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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1章 波澜再起(一)

    九月初六,再次开始的清欠事宜已是进行了十天整,除了九月初一那场激烈交锋之外,其余日子都算是波澜不惊,但凡被传唤到户部的官员,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都老老实实地签署了还款合约,更有不少亏空额度小的干脆直接借钱一举还清了事,差使办得顺溜,不止三爷父子心情大好,就连户部上上下下也都士气大涨,清欠的进度也就跟着提前了不老少,再有那么三两月的时间,清欠一事大体上也就可以告一个段落了,剩下的事儿就是照着合约追债,也就用不着三爷父子再在户部蹲守了的。

    差使办得顺手固然是好事一件,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敢掉以轻心,特地向上书房请了个长假,每日里都陪着三爷在户部里呆着,也就只是趁闲时回了几趟工部,将积压的事宜处置上一番,好在工部那头有沈河等一干弘晴亲自提拔起来的心腹顶着,倒也没出啥大乱子,只是苦了弘晴两头跑,这日子过得当真有些疲得慌,这不,大中午地,又在工部衙门里忙活上了。

    “春山(沈河的字),这几分文档你且拿去归了档,剩下的,就由本贝勒拿到户部去核销好了。”

    弘晴趴在文案上,细细地将积压下来的十数份文档都一一过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方才一一署名签押,好一通忙碌下来,额头上都已是见了汗,却也没去理会,指点着搁在左手边的一叠文档,声线略带沙哑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下官这就去办。”

    沈河原本是都水清使司的边缘人物,尽管挂着郎中的头衔,可实际上却是闲人一个,也就是弘晴扳倒了萨穆哈叔侄俩之后,他才被弘晴亲手提拔到了都水清使司的正印郎中的位置上,正是有着这层知遇之恩在,对于弘晴的命令,沈河向来是无有不从的,此际一听弘晴如此吩咐,自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抱起文档,便要向外行了去。

    “哎呀!”

    沈河抱着文档方才刚走到门边,正要抬脚迈过门槛,冷不丁外头急冲进了个人来,一头便撞在了其身上,力道极猛,沈河措不及防之下,顿时便被撞倒在地上,手中的文档也洋洋洒洒地飘了一地都是,当然了,来者也没讨到便宜,同样被撞了个屁股蹲儿。

    “三儿,你个毛躁小子,急着作死么?”

    弘晴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想着趴文案上小睡一阵,这一见刘三儿跟沈河猛撞在了一起,心下里自是极为的不悦,寒着声便喝叱了一句道。

    “小王爷,事情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刘三儿顾不得屁股生疼,一咕噜翻身而来,猴急地窜到了弘晴身旁,急吼吼地便嚷了一嗓子。

    “嗯?说清楚点,究竟出了甚事来着。”

    一见刘三儿惶急如此,弘晴的眉头立马便紧锁了起来,没好气地喝叱道。

    “啊,回小王爷的话,是都察院那头出事了,葛台合的婆娘领着几个孩子在那儿叩头要告御状呢,说是小王爷您逼迫过甚,竟致葛台合含冤自尽了,要陛下给个说法出来,眼下有不少官吏都聚集在那儿看着热闹,情形不对啊,小王爷,您赶紧拿个主意罢。”

    这一见弘晴着恼,刘三儿自不敢怠慢了去,顾不得喘上口大气,急吼吼地便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

    该死,果然来了!

    一听刘三儿如此说法,弘晴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瞬间便意识到这是八爷一方的反击,稍有应对不当的话,去岁的**********未必没有重演之可能,面色一变,也顾不得多问,霍然起了身,抬脚便向都察院方向疾步赶了去……

    “唉,天可怜见的,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丢下这孤儿寡母的,该怎生过得下去啊!”

    “是啊,唉,都是被清欠闹的,造孽哦!”

    “慎言,慎言啊,这世道风气不正,乱说乱动可不成,小心被言官给告了。”

    “屁的慎言,人都死了,还不让人说几句,这还有天理不?”

    ……

    时值午休时间,各衙门的大小官吏们自都无公务在身,都察院一出状况,自是全都闻风涌了过去,待得弘晴率李敏行等人赶到之际,都察院衙门口处已是挤满了人,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说啥的都有,矛头大多直接便指向了清欠事宜,显见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小王爷,这味道不对啊,可要赶紧去请王爷来?”

    弘晴到了现场之后,并未挤进人堆里,而是站在场边,眉头紧锁地思忖着对策,站一旁的刘三儿见陆续赶来的官吏越来越多,心不由地便虚了,忙小心地凑到了弘晴身旁,低声地建议道。

    “不必了,先看看再说。”

    事情都已闹到这般大之地步,弘晴不相信三爷会没得到信息,之所以不露面,不外乎不方便罢了,既如此,又何必专程去请。

    “啊,是,哥几个都精神点,别让人挤着了主子!”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刘三儿自不敢再多啰唣,只是见人潮滚滚而来,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担心,这便回头招呼了李敏行等人一番,指挥着众人将弘晴牢牢地护卫在了正中。

    怎么办?

    这才几分钟的时间而已,都察院门口已是聚集了近千人,这等架势一出,弘晴的额头不由地便见了汗,心念电转,试图找到个解决的办法,奈何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心一急,额头上的汗水顿时便涌得更汹了几分。

    “为何尽皆麋集于此,考功司众人听着,将所有在场官员一律记档!”

    就在众官吏们一边看着热闹,一边瞎扯不休之际,却见吏部尚书张廷玉领着十数名吏部官员匆匆而来,一声呵斥之下,原本正兴奋无比的众官吏们顿时便作了鸟兽散,只一刹那间,都察院衙门口已是就此空旷了出来。

    “张大人,多亏您来了,若不然,本官怕是要控制不住场面了。”

    人方散去,原本站在衙门口处的左都御史温达顿时大松了口气,也不理会跪在衙门口处的葛台合遗孀如何啼哭,疾步迎到了张廷玉的近前,伸手抹了把汗,满脸诚挚地谢了一句道。

    “温大人客气了,事既了,您且自忙去好了。”

    张廷玉虽是驱散了看热闹的众官吏,可显然并不打算参合到葛台合之死的事情中去,面对着温达的谢意,也就只是简单地应付了一下,领着手下官员转身便向走,丝毫不给温达留下借力的机会。

    “厄……”

    温达宦海经营几十年,还真就没遇到过似张廷玉这般谨慎的主儿,他本还想着拉着张廷玉一道过问案情的,却没想到张廷玉说走就走得个没了影,登时便被噎得个面红耳赤不已。

    呵,温老爷子这回可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喽,那张廷玉多谨慎的个人,您老要想将他圈进是非里,门都没有!

    围观人群既已散了去,**********也就没了重演的基础,弘晴不安的心也就此平和了下来,入眼见到温达吃瘪的这一幕,心中不禁暗自好笑不已,只是并未带到脸上来,飞快地平缓了下思绪,缓步行上了前去,很是客气地拱手为礼道:“温老大人请了。”

    “哦,下官见过小王爷,您来得正好,唔,这桩案子似与您有关,叶赫那拉氏将您给告了,此事非小,下官职责所在,状子怕是不得不接了。”

    温达的儿媳一直在捣鼓着其幼女与弘晴订婚的事儿,温达虽是不曾过问太多,但却已是首肯了的,此际见得弘晴行了过来,心中难免有些古怪之感,好在订婚一事尚未落实,彼此间倒也算不得亲戚,温达说起话来,倒也没太多的顾忌。

    “温大人,您要给妾身做主啊,就是他,就是他逼死了我家男人,天啊,这叫我孤儿寡母怎么活啊,温大人,您要秉公办案啊,妾身冤啊……”

    没等弘晴回话呢,原本跪在衙门前低声啼哭的叶赫那拉氏已是奋然而起,跌跌撞撞地行了几步,而后又重重地跪倒在了温达面前,一边嚎啕大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指控着弘晴,其几个年岁不大的孩子也跟着冲了过来,大哭小叫不已,而唯恐弘晴受冲击的一众王府侍卫们则纷纷上前,将弘晴护卫了起来,一时间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退下!”

