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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玄武     长安风流txt下载     长安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36章 脚踏三船

    清晨,笼罩在夏日朝霞中的终南山,云蒸雾霭蝶舞鹤鸣,几家道观钟声悠扬,佛寺之中梵音吟颂。

    宛如天外仙境。

    李恪的脸上粘了一圈杂乱的虬髯,戴一顶星孔斗笠穿一身补丁短襟,下身是一条磨得发白的青布长裤,裤脚挽起到膝盖,露出半截沾满灰土的小腿。

    此刻坐着牛车,搭着汗巾,手里还握着一把磨得发亮的柴刀,左看右看便是一个趁早上山伐柴的樵夫。

    前方,赵冲也做类似打扮,牵着一头拉车的黑皮水牛手里挥一根麻绳鞭子,一边逍遥的信步而走,一边还放开粗重的嗓门唱起樵歌。

    李恪坐在牛车上,看了赵冲几眼,禁不住摇头而笑。

    从安定县脱险后的这几日来,他一直跟着赵冲,沿途穿州过县,做各种乔装改扮。或扮作商旅主仆,或扮作渔郎挑夫,李恪甚至还扮过一次女子,惟妙惟肖真假难辩。

    刚到关内,赵冲又神鬼莫测般的取来这许多的行头,二人扮作终南樵夫,驾着牛车就往山上而来。

    一路上,赵冲是上什么山唱什么歌,扮什么像什么,连许多地方的方言都模仿得以假乱真。他十岁跟随父亲开始走江湖,十六岁开始领袖荆襄水路的绿林匪众,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他的警觉、机敏、见识与各种妙门手段,让李恪大大的叹为观止。

    “赵老哥,你这样的人才不加以大用,真是可惜了。”李恪坐在牛车上,笑道。

    “我说李老弟啊,老哥我现在干的,不就是天大的事情么?哈哈!”赵冲放声大笑,雄浑的声音惊起林中飞鸟。

    李恪见山野僻静左右无人,便小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上终南山?”

    “别多问,稍后你就知道了。”赵冲警觉的回头扔了一句,继续唱他的山歌。

    李恪也就不再多言,坐在牛车上,一路随着赵冲走。

    这一路行来,赵冲没有回答李恪任何问题。只反复强调一点——“你放心,我断然不会害你便是”。

    李恪心忖,他若害我,我早已是死尸一具。放着这性命是捡来的,就信他好了!

    如此,二人乔装改扮隐伏潜行,一路从泾州安定,来到了距离长安仅一步之遥的终南山上。

    举目远眺,隐约可见终南山之巅有妖儿姑娘的塑像。李恪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秦慕白,暗道:一路来偶有听闻市井谣传,说关西秦慕白欲反……这种事情,反正是打死我也不信。但,这样的谣言若是传到了朝堂之上,如何是好?

    赵冲还就当真在山上劈了两担柴放在牛车上,然后在半山腰折了个返,穿行到密林之中,走上了一条崎岖的山间小径。

    走了约有近一个时辰,牛车终于在一处异常荒辟十分破败的道观前停下。赵冲上前拍门,片刻后出来一名小道童,见了赵冲便稽首,“老赵又送柴禾来了,快请进。”

    “到了。”赵冲回头对李恪一笑,“勤快点,将牛车牵进来,卸下柴禾然后领赏钱。”

    “好嘞,赵老哥。”李恪笑了一笑跳下牛车,和赵冲一同牵了牛车进了道观直到后院柴房。

    “殿下,到了这里,终于是安全了。”赵冲掸了掸身上的泥灰,对李恪抱拳一拜,“请随我来。”

    “好。”李恪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期待:终于到了快要解开许多谜团的时候了!

    赵冲领着李恪,在道观里穿行了数步,进了一间僻静的单房。房中陈设相当简单,几个蒲团一床卧榻,一案一龛桌几茶水,仅此而已。

    “行路辛苦,殿下就在此好生歇息两日。”赵冲说道。

    李恪四下环顾,别无闲杂人等,也没有任何起眼的发现。于是疑惑道:“你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或是让我见什么人?”

    赵冲笑了笑,“别着急,该知道的你迟早会知道;该见你的人,迟早会来见你。方才脱得大难,殿下又何必心急呢?”

    “也好。”李恪也就不多言了,安之若素的在榻上坐下,“确是累了,我就睡个饱觉再说。”

    “殿下休息,赵某出来办点事情,马上回来。一日三餐自有道僮伺候。”赵冲说道,“请勿四处乱走或是离开道观,切记。”

    “放心。”

    赵冲便走了。李恪头枕双臂的躺在床上,看着陈旧的灰白屋顶直犯愁,心道:也不知道殷扬怎么样了?还有那些护卫将士们,多半已是性命不保。如不出所料,消息早已传到长安。现在我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父皇与母妃,该要急成什么样?朝堂之上,又要乱成什么样?

    李恪,现在是真想就进长安城,至少能让父母放下心来也好。但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他对外界的情况知之甚少,自己又处境危险,还是听赵冲安排吧!

    第二天傍晚,赵冲方才回来,依旧是做樵夫打扮。

    赵冲刚进了屋,李恪就问他:“长安情况如何?”

    “长安?”赵冲笑了笑坐下来,自顾倒茶水来喝,说道,“我可没去长安。”

    “那你去了哪里?”

    “去见我的主人,汇报你的死讯。”赵冲一脸诡谲的笑道。

    “什么?”李恪吃了一惊。

    “殿下你想想,我可是受命前去截杀你的,现在难道不需要给主人一个交待吗?”赵冲笑道。

    “那你的主人……可曾信了?”

    “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赵冲把玩着茶杯。

    “我很好奇……”

    “无非是想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吗?”

    “不错。”

    赵冲起了身走到李恪所坐的桌几对面坐下,“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赵某,可不只有一个主人。”

    “那有几个?”

    “不算太多,也就三四个吧!”

    “……”李恪愕然无语。

    “哈哈!”赵冲笑了起来,说道,“常言道良禽择木贤臣择主。赵某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的主人虽然多,但真正值得赵某死心效忠的,只有一个。”

    李恪的眼中精光微敛,“你不会是想说,那个人……是我父皇吧?”

    “啧!要不说,殿下就是聪明呢?”赵冲抚掌而笑,点头,“没错。我其中一个主人,就是你的父皇,当今圣上。不过,我至始至终都只见过他两面。毕竟一个是本该早已被处决的死囚,一个是真龙天子。不管是我想见他还是他想见我,都不方便。”

    “那你另外的主人呢?”李恪问道,“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啊!”赵冲无所谓的一笑,爽快的道,“反正迟早也是要让殿下知道真相的,早一刻晚一刻,都是无妨。但在告诉你这些事情之前,赵某有一个请求。”

    “请讲。”

    “他朝殿下如果得志,赵某不奢求你知恩图报,但请放赵某一条自由生路即可。”赵冲说道。

    李恪皱了下眉头,点头:“我答应你。”

    “殿下爽快。”赵冲展颜一笑,“能和秦慕白成为知己好友的人,也应该是值得信任的。那么好,现在赵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殿下,你请问吧!”

    李恪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想知道,是谁派你截杀我?”

    “御史大夫,韦挺。”赵冲说道,“他是我的主人之一。也是我直接的救命恩人。”

    “韦挺?韦嚣尘?……二者之间,该有关联吧?”李恪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说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韦挺还是齐王李佑的岳丈。当年李佑谋反时他受牵连曾被罢官,后来他投效四弟魏王,在魏王的帮助下才重回朝堂并执掌御史台。该不会是他挡任御史大夫的时候救的你吧?”

    “不错。”

    “但那时候水鬼案早已过去多时,李佑都反叛了!时间上,不对啊!”

    赵冲笑了一笑,“殿下好粗心。忘了死囚都是要秋后才问斩的吗?而且襄州水鬼一案几乎牵涉到荆襄一带六成的官员,还与长安韦杜两家有关。这样的大案,朝廷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活动,求情的求情阻挠的阻挠,审理了三个多月仍是没有完全结案。也就是在这期间,赵某突然成了一块香饽饽。除了想要救回子侄的御史大夫韦挺,还有许多心怀鬼胎之人都来算计赵某,或要保全赵某性命,或要将赵某尽快杀之灭口。”

    “都有些什么人?”李恪眉头紧皱的问道。

    赵冲笑言道:“赵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死而死矣全无所谓。但看到这么多人对赵某如此感兴趣,赵某就又想多活几天了。于是,赵某先后投效了三个主人,第一个就是韦挺。他是御史大夫,而赵某先后被大理寺和御史台来回审问,在这两个地方的大牢里都蹲过。韦挺说他可以用金蝉脱壳之计救我性命,但前提是让我隐瞒与翻供一些韦嚣尘的犯罪证据,为韦嚣尘减罪。”

    “你答应了?”

    “不仅是答应,还如实做了。”赵冲笑道,“因为赵某知道,不管赵某做何证辩,韦嚣尘与杜成元都必死无疑。因为,有比韦挺更大的人物,要他们非死不可!”

    “是谁?”

    “是我的第二个主人,也就是……你的好四弟,魏王殿下。”赵冲笑得越发意味深长,说道,“在魏王看来,韦嚣尘与杜成元都是极不起眼的小角色。但这两人,与韦挺以及他麾下的许多大臣都有勾联。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魏王那里进言,想让这两人死得越早越好,魏王可不想因此受到任何牵连,于是韦、杜二人是必死无疑。同时,赵某却只是个绿林匪首跟官府的人勾联不深,因此,赵某的生死反而不那么受人关注了。但魏王却很希望我能继续活下去,殿下可知为何?”

    李恪眉头直拧,“我曾听秦慕白说起,魏王曾经暗中拉笼独臂百骑张同,用意,无非是想请他泄露我与秦慕白在襄州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私密罪证’,要诬告我们。这纯属无中生有,张同也很义气,他拒绝了,还逃遁了。魏王要救你,难道也是这个用意?”

    “说得具体一点,他除了想让我揭发你们的罪证,还想知道炀帝陵宝藏的秘密。”赵冲又笑了起来,“其实西河漕中是炀帝寝陵,我先前都不知情。但我顺水推舟的借此活下一条性命。”

    “原来是这样……”李恪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这样一来,韦挺就算要食言不救你,也碍不过魏王的颜面,不得不救了。就算事后他想杀你灭口,也不敢因此而开罪魏王!”

    “没错。”赵冲笑道,“韦挺与魏王,这两人各怀鬼胎,赵冲正好在他二人之间周旋,介中取便从而求生。其实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要不是你父皇亲自前来询问案情,并告诉我你与秦慕白在西河槽中发现了炀帝陵并寻回传国玉玺,赵冲心中也生不出此计。在魏王派人来秘会我的时候,开始只是让我反咬诬告你与秦慕白。当时,赵某一来不会答应,二来就算肯答应,这诬告也是无从告起,因为赵某根本不知道你们的任何事情。不过当时我告诉魏王,其实炀帝陵中除了传国玉玺,还有先朝的一个秘密大宝藏。宝藏中除了富可敌国的金银,还有代代相传的帝王龙气!而这些,是你与秦慕白没有发现、也不能找到的,唯有赵某知道!——就这样,赵某活下来了。受魏王密令,招募绿林豪杰专为寻找此处宝藏,至今已有三年。”

    “老四,心术如此不正!就算是有帝王龙气,也不该是属于他的东西!”李恪有点恼火的一拳锤到了桌几上。

    “我也知道魏王不是好人。于是,我很快就将他出卖了。”赵冲笑得十分玩味,说道,“就在秋后处斩的前昔,皇帝陛下按例亲自前来巡囚,我第二次见到了他。其实第一次陛下来见我的时候,我就发觉他有意赦免我。原因,我想大概是因为我间接帮他寻回了传国玉玺,他龙心甚悦爱屋及乌。但当时他碍于律法公正,开不了那个口。但这一次他来巡囚,赵某知道,那是我最后的求生机会了。我便将韦挺与魏王的事情对陛下全无保留的和盘托出……事情的结果,殿下应该也就能想到了。”

    “事后,父皇就将计就计,睁一眼闭一眼的任由韦挺使了金蝉脱壳之计,救了你一命?”李恪惊讶道,“从此,你也就成为了父皇埋伏在韦挺与魏王那里的眼线?”

    “殿下,可是当真睿智啊!”赵冲呵呵的笑,“没错。平日里,赵某是韦挺豢养的鹰犬爪牙;暗中,赵某招募绿林豪杰帮助魏王寻找宝藏,并偶尔干一些胁迫绑架、杀人灭口这类的勾当。实际上,赵某却是皇帝陛下的心腹,潜伏在韦挺与魏王的身侧,关键的时候,就会反戈一击——就如同之今日之事,赵冲救吴王!”

    “原来是这样……”李恪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恍然大悟。突然又惊道:“那你救我的事情,事先可有告诉我父皇?”

    “没有。”赵冲摇头,“一来事发突然不及回报,二来,皇帝陛下说过,从此不会再见我,只叫我暗中帮他办事即可。若无惊天大事或是他的旨意,我不可暴露身份。”

    “那我父皇与母妃,当真是全不知情了,岂不焦急担忧?”李恪浓眉紧锁,满面愁云。

    “殿下难道就不想问一问,是谁派我去杀你的?”赵冲道。

    “难道不是韦挺与魏王吗?”李恪有点疑惑了。

    “呵——”赵冲笑得诡谲,“我若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其实,要杀你的是韦挺没错;但要救你的,却是魏王!”

第537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今日赵冲的这番话,就如同是一盘棋盘上的残局,步步惊心,诡奇百出。李恪也算是个聪明人了,听到最后,也不禁颇感意外,百思不解。

    很自然的,李恪问出了这一句——“为什么?”

    赵冲当然知道,他此问何意。

    因为在任何人看来,魏王,是最想要吴王死的那个人。可是赵冲却告诉李恪,要救他的,正是魏王。

    但凡精神正常的一个人,刚听了这话都会觉得诡谲万分,不可理解。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赵冲说道,“主人家的事情,也不会跟属下多作解释。他吩咐,我执行,便是这样而已。”

    “那他是如何吩咐的?”

    “说来话长了。”赵冲啜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大概是魏王从宫中得知秘报,说皇帝陛下密招你回京。所为何事,任谁都会猜想是与立储有关。这对魏王来说自然是莫大的危机。于是,他便召集心腹党魁商议对策。这其中,就有御史大夫韦挺一个。当时,韦挺应该是向魏王献策,说要在半路除掉你,但是魏王……没有答应。”

    李恪皱了下眉头,略作寻思,然后点头,“合情合理。老四虽然很希望我死,但绝对不会是死在这时候。因为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我出事,他的嫌疑就最大。老四还没有傻到要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因为他一向聪明,他深知父皇向来最为痛恨骨肉相残兄弟阋墙。就算他半路将我除掉了,他也做不成太子。原因很简单,父皇绝对不会把江山交给一个残杀兄弟的人!所以,虽然最想我死的人是老四,但偏偏最不愿意我在路上出事的,也是他!”

    “但他可以让你……消失,不是吗?”赵冲笑得诡密。

    李恪神色一变,“何意?”

    “如果你是魏王,不想吴王回京,但是又不能杀了他,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绑架?软禁?”

    “可不就是了!”赵冲呵呵的笑,说道,“说实话,赵某还是挺佩服魏王的。表面上看,他粗枝大叶和和气气,实则心细如发城府极深。韦挺回府之后相当生气,不停的暗骂‘魏王终非明主,难成大器’,我猜想,原因肯定是魏王严辞拒绝了他的半路伏杀之计。于是韦挺决定,自己动手。当天,他就命我带人在通往关内的必经之路上设伏,截杀你。没过多少时辰,我又被魏王的秘密招见,向我打听韦挺的动向。当时我就猜,魏王与韦挺之间,肯定有了意见的分歧。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韦挺的计划告之了魏王。你猜魏王怎么说?”

    李恪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叹出,摇了摇头,“我猜老四会说,不必阻止韦挺,你另外带人黄雀在后。待韦挺的人动手,你就出手相救。杀光韦挺的人,截走吴王并将其软禁。”

    “对,也不完全对。”赵冲笑了一笑,笑得很戏谑还有点刻薄,他说道,“赵某从来只道江湖绿林上的人心狠手辣,没想到皇家的人,心更黑,手更狠。”

    “他究竟怎么说的?!”李恪有点恼怒了,拳头都攥了起来。

    “他说……”赵冲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如果吴王死于混战之中,那便罢了,让我的人悄悄撤走就当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如果吴王能够突围逃出来,那么,赵某就在外围截堵将你掳走。顺便,再将韦挺的人杀光灭口。同时,也别忘了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让人追查到韦挺头上。”

    “好狠!……老四,你太狠了!”李恪的牙齿咬得骨骨作响。

    “是啊!”赵冲斜挑嘴角的冷笑,“魏王的阴鸷与歹毒,我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连赵某都自愧不如。如果吴王死,帐必定算到韦挺的头上,与他无关。因为魏王府议事的时候在场的可不止一人,韦挺进言半路截杀,魏王严辞拒绝,众所周知都可以为魏王做证。而韦挺呢,注定要成为一个替死的糊涂鬼,因为他的确是背着魏王私自行动的。如果吴王不死,那么吴王也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魏王坐稳东宫。然后,吴王再被魏王派人救出寻回。到那时,魏王已经坐稳东宫,吴王除了无力回天还得卖魏王一个大大的救命恩情。在皇帝陛下那里,魏王也能讨得一个欢喜。同时,最终吴王的获救也要粉碎外界所有对魏王的猜忌。到那时人们就会觉得,原来魏王一直在默默承受世人的误解,他的形象便会瞬间变得高大又光辉!”

    “的确是一举多得、天衣无缝的妙计……”李恪剑眉紧锁神色悲愤,摇了摇头,“说句实话,连我也不得不佩服老四。他的心术城府大胜于我。”

    “难道这样的人,更适合做皇帝吗?”赵冲冷笑。

    李恪黯然摇头,“我不知道……”

    “可惜啊,可惜……”赵冲笑道,“姜,终归是老的辣。凭他韦挺如何狠辣,魏王如何聪明,终究是斗不过皇帝陛下。要不我说,那样的人才适合当……”

    “你闭嘴!”

    “好吧,我不说了。”赵冲嘿嘿的一笑,说道,“算起来,我效忠皇帝陛下已经有段日子了,但一直都没有替他老人家办过一趟差事。不过,我这样的人也就只能办一次差事。第二次,就不灵了。在得知了韦挺与魏王的计划之后,我很想马上通知皇帝陛下。可惜,我进不了皇宫,见不到他的人。于是我就只能自作主张了。一方面,我率领韦挺手下的二十多名杀手,前往泾州安定县的必经之路埋伏;另一方面,我放出哨鸽,召集了十多位我暗中募集的绿林死忠,前往安定待命。殿下,可别小看这十几号人。这其中的哪一个,无不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似殿下府中的殷扬将军,冲锋陷阵该是把好手,但要谈到江湖械斗……他在赵某手上也走不过一两回合。但赵某跟那十几个人比起来,也就是小鸡与老鹰的差距。”

    李恪默然无语,只是点了点头。江湖上的事情,他知道得不太多。但曾经苏怜清也是在王府里供过事的,对她这一类人的手段李恪也略知一二。

    “所以殿下在这里相当的安全。”赵冲笑道,“这处道观里的人,全是我的人乔装改扮的。而且,这道观方圆数里之内只要出现任何可疑之人,我马上就可得到信报。还有,这地方是韦挺与魏王都不知道的。”

    李恪点了点头,“方才你说,你去向你的主人汇报我的死讯,那是报知韦挺,还是魏王?”

    “都有。”赵冲说道。

    “也就是说,现在韦挺与魏王,都认为我已死?”

    “没错!”

    李恪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就不怕他们杀你灭口?”

    “当然怕。”赵冲笑道,“现在,我的这两个主人都希望我死得越干净越好。所以,赵某都没有去与他们会面,而是用的一种极为特殊的方式,给他们报的信。同时,赵某也要在这里躲上一段时间,直到……殿下安全。当然,殿下安全了,赵某自然也就安全了。不是吗?”

    “嗯……你真的很精明!”李恪由衷的说道。

    “过奖。”赵冲说道,“但是,除非我真正的主人——也就是皇帝陛下知道了真相来救我们,否则,我们不可能安全。但是现在,我不可能再现身,也无法将真相告知于皇帝陛下。于是,我们只有寄望于泾州官府查案查到韦挺的头上,从而让朝廷知晓。”

    “但愿如此吧……”李恪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赵冲的确是一个精明无比的老江湖。他做这一切,也是有着自己的利益的。他很清醒的知道,韦挺和魏王迟早一天杀他灭口。要摆脱这个危险的唯一方式,就是将韦挺与魏王干掉。而要做到这一点,唯有投靠更加强大的主人,那就只能依旧我父皇了。然后,他在告诉我这一切真相之前,又先在我这里讨了一张免死符,让我有朝一日如若得志能放他一条自由生路。显然,他这是在赌博,在赌父皇会赢、我会赢……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话说回来,市井之中谣传,关西秦慕白有反意,这又是怎么回事?”赵冲的话打断了李恪的思路。

    “我也不知道。”李恪摇头,“我坚信这只是谣言!我宁愿相信明天日头东落,也不会相信秦慕白要反!”

    “你不信,可是大把的人愿意信呀!”赵冲笑道,“世所共知,吴王与秦慕白,那可是称不离铊、铊不离称。现在又到了这样一个特殊的紧要关头。吴王失踪了,关西秦慕白要造反的谣言恐怕会更加令朝堂上的许多人恐慌。”

    李恪心头一震,“对啊!要是将二者联系起来,难免会有人再次造谣,说什么吴王使了苦肉计,假死逃遁到了兰州与秦慕白一同谋反呢?或者是,秦慕白因听闻吴王死讯,愤而起兵为吴王报仇?”

    “好像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赵冲撇了撇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吴王要争储,最大的依靠当然是手握大唐过半兵马与半壁江山的关西秦少帅;而秦少帅将来最大的指望,也是吴王能当太子。要是吴王出现了什么差池……秦少帅为求自保,难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坏了!……”李恪的脸色这下真变了,“虽然我知道慕白忠肝义胆不可能有反意,但如果当他知道我半路被人暗杀了,还真难说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算不为我报仇,假若是老四当了太子,头一个要清除的,可就是慕白啊!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手握数十万大军的一方军帅?!”

