外那几个傻乎乎的卫士了。”

    明珠没有说话,秦慕白轻轻起身,往门外走。

    “你快点回来!”明珠在被子里,声音模糊的喊了一声。

    秦慕白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不少,“好,我马上回来。”

    关上卧房的大门,他由衷的吁了一口气,摇摇头,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这个晚上,自己居然干出了这样的事情。

    打开殿门走出来时,苏怜清与宇文洪泰等人,一同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慕白。

    “看什么看,不认识吗?”秦慕白故作淡然的走上前来,还面带威严的道,“你们几个大半夜的闯入王宫,所为何事?”

    宇文洪泰等人急忙退了一步抱拳拜道:“末将等人来问少帅,明日是否依照前令行事?”

    秦慕白轻轻点了下头,说道:“洪泰,命你率十万骑兵先行一步前往萨姆河助阵,听命于苏定方麾下用事。你记住,到了那里要尊苏定方为主帅,另有康**务大臣武媚娘居首,你不要依着xìng子不服管束的造次胡为。若让我知道,定不饶你!”

    “得令!”宇文洪泰接了令,挤眉弄眼的冲秦慕白傻笑,那表情足够猥琐,仿佛就是在问“女王的味道怎么样”?

    苏怜清看了好不恼火,暗暗在宇文洪泰的屁|股上狠捏了两把,疼得这汉子呲牙裂齿又不敢发作。

    “余下半数军队,由萧轩武与朱半成共同统领,依旧镇守在城外营中,再听我号令行事。”秦慕白说道,“你们六个,一同随宇文洪泰率军前往萨姆河。另外传我话给苏定方,就说,大食人如果主动进范,则强力反击,在神武大炮的助威之下趁其半渡而击之,可获大胜。如果大食人不主动进犯,则我固守;若其退却,不可追击。前方若有战况,随时回报给我知晓。”

    “得令!”众将都接了号令。

    苏怜清就在一旁撇嘴,暗道:果然是沉醉温柔乡,不亲自去萨姆河了!武媚娘呀武媚娘,你简直就是料事如神,你太了解秦慕白了!

    “好了,都散去,休要在此吵闹了!”秦慕白喝斥了一声,宇文洪泰等人急忙退去。

    剩下苏怜清一个人,站在那里斜眼瞥着秦慕白,眼神相当的鄙视。

    秦慕白绕了几步走上前来,正对着苏怜清低声道:“苏怜清,你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我干什么了?”苏怜清一时心虚,嘴上居然有点结巴起来。她心中暗暗骂骂:老娘走南闯北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唯独面对这小子心里发虚,真是见鬼了!

    “要不是你在酒菜中给我下了药,我会干出这种事情?”秦慕白鼻中轻哼了一声,眼睛一眯,精光毕射。

    苏怜清顿时倒退了两步,神sè惊慌脸都有点泛白了。

    “哼!”秦慕白恼火的瞪了她两眼,又叹了一声,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想多作追究。我不管是你自作主张,还是别的什么人让你干的。总之……这件事情从此不许再有任何多余的人知道!”

    “我明白了……”苏怜清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秦慕白仰头看了看头顶的皎皎白月,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此刻,我真不知道该杀了你,还是该感jī你。妖儿……妖儿!你在天之灵,是否也跟我一样的矛盾与彷徨呢?”G@。

第525章 天命所归

    再次回到寝宫里时,明珠已经起床了。穿戴相当工整,一如要上殿时的情景,脸上也遮上了面纱。

    “你要去上殿吗?”秦慕白上前问道。

    “虽然我是个差劲的国王,但还是要每天出现在宫殿朝会上的……”明珠轻拧着头低颌下额,轻声道。

    “今天就不用去了。”秦慕白上前,双手抚住她的双肩让她坐下来,说道,“好生歇息……”

    言下之意,她昨天一晚没睡加之刚刚被破了身,肯定身体不适。

    “我没事……”明珠的脸红了,不敢直视秦慕白的眼睛。

    秦慕白也不好怎么劝说,只好说道:“那我先走一步,离开王宫。”

    走到窗边一看,天边才露一丝鱼肚白,正当黎明。

    “等等,你先不要走。”明珠仿佛是记起什么事情,说道,“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啊?”

    “一个,与你,与武媚娘,以及与我,都十分有渊源的人。”明珠说道,“若不是他,你今天可能不会站在我的面前,武媚娘也不大可能成为康国的首辅大臣。”

    “那会是谁?”秦慕白好奇了。

    “他叫……袁天罡!”

    “!!”秦慕白顿时吃了一惊,“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怎么与他相识的?”

    “说来话长。”明珠站起身,却眉宇一拧面露痛苦之色,秦慕白急忙上前相扶。

    “我没事……”明珠委婉的拒绝了秦慕白的搀扶,说道,“你可愿前去,见一见他?”

    “必须见!”

    “真现在尚未天亮,我叫苏怜清安排你我出宫!”

    少时过后,一队车马穿过后宫的猎苑石景地带,到了宫外。再在街市间穿街过巷的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停下。

    期间,秦慕白与明珠同坐一车,却没有任何交谈。二人各怀心思,走完了这一段路程。

    “到了。”明珠说道。

    秦慕白点了一下头,下车。入眼看到一间中土格调的青砖木门的民宅,简朴但整洁。

    “我就不与你一同进去了。午时过后,我会叫苏将军来接你。”明珠在马车上没有下车,说了一声,就让苏怜清调转车马往回走。

    秦慕白站在门口心里嘀咕了一阵,正准备上前敲门,那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眼前出现一名女子做道姑打扮,细格青纱的羽霞道袍,头顶一枚道钗挂了两绫淡如青烟的云冕丝巾,手执雪白拂尘,明眸晧齿肌肤赛雪,五官玲珑貌美异常。晨风轻拂之下,她的道袍丝巾与拂尘一同轻舞飞扬,加之这宛如仙子一般的容颜,俨然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两人不经意的打了个照面,同时吃了一惊!

    “雪雁?!”

    “慕……白?!——怎么是你!”

    眼前这位道姑,居然是离家出走遁入道门的,文成公主李雪雁!

    “难道是做梦?”秦慕白当真一时恍然了。

    “师父叫我今日卯时三刻洒扫庭院,开门迎宾。想不到……居然是你!”李雪雁也喃喃自语的怔住了,都忘了叫秦慕白进屋。

    “呵呵呵!”这时院内传来一阵爽朗通透的洪钟笑声,一名雪头老道人大步走出来,远远道,“秦少帅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袁天师!”

    “师父!”

    秦慕白愣了一愣,“师父?……原来,你遁入道门,是拜了袁天罡为师?”

    李雪雁对袁天罡施了礼,回头看了一眼秦慕白又急忙侧过脸去,脸上已是扉红一片,轻轻的点了点头。

    “静薇,进屋奉茶。”袁天罡满面红光,抚着白髯笑呵呵的道。

    “是,师父。”李雪雁恭恭敬敬的稽了首,翩然而去。

    “道号静薇……”秦慕白目送李雪雁远去,依旧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少帅,我们果然又再见面了,呵呵!”袁天罡饶有深意的看着秦慕白,笑道。

    秦慕白心中一亮,想及当初他与袁天罡在大非川一别时,袁天罡曾经说过——他有一个关于某人命理的推衍,如果这个推衍应验了,他就会再与秦慕白相见,而且当面恭贺。

    而这个某人,就是秦慕白的夫人“之一”。

    “那袁天师今日可否为我指点迷津了?”秦慕白问道。

    “哈哈!少帅是这世间罕有的能够扭逆天意、掌握命运的人,贫道谈何指点于你?”袁天罡笑道,“故地重逢,坐下饮茶叙聊,倒是无妨!”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袁天师,请!”秦慕白兴趣大起。

    二人谈笑生欢的进了房中,李雪雁早已备好案几茶具,在一旁静静的煮茶。

    秦慕白多次凝视看她,也知道她眼睛的余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可她就是不回头也不说话。

    “呵呵!”袁天罡看着眼前这一对男女,只顾抚髯而笑。

    “袁天师,你笑什么?”秦慕白也笑问道。

    “我笑这世间之人诸般痴缠历劫于红尘,但终究挣不脱一个命字,一个缘字。”袁天罡笑道,“静薇虽是执意出家不恋红尘,机缘巧合之下也拜得贫道为师。但她命中注定不可能在空门渡此一生;她尘缘深重,虽身在空门,心在红尘。”

    “师父……”李雪雁愕然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袁天罡。

    “静薇,此前种种,皆已是过眼云眼。你又何必一直将它放在心头,耿耿于怀?”袁天罡说道,“你跟随为师修道这么久,该悟的你也应该都悟了。你当明白修道之人本当圆融自然,随遇而安,出世即入世,入世即出世,出入随缘,大自在,无为而无所不为。你又何必苦苦执意于出家或者不出家呢?心若安,则天下四海无处不是家;心若不安,虽身处名山古刹、大江大河,亦会感觉身无立锥之地。”

    “弟子明白了……”李雪雁轻轻的应了一声,转过脸去,依旧没有直视秦慕白。

    “待茶煮好,你且先去安顿便饭,款待秦少帅。”

    “是……师父。”

    秦慕白看着现在的李雪雁,虽然和以前一样的温柔娴淑美丽动人,但她身上的确是少了许多往日做为公主时的那种青涩与懵懂,也不似以往那般贵气袭人举止雍荣的。取而代之的,是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灵气,淡雅洒脱冰肌玉骨,真如月宫仙子下凡一般。

    稍后李雪雁煮好了茶,便关上房门退了出去。从一旁的耳房里唤来另外两名不足十岁的小童,一同出门去了。

    “少帅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今日为何如此心神不宁?”袁天罡笑道。

    秦慕白尴尬的笑了一笑,“实不瞒袁天师,这两天发生的一些事情,的确让秦某十分惊讶。”

    “你是指康国女王与薇静吗?”袁天罡道。

    秦慕白点了点头。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居,什么样的人身边就有什么样的朋友与伴侣。”袁天罡说道,“似你秦少帅这般非凡的人物,能徘徊于你身边的女子,也都不是寻常人。其实,比起少帅的另一位夫人来说,康国女王与静薇都不算什么了。”

    秦慕白眉梢一扬,“你是指——武媚娘?”

    袁天罡呵呵的长笑点头。

    “天师当初留下的讖语,就是说武媚娘的?”

    “不错。”袁天罡干脆的承认了,微笑道,“其实那件事情估计你也知道。就是当年武媚娘还十分年幼的时候,贫道曾经给她看过相批过命。贫道十分肯定,武媚娘虽是女儿身,但必定是帝王之命。终有一日她将取李唐而代之,登基称帝。”

    “我知道。媚娘跟我说起过。”

    “可是后来,你出现了,改变了她的命运。”袁天罡摇了摇头,“贫道生平相面无数,从无出错。但也就是从你的出现开始,我是连连出错。包括我算定的你父亲的寿命,以及我与李淳风师弟一同推衍的《推背图》。全都错了!”

    秦慕白笑了笑,“这些……当真都跟我有关系?”

    “秦少帅可以不承认,但你心中必然有数。”袁天罡呵呵的笑,说道,“就在武媚娘没能嫁入皇宫、并且发现《推背图》出现谬误之后,我私下再给武媚娘与令尊秦叔宝大人相过面,批过命。我发现……你父亲的寿命平白增长了五年有余,而且不会再抱病卧榻郁郁而终,反而会轰轰烈烈全其一世英名,并为成为大唐开启一段新历史的重大诱因;而武媚娘,她虽然已经不可能取李唐而代之,但是,她的命实在是硬!”

    “怎么说?”秦慕白略感惊讶的道。

    袁天罡也眉宇一沉,正色道:“要么,她要克死所有的亲人,包括你;要么……她的帝王之命终究不可改变!——该是她的,就是她的!真龙,就是真龙!她终将称帝为王!”

    秦慕白不禁吸了一口凉气,“你是指……她当不了中原大唐的皇帝了,却依旧会在异地称王?”

    “没错!”袁天罡哈哈的笑,“所以我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你一样,完全的逆改天命。虽然你间接的改变了武媚娘的命运,但依旧无法压抑她的帝王之命!——我想,这总比让她克死所有亲人,要强吧!”

    “我明白了……”秦慕白有所悟觉的点了点头,“袁天师言下之意,是想让我帮武媚娘,登上康国的王位?”

    “不止是康国,而是一个由昭武九姓胡,所组成的庞大的、统一的大月氏国。”袁天罡说道,“天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少帅必然懂得。经历此番西域动荡与大食入侵,昭武九姓胡重聚为一是大势所趋。贫道虽是僻居于乡野巷陌,也早已嗅到这样的楔机。少帅莫非没有发觉?”

    秦慕白点了点头,“有所耳闻。但如果真的执行起来,确有难度。别的不说,光是推举一位能够服众的帝王一统整个昭武九姓,就不那么容易。”

    “呵呵!”袁天罡笑道,“这些事情对昭武九姓胡来说难,对你秦少帅来说,却是易如反掌啊!”

    秦慕白不禁一笑,说道:“袁天师你太看得起我了。大唐虽然强盛,但总不好强行干涉他国内政。”

    “那如果是大唐的附属国,请求大唐给他们赐定国王呢?”袁天罡呵呵的笑道。

    秦慕白也笑了,“看来袁天师并非化外之人,连朝堂政治与周边外交也了解得如此透彻。”

    “修道之人,出世入世本就只在一念之间,并无差别。”袁天罡说道,“贫道所了解的,肯定只是一点点皮毛。似少帅这般谋国谋军的上位之人,心中定然早有思量。贫道,却是班门弄斧了。”

    秦慕白呵呵的笑,说道:“既然袁天师是个明白人,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我此来康国的目的,就是想要在这一带扶植起一个统一的、又与大唐交好的势力,帮助大唐镇守西域边陲,成为大唐的友好邻邦。眼前此景,昭武九姓胡由散而聚重新组建为大月氏国,似是可行。但我十分好奇……”

    秦慕白突然将话打住,眼神奕奕的看着袁天罡。

    袁天罡道:“少帅好奇什么?”

    “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武媚娘称王,而不是让我扶植现有的昭武九姓宗主国的国王,慕容明珠来称王呢?”秦慕白说道。

    “呵呵!”袁天罡笑而不语。

    “这也是天机,不可泄露吗?”秦慕白看着袁天罡。

    “别任何人,都不可说。”袁天罡突然话锋一转,“唯独对秦少帅,可说。”

    “还请赐教。”

    袁天罡雪眉微拧脸色一正,说道:“因为我想让秦少帅,再次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而你肯定能够办到!此外,如果登鼎为王,秦家与大唐都会因此而受益。于公于私,秦少帅你何乐而不为?”

    “你所说打改变命运的那个人,是指康国女王慕容明珠?”

    “没错。”袁天罡说道,“我想,秦少帅也肯定不愿意再次看到第二个妖儿!”

    秦慕白心中蓦然一痛,“你这话什么意思?”

    “慕容家曾经蒙受秦家大恩,就当回报。她们姐妹二人,命中注定都将为秦家后人挡灾挡劫而死,慕容家注定绝后,这就是她们的命!慕容明珠,她的命其实比妖儿更苦!她注定终生不见亲人、不明身世、守半世活寡,然后因为权力争夺客死异乡,尸骨不得归还乡里。”袁天罡正色严肃的道,“除非只有一种可能——慕容家的女子直接嫁给你为妻,借你妖星之芒来逆天改命!”

    “原来,是你让苏怜清给我下的药,并暗中教唆过明珠!”秦慕白嚯然拍案而起,“你究竟是何用意?!”

    “没错,是我……”袁天罡眯了眯眼睛面露一丝愧色,但并未因此而惧怕,悠然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贫道虽是个出家人,依旧不能免俗。其实贫道注意秦少帅很久了,若非是没有缘由,岂会如此?”

    “究竟是什么缘由?”秦慕白的脸色有些阴沉了。

    “缘起于你那一次进入天下第一酒酒肆,收了妖儿为徒。”袁天罡突然一扭头,目露精光的看着秦慕白,“贫道以为,从那时候起你就彻底的改变了妖儿的命运!但没想到,她究竟为你而死!——贫道不想她的亲姐姐,再重复她的命运,因此……”

    “你与她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做这些?”秦慕白追问。

    “哎!……怎么会是非亲非故?”袁天罡叹息了一声,摇头苦笑,“贫道出家之前也曾年少轻狂过,并在民间留下一个罕为人知的女儿……她就是,妖儿与明珠的母亲!”