    弘晴这么些年下来,大场面早经历了不少,又怎会在意叶赫那拉氏这么点小疯狂的,一摆手,将李敏行等人尽皆屏退,而后从容地朝着温达拱了拱手道:“温大人不必介怀,一切按朝规办了去便是了,既是有人告了本贝勒,那本贝勒便暂且回避一下好了。”

    “如此甚好,多谢小王爷体恤。”

    温达还真担心弘晴当场发飙的,这一见弘晴神情如常,心遂安,可也不敢轻忽了去,忙抱拳还了个礼道。

    “温大人且自忙罢,告辞。”

    弘晴连看都不曾看叶赫那拉氏一眼,交待了句场面话,便即领着人向广场对面的户部行了去,身形虽挺拔依旧,脚步却是不免稍促了些。

第212章 波澜再起(二)

    味道有些不对啊,看样子老四这回又跟老八一伙子搅一锅里去了!

    户部就在都察院的正对面,中间隔着个**广场,说起来也没多远,弘晴走得急,不多会便已行进了户部衙门,只是方才转过大堂,立马便察觉到了户部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头,倒不是众官吏们有甚太过放肆的举措,可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景象比比皆是,望向弘晴的眼神也大多闪烁不已,这显然不是啥好兆头来着。

    “孩儿见过父王,见过四叔。”

    弘晴没去理会户部官吏们的窃窃私语,一路急行地便直奔向三爷的临时办公室,方才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入眼便见三爷与四爷正默默相对而坐,气色都不甚好,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晴儿,外头情形如何了?”

    三爷先前显然与四爷谈得不是太愉快,这会儿脸色依旧阴沉着,哪怕见到弘晴进来,也不曾稍缓,叫起的声音里自不免带着几分的阴霾。

    “回父王的话,张廷玉、张大人已驱散了围观众人,事已稍平,另,温大人已接下了状纸,想必此际也差不多该禀到皇玛法处了。”

    虽不清楚三爷先前与四爷究竟是如何闹出的生分,可在弘晴想来,十有**便是因着叶赫那拉氏告御状而起的,此乃预料中事,却也不足为奇,自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面对着三爷的询问,也就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道。

    “嗯,那就看皇阿玛如何裁定好了,四弟,你说呢?”

    三爷并未对弘晴的话加以置评,而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将问题抛向了缄默不语的四爷。

    “这个自然,小弟别无异议,今部里人心不稳,小弟就不多耽搁三哥了,这就去稳上一稳,告辞。”

    四爷自是看得出三爷对自己的不满,但却显然并不放在心上,一向刻板的脸上挤出了丝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微笑,丢下句场面话,也不管三爷作何感想,施施然地便走了人。

    “哼,蛇鼠一窝!”

    三爷并未起身去送四爷,眼神阴冷地死盯着四爷的背影,直到四爷转出了屏风,三爷方才恨恨地低声骂了一嗓子。

    “父王,四叔可是来说叶赫那拉氏告御状一事的么?”

    四爷既去,弘晴也就没了顾忌之心,这便声线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嗯,那厮说部里人心惶惶,恐有骤变,建议阿玛先将清欠一事暂停了,等皇阿玛有所决断再行定夺。”

    三爷对弘晴素来信重,自是不会有甚隐瞒,阴沉着脸便将四爷的来意道了出来。

    “果然如此,父王,事情怕没那么简单,若是孩儿预料得不差的话,叶赫那拉氏这么一闹不过只是前戏而已,后头还有大乐子在。”

    一听三爷说得如此怒气冲冲,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下了个令三爷倒吸了口凉气的判断。

    “嗯?此话怎讲?”

    早几天弘晴便曾说过四爷、八爷两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三爷也已是信了的,本以为叶赫那拉氏告御状一事便是那两方谋划出来的重击了,却没想到大头还在后面,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面色不由地一白,双眼圆睁地望着弘晴,惊疑不定地追问了一句道。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叶赫那拉氏这么一闹,皇玛法自是不能坐视不理,若不然,下头一闹腾起来,后果恐有不堪,而这,恰恰是八叔等人等候已久的时机,不消多,只须那些个签押了还款合约的狗才们联名上个本章,拿迟迟不见动静的曹家为由头,行翻盘之事,倘若我等无备,必陷其彀中,至于而今么,却是无须过虑那么许多,父王只管坐观闹剧便成。”

    弘晴很清楚三爷在担心些甚子,但却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自信十足地点破了八爷那头所安排的后手。

    “嗯,那就等着也……”

    一听弘晴点破了八爷的后手,三爷的心立马就安了下来,只是话尚未说完,就见李敏铨疾步从外头行了进来,三爷也就此收了口,目露疑问之色地扫了过去。

    “启禀王爷,秦公公来了,说是陛下有口谕给您。”

    这一见三爷眼神不善,李敏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一躬身,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

    事情既已闹开,老爷子自然不可能漠视,这一条,三爷心中自是有数得很,自不会因秦无庸的到来而有甚讶异之处,也就只是淡然地应了一声,一抖大袖子,缓步行出了办公室,向衙门口走了去,弘晴见状,也没多说甚子,抬脚便跟在了三爷身后……

    “儿臣(孙儿)叩见皇阿玛(皇玛法)!”

    果然不出三爷所料,秦无庸就是来宣召三爷、四爷并弘晴一道去养心殿面圣的,待得一行人等赶到了养心殿,入眼便见老爷子高坐上首,而九爷正躬身立于殿中,似乎正在与老爷子君臣奏对着些甚子,三人不敢细听,忙不迭地抢到了御前,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老爷子神情淡漠地扫了三爷等人一眼,无甚表情地叫了起,显然心中对三人皆有不满之意在。

    “儿臣(孙儿)谢皇阿玛(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见老爷子声色不对,心思各异的三人心头都不禁为之一沉,但却不敢有旁的表示,齐齐谢了恩,各自站了起来,谨慎地退向两旁,尽皆垂手而立。

    “接着说。”

    老爷子没多理会三爷等人的谢恩,目光很快又落在了九爷的身上,语调淡然地开了口。

    “是,皇阿玛明鉴,儿臣先前说了,众官员们之所以会对清欠一事普遍不满,倒不是还不还亏欠的事儿,根子当在不公之上,若是曹家这个亏欠大户一无动静,却追比他人,实有失公允,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古以来,莫不如此,故,儿臣以为此乃三哥失职所致,不可不察也,还请皇阿玛圣断。”

    在三爷等人进殿之前,九爷显然说的便是叶赫那拉氏告御状的事儿,这会儿哪怕三爷已到了场,九爷也没啥忌讳,照样是一刁状告了上去,毫不客气地将“失职”的罪名扣在了三爷的头上。

    “嗯,尔等都说说看,今儿个一事当如何个了局?”

    老爷子并未对九爷的刁状加以置评,而是环视了一下殿中诸人,声线平淡地问了一句道。

    “启奏陛下,微臣以为九阿哥所言颇为有理,治世之道,在于公允,今,诚亲王既已领旨督办曹家亏空一事,却迟迟不见有所行动,自难怪诸臣工不满于心,至于葛台合之死么,倒也未见得便是受迫所致,或许别有蹊跷也说不定,终须得彻查一番,方可稽得真相,此微臣之浅见耳,还请陛下圣裁。”

    老爷子话音刚落,就见一白发苍苍的老臣从旁闪了出来,高声附和了九爷一把,赫然竟是刚从直隶总督任上调回朝中任文渊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的李光地。

    我勒个去的,这该死的老梆子,还真是有够狠的!