    “也就是说……秦慕白,可能会被逼反?”赵冲轮了轮眼睛,“那玩笑可就真的开大了!这天底下谁造反都没关系,唯独他嘛……哈哈!那么强大的吐蕃他踏平了,那么宽广的西域他征服了,要是挥军而来马踏中原,谁能挡得住呢?”

    “这不是谁挡不挡得住的问题……不管谁输谁赢,那我大唐的江山,可就真的完了!!!”李恪一下就坐直了身体,对赵冲正拜一手,“赵兄,请你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将真相告知秦慕白,否则,那可是天大的祸患哪!!”

    “殿下都以兄弟相称了,赵某如何担待得起?我想想啊,我想想……”赵冲挠着额头做苦笑状,说道:“要是能派一个秦慕白最信得过的人前往兰州,拦住秦慕白,你看是否可行?”

    “派谁呢?”

    “哈哈!”赵冲大笑,“满长安城里,秦慕白最信得过的,只有一个人!”

    “谁?”

    “当然是……高阳公主!!”

    “我倒是忘了,高阳早已回京。”李恪眉头紧皱,“可是,又该如何让高阳知道真相呢?”

    “不必让她知道真相。”赵冲认真的说道,“你想想,如果秦慕白造反,最痛心的是谁?——女婿带兵来打老丈人家,这做女儿的情何以堪?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向谁报信,而是派出我的人继续在长安城里煽风点火,将关西秦慕白要造反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越逼真越好。到时候,满朝文武急了,皇帝陛下急了,自然而然高阳公主也就急了。然后,她就肯定会出马了!”

    “这!……”李恪的眼睛都瞪圆了,“这太不妥当了!”

    “殿下,这没什么不妥当的。”赵冲笑了笑,说道,“毕竟,殿下你不是真的死了;秦慕白,也不是真的要造反。我们这叫顺水推舟。将秦慕白要造反的谣言传得越响,魏王的压力就越大。因为只要魏王敢入主东宫,关西秦慕白就敢造反!——如此一来,就连皇帝陛下也要仔细拈量拈量,就算你吴王真的死了,他老人家又敢在这时候立魏王为储吗?也就是说,只要吴王你一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魏王,他就一天休想入主东宫!究其原因,就是秦慕白的威慑力实在太大了!大到连皇帝陛下都不得不忌惮三分!”

    “!!!”李恪赫然吃了一惊!

    “怎么了,殿下,赵某说错了什么吗?”

    “没错,一点也没有错。”李恪深吸了一口气,“赵冲,你不入仕,真是太可惜了!”

    “别,我对当官毫无兴趣!”赵冲笑了笑,“但凡江湖人,都对官府没什么好感。我们这些人虽然是旁门左道剑走偏锋,其中也不乏黑心黑胆的心狠手辣之辈,但大多都讲究一点江湖规矩与豪杰义气。而为官之人嘛……我就不多说了。吴王殿下,刚刚听了我的这些话,你不会也觉得秦慕白是个大大的隐患吧?将来你若当了太子、当了皇帝,也会要除之而后快?”

    “不会。”李恪叹息了一声,说道,“剑者双刃,可杀敌亦可伤己。但如果弃剑而不用,就就成了真正的懦夫,到头来也只能任人宰割。像秦慕白这样的人,就是一把社稷利刃。为王者必须尊重他,善用他。若是因为担心这把剑不小心割伤自己而毁掉,与因噎废食有什么不同?——我很佩服我的父皇。大唐的江山是他打下来的,他的手下,类似秦慕白这样的人才比比皆是,比如李药师等一辈名将。可是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忌惮过谁,或是残杀过哪位功臣,而是与手下的臣子们亲如兄弟肝胆相照。这才是真正的英主,他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和魅力,能让他手下的能人与功臣们心服口服。像刘邦这样的君王,我向来是最为不耻的。他之所以不停的残杀功臣,说到底,是他没底气,没自信,终究是心胸狭隘、智术浅短的肖小之辈!”

    “吴王殿下,果然是英武大气啊,呵呵!”赵冲笑了,说道,“但有一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现在你还只是吴王,等到你当了太子或是当了皇帝的那天,如果还是这样的想法与胸襟,那才真是值得赵某佩服!”

    李恪也笑了一笑,“恪,向来不喜欢说什么豪言壮语。但方才的这几句话,我是真说得起。话说回来,假如某天我李恪当真能够有所成就,其实全靠秦慕白的成全。说句天真的玩笑话,秦慕白他就是要分去大唐的一半江山,也是理直气壮。不过我知道,就算给他半壁江山,那个家伙他也不会要。原因很简单,我了解他,他志不在此!”

    “哦?”赵冲笑道,“那他想要的什么?”

    “鲜衣怒马,美人烈酒;潇洒不羁,快意人生!”李恪说道,“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他父亲的阵亡,可能还激不出他的一飞冲天。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只想活得潇洒且自由,痛快且淋漓!他不想承受功名利禄的牵绊,更不想被世俗清规所左右。如果给他一片静净乐土,他会很乐意带着他的娇妻美妾去享一世的清福!”

    “是啊!毕竟男人一辈子最想拥有的,他都有了。”赵冲说道,“我感觉秦慕白是一个真正有着大智慧的人,他很懂得知足常乐,也有着自己的底线与原则。对这样的人,只要不去主动刺激他、逼迫他,定能相安无事。”

    “所以……如果老四当了太子或者皇帝,秦慕白真有可能要反!”李恪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对老四而言,秦慕白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怕我不在了,老四也要除之而后快!因为老四自己都不相信,他能驾驭得了秦慕白!我敢断言,如果魏王得势,那么迟早一天会再一次激发秦慕白的怒火!他这把火一但烧起来,后果……我真的不敢想象!”

    赵冲咧着嘴笑,“还不是应了那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538章 英雄本色

    黎明,黑云压顶,风雨欲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潮湿,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与沉闷之中。

    长孙无忌跪坐在李世民的病榻前,布满血丝的双眼之中满是担忧与彷徨。在他身边,是同样彻夜无眠的阴德妃,她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拉着李世民的手,既未多言也没哭泣,就这样一直坐着。一侧,流干了眼泪疲累之极的高阳公主枕着她母妃的大腿刚刚睡去一会儿。房间里燃着长明宫灯,数名太医、宦官与宫妇,宿夜相伴。

    “陛下仍未苏醒,这可如何是好?”长孙无忌老眉深皱,自忖道,“吴王遇刺,关西要反;朝廷大乱,虎狼张目……眼看我大唐的江山,即将毁于一旦。陛下啊,臣等追随于你数十年,终于有了这旷古烁今的泱泱大唐!眼看着霸业已成天下宁定,你怎么能一睡不醒呢?……你让臣,何去何从?”

    长孙无忌闭上了刺疼酸楚的双眼,不可闻声的悄然叹息了一声。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值得他长孙无忌去牵挂,必是皇帝李世民无疑。于公来说,他长孙无忌是当朝第一首辅,为人臣子已是登峰造极,他这一生但凡有什么成就,也全拜李世民所赐。李世民,既对他有知遇之恩,也是他甘愿为之肝脑涂地死而效忠的真正明主。

    于私来说,长孙无忌既是李世民的妻舅内兄,也是相交于幼年的知己好友。常言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更何况古往今来,有几位君臣能够相伴一生永不反目,并亲如骨肉不离不弃呢?

    是李世民成全了长孙无忌,也正是长孙无忌成全了李世民。

    此刻,长孙无忌宁愿躺在病床上长眠不醒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也不愿意李世民在这关键的时刻撒手不管。

    “大唐,可以没有长孙无忌,怎能没有皇帝陛下?”闭着眼睛的长孙无忌,差一点没能关住满眶的眼泪。

    这时,一名百骑小卒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跪坐到长孙无忌的身边细声道,“司徒,有事。”

    长孙无忌会意,起身走到户外。

    只见黎明的暗色之中,蓬莱殿数百阶龙尾道的末尾,跪了两个人。

    “是谁?”长孙无忌惊讶的问。

    “是右卫大将军秦通,与百骑监副令秦斌兄弟二人。”

    “他……他们?”长孙无忌一时有点愣了,擦了擦朦胧酸痛的眼睛,“他们这是干什么?”

    “二位公子一来就跪在这里,属下……不敢问。”

    长孙无忌急忙提步跑下数百阶龙尾道来到二人面前,但见秦通与秦斌都去了官服将自己反手捆绑着,低头跪在那里。

    “二位公子,这是何意?”长孙无忌惊问道!

    公子,可是一个尊贵的称呼了。如今秦家已是名门勋族,秦家的嫡男被尊称为公子,是莫大的荣耀。有唐一代,只有宰相或是王公贵族家的男儿,才配得上此等称呼。

    “司徒,我等兄弟二人,特来待罪伏法!”秦通仰头看着长孙无忌,正色道。

    “何出此言?!”长孙无忌惊讶。

    “哎!”秦通重叹了一声,“长安盛传,关西秦慕白欲反,司徒莫非不知?”

    “是,我是听到了一些谣言。”长孙无忌拧了拧眉头,“但这只是谣言!——二位公子,快快请起!松绑!”

    “司徒请容末将言语。”秦通没有起身,说道,“末将也知道,这多半是谣言。但此等大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没错,我二人是秦慕白骨肉相连的兄长。但我等也同是大唐的社稷之臣!如果这只是谣言,还自罢了,我等自愿受些冤枉绑缚无足轻重;如果他真反……便请朝廷诛拿秦家满门上下,秦通首当其冲,宁死不与反贼同伍!”

    “将军,真是精忠耿直义薄云天,令长孙无忌好不佩服!”长孙无忌深吸了一口气,弯腰下身用力将秦通秦斌扶起,亲自为他二人松梆。

    “司徒,不可!”

    “有何不可!”长孙无忌大声道,“连我都不相信秦慕白要反,你们还信吗?”

    秦通与秦斌,顿时愕然!

    扪心自问,他兄弟二人何尝相信秦慕白会反,又何尝愿意秦家满门上下当真鸡犬不留?出此下策,无非是以退为进使的一手苦肉计,要是真等到朝廷动手来拿人,反而被动了!

    长孙无忌亲自为二人松了绑,正色看着他们,说道:“没错,朝野皆知,长孙无忌是与秦慕白不和。我的儿子长孙涣,还死在了关西军中。任谁看来,我都与他势不两立。但是如今,社稷不宁天下有难,我长孙无忌岂能因私废公而误了国家大事?——苍天可鉴后土可表,无论如何长孙无忌都不愿我大江的千秋基业,毁于一旦!无论是谁,只要他敢为祸大唐,我长孙无忌才真正与他势不两立!”

    “司徒!……”秦通与秦斌,顿时潸然泪下,再次拜倒。

    “快、二位公子快请起!”长孙无忌再次将他们扶起,宽慰道,“二位公子不必多心,谣言止于智者,朝廷自有公论。如今谣言传得猛烈,但如果你二人都沉不住气,岂不是正应了谣言所说,令朝野不宁天下大乱?越是这危急的时刻,方能显出英雄本色!所以,二位公子切勿生疑权且安心。右卫值掌皇城禁卫,百骑的护驾责任更是重大。值此朝廷用人之际,二位公子一定要尽职尽忠啊!”

    “谢司徒!”秦通与秦斌既愧且感,泪流满面的拱手拜谢。

    正当此时,秦斌低声惊道,“公主殿下?”

    三人回头一看,高阳公主不知何时来到了三人身后不远处。

    只见她满面倦容,但神色冷肃,淡淡道:“我知道你们说什么。”

    “公主,且听我解释……”秦通忙道。

    “兄长不必多说,我自清楚。”高阳公主淡然一笑,对长孙无忌道,“国舅请听我一言。首先,我绝不相信慕白会反;其次,如果慕白反了,要诛连要治罪,请从高阳起。只要关西有一兵一卒敢踏入中原,就须得从我李玲儿的尸体上踏过!”

    说罢,高阳公主转身,踏着龙尾道阶梯一级一级的走了回去。

    乌云翻滚,凭空一记响雷,震荡皇城。

    大雨,倾盘而下。

    长孙无忌等三人愕然的站在龙尾道下,目视着高阳公主的身影渐行渐远,一同陷入了沉默。

    此时,皇帝的寝宫之中。阴德妃感觉手中有异动,急忙定睛一看,李世民睁开了眼睛!

    “陛下,你醒了!”阴德妃惊喜的低唤一声,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流下来!

    李世民半睁双眼侧视阴德妃,看似都无法扭过头来,手中虚弱无力的用了半分力气握她的手。

    阴德妃急忙召来太医把脉。片刻后太医喜出望外的道,“天可怜见,大唐之福!陛下苏醒了,大抵无恙!”

    “那陛下为何不能动弹亦不可言语?”

    “暂时是这样,歇养一段时日可渐渐恢复。”太医激动得声音直发抖,“但凡风疾发作,轻则伤残重则致命。但有幸陛下龙体健壮医救得时,加上苍天眷顾,陛下应无大碍!只要不再受到什么大的刺激或是伤害,并加以药石医救安心歇养,百日内便可康愈!”

    “如此,真是苍天庇佑,我佛慈悲!”阴德妃跪地拜谢不止。

    此时,高阳公主与长孙无忌也回到房中,见皇帝苏醒,惊喜万分,各自跪倒在病榻前,喜极而泣。

    李世民被扶着半坐在榻上,吃力的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也抬不起手。

    “你们快起来,不必哭泣也不必多说,陛下方才苏醒,行动不便也不无法言语,更不能受什么刺激。”阴德妃说道。

    长孙无忌与高阳公主急忙起身站于一侧,暗暗挥袖抹泪。

    这时,李世民一双眼睛吃力的睁着,但眼珠子死盯着长孙无忌,似有言语,但说不出话。长孙无忌会意,坐到榻边凑近李世民,轻声道:“陛下可是有旨意?”

    李世民吃力的眨了一下眼睛。

    阴德妃与高阳公主相视一眼,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将御医宫人等闲杂都带了出去。

    四下已无旁人,长孙无忌问道,“陛下有何旨意?”

    李世民吃力的张嘴,说不出话。长孙无忌心焦不已,看李世民死死盯着他的胸口,一寻思,问道:“心口?陛下可是胸口疼?”

    李世民以眼色示意,‘不对!’

    “心……心疼?心头肉?——陛下担心皇子安危?”长孙无忌毕竟聪明,而且与李世民知心相交。

    李世民如释重负的眨了下眼睛,示意他猜对了。

    “陛下放心,臣已派褚遂良前往泾州,专行调查吴王一案。臣得报,吴王应该性命无恙,只是被绑架了!臣相信,褚遂良很快就能查明真相,并将吴王救回来的!”褚遂良去了泾州还没回来,长孙无忌这也是纯属瞎编乱造,无非是想让李世民宽心。

    李世民以眼神示意,‘我不是担心李恪’。

    “难道陛下担心,别的皇子?”长孙无忌惊讶道。

    李世民眨眼,‘你真聪明,猜对了’!

    长孙无忌当下就吃了一惊,“难道陛下担心……晋王?!”

    李世民一双眼睛,赫然瞪大!

    长孙无忌的心中,也是顿时大吃了一惊,暗忖道,“对啊,我好糊涂!吴王出事,晋王岂非同样危险?!——先帝祭日将近,月余之前晋王奉旨去了北都太原,代帝祭祖。算算时日,如今正是归期,要是晋王也在半道出事,那可就真是大不妙了!”

    “陛下放心,老臣马上派出得力之人率领兵马,前往北都迎接晋王回京!”长孙无忌紧握李世民的手,说道。

    李世民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疲累不堪的闭上了眼睛。

    长孙无忌暗暗庆幸,又暗暗心酸,自忖道:天可怜见,陛下虽然暴生风疾,但所幸头脑清醒,英明睿智依旧。我一个未病之人,还不如他思虑周全!——天杀之罪,我早该想到保护晋王的啊!

    这时,李世民稍稍用力的握了一把长孙无忌的手。长孙无忌急忙道:“陛下还有旨意?”

    李世民挪开眼珠,死死盯着床头放的药碗。

    “哦,陛下要用药?臣马上去唤太医!”长孙无忌说罢要走。

    李世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长孙无忌拉住。

    长孙无忌惊讶道,“陛下不是要用药?”

    李世民再度用力的盯着那药碗!

    “药碗?……药?……药师!李药师?!”长孙无忌惊讶道,“陛下要召见,卫国公李靖?”

    李世民闭上眼睛,长长的吁气。

    “我居然猜对了,陛下要召见李靖!”长孙无忌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这个时候,皇帝要召见早已退隐的李靖,用意何在?……难道,是为了秦慕白?!

    陛下昏迷数日,对外界的关西谣言肯定是不知情的。但吴王出事,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秦慕白——难道陛下心中,也担心秦慕白因此而被逼反?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危机当前,防范未燃!

    而且皇帝陛下倒了,朝堂之上文武派阀之争就没了人出面压制。其实除了秦慕白,另外还有许多的封疆元帅骄兵悍将,谁能压制?

    唯有卫公李药师!

    时势难料,如果哪天秦慕白当真被逼反了,皇帝陛下又不能主持大局,有谁能弹压关西力挽狂澜?

    也唯有卫公,李药师!

    想到此处,长孙无忌顿时潸然泪下,老泪纵横。他紧握李世民的手,泣道:“陛下勿忧,老臣这就去搬请卫公!……陛下权且安心养病,万事有老臣与房玄龄、卫公等人料理。只要我等老臣还有一口气在,这大唐的天,就塌不下来!”

    李世民闭上了眼睛,松开了长孙无忌的手,长长的吁气,仿佛又陷入了沉睡。

第539章在 无冕之王

    萨末建城,康国王宫中歌舞升平,酒肉飘香-

    一连三日,同属大月氏的九国后裔君长们,襄同汇聚于此,共议一统合并的大事!

    多年来,昭武九国虽然富甲一方养的兵也不少,但由于各自为战分崩离析,而且不喜争斗也不擅长于外交与军事,因而被人各个击破,一直受到西突厥北庭的压制与奴役,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忍受。

    近年来西域多生战乱,西突厥南北二庭连番争斗,便得这些小国夹在中间苟延残喘人人自危。再加西方大食国的强势倔起,已经平定了波斯萨珊王朝,朝夕之间便要染指西域,首当其冲就是要吞蚀富有的昭武九国,以此做为入主西域的跳板与根据地。前番康国内乱,就是在这样的外忧内患之下爆发的。若非武媚娘的神奇发挥使得康国乱党自相残杀,并有大唐将军苏定方即时赶到帮助康国抵御外敌,此时大食人的弯刀恐怕早已架在了昭武九国的子民脖颈之了。

    与此同时,大唐强势入主西域,灭高昌,平北庭,西域二十余个小国部落望风归降。短短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大唐关西军马踏千里,以洪流之势袭卷西域万里疆域,无人可挡。曾经炫赫一时制霸一方的西突厥北庭,面对大唐王师的神威一再溃败,最终伏首跪降。

    北庭尚且无法抗衡大唐的关西军,何况是曾经跪倒在北庭脚下的昭武九国?

    九国下所有的人,从秦慕白亲自领兵踏足西域的那一刻起,无不惊惶难安。因为他们也曾经附庸北庭,或多或少、或主动或逼于无奈的都干过一些与大唐敌对的事情。

    现在他们自忖斤两,若是仍旧与大唐为敌,恐怕都不用劳动关西主帅秦慕白亲自动手,且派手下一员偏将挥师而来,九国将瞬间被踏为一片平地!

    万幸的是,关西秦少帅并未念及他们的旧恶,无意剿灭昭武九国,并决心与九国修好同盟。九国的君长们都不傻,他们知道大唐是有意在西域边远地带扶植起一片势力,作为防范大食、东西方交锋的军事缓冲地带。他们也知道,既然连北庭都灭了但昭武九国仍然幸存,一方面是因为大唐国策宽容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武媚娘与秦慕白的私人关系。

    若非如此,只须秦慕白动一动嘴皮子,以伐罪为名征讨九国,他麾下数十万虎狼之师谁人可挡?到时他大可以将九国财富尽收囊中,再顺手扶植一个空壳王朝傀儡君王来号令九国,也未尝不可!——大食人,何尝不就是这样筹划的?