第526章 物归原主

    听了袁天罡的这一番话,秦慕白有一点被戏耍与利用了的感觉,非常不好。

    “原来,你一直都在耍我、利用我!”秦慕白的声音中,已经透出一丝怒气了。

    “不不不!”袁天罡也有些镇定不住了,他知道激怒了秦慕白是一件极不妙的事情。他急忙摆手道,“贫道虽然心存私念,但不敢对秦少帅生出半分不敬与歹意!——诚然我有想法,要借你之势改变我外孙女的命运,但……这也并不妨碍少帅半分啊!非但不妨碍,还对你有莫大的好处,难道不是吗?”

    “叭!”秦慕白一巴掌拍到了桌案上,茶杯高高跳起,茶水四下迸溢而出!

    “你既然早识天数,为何眼睁睁看着妖儿遭遇不幸!!”秦慕白已然大怒,一指指着袁天罡,“明珠是你外孙女,妖儿就不是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自称外公!”

    袁天罡顿时愕然,脸色也骤然黯淡下来。

    他长叹了一声,低下头,颓丧的摇了摇头,说道:“秦少帅骂得极是……袁某,的确是没脸去与她们相认。其实,一切都因为袁某早年少不经事,侍才傲物目中无人,以为学了一点方术就可以指点江山笑傲人间。因此,屡屡泄露天机,终于遭受果报。后来袁某顿悟,为怕家人遭受牵连于是出家修道,并一直没有与女儿相认。但为时已晚。我的女儿、女婿,在康国遭受无妄之灾,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妖儿也因此失明。后来我得知是你父亲救了我女婿与妖儿……”

    “那时候你为什么还不与他们相认?”秦慕白阴沉着脸问。

    妖儿,一直是秦慕白的心中之刺,不可触碰。

    “我怕……我怕我再次给他们带来厄运与灾难!”袁天罡说着,表情也变得十分的痛苦,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我曾偷偷去看过他们几次,但没多久,他们家中就遭遇了火灾!我女婿死了,妖儿流落市井!那时候,我真的是伤心欲绝!——后来,我看到你帮助了妖儿!从那时候起袁某就发誓,要穷此一生之力,哪怕遭受无穷天谴,也要给妖儿与明珠逆天改命,并为他们寻找一个好的归宿!”

    “但是到头来,妖儿仍是遭受无妄之灾!”秦慕白重叹一声,“袁天师,你名扬天下无所不能,对待家人却是如此的窝囊与无能!——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殒命的是我,而不是妖儿!我一个外人尚且如此,你怎么就能狠下心来,对她们不管不问呢?”

    袁天罡顿时潸然泪下,老泪纵横。

    “老夫……何尝不想啊!但我泄露天机身负天谴,是个不祥之人!我都不敢与他们相认!仡今为止除了你,都还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与明珠的关系。明珠,也只把我认作师父,让我替她指点迷津。”袁天罡说道,“妖儿之事,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说过了,你的出现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连大唐王朝与华夏民族的命数都因此而变,我的推算已经不准。虽然李淳风师弟算出会有至亲至爱之人为你挡灾,但我们都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妖儿!”

    “好了不用说了!”秦慕白将手一挥,“现在你想要怎么样?”

    袁天罡面带愧色,叹息道:“所有的事情,我都对秦少帅毫无隐瞒的坦白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大唐想要制霸西域,就需要有一个强大而忠诚的盟友为其辅翼与屏障。昭武九姓,渊于同族,分久已是必合。现在正是一个最好的契机。如果昭武九国统一为一国,那国王必然出自于宗主国——康居国。秦少帅,我想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我知道。”秦慕白淡漠的点了点头,“你是想借我之力助你外孙女一统九国,然后禅位给武媚娘。既而,我的妻子成了国王,大唐在西域的宏图大计也臻于完美。于公于私,这对我来说都是好事。”

    “难道不是这样吗?秦少帅?”袁天罡满怀期待的看着秦慕白。

    “是这样没错。”秦慕白眉宇一沉,“但是,没有人喜欢受人摆布与利用!袁天师你听着,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我秦某人的私事,都不是你能掌控与摆布的!”

    “是、是是……袁某尚有自知之明,不敢妄干国事,更不敢对秦少帅的事情指手划脚。”袁天罡连忙唯唯称是,拱手道,“袁某屡泄天机减寿三十年,如今寿元已尽必将不久于人世。袁某只是希望能在临死之前,看到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有个善终良报……这,只是一个垂垂老朽的临终之愿,难道也过分么?”

    “减寿三十年、寿元将尽?”秦慕白略感惊咦的看着袁天罡,“袁天师,你是洞悉天机的世外高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你的心愿是你的事情,看在你是妖儿的外公的份上,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善待明珠,不会让妖儿的命运,在她身上重演!”

    袁天罡顿时面露喜色,长长吁了一口气,躬身对秦慕白拜倒下来,“如此,老朽袁天罡,敬谢秦少帅了!”

    “请起吧!”秦慕白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你一直利用我,但我也不怪你了。”

    “谢秦少帅宽宏大量!”袁天罡起了身,满脸皆是欣慰之色,说道,“大恩不言谢,袁某今天,就把本属于秦少帅的一件宝贝,物归原主!”

    “宝贝?”秦慕白笑了,“不会是什么天材地宝、修仙灵药吧?”

    “不。是……她!”袁天罡略抬手指对屋外一指。

    秦慕白回头一看,原来是李雪雁外出归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里面该项是装的酒菜等物。

    她走到屋门口施了一礼道:“师父与贵客请稍候,我去安顿酒菜。”

    “去吧!”袁天罡笑呵呵的。

    待她走后,秦慕白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物归原主?”

    “呵呵,是老朽引语不当了。但……”袁天罡顿了一顿,以手抚髯道,“她尘缘未尽,根本不可能出家。你与她之间,有斩不断理还乱的万般情缘,今生不了,来世也会孽障纠缠。再说了,秦少帅,你难道就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利用与伤害她的吗?她为你,又付出了多少,甚至不惜受到家族与世人的耻笑?……秦少帅,听老夫一言。这世上什么都好欠,唯独情债不可欠!老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最后一句话,唬得秦慕白浑身都弹了一弹。

    “话虽这么说……我是脸皮够厚什么都不怕了,就怕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秦慕白说道,“当日我诈死之后重新现身在鄯州之时,她就不告而别的走了。想必,她的心中是留下了若大的心结。我怕她……会再难面对于我。”

    “男人大丈夫,有什么可怕的?”袁天罡笑道,“秦少帅你能统率千军万马,还怕收伏不了一颗女人心?”

    “别说,还真是没信心。”秦慕白苦笑,“对别的女子我都没这担心。唯独对妖儿与李雪雁……这两个我有所亏欠的人,我都……”

    袁天罡呵呵的笑了,说道:“秦少帅不必多虑。其实静薇之所以出家,其实是为了逃避。之所以逃避,还不正是因为她心中放不下你?老夫出家几十年一把年纪了仍是放不下尘世间的亲人,何况她呢?——秦少帅,眼前人,才是最值得你珍惜的。不要像对待妖儿一样,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她的可贵,届时徒剩伤感与唏嘘啊!”

    “我明白了……”秦慕白轻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诸事繁杂,等我处理好大食、康国与明珠之事后,必会理会雪雁之事。”

    “呵呵,好,好。”袁天罡抚髯长笑,“有情人,还是得成眷属的好啊……”

    稍后,李雪雁弄来几样简单的素菜与一壶淡酒,她也不肯入席,秦慕白便与袁天罡小酌了两杯,便请告辞,说有时间再来拜会,留袁天罡在此多住些时日。

    袁天罡也应允了。

    临出门时,李雪雁站在门口等着秦慕白。

    “雪雁……”秦慕白欲言又止,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现在叫……静薇。”李雪雁脸色微红,避开秦慕白的眼神低声的说,还伸手递来一件东西,“这样东西,还给你。”

    “是什么?”秦慕白接过来一看,一个布包锦囊。这时才想起,这是他当初在大非川留下的三个锦囊妙计之一。其中一个,就由侯君集交给了李雪雁。

    “为什么要还给我?”想起当初之事,秦慕白也有点抱愧,将锦囊递回过去说道,“还是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不用了,我已出家……”李雪雁低叹了一声,“往日种种,皆是我愚昧无知与贪恋情爱所致。现在我跟随师父修道,已经彻悟。我不想再对尘世间的事情,有何留恋了。”

    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你师父说的话,你就忘记了?他说修道之人本当圆融自然,随遇而安,出世即入世,入世即出世,出入随缘,大自在,无为而无所不为。”

    李雪雁顿时愕然,“你竟能过耳不忘?枉我听了师父诸多教导,也是记不住、悟不明。”

    秦慕白继续微笑道:“你既然还能纠结于一个布囊,证明你无法做到圆融自然,随遇而安。也就是说,你身在空门,心却在红尘。刚刚你说的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雪雁,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最清楚。锦囊你先拿着。三天之后,我会再来这里。到时候如果你执意要归还给我,我就收下。如果你愿意把它留着,那么……”

    李雪雁的脸刷的就红了,拿起锦囊转身就走。

    “那么,我就娶你!”秦慕白在她身后说道。

    李雪雁周身一震,步子更快了。如同逃跑一般进了自己的卧房,反身关上了门双手紧紧捂着胸口,仿佛担心自己那颗心从胸膛里跳出来一般。

    袁天罡走出来站屋檐下呵呵的长声而笑:“秦少帅,果然是磊落爽直而有担待的好男儿!——静薇,静薇,三天时间,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你一直在逃避的,究竟是什么?它是否,正是你最害怕却又是最渴望的?”

    秦慕白笑了一笑,抬脚先走了。

第527章 长安风声

    一路徐步而行,秦慕白在萨末建城中逛了一圈。

    这座城池,虽然比不上长安的规则宏大、壮丽磅礴,但也一样的繁荣鼎盛,尤其商旅异常活跃。走在这大街上,见到最多的就是身着伊斯兰传统白sè长袍、以发油涂发的粟特人,鳞次栉比的商铺自不必说,就是沿途碰上的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或是垂垂老矣倚门而坐的老人,也会向路人兜售西域特产的瑟瑟与玛瑙或是酒器马匹。看到秦慕白形似中原人,许多人争先恐后的来问他是否带来了中原的丝绸或陶瓷用以交换。

    大唐的丝绢、陶瓷与茶叶,以及绘画、甲胄、酒器,都是西域商路上顶尖的货物,利润极其巨大。

    据说,康国的小孩子出生之后,家人先会在他的嘴上抹mì。用意,就是要让他长大后“口中如mì”,便于经商交涉。因此,走在康国的街道上,大家无论生熟逢面就笑,人人一团和气,一年到头也难看到一次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就甭提杀人放火这样的恶xìng|事件了。

    这样富裕热闹又和谐稳定的地方,无疑特别适合居住。秦慕白现在明白,为什么武媚娘要不辞劳苦的来康国了。她就是想将来终有一日秦慕白退隐之后,举家迁往康国这个世外桃源来颐养天年。

    在康国人的眼中,商业利润就是一切。生意人,都讲究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因此,康居国从国王到子民都抗拒战争,从而在军事上相当的软弱与无能,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秦慕白一路走一路琢磨,昭武九国想要联合为一国,这对大唐来说是好事。有一个统一的大家族作为友好邻邦,远比管束九个附庸小国要容易得多。这九个发自同源的西域小国,都有着同样的特征:善于经商,国家富裕,军事乏力。

    现在九国的人有了强大的关西军前来助阵,恰好形成了互补。

    这的确是让九国合盟的大好时机。现在双方互赢。只要秦慕白答应凑成这件事情,势必一拍即合。

    正如袁天罡所说,于公于sī,这都是好事。但秦慕白也略有顾虑,原因就是武媚娘。

    看现在这情形,武媚娘仿佛很热衷做康国的首辅军机大臣。或者说,这个女子天生就并非凡俗之物。她骨子里有着不输男人的争胜之心,做任何事情都务求出类拔萃。

    如果她有心康国的王位,那么,以她的能耐,真能办到。否则,她就不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登鼎治世的女皇帝了!

    原本,谁做康国的王都无所谓。但正因为武媚娘是秦慕白妻子,以她这样一个敏感的身份在西域称王,大唐朝廷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不排除这种可能,在朝廷与李世民看来,实际上就是他秦慕白割据称王了!

    那事情的xìng质可就全变了!

    ……

    思及至此,秦慕白觉得九国一统与武媚娘称王的事情,一定要小心经营。稍有不妥,很有可能酿出战端引火烧身。

    “做人,不能忘本!”秦慕白深吸一口气悠长的叹出,自语道,“以我现在的实力与威望,的确是可以割据西域自立为王,甚至建立起一个足以与大唐分庭抗礼的大帝国!……但我从没想过背叛大唐,我不想做乱臣贼子!”

    回到军营,秦慕白倒头就睡。

    昨天先是“洞房”然后又去见袁天罡基本上一晚上没睡,加上之前行军数日,他实在是有些疲倦了。

    左右将校也没敢去打扰他,直到傍晚之时,有一名从兰州而来的快马密使要来求见秦慕白,萧轩武与朱半城这两位随同留守萨末建的将军,才敢去将秦慕白叫醒。

    “兰州来的密使?”秦慕白mímí糊糊的应了一声,突然一醒神坐了起来,“兰州来的?——快叫!”

    密使被唤了进来,十分眼熟,原来是此前在襄州军府里的一名小校,是庞飞的心腹。

    参拜之后,那小校急忙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里面是一张油纸。

    这是百骑专用的“密信”纸张,必须要用特殊的药水浸泡,才能显现字迹。

    由此可以见得,庞飞要汇报的,的确是绝密之事。

    秦慕白连忙取来药水,看了信。

    信其实很简单,朝廷紧急密召吴王李恪还京;而且,此前秦慕白刚走不久就有褚遂良奉旨来“视察兰州”,并请秦慕白与高阳公主回京面圣。由于秦慕白早已率军去了西域,因此高阳公主已经孤身一人前往京城了。

    秦慕白的眉头,一下就拧紧了。

    “庞将军还有没有口信托你带达?”秦慕白问那小校。

    小校答道:“临行时庞将军说,要少帅不必担心兰州。但朝中之事,庞将军他委实拿捏不住。还有,末将出发的三天前,吴王已经离开逻些到了兰州,而且是简装便服,就连兰州官员将校都不知情。若非是吴王要去大都督府探望高阳公主与外甥、义女,就连庞将军也不会知晓。”

    “行动竟然如此绝密?”秦慕白心中更添疑窦,“难道吴王是sī离逻些返回京城?不对啊,如果是sī自回京,他又怎么会跑到我家里去,那分明又有给我通风报信的味道……”

    “吴王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一句也没有。”小校答道,“他没见着高阳公主殿下,就抱着世子与小楼儿逗玩了一会儿,马上就出城离开了兰州。据少帅府中人说,他应该是往长安而去了,随行不过十人。陈夫人觉得此事不寻常,便叫庞将军请此事密报给少帅知晓。”

    “陈妍一向心细机敏。看来吴王这次是相当的低调谨慎,都没向我的家人与庞飞透lù半个字。”秦慕白眉头拧了起来,寻思了许久,突然心中一惊!

    “庞将军可有派人一路护送吴王?!”秦慕白突然喝问道。

    吓了那小校一弹,连忙回话道:“庞将军见吴王有意隐瞒行踪,也不好造次前去参会。但与吴王随行的一名将军叫‘殷扬’的,好像与庞将军特别相熟。吴王去少帅府上的时候,殷扬就sī下来见庞将军了。二人小聚了片刻吴王就要动身离开,庞将军就暗中派出一只五十人的大都督府卫队,以巡视商驿、辑捕逃犯为名,与吴王同路向东而行,一路暗中沿途保护吴王。”

    “才五十人?”秦慕白有点不快了。

    “少帅放心。是五十名雪雕军,扮成的普通大都督府卫士。雪雕军可是咱们关西军精锐中的精锐,无一不是以一挡十。”小校连忙答道。

    “哦,那还差不多……”秦慕白心中略略宽慰,庞飞一向心思细密,现在办事是越来越老练了。

    小校接着说道:“末将估计,殷扬将军肯定是对庞将军提出了护卫的请求,但又不能做得太明显。因此庞将军才如此安排。但是,我们的人马最远也只能护送吴王到达会州啊!”