    一见李光地率先跳了出来,弘晴的牙根立马便有些发痒,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很清楚李光地之所以会在此时落井下石完全就是公报私仇来着,根子么,自然是出在陈老夫子的身上,怕的便是三爷一旦得势,会跟其算当年陷陈老夫子于不义的旧账,这一逮着了机会,还真就往死里坑弘晴父子俩。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李老大人所言甚是,儿臣门下奴才葛台合虽是不屑,却也断不容人随意欺辱了去,此事当得彻查到底!”

    李光地话音刚落,老十也跟着冒了出来,一派义愤填膺状地附和了一句道。

    “皇阿玛在上,儿臣以为十弟所言殊为不妥,三哥自奉旨清欠以来,并无差池,那葛台合自身不正,不单亏空国库不还,反倒将借之国库的银两私放商户以牟暴利,纵使不畏罪自尽,也在必诛之列,其死不足恕其罪,安能以此怪罪于三哥,儿臣实不敢苟同也!”

    老十这么一嚷嚷,跟三爷走得最近的七爷可就有些看不下去了,大步从旁闪了出来,毫不客气地高声反驳了老十一把。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七弟所言甚是,三哥自奉旨清欠以来,始终兢兢业业,所行诸般事宜皆以法度为准绳,何来欺辱之说,此诚十弟构陷也,当彻查其过!”

    七爷这么一站出来,五爷也不甘落后,同样是毫不客气地反诘了十爷一番。

    “七哥这说的是甚话来着,莫非小弟门下就这么平白被人逼死么?岂有此理,我等为人主子的,若是不能为门下奴才伸冤,这主子也不必当了!”

    一见五、七两位阿哥齐齐冒出来反驳自己,十爷当即就火了,也不管啥场合不场合的,扯着嗓子便嘶吼了起来。

    得,这回好了,正主儿都不曾露面呢,一群帮闲的阿哥们已是就此吵成了一团,老爷子原本尚算平淡的脸色顿时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

第213章 波澜再起(三)

    “老三,你来说,朕交待的差使你都办得如何了,嗯?”

    老爷子被一众阿哥们的争执吵得头都大了几圈,实在是不想再让众人这般没完没了地争将下去,这便不耐烦地一挥手,止住了众阿哥们的激辩,目视着垂手立在一旁的三爷,声线阴冷地喝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自打领了差使,向不敢轻忽了去,时至今日,清欠进度已是近半,所有应招而来之诸般官吏皆按皇阿玛旨意签押还款合约,个中并无偏差,儿臣所言句句是实,还请皇阿玛明察。”

    三爷早就料到老爷子会问到自己,心中有数之下,自是并不慌乱,可还是作出了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疾步抢到御前,恭谦地应答道。

    “句句是实?那朕问你,曹寅的亏空尔可办好了,嗯?”

    老爷子今儿个是在午休时被唤醒的,心情本就不是太好,再被众人这么一闹,自是更坏上了几分,加之本就有心打压一下三爷,问起话来么,声气自是好不到哪去。

    “好叫皇阿玛得知,自打领受了追比曹家一事,儿臣连夜便已将各项事宜都已通知了曹大人,承蒙曹大人不弃,已是应允了儿臣之所请,所差者不外枝节耳,近日内必可拟定正式还款文本,儿臣实不敢有负皇阿玛之所嘱。”

    面对着老爷子的冷脸,三爷心中虽是有些把握,可毕竟事情尚未定盘,却也当真不敢将话说得太死,也就只能是作出一副委屈状地解释了一番,话语里还是为自身留下了些转圜的余地。

    “三哥说得倒是很轻巧,嘿,曹家欠着的可是六十万两之巨,他曹寅就算再能,拿甚来还?三哥这等虚言怕不是有欺君之嫌罢?”

    正因为三爷的话没说死,自不免显得有些心虚,素来就瞧三爷不顺眼的老十可就憋不住了,也不等老爷子发话,便阴测测地从旁插了一句道。

    “三哥不是在说笑罢,六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莫非您自己掏腰包帮着曹家填了去?”

    九爷同样不想放过这等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跟着也发出了质疑之言。

    “陛下,老臣以为诚亲王办差心切,也是为尽忠职守,纵使有些偏差,也是说得过去的。”

    比起九、十两位阿哥的赤膊上阵来说,李光地显然要高明了不少,一脸惋惜状地感慨着,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在为三爷开脱,可实际上却是要将三爷往死里逼——倘若三爷不能拿出跟曹家达成协议的证据的话,三爷前面所言显然就有了欺君罔上之嫌疑,就算不死都得脱上层皮的。

    “老三,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老爷子之所以将曹家这么个烫手山芋踢给三爷,其实只是想打压一下三爷罢了,并未真的指望三爷能解决得了曹家的难题,本想着待得清欠差使办得差不多了之际,再行将曹家的事儿专案处置一番,这等想法无疑是好的,却不料葛台合居然自裁死谏,又惹出了诸多官员联名上本弹劾三爷办事不公,弄得老爷子也没了法子,到了这当口上,也就只能是将错就错了的,这是要将责任硬生生地往三爷身上压了去。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确与曹寅达有所接触,按其所言,其所欠之六十万两亏空当分五年还清,第一年还四万两银子,次年还六万两,而后三年还清所有余额,概因兹事体大,牵涉极广,儿臣实不敢草率行之,尚在斟酌之中,故,并不敢呈报御前,还请皇阿玛明鉴。”

    三爷一者是要狠坑四爷、八爷一把,二来么,尽管对弘晴报来的消息深信不疑,可毕竟还款合约尚未真儿个地签订下来,三爷自是不愿将话说得太满,哪怕此际老爷子已是有了震怒的迹象,三爷的回话依旧有所保留。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三哥不会真以为这等轻巧话就能哄了人去,嘿,皇阿玛圣明着呢,三哥您还是老老实实认错的好。”

    老十就是个糙性子,自以为抓住了三爷的痛脚,哪肯让三爷就这么蒙混过了关去,言语间狠狠地贬损了三爷一通。

    “四哥,您也在户部,可曾听闻曹大人有还亏欠之计划否?”

    九爷也想着打落水狗,不过么,他却是不想让四爷置身事外,这便假作惊疑状地吭哧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将四爷也拖下了水。

    “皇阿玛明鉴,儿臣确实不知此事。”

    一听九爷如此说法,四爷的脸当即就黑了下来,本不待理会,可一见到老爷子的目光扫了过来,四爷却是不敢视而不见,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嗯?”

    四爷这话一出,几乎已是坐实了三爷虚言欺君的罪名,老爷子虽不曾加以置评,可阴冷的哼声里的不满之意味已是浓到了极致。

    “皇阿玛在上,儿臣以为此际并非追究责任之时,当以安抚百官之心为要,久拖恐有变矣,还请皇阿玛圣裁。”

    眼瞅着三爷已是难有翻身的可能,八爷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从旁闪了出来,一派公心状地进言了一番,说是不急着追究责任,可实际上却是往死里坑三爷,此无它,要想安抚百官,显然需要一个替罪之羔羊,这人选除了三爷之外,更有何人?

    差不多了,该收网了!