    九国存亡,实际只在秦慕白一念之间。他有充足的理由和绝对的实力,在昭武九国这地方为所欲为!九国之人纵然是蒙冤受屈,也只能徒呼奈何。

    因此,在这样微妙的大前提下,武媚娘的身份就显得至关重要了。此外,康国新继位的新月女王早已是秦慕白的帐中之宠,这些君长们也全都心照不宣。这时候,他们非但不会有什么不满,还在心中不停的高呼庆幸——幸亏有武媚娘在,幸亏有新月女王‘牺牲自己’拯救了昭武九国,使得种族延续国家幸存!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九国一统合而为一,已是大势所趋铁板钉钉的事实。虽然会议开了三天,但实际九成九的时间都是在吃喝玩乐,没什么可商量的了。

    ‘大昭武国’的粉墨登场已是必然,康国的新月女王成为第一任大昭武国的国王也是必然。所要商议的,就是如何区划九国疆域,以及如何安置其他八国的君长与贵族们。

    在秦慕白的提议之下,大昭武国仿效大唐的州县制,将原来九国的疆域划分为各个州县,统一由大昭武王派谴官吏分管。而原来的八国城都,全都作为陪都,称为‘城’,封赦原来的八位君长为‘八大城主’。另外还设立一些小城,封给其他的重要贵族,封为各级城主。

    城主享有食邑、封地与各级爵位,地位尊荣富贵无比,而且城主之位可以世袭罔替。但城主必须向国王称臣并服从国王的号令,必须按律向国家税,且无权任命城内的各级官员,更无权豢养私兵。

    实际,城主就像是大唐封授吐蕃赞普弃宗弄赞的那一类虚职郡王,可坐拥食禄安享荣华富贵,但是没有多高的政治地位,更不可能拥有什么军事实力。

    同时,昭武国也将废除原来康国居施行的‘首辅内阁’制,并完全依照大唐的建制,成立“三省六部”,建立完善的政治机构与吏治系统,进一步集中王权。

    武媚娘,众望所归的成为了大昭武国的第一任尚令。相当于“国家总理”。

    九国的君长与贵族们,一致推选康国的军机首辅武媚娘为尚令,也可谓用心良苦。因为,在大唐建国之初,秦王李世民就担任过大唐的这个职务。后世,大唐为了避讳太宗再没有人担任过这个职务,而是以“尚左右仆射”以及“同中门下平章事”等官职,来代行或分割尚令之职。贞观大唐的尚右仆射是萧瑀,而左仆射就是由司徒长孙无忌来兼任。

    他们无非是在向秦慕白示好,也是为将来新月女王的禅位,打下铺垫。到时也可美其名曰“我们这不过是在仿效我们的大唐宗主国,”从而,扶正武媚娘也就名正言顺了。

    就在九国商议一统的同时,秦慕白除了受邀参议,自己手下的事也没片刻闲着。大唐已经大致平定了西域,安西都护府也该成立起来了。除此之外,西域地界宽广,光是一个安西都护府肯定无力治管全土。于是,都护府以下,必须另外设立各级都督府。除了没有纳入版图的九国疆土,其他的地带还要划立州县。

    秦慕白与苏定方等人先议出了一个草案,安西都护府的府址,就选在原来北庭的陪都、西域咽喉之地——繁华美丽的弓月城。此外,还另行设置高昌、北庭、昆陵、大宛、条支、安息等九大都督府,驻兵设衙管制一方。

    其中有一个都督府,名为‘月氏大都督府’,是九个都督府中的唯一个“大”都督府,府址就在萨末建城内。秦慕白让苏定方担任第一任月氏大都督,代表大唐在自己的属国驻兵两万,监督辅佐大昭武国的国王治理国家,并行使宗主国的各项权力。

    大唐在西域开拓的万里疆域,划分为十几个州,数十个县。虽然,各级州县的官吏人选,秦慕白会报朝廷请朝廷派谴官员来任。但是在都督府成立之初百废待兴正当用人之际,他只能先派麾下的将军们暂行都督之职,至少先将都督府成立起来再说。

    不过也正因如此,就已经形成了先入为主之势。到时,朝廷肯定不好再来打秦慕白的脸另行安插都督任,而是只能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让秦慕白选派的这些“临时都督”们成为正式的封疆大吏,至少干满一定的任期再说。而且,各级州官刺史与县令的人选,肯定也会就近择选官员任,多半都会出自关西军中,或是曾经兰州大都督府治下的官吏。

    就这样,关西军中的四庭柱、八军台,完全垄断了西域所有的都督职位。他们各率兵马五千至两万不等,分管一方。只有薛仁贵与宇文洪泰,秦慕白没有让他们担任都督职务。原因很简单,宇文洪泰只会冲锋陷阵,不是搞政治的料,回朝或是一直在秦慕白手边当个将军还差不多;薛仁贵,他的前程,还远不止一个西域偏远之地的都督那么简单!

    这样一来,西域的行政区划大体已见眉目。各级州县从属于都督府,都督府又从属于安西大都护府。如此,安西大都护秦慕白,就将成为大唐在整个西域半壁江山之的,无冕之王!

    大局初定,秦慕白归心似箭,急于返回兰州。西域这里的事情,就暂时交由苏定方去主持了。

    城外,大唐已经在整顿兵马,各级都督率领兵马前往治所。秦慕白,也准备率军开拔了。

    临走之前,秦慕白还有两件私事要做,还有几个重要的人要辞别。

    首先,他简装易服独自一人进了萨末建城,来到了袁天罡的居所。

    来开门的,是袁天罡身边的小道僮儿。还没进门小僮儿就告诉秦慕白说,静薇师姐李雪雁陪着师父,到各地云游去了,只留下了一封信给秦慕白。

    秦慕白拆信而阅,信是袁天罡写的。信中他说,静薇执意要前往传说中的波斯古国云游,因此只好一同随她而去,估计三两个月回不来。另外还说,感谢秦慕白为明珠做的一切,将来明珠是否有个好的归宿,命运如何,全凭秦慕白区处了。

    看完信秦慕白摇头苦笑,暗道:雪雁终究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现在仍要躲着我。我留给她锦囊让他考虑清楚了给个答复,她却选择了逃避。不过也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如果我和她注定有缘,将来必定会再相见。现在诸事纷扰国事当头,只好暂时将李雪雁的事情搁置一边。等我去了一趟中原再回来,到那时候,我可就有大把的时间了,尽管跟我爱恨缠绵儿女情长便是……

    没见着袁天罡与李雪雁,秦慕白多少有一点点遗憾。其他倒想让袁天罡这个大神棍,再行推算一下如今这个大唐的命运与中华民族的未来,重新衍演《推背图》。

    不过秦慕白后来一想,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历史自有他的轨迹,子孙后代自有他们的兴衰祸富。人生在世,一肩扛起生前之事即可,何必想着一千年以后?就算知道了未来,又能怎么样呢?

    秦慕白的心中,便作释然了!

第540章 归途

    离开袁天罡的家,秦慕白直接去了城中武媚娘的居所。

    这里曾是康国的王储察哈尔méng王子的居所。王子谋反被诛杀以后,新月女王拨下巨资将此处按照大唐的建筑风格修缮一新,然后赏赐给了武媚娘,作为她这位首辅大臣的官第。

    王储的宅第,本就富丽堂皇奢华无比;修缮之后,俨然就像是大唐的宫殿,富华壮丽令人惊叹,是萨末建城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处建筑。

    秦慕白从自己的翊府近卫雪雕军中,挑选了一百位精悍强干的心腹将士,派去给武媚娘做随从护卫。如今,他们也就成了武媚娘的家臣与亲卫队,随时护卫她的安全。这样一来,城外有苏定方驻军,城内有卫队保护武媚娘,秦慕白要离开萨末建,也就放心了。

    今非昔比,如今的武媚娘已经不再是一介商女,而是大唐属国的首辅宰相,而且在不久的将来还将成为昭武国的王。秦慕白作为大唐的封疆元帅,送她一支卫队也是情理之中,可谓公sī兼顾。

    秦慕白来的时候,武媚娘正在官第的署衙中会见几名前来辞行的城主。秦慕白没有惊动他们,而是悄无声息的进去,独自坐着饮茶。过了许久天sè已晚,武媚娘送走了这些贵族城主,方才得知秦慕白已经来了,急忙来见。

    “媚娘,我是来辞行的。”秦慕白说道。

    “我知道。”劳累了一天的武媚娘在他对面坐下,吁了一口气,说道,“还真是累!其实,我真想跟你一起回中原。我十分想念母亲与孩儿。”

    “就是弄个酒肆刚开张也是很累的,更何况是建国立邦?”秦慕白笑道,“媚娘,你真能干。这些事情换作是我,我都会头大如斗忙不过来。”

    “我哪有你能干呢?”武媚娘也笑道,“安西大都护府和九个都督府都始于新创,你却能好整以暇的动动嘴皮子,手下的人就能替你全办好。你这个大都护,当得可是真轻松啊!”

    “少来!”武媚娘嗔笑,神sè随即有些黯淡下来,轻声道,“慕白,这几年来我们一直聚少离多。现在刚刚重逢没几日,你又要走。萨末建远离长安一万两千多里,光是走个来回就得大半年。再相见,不知何日?”

    秦慕白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微笑道:“今日分离,也是为了他日长相厮守。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而且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我会将家中亲人全部接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家团聚,再不离分了!”

    “嗯……”武媚娘轻轻的点头,幽幽的伤感道,“我好想念我们的孩儿啊,他才一岁,我就离开了他……”

    “放心,有陈妍和澹台姐妹照顾,鹰儿会很好。下次来,我就将他带来。”秦慕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你不会想让鹰儿,成为将来昭武国的太子吧?”

    武媚娘眨了眨眼睛,狡黠的笑了笑,说道:“难道你不愿意?现在的昭武国不同于康居国了,连城主都是世袭,何况国王?”

    “那……那不行!”秦慕白故意将脸一板,“鹰儿是我的长子,他将来要袭承我在大唐的爵位和家业的!”

    “你俗不俗,还学会中原老夫子们的那一套了?可别忘了,你自己就是秦家的庶子,哼!”武媚娘嘻嘻的笑,“再说,你也想得太远了。我们再生一个孩儿,不就行了?要不,将来让小楼儿继承我的王位成为第二任大昭武国的女王,也未尝不可。反正都是一家人嘛,昭武国又不像中原大唐那样注重血统嫡庶。”

    “哈哈!你还没受禅称王呢就想着立太子了,这可是大逆不道哦!”秦慕白大笑,突然脸sè一变,sèmímí的看着武媚娘,“你刚说什么?”

    “你说……我们再生个孩儿?”秦慕白盯着武媚娘直飞媚眼,“要不,就现在吧?等我从中原回来,就又多个儿子了!”

    “呸,你把当我当什么了?”武媚娘又好气又好笑,“别闹,我有正事跟你说。”

    “那说吧!说完了……我们就生儿子去!”

    “你正经点!”武媚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女王今日召集众城主与臣工商议,说昭武国新立,必须派人前往中原拜谒大唐宗主国的皇帝陛下。我们都一致认为,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和敬意,由女王亲自前往比较好。”

    “嗯,这倒是应该。属国的王前往大唐接受天可汗的封授,多有先例。”秦慕白点了点头,“不过要与我随行的话,可就不大方便了啊!一来我是领军而回,军旅不便征途艰苦,恐怕照顾不好女王。而且现在……大唐内部局势纷扰,并不太适合女王这时候进京面圣。”

    “这倒也是……”武媚娘点了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安排?”

    秦慕白想了想,说道:“等我先回兰州,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派人来迎接女王,一路护送前往长安面圣。”

    武媚娘突然就笑了,笑得好不神秘,还有那么一点鄙夷。

    “你笑什么?”秦慕白直轮眼珠子,一脸mí茫的神情。

    “我说你呀,真能装腔作势!”武媚娘嘲笑道,“明珠愿意与你一路同行,无非是想多些时间与你耳鬓厮磨的长相守。当然,也是有意腾出时间与空间,让我能够慢慢接手昭武国的一切实权。等她回来,禅让的时机估计也就成熟了。这是既公且sī的两全齐美之策,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秦慕白嘿嘿的笑,“我这不是怕你心里不痛快嘛?”

    “算啦,这么多年来,我都习惯了也想开了。”武媚娘无奈的摇头而笑,“就算没有明珠与你同行,一路上你还不照样拈花惹草?万一你捺不住寂寞又招惹几个姑娘进门,我岂非更加头疼?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明珠陪你呢!……不管怎样,她对我真的很好,就如同亲生姐妹。虽然我知道她不是妖儿,但是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她就是妖儿。她们一样的温柔善良,大度无sī。慕白,你就当是帮她吧!她真的十分厌倦每日如坐针毡的坐在那王座之中,诚惶诚恐。”

    “原来这世上,还真的有视名利权势如浮云的人存在。明珠的xìng格,还真是和妖儿很像……”秦慕白笑了一笑,“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好意思拒绝吗?好吧,明日我亲自入城,到王宫来迎接女王宝驾,一同前往中原!”

    媚娘点了点头,鄙夷的笑道,“看装得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真的是很欠骂!你当我不知道,你早已心花怒放了吗?——你这无良登徒子!”

    “哈哈!——你话说完了吗?登徒子要和你生儿子了!”

    次日清晨,秦慕白戎装披挂,率领近卫百人来到康国王宫,以正式的国礼,迎请昭武国的女王明珠,前往长安面圣。

    明珠早已做好一切准备,在宫中等候。与她随行的宫娥卫士以及各类艺匠仆从有近千人,携带了大量西域特产的珍宝一同前往大唐,献给大唐天子以作进献之礼。光是这些珍奇异宝就装了足有一百多车,女王明珠也做盛装打扮,圣纹影袍金冠权杖,婀娜多姿端庄圣洁,别有一番yòu人魅力。

    至从那夜缠绵之后,秦慕白虽然也见过明珠多次,但只在公众场合,再没sī下相处过。明珠出宫登车之时,将手搭上秦慕白的臂腕,深深的看了他几眼,手中更是用了几分暗力在秦慕白的胳膊肘儿上掐了一把。

    秦慕白心中一弹:这是在嗔怪我冷落她了?……得,一路上,少不得要献点殷情。算起来,我的确是显得薄情了一点。虽然她委身于多有一半是出于政治需要,但她这个穆斯林教徒也是一直顶着很大世俗压力的,而且她是妖儿的姐姐……

    “好吧,暂且不提妖儿了!”秦慕白暗忖道,“我曾答应过她,会好好的用心待她,与妖儿无关,更不能把她当作妖儿的替代品。这种事情,对谁来说都是极大的不公!”

    女王的仪仗车队出了王宫,往城外而行。城中数十万百姓夹道欢送,声势震天。

    在九国的子民们看来,九国一统固然是大好的事情;但与大唐建交,意义才更加重大。这就意味着昭武国从此有了最大的靠山,可以永享太平与安稳。

    所以,才有了数十万百姓欢送新月女王,前往大唐拜谒天可汗。

    城外,秦慕白早已整编好麾下人马,集结待发。苏定方的人马从萨姆河回来之后,秦慕白将自己麾下的兵马以及弓月城留守的兵马都做了一次重组,除了拨出了一部分兵马发配给九个都督前往分管之地驻扎外,如今秦慕白麾下还手握整整三十万大军!

    这其中包括最初苏定方带出的人马和秦慕白亲率出征的二十万关西军,以及收编的西突厥南北二庭和胡禄部等部落的人马,还有少部份昭武九国的君长,以赠送大宛良马为由进献的骑兵。原本有近五十万人之多!

    这个兵力再加上庞飞在兰州的留守驻军,都要接近大唐中原的所有兵力总和了!

    于是,秦慕白将麾下兵马进行了大幅度的裁员与精简,如今他手下亲勋的三十万大军,精锐骑兵占了六成之多,其中多是原本关西军的精锐越骑与游牧民族的骑兵,机动xìng极强,战力相当彪悍!

    曾经,秦慕白以为来了西域,会与号称西域战神的泥熟啜来场旷世之战杀个天昏地暗。没想到,他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已证明时过境迁,就在不经意之间,关西军已经茁壮成长,今非昔比。秦慕白试曾想,假如现在以自己的实力要与噶尔钦陵的昆仑铁骑一战,胜率至少要增加三成!

    可惜,这样的设想已经毫无意义。现在秦慕白觉得,噶尔钦陵,未免死得太早了,竟让自己有了一点“高手寂寞”的感觉。

    大唐的军队与新月女王的仪仗,浩浩dàngdàng的向东北方向开拔,第一站要在弓月城落脚。那里,薛仁贵早已整编好兵马要与秦慕白合兵一处,回兰州。顺道,秦慕白也好检验一下弓月城里的安西大都护府建得如何了。原南庭可汗薄布恃勤与元帅泥熟啜,受秦慕白之请暂时管理突厥旧地,现在也要随秦慕白一同前往中原,接受大唐天可汗的正式封赦。

    行军的日子,是枯燥且疲累的。好在手下有不少得力之人,替秦慕白分担了大部份的军务,因此没有焦头烂额。

    至于那些闲暇时光,秦慕白就都花在新月女王的闺帐之中了。

    事实证明,明珠这样的女子,就是外表如冰山,内心如烈火。当她穿着那一身女王长袍,纱巾遮面手执权仗之时,任谁看来都是圣洁无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无论任何场合、跟谁在一起,她也永远都是温温细婉万般矜持的。

    但至从和秦慕白那一夜缠绵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再sī下里她就像是换了个人,对秦慕白如胶如漆热情似火,就像所有的初恋女子一样,一颗心完全扑在了秦慕白身上,舍己忘我。

    尤其是她早已嫁作人fù却一直守着活寡,如今初尝**识得人肉香味之后,chuáng笫之间更是yù望强烈jī情澎湃,让秦慕白都大为错愕!

    还真是应了那一句,出门是贵fù,chuáng上是yín|fù。

    这时秦慕白不得不感叹武媚娘的“英明”,时时暗忖道:有了明珠在身边,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再去外面寻花问柳了!

    因此,秦慕白的这次行军归途,是一路辉煌浩瀚,一路香艳风流。G@。

第541章 临危受命

    大唐皇城,蓬莱殿。

    须发皆白的李靖跪坐在皇帝的病榻之前,身边是长孙无忌与房玄龄。

    至那一日皇帝苏醒之后,又陷入了沉睡之中。三人日夜在病榻前等待,也不见皇帝再醒来一次。

    此刻,李靖眉头深皱神情严肃,脸上的皱纹丝丝如刀刻。

    至从投效大唐追随皇帝李世民开始,李靖还从未有感觉到今天这样巨大的压力。曾经,北方突厥枭雄颉利可汗的数十万大军,也曾兵临长安城下。但那时候,李世民还是那个刚刚继位的马上皇帝,意气风发雄心万丈,大唐江山虽临泰山之崩,却是有惊无险。

    只要李世民还在,大唐这颗参天大树的主干就在,再大的危机与风险,也能平安渡过。

    连同李靖在内,凡大唐子民还没有试过,有朝一日会失去皇帝李世民的滋味。

    可是眼前,政局动荡国家不宁,巨大的危机正潜隐欲发。皇帝陛下却在这时候病倒了!

    李靖虽是赋闲在家,但也眼不瞎耳不聋。市井之间盛传关西秦慕白欲反的消息,也曾让他稍有忐忑。虽然这个消息是谣言的可能性十有**,但若是落到别有用心的人的耳中,却也能酿成巨大的祸患。

    也就是在这时候,吴王回京半途遇刺了,皇帝陛下病倒了。所有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预示着大唐将要爆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动荡!

    世人皆知,关西秦慕白是李靖的关门弟子。早在之前,被李靖逐出门墙的门生侯君集,就在吐蕃高原上搅了个天翻地覆,受尽口诛笔伐。如今,又是李靖的另一名门生,站在了天下舆论的风口浪尖。

    李靖的压力,可想而知。

    可偏偏在这时候,间歇苏醒了片刻的皇帝陛下,要召见李靖——所为何事?

    房间里静悄悄的,几名御医在一旁研究药膳,偶尔低声说几句话。

    这时,门口一名百骑卫士入内通报,说褚遂良回来了。

    三人同时精神一振,默契的一同起身来到了门外。见到褚遂良正冲三人招手,并走进了蓬莱殿的膳房之中。

    三人马上尾随走进去,褚遂良反身就关上门,将三人叫到一起,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将三人惊了一弹——

    “吴王理应尚在人间,长安有内贼!”

    长孙无忌急道:“何不细细说来?”

    褚遂良便将前往泾州查案的经过,详细说给三人听了。

    听完后三人的同一反应是——“吴王遇刺,难道与御史大夫韦挺有关?”

    “目前尚不得而知。”褚遂良说道,“现场只发现了两匹有‘韦’字烙印的马匹,我也只是推测,没有别的任何证据说明与韦挺有关。此外,韦挺与魏王交从甚密,因此……”

    “的确是不好妄自猜度,否则人心惶惶,恐生大乱。”房玄龄不急不徐的道,“也有一种可能,凶手是故意在现场留下了这种模糊的证据,指向韦挺与魏王。意在误导我们,在长安制造更大的混乱。”

    “言之有理。”褚遂良与长孙无忌一同赞同,李靖则是沉默不语。

    长孙无忌看了李靖一眼,说道:“卫公有何高见,何不说来听听?”

    “老夫久疏朝堂,对朝中之事并不十分清楚,因此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李靖说道,“老夫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无论如何要保证陛下的安全,让陛下安心养病早日康复。再大的危机,只要陛下苏醒过来,我大唐就有了主心骨,便可一切安然无恙!”

    “所言甚是!”长孙无忌点了点头,眉头一拧,眼中冒出一股愠怒火气来,咬牙道,“现在还没有什么证据,我们也不好打草惊蛇。敌暗我明,若是逼得敌人狗急跳墙,反而不妙。因此就如同卫公所言,我们先以稳定朝堂人心,保护好陛下为要务。同时,不可放弃搜救吴王。也但愿,此事与魏王无关。否则!……”

    “司徒言之有理,但请按撩一时,不要动怒更不要去面责魏王。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吴王一案与魏王有关哪!”房玄龄说道,“褚遂良,就劳你继续调查此案。但现在各方证据不足,因此你要尽量不要在长安闹出太大的动静,否则人心必乱。”

    “也好。”长孙无忌重叹了一声,说道,“我是希望魏王不要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犯糊涂。其实此前,我已经去责问试探过魏王的。观其情形,他与吴王一案多半是没有关系的。当然,这也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全赖褚遂良去调查了。”

    “嗯,褚某一定竭尽全力调查此案!”褚遂良正色拱手拜道。

    “若有必要,可调用百骑卫队!”说罢长孙无忌给了褚遂良一面铜鱼符,并解释道,“私自调用陛下的亲勋卫队,也是万不得已。他日若有责难,就由长孙无忌一力承担!”

    “我等四人,一同承担!”

    正在这时,一名御医仓皇跑来,在门外敲门急道:“诸位相公,陛下醒了!”

    四人大喜过望,急忙跑回皇帝寝宫。

    只见李世民睡眼半睁,眼神朦胧的看着他们。一眼瞧到了李靖,眼睛却顿时睁大了!

    李靖急忙上前跪倒,“陛下,老臣李靖前来候命!”

    只看到李世民眼皮跳动喉节滑动,却动弹不了也说不出话。长孙无忌上前来轻声道:“卫公,陛下一时无法言语与动弹,只能根据陛下的眼神猜测圣意若何。”

    李靖这才抬头,看向李世民。只见皇帝的眼神之中,尽是期许、焦急与求助。李靖顿时心酸无比,两行老泪就流了下来!

    曾经的大唐皇帝李世民,是何等的英雄盖世,如今……却落到这般境地!

    “陛下有何旨意?”李靖哽咽的问。

    只见李世民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左右的挪,然后盯向了自己睡榻的内侧。

    李靖试探的问道:“陛下是有物件在床榻内侧,待人去取?”