    “没错。咱们的人马再往东走离开兰州大都督府的辖区就不行了,那就是sī调兵马图谋不轨!”秦慕白以手剪背,来回的踱步,沉思。

    他认为,吴王李恪是肯定不会擅离职守,sī自离开逻些前往长安的。之所以动身,肯定是因为有朝廷的召唤,而且是密召。否则,李恪犯不着像做贼似的一路小心翼翼,谁也不敢惊动。

    但是,李恪又仿佛有些担心自己的行程安全,因此刻意在兰州落了一下脚。他没敢开口向兰州要卫队保护,但却是暗中“请”了庞飞派人护送他。

    这么说来,李恪此行不简单。一是相当绝密,二是使命重大,第三——途中他有xìng命之虞!

    秦慕白心中蓦然一惊:难道皇帝密召李恪回京,是为了——立储?!

    泱泱大唐,东宫空缺已逾年月,这是很不合宜的一件事情。如今战乱平息四方宁定,朝廷别无大事,立储之事势必重新浮上水面,而且再也避无可避!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李世民会立谁为储君,但就他密召李恪回京这一举动可以看出,李恪,有可能就是立储的人选之一!

    那么,在他返京的途中会有人想要干掉他,也就可想而知了!但李恪又不能太过招摇,随行不敢带太多军队。于是他只好辗转兰州,寻求兰州的保护。

    偏偏这时秦慕白与高阳公主又都不在,所幸庞飞办事还算谨慎稳妥,让秦慕白略略放心。

    庞飞送来的这个信息,对秦慕白相当重要。细下想来,李恪返京途中在兰州略作停留,虽然只如惊鸿一闪而且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已经给秦慕白传递来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我去长安赌命了,你要保重!”

    与大唐东宫之争比起来,什么大食名帅努尔曼、昭武九国与武媚娘称王这些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来人!”秦慕白唤道。

    “末将在!”萧轩武与朱半城一同入帐听令。

    “速传我将令与前线苏定方,命他派人与努尔曼议和!”秦慕白说道,“议和的标准,就是康国与大食互不称臣、互不纳贡、平等相处,两国以萨姆河为界,从此互不相侵友好往来。谁敢背盟违约,大唐势必尽起关西四十万劲兵而击之,不灭不休!”

    “是!”

    二将一同应诺,一旁的随行记室参军火速挥笔将秦慕白所言的军令记下。

    “传话给苏定方,让他不妨给努尔曼多赠送一点中原的特产与康国的珍玩宝物,让他有个台阶下,回去也好向他们的君长交待。”说罢,秦慕白取下挂在帅帐上的一把宝刀,说道,“这是当年我当选百骑使时,皇帝陛下亲自赐予我的宝刀。拿去送给努尔曼。就跟他说,我秦某人欢迎他来大唐做客,并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呃……”萧、朱二将都怔了一怔,说道,“少帅,这可是陛下御赐的宝刀,你一直都随身佩带的是你的心爱之物,犯不着拿去讨好努尔曼吧?莫非咱们还怕他不成!”

    “休得多言,秦某人与关西军,从来怕过谁?”秦慕白冷眼瞪了他们一瞪,说道,“不过是事有缓急,现在我们没空理会大食人了,必须尽快盟和休战。告诉苏定方,和盟之后只留原来的康**队驻守萨姆河港关,让他与宇文洪泰尽快率军回萨末建,与我汇合!”

    “是!”二将表情顿时变得肃重,心中也同时一凛:少帅在集中关西军兵力,难道最近会有大仗要打?!

    “你们别瞎猜别也到处散布虚假消息,信使去了萨姆河更不可以胡说八道,huò乱军心!”秦慕白严厉的说道,“违令者严惩!”

    “是!”

    “办事去吧!”

    萧朱二将领诺而走,秦慕白又与他小校述聊了一阵,了解了一些兰州的情况,便安排他下去休息了。

    长安,终于有了一丝风声。

    秦慕白虽然远在万里之遥的萨末建,但却已经能够想像,此刻长安朝廷之上是何等的剑拔弩张,风声鹤唳。

    当年,李世民是通过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逼父才登上这皇位;风水流转到了今天,值此李恪返京之时,长安的魏王如果不干出一点特别的事情,那他就不是李道宗口中,那个“yīn险腹黑的死胖子”了!

    秦慕白,开始为李恪隐隐担忧……G@。

第528章 剜肉补疮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长安,这座古老而宏伟的都城,如同疲累了的巨人在靡靡夜色之中陷入了养精蓄锐的沉睡,又如同耸立千仞的苍山,在一场袭卷天地的暴风雨来临之前,显得出奇的宁静。

    近日,长安的气氛大不寻常。一切的因由,都是因为一个不明事理的多事之人,在酒宴上的一句多言废话。

    这个人,就是刚刚献降国投诚大唐来到长安不久的,前西突厥北庭可汗,欲谷设。

    归唐之后,他被封为和善郡王,享受了优于国公级的待遇,这多少让他这个亡国之君有点喜出望外。于是他在李世民款待他的国宴上多喝了几杯,因为不熟中原理法又加上酒后失言,他竟当众把前来敬酒的魏王李泰当作了“太子”,并大肆对他献起殷情,以求得下半辈子的荣华安宁。

    可问题就是,魏王只是魏王,还不是太子!

    于是当场,好多人的脸色都变了,魏王李泰更是惶恐不安,就差当场给欲谷设跪下求他别拍马屁了。

    当今大唐最尖锐的一个问题,终于被一个外人捅破了窗户纸。于是就有大臣趁势向李世民进言,借古喻今、旁征博引、长篇大论、不厌其烦的说了许多,其实只有一个意思——大唐,也该立储君了!

    众臣的弦外之音无非是:皇帝你老人家还不明确储君,不是为难我们这些臣子吗?——你不着急,我们可是急了!现在仗也打完了,也该是料理朝廷内务的时候了。现在满朝文武都面临“站队”的生死抉择这个大问题,谁也不想现在站错了队,将来被清洗啊!

    李世民也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矛盾与问题总不能一味的掩盖下去。贞观朝以来最大的隐患与危机,也是时候解决了!

    “一年之内。”

    李世民,第一次当众表态,给出了一个立定储君的最后期限。

    这一年,也注定是大唐自开国以来,最特殊也最重要的一年。它将决定许多人的生死荣辱,以及,大唐未来的走向与国运。

    为此,李世民也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到深夜,他索性披衣起床,准备到书房去坐坐。

    刚到书房,却发现里面有灯光,有人影。进去一看,她的宝贝女儿小兕子正伏在桌案上涂画着什么,旁边有两名宫娥伺候。

    “陛下!”宫娥见了李世民,慌忙下跪。

    “父皇!”小兕子欢快的叫了一声,吱吱笑着扑进了李世民怀里。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呢?”李世民怜爱的抚摩着小兕子的头,问道。

    “皇儿睡不着呢!”小兕子眨巴着她灵动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皇儿想念母后了!”

    李世民一时愕然无语以对,抱着小兕子走到案桌边,看看她刚才涂画的什么。

    原以来小兕子会是画的长孙皇后画像,没想到,画上却是一名骑着大马的将军。

    小兕子虽然年方十岁,但自幼聪颖过人天资颇高,尤其是绘画、书法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早在两年前,年方八岁的她就能将李世民的一手“飞白书”书法模仿得惟妙惟肖,令人难辩真伪。近两年她开始跟着宫中画师学画,已是学得一手丹青妙笔,令人无不惊叹。

    李世民只是一瞟,一眼便认为小兕子画的是谁。

    因为她画得太像了。若非亲眼所见,绝对难以相信,这副画是出自一名十岁女童之手。

    “画得好啊,小兕子。”李世民呵呵的笑,将小兕子放下来说道,“告诉父皇,你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书房里来画他的画像呢?”

    “因为皇儿,也想念村长了……”小兕子的嘴微微嘟起,委屈的说道,“皇儿本是想画母亲的画像的,但皇儿……却是记不得母亲的相貌了。这些日子以来,皇儿都是一个人在蓬莱殿里,连九哥也不来陪我了。一到夜里,皇儿既孤独又害怕,就会想念村长。以往只要有村长在,皇儿就什么也不怕,就能很开心很快乐,听他讲故事,让他带我和九哥玩……父皇,村长他去了哪里了呢,他都好久好久没来看望皇儿了!”

    一番话,说得李世民心中莫名的酸楚。他心道:我一直在努力的做个好皇帝,好父亲。但到头来,我仍是对自己子女缺乏关爱,是一个糟糕的父亲。现在,三郎、青雀、稚奴因为储君一事兄弟反睦互不能容;就连无辜的小兕子也受落得个孤苦伶仃……

    “父皇,你怎么不说话呢?”小兕子轻声的问道。

    “他……就快回来了。”李世民勉强的笑了一笑,说道,“小兕子,等你再年长个几岁,父皇就给你挑个好驸马。那你就不会孤独也不会害怕了。”

    幼不经事的小兕子拍着巴掌嘻嘻笑了起来:“好呀!就让村长做驸马!皇儿,最喜欢他了!”

    “……”李世民先是一怔,随即赧然失笑,“那怎么行?他是你高阳皇姐的驸马了呀!”

    “那有什么关系呀?”小兕子笑得天真无邪,乐吱吱的说道:“我也很喜欢高阳皇姐,就让我就和她一起嫁给村长吧!”

    “哈哈!”李世民被逗乐了,放声大笑道,“等你长大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父皇……”小兕子突然变了脸色,可怜兮兮的哀求道,“你就让村长,做我的驸马吧?你知不知道,皇儿除了父皇、九哥和不记得相貌的母后,就再也没有喜欢的人了。现在母后不在了,父皇整日忙于国事,九哥也搬到了宫外王府去住,小兕子一个人在蓬莱殿里,真的是好可怜、好可怜……只有村长,他最疼我了。在他身边,皇儿总感觉心里暖暖的,就像和父皇在一起一样。”

    “呵呵……”李世民抚着小兕子的头,笑了。

    笑容之中,有说不出的慈爱、惭愧与心酸。

    “那父皇,替你叫村长回来,可好?”

    “好呀!”小兕子乐不可支的拍起了巴掌。

    “可是……”李世民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踱了几下步子,意味深长的低吟道,“他现在,未必肯回来啊……”

    夜更深了。

    李世民来到了弘文馆。今日留守夜勤的宰相是房玄龄,大半夜的看到皇帝亲临弘文馆不由得有些吃惊,慌忙恭迎。

    “陛下,如此深夜怎么还未安寝,却来了弘文馆?”房玄龄问道。

    “朕心中多事,睡不着,就随便出来走走。”李世民轻松的说道,“玄龄,陪朕聊聊吧!”

    “是……”

    君臣二人来到房玄龄平日料理公务的官署中坐下,李世民四下看了一眼,说道:“玄龄你年岁已高。以后这种夜勤的班值,就交给年轻的下属去做吧!”

    “无妨,微臣都习惯了。”房玄龄微笑答道。

    “嗯……”李世民似有千般话语想说,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近日可有关西的消息?”

    “回陛下,至从北庭可汗欲谷设归唐之后,西域那边暂时没有什么重大消息。兰州与逻些也没有大事发生,一切平和。”房玄龄答道,“倒是辽东那边,高句丽似乎有所异动,又想联合百济对新罗用兵了。刚刚回到幽州大都督府复职上任的江夏王,发来了奏章,请示朝廷是否需要做出应对?”

    “高丽人又不老实了?”李世民有点恼火的冷哼了一声,“他们是看到大唐近年来四方用兵战线拉长肯定无暇东顾了,他就好趁机吞并新罗一统半岛。其实,朕早有几年前就想过御驾亲征扫平高丽,为子孙后代了除后患。但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给耽搁了。现在,李勣已经消灭薛延陀扫平了北方大漠,秦慕白征服吐蕃踏平了西域,正好腾出手来,收拾高句丽!”

    “陛下……”房玄龄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李世民笑了一笑,说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三年之内,朕不会再让大唐再有战事了。北伐、平蕃与西征,已经让国库为之一空,百姓为之疾苦。现在再不偃武修文,大唐的家底就要被掏空了,天下也要生出乱子。倘若如此,纵有万里疆土,也是虚弱不堪。”

    “陛下英明!”房玄龄吁了一口气,说道,“当年汉武北逐匈奴西通西域,大汉王朝军威隆隆。但因为常年穷兵窦武,使得国力空虚百姓苦不堪言,后来也是招致了大祸的啊……”

    李世民眼睛一亮,微笑道:“玄龄,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朕说?”

    “回陛下,没有……”

    “呵呵!”李世民笑了,“你刚才所说的‘招致大祸’,难道不是指汉武晚年的‘巫蛊之祸’吗?”

    房玄龄脸色微变,急忙拱手称罪,“微臣并非此意!”

    李世民摆了摆手,随和的笑道:“汉武末年的巫蛊之祸,导致皇后、太子与无数大臣身死受难。你鉴古讽今,并没有错。东宫乃是国之未来与根基,东宫不固,人心不稳,这会导致国之大祸。朕知道,现在也是时候给大唐挑选一位太子了。”

    房玄龄没敢搭言。

    “魏王近日在做什么?也不见他来上朝了。”李世民突然问道。

    “微臣不知。近日,微臣也没在弘文馆见着魏王。”房玄龄如实答道,“可能……是生病了吧?否则,魏王不会不来上朝的。”

    李世民淡然的笑了一笑,“他生的,是东宫之病吧!”

    房玄龄苦笑,“陛下既然知道,又何必让许多的人,都患上了这东宫之病?”

    李世民也苦笑起来,“朕也何尝不是得了这个病呢?这个怪病,已经困扰我大唐朝廷好几年了,一直治不好。”

    “陛下,请恕微臣斗胆直言。生了病,治不治得好是一回事;治与不治,则是另外一回事。无论如何,治了总有希望,不治的话……”房玄龄一语打住。

    “说到点子上了。”李世民深以为然的点头,“朕现在,就是要狠下心来,把这个病给治上一治。但这个病羁糜日久,不好治啊!得要下几剂猛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甚至要……割肉补疮!”

    房玄龄顿时心中一弹,眼中闪过惊悚之色,小心问道,“陛下所说的猛药,是指……”

    李世民的眼睛眯了起来,神色变得凄迷又无奈,轻叹了一声,说道:“朕,一直都希望能够通过调养与安抚来治好这个病,没想到它却越来越厉害,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再不治好这个病,我大唐的朝廷就要大乱,天下,也要随之大乱了。此前我们付出的一切努力与现今所拥有的一切东西,都要化作泡影……朕,只好挖这里的肉,去补我大唐朝廷的病疮了啊!”

    说着,李世民指向了自己的胸口。

    房玄龄的表情,顿时凝滞,手脚也感觉到一阵冰凉。

    此刻,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了房玄龄的心头——皇帝陛下要挖自己的心头肉了……这应该是意味着,魏王,吴王,晋王,三者之中,至少会有两个,将要受到莫大的伤害!

    “好一个……剜肉补疮啊!”房玄龄深深叹息道,“陛下,微臣也是为人之父者。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李世民摆摆手示意房玄龄不必说下去了,他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朕,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529章 退而求其次

    君臣二人虽然“畅谈”了半宿,但始终没有将话题挑破。李世民没有表态说倾向于哪个皇子,房玄龄更没有去问。

    其实,李世民之所以与房玄龄谈起这些心里话,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房玄龄的立场。现在,满朝文武,都或明或暗的有着自己的立场与阵营,或附庸于长孙无忌与魏王集团;或是与军方站在一起,看好李恪。在很早晋王监国的时候也有一些人跟站在了李治阵营中,但长孙无忌“离团”时便带走了许多的“团友”,剩下少数的几个人数不多声音也不大,更没有真正握有实权或影响力巨大的人物。

    唯有房玄龄,他没有倾向于任何一位皇子。虽然在平蕃一役中他是后勤总指挥与军方的关系极为密切,但在立储的问题上,他从不发表任何意见,一直保持沉默的中立。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他的身份。曾经,房玄龄受长孙皇后托孤,矢志辅助前太子李承乾。李承乾倒台时,若非是李世民亲自出面保护(将他接到了宫中和自己一起养病),恐怕房玄龄也早和侯君集一样,在那场**之中被清算排除了。如今侥幸仍然立于朝堂之上,房玄龄再也没有参与过任何与立储有关的纷争。

    李世民深深的了解房玄龄有着怎样的节操与品德。“忠臣不事二主”的念头在房玄龄脑海中根深蒂固。从他接受长孙皇后托孤辅助李承乾那一天起,就如同诸葛亮辅佐阿斗一样,明知是庸主,却“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宁死不悔。

    但天意难违,多行不义自毁长城的李承乾,倒台似乎是必然。在那之后,再要房玄龄投入任何一方阵营摇旗呐喊,已是绝不可能。

    也正是因为如此,房玄龄反而成了现在李世民最可信任之人,李世民也才敢与之商讨立储之事。换作是别的任何人,都必有顾忌或是私心。

    天已微亮,房玄龄到了交班的时辰。李世民便邀他一起用过早膳再走。君臣二人到了武德殿,宫人安置了早膳给二人享用。

    李世民决定,将忍了一夜没有说出来的一些事情,告诉房玄龄。

    “玄龄,朕有一事,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李世民说道。

    房玄龄知道事大,放下筷子拱手道:“陛下请讲。”

    “朕在想,不管朕现在立谁为太子,在朕百年之后,朕的那几个儿子之间肯定会发生争斗。”李世民浓眉紧锁,表情严肃且带一丝痛苦的道,“朕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因此,朕打算在朕有生之年,杜绝这个后患!——朕现在就是想问一问你,朕的三个儿子,李泰、李恪与李治,谁最有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这!……”房玄龄周身一震,脸色都变了。

    这样的问题,谁敢回答啊!