    这一见四爷、八爷都已先后跳了出来,始终默默无语地站在一旁的弘晴可就来了精神,从旁大步行将出来,朝着老爷子便是一躬,满脸诚恳状地开口道:“启禀皇玛法,与曹寅苟洽一事乃是孙儿奉父王之命所为,如今协议虽有,却尚有些细节待定,孙儿本想待得诸般事宜皆妥之后,再报与皇玛法知,今,既是诸位叔叔心急于此,孙儿也不敢再行迁延,是与不是,曹大人一到便可知根底,还请皇玛法明察。”

    “来人,宣曹寅觐见!”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不像是在说假,老爷子的眼神里立马有道诧异的精光一闪而过,可也没多问,只是一挥手,下了旨意。

    “喳!”

    老爷子金口这么一开,侍立在一旁的秦无庸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便奔出了养心殿,一路向皇华驿急赶而去。

    “臣,江宁织造曹寅叩见陛下!”

    秦无庸去后,殿中诸般人等连同老爷子在内,都失去了谈论的兴致,大殿里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半个时辰刚过,就见曹寅在秦无庸的陪伴下从殿外匆匆而入,疾步抢到御前,恭敬万分地大礼参拜不迭。

    “平身罢!”

    老爷子显然等得有些疲了,叫起的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倦意。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是叫了起,曹寅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按着朝规谢了恩,而后躬身立在殿中,一派恭听训示之架势。

    “子清(曹寅的字)来得正好,朕听闻尔已与晴儿就还清亏空一事达成共识,不知可有此事么,嗯?”

    老爷子此际心正烦,自是无心寒暄,直截了当地便直奔了主题。

    “回陛下的话,确是如此,只是……”

    曹寅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方才开口应答了一句,只是话却并未说完,留下了个尾巴。

    “嗯?只是个甚?说清楚了。”

    老爷子显然对曹寅这等吞吞吐吐状颇为的不满,眉头一皱,已是不耐地追问道。

    “陛下明鉴,这几日里弘晴世子已与微臣商榷多回,就还清亏空一事,已大体达成一致,微臣任上亏空的五十九万七千八百两银子将分五年还清,年底前先还四万两,明年年底还六万两,余下款项再分三年厘清,只是今明两年之还款微臣可以自己做主,后头的近五十万两却须得有陛下恩旨,非微臣敢擅为也。”

    这一见老爷子声色不对,曹寅的身子立马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但却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忙不迭地将还款计划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恩旨?尔须得甚恩旨,且说来与朕听听。”

    一听曹寅如此说法,老爷子的好奇心顿时大起了,先是疑惑地瞥了弘晴一眼,而后一扬眉头,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这……”

    当初弘晴所言的法子虽是能还清亏空,可说到底却还是有些上不得台面,曹寅原本想私下里跟老爷子商议的,却没想到会在今日这等场合下合盘端出,自不免有些迟疑了起来。

    “皇玛法,此事乃是孙儿所拟,还是由孙儿来详述为妥,肯请皇玛法恩准。”

    弘晴很清楚曹寅在为难些甚,也不想看着其受窘,这便从旁闪了出来,高声请命了一句道。

    “讲!”

    这么些年下来,老爷子也算是习惯了弘晴时常冒将出来的奇思妙想,倒是没责编弘晴的孟浪出列,略一沉吟之下,还是给了弘晴详述一番的机会。此言一出,四爷、八爷等人的脸色可就都有些个变幻不定了起来。

第214章 波澜再起(四)

    “启禀皇玛法,孙儿在河南时曾上了漕运变海运之折子,内里曾言及澳门船厂之事,今,首批八艘漕船已同时开工建造,陆续还有船坞在建,预计到明年此时,第一批漕船已可下水试航,后年预计有漕船三十余艘可资调动,以之应付漕运,足可完半数之漕粮,待得三年后,计可有大型漕船六十余,是时,漕粮改运为海当可全面实施,然船厂却不可空置,孙儿打算再造大型海船数十,以为海外贸易之用,贸易货物当以丝绸、瓷器为主,承蒙曹大人不弃,愿为孙儿筹集丝绸,以此为股,分红所得即可为还亏空之款项,概因此事尚在商榷之中,故未及时报与皇玛法知,实孙儿之过也,若能得皇玛法恩旨,准孙儿便宜行事,曹大人之亏欠还清不难也。”

    对于曹家亏空的事儿,弘晴早就有了腹案,这会儿说将出来,自是不慌,一番长篇大论下来,条理清晰得很。

    “荒谬,你怎知海外贸易便能盈利,若是不能,曹家的亏空还还是不还?”

    老十一向最忌恨弘晴,加之根本不信海外贸易能有巨利,也不等老爷子发话,便已是阴测测地从旁讥讽了一句道。

    “十叔若是不信,大可跟小侄对赌如何?”

    对于老十这等粗人,弘晴自是从不放在心上,哪怕此际乃是在御前,弘晴也没给其留甚面子,微微一笑,针锋相对地提议道。

    “咕噜……”

    这些年来,老十在弘晴手中的亏可是吃得多了,别看外表横着,其实内心里全是虚,色厉内荏之下,又怎敢就此接下了赌约,可待要拒绝么,却又得跌了面子,当即便尴尬得只剩下狂咽唾沫的份儿。

    “晴儿,安能对你十叔如此无礼。”

    一见老十又被弘晴给憋住了,三爷心中笑意狂涌,当然了,在老爷子当面,三爷却是不敢笑将出来的,不单不敢笑,还得赶紧绷着脸出面训斥了弘晴一把。

    “小侄失言了,还请十叔海涵则个。”

    欺负老十这等货色,实在谈不上有甚成就感可言,左右刺也刺了,将就着道歉上一下,也真算不得啥大不了的事儿,在这点上,弘晴可是自觉得很,三爷一吩咐,他立马便躬身致了歉意。

    “哼!”

    弘晴不道歉还好,这一道歉,登时便令老十面皮涨得个通红不已,心中怒火中烧,却偏生又发作不得,也就只能是冷哼一声了事。

    “皇阿玛,儿臣以为此事恐大有不妥,晴儿能有襄助曹大人之心怕不是好的,然,我大清律令明文规定,在职官员不得与商有涉,怕的便是与民争利,此例若开,恐后患无穷也!”

    眼瞅着三爷父子一唱一和地将老十憋得难堪至极,九爷可就稳不住了,这便从旁站了出来,朝着老爷子便是一躬,一派忧国忧民状地出言进谏了一番。

    “九叔此言差矣,若是市货于内,确有与民争利之嫌,然,市于海外,所得之利皆来自蛮夷,何来与民争利哉?反倒是大利民生也,岂不见出去的是丝绸、瓷器,流进的却是真金白银,不仅百姓能得利,朝廷也可得其税,何乐而不为哉?窃以为,若是能以八旗之名,组商船队,建八旗商号,或可稍缓八旗渐困之苦厄也。”

    旁人不知海外贸易的重要性所在,弘晴却是深知根底,几句话便驳得九爷悻悻然地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晴儿既言海外贸易有大利,朕且问你,利有几何哉?”

    老爷子并非狭隘之人,恰恰相反,其眼界开阔得很,自是知晓海外贸易风险虽是不小,可利润却也丰厚得很,若不然,他也不会在康熙三十年重开海禁,当然了,海禁虽开,老爷子却从不鼓励海外贸易,究其根本么,除了重农重商之争议难免之外,更多的则是并不曾真正知晓海外贸易的厚利究竟厚到了何等程度,此际见弘晴在那儿说得欢快,还真就起了考校一下弘晴的心思,这便一挥手,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曾派人专程到广州了解过行情,也曾与红毛国人(西班牙与葡萄牙都被大清称为红毛国)详细谈过,对此,不敢言了若指掌,却也颇有心得,大体来说,一匹绸缎在苏杭不过十两上下,可运抵南洋便可卖得百两左右,其间约莫十倍之利差,而瓷器更盛,一套中品碗碟瓷器在江南不过区区三两银子而已,可运至南洋,便足可得四十余两之巨,且红毛国人之商号遍及海外各蛮国,其需求量极大,销路实无须担忧也。”

    自打两年多前定下了发展海外贸易的战略之后,弘晴可是没少花精力去打探南洋以及东瀛一带的势力分布以及贸易规模,旁的不说,光是收集起来的资料就足以装上一大箩筐的,这会儿说起海外贸易的展望来,自是信心十足得很。

    “十倍利么?倒是不少了,说说看,那八旗商号又是怎个说头?”