    李世民认可的眨眼。

    “我来。”长孙无忌先道了罪,便小心的趴到李世民的睡榻一侧,伸出手去翻那床褥。在靠近床沿的褥毯之下找到了一个四方的盒子,小心的捧了出来。

    “陛下所要找的,可是此物?”长孙无忌问。

    李世民认可的眨眼睛,然后盯着李靖。

    “陛下可是要将此物,交给卫公?”长孙无忌又问。

    李世民认可。

    于是,长孙无忌捧着盒子,恭恭敬敬的交给了李靖。李靖跪倒在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枚紫金虎符!

    四人的脸色都微微的变了一变!

    这正是大唐天子,号令天下兵马的虎符令牌!

    “陛下!……”李靖顿时感激涕零诚惶诚恐,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着虎符,说道:“老臣知道该怎么做了!老臣陛下请放心,只管安心养病,凡份内之事有李靖一力承担!”

    李世民释然的长吁了一口气,又陷入了昏沉之中。

    此刻,李靖心中,正如翻江倒海,莫可名状。

    在这危急的时候,李靖满以为自己会因为与秦慕白的亲疏之故,而受人猜忌或是提防。可是李世民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大唐江山社稷的一切安危,全都交给了他!

    “皇帝陛下,这是何等的胆魄与胸襟!”李靖紧闭双眼长声叹息,沉声道:“陛下放心,老臣甘愿为陛下、为大唐,肝脑涂地死而后己!只要李靖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许我大唐的江山,蒙受任何的伤害!”

    长孙无忌、褚遂良与房玄龄,不约而同的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这些话,也只有出自李靖的口中,才能让人信服;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李靖,说得起这样的话!

    朝堂上的这群臣子,乃至李家的皇亲国戚再要如何闹腾,长孙无忌等人都有信用镇得住;但对那些带兵在外的骄兵悍将们,却是鲜有办法。如今可好,皇帝陛下将大唐帝国的军事,全权委托给了李靖!

    有大唐军神在,万事无忧!

    同时,长孙无忌等三人也捕捉到了一个微妙的信号,皇帝特意启用赋闲已久的李靖,一来当然是因为他是军界泰斗德高望重,而且用兵如神战无不胜,可力保长安不失江山无虞;二来……也多少有一点针对秦慕白的意思!

    如今,关西秦慕白已是如日中天无人可及,他的威风名望,甚至盖过了漠北长城李勣。更兼他手握大唐过半兵马,关西军所向无敌战无不胜。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吴王生死未卜,要是关西秦慕白被逼反,谁能抗衡?

    估计,也就只有卫公李药师了……

    李靖何尝不知道皇帝的用心,但李世民对他如此信任让他临危受命,他也就顾不上什么私人恩怨了。此刻他就在思忖,秦慕白要反,定是谣言无差;但病榻上的皇帝陛下却是不知道这些的。也就是说,皇帝陛下在听闻吴王遇刺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关西秦慕白可能因此而被逼反!

    换句话说,皇帝陛下,已经对秦慕白颇为忌惮!

    李靖感觉,自己的身上被压上一副千斤重担。这比当年平安江南、北伐突厥的压力,还要巨大!

    因为这一次的敌人,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学生!

    “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一天在战场上,与我的徒儿生死相搏!……慕白啊慕白,你可千万不可让为师失望啊!!”李靖心中的担忧与愁苦,只有自己知道!

    ……

    皇帝又陷入了沉睡,四人只得退出,去各忙各事。出门后李靖对另外三人说,我这就去征调关内兵马,集中驻防长安。但是,此时只宜内紧而外松,不可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式,以免惑乱人心,令天下子民人心浮动时局动荡。同时,市井谣言关西秦慕白有反意,我等大臣更应该镇住心神不被谣言所惑。虽是防范于未燃,也不可自乱阵角或是就此认定秦慕白必反。否则,这对秦慕白未免太过不公,也会刺伤功臣之心。

    褚遂良与房玄龄都表示认可,长孙无忌沉默了片刻,说道:“卫公深铭大义,所言极是!长孙无忌也认为,此时此刻我等要抛开一切私人恩怨,但以国事为重!至于市井中的谣言,我等一定要理智对待。否则,若是表现得太过激进或是就此认定秦慕白已反,反而有可能中了贼敌的离间之计,导致君臣离心真把秦慕白逼反!——卫公,大唐的军国大事,就全靠你了;朝堂之上,自有我与房玄龄、褚遂良一力主张!值此大唐危急时刻,我们四个老臣都要挺身而出为帝分忧,让大唐渡过此次危机!”

    “自当竭尽全力!”李靖等人一同正色拱手拜道。

    四人刚走下龙尾道不到一半,只见李君羡一路快奔而来,气喘如牛焦急不堪。

    长孙无忌看到他心里就惊了一弹,慌忙迎上去道:“何事惊慌?”

    “大事不妙!”李君羡满面惊惶声音都发抖了,“末将受命亲率百骑,快马日行三百里前往北都太原迎接晋王车驾,且料末将到了太原时,听闻晋王车驾早在数日前已经启程!末将急忙回追,一路追到长安仍未见踪影!沿途打深,所有驿站也没有任何晋王的消息!”

    “什么?”长孙无忌等人大惊!

    李君羡瞪圆了眼睛,惶恐不安的道:“因此末将猜测……晋王殿下,很有可能也失踪了!”

第542章 过河拆桥

    听到晋王失踪的消息,长孙无忌等人震惊万分。

    如果说,吴王微服回京所带人手不多半路被人伏击,还可以理解;那么,代帝北行前去祭祖的晋王,身边可是带了两百精锐龙武卫越骑、三百名金吾卫仪仗骑兵,和一百名贴身百骑卫士的!

    足足六百人,在北都太原那样的地方公然失踪,骇人听闻!

    “李将军,你去了太原,在哪里寻找的晋王?”李靖最是冷静,问道。

    “自然是官府衙门,还有太庙、皇陵这些地方!”李君羡答道。

    李靖又问:“州官刺史与太庙皇陵的人都说晋王已经走了?”

    “是。”

    “沿途驿站也没有晋王落脚的痕迹?”

    “是。”

    李靖眉宇略微一展,说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晋王仍在北都太原,至少仍在并州境内!”

    李君羡与长孙无忌等人同是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李靖抚了抚长髯,说道:“五六百人,只要出了都城走上官道,怎么也会留下痕迹。难不成还能凭空消失了吗?当时李将军急于寻找晋王,在太原没有找到便以为晋王踏上了归途,在路上错过了,于是急于回追。可见,当时很有可能错过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地方,没有去找!”

    “哪里?”

    “并州军府!”李靖眼中精光一绽,说道,“能让五六百人同时消失无踪的,除了军队,再没有人能办到!而且我猜测,要么晋王是被并州的军队所掳去了;要么,是晋王自己刻意躲进了那里,而且对外严密封锁消息。否则,怎么可能连太原的州官刺史们也不知道晋王的确切消息?”

    此时房玄龄略微一惊,说道:“并州大都督府的军队是我大唐的北面屏障,大都督统帅正是英国公李勣,但他率军去漠北平定薛延陀之乱,至今未归。留守并州的是李勣麾下爱将,左武卫将军韦待价——韦挺之子!”

    此言一出,众人一同出了一身冷汗!!

    “又是韦挺!”

    “稍安勿躁!”李靖将手一扬,双眉紧锁的沉思了片刻,说道,“据我所知,韦待价虽是身出名门显贵无比,但他为人谦虚谨慎又素有忠义之心。早年我征讨吐谷浑时他曾在我军中任后军粮秣官,因此对他颇有印象。老夫不才,以我的识人之能,韦待价应该不会干出那等逆反之事!而且,如果他真的是作乱伤害晋王,未免太过愚蠢。因为朝野皆知晋王是去了北都祭祖,随行有皇家御率。他敢有任何对晋王不利的举动,皆是摆明了造反,那不是自寻死路吗?休说他只是小小的并州大都督府留守,手中不过三五万人马,就算是李勣麾下的二十万主力大军都归了他,他也不敢如此造次!”

    “卫公言之有理!”众人一并深以为然。房玄龄道:“如此说来,晋王是躲进了并州军府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是说,韦待价非但不是扣押了晋王,反而是将他暗中藏了起来进行保护,不让他回京?”

    “很有可能。”李靖双眉一拧,“换句话说,韦待价——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此时,长孙无忌面色铁青,闷哼了一声道:“我等在此猜来猜去,也是无用!要不,就让我与褚遂良,率领百骑先将韦挺拿下再说!再或者,将魏王唤来问个青红皂白!”

    众人都一时陷入了沉默,心中暗忖,韦挺可是魏王的心腹。要是韦挺真的有何异动,魏王要说毫不知情,绝不可能。如此说来,就算魏王不是幕后黑手或是参与这些逆举,也要承担包庇隐瞒之罪!

    见大家都不说话,长孙无忌索性问李靖,“卫公,你意下如何?”

    “老夫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李靖说道,“一来我们毫无证据,就此拿人或是审问魏王,恐怕会招惹更大的麻烦,令朝野陷入混乱与恐慌。而且,现在吴王与晋王都生死未卜,万一这两位皇子真的落在了他们手中,我等在长安但有任何异动,都有可能危及二位皇子的性命,那可就大不妙了!”

    “可恨!”长孙无忌的牙齿咬得骨骨作响,“外寇作乱,还自罢了。想不到我大唐到了今天,还会有内贼兴风作浪!无论是谁,不可饶恕!”

    “司徒息怒。”李靖拿出虎符令牌给李君羡看了一眼,说道,“唯今之计,只有劳烦李将军再跑一趟太原,也不必多带人马,悄悄的前往并州军府查个究竟。务必,要查得晋王的消息并确保他的人身安全。你带去的是皇家御率,我料定并州没人敢对你胡作非为!如果有人敢造次——陛下虎符在此!授你麾下百骑先斩后奏之权,你尽管动手、擒贼擒王!”

    “诺!末将即刻动身!”李君羡领了军令,满头大汗的又急忙奔走了。

    “长安这里,依旧是外松内紧。”李靖说道,“现在我们不要放出任何的风声,一切照旧。让贼人以为我们依旧毫无查觉。老夫今天就去征调关内三百六十一府府兵与所有的皇城御率,严密布防帝都与皇城,保证让长安固若金汤,陛下万无一失!”

    “就依卫公所言。”长孙无忌对李靖还是颇为敬重,对他拱了下手说道,“那我与房玄龄依旧坐镇弘文馆并主持每日朝会,料理朝廷政务。褚遂良,你暗中盯紧韦挺,加紧追查吴王下落!”

    “是!”褚遂良应诺。

    李靖补充了一句,“救人为上!”

    “那我等分头行动!”

    当天傍晚,长孙无忌就与房玄龄在弘文馆中,以宰相朱批代替皇帝陛下的金批,批处全国各地呈报的奏折。

    心中屡屡思及几位皇子的事情,长孙无忌始终无法安下心来,有些心浮气躁,奏折拿在手中,也是看不进去。房玄龄见长孙无忌满副苦恼愤懑神色,劝了他几句让他放宽心却不见收效,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朝堂上有内贼作乱祸害到了皇子,对于房玄龄、李靖等人来说固然是天大的麻烦,但对长孙无忌来说,更是一段家丑,而且隐藏天杀之险!

    别人不知道,他长孙无忌还不清楚皇帝陛下向来最痛恨什么吗?

    玄武门的阴影一直笼罩在皇帝李世民的心头,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好的不学学坏的,也效仿他来个兄弟阋墙骨肉相残!

    要是吴王与晋王的案子真的跟魏王有关……那么,李世民最担心与最痛恨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后果如何?

    不敢想像!

    “啪”的一声,长孙无忌扔了手中奏折拍案而起,“我忍不住了!——来人、备车!”

    房玄龄吃了一惊,愕然的看着长孙无忌,“司徒意欲何往?”

    “我要去魏王府上,问个清楚明白!”

    “不可啊!”

    “有何不可?”长孙无忌闷哼了一声,怒道,“娘亲舅大,今日我不是司徒宰相,而是他舅舅,行不行?”

    “这……”房玄龄顿时皱紧了眉头,起了身走到长孙无忌身边,轻声道,“万一打草惊蛇,祸及吴王与晋王性命,如何是好?”

    “我料他不敢!”长孙无忌一甩袍袖,“不用多说了,我一定要去找老四问个清楚!休说他是陛下爱子、我的亲外甥,就算是当今太子或是我的亲儿子,只要他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犯了糊涂,我长孙无忌,定要大义灭亲、饶他不得!”

    房玄龄愣了一愣,知道已是无法阻止长孙无忌,于是轻叹了一声道:“司徒既然执意要去,房某也无法阻拦。只是……这天大的祸事,任谁也是不会承认的,除非我们有十分有力的证据可以指证。”

    几乎是房玄龄的话刚落音,弘文馆的大门口就踉踉跄跄的跑进来一个人,连门吏也不敢阻挡。只见那人进了大门就朝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的阁部衙房里跑来,边跑还边叫道,“舅舅,救我!”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一同吃了一惊,弘文馆其他衙房里的官吏们也受惊跑了出来,众人一看,可不是魏王!

    长孙无忌急忙大斥一声,“不得围观,全都退出弘文馆!”

    “是……”众官吏唯唯诺诺的都退了出去,关上了馆门。

    房中仅剩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以及魏王李泰。李泰满头大汗脸色发白,浑身直哆嗦,扑通一下就给长孙无忌跪了下来:“李泰有罪,前来招认了,舅舅救我啊!”

    “你有何罪?”长孙无忌斥问。

    “我……我一时疏忽大意,忘了将一件天大的事情报知朝廷知晓。导致了吴王遇刺!”李泰跪倒在地,惶恐不安的道。

    “什么天大的事情?”长孙无忌阴沉着脸问。

    李泰便告诉长孙无忌与房玄龄说,那天他在王府里请来了韦挺等人商议,如果吴王回京之后被立为太子,我们这些人将要何去何从?当时韦挺就曾建议魏王,干脆半道上将吴王给杀了,以绝后患。

    说到这里李泰痛心疾道的叫道:“当时我就勃然大怒断然拒绝,还当着众人之面怒斥韦挺并将其逐出王府。我没有想到……韦挺居然自作主张,派出杀手半道上截杀了吴王啊!”

    出乎李泰的预料之外,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听到这“天大的消息”,居然没有半分惊诧的表现,而是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在冷笑。

    李泰这下心中有点慌了:奇怪,为什么他们一点也不惊讶?难道早已知情?

    “魏王殿下,你方才说——‘截杀了’吴王?”房玄龄老眉一皱,说道,“为何你不说是掳走或是行刺,而是‘截杀了’呢?难道,你知道吴王已经遇刺身亡?”

    “啊?这……这!”李泰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好精狡的房玄龄啊!

    “说!”长孙无忌怒吼!

    “是、是!”李泰已是满头大汗跪倒在地浑身直发抖,啰嗦道,“方才我手下之人向我回报,说韦挺派出的杀手已经……已经杀害了吴王!”

    “什么?!”长孙无忌震惊之下已是怒不可遏,“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李泰脸上的汗一股股的就往地上滑落,头都不敢抬起的说道:“韦挺府中有个心腹门吏,曾是我文学馆中的编修,与我有深交,因此私下泄露消息于我……”

    “巧言令色、满嘴胡言!”长孙无忌再也忍撩不住终于爆发了,抬起脚来竟然要去踢李泰!

    房玄龄吓了一跳,急忙死死的将长孙无忌抱住,在他耳边急道,“司徒息怒!魏王是主,我等是臣啊!”

    “他这分明是到了危急时刻,出卖同伙以求自保!”长孙无忌怒道,“否则,他又怎么会等到韦挺已经得手、吴王已经遇害之后,再来回报!不就是为了撇清干系、再将所有的罪责推到韦挺头上!”

    “舅舅,冤枉啊!”李泰大哭起来,一颗头胪就在那地上撞得砰砰作响,哭诉道,“韦挺自作主张私下行动,我事先并不知情。而且,他当时也就是随口的一句话,我未与计较,没想到他如此心黑,当真下手了!然后,我也是刚刚才由他府中的门吏密报才得知消息!泰,已是吓得六神无主,急忙就来寻找舅舅报知案情啊!”

    “那你为何不早报?”长孙无忌怒斥道。

    “众所皆知韦挺与吴王有旧仇,那天他又在宴会上喝了不少的酒,我以为他只是一时酒后气话,当时并未放在心上。而且……”李泰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念及他是我的尊长也是朝廷重臣,难道还能因为一句话的事情而将他出卖,让他祸及满门吗?此等不义之举,泰不忍为之啊!”

    “我倒是忘了,你纳了韦挺之女为妾!”长孙无忌咬牙恨道,“事到如今,你还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将一切罪责都撇给你的老丈人?好、好,我就先拿了韦挺,让他与你当面对质——来人!”

    趴在地上的李泰,这时居然吁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对质吧,对质才好!不对质,怎能显得我李泰一身清白?行刺吴王的事情,的确是韦挺一个人干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还好我叫赵冲暗中盯紧了韦挺并得知吴王已经遇害,不然到时候满天下的人都以为是我害了吴王,我要被他害惨!

    “这就叫先下手为强!韦挺啊韦挺,你可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死,总好过我死!”

第543章 棋局,棋子

    长孙无忌唤来褚遂良,将李泰所说的案情告诉他。二人商议,既然有了首告魏王,拘拿韦挺就已经有了初步凭据!

    二人计议,韦家毕竟是长安名门望族,不便在白天兴师动众的去捉人,以免引起民众猜疑招致巨大的舆论风波。毕竟,后宫之中还有四妃之首的韦贵妃,现在还不知道她是否与案情有关。因此两位宰相下令,命百骑将军尉迟宝云率领两百名百骑御卫,趁夜悄悄的前往韦挺家宅,然后“请”来韦挺。

    且料,尉迟宝云等人来到韦挺府时,还没有进门拿人,却听得他家中一片哀号痛哭之声。进门才知道,原来韦挺刚刚悬梁自尽了!

    尉迟宝云见嫌犯都已经死了,为了将事态的影响缩到最小,因此都没有向韦家的人表明他此行的来意。验明正身确定韦挺已死之后,他将人马撤了回来,把消息报知了长孙无忌等几位宰相。

    “这下倒好,死无对证了!”长孙无忌死盯着坐在一旁作错愕之状的魏王,说道,“魏王,你好手段哪!”

    “司徒,诸位相公,这……这实与小王无关哪!”魏王李泰惊惶不堪十足委屈的说道,“韦挺的家人都可以作证,他是自己悬梁自尽的!”

    “是啊,他是悬梁自尽的。但若不是你逼他,他怎会自寻短见?”长孙无忌冷笑,又很是恼火的闷哼了一声,“罢了,现在韦挺已死,一切都已死无对证。”

    旁边的房玄龄拱了拱手,说道:“司徒,此等大事,不好仅凭猜测行事。韦挺究竟为何自尽,他是否真是吴王一案的元凶首恶,现在又没了线索依据。我们既不能冤枉魏王,也不可将魏王的一面之辞当作此案的最终证据。”

    房玄龄这倒是说了句公道话,长孙无忌与褚遂良都点头认可。低垂着头的李泰眼角一瞟,狠狠的剜了房玄龄一眼,那眼神就如同刀子一样的锋锐。

    “魏王殿下,你且回府,暂时不要离开府中。”长孙无忌对李泰扔出了这句。

    “那……小王告辞了。”李泰对长孙无忌等人拱了拱手,离开弘文馆。

    “现在怎么办?”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几乎是同时说出这一句。

    房玄龄拧了拧眉头,说道:“还是听卫公的,现在以维持朝堂稳定、保护陛下周全为首务,同时不可怠慢了搜救吴王与晋王的事情。我觉得,此案牵涉甚广,除了韦挺肯定还有别的线索与知情人。褚遂良,你就继续暗中调查,务必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遂良应诺。

    长孙无忌双眉紧锁沉默不语。

    不久后弘文馆宰相换班,长孙无忌离开弘文馆,直接乘车到了魏王府。

    李泰知道他会来,急忙拜迎。

    “你这一手分明就是掩耳盗铃,使得一点也不高明!”长孙无忌盯着魏王,咬牙道,“你让韦挺给你做替死鬼,未免太过明显!褚遂良与房玄龄这些人可都不傻,就算没了韦挺这条线索,难道他们就不能另行追查吗?待事实明了,我看你如何收场!”

    “舅父大人,韦挺之死当真与我无关。”李泰求神拜佛一般的诉求道,“包括行刺吴王,也都与我无关哪!韦挺大概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说我要去阁部检举揭发他,为了保全家小与韦贵妃这些人,因此他才畏罪自尽的!”

    长孙无忌老眉深皱的寻思了一会儿,说道:“思来想去,韦挺所做的这一切事情,动机都可谓糊涂。如果仅仅是因为以往他与吴王的过节,他不至于搞出这么多事情。所以我猜测,他刺杀了吴王又嫁祸给你再对晋王下手,韦贵妃之子纪王李慎就会有机会来争一争东宫之位。如果成功,他将来就是负有拥立大功的国舅,必将一人之下万人之。可他只有并不受宠的韦贵妃与年幼的纪王做底气,自己只是个御史大夫,儿子也不过是个北都留守,却要与整个朝廷作对——魏王,你不觉得他太不自量力了吗?”

    “是啊、是啊……”李泰频频点头,突然一怔,“说到底,舅舅仍是怀疑我暗中唆使了韦挺?然后又杀他灭口?”

    长孙无忌冷冷的笑了一笑,“是与不是,我们都已经无从得知了。你是否暗中唆使或是借刀杀人,然后再杀人灭口,这些事情都随着韦挺之死,变得死无对证。”

    “舅舅!”李泰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叫,“真不是我干的!”

    “你嚷什么!”长孙无忌怒斥了一声,瞪着他道,“真要不是你干的,你就根本不需要慌乱!现在是你慌乱的时候吗?”

    李泰浑身一激灵,喜出望外的看着长孙无忌,低声道:“舅舅,我摸着良心跟你说句真心大实话,吴王遇刺与韦挺之死,真与我无关,我是干净的彻彻底底,随便褚遂良他们怎么查都行!案情越早水落石出就越好,到时就能还死者一个公道,也能还我一个清白!”

    长孙无忌面沉如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不是你干的,那便好。我们暂且不管案情如何,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吴王已经死了!”

    李泰先是一怔,随即心花怒放,满面红光!

    长孙无忌瞟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最近最好是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千万别再露出什么马脚,或是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哼!”