    李世民苦笑一声,摆了摆手,“那换个问法,这三人之中,谁最孝悌宽仁?”

    这下换作房玄龄苦笑了,他拱手道:“陛下,知子莫若父,陛下还用问微臣吗?”

    李世民点了点头,“朕知道,晋王李治的性情最是柔和,天性宽仁敦厚。但他资质驽钝胆小懦弱,在朝中又无任何根基与后台。朕担心他将来镇不住朝廷,从而滋生出权倾朝野的野心权臣,败坏社稷。”

    房玄龄微微的笑了一笑,“陛下,不就是他最深的根基与最大的后台吗?——微臣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抛开其他的不说若只论后台与根基,其实休说是晋王,就算是在市井之中随便抓一个凡夫俗子来立为太子,只要陛下做主,还愁他没有根基与后台?这一切,只要花费年月与时日就可办到。”

    房玄龄这话,可谓答得滴水不漏。表面上听来,他对于晋王立储没有意见;更深层的,他是在表达自己的立场——立谁都一样,都是皇帝你的儿子!

    李世民也放下了筷子,伸手按了按额头,说道:“原本在几年前平蕃之役还没有开打的时候,朕的确是考虑过立晋王为储,让他做个守成之君延续贞观之风即可。有你和辅机这些贞观老臣来辅佐他,朕大可以放心。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大唐平定了吐蕃开拓了西域,北定了草原,以后还有可能东进高丽。大唐的版图几乎增长了一倍,这也就意味着,今后的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时间里,大唐都会要承受邻国很大的军事压力。也就是说,如今的大唐已经卷入到了多国纷争之中而不可自拔。原本我们内部民族融合的任务就相当艰巨,没个三五十年不可能彻底完善。处于这种环境下的大唐,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朕的后继者不思进取墨守成规,那大唐势必江河日下。在此期间如果朝野内部还发展生什么纷乱内斗,那非但是守成守不住,就是天下大乱、社稷沦陷也未可知!”

    “陛下慧眼如炬、高瞻远瞩,所虑甚是啊!”房玄龄钦佩的拱手而道,“由于最近这几年的战争,导致大唐损耗巨大,国力已见空虚。今后的至少二十年里,我们既要休养生息,还要着手处理好吐蕃、北方、西域的善后遗留问题,同时还要应对周边随时可能出现的军事侵犯。所谓树大招风,大唐取得了这许多的胜利,同时也就竖立了许多的敌人,并招致了许多的嫉妒与觊觎。方才陛下有句话切中了要害,今后的几十年里,大唐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以往大唐这艘船是行径在小溪湖泊之中,稍进稍退一时之间倒也无妨;但现在,大唐之舟已行于惊涛骇浪的江海之中,退后一步便可能是噬天灭地的激流漩涡啊!——因此,此前陛下想要立一个守成之君的做法,现在的确是有点行不通了。”

    “是啊!朕最近考虑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问题!”李世民点头道,“朕想要的,是一位能够善待兄弟的宽仁太子;而眼下的大唐社稷,则是需要一位能够继续引领大唐积极奋进几十年的雄武太子!”

    “陛下所思,入木三分,微臣已别无话讲。”房玄龄拱手拜道。

    李世民眉头紧锁的点点头,“一个是朕想要的,一个是社稷想要的……这二者,难道就不能统一起来吗?”

    房玄龄眼观鼻鼻观心,没有答话。

    李世民微微一笑拿起了筷子,“玄龄,吃饭!”

    “是……”

    “朕已下密诏去逻些,召吴王回京。”李世民突然说道。

    房玄龄正要夹菜,筷子微自一抖,没夹住。

    李世民呵呵的笑,动手夹了一块鹿脯放到房玄龄的碗里,说道:“既然到了必须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朕与朕的儿子们,就都不可能再回避下去了。”

    “陛下……此事绝密,怎可说与微臣知晓?”房玄龄警惕的低声说道。

    “朕还信不过你吗?”李世民微微一笑,“其实立谁为储,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因素需要考虑。而且这个因素,最为直观也近在眼前。”

    “请陛下明示?”房玄龄问道。

    李世民笑得越加意味深远,淡淡道:“那就是,被朕放弃的几个儿子,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房玄龄先是怔了一怔,一时似乎没有领会李世民的话中深意。之后他明白了,皇帝这是在说——假如立了其中的一个,另一个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比如,如果立了李泰,李恪与军方会善罢甘休吗?会否因此而引起军事冲突或武装政变,甚至有人因此借口,从而划地而治导致国家分裂?

    如果立了李恪,那以长孙无忌为首的一伙文臣,会否买李恪的帐?大唐的三省六部乃至整个朝廷,会否因此而陷入空前的危机甚至瘫痪崩溃?

    如果立李治……那他的两个哥哥,他一个也镇不住,一个也惹不起!

    ……

    “陛下,微臣明白了。”房玄龄轻吁了一口气,说道,“现在的情形,简直就是骑虎难下。微臣,真是深为担忧啊!”

    “现在你知道,朕为何一直委决不下了吧?”李世民苦笑道,“世人皆说,立储不过是皇帝家事,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如果真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现在,朕不得不权衡利弊,折中取舍。玄龄,朕跟你说一句真心话,直到现在,朕自己心中也不清楚,究竟立谁才好。这已经不是朕喜不喜欢、愿不愿意的事情了。时局,早已脱出朕的掌控之外。朕现在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不奢望立谁对李家、对大唐最有好处,而是……”

    李世民顿了一顿,房玄龄全神贯注侧耳倾听。

    “而是,危害最小!”

    ……

    房玄龄的心中,顿时惊堂一亮,豁然开朗!

    “是因为他?!”

    “没错,就是他。”李世民的双眉又紧锁起来,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剑者双刃,既可杀敌亦可伤己。他是朕与大唐的一柄天赐神剑,破敌摧城开疆拓土无所不能、无往不利!但同时,他也是一柄悬于大唐头顶的威胁之剑,如若不慎……”

    “陛下,你是否多虑了?”房玄龄小心翼翼的低声道,“秦郎忠义,有乃父之风。况且,他又是陛下的半子之婿……”

    李世民微然的笑了一笑,说道:“房龄啊,连你自己也能感觉到,你这些话用来安慰朕有多么无力吧?当然,朕从未怀疑过秦慕白会心存异志。否则,朕又怎么会将全国半数以上兵马与大唐半壁江山,都交给他?——但就如同当初,朕何尝想过会在玄武门……”

    李世民的话嘎然而止。

    房玄龄轻轻的叹息。

    “时局如此,人若奈何?”李世民摇头叹息,表情略带痛苦之色。仿佛眼前,又浮现出当年玄武门之变时的场景——兄弟阋墙,骨肉残杀!

    “难怪陛下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现在,微臣能够体味陛下心中的矛盾与痛苦了。”房玄龄叹息道,“但是陛下,你切要保重龙体啊!越是这紧要关头,大唐越不可没有陛下来主持大局!”

    李世民轻轻的点了点头,“玄龄,朕的心思已经全部说与你听。现在你最直接的想法是什么?”

    房玄龄不假思索的拱手答道:“此刻微臣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陛下密召吴王回京,将会牵动全局,大唐天下势必风云再起!而此刻,吴王的行程安危,至关重大、关乎危亡!”

    李世民表情略微一变,随即赞许的了点了点头,“房谋杜断,杜如晦虽是不在了,但玄龄仍不愧是朕的第一谋士,宝刀未老!——但你放心,吴王,他一定会平安到达长安的!”

第530章 非常手段

    萨末建城外,唐军大营中。

    秦慕白骑在马上,抡一柄弓,奔腾于大校场的驰道之上,练习骑射。

    三箭发出,非但没有一箭射中红星,还有一箭脱靶偏出老远。

    旁边随从的军士大跌眼镜错愕不已,纷纷心中暗道:少帅今日这是怎么了?大失水准啊!若论箭术,关西军中除了薛仁贵将军,恐怕无人能及少帅神射了!

    “今日不练了!”秦慕白勒住马扔了弓,跳下马来,脸色的确比较的阴郁,显然是心情欠佳。

    “主人,可是有心事?”秦拾上前牵过了马,小心的问。

    秦慕白背剪着手朝前走,一言不发。秦拾也没敢再问,只好去照顾马匹。

    “秦拾,稍后到我帐中来。”

    “是,主人。”

    说罢秦慕白就走了,左右军士都屏着气儿不敢吭声,就怕触了主帅霉头。秦拾担忧的看着秦慕白的背影,暗道:很少看到主人如此烦闷,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由于此前在幻月谷一战的立下大功,秦拾这名低贱的奴仆被朝廷封授了“从五品游击将军”的武散官之职,并晋封为武进县男(爵位),有了食邑和官品,他已是堂堂正正的“贵族”。但他始终只当自己是“秦家犬奴”,连称呼都不肯改换。

    稍后秦拾来到秦慕白的军帐之中,见秦慕白正看着自己的铠甲发呆,表情颇有几分的严肃。他小心的唤了一声,秦慕白回过神来,对他道:“秦拾,我有事情交予你去办。”

    “请主人吩咐!”

    “这趟差事不一般,并不是太好办。但现在我身边,唯有你最值得我信任,因此只能派你去。”秦慕白郑重的说道。

    秦拾正色的拜倒下来,“秦拾愿为主人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起来。”秦慕白将他扶起,然后走到帐外斥走左右近卫军士,再对秦拾耳语道,“我要你回大唐,从兰州起一路到长安,就在市坊之间暗中散布流言!”

    “什么流言?”

    “就说,秦慕白倨功自傲尾大不掉,意欲在西域拥兵自重划地而王!”

    秦拾顿时愣了,“这!……主人,你怎么要秦拾去干这种,对主人不利的事情?……我、我打死也不干!”

    “你别急,听我说。”秦慕白按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窃语道,“现在局势微妙,万分紧急,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下策。”

    “我不懂。”秦拾木讷的摇头,“我只知道,说主人的坏话,就是不行!”

    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好吧,我简要的跟你解释一下。不然你这心里有心结,办起事情心不甘情不愿的,那也办不利索。”

    “好,好。”秦拾连连点头。

    秦慕白便说道:“简单跟你说,现在长安那边正在争夺储君之位,闹得不可开交。你知道的,我与吴王交情甚厚。在朝堂上来讲,那就是‘同一阵营’里的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此次,如果吴王夺嫡失败,那么将来,我就很有可能被吴王的政敌清洗。就像当初侯君集一样,明白了吗?”

    “明白一点了。”秦拾仍是迷茫的皱着眉头,“可是为什么要散布主人造反的流言呢?”

    秦慕白笑道:“流言自然是流言,不会是真的。但越是不利于我的流言,就越容易传入朝廷上某些人的耳中。这‘某些人’,就是指我与吴王的政敌。吴王要夺嫡,最大的仰仗就是我。现在这时候如果有流言传入关中说秦慕白有反意,那么不管是皇帝还是我的政敌们,都不得不小心谨慎来对待。如果他们这时候对吴王不利,那不就更可能逼反我了吗?再者,皇帝陛下在考虑储君人选之时,也不得不考虑到国家的稳定与军队的稳定。换言之,如果吴王平安无恙的被立为储君,那我秦慕白肯定没理由造反,自立为王;反之,如果有人谋害吴王或是吴王夺嫡失败被贬废,那么……”

    “小人仿佛又明白了一点了。”秦拾点头道,“主人这是在变了法儿的保护吴王殿下,对吗?”

    “聪明!”秦慕白笑而赞道,“就是这个意思。既是保护吴王,也是保护我自己。因为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侯君集,明白了吗?”

    “明白了……”秦拾吁了一口气,眉头却皱起,“可是主人为了保护吴王,却要让自己的名声受损……”

    “人正不怕影斜,没事的。我又不是真要造反。”秦慕白微笑的点头,“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流言,我才可以明正言顺的领兵而回,以证明我的忠诚与清白。待到三四十万关西大军回到兰州,不管是谁,也要掂量一下吴王背后这强大的后盾!……就算不能保证吴王能够成功的上位立储,至少,也能保得他平安哪!”

    “主人为吴王殿下用心良苦,真是令人感动。”秦拾动情的说道,“小人收拾一下,马上就回中原!”

    “一路小心。”秦慕白按拍他的肩膀,“又要劳你辛苦了。你可以改名换姓简装易服的扮作贩马的商人,与汉人商队一同回兰州。稍后我就给你二十匹上好的大宛马,这是昭武九姓国的国王们一同赠送给我的大礼。你将这些马带回兰州后私下交给庞飞,让他将这些马留在军中配种,以改良我关西军的战马品种。”

    “嗯,小人记下了……小人走后,主人要好生照顾自己。”秦拾跪地拜别。

    “起来。”秦慕白再度将他扶起,微笑道,“你也是有官有爵的大人物了,别再小人、主人这样的叫,没事也别往地上跪,不成体统。待打完仗回了长安,你也得置田买地娶妻安家,创一番家业才行。”

    秦拾咧嘴露齿的憨笑,“我什么都不要,跟着主人混口饭吃就行!往后,主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能伺候主人的饮食起居,秦拾这辈子也就足实了!”

    “傻!”秦慕白无奈的摇头而笑,“好了,不多说了。你去准备一下,这就动身吧!”

    “嗯,小人去了!”

    安排了秦拾,秦慕白略吁一口气。虽然人在西域,可是秦慕白知道现在长安那边肯定是剑拔弩张紧张异常。李恪势单力孤,怎是长孙无忌与魏王的对手?

    虽然平蕃一役使得李恪名声雀起,但一但回到朝堂,李恪就只空有名声与功绩,哪比得上魏王一党党羽众多盘根错节?在朝堂之上,人多就即是舆论,就是话语权。更何况长孙无忌权倾朝野,魏王近水楼台经营多时。虽然近两年来,皇帝李世民已经不如从前那样信任长孙无忌,也不像以前那样器重魏王李泰,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很不幸的是,李恪是马。

    经过数日的思忖,秦慕白的心中已是清醒无比——李恪,必须成为东宫太子,这已经不是二人的私交那么简单的问题,而是二者利益的勾联与统一!

    假如魏王成为太子,那他将来肯定会贯彻长孙无忌的那一套治国方略,文治守成为主,停止军事扩张、缩减军费开支并削减将军的权柄。那么,肃清原本拥护吴王的军方一党,也就将成为他们的第一要务。

    到那时,秦慕白首当其冲,就将成为第一个被清洗对象!

    反之,如果吴王继承皇位,以他类似于李世民的‘积奋进取雄武大略’的秉性,与一贯主张的“文武兼治、开拓进取”的治国方略,就能与秦慕白达成统一。那么,秦慕白的政治生命就将无限延长,至少不会成为卸磨杀驴的对象!

    政治场中,从来都是**裸的权力争夺与你死我活的较量,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再所难免。这里面没有真正的君子,因为这种人早就死得硬挺挺的了。

    秦慕白要拥护吴王入主东宫,既私且公。而且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他从来就不吝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就像当初诈死大非川一样,出人意表奇兵制胜。

    ……

    下午时分,康国王宫中派来使者,说昭武九国的君长一同邀请秦慕白入宫,欣赏歌舞共享晚宴。秦慕白以身体欠恙为由婉言拒绝了。

    一连数日,王宫发出数次邀请,秦慕白都没有去。用意很明确,是想避一避康国的女王。

    至从那一夜缠绵之后,女王明珠的一颗心仿佛就嵌在了秦慕白的身上,再也收不回去了。可现在诸事纷扰,秦慕白无心儿女情长,更不想频繁出入禁内,落下话柄惹人笑谈。毕竟,一个是天朝的封疆大吏一个是康国的国王,二人又无明确的夫妻关系,怎好没日没夜的勾勾搭搭,而且人家女王的夫君尸骨都未寒透呢!