    老爷子对海外贸易之厚利本就略有所知,此际听得弘晴如此说法,倒也不是很惊奇,不甚在意地点评了一句之后,便即转开了话题。

    “皇玛法明鉴,此乃孙儿一个小小的想头,那便是以各旗名号积资入股,组建商号,参与海外贸易一事,孙儿可提供商船并水手,以贸易所得之红利接济苦困者,或可缓解户部之压力,此事眼下不过一构思耳,能否行之,孙儿并不敢言实。”

    弘晴之所以提出“八旗商号”这么个概念,固然有着将八旗拧成一股绳的想法,可这并非重点,而是另有妙用,当然了,此等妙用尚不到揭开谜底的时机,弘晴也没打算在此时说破。

    “荒谬至极,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此乃误国之道也,万不可行,且似此言论有刁买人心之嫌,其心叵测,当重处!”

    四爷这些日子可是被三爷父子“欺负”得惨了,刚才又被坑了一把,这会儿正自满腹怨气,一听弘晴这等离经叛道的想头,哪还忍得住心中的怒气,也不等老爷子有所表示,便已是大步行出,亢声提议了一句道。

    “四叔何出此言,八旗者,乃我大清之八旗也,社稷之根基,但凡有利八旗者,无不为善,莫非眼下八旗之苦困四叔未曾见耶?”

    弘晴就一刺猬,又岂是那么好惹的,四爷这么一跳出来,弘晴可就不客气了,毫不留情地反诘了其一把,虽未言明,却暗示四爷前番整顿八旗之所以惹出乱子,便是因罔顾八旗利益所致。

    “尔这是狡辩,以商贾之铜臭污我八旗之清誉,是何居心?”

    被弘晴这么一挖苦,四爷的脸色顿时便难看到了极点,话也就越说越是严厉,就差没指着弘晴的鼻子骂叛逆了的。

    “四叔当真好煞气,然公道自在人心,此举可行不可行,却不是四叔说了能算的,商贾者,虽小道也,却也是国之不可或缺者,岂不闻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么,若无商贾南北贩卖,四叔身上所着之丝绸何来?家中饮用之茶酒又何来?莫非皆是四叔亲力造酿而得的么?”

    若论口舌之利,弘晴向来就是顶儿尖的高手,一连串的反问下来,当真犀利得很,直气得四爷眼冒金星不已,有心要搬出圣人语录来辩,可气恼之下,脑子已乱,竟自被憋得个面色铁青不已。

    “够了,尔等忘了君前不得失礼么,嗯?”

    眼瞅着四爷与弘晴当庭干上了,老爷子的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冷冷地一哼,不悦至极地喝叱了一句道。

    “皇阿玛息怒,儿臣失礼了。”

    “皇玛法息怒,孙儿放肆了。”

    老爷子这么一发作,四爷与弘晴自是不敢再多争执,忙不迭地各自请罪了一句道。

    “罢了,朕也懒得跟尔等计较,海外贸易一事风险重重,未见成效前,说甚八旗商号不过是奢谈而已,自当不得准,再议!”

    老爷子没再多责备二人,淡漠地挥了下手,便给出了个含糊的结论。

    “是,孙儿遵旨!”

    旁人或许听不出老爷子话语里的潜台词,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根底,那意思不过是让弘晴先做出了成绩再来谈八旗商号的事儿,而这,显然是弘晴乐见之局面,应答起来自是爽利得很。

    “嗯,曹寅!”

    老爷子只扫了弘晴一眼,便已知弘晴明白了自个儿话里的隐藏用心,老怀自是大慰,可也没多言,侧头望向了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的曹寅,沉声点了名。

    “微臣在!”

    曹寅浑然没想到今儿个会有如此激烈的争执场面出现,心下里的不安已是浓到了极点,这会儿听得老爷子点名,身子不由地便是一个哆嗦,但却不敢稍有耽搁,赶忙躬身应了一声。

    “尔既是要恩旨,朕便给你一道恩旨,准尔与晴儿协办海外贸易一事,望尔能善自用心,早日将亏空填上。”

    大半天的议事下来,老爷子显然是倦了,也没再多啰唣,给出了道恩旨之后,也不等曹寅谢恩完毕,便即起了身,缓步转入了后殿之中,一场激烈的议事到此便算是告了个终了。

第215章 急谋抽身

    “晴儿,你今日实是孟浪了些,你四叔就那犟脾气,你又何苦与其争执不休,徒惹皇阿玛生气,这又何苦来哉?”

    一番议事下来,尽管达成了预先设定的目标,曹家这块烫手的山芋算是丢了出去,也狠狠地坑了四爷、八爷一把,叫这两位主儿的丑陋面目暴露在了老爷子的面前,然则三爷的心却并未因此而稍安,反倒是更愁苦了几分,根子就出在老爷子的态度上——事虽了,可老爷子打压的用心却是落到了空处,而今朝廷六部里有三部都在三爷的阴影下,这显然不是平衡之道,接下来必然还有着不少的麻烦要来,有鉴于此,三爷自是无法开心得起来,回自家王府的一路上,三爷的脸色就始终是阴沉着,卜一进书房,连座都尚未落,三爷心中的邪气已是再也压制不住了,这便没甚好生气地埋汰了弘晴一句道。

    “父王教训得是,孩儿确是孟浪了些,好在皇玛法没多计较,算是让孩儿逃过了一劫,还请父王放心,孩儿日后自当谨慎行事,断不会再有此等过失。”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自然是清楚三爷这会儿真正担心的是甚子,但却并不急于点破,而是极之诚恳地先行认了错。

    “罢了,谨慎些便好,而今户部的差使也算是大体能应对过去了,至于后头的事么,唔……”

    三爷本就不是真心要责备弘晴,这一听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是不好再揪着不放,也就只能是轻描淡写地放了手,心思已是转到了如何应对当前之局势上。

    “父王可是担心树大招风么?”