    “是、是!李泰谨记舅父大人的教诲,丝毫不敢放肆!”李泰喜不自胜的弯腰拱手,连连应诺。

    长孙无忌再不言语,一抚袖扬长而去。

    剩下李泰一个人在房间里,兴奋得差点满地打滚!

    “太好了、太好了!”李泰搓着手来回的走,如同热锅的蚂议,脸却是一片红光,眼中都要放出光来了。他自语道:“亲娘舅就是亲娘舅,不管他对我怎么凶,在外人面前如何的辱骂我甚至要打我,他心里仍是向着我的呀!有句话他没说出口——吴王死于韦挺之手,他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今天来就是想告诉我,吴王已经没了,九弟晋王早已被父皇和他这个当舅舅的放弃根本不作考虑……这、这东宫之位,迟早便是我的!”

    “看来我仍是太过心急糊涂了!逼死韦挺做得太过明显,让褚遂良与房玄龄对我产生了不小的怀疑。舅舅这是来警告我的呀!好、好,以后我要更加收敛,什么也不干了!反正和我相争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就坐等这太子之位,落到我头就行了,哈哈!”

    “哎呀,我的亲娘舅、好舅舅!”李泰想着想着都不由得笑出了声,“我头一次觉得,你对我越凶的时候,就是你越可亲可敬的时候!以后你尽管打骂我!你打骂得越厉害,就意味着我有越大的好处!”

    终南山,道观之中。

    李恪坐着看,身边煮着一壶茶。赵冲则是独自一人下着一盘棋,摸着下巴,表情玩味。

    李恪瞟了赵冲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头,继续看自己的。可是眼睛盯在本,心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完全心不在焉。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也没有一句言语。偶尔听闻赵冲手中的旗子落盘之声,除此之外一切寂静。

    房中明明有两个人,却是赵冲自己和自己对弈,这情形任谁看了也会觉得古怪。可是赵冲全无所谓。两人倒是下过一盘棋,从那时候起李恪再不与他下了。

    因为李恪认为,赵冲的棋路太过古怪刁钻根本不按常理,而且下棋的时候时常顾左右而言他,一点也不专注。而李恪下棋就与李世民一样,输赢倒是其次,只要手中握了黑白子就像是了战场,全神贯注。

    “还是和秦慕白下棋有意思一点,虽然他的棋很臭很破。”这是李恪的原话。

    从那以后赵冲再不找李恪下棋。他清楚,这下棋就如同喝酒,必逢知己才有趣味,否则味同嚼蜡。他与吴王之间,一个是江湖匪类,一个是皇家贵戚,难有什么契合之处。现在若不是因为和他有一点利益勾联,根本都不可能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再者,毕竟吴王不是秦慕白。秦慕白可以与皇子把酒言欢,也能跟江湖儿女称兄道弟。李恪不行。因此赵冲与吴王,绝不可能成为朋,更犯不对他奴颜媚骨百般奉诚。

    “赵冲,我想去一趟长安,你能安排一下吗?”李恪突然说道。

    “不能。”赵冲不假思索的回答,“为了殿下的安全,当然也为了我自己的小命着想,殿下这时候千万不能去长安!”

    “那你能否派几个得力的手下去一趟长安,打听一点消息回来?”李恪说道,“我坐在这里,对外界之事全无所知。”

    赵冲笑了一笑,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篓中,说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父皇母妃是否安好?朝堂之对于秦慕白造反的谣言是个什么态度与反应?还有,我失踪这么久,朝廷是如何追查的?”李恪问道。

    赵冲笑道,“殿下的问题还真是多,那我一一来回答!”

    李恪略微一惊,“原来你早派人去调查过了,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殿下没问!”赵冲说道,“皇帝陛下与杨妃娘娘都很好,殿下尽管放心。至于针对关西的谣言,朝廷仿佛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似乎认定了它只是谣言。殿下的案子,朝廷派了褚遂良专行调查,好像已经快查到韦挺的头了。”

    李恪皱了下眉头似乎不大相信赵冲的话,但也提不出什么质疑,于是道:“那我什么时候才算安全,才能现身去长安?”

    “快了。”赵冲说道,“等时机一到,赵某自然会请殿下下山,去面见皇帝陛下!”

    李恪抑郁的长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本扔到了桌几,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什么时机?”

    “我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赵冲笑道,“你放心,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魏王是不大可能被册封为太子的。殿下,永远有机会角逐东宫!”

    李恪的眉梢略微一弹,被赵冲的这句话给堵了个够呛,于是他岔开话题道:“我是担心秦慕白知道我遇害的消息后,做出蠢事!所以我要尽快现身,避免这样的祸事发生!”

    赵冲笑了一笑,说道:“据闻,秦慕白已经平定西域,正率关西大军返程,这时候已经在半道了。估计再用了不多少时日,殿下的消息就会传到他的耳中。到那时,数十万关西军齐聚兰州声势如洪,朝廷不知做何反应——这真是有趣!”

    “你疯了,这还有趣?!”李恪恼火的喝了一声,“难道天下大乱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赵冲略微一笑,说道,“殿下你放心,赵某人的生死与下半世的荣辱全都捏在殿下手中。如今赵某出于利害着想,不得不行此大不敬之举,略微限制殿下的行动自由,这都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他日,殿下自然会明白赵某的一番良苦用心。总之殿下你要相信,赵某绝不会害殿下,更不会去害我的恩公知己,秦慕白。你们两个,都是我赵冲命里的大贵人。这句话,赵某说得够明白了么?”

    “那你要我在这里,究竟是等什么?”李恪剑眉紧皱的问道。

    “等……”赵冲握了几颗棋子在手中,又开始下棋。叭的按下一子后,他说道,“占尽优势智珠在握的魏王一着不慎露出破绽,殿下于千钧一发却可力挽狂澜之际!——就如同这盘棋一样!”

    “那我李恪,正是你手中的那枚棋子了?”李恪脸色微沉。

    赵冲笑了笑,说道:“世事如棋,你我皆是棋子。如此而已!”

第544章 我命,卿命

    高昌,秦慕白再一次来到了这里。&&曾经的一国之王城,现在已经是大唐的金山都督府治所,西州高昌县。

    三十万凯旋之师,就驻扎在昔日秦叔宝驻兵的火焰山下,暂且歇马补给军需,休整一两日。

    薛仁贵与宇文洪泰等原来的一帮西征军老兵们,都一同来找秦慕白,说,如今西域已平,老帅心愿得偿,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火焰山的老帅塑像处,凭吊一番告知他这个好消息?

    慕白答应了。就让薛仁贵等人着手准备祭祀。

    次日清晨,秦慕白亲捧父亲的骨灰,带着薛仁贵等将士,一同登了火焰山,来到了高昌人为秦叔宝所建的“神庙”。这里,有一尊秦叔宝持刀而立的塑像,高达三丈,白玉所塑,栩栩如生威风八面。

    当初是北庭元帅泥熟啜“勒令”高昌人建的这尊塑像,一来是因为当初北庭要与大唐讲和坐山观虎斗;二来,泥熟啜等突厥勇士们,也的确是对秦叔宝这名忠肝义胆的盖世虎将,由衷的钦佩。

    今日,北庭主帅泥熟啜也到场了。不等小校们摆好祭品,他先前几步抚胸一拜,而且长跪不起。

    薛仁贵与宇文洪泰等人看着他,眼神都很复杂。也有一些唐军将校们,眼中冒出腾腾的火气。

    毕竟,泥熟啜就是杀害秦叔宝最直接的凶手!

    “秦少帅,就请用我的头,来祭奠你父亲!”泥熟啜说道。

    秦慕白前将他扶起,说道:“老元帅请起。家父之死,固然是与老帅有关。但彼时各为其主,你所做的不过是份内之事;现在已是同殿为臣,又岂能自相残杀?家父临终有遗言告诫我说,战场无私仇,让我以国事为重。时至今日,秦某已岂能因为一己之私愤而误了国家大事?更不可以葬送了先父的一番苦心哪!”

    “秦老令公,真是盖世之英雄,令老夫万分折服!”泥熟啜潸然泪下五体投地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砰砰作响。

    “老元帅请起。”秦慕白再一次将他扶起,安慰了数语,带领众将士们开始祭祀。

    时值夏末秋初,突然一阵风起,半空中流云翻滚,火焰山黄沙漫漫。

    正在神像前祭念吊文的秦慕白眼见此景,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第一次来到兰州时的那晚的情景。

    “记得我第一次来兰州时的晚,先父将我叫到兰州城头,放眼西目眺。当时城外也是一片黄沙翻滚。先父就问我,看到了什么。”秦慕白放下了祭文,看着辽远的山峦与飘渺的云海,说道,“当时我回答——‘孩儿只看到一片苍茫’!”

    所有人静悄悄的,静听秦慕白的下文。

    “当时先亲却笑了。抬手朝前一指,他说了两个字——‘错了’!”

    “我便问他,父亲大人,看到了什么?”说到这里秦慕白微微的笑了一笑,问众将士,“你们猜,先父怎么说?”

    众皆摇头。

    “先父说——”秦慕白猛的提高了嗓音,大声道——“大好河山!”

    其声如惊雷,其势如奔马!

    在场所有人,禁不住浑身一颤!

    大好河山,短短的四个字中,蕴含了秦慕白对先父所有的感情,和秦叔宝这位暮年英雄的凌云壮志!

    “如今……从兰州到弓月城,三千里疆界、百万籍户民,尽归大唐所有!”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三千里大好河山!……父亲大人,你在天可灵,可安息了!”

    唐军众将士们顿时泪流满面,全都跪倒在地。

    随行而来的新月女王明珠,被眼前场景所感,也流下泪来。他走到秦慕白身边,轻轻挽着秦慕白的胳膊,说道:“慕白,虽然我没有见过令尊大人,但是我知道,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西域各族百姓,都奉他为真神!虎父无犬子,你也是大英雄!”

    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大英雄,也从不在乎这些虚名。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努力在做一些为人臣、为人子,该做的事情。如今大事皆了,也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众皆大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秦少帅,何出此言?”泥熟啜最先开口问道,“现在你正如日中天,灭吐蕃、平西域,为大唐拓疆万里打下半壁江山!我们这些人,也正指望着跟随你过下半辈子——你怎么能蒙生了退意?”

    秦慕白微笑道:“今日若不是当着我父亲神位之面,我也不会说出这心底话。诚然,身为一名军事统帅,我已功高盖世。下半辈子几十年,我也不可能再超越今天的成就。身为臣子,平灭数国封疆万里,我也登峰造极。如今吐蕃与西域都平定了,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大唐应该偃武修文,让这刚刚归属大唐的半壁江山,归于王化共襄盛世。我继承先父衣钵,只是一介武夫。对这些文治之举做不出什么大的贡献。我也就不想继续尸位素餐了。待回朝之后,秦某就会交出兵权并提出辞呈。我要带我的家人一同退隐离开中原……定居萨末建!”

    “少帅!”唐军众将士都吓坏了,大声叫道:“不可啊!”

    “关西军怎能没有少帅?”

    “兰州、西域还要靠你主持大局!”

    “你若退隐,我等众兄弟一同追随!”

    秦慕白一扬手止住了众将士的喧闹,说道:“兄弟们,咱们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秦某是当真舍不得和你们分离。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总有一天我们要分道扬镳的。今日秦某跟你们说了这些心里话,也是让你们早早有个心里准备。待回朝之后,你们都会因功受勋升官加爵,享受荣华富贵,也要继续为大唐效力!大唐,需要你们这些忠勇的将军们。”

    “那大唐又岂是不需要秦少帅?”泥熟啜惊问道。

    秦慕白微笑的摇了摇头,“大唐需要千万个忠勇的将军,但以后……半个‘秦少帅’也不再需要了!”

    泥熟啜顿时呆若木鸡,泪痕未干的唐军众将士则是默然无语。

    全场鸦雀无声。

    “众兄弟!”秦慕白高声打破了沉默,“下山之后,整顿兵马,回师——兰州!”

    “诺!——”

    祭罢了秦叔宝,秦慕白与众将士回了军中,准备开拔回兰州。大军正要动身时,有一名快马信使从兰州而来,送来兰州留守庞飞的密信。

    秦慕白展信一看,心中不禁一惊!

    庞飞在信中告知秦慕白,说兰州盛传“秦慕白欲反”的谣言,如今人心惶惶。这个倒是不打紧,这本就是秦慕白自己一手安排的。但另一件事情,却让他大吃了一惊——吴王一行,在泾州境内被伏!吴王遇刺,生死未卜!

    虽然秦慕白对李恪的行程安危早已有了考虑,但没想到,这样的事情还真的发生了!

    此刻他心中紧急的思忖道:吴王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来继位的必是魏王无疑!魏王为人我太清楚不过了,他表面和善实则心狠,眼睛里是绝对揉不下半粒砂子的!就算我交出所有兵权甘心退隐,他也会深深忌惮,欲除我而后快!……今日我当着关西军众将士的面表明心迹,无非也是想让他们明白,秦某并无反意也志不在高,并不贪恋手中这权位。为免让军队受到谣言的影响,我才先打了这一剂预防针。假如朝廷有人要借助谣言对我动手,我也能最大程度的获得关西军众将士们的支持。此举虽然有点利用将士们的嫌疑,但我那也的确是心理话……

    但如果将来是魏王继承大统,不光是我,恐怕连薛仁贵、宇文洪泰、庞飞这些人,都将成为魏王的清洗对象。我秦某人,就更甭想安渡余生得享善终了!

    那情形,就如同是《水浒传》所讲的,梁山招安之后!

    “看来就算我想激流勇退,也的确是不容易办到!”想到此处秦慕白眉头一拧,大喝道——“仁贵、洪泰!”

    二将从帐外应诺而入,“在!”

    “我有点私事要先回兰州料理。你二人领军后行,尽快跟。”秦慕白说道,“新月女王的宝驾,也暂时交由你们护卫,不得有失。此外,沿途不管听到什么样的谣言,尔等都要孰视无睹充耳不闻!”

    “是!”薛仁贵与宇文洪泰颇为惊讶的看着秦慕白,领了诺。但没有多问。

    秦慕白前握住二将的手,说道:“二位兄弟,秦某不会独善其身的。就算退隐,我也一定会给你们这些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安排好将来的出路。秦某现在……能做到了也就只有这些了!”

    “三哥!”宇文洪泰按捺不住了急躁的大叫道,“你今天太不对劲了,究竟发生了啥事,你跟俺说啊?反正俺早就说过了,三哥到哪里,俺就跟到哪里!天也好下地也罢,就是粉身碎骨,俺也要跟你骨头连筋的埋在一起!”

    “好兄弟,别说傻话。”秦慕白用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说道,“朝廷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但现在我一下跟你们说不清楚。总之,我会处理好,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宇文洪泰又急又恼,重重的一击拳咆哮道:“朝廷是不是又有混蛋背后说你坏话、要跟你作对?——咱们提着脑袋冲锋陷阵打下这几千里江山,那班嫉贤妒能的呆生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争权夺利谋害功臣!三哥,要真是这样,俺带着兄弟们跟你一起杀进长安,把那帮混蛋全给宰了,也图个清净!——咱们关西军,那可是天下无敌!”

    “闭嘴,说的什么浑话!”秦慕白斥道,“关西军天下无敌,那是用来打外人的,怎能对大唐自己人动手?要是这样,比当初的噶尔钦陵有什么不同,甚至还更可恨!——仁贵,黑子粗鲁莽撞,你要时时注意让他克制。如果他胡来,你就把他给绑了,让他冷静。”

    “是……”薛仁贵浓眉紧锁的抱拳应了诺,虽然没有多说,但脸一片担忧之色。

    宇文洪泰的脸都憋红了,不敢再吱声。

    “二位好兄弟,你们不必多想,权且宽心。”秦慕白微笑道,“虽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但这种风浪,秦某这些年来也见多了,并不妨事。你们二位的首要任务,就是稳定军心,不可让军队生出什么乱子。其他的,我都会料理!”

    “是!”二将只得应诺。

    稍后,秦慕白与新月王妃明珠作别,带了百余名亲勋卫队,先行一步离开高昌,快马加鞭直奔兰州。

    储君之争,夺嫡之战——这场比吐蕃西域之战更加凶险的大战,终于到了大决战的时候了!

    快马疾驰的秦慕白,心中一直回想着那一日李恪被从幽州调到兰州时,二人宿醉一场的情景。

    他记得,二人除了海天胡地的喝酒吹牛,还打了一架,那叫一个痛快。

    喝得大醉了的李恪,当时说过一番话,让秦慕白印象深刻:

    “慕白,有不少人说你我二人沆瀣一气朋比为奸,心存不轨野心勃勃,都随他们去。我只知道,做为一个男人,这辈子能有你这样的知己兄弟,我知足!”

    “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我都不知道。也许我们哪天就一觉不醒了,或是突然不存在于这世了。但只要我李恪还活在这世一天……”

    “我命,即卿命;卿命,即我命!——此为誓!”

    快马如电,耳边风声鼓鼓。

    秦慕白默默的念叨着这一句,“我命,卿命……李恪,你是否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呢?”

第545章 胜券在握

    近段时间的长安,就如同到了汛期的大河,水势滔滔暗流汹涌。但魏王府,却悄无声息的化作了一块河底的香饵,无论是朝廷大员还是长安的名门贵戚,都如同饥饿的鱼鳖争相向它游拢,将王府的门槛都快要踏平。

    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很简单,长安盛传,吴王已死。那么,未来的东宫之主已是非魏王莫属!

    谁还不想跟未来的大唐天子趁早套近乎?

    入夜后,李泰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也是自己的“好”之一驸马都尉柴令武,长吁了一口气。

    他身边的魏王府长史,杜正伦说道:“殿下,从今日的谈话中可以探知,柴驸马仍是对当初落选左卫大将军一事,耿耿于怀。原本,左卫大将军一职是他父亲柴绍的。柴绍病逝后,皇帝陛下却任命李君羡为左卫大将军。要说这李君羡,起初不过是秦王府一名护卫,籍籍无名战功寥寥。后来就因为在百骑担任过官职,就一跃成为左卫大将军!啧啧!军方的势力近年来膨胀得实在太厉害,连李君羡这样的小人物也平步青云了!”

    李泰摸着肥厚的下巴笑了笑,说道:“同是驸马,秦慕白如日中天,柴令武几人识得?柴令武想着他父亲留下的左卫大将军一职是一回事,对秦慕白的嫉妒,这才是主要的。别的不说,皇亲国戚们每日里都在暗中比拼,比权势,比富贵,比名望,比勋禄。现在的柴令武跟秦慕白比起来,简直一个是凤凰一个如寒鸦,谁会甘心?再说了,柴令武出身显贵,他父亲可是大唐的开国功臣驸马柴绍,连我父皇也对他的这位姐夫十分敬重;他母亲是我姑姑平阳公主,名扬乱世的女中豪杰鼎鼎大名谁人不知?比起秦慕白来,他的出身好了百倍不止。如今二人的境遇却是云壤之别,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杜正伦满面春风的笑道:“殿下所说,的确是人之常情。如今柴令武对殿下俯首贴耳,可见,他全指望着殿下早日入主东宫登鼎治世了。到那时,还何愁一个左卫大将军之职?”

    李泰笑而不语,志得意满。

    杜正伦见李泰心情不错,接着道:“诸如柴令武这样的人,长安遍地都是!我们要加紧笼络。并让他们趁机为殿下多造声势,以示殿下入主东宫是人心之所向。这就叫趁热打铁!”

    “好,就劳烦老师,多作安排!”李泰呵呵的笑,满口答应。

    “那臣下这几日,就多走动走动。”杜正伦也是满副欢喜的应了诺。他心忖,眼看着魏王当太子已是板钉钉的事情,我这个魏王府长史、魏王的老师,到时不就是太师了?我得趁这功夫多多努力,也好立下拥戴之功,他日前程无可限量啊!迟早一天我要超越我早逝的大哥杜如晦,为我杜氏一门再造辉煌!

    “现在韦家已经随着韦挺之死走向没落。要是我能一跃而起,到那时,长安杜家必成第一豪门!”想着这些,杜正伦忍不住抚着须髯呵呵的笑出了声。

    李泰侧目看他一眼,“老师何故发笑,还笑得如此开心?”

    “哦,臣下是想着魏王殿下好事临近,因此发自内心的开怀啊!”杜正伦急忙应对道。

    “还是不可得意忘形哪!”李泰背剪着手腆着大肚子,目眺远方的低声道,“近日可曾联系了赵冲?”

    “没有。”杜正伦左右四下看了一眼,凑来低声道,“至从那日他汇报了吴王死讯后,再也不见综影。似他这般绿林人物,时常是飞檐走壁来去如风,难觅踪迹。我按殿下吩咐的在渭水河畔的联络点留下了标记,也不见他回复。由此我猜测……他是否已经离开了关中?”

    “有这可能哪……”李泰拧了拧眉头面露一丝忧郁之色,说道,“赵冲一介江湖匪类,为人太过奸滑,实在不易驾驭。我现在觉得,他当初所说的‘襄阳龙气’只是一出骗人的鬼话。说实话,我有点后悔当初那么天真就信了他。这件事情若是落到了父皇耳中,也是个把柄祸害哪!”

    “要不,臣下派人……”杜正伦脸色一沉,做了个斩草除根的动作。

    李泰斜视着他沉默了片刻,心想,韦挺和杜正伦是长安韦杜两家的领袖,也同是我的心腹臂膀,杜正伦还我的老师。但相比之下,韦挺为人轻浮自视太高,异想天开愚不可及;杜正伦却是机巧圆滑得多了,而且……心狠手辣!

    “问题是,怎么找到他?”李泰不露声色的道,“跟赵冲比起来,我们永远在明,他永远在暗。这个赵冲,就如同一条阴沟里的泥鳅,实难捕捉!”

    “那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杜正伦道,“臣下猜测,赵冲可能是得知了韦挺的死讯后害怕自己被杀了灭口,所以才躲了起来。他既然怕死,那也就好办了!”

    “怎么办?”李泰问。

    “既然是贪生怕死之徒,那么必重名利富贵!”杜正伦道,“只要殿下允诺,封他爵位田产让他富甲一方永享太平,想必不难引他出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

    “但他若是不信呢?”李泰皱眉问道,“别小看赵冲,他的奸滑非比常人!”