    风流归风流,秦慕白可不想被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唾骂。

    几天后,宇文洪泰带着秦慕白拨给他的十万兵马,从萨姆河回来了。他向秦慕白交令,说按照秦慕白军令指示,苏定方已经与大食统帅努尔曼讲和。对方也同意了秦慕白提出的和盟方略,愿意撤军。从此,大食就将与康居国隔河相望划河而治,互不相侵友好往来。努尔曼还专程派谴使者与宇文洪泰一同归来,送上了他答谢秦慕白的礼物——努尔曼随身所佩的黄金弯刀一柄,珠宝一斛,良马三匹。并说,大食国将谴使与大唐修好,缔结友邦盟约。

    秦慕白吁了一口气:很好!总算是暂时解决了大食人的威胁,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努尔曼是个聪明人,知道大唐已经在西域站稳了脚跟,形成了制霸西域的既定事实。他慢了一步,现在仍想要强行入侵与大唐争夺西域的霸主权,已是不大可能。

    “好就好在既没有正式与大食国撕破脸皮的开战,也没有彻底的消除大食国的潜在威胁。常言道‘飞鸟尽良弓藏’,只要西域这边一天仍然面对大食国的威胁,那我秦慕白就一天不会‘下岗’!”思及此处,秦慕白暗而微笑,“灭了吐蕃,平了西域,少了许多的对手。但是大食国……我要上书朝廷告诉他们说,这是一个实力堪比大唐的西方大国,须得谨慎对待小心防范。必须要将昭武九国统一为一国助我防范强敌,并在此地广设都督府多屯兵马,以防不测……”

第531章 截杀

    傍晚,阴天,暮色一片苍茫。

    前方是一片望无涯际的森林,吴王李恪驻马立于一处山坡上,以手搭沿朝前观望,眉头不由得皱起。

    时已仲夏,天气炎热。前方笼罩在暮色中的大森林隐隐有雾气飘散,恍若妖魔即将现世,鬼气森森。

    “殿下,不如折回安定驿馆,明日再行启程?”随行的护卫将军殷扬谏道。

    李恪琢磨了片刻,说道:“折回安定,来回又要多走二十几里地,而且现在回去城门已是关闭,诸多不便。记得两年前我等从此地经过时还颇多村庄镇甸,不见如此荒凉。怎的现在一路不见人家,连个投宿的地方也没有?”

    殷扬答道:“兴许是年前噶尔钦陵偷袭西疆的缘故。至那时候起,西疆许多州城以外的村庄百姓,都因避祸而迁至了内地。此外,据说现在仍有一些吐蕃遗孽占据山险之地落草为寇,打劫过往行人。尤其是会、原、泾这三州最不太平。虽然官府全力征剿,无奈这些地方路况复杂山势险奇,贼匪又行踪飘乎难于捕捉,因此一直剿之不绝,遗害甚深。”

    李恪轻叹了一声,“想来吐蕃都已平定多时,没想到战争留下的祸患仍是挥之不去。殷扬,你不会是想说这片山林之中,就可能会有匪盗山贼吧?”

    “难说啊!”殷扬担忧的道,“因此我等还是折回安定驿馆安歇一晚,待明日末将去官府表明身份,请得地方府兵随行护卫,才可保万无一失的通过这片丛林。”

    “不必了。一路行来我等都未尝惊忧地方,犯不着因为一片山林就怕成这样。”李恪回首看了一眼身后随行的十余骑,说道:“我等快马加鞭,争取在日落之前穿过这片丛林。如果实在不行,就地搭营且住一晚也是无妨。当初在高原不毛之地行军千里,那样的日子都曾熬过来了,区区山林,何足挂齿?”

    “既然殿下坚持,属下也无话可说。”殷扬下意识的握紧了刀鞘,对身后大喝道,“兄弟们打起精神,好生护卫殿下周全!”

    “诺!”

    “走吧!”李恪一扬鞭,快马轻骑先奔入了山林之中。殷扬等十余名吴王府精锐士卒紧随跟上。

    一个多时辰后,夜幕正式降临。

    山林之中,升起了一团篝火。李恪与殷扬等人围着篝火,煮些热汤吃点干粮。山林之中蚊虫颇多,好在临行之时准备了一些驱虫避蚊的药水,此时几名军士正在收拾行军帐蓬喷洒药水,即将就在这山林之中露宿一宿。

    李恪坐在火边,就着一碗热汤啃着干面饼,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跳跃的火苗,沉默不语。

    “殿下,行榻已经准备妥当,不如早些安寝。”殷扬过来说道。

    李恪点了点头,“坐,殷扬。忙碌了这么久,你也歇息一下了,来吃点东西。”

    “谢殿下。”殷扬坐到了李恪身边,喝汤吃饼。

    李恪看着殷扬,微笑道:“殷扬,想来你跟随我也有段日子了。想当初,你与秦慕白、宇文洪泰都是我府中的军尉。如今秦慕白封疆挂帅如日中天,宇文洪泰也拜封大将名扬天下。你却仍旧在我府中,屈就这曲曲的典军校尉,可曾心有不平?”

    殷扬急忙放下汤碗面饼,抱拳正色道:“末将矢志追随殿下,至死不渝!”

    “好了,我知道你忠心耿耿。”李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权万纪,还有府中的许多官吏将校,都跟随我日久,彼此之间亲密无间,名为主臣实如兄弟。我李恪无德无才,得你们这么多人忠心辅佐,又无回报赠予你们。每每想起,惭愧难当。此番回京,不知凶吉若何。若凶,则我李恪宁可粉身碎骨,也要给你们留出一条好的后路;若吉,则他日共享荣华富贵,必不相忘!”

    “我等就是仰幕殿下礼贤下士义薄云天,才肯一路追随,无怨无悔!”殷扬正色道,“殿下是英主,苍天有眼,必不相负!”

    李恪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造化弄人,从来就不是心想事成。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其实这么多年来,若非有你们同心辅佐,另有秦慕白暗中相助多番救难,我恐怕早已身败名裂一事无成,更何谈今日?如今父皇召我回京,如不出所料,多半是与东宫立储有关。因此,我们此行其实十分凶险。”

    “属下知道。”殷扬脸色一沉,低声道,“朝堂之上,不想让殿下回京的人可不少。早在离开逻些城之初,属下与权长史就曾建议殿下多带护卫,殿下因何不听呢?”

    李恪微笑道:“带十人与带百人,有何区别?我只是回京述职,朝廷又未允我带兵随行,怎可造次大打排场,一路招摇扰民?殷扬,现在普天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李恪。但凡有半点出格的举动,便是一阵口诛笔伐,怎生消受?早在多年前,秦慕白就告诫于我,凡事低调、隐忍,不可锋芒毕露,不可招摇放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我李恪能活到今天,并有机会为国效力斩获功勋,都是应了这句话的功劳。但从来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管我如何低调隐忍,一直都有人不肯放过我。哎……”

    “秦少帅,的确是非一般的人物。”殷扬说道,“属下一直想不通,其实他入仕比我还浅,为何时时处处高人一等?许多事情,他仿佛就能未卜先知?但凡他要做的那件事情,必能做得十分出色。”

    “呵呵!”李恪笑了,“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让人既妒且敬,没办法。记得从前我与之饮酒闲聊多喝了几杯,他就夸口说,无论是从文从武,还是经营其他,只要是他用心去做的事情,必然能比一般人做得好一点。我当时听了很不服气,但现在回头想起来,的确就是这样。秦慕白,他就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很出色的人,也许没有十分顶尖拔萃的一面,但只要他用心去做的那件事情,必然不差,这是他难能可贵的地方。”

    “是啊,不能不服气!”殷扬说道,“说用兵,他肯定不如卫公李药师,甚至比不上他的两位师兄苏定方与侯君集;若说文治,他可能还不如他辖下的一名刺史州官,更比不上殿下与朝堂上的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若论武艺,他也就与我实力相近,远不如他麾下的猛将薛仁贵;若论才华,诗辞曲赋他不擅长,也就能弹两手琵琶。但他就是涉猎广泛,没有明显缺失的一面。”

    “你忽略了一个重点。”李恪微然一笑,“他用兵是不如苏、侯二人,但他的两位师兄对他心悦诚服,甘心为他赴汤蹈火;他文治的本事是一般,可他的身边团结了一大批肖亮等辈的能臣干吏;他是武艺平常,才华一般,但薛仁贵、宇文洪泰等虎狮之将甘为其两肋插刀。就连功勋卓著、名满天下的江夏王,也把他视同亲生无比推崇。他的身边,从来就不缺人才,关西军中的四庭柱、八军台无一不是独挡一面的人才。只等他日回朝表功,必定个个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是啊,为什么?”殷扬迷茫的道。

    “人格。”李恪简短的说了两个字,饶有兴味的微笑道,“这个家伙的身上,有着一股看不着、摸不到的特殊魅力,能让接触到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喜欢他,信任他,尊敬他。男人都愿意跟他做朋友,女人都愿意向他托负终身。其实,就连我也一直都十分庆幸,能和他做朋友。”

    殷扬咧嘴一笑,“能追随殿下,我等也十分庆幸。就如殿下所说,殿下身上也有着这样的特殊魅力,能让我等甘为殿下赴汤蹈火。其实秦少帅与殿下,有颇多相似之处。这可能,也是你们二位如此投缘的一个原因吧?”

    “是吗?”李恪哈哈的大笑起来,“又有段日子没见到他了,别说,还真是有点想念。殷扬啊,你说,要是秦慕白是个女人多好,那我就娶了他!”

    “哈哈!”众军士一片大笑。

    正笑着,突然有一人大叫——“小心,有刺客!!”

    众人都惊了一弹,‘刺客’二字未落音,便听得空中一声尖锐的利箭破空之啸响,示警之人痛苦的大叫一声,重重倒地!

    显然是中箭了!

    “大家小心,保护殿下!!”殷扬跳身而起,机警果断的脱下衣服扑灭篝火,与另两名士兵将李恪护在核心,往暗处躲藏。

    周遭树林中响起一片呼哨之声,利箭乱飞,真有刺客埋伏!

    李恪也已拔刀在手,暗道:没想到,最倒霉的事情仍是发生了,途中真有刺客!

    “殿下小心,对方人数不少!”黑暗中殷扬低声道,“听来箭方向,我等已经完全落入包围埋伏之中。对方组织严密定有预谋,而且不像是普通的匪盗!”

    “是啊,普通的匪盗都是求财为上,杀人为下。”身处险境,李恪仍是镇定自若,冷笑一声道,“而现在,对方未打照面就要夺命,显然就是来行刺的!”

    “那会不会是?!……”殷扬浑身一个激灵,不敢往下说了。

    “别瞎猜,集中精神,脱险为上!”李恪简短道。

    “是!”

    前方不远处,几名侍卫已经在与刺客短兵相接了。黑暗之中怒斥喊杀声大起,偶见夜空之中碰出星点火光,厮杀得十分猛烈。

    殷扬与另两名侍卫摆成一个品字型,死死将李恪护在核心。凝神看了几眼前方的战斗,心中惊弹起来暗叫道:对手不弱!我挑选的都是精兵中的精兵,个个武艺不凡。没想到来人刺客的身手更强,我们的人都要招架不住了!

    此番危矣啊!

    “殿下,走!属下带你突围!”当即立断,殷扬拉着李恪就往暗处钻。

    李恪立定不动,眉头深皱沉声道:“那些兄弟仍在拼死战斗,恪怎能独自求活?”

    “殿下,再不走,徒增伤亡!”殷扬急语,看李恪仍不动,单膝一跪,“属下肯求殿下先行一步!我等甘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殿下若不脱险,那些兄弟们的性命就白送了!”

    李恪一咬牙,“好,走!”

    三名侍卫护着李恪,手刃了两名挡道的刺客,躲过了数支冷枪暗箭,往暗林一角突围而去。

    树林中激战惨烈,吴王府的十名余侍卫,死伤大半。但这些人个个视死如归,死战拖延,为李恪等人的撤逃争取时间。

    黑夜密林之中,李恪等人慌不择路,但好歹逃出一里多路。后方的激战之声已经渐远模糊,四人躲在了几颗大树后,狂喘粗气。

    “殿下,接着逃,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殷扬拉着李恪,又要走。

    “好吧……”

    李恪这话未落音,突然两声尖锐的刺响破空而来,护卫在他身前的两名侍卫,整齐的倒地而死。李恪与殷扬大惊失色,定睛一看,那两人同时咽喉中箭,破颈而过!

    “高手!”殷扬倒吸了一口凉气!

    “笃、笃、笃”,几声不缓不急的马蹄声响,夜色之中现出一骑,挡在了李恪与殷扬二人的前方。

    “某,在此等候你多时了,吴王殿下!”

    马上那人声音模糊,显然是透过蒙面纱巾传出的。借着朦胧月光李恪仰头一看,果然骑马之人一身黑夜黑巾蒙面,一双眸子冷光冽冽,杀气迸射。

    殷扬握刀之手里都满是汗了,脸上更是大汗淋漓,咬牙低声道:“殿下小心,此人手段非比寻常!待属下与其死战,殿下伺机而逃!”

    “不必了。”李恪低喝了一声,却一晃身站到了殷扬的前面,归刀入鞘,仰头看着马上那人,振声道:“阁下何人,既是专程为我而来,想必是旧识。否则,也就不用蒙面了!”

    马上那人直勾勾的盯着李恪,一双眸子里闪动的光芒尽是肃杀与冷咧。他腰间挂着一把刀,马鞍上按着一柄弓,好整以暇,好似根本没有将眼前二人放在眼里,也一点不`害怕他们突然发难或是逃走。

    “阁下为何不言语?难道是怕我听出你的口音?”李恪冷冷一笑,说道,“方才你只说了一句话,我仿佛就对阁下似曾相识。”

    “是吗?”马上那人显然是笑了,轻吐了这两字。他跨下的马儿抬了几下蹄子,殷扬如临大敌,提着刀又挡到了李恪面前。

    “我听出来了,你是荆襄人仕!”李恪一把将殷扬拉开,上前一步低喝道,“如不出所料,阁下是我曾在襄州为官时的旧识!——阁下究竟何人?!”

    “好耳力,好记性啊!”马上那人哼哼的冷笑了两声,“可惜,你就要死了。一个要死的人,是没必要知道这么多的。”

    “咣”的一声,骑士长刀出鞘,冷光四射!

    “殿下小心!!”殷扬大喝一声,拔身而起挥刀朝骑士斩出。

    “不可!”

    李恪大叫一声,话未落音,就听殷扬一声惨叫,凌空翻落在地,打了几个滚,连连抽搐几下,都没再吭声,仿佛就毙气而亡了!

    “殷扬!!”李恪悲戚的大叫一声正欲上前,一柄长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要动。”马上那人声音沉沉的说道。

    “动手吧。”李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站直了身体闭上眼睛。

    “放心,我没有杀他。”马上那人非但没动手,却是说道,“吴王重义,身边多是敢死忠义之士。这样的人杀一个就少一个,某,怎生忍心?”

    李恪惊愕的睁开眼睛抑头看向马上那人,只见他收回了长刀归刀入鞘,还对李恪伸出一只手,“吴王,请上马!”

    “这!……”李恪一时愣了,“阁下,究竟何意?”

    “某要杀你,只在翻手之间。既然不杀你,便是救你。”马上那人的声音平静得就像古井之水,悠然道,“你猜得没错,某是吴王旧识;但非是旧识,还曾是你的阶下之囚。”

    “什么?那你……究竟是何人?来此又有何干?”

    “自然是专为截杀吴王而来。”

    “那你现在,又是何意?!”李恪侧目看了看静静躺在地上的殷扬,既惊且怒。

    马上那人沉默了片刻,伸手,扯去了脸上的黑巾。

    李恪,呆立当场,愕然无语。

    “殿下肯定没有想到,会是我。”马上那人微笑。

    “的确是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李恪深吸了一口凉气,“你不是早就该死了么?!”

    “呵,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马上那人再度向李恪伸出手,“吴王,请上马!再作片刻迟误,脱身不得!你的这位属下只是被某打晕了,并无半分性命之虞。待他醒后自去官府报案,未必是坏事。就请吴王随某先行逃命要紧!”

    “你……你既是前来截杀的杀手,为什么这么做?”李恪惊疑不定的道,“若不说明,本王宁受刀斧,也不会不明不白的跟你走!”

    “哎!……”马上那人长叹了一声,说道:“是,我是奉命前来杀你的。但念及旧恩,我不能杀你。”

    “旧恩?本王何曾有恩于你?”