    尽管明知道三爷真正担心的是犯了老爷子的忌讳,可这话却是断然不能明说的,若不然,那就是犯了三爷的忌,闹不好就得落个家法处置,为自家小屁股着想,弘晴自是不敢随便造次,这便拐着弯子发问了一句道。

    “嗯,算是罢,今儿个的情形已是明了,若非太子今儿个告病未来与会,就这一关怕都没那么好过,终归须得谨慎才是。”

    哪怕书房里都是心腹之辈,可三爷还是不敢明说自个儿如今的威势已是犯了老爷子的忌,也就只能是顺着弘晴的话头,隐晦地表达了想抽身退步的打算。

    “父王英明,而今之局势确是有些歪风狂刮,然,只要我等自身正,却也不怕影子斜了去,只是话又说回来了,户部的难关既过,也差不多该到还政于四叔的时候了,后头若是再出啥岔子,就且让四叔自个儿头疼去好了。”

    当初弘晴之所以设谋让三爷回来摘桃子,自是早就预计到会有眼下这一幕,也早就准备好了抽身退步的法子,而今,桃子都已摘到了手,再呆在户部这颗树上,显然不智,对于三爷见好就收的想头,弘晴自不会反对。

    “嗯,这事就这么定了也好,这几日阿玛便上个本章,早些了断也算是了了桩事儿。”

    三爷虽看到了形势的不妙,可真说到抽身退步么,其实还是有些纠结的,毕竟能将三大部尽皆玩转手心可是三爷这数年来的荣耀之顶峰,尝惯了权力的甜头,又岂是说声放弃便真能放手的,奈何三爷找不到一个既能手握大权,又能消除老爷子疑忌之心的两全之道,本想着看看弘晴能否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可惜这个愿望显然是要落到了空处,这会儿听得弘晴如此说法,就算再不甘,三爷也只能是忍痛割舍了去。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此事断不可草率上本,若不然,恐遭小人非议,须得另行它法方好。”

    一听三爷要直接上本请辞,弘晴心里头当真有些个苦笑不得,不为别的,只因三爷真要是这么做了去,那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不单不能释老爷子的疑忌之心,反倒会令老爷子更忌讳上几分,纵使口中不说,将来应景儿抛出来,便是大过一条。

    “哦?晴儿可有甚计较么,且说来听听好了。”

    三爷虽是下了抽身退步的决心,但却并未往深处去想,此际一听弘晴话里藏着话,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细细地琢磨了一下之后,方才醒悟到个中之蹊跷所在,背心立马便是一阵发凉,好在城府深,倒也没啥失态的表现,然则是问话的语调里却是不免带上了几丝的颤音。

    “回父王的话,孩儿倒是有个想头,若是……,即可顺势转身,也能将事情办到实处上,此一条还请父王明断。”

    三爷言语间的颤音虽是轻微,可弘晴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心中自不免暗自好笑,可也不敢带到脸上来,飞快地整理了下思绪,将早就已准备好的脱身法子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唔……,夫子、子诚,您二位看晴儿此策如何?”

    三爷静静地听完了弘晴的建言,心中已是意动,但并未直接表态,而是沉吟着将问题抛给了端坐在一旁的两大谋士。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策大善,既可释陛下之疑忌,又可得民心,实是两全之妙计也。”

    李敏铨智算之能虽是稍差,可到底不是寻常之辈,自是看得出弘晴此策的妙处之所在,一捋胸前的长须,已是态度坚决地赞许了一句道。

    “此事王爷不急着出面,还是让小王爷在外操持为宜,唔,小王爷不是正欲与温家姑娘订婚么,就以此为由头也好,他人也难有甚说叨处。”

    陈老夫子的智算之能显然比李敏铨要高上不少,一语便点出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

    “啊……”

    一听老夫子将事情跟自个儿的娃娃亲扯上了关系,弘晴登时便傻了眼,张嘴欲要辩解,可一急之下,愣是没能找到个合适的借口,额头上的黑线顿时便狂冒不已。

    “哈哈哈……,好,后日便是好日子,又是月假之时,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回头本王便让王妃出面,先将生辰八字给温家送了过去!”

    三爷一听老夫子这般说法,登时便乐了,再一看弘晴那副尴尬样,更是被逗得哈哈大笑不已,也没给弘晴留下丝毫反对的余地,直截了当地便下了决断。

    我勒个去的,咋就又转到这疙瘩上了,晕了!

    弘晴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了眼下这般模样,还真有些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郁闷感,奈何三爷的话都已说出,弘晴便是想反对也得考虑一下自家小屁股的安全问题,没奈何只好是苦笑着默认了下来,心里头当真是歪腻到了极点……

    “四爷回来了。”

    “奴才叩见四爷!”

    “孩儿见过阿玛。”

    ……

    四贝勒府的书房中,戴铎正与文觉大师对弈着,棋到中盘,你来我往地厮杀个惨烈无比,生生令围观的了因和尚以及弘历等人看得分外的入神,愣是没发现四爷不知何时已行进了书房中,直到四爷假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各自起身见礼不迭。

    “都坐罢。”

    四爷的心情显然极差,并未理会众人的行礼问安,拖着脚走到了上首的文案前,一撩衣袍的下摆,重重地坐在了太师椅上,而后有些个心不在焉地环视了下众人,胡乱地一扬手,叫了起。

    “主子,可是今日议事不顺么?”

    眼瞅着四爷心绪不佳,众人自是都不敢胡乱开口,戴铎见状,不得不谨慎地出言试探了一句道。

    “嗯,又被竖子坑了一道,唉……”

    一想起今儿个议事的经过,四爷的心便疼得厉害,长叹之中也不知有着几许的无奈、几许的烦躁。

    “这……”

    一见四爷这般模样,不用问,戴铎也猜到了结局一准不太妙,一时间不禁愣在了当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三爷那头又是耍出了甚招式,居然能从四爷与八爷的连番夹击中全身而退,也就不知该如何安慰四爷才妥了。

    “罢了,不说这个了,户部之事短时间里怕是难有扭转之可能,本贝勒也乏了,琢磨着去江南散散心也好,尔且拟个章程出来,就说本贝勒打算考察一下漕运事宜,回头本贝勒自上了本章。”

    几番与三爷较量下来,每每碰得个头破血流,无论是与太子联手,还是与八爷合作,通通都没能讨到半点的便宜,纵使四爷生性再坚韧,面对着这等惨况,也不禁起了抽身退步的想头。

    “主子,此际户部正自紧要时分,您……”

    一听四爷如此说法,戴铎可就急了,要知道四爷如今管户部不到一年而已,并不曾真将户部全盘掌握在手,这会儿若是撒手而去,三爷怕不得趁机在户部上下其手,真到那时,四爷这个管部阿哥怕也就只剩下个虚名罢了。

    “吾意已决,不必多言,尔只管去拟章程便是了。”

    四爷一者是心灰意冷,二来也是感慨自个儿手下无能人,竟自被弘晴那么个小儿糊弄得个天昏地暗,心底里已是起了到草莽中再觅高人的打算,当然了,这话当着一众心腹手下却是不好说出口来,他也只能是不耐地挥手打断了戴铎的进言。

    “是,奴才遵命。”

    眼瞅着四爷心意已决,戴铎自不好再多劝,也就只能是无奈地应允了下来。

第216章 温家虎妞

    “小王爷,请用茶。”

    宽大的客厅中,一身便装的温达笑眯眯地看着端坐在对面的弘晴,越看便越是满意,没旁的,姑且不论弘晴那尊贵无比的亲王世子、多罗贝勒的身份,也不说弘晴这些年来在朝中的地位愈显,就光是弘晴那等端庄周正的样子,便不是寻常人能有之气度,能得此孙婿,温达自无甚可不满意之处。

    “老大人客气了。”

    温达说起来也是老熟人了,往日里上下朝时可是没少寒暄来着,平日也是随意惯了的,可这会儿弘晴却是怎么也自在不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今日一过,他或许就得改口叫温达为玛法了,这等反差未免太大了些,纵使弘晴再怎么豁达,也实在是有些放不开手脚,若是可能的话,弘晴是十二万分不想来温府走这么一趟的,奈何这事儿不单三爷与董鄂氏都极力促成,便是老爷子那头都已放了话,可怜弘晴的小胳膊又怎么别得过那三位主儿的粗大腿,就算再不情愿,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来了,再被温达这等欣赏的眼神一打量,弘晴同学当真是如坐针毡般地难受着,也就是养气功夫了得,这才算是没弄出啥不应有的失礼之表现。

    “老朽听闻今夜圣上也将赴宴王府,说是要看看王爷所献之神秘礼物,且不知可是真有此事么?”