    “那就先给他名利富贵,做出一副收买他并让他远离长安的架势!”杜正伦道,“臣下建议,可以让赵冲改名换姓,然后在偏远州县封他个县男子爵,赐良田金银美女仆妾,让他去做他的富足田舍翁,并赐免死金令!——这样,不愁他不当!”

    “这……本钱下得够大呀!”李泰笑得意味深长。

    “不下香饵,怎钓金鳖?”杜正伦窃语道,“现在,赵冲已经是唯一的隐患。若能将他剪除,大唐天下都是殿下您的!——那又何惜投放一点香饵?”

    “老师言之有理!”李泰吸了一口气赞许允诺,“宗正寺有我们的人,封个偏远地带的县男子爵小事一棕。那此事,我就请老师去办了?”

    “臣下领命……”杜正伦小心翼翼的领了诺,心中窃喜,暗道:韦挺一死,我就成了魏王身边唯一最亲信的人!看,殿下把这么私密重要的事情都交给我办了,可见对我的信任!魏王够聪明也够降狠,是个干大事的人。韦挺真是不自量力,居然还敢怀有私心的背主作窃,暗中还要嫁祸魏王,活该死路一条!就他那点伎俩,哪里是魏王的对手?最终还不是被魏王利用并替人做了嫁衣还做了替死鬼?好在韦挺拉我入伙一起动手时我就早早的给魏王报了信,非但无过还立下了功劳得到魏王信任。否则,我现在岂非也是死尸一具?……虽说兔死狐悲,但我没有韦挺那么笨。我就死心塌地的效忠魏王,必无闪失!

    这时,李泰又道:“本王,还有一个隐忧啊……”

    “殿下,如今劲敌已去,大势所趋,小小的赵冲也迟早便可解决,殿下还有何忧?”杜正伦道。

    李泰皱起了眉头,肥硕的脸皮子都紧绷了几分,说道:“老师莫非忘了,关西还有个秦慕白,还有几十万大军呢!他要是得知吴王遇害的消息,为求自保,起兵造反怎么办?我倒是不担心他杀入关内打下长安找我问罪;只是,迫于这个压力,父皇投鼠忌器迟迟不肯立储,到时夜长梦多生出变故,如之奈何?”

    “殿下不必忧虑!”杜正伦有恃无恐的呵呵笑道,“据臣下所知,长孙无忌已经将退隐多时的卫公李药师搬请出来主持大唐军事,专为对付秦慕白!据说,这还是皇帝陛下苏醒之后下的旨意!”

    “真的?”李泰喜出望外,“我怎么不知道?”

    “此事绝秘!臣下也是费尽心力,才于今日才从宫中内线中得知消息,正待向殿下汇报。”杜正伦低声窃语道,“殿下,你就安心的等着当太子!皇帝陛下虽是病倒了,那也是十个秦慕白也翻不了天的!而且臣下感觉……皇帝陛下似乎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病得重。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醒过来一下,然后安排好重要的事情。比喻说密召卫公出山,统领兵权防范关西秦慕白——似这等手笔,可不是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等人,能挥使得出来的呀!”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呀!”李泰哧哧的吸着气,喜眉梢的道,“有卫公坐镇,真是万事无忧了!管他秦慕白赵慕白,都不是卫公的对手!而且姓秦的是卫公的学生,他敢跟他的老师在战场兵刃相见吗?哈哈!好,就让卫公,去收拾秦慕白。本王……就只在家中每日祈福,希望父皇早日康复了!”

    “诚如此言,如今殿下已是胜券在握、万事无忧!臣下,先行恭喜殿下了!”杜正伦,长长的一揖拜倒了下去。

    李泰放声的大笑,浑身的肥肉都要跳起舞来。

    此刻的秦慕白,已经脚踏兰州的地界了。眼前便是熟悉的兰州城外十五里的野战军屯。秦慕白没有入城,直接先进了军营。

    远征万里的主帅突然回归驾临,让庞飞等将校们都惊喜不已。秦慕白也无暇跟他们多作寒暄,草草的吃了一顿饭后,便将庞飞私下叫来,帐中密议。

    “恩师,你这一路餐风宿露疾驰数千里,人都黑瘦了一大圈了,神情也甚是憔悴。稍后老夫人与师娘见了,定会心疼。”庞飞说道。

    “我娘还好?家中如何?”

    “家中有贤良淑德的陈夫人主持内外,老小安宁一切都好。”庞飞答道,“只是老夫人甚是挂念恩师,每日都跪在佛前苦苦祈求恩师平安归来。对了,徒儿还没恭喜恩师——阿史那夫人刚刚给恩师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小师弟生得像极了恩师而且十分壮实可爱,正等恩师回家了取名字呢!”

    “真的?那太好了!”听到这个喜讯,一路披星戴月狂奔数千里,疲惫不堪几近透支的秦慕白,脸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点了点头道,“稍后我再回家,这些家事以后再说。现在,我要问你几件重要的——大事!”

第546章 帝王心术

    庞飞问秦慕白想知道什么,秦慕白劈头就问出一句——

    “有吴王的确切消息吗?”

    “没有。”庞飞为难的摇头,他的回答让秦慕白有点失望。

    秦慕白拧了拧眉头,说道:“难道吴王,当真遇刺身亡了?”

    庞飞答道:“听闻此事后,我马上派心腹之人秘密前往泾州案发之地调查。结果,泾州官府将消息封锁得十分严密。我只查知,朝廷派了褚遂良来亲查此案。此外,吴王随行有一个幸存者,那就是吴王府典军校尉,殷扬!”

    “殷扬?”这个消息让秦慕白有点意外的惊喜,他道:“我倒是跟他很熟。起初,我与他还的宇文洪泰,一同在吴王府共事,也算是兄弟一场交情不错。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不知道。”庞飞摇头,“有可能仍然留在泾州,也有可能随褚遂良回了长安。我派出的人在泾州费尽心力的打探,却很难查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更无法与殷扬那几个知悉案情的人接触。”

    秦慕白mō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良久后,他说道:“长安派人去了没有?”

    “去了,还没回来。”庞飞面lù难sè,压低了一点声音道,“吴王一案案发后,关西通往关内的所有通道上,都加强了警戒,严密盘查过往行人。尤其是兰州大都督府治下的所有官员将军,要去关内十分困难,要受到层层盘查,如同监管犯人一般。因此我猜测,我派往长安打探消息的人没那么快回来。”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秦慕白不禁有点恼火,“把我关西军、兰州大都督府当贼防了吗?”

    庞飞叹息了一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若是告诉恩师,恩师听了肯定会更加生气……”

    “说!”

    “我有几位一同出身于百骑的同僚,恩师也认识,他们分别在西疆一带的陇州、泾州、岐州军府效力。我们时常有书信往来,交情极好。”庞飞说道,“就在吴王案发后不久,他们有人密信告诉我说,朝廷已经下达了旨令,召集关中大部分军府的府兵,前往长安加强驻防。此外……西疆一带明增岗哨暗加盘查,隐约就有防范我们关西军的意思!”

    听到庞飞这几句话,秦慕白的心里都寒了半截去。

    不过,庞飞也说了这一切不过是“隐约”,尚不足为证。秦慕白一向沉得住气并没有发作,只是淡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人正不怕影斜,随他们去!——不过,朝廷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反应,我就更加感觉吴王的现状恐怕不容乐观。要么是已经遇刺身亡了,朝廷却严密封锁消息秘而不发;要么,是朝廷上本身出了大问题,为防止京都动乱才做出了这样的应急反应!”

    “京都动乱?”庞飞眨了眨眼睛在寻思,说道,“其实谣言止于智者,只要朝廷上还有皇帝陛下这位主心骨在,就乱不了。还有,就算吴王真有了什么意外,只要查明真相捉到凶徒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再对各方施以安抚,也不会生出什么大的乱子。现在虽然我们还没有长安的确切消息,但看西疆到关内一带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

    “莫非你以为,皇帝出事了?”秦慕白眼中绽出一抹精光。

    “正事如此!”庞飞惊诧的低声道,“除非是皇帝陛下出了什么意外,朝廷失主,才会显得如此紧张纷乱!”

    秦慕白双眉一拧,脸上的神sè更加冷肃,点了点头沉声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大唐的江山,可就真要乱了!”

    看到秦慕白这样的脸sè,庞飞都深吸了一口凉气!——看他这情形,可不就是准备针对朝廷的这些举动,也做出一点应急自救的“反应”了!

    “就如你所说,不管吴王生死如何,谣言怎么盛传,只要皇帝陛下仍在主持朝堂,那就有惊无险万事无忧。”秦慕白神sè严肃的道,“但如果皇帝陛下倒下了不理政事,那朝廷大权必定落入魏王与长孙无忌等人手中!……这样的局面,将对我们十分的不利!”

    庞飞的神sè也紧了一紧,接话道:“再加上现在盛传关于恩师的谣言,我很担心朝廷上有人会因此借题发挥,迟早就要对我们下手!因为,如果吴王不在了,将来的太子与皇帝必是魏王无疑。那么,头一个要铲除的绊脚石,就是恩师、就是我们关西军的这些人!”

    “但——如果吴王没死呢?”秦慕白反问一句。

    庞飞一时愕然不知如何作答,迟疑道:“那可就是另一番局面了。但看现在这情形,吴王就算没死,也一定是躲起来了没在长安,或者是被绑架而失去了自由!否则,长安何必如此剑拔弩张防范我关西?”

    “聪明!”秦慕白点头而赞,“庞飞,你现在是越来越长劲了,分析得十分有道理。没错,如果吴王虽然遇伏但并未身亡,那么,泾州那边也就犯不着将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密。从而,长安也不至于现在这一片风声鹤唳的景象。之所以这样,无非两种可能。其一,吴王已死;其二,吴王就算未死,也是失踪了!就连朝廷上的人包括皇帝,也不知道吴王身在何处!”

    “没错,这样一解释,就合理了。”庞飞说道,“吴王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恩师会做出什么反应,于是朝廷对我关西军严加防范!”

    秦慕白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眼缝之中,一抹杀气隐隐溢射。

    “严加防范?”秦慕白一字一顿的道,“我秦某人是忠心于大唐的功臣,何时就成了乱臣贼子?!”

    “哎……”庞飞无奈的叹息,说道,“恩师,我关西军上下数十万将士,包括兰州所有的仕民百姓,无不是忠于大唐。这些年来,我们在兰州这里出生入死,多少兄弟血染黄沙埋骨疆场;又有多少百姓为了支持我军奋战,献夫献子倾尽所有?当我们历经苦难战胜强敌,为大唐平定四方开疆拓土完毕之后,朝廷却像对待贼寇一样的防着我们……这真的是很让人寒心哪!”

    秦慕白闭上眼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算了……这就是政治!”

    “恩师,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庞飞问道。

    “两件事情,我交给你去办。”秦慕白说道,“第一,继续派谴得力之人,前往关内调查吴王下落,打探朝廷风向;第二,张榜示民,告知兰州大都督府治下所有军民百姓,说我秦慕白已经征服西域凯旋归来!然后筹备,在兰州大都府举行庆功大会,邀请都督府辖下所有的七品以上官员,与仕绅百姓代表参加。余下的事情,容我思量再说。”

    “好,学生马上着手去办。”庞飞应了诺,心中虽然焦急,但既然秦慕白已经回来了那么兰州就有了主心骨,他这心中也算是有了底,不再那么彷徨。他知道,秦慕白一向不喜欢张扬炫耀,这次之所以特意举行“庆功会”,就是为了向兰州上下的各界人仕,表明自己对朝廷的忠心,粉碎市井间的谣言从而稳定民心军心。

    只要兰州内部不乱,外界的事情,庞飞相信秦慕白都可以解决。

    从庞飞那里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并吩咐下几项事件后,秦慕白准备离开军营。走的时候,他特意在军营四处看了看,感觉还不错。自己离开兰州多时将军政大权交予庞飞代理,这小子看来十分努力。留在兰州的十万大军有七成是新军,经过这段时间的操练已经有了几成火候,精气神也十分充足,很好的继承了关西军的奋发jī情与彪勇血xìng。

    看着眼前的大军屯,秦慕白不自禁的暗自思忖,兰州这里有十万大军,加上后方薛仁贵与宇文洪泰正挥师而回的三十万,兰州不久就将拥有四十万大军,而且是历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换个角度来想,假如自己是皇帝是朝臣,在李恪出事之后的确不可能对关西四十万大军视而不见。众所皆知,近年来大唐周边多战事,内地兵马多数调往边疆战场,现在关内空虚,所有兵马加起来,顶多只有关西军数量的一半!

    而且,除了一些皇城御卫的募兵精锐,其他的闲散府兵就算数量庞大,又怎么能和关西军这种经历过血战粹炼的虎狼之师相提并论?

    假如关西真要造反,长安还真是未必就招架得住!

    恰是想到这里,秦慕白眉头一拧心中生出疑窦,暗道:以李世民的睿智,既然明知道长安与关西的兵力战力都如此悬殊,为何还要摆出一副“防贼”的架式来刺jī我?这不是更容易伤我之心将我逼反吗?虽然我不会天真的以为,李世民就是个圣人绝对不会忌惮手下的臣子功高震主,但,以他一向的手腕与作风,在这时候先声夺人的对我加官进爵的进行安抚褒奖,然后召我这个大功臣进京“勤王保驾”,才是上上之策。

    可为什么,皇帝在这关键的时候,下了这样一着其昏无比的臭棋呢?

    “这太不合理了!”秦慕白的心中,斗然升起这样的惊问,继续寻思道,“这实在不像皇帝一贯的手腕。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局面,我猜有两种可能。一是李世民突然病倒甚至驾崩了,朝廷大权落在了长孙无忌与李泰等人手中。他们肯定是害怕我兴师问罪为李恪报仇的,于是先下手为强摆下了防守阵势严阵以待。照这么一分析,李恪倒是极有可能真的已经死了,而且就是死于这二人之手;第二种可能,那就是……皇帝这是在用一种极为危险与刻薄的方式,在试探我!”

    想到此处,秦慕白的心中就像一道闪电掠过,既惊且亮,眉宇一抬自语道:“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没得说,大唐天下可就真要乱了。就算我秦某人不兴兵问罪,那长孙无忌与李泰也压不住其他各地的封疆大吏与将军元帅们,天下必将大乱,甚至落得像隋末一样遍地反王四处烽火。要是这样,我反而不怕。关西四十万虎狼之师在握,西域万里疆土做后盾,另有漠北李勣、辽东李道宗都与我关系匪浅,谁能动我?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么!!”

    “那么李恪就没有死!”

    “李世民,是在考验我对大唐帝国的忠诚与为人的xiōng襟与底线!他是想要趁乱剪除一些阻力然后立李恪为储,并在将来让我成为李恪的辅弼与大唐军界的砥柱领袖!”

    秦慕白闭上了酸痛的眼睛,仰起头,深深的呼吸,喃喃自语道,“就如同历史上的李世民对待李勣一样。在立了李治这个懦弱的儿子当太子之后,李世民找了个莫须有的小罪名就把当时的军界首脑李勣,给贬了官罢了兵权。然后等太子上位后再给李勣官复原职委以重任,从而让新君对李勣施以恩德,以便驾驭。同时,那也是在考验李勣的忠诚与底线。在那紧要关口,如果méng冤被贬的李勣沉不住气叫屈报怨,或是做出什么别的出格举动,那就意味着将来新君肯定也管不住他,那李勣就是死路一条!李世民必定会除之而后快,为未来的新君剪除后患!”

    “这就是所谓的,天降降大任于斯人吗?”秦慕白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喃喃道,“莫非这一切,都只是帝王心术在作怪?”G@。

第547章 伊人犹在

    秦慕白回家,令一家人喜出望外,举家欢腾。

    至从上次回京与高阳公主完婚后离家,秦慕白已经有几年没有看到母亲和妹子了。这几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秦叔宝阵亡,秦慕白诈死,然后是灭吐蕃平西域……

    可怜无边河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家里的男人行军在外厮杀疆场,最可怜的恰是家中的女眷。

    母亲刘氏与妹子秦霜儿接到秦慕白,喜极而泣抱头痛哭,劝都劝不住。惹得秦慕白的几个小儿女也跟着哇哇大哭,一会儿又是哈哈的大笑,任外人听了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这家人是怎么了。

    回到家里,秦慕白的一颗心仿佛也像落了地,踏实不少。他暂且也将外界的一切烦恼抛诸脑后,享受天伦之乐。

    久别重逢的儿女最是让秦慕白欢喜。吃饭的时候,他都左右揽着秦鹰和秦笛,亲自给他俩喂饭吃。长女小楼儿吃醋了不干也趴到秦慕白这边来嚷着要喂饭吃,一家人乐开怀,其乐融融。

    最让秦慕白欢喜的,就是阿史那?血莲给秦慕白生的二子。小家伙大概是因为身上融合了秦家武者与草原男儿的双重血统,生得相当的壮实,饭量极大顶得过同龄的两三个孩子,哭起来的嗓门也响亮到夸张。

    母亲刘氏说,家族多有征战男子,血莲名字里的这个“血”字不吉,还是叫“雪”莲比较好。血莲当初是因为要报仇血恨才改了这个字。如今仇人已死大仇得仇,她也就乐得改回本名——阿史那?雪莲。

    而她给秦慕白生的儿子,起初是有约定的,要姓“阿史那”。开始刘老太太还有点不大乐意,毕竟是老年人,家中子嗣岂能随了母亲的外姓呢?秦慕白给母亲做工作劝解,说草原第一贵族的阿史那嫡系血脉一族已经被薛延陀灭族了,雪莲这也是为了尽上一点孝道,让阿史那族的血脉得以延续。将来如果朝廷封赦,雪莲肯定能继承阿史那家族的爵位。到最后,自然也得让她的儿子来继承。

    这未必是坏事。

    刘老太太哪里说得过秦慕白,她本性向来也是宽容大度,见雪莲孤苦一人没了父母也甚是可怜,于是也就同意了。

    于是,秦慕白的二子被取名为——阿史那?承嗣。这便是典型的“华胡结合”的名字了,寓意明显。此外,刘老太太为了让孙儿容易养大少灾少病,按照中原的古俗给他取了个小名,就叫——小狼、狼儿!

    狼,是突厥人的图腾,雪莲对此很满意。在这个大家庭里生活了这么久,怀胎生子已为人母,她也渐渐的融合了进来,并接受了这许多的亲人。从此,她也不再感觉孤独,只是对依旧留在北方的妹妹夕言十分的想念。

    秦慕白说,等薛仁贵回来后处理完了手中的事情,就让他去一趟北方草原把夕言也接回来。到时候,就一家团聚了。

    虽然大事临头诸多纷扰,但秦慕白很沉得住气,他就在家里足不出户的休息了三天,不谈国事不理军务,好好的休息了一回。西征一场又长途奔袭的跑回来,他就像是一颗快要耗尽能量了的电池,现在在家人的温暖之下又充满了电,精气神十足。

    庞飞安排的大都督府庆功宴,过几天就要开始了,秦慕白心想也该露一露面,去见一见都督府上下的官员与军队里的将军们了。正准备出门前往都督府衙门,家中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自称是秦家长公子秦通家里的管家,姓鲁。秦慕白去大哥府上的时候也曾见过,但印象不深。刘氏与霜儿倒是认识,说鲁管家五六年前就在大哥府上供事了,专管秦通名下永业田的田产租佃这类事务,时常在长安郊外的田野之间与佃户们打交道不常呆在大哥府中。说他一向忠厚老实,是秦通最信任的人。

    秦慕白虽然对这鲁管家不熟,但有母亲与妹子作证,也便没多想了。他见这鲁管家风尘朴朴行色仓皇,像是逃难来了,于是心中有点担心是不是大哥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将鲁管家私下叫来问话。

    鲁管家年近五旬而且面相很苍老,一副劳苦人的老实模样。秦慕白还没开问,他就扑通一膝跪倒下来,泣不成声的道:“三公子,你一定要救长公子和二公子啊!”

    秦慕白吃了一惊,“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鲁管家哭诉道:“长安盛传谣言,说三公子要造反。长公子与二公子都是忠义之人,为免朝廷猜忌祸及家族,于是主动的自缚到宫中请罪。没想到,那长孙无忌却借题发挥,当真把二位公子秘密扣押起来,投入了大牢!这还不算,他们还将两位公子全家老幼连带仆从都没放过,一并全都抓了起来投入了大牢!”

    “什么?!”秦慕白大怒,拍案而起,“如此混账?!”

    “三公子救命啊!”鲁管家连声哭求,“要不是小老儿去了郊野收租,恐怕也被一同扣押起来了!……此时二位公子危在旦夕,急急盼望三公子前去相救!”

    秦慕白怒气填胸拳头捏得骨骨作响,咬牙切齿咆哮道:“长孙无忌,我与你誓不两立!”

    一拳头砸在了桌几上,茶杯迸飞水流满地,这结实的红木桌几都被砸得快要蹋裂了!

    “三公子救命、救命哪!”鲁管家只顾在地上磕头、哭求。

    秦慕白眼角瞟了瞟鲁管家,将他从地上扶起,对他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一路远来辛苦了,先下去好生休息。记住,这件事情对谁也不许说,包括我母亲与妹子。”

    “是、是,小老儿自会严守口风。只盼三公子早作计较,救回二位公子!”

    “下去吧!”

    鲁管家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方才还在勃然大怒的秦慕白却突然变得冷静异常,他关上了房门,自己将打歪的桌几扶正,还将地上的茶杯捡了起来摆好,另用新杯添上新茶,然后独自静坐,冥思。

    这时房门被敲响,是陈妍。

    秦慕白心中一动,“进来吧!”

    陈妍进来了,反身关上门。左右四下看了一眼见桌几上的东西都是摆放整齐的,抿然一笑道;“摔了东西,又自己复原?”

    “吓到你们了?”秦慕白笑。

    “可不是。”陈妍走过来坐到他身边,给他添上茶水,说道,“方才你那几嗓子怒吼,就像要杀人了似的,隔着几间屋子也能听到。孩子们都被吓哭了,老夫人也被吓到了,差我来问你究竟怎么回事?