    “不是你有旧恩于某。而是你的一位朋友,对某有大恩,并有宿世友朋之约。就因为他的缘故,我不能杀你。因为,你对他很重要,也是他的好朋友。”马上那人仰头望月回首往事,悠然而叹息,说道,“吴王殿下请你记住,你今日能逃得一劫……全是你那位朋友,当初造下的福祉。”

    “我明白了,你说的是秦慕白!当初在襄阳时,是秦慕白击破了河漕水鬼并抓住了你这个绿林匪首,然后破解了你祖父留下的前隋炀帝陵的藏宝秘密,你二人也因此不打不相识,反而成为知己,我说得对吗?宋漕主——赵冲?”李恪说道。

    “没错。”马上那人,赫然竟是赵冲!

    “好吧,虽然我还有许多没弄明白的地方,但我愿意跟你走。”李恪深吸了一口气,“不为别的——我相信秦慕白,他的眼光,不会错!”

    “请上马!”

第532章 鹿手谁死

    一场大火,熊熊烧起。整片森林,化作炼狱。

    昏mí中的殷扬被烈火的热浪烤炙而醒,慌忙爬起退逃数步后恍然回神,顿时整个人都瞢了!

    “殿下!……殿下!!”看着前方的一片火海,殷扬歇斯底里的大叫,然后,这个铁打般的汉子无助的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属下无能,无法保全殿下安全,如今竟连殿下尸身也无法救出!……我、我还有何颜面活于世上!”

    凄号罢了,殷扬拔刀,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正yù正刎,突然脑海中一jī灵——“不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再说了,就算殿下已然遇难,我也必须将此事奏报官府朝廷,并将凶手辑拿归案,也好还世人一个真相。否则,殿下岂非死得不明不白?!”

    想及此处,殷扬缓慢的放下刀,归刀入鞘,流泪满面的跪倒在地对着火海磕了几个头。起身四下搜寻其他同僚与马匹,一无所获,想必已是全部葬身火海。当下也只得按liáo悲愤之情,拔tuǐ向安宁县方向狂奔而去。

    当天,安定县衙按到殷扬报案之后,马上派出全部的人力搜索大森林,结果只在大火灭后,找到几具根本无法辨认面目的烧焦尸体。安定县上下全部慌了,皇子在境内遇袭被害,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慌急之下,县衙只得将此事急速汇报给顶头上司泾州州府。随即,整个泾州如同发生了一场地震,举州震惊哗然。泾州州府联合所在军府的人马全部出动,近万人再次将整个大森林与泾州上下每一寸地皮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根本没有找到任何与李恪有关的蛛丝马迹。

    属下人马忙碌此事的时候,泾州刺史浑身直哆嗦的写下了奏折,奏报朝廷。

    尽管泾州上下已经尽可能的做好了保密工作,但世无不透风之墙,几天之内,吴王在泾州安定县境内遇刺的消息,震动京师、天下哗然!

    整个朝廷,更是乱了!

    接到泾州奏报的,正是房玄龄。一向老道持重的他,当场就差吓晕过去,都不知道如何将此事奏报皇帝知晓。硬着头皮去御书房见李世民时,李世民正与长孙无忌谈笑生欢,心情颇佳。

    看到房玄龄少有的满面惊惶神sè紧张之极,李世民诧异的问他发生了何等大事?房玄龄知道事情无法隐瞒,而且必须在第一时间拿出对策,于是将奏报交给了李世民来看。

    李世民看完奏报,整个人瞬间如同石化了,不动,不言语,连眼神都呆滞了,只是那脸sè,如同白纸一般的惨白惨白。

    “陛下……保重啊!”也曾经历丧子之痛的房玄龄,忍不住声泪俱下,跪地磕求。

    长孙无忌大惊,也顾不得君臣礼仪了,几乎是从呆立的李世民手中抢过奏报一看,当场惊叫一声——“啊!!……这!”

    李世民,突然一阵头眼昏花,以手抚额摇摇yù坠。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大惊失sè,急忙左右将他搀住,扶他坐下来。

    此时再一看李世民的脸sè,却是一片血红,连眼珠子都充了血,嘴里却是粗气急喘还有白沫翻出,甚是吓人!

    “速、速叫太医、太医!!!”

    这下,就连两位宰相可就都慌了——“皇帝陛下,这是风疾发作之兆啊!”

    太医未到,李世民先行昏厥了过去。只见他浑身紧崩双拳紧握,牙关紧咬面sè潮红嘴角有白沫,吓得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及太医等人,hún不附体!

    长孙无忌最是心惊胆颤,他是李世民的内兄且与之相识于少年,他对李家的人最为熟悉。他知道,李家一直有家族遗传的“风疾”,无论男女老幼,只要这风疾发作,轻则落下行动不变的残疾,重则瘫痪痴傻甚至一命呜呼!

    而且这病隐藏很深,平常不发作时,与常人无异;一但发作,来势极为猛烈,防不胜防!

    刚刚皇帝陛下显然是心中剧痛加之怒火攻心,一时间极有可能引发了风疾!

    ……

    太医们忙碌了至深夜,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也在房外候了半夜。二人亲自在此坐镇定要严密封锁消息,否则此事如若传出,朝廷必将大乱!

    彼及天明,数名太医精疲力竭的从房中出来,向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二人汇报说,皇帝陛下果然是风疾突发,幸亏发现与医救及时,好在xìng命暂时无恙。但是否会因此而导致其他病状或后遗症,目前还尚未可知。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顿时心急如焚!

    现在这危亡紧急的关头,皇帝还突然病倒了,岂非是天降灾厄于大唐,雪上加霜!

    “房相公,值此危急时刻,你我二人须得tǐng身而出稳住局面,勿使朝廷陷入惶恐混乱之中!”长孙无忌脸sè严峻的说道,“陛下突发急病,令人猝不及防。当下我们有三件大事要做。一是倾尽全力医救陛下,并密不外宣严密封锁消息;二是启用阁部朱批,暂代皇帝陛下主持一切朝政,以保证朝廷的稳定;三是派出得力人手,全力处理吴王一案。房相公,意下如何?”

    房玄龄眉头深皱思虑了片刻,郑重的点了点头:“司徒临危不乱,处置妥当,在下无异议。只是陛下病倒之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长久。而且后宫之中须得有人出面主持局面,否则后宫人多嘴杂,难免走漏消息;此外,事发突然启用阁部朱批,代替皇帝陛下批处奏折,房某也赞同。但必须要有三名以上的宰相一同参核并由太子或是监国皇子主持,你看……”

    长孙无忌的眉梢不由得跳了一跳,心道:房玄龄,好狡猾!不动声sè的将这个烫手的热山竽扔到了我手上!……现在这极度敏感的非常时期,我们让谁来主持阁部的工作呢?

    魏王李泰?

    晋王李治?!

    吴王刚刚遇刺,皇帝突然病倒,要是现在将哪个皇子推上台面监国理事,一来是临危受命潜龙腾渊,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被扶正为东宫;二来,也必有瓜田李下之嫌,难免让人误以为他是最大的得益者,也便是那个幕后的黑手!

    长孙无忌,一脸愁苦严峻神sè,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房玄龄沉默不语,静候长孙无忌的下文。

    “不如,我等去问陛下?”憋了好久,长孙无忌挤出这一句。

    此事之重大,让长孙无忌也不敢轻易定夺。加上此前他有斗胆推出李治监国的失败之笔,更让他心有余悸。

    “如此,也好……”房玄龄依旧是不动声sè,说道,“只是不知,陛下何时能苏醒?”

    “这,就只能听天由命了……”长孙无忌长长的叹息。

    “那陛下一日不苏醒,朝廷就一日无主荒废下去么?如此,我大唐可就真要乱了套了。”房玄龄似乎有意为难长孙无忌,哪壶不开提哪壶。

    长孙无忌的脸sè越发难看,索xìng像耍赖一样的将包袱扔回给房玄龄——“那你说,让哪个皇子来监国理事吧!”

    房玄龄淡然的笑了一笑,“此前,晋王不是曾经有过监国理事的经历么?”

    “晋王?他不行!”长孙无忌立马摆手,心中又急又恼的就在骂房玄龄:你好不省事!你这不是摆明抛弃魏王、让我与之分化决裂吗?房玄龄啊房玄龄,平日看你倒是谦谦君子与世无争,现在这样关键的节骨眼上,你却倒使出yīn招了!

    “那……就只好让魏王来了。”房玄龄用征询的口wěn说道。

    “魏王……魏王,他……也不太妥当。”想起当初扶植李治监国的败笔,与现在皇帝的病情不明,长孙无忌心中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惊悸不安,嘴里也吱唔起来。

    “为何?”房玄龄还偏就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啧!!”长孙无忌老大不耐烦了,“你问我,我问谁?!……总之,等陛下来定夺!”

    房玄龄依旧不lù声sè的点了点头,“目下看来,只好如此了。敢问国舅,后宫之中,该请哪位妃子来照顾陛下并主持后宫呢?”

    房玄龄问得既巧且刁,故意称呼长孙无忌为“国舅”,言下之意,这多少是皇族家事,你这当国舅的才好出面处理。同时,却又把长孙无忌推上了另一个风口浪尖。至从长孙皇后仙去后,李世民一直没有再立后,后宫也是无主。现在这危急关头,请出哪位妃子主理后宫照顾卧病的皇帝并主持后宫,其意义,也与遴选皇子监国相似。

    长孙无忌越发心乱如麻另加恼火,“此事……也只好问陛下了!”

    房玄龄面lù疑huò之sè,“陛下重病,怎堪事事亲历亲为?值此危急时刻要是连你都如此明哲保身失了主见,我等将要何去何从?”

    长孙无忌差点被房玄龄这一句话给活活呛死,脸都红了。当下他也不好发作,只得咬着牙暗自琢磨,半晌后憋出一句:“yīn德妃吧!……就yīn德妃!”

    “如此,也好。”房玄龄点了点头,“yīn德妃温柔娴淑,又兼名望卓著,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二人心照不宣,yīn德妃只有唯一的一个儿子李佑,早年造反早被诛杀了。现在她并无子嗣,四妃之中她的德望又比较高,而且一向不陷入权力纷争之中,现在让她来照顾皇帝并主持后宫,的确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猜疑。

    否则,换作李恪之母杨妃试试?或是“城南韦杜去天五尺”的韦家之女韦妃,或是新近得宠、封后谣言盛传的徐妃?

    以上三妃如果突然浮出水面,都有可能引发朝廷的极大动dàng!

    “总之,你我二人先将朝廷大局稳住。至于由谁来监国,待陛下苏醒后再行定夺。”长孙无忌觉得,再不堵住房玄龄这张嘴,自己怕是要受不了了,于是做出了“结案呈辞”,他说道,“此外,泾州那边须派阁部要员前去处理妥当。就让褚遂良去,怎么样?”

    玄龄二话不说,同意了。

    虽然房玄龄清楚,长孙无忌是有意在这关键时候支开褚遂良,但也拿不出什么理由来反对。

    褚遂良,现在是朝堂上的一个特殊人物。表面上看,褚遂良这个最年轻的阁部要员,与长孙无忌是统一战线的盟友;但此前发生的许多事情证明,二人不过是貌合神离,褚遂良似乎只忠于一人,那就皇帝。在不违背皇帝陛下的旨意的前提下,他可以唯长孙无忌马首是瞻,也可以与秦慕白、李勣等人走得极近。

    因此,对褚遂良,长孙无忌早已心存芥蒂,认为他关键时刻极有可能靠不住。与其这样,不如等他还没反应过来,先一脚将他踢开。不指望他帮多少忙,别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就行了。

    此刻,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二人心中,不约而同的在思考一件事情:吴王遇刺,皇帝病倒,势必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故。此前朝堂之上一切隐藏的矛盾,都要在此刻爆发出来,转化为jī烈的冲突。

    也就是说,东宫之争鹿手谁死,也快要揭开谜底了。

    到时,不知谁将衰荣谁主沉浮,会有几家平步青云几家万劫不复,更或有多少风云变幻,多少人头落地……

    [注:李家的“风疾”这种病,貌似有点像是“高血压”,也有史家说是先天xìng心脏病。若是前者,则历史上的李世民暴死,与他儿子李治中年风疾发作而导致几乎失明,就可以合理解释;而历史上李世民爱的嫡女小兕子在十二岁夭折,则更像是先天xìng心脏病。也有一说,小兕子的心脏病是遗传自长孙皇后,皇后亦是死于此病。]G@。

第533章 风云动

    李恪在泾州遇刺的消息,虽然朝廷还没有公开发布承认,但已经传遍了整个朝堂乡野。

    天下震惊,九州雷动。

    李世民闻讯突生暴病的消息,被封锁的死死的,就连几个前来医病的太医,也在百骑的严密控制之下不可离开皇帝寝宫半步。长孙无忌壮着胆子,约了房玄龄一起“盗用”皇帝的私玺,发布了一封手谕,遍告群臣说临近先皇祭日,皇帝陛下要斋戒清静以备祭奠先皇,因此废朝数日。朝中大小事务,着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会同其他阁部宰相一同料理,并启用阁部朱批代帝行命,用来批处各方奏折。

    这是典型的掩耳盗铃之术,众臣工个个心知肚明,若非万分紧急与特殊的情况,是不会启用阁部朱批来处理奏折了。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皇帝离开京城远在外地,将朝政交予宰相代理;二是……皇帝突然病倒甚至驾崩了!

    朝野上下,顿时人心惶惶。当下,又有吴王李恪被刺一案震惊朝野,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当朝议决,派谴中书侍郎兼同中书门下三品(阁部副宰相)褚遂良前往泾州,全权处理此案。

    一个本该处于风口浪尖的敏感人物——魏王李泰,却早在李恪一案案发前的好些日子,就早已经告病不上朝了。

    此刻,更加引得众臣腹诽猜测不休。

    眼看局面越来越乱,市井之中却再生谣传——关西秦慕白在西域拥兵自重权倾一方,大有划地而治割据为王的动向!

    这个谣传,就如同在一锅滚滚沸腾的沸油之中,浇入了一瓢冷水!

    大唐天下从这一刻起,风云动荡、电闪雷鸣!

    ……

    深夜,头大如斗心乱如麻的长孙无忌,实在难以如眠,披衣而起,掌灯独坐。

    扪心自问,长孙无忌知道自己权欲强烈,私心不轻。但无论怎么争夺,怎么策划,一个最后的底线那就是不能毁了大唐的大好河山,更不能伤害到皇帝陛下。

    “若如此,我长孙无忌宁肯自己粉身碎骨!”一拳锤到桌子上,长孙无忌无奈且愤懑的低啸,“可现如今!……如此是好?!”

    ——“咔嚓嚓”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夏日的雷阵雨,说来就来。

    长孙无忌越发心中焦躁,起身来回的踱步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心中一惊弹,“奇怪!这种时候,最应该坐不住的除了我长孙无忌,应该还有另外一个人!可他偏偏比谁都沉得住气,到现在居然都没有露过一次面!……此事怪哉!”

    “难道……泾州一案,是他犯下的?!”长孙无忌莫名的心头一紧眉宇压沉,寻思了片刻,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大可能。老四虽然城府阴森面善心狠,但应该还没这胆量派人去行刺。而且,他手下多是文臣仕子,吟诗作对倒是在行,杀人越货,不行……”

    “反之——如果真是他干的呢?!”长孙无忌双眼一瞪面露惊惶之色,“那是否意味着,就连我也一向看扁他、低估他了?”

    长孙无忌的心中,突然隐隐泛起一丝寒意,继而演变成阵阵后怕。他不由得不将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思量——如果事情真是老四魏王干的,那这小子的野心与手段,都早已超脱了他长孙无忌的想像之外;如此说来,这个外表憨厚实则腹黑顶多再有点小聪明的胖子,实则心如蛇蠍歹毒异常!

    这样的角色,还是他长孙无忌能驾驭的吗?

    ……

    “咔察察!”

    惊雷掠地,闪电破空!

    “来人,备车!”

    “恩相,如此深夜要去何处?”

    “休得多言,备车,出行!”

    片刻之后,一张绿漆马车从司徒府后门驶出,直奔魏王府而去。

    魏王李泰,果然也还没有睡,仿佛还像是在特意等候长孙无忌一样,刚将他迎入密室,迎头就跪倒在地号淘大哭:“舅父大人,救我、救我!”

    长孙无忌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你不是告病不朝了吗?我看你,精神得很!”