    温达还是宦海老手了,从区区一介笔帖式干起,混到了如今堂堂从一品的左都御史,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尽管弘晴掩饰得很好,可温达还是看出了弘晴的紧张情绪,心下里不禁暗自好笑,可也没说破,只是温和地一笑,一派拉家常状地问了一句道。

    “好叫老大人得知,确有此事。”

    假借订婚的名义将老爷子以及诸多极品大臣们全都请到王府赴宴,乃是三爷的想头,为的便是打算借此机会施展抽身大计,个中缘由自是不足为外人道哉,别说弘晴与温达眼下并无太过的深交,就算是这么亲事真成了,这等涉及到王府机密的事儿,弘晴也不会向温达透底,这无关亲疏,而是保密之所须,正因为此,面对着温达的试探,弘晴也就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丝毫不提所谓的神秘礼物究竟是甚玩意儿。

    “哦,原来如此,那老朽今夜也可跟着开开眼界了。”

    这一见弘晴口风甚紧,温达自也不好再往下追问,笑呵呵地便将此事含糊了过去。

    “小姐,小姐,您不能进去,小姐……”

    弘晴是满心不自在,实在不想多言,而温老爷子一时间也不知该跟弘晴谈些甚子,场面不禁便稍有些冷了下来,可就在此时,厅堂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咋呼声,还没等弘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就见红影一闪,一名满面含嗔的小丫头已如旋风般地闯进了厅来。

    “小姐,小姐,您……”

    那小丫头方才站定,后头又有着两名十三四岁的丫鬟急匆匆地跑了来,似乎欲伸手去拉红衣少女,可又怕被见责,直急得眼圈都红了,那等将哭未哭之状着实惹人怜爱,然则弘晴这会儿却是无暇去理会那两名丫鬟的窘态,目光唰地便落在了红衣少女的身上。

    哪来的野丫头?难不成咱要定亲的就是这位主儿?

    弘晴素来胆子便肥,尽管眼瞅着这红衣少女来势不善,却也并不怎么在意,倒是有心打量了其一番,这一见面前这少女身材高挑,肤色如雪,瓜子脸上两只含忿的双眸里满是野性,心下里难免有些好奇的惊异,愣是搞不懂自个儿究竟是哪惹了这位小祖宗。

    “你就是弘晴?”

    没等弘晴思忖出个所以然来,红衣少女已是双眼圆瞪地喝问了一声,声线倒是甜美,可语调却明显不善得很。

    “海兰珠,你在此胡闹个甚,还不退下!”

    温达显然也没想到自家孙女会在此时闯了进来,待得回过神来之际,已是来不及阻止其孙女对弘晴的发飙,顿时便有些急了,面色一板,声色俱厉地喝叱了一句道。

    “玛法,海兰珠才不嫁给他呢,不要,就是不要!”

    海兰珠人虽小,脾气却是一点都不小,想来往日里是被宠惯了的,丝毫不怕温达的黑脸,跺着脚便嚷嚷了起来。

    “放肆,尔等还愣着作甚,还不将她拉出去!”

    被自家孙女这么一顶,温达的脸上可就彻底挂不住了,又不好当着弘晴的面拿家法伺候海兰珠,只能是气恼万分地朝边上那两看傻了眼的丫鬟怒吼了一嗓子。

    “我不嫁,就是不嫁,放开我……”

    一见自家老爷勃然大怒,边上站着的两名丫鬟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齐齐应了一声,慌乱地抢上前去,四手齐伸,拽住海兰珠便要向外拖了去,奈何海兰珠挣扎得厉害,而那两丫鬟又不敢下死力,一时间竟拖不动海兰珠的身子。

    “慢!”

    望着眼前这胡搅蛮缠的小丫头,弘晴当真有些个哭笑不得,可与此同时,也有着一股子不爽之意在心中激荡着,这便起了戏弄其一番的心思,一抬手,寒声断喝了一嗓子,止住了那两名丫鬟的拖拽。

    “看甚呢,再看小姑奶奶也不嫁给你,哼!”

    海兰珠得了自由,却浑然不领弘晴的情,这一见弘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当真是又羞又气,跺着脚便冷哼了一句道。

    呵呵,还真是母大虫来着,得,谁还懒得娶你不成?

    弘晴原本就对这桩娃娃亲没甚好感,若不是三爷与董鄂氏压着,他早就跳脚反对了,哪还容得一小丫头在自个儿面前如此放肆的,这会儿见海兰珠那等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头自不免有些个悻悻然,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发作出来,这便眼珠子转了转,笑着发问道:“姑娘想嫁谁?且说来听听,若是合适,本贝勒倒是不吝成全一二的。”

    “哼,本姑娘要嫁就嫁大英雄,最少得似费扬古那般的豪杰,就你这般细胳膊细腿的,连小姑奶奶都打不过,想让我嫁你,绝无可能!”

    海兰珠显然就是个很有英雄情结的小丫头,一开口便把费扬古这等名将抬了出来,狠狠地贬损了弘晴一通。

    “够了,拖下去,拖下去!”

    温达素来是个要体面的人,这会儿被其孙女这么一闹腾,自是气得浑身哆嗦不已,也没再顾着甚脸面不脸面的了,猛然一拍茶几,愤怒无比地喝令了一嗓子,那两名侍立在侧的小丫鬟见状,自不敢再有丝毫的耽搁,赶忙抢上了前去,也不管海兰珠如何挣扎,拖拽着便下了厅堂,只留下海兰珠一路的嚷嚷之声。

    “小王爷见笑了,这丫头自幼被宠坏了,回头老朽定会好生处置于其,有失礼处,还请小王爷海涵则个。”

    赶走了海兰珠之后,温达的脸依旧黑沉着,偷眼看了看弘晴的脸色,见弘晴似乎并未介意海兰珠的冲撞之过,忐忑的心也就稍安了些,赶忙挤出了几丝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小心地陪着不是。

    “不妨事,古人常云巾帼不让须眉者,不外如是也,时候不早了,本贝勒还有些俗务要办,就不多打搅老大人了,告辞。”

    若是能借着这场闹剧解除了婚事的话,弘晴自是乐意至极,可惜这不过是幻想罢了,就算弘晴闹腾得厉害也不成,不说三爷与董鄂氏那关过不了,弘晴自己也丢不起这个脸面,眼瞅着再呆下去指不定还会有甚变故出来,弘晴这便起了身,告辞而去了,甚至没等在温府后院与温家女眷们闲聊的董鄂氏,自顾自地便乘轿子回转了王府。

    “哟,小王爷回来了,怎地没将新娘也一并带了回来么?”

    弘晴心情不甚好,一回了府,既不想去内院书房见三爷,也不想直接回自家小院,进了门便逛荡着去了后花园,方才走到那种满了各式庄稼的西北角,正呦呵着众仆人打理庄稼的刘三儿便已瞧在了眼中,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了弘晴身前,嬉皮笑脸地打趣了弘晴一句道。

    “滚,一边凉快去!”

    弘晴心绪本就不好,再被刘三儿这等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调侃了一把,顿时便更烦上了几分,没好气地骂了一嗓子,而后,也没管刘三儿是怎个表情,缓步便走到到田垄前,微皱着眉头,默默地看着众仆役在田间忙碌个不停。

    “主子,这会儿日头艳,要不您先到亭子里歇息,此处有小的盯着,断不会出甚岔子的。”

    这一见弘晴的心绪是真的不佳,刘三儿可就不敢再随便开玩笑了,赶忙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弘晴的身边,讨巧地请示道。

    “嗯,给爷盯紧了,若是出了岔子,小心你的皮子!”