    “没事。”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听到了一些长安的流言。”

    “与你大哥有关吗?”陈妍问道,“我听到了‘长孙无忌’四字,莫非长孙无忌把你大哥怎么样了?”

    “听起来,是这样的。”秦慕白嘴角微微一挑,说道,“鲁管家告诉我,长孙无忌将我大哥二哥一家都抓起来了。”

    “理由呢?”

    “当然是将他们扣为人质,防止我起兵造反。”

    “你信吗?”

    “我要是信,就不会发怒了。”秦慕白笑道,“这么愚蠢的事情,不是长孙无忌能干出来的。”

    陈妍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在家里发这么大的火,吓到家人。你是故意发火给那鲁管家看的吧?”

    “没错。”秦慕白眉宇一沉,说道,“仅凭无足轻重的匹夫之言,怎么可能触动我秦某人的真怒?说到底,我一点也不信任这个鲁管家!”

    “可是老夫人与霜儿都说,他的确是大哥家里的管家?”陈妍说道,“而且,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奸狡之人。“

    “那又怎么样?”秦慕白冷冷一笑,“这样的下人,太容易被收买或是变节,或者是,太容易上当受骗!”

    “你是说,鲁管家自己也有可能是被骗了?”陈妍疑惑道。

    “是的。”秦慕白点了点头,“要不是想到这一层怕冤枉无辜,我刚刚就将他拿下法办了!”

    “你没有拿他,也是有欲擒故纵之意吧?”陈妍笑道,“如果他是被人收买,那你刚好将计就计。”

    “聪明!”秦慕白笑道,“妍,还是你了解我呀!——不管对方幕后是谁,他这一招都使得并不高妙。他们的用意太过明显,就是要将我逼反,让我与长孙无忌明刀明枪的殊死一战。其实,长孙无忌虽然与我不和,但他并不愚蠢。虽然他极力反对立吴王为储,但他也有他的政治底线,那就是大唐的江山不能乱,否则他也无法向皇帝与天下人交待。现在我还没有做出什么异举呢,要是他先一步就拿了我两位兄长的全家,那就是诬陷大臣惑乱朝纲,专权祸国公报私仇,岂不是正好让我有了起兵勤王‘清君侧’的借口?这样,他反而会变成天下动荡的罪恶源头,立为众矢之的。这么蠢的事情,长孙无忌是不会干的!”

    “听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老典故。”陈妍说道,“假如你真的中计起兵勤王与长孙无忌一战,那么得利的会是谁呢?”

    “现在还不清楚。”秦慕白眼中精光奕奕的摇了摇头,“但我猜测,很有可能就是半路伏击吴王的人!”

    陈妍皱了皱眉头,“难道那不是长孙无忌和魏王对吴王下的手?”

    “我敢断言,不是。”秦慕白肯定的摇头,“虽然他二人对吴王最是忌惮,但恰好也是最不敢这样轻举妄动的。因为只要吴王出什么事情,连市井小儿也能联想到是他二人下的黑手,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吗?长孙无忌与魏王,都不会干这样的蠢事。同时,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道理,如果有第三方人马要嫁祸给长孙无忌与魏王,就有十足的动机了!”

    陈妍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说,鲁管家背后的黑手,与伏击吴王的会是同一路人!他先是嫁祸魏王与长孙无忌,然后又唆使你与他们开战。两件事情,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要你们鹬蚌相争!”

    秦慕白嘴角一挑,意味深长的笑了,“如果不出所料,长孙无忌非但不会对我两位大哥轻举妄动,还会竭力的稳住他们、保护他们。我秦某人,又岂会被妖言所惑,中了这等低级的计谋?可惜啊,那位黑手先生严重的低估了我与长孙无忌等人的智商。他大概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像他一样的头脑简单!”

    陈妍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是,你与长孙无忌都一样早已修炼成妖精,百毒不侵了!……你们这些人哪,哎!一天到晚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累也不累?”

    “累,真累。”秦慕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妍,等眼下的事情处理完,我就退隐。”

    陈妍表情略微一变,一丝喜意跃上了眉梢,微笑道,“安慰我吗?”

    “不是。”秦慕白握住他的手,说道,“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吗?终有一天,我秦慕白会回到原点,做回我自己。到那时候,我们一家人才能真正的其乐融融无忧无虑。妍,这么多年来,只有你一直无怨无悔的跟着我。无论是惊涛弄险还在相夫教子,你都默默的站在我的身后;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从来没有丝毫的怨言,你只会默默的支持我,帮助我,全无保留的为我付出。我很感激你,同时也很愧疚。我为了追求些许的名利富贵,而忽略了许多我生命中原本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终于大彻大悟决定返璞归真了!而你,依旧在我的身边……真好!”

    陈妍微笑,轻轻的点了点头,将手抽了回来起身往外走,“我去给老夫人回话了。为免她担心,我就说点别的。你也记得口风要紧,别吓到家里人。”

    “还叫老夫人?”秦慕白说完这句,立马自己醒悟——原来我,一直还没有和陈妍举行过婚礼!

    心中顿时大愧!

    “妍,几天后都督府举行庆功大宴,到时肯定宾朋满座,我想……”秦慕白迟疑了一下,头一次在陈妍的面前表现得像个羞涩的小男生,还挠了挠腮的笑道,“我想,你嫁给我!我们就在那天举行我们的婚仪,如何?”

    陈妍怔了一怔,回头一笑,“傻!”

第548章 一念不生,八风不动

    刘老太太听说儿子要和陈妍成亲,高兴得合不拢嘴,满口答应了还一劲的撮合。以婆母之尊,亲自出马劝服陈妍嫁入秦家。陈妍,也自然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了。

    这样的事情,是大唐这个时代是十分罕见的。

    陈妍这样的女子,休说是男人喜欢,就是女人也喜欢。都说婆媳天生是敌人,但陈妍无疑是这世上罕有的“完美媳妇”。虽然刘老太太与她的接触时间最短,但毫无悬念的第一时间就喜欢上了她。

    用老太太的话说,陈妍在她眼里就已是亲生的女儿,跟霜儿一样。她这样的女子,谁娶了她都是天大的福气!她还就不避讳的当着雪莲等人说的,因为她清楚,陈妍当得起这样的赞誉,而且谁听了也得服气。包括出身帝胄的高阳公主,和最早与秦慕白定亲的武媚娘。

    无形之中,还没过门的陈妍都早已经位居秦家“内宅之长”,大有领袖群芳的意思。

    世上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妍的老家远在江南而且家中没了什么直系的亲眷,唯一一个义父江夏王李道宗还远去了辽东,因此老太太还犯上了愁。一个劲的安慰陈妍,说礼仪不周,万请她见谅。

    陈妍就笑着对老太太说,我不在乎这些。

    刘老太太正色道:“怎么能不在乎呢?女人一辈子,还有什么比嫁人更重要的?虽然你和三郎都有了小楼儿,但这婚礼半点不可含糊!你这样的好媳妇,就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我已经反复叮嘱三郎,让他务必将你们的婚礼办得热闹、气派!……妍儿你听老身说,以后,三郎的家事,就全拜托你来主持了。虽说高阳公主与武媚娘都与三郎有婚约在先,但我看真正能当得起三郎贤内助的,也就只有你了!”

    陈妍无所谓的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刘老太太的话中之意,是让陈妍今后作为秦慕白家中的“正妻”来主事。其实这事,早已经有了“潜规则”,那就是对外声称以高阳公主为长,因为她毕竟是公主也最先成婚;在内,包括秦慕白在内都对陈妍礼敬有佳。

    老人家有老人家的想法,陈妍当然不会予以争论辩驳。她清楚,秦慕白不比这世上的任何男人。他是女人缘特别好本身也有点花心,因此身边的女人多。可他从来没有把身边的任何一名女子当作玩物,他懂得尊重人,也绝不会始乱终弃,这是他难能可贵的地方。虽然现在秦慕白的身边已经有了多名女子环绕,但众女子彼比之间,并没有别的大家族中的妻妾次第、长幼尊卑之分。

    因此,所谓的正妻小妾的名份区别,也就无从说起了。

    秦府大发喜贴,遍告兰州大都督府治下所有州县及军府。一时间,河陇尽知。

    秦慕白西征凯旋归来,又要大婚,这是双喜临门,是整个兰州的喜事。因此兰州的百姓们张灯结彩满城欢庆。商人富绅们也感激秦家父子这些年来为他们谋下的福利,自发集揽巨资装点整座城池,连城中的每颗树上都挂上了彩绫,道途皆是吉灯高照喜字装裱。各家各户就如同是过大节一样,穿新衣挂彩绸,锣鼓喧天欢笑连连。

    虽然陈妍一向不喜欢张扬炫耀,但眼前这一切她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中震撼且感动。因为他深知秦慕白从来都不是个庸俗轻浮之人,眼下他做下这许多的“俗事”可谓是一反常态。原因,无非就是想要给她一个让她终生难忘的盛大的婚礼。

    陈妍从来没有对秦慕白有过任何要求,更谈不上让他为自己刻意去做什么,或是去改变什么。

    但秦慕白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亏待你。所以,就从婚礼开始,我要恕罪,用我的下半辈子来补偿你!

    陈妍第一次,当着秦慕白,为他而流泪。

    婚礼当天,霜儿替陈妍做新娘梳妆。

    “妍姐……哦,我得叫你嫂子了,嘻嘻!”霜儿一边给陈妍梳头一边笑道,“你好漂亮啊!我哥能娶你真是莫大的福气!八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呀!”

    陈妍微微的笑了一笑,说道:“韶华半逝芳颜已旧,我都不再年轻了。比起媚娘、高阳公主她们,我就是一个糟老太婆。哪处漂亮?”

    “善良幸福的人,就是最漂亮的……”霜儿轻声道,“嫂子,说句大实话,你是没有媚娘和高阳她们年轻,但是在我们眼里,你就是最漂亮的!我哥,也是最爱你的!他曾对我说过,‘陈妍这样的女子,她的魅力与容貌年岁的的关系都不大。她的美发自内在,经得起岁月敌得过流年,越久弥香。相处越久,她就越能让人沉醉,让人着迷’。嘻嘻,这些话是不是很肉麻?但我哥说这些话的时候,从未有过的真诚与动情。我从来没听过我哥,这样形容过一名女子;也从来没见过我哥,对谁如此发自内心的眷恋与深爱!”

    陈妍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那个女人,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幸福微笑,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霜儿你说得对,幸福的女人,才是最漂亮的……我从来没有在乎过我的容貌,也从来不拘小节不刻意做任何打扮。但是今天,我认为我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幸福的女人!”

    婚礼,的确是盛况空前。除了应邀而来的宾客,兰州的百姓们也自发前来凑热闹,将大都督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婚礼的喜庆热闹自不必说,其实大部份的官员将军们都在暗忖:秦少帅真是沉得住气!现在满天下都流传着他的谣言,诸多忧患潜伏待发。他非但没有半分紧张,还表现得完全事不关己,还有闲心办喜事了!

    他们自然不知道,对现在的秦慕白来说,所谓的“天下大事”实在是经历的太多,看得太多了。所以腻了,厌了,也倦了。这些在他看来已不过是过眼云烟,还不如自己伸手就能去把握的情谊来得重要。

    就像当年在皇宫里听清善大师说的,那个“蜘蛛青草与雨露”的佛经故事,再联想到妖儿,秦慕白不想再错过这世间,任何弥贵珍贵的感情。

    别在拥有时不知道珍惜,却等到失去了才知道锥心刺骨,追悔莫及。相比之下,只要能换得一家平安,现在就让秦慕白卸掉兵权辞去官职,他会毫不犹豫,这样反而能落得一身轻松。

    一但看穿了名利富贵,现今这天下所有的纷扰,无非都是牵扯着权欲与利益的争夺。而这样的争夺,是永无止境、永不停歇的!它就像是一个深渊,任你英雄盖世任你叱咤乾坤,一但伸脚踏进去,就会永陷泥淖而不可自拔。

    结局,要么是终此一生受其煎熬;要么,是被无情的吞噬,万劫不复。前者如一代英主李世民,他注定青史留芳遗泽万世,但又能如何?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也永远无法摆脱这无尽的煎熬,他内心的苦楚与无奈,都无人能知;后者,如噶尔钦陵、李承乾、侯君集,无法枚举。

    所以——任凭狂风骤雨,我自八风不动。

    佛曰,‘起见生心,分别执著便有情尘烦恼、忧攘,若以利根勇猛身心直下,修到一念不生之处,即是本来面目’——这也正是如今秦慕白的境界。

    洞房花烛,秦慕白与陈妍,交杯对饮。

    一向素面朝天的陈妍,今天化了些许淡妆,粉面桃腮目含春薇,娇艳动人。

    闹腾了一天,虽是开怀,人也有点累。二人小酌了两杯,都静静的坐着。彼此注视,却良久无言。

    “妍,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秦慕白微笑道。

    “记得。当时我差点一剑杀了你。”陈妍笑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秦慕白轻轻的叹息,“那时候,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小子,凡事想当然,但凭一点自诩的小聪明,轻狂任事。这些年来,我经历的事情可能比一般人几辈子要经历的,都要多得多。所以,许多的事情我也看穿了,想明白了。人这一辈子,什么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有生之日,好好的珍惜身边的人,足矣!”

    “慕白,比起当年,你的确像是变了一个人。”陈妍微笑道,“初见你时,我以为你不过是一个轻佻庸俗的官场小辈,对你十分反感。相处久了,我才知道你不光聪明奋进,还有一颗仁人赤子之心。但真正让我对你动心的,是在襄阳。我永远无法忘记襄阳城外的小楼中,我们相处的每一刻。它是我这一生中所渡过的,最美好的时光!……但尽管如此,我也没有想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因为我以为,你我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相见容易相处难,长相厮守更是无从说起。哪怕我们有了小楼儿,我也一直都这样认为。但现在,事实已经摆在了我的眼前……慕白,我想对你说一句:谢谢!是你让我,此生无憾!”

    秦慕白嘴角一咧展颜而笑,“这句话,该是我来说才对。我想我会一生庆幸,能有你相伴!”

    二人紧紧相拥。

    红烛摇曳,对影成双。

    又过了三天,秦慕白依旧没出过家门。都督府与军队的事情,也一概不理。

    这下,连庞飞都有点沉不住气了,来见秦慕白。

    他问道:“恩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满天下的人都盯着兰州,腹诽我兰州正在聚集兵马酝酿谋反。过几天,薛将军与宇文将军率领的军队就要回来了,我们如何区处?”

    “三十万大军西征归来,行程万里人困马乏。我们要整顿兵马,休养生息。”秦慕白淡淡的道,“外人怎么看,都随他去。我们自己不要乱了方寸就好。”

    庞飞道:“话是这样没错。可是万一……朝廷真的立魏王为储,我们何去何从?”

    言下之意,关西军这时候难道不该有点什么动静吗?就是给朝廷施加一点压力也好,总之不能让魏王入主东宫。

    秦慕白眉头略微一拧,“庞飞,你这心态不对啊!……其心可诛,知道吗?”

    庞飞吓得弹了一弹,忙道:“恩师误解了!学生哪敢威胁朝廷,只是……争取一下,不行吗?”

    “我还是那句话,不争,即是大争。”秦慕白平静的说道,“现在,不管我们做任何的举动,都是不合时宜的。因此,一念不生八风不动,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才是上佳的战略。”

    庞飞无法辩驳,只得点了点头,说道:“万一朝廷下旨,让恩师与我等回朝覆命,怎么办?”

    秦慕白眼中精光一绽,“那就去!”

    “那万一是鸿门宴呢?”

    秦慕白就笑了,“我又不是沛公,志不在天下,何须用鸿门宴来招待我?——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朝廷那边就会有风向。因为我打算给朝廷上书,说吐蕃西域都已平定,关西不用再屯驻这么多的兵马了。因此,我要交回兵权并辞官归隐!”

    庞飞顿时就愣了,哑口无言。

    秦慕白微微的笑了一笑,说道:“庞飞,跟你说句实话。其实关于我的谣言,是我自己派人去散播的。”

    “啊?!”庞飞顿时惊愕万分。

    “你没听错,就是这样。”秦慕白淡淡道,“当时,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也是想任借自身的实力来干涉一下朝廷,从而达到保护吴王并助他夺嫡的目的。但是现在……我认为我当时是太天真了。原来,不管多大的功臣,在朝廷看来都只是一颗冷冰冰的棋子;朝廷上的人,是不会跟你讲什么人情味的。他们的眼中只有利益。但凭市井之间的谣言,他们就能把我当贼来防。这让我很寒心,但同时也是好事。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试探,就让我彻底的认清了政治的刻薄与无情。”

    “试探……”庞飞咀嚼着这两个字,无言以对。

    秦慕白笑了一笑,“吴王没死,魏王也不会成为太子。但我秦慕白,也不会继续留在朝堂上,辅助新君为大唐效力了。庞飞,请你将这些话转达给皇帝陛下,并请他放心,我秦某人胸无大志,更不会干出半点为害大唐的事情。因为……我属于这个时代,并深爱我的国家!”

    庞飞浑身一颤,愕然的看着秦慕白,瞠目结舌。

    秦慕白仍是微微一笑,说道:“这些年来,秦某人出生入死的效忠大唐,百折不悔。但能为大唐做的,也就是眼前这些了。如今,我是来得清楚去得明白,无愧于心,无愧于大唐!”

    庞飞的表情已经变得有点紧张,而且面色苍白,喃喃道:“恩师为何……突然跟学生说这些?”

    秦慕白侧目看着他,笑而不语。

    直把庞飞盯得满副忐忑,心慌意乱。

    “鲁管家是你派来的吧?还有今天你刻意用言语挑拨我?……其实这些试探,都没什么意义。”秦慕白笑了一笑,轻松的说道,“庞飞,其实早在你从襄州调来关西军时我就知道,你是皇帝陛下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是派来监视我的。但我一直没有将这件事情挑破。因为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而且忠于君王是为人臣子的职责本份所在。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你并没有做错。”

    庞飞扑通就跪倒下来,以头撞地泣不成声,“恩师,我不对起你!”

    “算了。我不怪你。”秦慕白起身,往外走,“我说过了,政治永远是刻薄与无情的。我已经厌倦了……真的!”

第549章 抚衣而去

    深夜,方才新婚的秦慕白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书房中,秉烛而坐。手中提笔,却犹豫再三,不知如何下笔。

    他在给皇帝李世民写奏报。西征归来,他要汇报征服西域的详细情况,与大昭武国的外交,以及西域平定后需要解决的一系列军事与民生问题。

    这样的奏章,他不知道已经写了多少份。唯独今天,就是动不了笔。

    放下笔,秦慕白双手搭在小腹身体往后靠坐,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都在把我当贼来防了,我却仍旧在为西域的善后事宜而操心。我这究竟是忠,还是贱?”思及此处,秦慕白的心又在一寸寸的往下落,丝丝冰凉。

    他伸手在双眼之间的鼻梁上按了按提神,仍是拿起了笔,决定把这奏折写完。

    “这可能是我秦慕白,能为大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写下奏折,他详细的叙述了如今西域的格局与面临的问题,建议朝廷尽快在西域划分合理的州县格局,并指派多名得力的封疆大吏,前往治管。此外,与大昭武国的外交至关重要,今后的几十年、上百年内,东西方的两大霸主国大唐与大食,肯定会有或明或暗的交锋。

    而大昭武国的存在,除了能够保证大唐从丝绸商路上获得稳定而巨大的商业利润,同时也是大唐对西方的第一道军事防线与政治文化经济的交汇融合点。

    从地理上看,昭武国地处大唐与大食两国之间,对两国来说都是重要的军事缓冲地带与战略盟友。因此,大唐必须极力保护与争取昭武国。否则,一失一得一正一负之间,就是实力对比的重大改变。

    而对于已经臣服的西域小国与部落,秦慕白建议朝廷,在尊重与平等的前提下,对他们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民族同化策略,不可操之过及,不要使用以前料理突厥后事的政策,实施什么‘大举迁民’的举措。而是要让大唐的政治文化慢慢的渗透到这些部族当中,用时间来将他们渐渐同化。不出五十年的时间,等到两三代人交接之际,西域全土必将完全融合到中华民族当中来。到那时,“征服西域”的宏图大计才算真正的完成!

    大唐,才能真正成为东方的霸主之国!

    ……

    夜更深了,秦慕白的一份奏折,写下了厚厚的一叠。但他感觉,仍有许多的事情没有讲到。

    三军统帅麾下将士数十万,封疆大吏辖下疆域千万里,岂是三笔两墨能说得尽?这些年来,李世就是将秦家父子往兰州一扔,自己再没怎么插手西面之事。可以说,从那一天起,大唐的河陇与吐蕃、西域全土,全都是秦慕白在一力操持。

    现在,终于是到了交班的时候,秦慕白感觉就像是将一个自己抚养了多年的孩子,送回给他的亲生父母。

    从道理上讲应该这么做,可是心里,终究是有点不舍。毕竟,这里面有着自己和父亲多年的心血和感情。

    “但愿皇帝与朝廷,能善待关西军这些为国立功的将士们,和饱受战火荼毒的各族子民……”搁下笔,秦慕白一页页的整理自己写下的纸稿。

    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慕白,还没睡吗?”

    是雪莲。

    “进来吧!”

    雪莲推门而入,手上托着一盏汤盅。她走到秦慕白身边将汤盅放下,说道:“累了吧?这么晚了还不睡……咦,你是在给朝廷写奏章吗?”

    “嗯。”秦慕白接过汤盅,是一碗温热的红豆稀粥,半夜里用来消夜养胃最好。

    秦慕白喝粥,雪莲走到他身后,替他轻轻的按揉太阳穴和耳根,静默了半晌,突然道:“慕白,你辞官归隐吧!我们一起去草原好吗?”

    秦慕白怔了一怔,说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是见你这官做得太累。”雪莲说道,“昨日你与庞飞的对话,我无意中听见了……哎,真没想到!”

    秦慕白摆了一下手打断她的话,无所谓的轻笑一声,说道:“不提这个了。雪莲,我的确是已经在交割军政事务,准备辞官归隐了。将来定居的地方我已经选好,可惜,不是草原。你会介意么?”

    “那是哪里?”