    “舅父大人何出此言?泰,的确是深染风寒几乎病死,方才能够下地行走,便听得朝中风云大动,惊吓之下险些丢了半条性命啊!”李泰伏地哭求。

    “你吓什么?”长孙无忌问。

    “舅父何故如此冷淡生分?”李泰作惊愕状的抬头看着长孙无忌,“三哥遇刺,世人皆以为是我李泰所为!泰,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舅父大人可知……父皇如何思量、如何打算?”

    “那,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李泰像触了电一样浑身发抖肥肉乱颤,瞪大双眼叫道,“天地可鉴,绝非李泰所为!”

    “既然不是你干的,你慌什么?”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没来由的你惊惧什么?”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啊,舅父大人!”李泰大声哭求,“就连舅父大人您……不也正怀疑是泰所为吗?否则,缘何深夜造访,可不是为了一探究竟?”

    “……”长孙无忌一时无语以对,看李泰这情形,的确不像是凶手。因此心下略略放宽,轻吁了一口气道,“不是便好。你且先起来,我等好生计议。”

    “是、是!谢舅父大人!”李泰感激涕零,撑着膝盖吃力的爬起来,又殷情的搀着长孙无忌坐下,自己垂手立于一旁,做子侄侍奉尊长之相。

    “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长孙无忌也不想兜圈子了,直接问道。

    “我……”李泰迟疑了一下,小心的道,“我现在就想知道,父皇如何看待此事?还有,朝野风传父皇突然病倒了,可有……此事?”

    “没有的事。”长孙无忌斩钉截铁的道,“至于皇帝陛下的心思,也不是臣子能够揣度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陛下一定十分震惊愤怒。若查出凶手,必将其碎尸万段,锉骨扬灰!”

    李泰愕然的怔了一怔,赌咒发怨的看着长孙无忌,“不是我干的!”

    “你难道是在不打自招吗?”长孙无忌没好气的斥道。

    “不、不是……”李泰尴尬的苦笑,“事发突然,泰……也是心乱如麻。”

    “哼……”长孙无忌轻哼了一声,随即低声快语道,“朝廷已派褚遂良前往泾州,专查此案!”

    “噢!”李泰连连点头,“对,要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那些个贼子,真是狗胆包天了,连皇族都敢下手!”

    长孙无忌细细观察李泰的一举一动与神色变化,一时间也的确是没有发现什么破绽。思忖了片刻后,他说道:“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如果没有,夜已深沉,我便告辞了。”

    “呃……舅父大人,这个……”李泰欲言又止,十分踌躇。

    “说!”长孙无忌颇不奈何的低喝了一声。

    “泰听闻,朝廷已启用阁部朱批,敢问舅父大人,可有此事?”李泰终于问了出来。

    长孙无忌双眼一眯精光毕闪,随即一闪而逝,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你卧病府中,消息倒是灵通。不错,是有此事。”

    “那么泰想问一问……现在是何人监国?可是我九弟,晋王?”李泰问道。

    “不是。”长孙无忌轻描淡写的道,“陛下犹在,只是一时斋戒清静,何须皇子监国?”

    “不对吧,舅父大人?”李泰咧起嘴,笑得十分人畜无害,说道,“若非万分危急与特殊的情况,朝廷是不会启用阁部朱批的。除非……我父皇是真的突然病倒了,或者是……发生了别的什么情况。”

    “啪”的一声重响,长孙无忌拍案而起,指着李泰怒斥道:“李泰,你是何居心?!”

    李泰顿时吓得跪倒在地,“舅父息怒,泰犯何错?”

    “你这不忠不孝之徒,还不知错?”长孙无忌怒斥道,“既是猜测你父皇病重,你该是担忧、痛心与焦急才是。看你现在这情形,却是满副志得意满、欢喜不已!——说,你是何居心?!”

    “呃!这……这!”李泰一时无语以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嘴里只得嗫嚅道,“舅父大人何必如此激动?泰不过是想问个清楚明白。泰心中,自然是担心父皇安危的;泰宁肯自己减寿夭亡,也不愿父皇遭受任何病痛啊!”

    “哼……”长孙无忌冷冷的笑了一笑,心中只在骂道:你这胖子,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耍花枪、绕圈子?看来不唬诈你几下,你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长孙无忌便说道:“我再说一次,陛下没有生病,信不信由你。至于监国皇子的人选,你就不必多虑了。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东西,明白了吗?”

    “是!……泰,并无非份之想。”李泰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说道。

    “那我走了,你好自为之。”说罢长孙无忌抬脚就走。

    这下李泰可就真急了。他双膝跪地急急前走了几处,一把抱住长孙无忌的双腿,“舅父大人,你好狠心哪!”

    “你这是干什么?!”长孙无忌作愤怒状。

    “舅父休要瞒我,我都知道了!”李泰终于实话实说,“三哥遇刺,父皇病重,朝中已是无主,因而才紧急启用阁部朱批!原本听闻这些消息,泰心如刀绞恨不能代父兄受殃。但更加念及大局,可不愿我李唐的江山在此时陷入混乱与崩溃啊!”

    “你这小子,口是心非!”长孙无忌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实话实说?”

    李泰浑身一震,就在地上磕起头来,“求舅父成全,让泰监国理事,为父皇为忧!”

    长孙无忌心中一冷笑:看吧,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了!我当你老四真是无欲无求、一心孝悌呢!终究,仍是那个面善心狠的老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此事,我做不得主。否则,也不必拖延至今日。”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待皇帝陛下康愈之后,自有定夺。”

    “如此国之无君,岂非是让朝野上下猜忌不休人心惶惶?”李泰坚持道,“泰并无非份之想,只想在这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为国效力为父分忧。如此,却也是错?”

    “没有错。”长孙无忌依旧淡淡的道,“但此事重大,的确不是我一人能裁夺的。”

    李泰十足的愣了一愣,仰头看着长孙无忌,一字一顿道:“舅父,难道就忘了昔日之盟?”

    “你什么意思?”长孙无忌不悦的瞪着李泰,“你难道是在威肋我?”

    “泰绝无此意,更没这胆量。”李泰说道,“舅父,不如我们就打开天窗了说亮话吧!——诚然三哥遇刺、父皇病倒是天下之大不幸,泰心中更是悲痛万分。但,一切还以大局为重,朝堂岂可一日无主?就让泰暂时监国理政几日,又有何妨?就当是历练一场也好。他日父皇康愈了,或另有旨意,泰又不会霸占着这监国之位不放,或还政于父皇,或让位于父皇另行指定的兄弟,皆无不可啊!”

    长孙无忌冷笑不语,心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如此容易哄骗啊?现在这非常特殊的时期让你监国理政,无疑就造成了一个你已是东宫之主不二人选的既定事实,可比当初晋王监国的意义还要重大!更况何,晋王早又无力争储被皇帝疏远放弃,吴王遇刺生死未卜,左右都只剩你一人有资格入主东宫……李泰啊李泰,你就是太不老实、心术太坏了!今朝让你得势,他日能否放过我,也未可知。否则我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舅舅我成全你一场,又有何妨?

    “此事不必再提。”思忖了一阵的长孙无忌有点不耐烦的说道,“陛下犹在,你为了一个临时监国之位就如此哭闹,成何体统?一切全凭陛下定夺,你找我,也是无用!”

    “如此……泰,也就不敢多言了。”李泰拜伏于地,“恭送舅父大人!”

    “非常时期,你要谨言慎行,好自为之。”长孙无忌扔下这句也未再多言,抬脚就离开了魏王府,坐车返家。

    路途上,长孙无忌多番思忖,暗道:看刚才这情形,李泰一门心思都扑在‘监国’之位上,并不十分担心自己被认作杀手。如此说来,他应该不大可能会是泾州的幕后黑手了。那么,又该会是谁呢?

    “此事,当真蹊跷了啊!难道,还有别的另外一股势力,在暗中操作东宫立储之事?”思及此处,长孙无忌不由得心中惊诧,“那会是谁?朝野内外,还会有谁能有这样的野心和能耐?”

第534章 蛛丝马迹

    一车数骑,狂奔在泾州官道之上。行人仓皇回避,一路烟尘滚滚。

    褚遂良在这颠簸的马车坐了快两天了,此时只感觉浑身酸痛头晕脑胀,但仍是不停的催促车夫快马加鞭,尽快赶往泾州州城。

    身上担着血海的干系,褚遂良从未有过这样的紧张。吴王遇刺,皇帝暴病,谣传关西秦慕白欲反,这些他都是一清二楚的。这三件足以撼动大唐江山根基的惊天大事,都直接或间接与泾州有关。

    虽然褚遂良清楚,长孙无忌有心在这关键时候将他支离朝堂,并将这世上最难料理的一桩案子塞给他多少有点不怀好意,但褚遂良已是无暇多想了。

    弄清泾州一案的真相,吴王李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方才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

    一路披星戴月风驰电掣,沿途多次更换马匹甚至跑掉了两个车辘轳,褚遂良终于抵达泾州州城。下了车,他几乎站立不稳,但都顾不上歇息片刻喝上一口水,就直奔州府衙门,唤来刺史等地方官吏询问案情。

    殷扬也到列了。

    泾州刺史姓徐,跟李勣还有点沾亲带故(李勣原名徐世勣),为官一方已有七年,治下一直太平,虽算不上能臣干吏,至少也是无过有功。今次在他治下辖内发展生这滔天的祸事,徐刺史惊恐万状之下就差上吊自尽了。

    褚遂良先后询问了众人一些情况,与外界所传闻的别无两样。无非是吴王在安定县郊野的森林中遇袭,随行一共十八人,仅殷扬生还。

    褚遂良听完后暗自思忖了良久,见众官吏在场耳目繁杂,于是斥退闲杂人等,将徐刺史与殷扬私下叫来,再行询问。

    果然,这一次褚遂良听到了许多关键的疑点。

    徐刺史办事还算稳妥,对案发地点的排查结果,进行了严密的消息封锁,以至殷扬与他属下的官吏都不知情。他向褚遂良汇报说,凶手行刺后在森林中放了一场大火毁尸灭迹。后来州府全力扑灭大火,在火灾现场的余烬之中,发现了四十三具男性尸体!

    “四十三具?!”殷扬当场就吃了一惊,“我等随同护卫吴王的侍卫,加上末将不过十七人,连同吴王一共十八骑。现场怎么会有这么多具尸体?”

    “还有更加惊人的!”徐刺史紧张得直咽唾沫,面色惊惶的颤声道,“四十三具尸体当中,有二十七具是没有人头的!”

    “啊?”褚遂良与殷扬,同时惊叫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殷扬惊道,“杀了人,还要将头胪割去,用意何在?”

    “并在割去头胪之后,再行放火毁尸灭迹。”褚遂良倒是冷静许多,眉宇深沉的道,“很显然,下手之人是不想让这二十七人的身份暴露!”

    “那另外十六人,为何又没有被割去头胪?”殷扬再次惊问道。

    徐刺史浑身都在发抖了,颤颤的道:“卑、卑职亲自带领仵作检验了所有的尸体。发、发现,这十六具没有被割去头胪的尸首,全、全是吴王府的侍卫!因为在他们的身上,有王府出入令牌!”

    “可是这种?!”说罢殷扬从腰下解下了自己的铁令牌。

    “没、没错!正是此物!”徐刺史辨认之后肯定的说道。

    褚遂良眉头紧锁的接过令牌看了一看,说道:“镔铁打造,大火难以烧融。这恰是证明了那十六位死者的身份。如此说来,除殷将军外,其他的十六名侍卫已经全部阵亡。徐刺史我来问你,那另外二十七具尸首的身上,可有证明身份的物什?”

    “没有。”徐刺史回答得相当肯定,“尸体已经全部烧得如同焦炭一般,根本无从辨认。”

    褚遂良点了点头,“想来也是。凶手既然都将头胪割去了,想必不会再留下别的任何证明身份的线索。照此分析,当日树林之中除了吴王一行之外,至少还有两股人马!”

    “没错,卑职也是这样认为!”徐刺史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殷扬一时愣了,思忖了许久,疑惑道:“那就是说,当时除了行刺吴王的一伙人,还有另一伙人同时出现?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目前还不得而知。”褚遂良的眼中隐隐闪过一道精光,淡淡道:“徐刺史你且先下去休息,本官明日再找你问话。”

    徐刺史应诺而退,房中仅剩下褚遂良与殷扬二人。

    “殷将军,本官问你,为何随行的十六名侍卫都阵亡了,唯独你却生还?”褚遂良单刀直入的道。

    殷扬的火气顿时冒了上来,双眼圆瞪怒道:“褚相公可是怀疑末将是凶手?!”

    “并非此意,你别误会。”褚遂良的脾气倒是好,一扬手示意殷扬按捺脾气,说道:“本官也听徐刺史汇报了,说你是被凶手打晕扔在了道边,因而存活。本官只是好奇,凶手为何留你不杀?难道,另有阴谋?”

    “这!……”殷扬一时也愣了,摇了摇头,“末将,还真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末将最后与两位兄弟护卫吴王突围后,曾遇到一名神秘的高手截杀。末将就是被那人打晕的!”

    “哦?详细说来!”褚遂良精神一振。

    殷扬便将那晚的情形详细说与褚遂良知晓。褚遂良听完后十分震惊,问道:“你是说,吴王当时与那凶徒还有交谈,并猜测那凶徒曾是吴王在襄州为官时的旧识?”

    “没错!”殷扬肯定的说道,“但吴王也没猜出那人具体是谁。话不投机说了两句,那人便要行凶。末将急于护卫拔刀与之搏斗,没想到那人手段非常刁钻狠辣,只一招,就将末将放倒了。末将以为必死无疑,醒来后才发现,是脑后被刀背狠磕了一记导致晕厥,至今仍是血肿未消,褚相公请看!”

    说罢殷扬就脱下了缨盔解散了头发,果然看到他脑后仍有若大的一个疱肿如鸡蛋。

    “也就是说晕倒之后,所有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了?醒来却发现自己被扔在道边,树林中已是大火弥漫?”褚遂良问道。

    “正是。”

    褚遂良点了点头,起身背剪双手而踱步,沉吟道:“如此说来,以那凶徒的手段要杀你只是易如反掌,可他为什么没有杀你呢?他是否有意留你活口好让你到官府报案?”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殷扬也迷惑不解了。

    褚遂良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脸上的神色越发紧张而焦虑,低声道:“你想想,吴王遇刺,这天大的事情岂不是要令朝野动荡天下不宁?现在我猜测,那名凶徒很有可能并没有杀吴王,而是将他绑架了!他的背后,有一个比杀死吴王本身,更大的一个阴谋!”

    “啊?那就是说吴王殿下尚在人间?!”殷扬顿时欣喜万分,当场就给褚遂良跪了下来,“褚相公,你一定要搭救吴王殿下啊!”

    “殷将军请起。”褚遂良将殷扬扶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叹出,说道,“现在这些只是本官的一点猜测。究竟实情如何,还有待查证。殷将军,这所有的事情你对外人要一概守口如瓶,切不可泄露半句,切记、切记!”

    “末将谨记!”

    此时,徐刺史居然又去而复返,在外求见。褚遂良便让门外侍卫准他入内。进门后徐刺史急道:“相公恕罪,卑职方才一时慌急紧张,竟忘了一件重要的线索。”

    “快说!”

    徐刺史忙道:“那日案发后卑职带人排查现场,徐发现多具尸体外,还在不远处发现了几匹奔亡逃逸的马匹!”

    “对!”殷扬急道,“末将醒后四处寻找同僚与马匹,却一无所获。想来是激战之时马匹受惊四下逃散了,或者是拴在树上不及逃逸被烧死了!”

    “没错!”徐刺史说道,“我等在现场发现了十八匹被烧焦的马尸,想来应该是吴王一行人的坐骑。这些马是被拴牢在了树上无法逃脱被烧死的。但另外在远处发现了另外两匹马,却是活的!这两匹马有鞍有辔制式非凡而且品种优良,可以肯定不是民间用马,而像是……”

    “朝前领路,引本官亲去查看!”褚遂良果断下令。

    稍后,三人便到了刺史府后宅,看到了这两匹马。褚遂良亲自上前查验,也让熟识军旅的殷扬一同查看。片刻后,殷扬肯定的说,应该不会是军中战马,因为这两匹马都是没阉割的公马。而军中的公马除了种马外,一律都是要阉割的。但这两匹马品种优良价格不菲,鞍辔等物都不是寻常百姓人家用得起的。据此推断,应该是富户大宦人家所有的私马。

    “卑职在想,这会不会是凶手们仓皇之际遗留下来的马匹?”徐刺史小心的问道。

    “有这种可能……”褚遂良随口应了一声,依旧在细心的查验马匹周身。终于,在其中一匹马的脖子上,发现了一处并不十分明显的特殊印记!