    “大昭武国的国都,萨末建城。”

    雪莲略微怔了一怔,然后点头,“心若有依,则无处不家。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定居哪里都是一样的。我说去草原,是因为那里没有中原这么多事非名利的争斗。但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更理想的去处,我没意见。总之,你不要再做官了。无论你出征在外还是回到家里,都没个安生。你自己劳累疲惫不说,我们一家人也要为你担心,整日里提心吊胆。”

    秦慕白笑了一笑,将整理好的奏折递给雪莲,说道:“你可以看一看。”

    雪莲好奇的拿过去看了一阵,惊讶道:“你让庞飞率领三十万关西主力大军,回长安?”

    “没错。”秦慕白微微的笑了一笑,说道,“既然朝廷忌惮我秦某人的军队与势力,那我就打消他们的顾虑。军队,我不要了,全部还归朝廷;官,我也不做了。庞飞走的时候,我就会让他捎去我的帅印官凭与兵符节铖。”

    雪莲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担忧的道:“慕白,你这是自暴自弃,还是在无声的抗议?”

    “都不是。”秦慕白淡然的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时局如棋,所有的局中人都沉迷其中以为自己可以定鼎乾坤力挽狂澜。但实际上,大局已定,不是任何人能改变的。”

    “包括大唐的皇帝陛下,也无法改变?”

    “如果因为他是大唐天子就可以改变并决定一切,时局又何必演变成今日的境况?”秦慕白说道,“大唐的一切政治隐患,起源于东宫之争。演变到今日,早已超越了皇帝自身能力可以掌控的范围。他,只有通过不断的尝试、试探,甚至狠下心来剜肉补疮,才可以让避免让大唐陷入无止境的内斗与纷乱。”

    “尝试?试探?剜肉补疮?”雪莲一脸的迷茫,“我不明白!”

    秦慕白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肩头,示意她帮自己按一按,然后不急不徐的道:“未来大唐国君的人选,历来让皇帝陛下头疼。曾经,他尝试过倾尽全力培养嫡长子李承乾。其实刚开始李承乾还是表现得很不错的,可以说他的资质其实是十分的卓越,也曾努力要做一个好太子、好皇帝。但重压之下其实难以承受,有皇帝这样一个极度出色的父亲,李承乾永远活在他父亲的阴影中。尤其是那些一路追随皇帝打下江山的老臣,总是将他拿来与皇帝做比较。这就叫‘相形见绌’,李承乾永远不可能让他们满意。再加上皇帝的强势与急切以及对太子的要求过分严厉,导致李承乾自暴自弃最终走向了崩溃。”

    “这个我知道。”雪莲一边给秦慕白按摩,一边说道,“李承乾最终因为涉及汉王李元昌的谋反而被贬废了……”

    “是啊!那次的事件对皇帝的打击很大。从那时候起,他就转变了思路,觉得未来大唐的国君不必有多优秀,能够在一群得力臣子的辅佐之下,守成即可。”秦慕白说道,“于是,年幼的晋王李治,被他娘舅长孙无忌推上了台面,成为监国皇子。虽然当时表面上看来,是长孙无忌独力挺出的晋王,但实际上不难理会,暗中必有皇帝的首肯甚至是授意。皇帝当时以养病为由不理朝政,将朝政完全交给了晋王与长孙无忌。他就是想要看一看,万一自己龙驭殡天了,这舅甥俩能不能治理好大唐?”

    “结果呢?”

    秦慕白笑了一笑,“结果就是,晋王坐在龙椅上整日里胆战心惊惶惶不安,差点吓得尿裤子。他甚至因为害怕自己激怒了魏王而来求我救命。同时,长孙无忌独揽朝纲,大唐的朝廷成了他的一言堂,就连同为宰辅的房玄龄、褚遂良与魏征,都只能靠边站。但也就是在这时候,长孙无忌犯了一个错,就是在对待吐蕃战和的问题上,他违背了皇帝的初衷,决定主和。当时皇帝也就看到了,如果让这一对舅甥接手大唐的江山,那么,皇帝自己给大唐构画的未来就得变样,就会变成他长孙无忌想要的样子。说得再露骨一点,一但皇帝驾崩,这大唐的江山是姓李还是姓长孙,可就都难说了。”

    雪莲深以为然的点头,“这样的情况下,皇帝陛下肯定会否决晋王了?”

    “没错。从那以后,晋王可以说就被皇帝陛下放弃了,并淡出了争储夺嫡。”秦慕白说道,“然后,皇帝只剩下一个嫡子了,那就是魏王!”

    “世人皆说,魏王最有可能成为太子?”雪莲说道,“我听说,他文治出色心机颇深,向来也深得皇帝喜爱。早在李承乾当太子时,就有传言说大唐的皇帝要废除太子,改立魏王为储,是吗?”

    “是的。”秦慕白点了点头,说道,“平心而论,魏王的心术、城府、学问和出身,都是太子的最佳人选。但是,他犯了一个大忌!”

    “什么大忌?”

    “心术不正,兄弟不睦!”秦慕白双眼一眯,说道,“这个,其实是触犯了皇帝陛下内心深处的一处重大禁忌!……玄武门之变,你知道吧?”

    “当然……”

    秦慕白吁了一口气,“皇帝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们像他一样,为了争夺皇位而兄弟阋墙骨肉相残。这个担心,与他皇帝的身份都无关,仅仅是出于一位父亲的私心。但,皇帝也是人,他的私心,也是国家大事!”

    “那魏王都干了一些什么样的事情,触犯到了皇帝的心中禁忌呢?”雪莲问道。

    “很多。”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这么多年来,魏王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暗中伤害、诋毁前太子李承乾与吴王李恪。虽然他做的这些事情足够隐秘,但我相信这根本无法瞒过皇帝的眼睛。一次两次,皇帝可以隐而不发继续观察;三次四次……魏王的前程,也就这样毁了!但真正断送魏王的,我想肯定是这一次的吴王遇刺之案!”

    “你那天不是还说,吴王一案肯定不是魏王与长孙无忌干的吗?”雪莲迷惑道,“现在怎么就又……断送了魏王呢?”

    “是,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这不代表,魏王跟此案没有一点关系。”秦慕白微笑道,“其实我是通过逆推来证实,皇帝已经放弃了魏王的!”

    “逆推?何意?我越听越糊涂了!”雪莲道。

    秦慕白呵呵的笑,“是因为鲁管家的突然到来,与庞飞的种种表现,帮助我证实了皇帝心中已有定数,要弃魏王而立吴王。从而我推断,皇帝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因为他得知了魏王与吴王遇刺一案,颇有干系,从而断送了他心中对魏王的最后一丝幻想。并且,李恪肯定是仍旧活在人间的,这才让皇帝有选择的余地。也就是说,现在东宫之位已是非吴王莫属,根本不用谁再替他去争了!因为,他所有的对手,已经被皇帝陛下所放弃。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剜肉补疮。”

    “从何得知?”雪莲惊讶的问道。

    秦慕白微笑答道:“你想想,庞飞身为皇帝的暗线,是不敢擅做主张来刺激试探我的。否则,万一我真的反了,他吃罪得起吗?所以我推测,他肯定是得到了皇帝的密旨,专程来试探我的忠诚。你有没有想过,皇帝为什么要处处监视我,并在这关键的时候,试探我的忠诚呢?”

    “不明白……”雪莲迷茫的摇头,“说实话,汉人的心思实在是太过精巧古怪,我真正是一点也想不通。非要我说的话,可能是皇帝担心你听到李恪遇刺的消息后,起兵为他报仇吧?”

    “当然不是!”秦慕白笑道,“就算李恪真的遇刺身亡了,我用什么名义起兵为他报仇?就算起兵,我去打谁?打皇帝、打朝廷或者打魏王?这全都是无的放矢、师出无名!皇子遇害自有皇帝与律法料理,怎么也轮不到我秦某人越权行事。而且皇帝有识人之能,他深知我秦慕白不是脑生反骨之辈。所以,就算漫天下都在流传我要造反的流言,他也会充耳不闻。这就是所谓的,谣言止于智者!”

    雪莲忿忿道:“那他还频频试探你、刺激你?——昏君!”

    秦慕白呵呵的笑道:“其实皇帝起初召吴王回京,很有可能就是要立他为储。只是没有料到半途上真的出了差错。但是后来,皇帝肯定也是知道吴王安然无恙的。所以他将计就计,在长安摆出一副防火防盗防家贼的架势来刺激我,还让庞飞在这时候不停的挑拨试探我,他无非就是想知道——我秦慕白是否足够忠诚,足够沉得住气,是否能胜任将来辅佐新君李恪的重任?”

    “天哪,世间怎么会有心计如此深重的人存在?”雪莲听完后瞠目结舌,摇头道,“慕白,如果你稍有不查做出半分异举,或是在庞飞面前说了几句失当的言语,岂不是大祸临头?既然你势力这么强大又不够忠诚,皇帝肯定除你而后快,以绝后患了?!”

    “差不多是吧!所以,伴君如伴虎,不是说说而已的。”秦慕白无所谓的笑了一笑,“这不,为了让他老人家完全放心,我秦某人彻底放手不干了!奏折你也看了,我交割军政要务,交出军权退还兵马,然后辞官归隐!——事了抚衣去,深藏身与名!”

    “明智之举,我支持你!”雪莲认真的点头,“慕白,说真的……我真为你不值!你为大唐出生入死立下盖世之勋,到头来却遭受这样的猜忌与杀身之险!就算、就算你真的起兵反了,那也是理直气壮!”

    “呵呵,何苦呢?”秦慕白轻松的笑了一笑,“其实皇帝也只是想在将来对我委以重任,才频频监视与试探于我。这只是出于谨慎,或者说是君王都有这样的心术手腕。虽然手段显得卑劣与小人了一点,他的出发点仍是器重于我。可惜,秦某人玩腻了!大唐从来不缺人才,少了我秦某人一个,天塌不下来。那些个名利权势啊,就让他们争来夺去头破血流好了,秦某人不稀罕,也就不奉陪了——时至今日,我秦慕白不欠大唐什么了,要走要留,我都是清楚明白,名正言顺。就算大唐的皇帝陛下坐拥四海治下万民,能决定任何人的生死,但他终究也是改变不了人心意愿的!”

    “走、坚决走!”雪莲斩钉截铁的道,“再留下来,谁能保证类似的事情不再发生?谁又能保证真有那一天,战无不胜的你,却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秦慕白舀起汤蛊中的最后一勺儿稀粥喝下,咂了咂嘴点头而笑,然后说了四个字——

    “夫人英明!”

第550章 君心似铁,父爱如山

    次日,秦慕白将花了几天时间才写好的奏折,用黄绸专奏的奏本重新滕写了一份,厚厚沓沓的一本如同书籍。然后,交由都督府的特使快马,呈递长安。

    秦慕白立于都督府的二楼窗边,看着四匹特使快马冲出兰州城,往东面绝尘而去。心中想道:如今这天下纷纷攘攘暗流汹涌,是平稳渡过还是一触即发,其实都只在一线之间。希望我的这封奏折到了长安,能够止息眼前的这所有纷扰,让大唐重归于宁静得享战后的和平与果实。

    “虽然从来没觉得我秦某人有多伟大,也从没想过要做什么救世主、大英雄。但是,我不想看到我与父亲及所有将士们辛苦打拼而来的成果,毁于眼前!”秦慕白深深的呼吸,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自语道,“我穿越千年而来到大唐,深深的爱上了这个时代与国度,并且身边有了深爱我、与我深爱的人;我不想大唐因我而蒙受任何的损失,也不想我的亲朋罹遭任何的灾难。”

    “结束吧!一切都该结束了!我想做的、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就在你们都以为我秦慕白即将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时候,我主动放弃手中的一切。”秦慕白脸上的微笑越发的轻松与淡然,“许多人可能都忽略了一件事情——战争的最终目的其实是为了和平,而不是作为升官发财的途径。接连的战争成就了我秦慕白的名声与权势,但这其实并不是我想要的。只有上过战场、亲历过杀伐的人,才会真正理会到生命的脆弱与可贵。一将成万骨枯啊!——那些用鲜血与生命堆彻起来的荣华富贵,其实是难以消受的;除非是我昧了良心,否则又怎会对它紧握不放孜孜以求?……”

    “我这几年,杀戮实在太多。若有机会,倒是想去长安皇城里的护国天王寺,请清善大师为我说禅解惑……阴德妃与玲儿,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

    夜已苍茫,大明宫蓬莱殿里,宫灯长明寂静无声。

    阴德妃母女伺候在李世民的病榻前,都是一脸憔悴。二人都看着静静躺在榻上的李世民,愁眉不展。

    “娘,夜深了,你去歇着吧!”高阳公主轻声道,“父皇这里,我来守着。待天亮了,娘再来换我去歇息。”

    “也好……”阴德妃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起身离开。

    几名随侍的宫娥与宦官也都换了班,在房内添加灯油做些杂务,全都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稍许过后,两名御医来查视了一下李世民的病情,熬了药放下,就都各自退走了。

    高阳公主看着昔日英雄盖世龙威簧簧的父亲,如今是这样病容憔悴,她心里一阵阵难过。左右宫妇准备来伺候李世民吃药,高阳公主看到父亲被她们这样“折腾”心里烦闷,于是将她们和宦官都斥出房外,自己亲自来喂。

    费了一番力气,高阳公主好不容易将李世民扶得半坐起身,背后枕了一个大枕头,然后一勺勺的给他喂药。李世民仍在昏迷之中,吞咽困难,药水淋淋漓漓的洒了一身,高阳公主暗暗骂着自己没用逞能又是一阵难过,泪珠子直落。

    好不容易喂完了药,高阳公主将李世民扶得躺下,自己也是又累又困,握着李世民的手趴在他的身边,昏昏沉沉的居然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高阳公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自己的头。开始她还没明白过来,迷迷糊糊的说了声“娘别摸我,我要睡觉了……”

    “玲儿,难为你了……”隐约间听到一个声音。

    高阳公主浑身一颤猛的醒神,抬头睁眼一看,李世民正一脸病态倦容的看着她,苍白的脸上还挂着微笑。一只大手正抬着,想必正是他刚才抚摸了高阳公主的头。

    “父皇,你醒了!”高阳公主扑进了李世民的怀里,喜极而泣!

    “是啊……”李世民轻轻抚着高阳公主的头,长长的叹息。

    高阳公主又是大喜:“父皇,你能说话了?!”

    李世民轻轻的拍高阳公主的头,脸上的微笑只有慈祥。

    “父皇!……”高阳公主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马上将这个好消息去告诉母妃!”

    “不用了。”李世民轻轻抚着高阳公主的脸蛋,替她抹去脸上的泪花,吃力的轻声道,“夜深了,你母妃睡了。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们了,就让她好生歇息吧!”

    “嗯!”高阳公主重重的点头,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朕昏迷的这些日子,是不是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啊?”李世民问道。

    高阳公主抹了抹泪花,一边给李世民掖被子一边道:“父皇,你刚刚才醒来,就不要过问这些了,好生养病吧!”

    “无妨,跟朕说说吧!”李世民微笑道,“朕,都已经是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高阳公主迟疑了片刻,见李世民态度坚决,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

    于是,高阳公主就将李恪遇刺一案的调查详情,御史大夫韦挺自尽一事,晋王李治的北巡失踪,以及秦氏兄弟自缚请罪,这些事情原原本本详详细细的,都跟李世民说了。

    一边说,高阳公主一边观察李世民的表情。见他的情绪一切稳定正常,才敢小心翼翼的继续往下说。

    听完后,李世民的反应也的确是平静,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事情,朕虽然昏迷了都或多或少的知道;就算不知道,也多半是预料之中。玲儿,你还要紧要的没跟朕说,是吗?”

    高阳公主咬了咬嘴唇,“父皇,我不想说!”

    “跟慕白有关的,你就不想说了吗?”

    “父皇……你都知道了?”高阳公主惊讶道。

    李世民不置可否的微笑,“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牵扯到你的爱郎?玲儿,不肯跟朕说,是有所顾忌吗?”

    “父皇!”高阳公主突然激动的道,“难道你相信慕白会造反?!这种子虚乌有危言耸听的事情,我不想说!!”

    “朕说了‘信’吗?”李世民淡然的微笑,“朕要是信不过他,就不会将大唐的半壁江山与多数兵马,都交给他了。”

    “那你还……”高阳公主说到一半,感觉自己的语气太冲太过激烈,于是换作了柔声道,“那父皇你怎么还让李靖统调京城兵马,对关西严加防范呢?”

    “玲儿,凡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李世民轻轻的拧了下眉头,说道,“朕病倒了,国家无主。这是非常时期,连朕的儿子都有人敢去行刺,谁能保证这时候没人在长安兴兵作乱?朕让李靖提点京城兵马加强防御,这是应急之策,是为了我大唐帝都的安全与朝野的稳定,并非是针对关西去的。”

    高阳公主一听,这解释也算合情合理。但一联想到现在外界风传的“关西秦慕白欲反”的谣言,她心里的疙瘩却是怎么也解不开。

    李世民见她愁容不展,微笑道:“玲儿,这么多年来朕待慕白如何,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明白吗?”

    高阳公主轻轻的点头,“父皇待慕白,就如同亲生儿子一般……”

    “是啊!朕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如果慕白是朕的亲生儿子,那该多好。”说到这里,李世民抬起手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大腿,叹息道,“可惜啊!虽说女婿胜半子,但终究是隔了一层;再加上我们之间的这君臣隔阂……朕信得过慕白,可是慕白信不过朕哪!”

    “父皇怎么这么说?”高阳公主有点不悦的皱起眉头,“慕白对大唐和父皇都是忠心耿耿的,从无异心!”

    李世民有点落寞的微笑,“那当时朕专程派褚遂良去兰州接你们小夫妻俩,为何只有你来了,慕白却未来?而且,你还只是孤身前来的,都没将你们的女儿带来。朕和你母妃,只是想看看你们,还有刚出生的小外孙女。作为父母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高阳公主自知有点理亏,咬着嘴唇寻思了一会儿,说道:“当时慕白已经率军远征了。小笛儿……刚出生不久,不堪旅途劳顿。皇儿不是早就给父皇解释过了吗?”

    李世民呵呵的笑,“玲儿,你心中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朕自己的女儿,朕也深为了解,你又何必狡辩呢?”

    高阳公主咬了咬牙知道蒙蔽不了,索性说道:“是!当时我是担心朝廷上有人忌惮慕白高震主,要削他兵权对他不利!我也担心,我此次来了长安能否再回到慕白身边,所以……”

    “玲儿说的‘朝廷上有人’,那个人是指朕吗?”李世民闭上眼睛面露苦笑,轻声道,“朕知道慕白一向聪明过人,他肯定也是有所预料,于是先下手为强率军出征了。至于你……至从你与房遗爱的闹婚一事后,朕在你心中的地位已是远远不及秦慕白了,对吗?”

    高阳公主怔了一怔,无言以对,沉默。

    “玲儿,你与慕白,都误解朕了。”李世民睁开眼睛,眼神凄迷又带伤感的看着高阳公主,说道,“朕召你们回来,一是因为朕与你母妃都想念你们了;二是,朕的确不想让慕白再亲征西域了。还有一层原因,其实也是最重要的,你想过吗?”

    “等等!”高阳公主眼睛一亮打断李世民的话,说道,“父皇,你为何不让慕白亲征西域了?”

    “打下吐蕃,他很累了,劳也够大了。”李世民并不掩饰,直言道,“将劳让一点给苏定方与薛仁贵这些属下,未必是坏事。玲儿,不是朕担心慕白高震主,也不是朕担心慕白会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朕,是在为你们的未来着想!”

    “怎、怎么说?”高阳公主一时迷茫了,问道。

    李世民苦笑的摇头,“玲儿你想想,现在朕仍旧在世,慕白再如何高,朕也不必担心。就如同,朕从来不没有忌惮打压过任何一位开国臣;但,一但朕龙驭归天了,不管哪位皇子接掌皇位,以慕白的绩名望,谁能镇得住他?又有哪位臣子能与他相提并论权衡制约?……不管哪朝哪代,独自尊大权倾朝野的臣子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这跟君王是否贤明圣德,关系不大!”

    高阳公主猛然一怔,惊道:“那……那现在慕白已经平定了西域,怎么办?”

    李世民摆了摆手,“别担心,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朕不是还没驾崩么?”

    “父皇……你不要说这种字眼!”高阳公主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其实朕要你们回长安的另一层用意,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李世民拧了拧眉头,认真的看着高阳公主,说道,“朕想就立储一事,问一问慕白的明确态度!”

    高阳公主再度大惊!

    “父皇……这种事情,为何要问慕白?”

    “怎么能不问呢?”李世民反问一句,然后自答道,“朕遍观朝野,随朕一起开国立邦的大臣将军们,老的老死的死,没剩下几个了。活着的都年岁已高,朕一但殡天,他们也多活不了几年。朝野上下军政两界年轻一辈的后起之秀中,慕白无疑是能力最强、劳最大也最有声势名望的。朕是想,让他作为左膀右臂来辅佐朕选立的新君。所以,这个新君首先必须是慕白认同的;但光是慕白认同也不行,也得其他的重臣们认同。双方若有分岐,朕就得趁有生之年,花时间下力气来努力调和——这难道不对吗?同时,这也是朕提前召慕白回朝的原因——他不能一人独占太多军,导致将来朝野之上无人能与之匹敌抗衡。朕,是为了他的长远未来着想啊!”

    “父皇!……”高阳公主听明这一切,心中恍然大悟,扑到李世民的怀里痛哭失声,“原来你用心如此良苦,我们都误解你了!”

    “哎!……世人皆道君王好,又有谁知,为君不易?”李世民轻轻的抚摸着高阳公主的脸庞,悠然道,“君心似铁,有时候的确是必须冷面寒心六亲不认。但朕,既想做一个好皇帝,也想当一位好父亲。你与慕白,还有你的太子大哥,三哥吴王、四哥魏王与九弟晋王,都不明白朕作为一名父亲的……良苦用心!”

    “父皇,我现在懂了!”高阳公主泣不成声,“父爱如山!如山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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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介绍:
贞观大唐,江山如画;长安风流,美人倾城。
妖孽与英雄相惜,才子共佳人起舞。
香闺罗帐,金戈铁马,闻琵琶惊弦寂动九天。
……
这其实是一个,哥拐携整个时代私奔的故事。长安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安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安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