    看到这个印迹,褚遂良当场呆立!

    “怎么了?”徐刺史与殷扬同时问道。

    “你们看……”褚遂良指着马脖子上的印记。

    “是烙印吗?但凡富户人家的私马,为了防盗给马打烙印的不少,军马与官马则必须统一上烙。”殷扬一边问一边上前看,仔细看那烙印,当场惊道:“是个‘韦’字!!”

    “没错,是韦字!”褚遂良双眼一眯脸色低沉,一转头问殷扬,“殷将军,你想到了什么?!”

    “末将一看到这韦字,当场就想起——韦嚣尘!”殷扬惊道,“当年吴王在襄州为官担任刺史之时,韦嚣尘曾是他麾下的佐官,担任襄州司马。但此人与襄州军府果颜都尉杜成元一道勾结河漕水鬼为祸一方,当时就被吴王与秦少帅联手剿灭了!——褚相公,这两人当时被押解到长安,均已被问斩!难、难道还能是阴魂索命不成?!”

    “休得胡言,何来阴魂!”褚遂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条线索相当重要。二位切记不可对外泄露半句!——好了,你们且都下去。本官也累了,需得歇息。”

    二人只得告退。

    褚遂良就站在那匹马的旁边,目光湛湛的盯着那处烙印,自忖道:韦嚣尘与杜成元是死了,但长安韦杜两家却是依旧人丁兴旺家门昌盛!襄州水鬼一案,使得吴王与秦慕白名声大噪。但从此,长安韦杜两家也就肯定恨死了吴王。尤其是韦家树大根深势力庞大,后宫有四妃之首韦贵妃,朝堂之上有御史大夫韦挺……

    “韦挺!!”褚遂良惶然一惊,“他兼魏王府用事,与魏王过从甚密!而且,他不是有个女儿嫁给了齐王李佑吗?当年李佑谋反被诛,他的女儿也因此被贬废岭南。因此韦挺也受到些许牵累,由尚书左丞一朝被贬为检校官,后来在魏王的活动撮合之下才重被启用,官拜御史大夫负责监督百官,并司掌重大案件的问讼与刑狱!……李佑谋反,不也正是被吴王与秦慕白扑灭的吗?!”

    想到此处,褚遂良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此案真与韦挺有关,那事情的真相可能就更加吓人了!”褚遂良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他既是魏王的心腹,又是吴王的仇人。在这种时候行刺吴王,的确是有理由有动机。但……他同时也是韦贵妃的兄弟;韦贵妃,也是有皇子的啊!既然杨妃所生的庶出吴王能够争储,韦贵妃之子,又岂是不能?!”

    “吴王返京,事关立储。在这非常敏感的时期,我猜测魏王反而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顶风作案。因为只要吴王稍有闪失,他的嫌疑就最大!魏王虽然腹黑阴鸷,但他并不傻!”褚遂良暗自思忖道,“但如果是韦挺的话!……表面上是帮魏王争储消灭劲敌,实则是有意嫁祸魏王,真乃一箭双雕!若是魏王与吴王都因此而一并陨落,韦家不仅是报了当年的血仇,而且韦妃之子,年仅十余岁的纪王李慎岂不是渔翁得利,有了后来者居上的机会?——若如此,他韦挺将来岂不是有机会权倾朝野,甚至压过长孙无忌?!”

    “险!!”褚遂良的脑海之中,突然如同有一道惊雷掠过!

    “要是这样——那晋王也有危险了!”

第535章 则天女王

    萨末建城,今日张灯结彩,数万百姓出郭庆迎,好不热闹。

    因为,昭武九国的联军已从萨姆河撤还,将于今日抵达萨末建。

    虽然仗没有打起来也谈不上是凯旋而归,但是在大唐的帮助之下,康国已经和大食签了友好盟约,从此将两国盟好关河宁定,康国再无战事之忧,即将恢复往日的宁静与祥和。

    不经历战乱,不知道和平的可贵。康国的百姓们还只是被大食人惊吓了一场,就深有此感。分崩离析各自为战已逾数百年的昭武九姓,这次统一行动联合抗外取得了“成功”,让九国君长王公贵戚与寻常百姓们,都明白到“合则强,分则弱”的道理——如此,九国一统的呼声再度高涨,已是人心所向。

    挂帅出征的女元帅、康国首辅军机大臣武媚娘,更加名声雀起威望日隆。

    二十万九国联军,已经抵达萨末建城外。欢呼雷动,彩旗飘舞。

    秦慕白也率领一支人马,与百姓一道亲自前来相迎。

    一则以示大唐友好,二则……他实在太想念武媚娘了!

    二十万人马,茫茫无涯。出征归来的将士重见亲人,从来都是最兴奋最激动的。此时他们与百姓遥相响应,欢呼声震动山河,惊云百里。

    秦慕白与随行的唐军将士,列于百姓人群之前,兼顾维护治安。此时九国兵马已经停住,准备屯兵扎营。为了回应百姓,大军中走出一队仪仗兵马约近五百人,清一色的汗血马、黄金甲。鲜衣亮甲彩旗幡盖的簇拥之下,有一辆紫金伞盖的四乘战车,上面站着一名戎装女子正对百姓们挥手致意。

    秦慕白看清那车上之人,顿时就笑了。

    可不是武媚娘!

    穿上了一身戎装,差点认不出来了,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百姓们已是欢呼雷动,各种语言大声呼喊着——“武元帅、武元帅”。

    秦慕白拍马而出,小跑上前。身后跟着一队百骑将士。

    众人都知道秦慕白与武媚娘的关系,因此拭目观望二人的相会,好不期待。

    武媚娘也远远看到秦慕白这一队人马,那可是熟悉的大唐军旗大唐将士,还有熟悉的黄金明光甲,麒麟杏黄袍!

    “慕白!……”武媚娘嘴唇微颤的低唤了一声,眼圈顿时就红了。

    至从当初秦慕白挂帅出征大非川,琼玉山庄一别,二人至今已经快有两三年没有见面了。

    这段时间里,武媚娘怀胎生子经营家业;远涉西域滇沛流离,身陷险境几历生死,现在又封相挂帅远征归来……

    一幕一幕,恍然如梦!

    “媚娘……”一声低唤,将武媚娘从云雾梦中唤醒过来。

    眼前,他戎装披挂驻马而立,脸上挂着她熟悉的温柔疼惜的微笑,眼神之中,写尽万千离别愁绪与恩爱眷恋。

    仪仗车马停住了。

    武媚娘就这样怔怔的看着秦慕白,一时竟然呆住了。想说话,喉间如有鲠刺,只剩嘴唇在轻轻的颤抖。

    一时间,她感觉这两三年来所有的坚强都化作了云烟飘散。现在,她不想做什么商家奇才,也不想做什么康国首辅九国统帅,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扑进这个男人的怀里放肆的痛哭一场,还要狠狠的掐他,狠狠的抱他,狠狠的亲他。

    秦慕白缓缓拍马靠近,向武媚娘伸出了一只手,“欢迎回来。”

    武媚娘的眼泪再也关不住了。她伸出手与秦慕白握在一起,随着秦慕白伸手一拉揽腰一抱,也不知怎么她整个人如坠云雾一般落在了秦慕白的马背上。

    百姓与将士们雷声欢呼!

    武媚娘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完全陷入了秦慕白的怀抱之中,如痴如醉!

    ……

    夜已深。

    轻风拂过銮金的窗棱,房内有红烛摇动轻影。乳白色的床闱帐幔里传出秦慕白低微的鼾声,床边的金樽香台上奉有一盏大食国赠送给武媚娘的龙脑香,此时阵阵异香四下飘溢,使得整个房间里异香扑鼻。

    虽然武媚娘很讨厌那个长像鄙陋完全不可与秦慕白相提并论的大食蛮子努尔曼,但不影响她对这种异国的香料一见钟情。

    “等康国局面稳定两国正式修好通商后,我要派一支商队去波斯国故地,专程采购这种异香。”武媚娘俯身趴在秦慕白的身侧,一手支颐,另一手轻轻的抚过秦慕白棱角分明的脸庞,满面含春的喃喃低语。

    红烛微光映在她雪缎一般的胴|体上,浮泛起迷离诱人的光芒。酥|胸压在秦慕白**的胸膛上,隐约有一层细密的香汗浅浅溢出,肌肤之间水乳|交融。

    听着秦慕白轻微而有节奏的鼾声,武媚娘不由自主的又打从内心深处泛起笑意。轻抚着他的脸庞,竟似一辈子也看不够。

    “怎么还不睡,在这里调皮捣蛋?”一只手伸出来捉住了武媚娘的手掌,秦慕白眼睛都未睁开说道。

    “不困。”

    “才怪。”秦慕白将她的手拿到唇边轻吻了一口,“行军打仗,那是女人能消受的活儿么?再说了,刚刚你又与我大战了几百回合,你身上就不酸不痛?本将军都体衰力竭,几近阵亡了。”

    “没羞!”武媚娘被逗乐了,顺手就在他鼻子上拧了一把,笑道,“我是真的一点也不困。”

    “天亮后还要出席九国君长为你举行的宴会,诸多应酬,你还是早点休息吧!”秦慕白伸手在她光洁的背后轻轻的抚过,柔声道,“你都独自一人辛劳两年了,怎会不累?等过段日子我去趟中原回来,万事消停了,我就每天陪着你,再不让你如此辛苦了。”

    武媚娘心中欣慰,但马上又秀黛微颦,“你要回大唐?”

    “嗯。”秦慕白仍是闭着眼睛,“朝廷即将发生大事,我不可不回。”

    武媚娘警觉的眼睛一亮,伸手轻轻的拍了拍秦慕白的脸颊,“快别睡了,跟我说是什么事情?你很着急要回中原吗?”

    “三天后,就动身。”秦慕白睁开眼睛,抱歉的看着武媚娘微笑,“对不起,媚娘,刚刚重逢,我又要暂时离开你了。但兹事体大,不容我不回。”

    武媚娘倒是没生气,稍事一琢磨,便道:“难道是与东宫有关?”

    “没错。”秦慕白眨了下眼睛以示首肯,对她道,“不用我细说,你也应该清楚事情的重大程度了吧?其实,如果不是等你回师萨末建然后一起处理九国善后的大事,我早该走了。拖到今天,已是心急如焚……当然,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太想念你了。天大的事情,我也要等着你回来,跟你见一面再说。”

    “花言巧语。”武媚娘欣然的微微一笑,口上虽是不悦,心中却是甚感甜蜜,忍不住送上红唇与秦慕白亲吻起来。

    稍后二人面目相对,武媚娘轻声的道:“慕白,你有没有想过激流勇退?”

    “想过。”秦慕白不假思索的承认,答道,“这几年,我一直顺风顺水,攀升太快。现在我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挂帅封疆如日中天,出将入相指日可待。但凡事总是物极必反,哪天我位极人臣了,就是我开始衰落的时候。激流勇退,的确是明智之举。但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万不能效仿历史上的那些明智之人,辞官归隐逍遥江湖,携美渡江一走了之。”

    “为什么?”武媚娘问道。

    秦慕白微笑,说道:“都说了,我的身份特殊。”

    武媚娘愠恼的瞪了秦慕白一眼却也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自己寻思了片刻,才道:“我明白了。无非就是因为你这风流种子,既是大唐的驸马,又是北方草原某公主的姘头,还是康国女王没过门的男人……好吧,还是我武元帅的孩子他爹。是这意思吗?”

    “哈哈!有这一层原因吧,也不全是。你想想我秦家的来历,我与李恪的关系,等等。”秦慕白大笑,“咳!你的消息,蛮灵通的嘛……哎呀,疼!”

    肩膀上被武媚娘咬了一口。

    “我恨死你了!!”武媚娘都被气乐了,咬了秦慕白仍是不甘,恨恨道,“明珠的夫君尸骨都未寒,你怎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这事真不怪我。”秦慕白正色相告,将苏怜清与袁天罡掺合此事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与了武媚娘听。

    武媚娘都吃了一惊,“原来明珠和妖儿,还是袁天罡的外孙女?……这还真是出乎的我意料之外!苏怜清竟敢帮着外人算计我的男人,等着,我饶不了她!”

    “算了,各为其主。”秦慕白拍了拍武媚娘的脊背,“谁让你将她送给女王明珠,还当了什么御前近卫大将军呢?从那时候起,她就不是你的人了,而是女王的人。”

    “说得也是……哎!”武媚娘摇了摇头,“这个苏怜清,干脆改名为‘养不亲’算了。”

    “其实也算不得她错。”秦慕白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倒是挺忠心的,只不过换主人换得勤了一点。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她现在全心全意效忠明珠,无非也是想为自己图个好前程和好归宿。这还是跟你学的呢,媚娘。你不也想让我们以后远离中原是非,来萨末建这个世外桃源定居吗?”

    “想不到你还替她说好话了。”武媚娘笑了一笑,“算啦,我没那么小气,不会怪她。苏怜清跟了我这么久,我对她还算是了解的。虽然她算计了你,但终究不会伤害到你——咦,不对!怎么说着说着,好像你还吃了亏一样?”

    “哈哈!”秦慕白再次大笑,“好,这件事情先不提了——天亮之后的宴会上,我估计九国君长会提出一个重大的议案,那就是九国一统的事情。我时间紧迫,在萨末建逗留不了多久了。如果提出来,你就赞成,我也会代表大唐支持。”

    “好。”武媚娘不假思索的同意了。

    “还有一件事情……”秦慕白饶有深意的看着武媚娘,微笑,“那就是九国一统后,君王肯定出自九姓宗主国的康居国。”

    “嗯,我知道。”武媚娘道,“其实我在萨姆河的时候,就不断有九国的将军大臣向我提及此事了。我对他们说,此事还得战争结束后,由九国君长一同议决。现在,是到了时候了。虽然当时我们没有商定清楚,但心照不宣的都知道,必定只有康国的王,才有资格担任九国的君王!”

    秦慕白笑道:“可明珠死活不肯当王,她说,她要将王位禅让给你。”

    “我才不干呢!”武媚娘直撇嘴,“当个首辅我都嫌累,还称王!再说了,我又不是昭武九姓的族人。”

    “哦,后面这句才是重点吧?哈哈!”秦慕白大笑,说道,“媚娘,在我面前就不要掩饰了。你若是无心这王位,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异国他国如此操劳?你不仅有这份心思,也有这能力和机会。在某一次的宴会上,曾有九国的君长之一来探我口风,说新月女王明珠,只是先王遗孀也能继登王位,她也不是昭武九姓的族人。言下之意,就是昭武九姓国对血统身份这东西并不看重,他们的王位,都可以自由的传给族人或大臣。还有,他们当中有人说,‘昭武’一词在汉语中,与你的姓名‘武照’颇有缘分,仿佛上天就是派你来当大昭武国的王!——哈哈,这一句玩笑虽然有点牵强附会,但我也深以为然哪!”

    “你就知道满嘴胡说八道!”武媚娘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刚刚说——‘大昭武’国?”

    “嗯。九国的君长私下商议了很多次了,有人提议恢复‘大月氏’国的国名,但最终决定国名就定为‘昭武’,以示国内族人血出同源不忘先祖。”秦慕白说道,“其实叫什么国名都无所谓了,我只强调一点——只可称王,不可称帝!”

    “这我明白……”武媚娘也认可的点了点头,“最终,大昭武国是要成为大唐的友邦与属国的,就如同高丽半岛上的新罗、百济等国,只称王不称皇,不能与大唐的天子平起平坐。”

    “哈哈,我连王号都给你想好了——则天女王,怎么样?”秦慕白笑侃道。

    “则天?……古人云,君者,取则于天,取法于天,倒是个蛮大气的称呼。”武媚娘低吟了两句,婉尔一笑道,“你真乐意……让我当王?那你,可就是我的王妃了!”

    “呃!”秦慕白尴尬的愣了愣,“这个嘛……只要你不在后宫收藏三千佳丽,我也就无所谓了,哈哈!”

    “要是我不小心……收藏了几个呢?”武媚娘调皮又挑衅的笑道。

    “那我就亲率三十万大军,来整治你的后宫。”秦慕白嘴角的微微一咧,笑得十分邪恶,“你懂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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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介绍:
贞观大唐,江山如画;长安风流,美人倾城。
妖孽与英雄相惜,才子共佳人起舞。
香闺罗帐,金戈铁马,闻琵琶惊弦寂动九天。
……
这其实是一个,哥拐携整个时代私奔的故事。长安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安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安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