    弘晴到底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尽管被海兰珠闹得极其不爽,可也不致于始终纠结在心,深吸了口气之后,便已是将这么些烦恼尽皆抛诸了脑后,没再多迁延,丢下句交待便缓步向内院书房行了去。

第217章 王府夜宴(一)

    “直郡王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四贝勒驾到!”

    ……

    京师乃是权贵云集之地,一个亲王世子订婚说起来并不算多大的事儿,可落到弘晴这个多罗贝勒加工部帮办的身上,就成了满京师瞩目的焦点,这不,申时四刻,日头都尚未落山呢,诚亲王府门前便已是热闹了起来,一顶顶的八台大轿接踵而至,唱礼之声响成了一片,生生令身为主人的三爷父子忙乎得有若陀螺一般,好在门下奴仆众多,又是事先安排好了迎宾章程,虽忙却并不乱,应对间倒也算是顺利得很。

    一众阿哥们这些年来勾心斗角虽狠,可那都是私下里的勾当,在大面子上却是不能有落人把柄之处,尽管看不惯弘晴父子的大有人在,可值得弘晴订婚之时,却是没见谁托辞不来的,至于京中正二品以上的大员们么,也都一个不差的全来齐了,倒不见得是三爷父子的面子大,更多的怕是因老爷子将驾临之故,自是无人敢在这等时分有甚撅蹄子的表现,早早地便都聚集在了诚亲王府,按品级高低,或是坐在厅堂上或是被安排在了东西花厅里,一边笑谈无忌地闲扯着,一边等待着老爷子的到来。

    “皇上已出宫,顷刻便至!”

    最重要的人物总是最后一个出场,要不怎显得出重要性,这不,都已是戌三刻了,老爷子的车驾终于驶出了宫门,随着王府总管太监高大诚的一声唱喝,原本正自一进厅堂里扯皮倒灶的众权贵们立马便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般地窜了起来,紧赶着全都涌出了府门外,按品阶高下排成了数行,静静地等待着帝驾的到来。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旌旗招展中,一大群大内侍卫簇拥着龙辇缓缓从照壁后头转了进来,老爷子这个今夜的主角算是到了地头。

    “儿臣(臣等)恭迎陛下!”

    龙辇方才停稳,自太子以下诸般人等已是尽皆跪倒在地,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众爱卿都平身罢!”

    两名小太监疾步抢到龙辇旁,齐齐用力卷起了车帘子,更有两名小太监一左一右地扶持着老爷子下了龙辇,但见老爷子和煦地一笑,虚虚地一抬手,温和地叫了起。

    “儿臣(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这么一叫起,众人自不敢稍有怠慢,照着朝规谢了恩,而后方才各自起了身。

    “皇阿玛,您能来,实是儿臣三生之幸也,府里已布置停当,儿臣恭请皇阿玛入内歇息。”

    迎驾众人中论位份自然是太子最高,不过么,这当口上,三爷才是主人,自是无须谦让,但见三爷紧走数步,抢到了老爷子的身旁,伸手轻扶着老爷子的胳膊,一派感激涕零状地出言邀请道。

    “嗯,好,晴儿,来,到皇玛法这儿来。”

    老爷子并未反对三爷的提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走了几步,突然间瞄到弘晴那参杂在众阿哥们中的小身影,笑容顿时便更和煦了几分,一招手,将弘晴唤到了近前。

    “孙儿叩见皇玛法。”

    虽不清楚老爷子此时召唤的缘由之所在,可弘晴却是不敢废了礼数,忙不迭地抢到近前,规规矩矩地又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来,跟皇玛法一道进府去。”

    老爷子很是和煦地叫了起,不仅如此,空着的左手一伸,竟是示意弘晴上前搀扶。

    “谢皇玛法恩典。”

    伴驾而行,此乃殊荣也,即便阿哥都难得享有,三爷也就是借着地主之利,方才能做到此点,这冷不丁地见老爷子又将这等殊荣授予自己,弘晴心底里可就不免有些犯嘀咕了,只是犯嘀咕归犯嘀咕,弘晴的动作却是并未稍慢,谢过恩之后,便即起了身,恭谦地伸出双手,搀扶住了老爷子的左胳膊。

    “晴儿,听闻你今日被温家那小丫头给扫了,可有此事?”

    老爷子并未急着抬脚,而是促狭地挤了挤眼,笑眯眯地打趣了弘晴一句道。

    我勒个去的,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儿居然闹得老爷子都知道了,晕!

    一听老爷子提起此事,弘晴的小身子不由地便是一僵,当真有些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纵使城府再深,心里的不爽与尴尬也不免反应到了脸上,登时便被憋得个小脸微红不已。

    “哈哈哈……,难得吾家千里驹也有吃瘪的时候,哈哈哈……,那小妮子既是非英雄莫嫁,那晴儿便当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好了,可有信心否?”

    一见到弘晴的窘态,老爷子顿时乐不可支地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极其无良地调侃了弘晴一把。

    “哈哈哈……”

    “敢情晴世子也有降不住的人啊,有趣,太有趣了,哈哈……”

    ……

    一见老爷子笑得如此畅快,下头诸般人等大多为之一愣,而此时,自有消息灵通之辈悄悄地将弘晴相亲被海兰珠扫了面子的事儿道了出来,顿时便惹得所有人等尽皆狂笑不已,直笑得弘晴满脑门黑线狂冒不已。

    “既是皇玛法有令,孙儿岂敢不从,不就是区区一黄毛丫头么,孙儿岂能叫其看轻了去,自当勤勉用事,不负皇玛法之信重!”

    弘晴是打心底里厌烦这么亲事,可惜这事儿容不得其自主,左右不过是逗老爷子一乐罢了,弘晴倒是不介意表现一下豪迈之气概的。

    “哈哈哈……,好,晴儿能有此志气,皇玛法可是乐见得紧,走,陪皇玛法入内去!”

    一听弘晴如此表态,老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灿烂了几分,哈哈大笑着伸手揉了揉弘晴的头,一扬手,豪气地下了令。

    “咦?这都是些甚植株,怎地看着古怪得紧。”

    “不晓得,看着似乎是黍,却又不是,那一个个鼓囊囊的,也不是是啥玩意儿来着。”

    “看下去就知晓了,三爷既是将宴席摆在了此处,想来那些植株便是三爷要献的宝罢。”

    ……

    来的宾客不少,足足有近两百之多,大体上京师顶级的权贵都已是到了场,好在王府后花园足够大,却也不虞摆布不开,这不,三十席齐齐沿着庄稼地摆开,明摆着是要烘托那地里的怪异植物,一众人等都是精明之辈,自是隐隐都猜到了三爷的用心所在,一时间乱议之声自是就此大起了,然则三爷似乎并未急着解释个中缘由,安排好老爷子的席位之后,便即陪在了左右,一味小意地讨好着,却并未下令宴席开始。

    “老三,尔不是说有甚宝要献么,就且端将出来好了。”

    老爷子兴致虽是不错,却并不想闲扯个没完,说笑了一番之后,便即转入了正题。

    “是,儿臣遵命!”

    老爷子金口既开,三爷自是不敢有所违逆,紧赶着恭谨地应了诺,霍然而起,一击掌,高声喝令道:“来人,上菜,开宴!”

    “喳!”

    三爷此令一下,侍候在侧的王府下人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声应了诺,旋即便听鼓乐齐鸣中,一队队盛装侍女托着食盘婷婷袅袅地从院门外行了进来,将一盘盘菜肴摆在了各席面上。

    傻眼了,全都傻眼了,两百余来宾望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菜肴,全都看得个目瞪口呆不已,此无它,概因这么些菜肴全都是些不认识的食物,香倒是挺香的,可天晓得能入得了口否,一时间议论纷起间,尽皆将视线投向了意气奋发的三爷,都在等着三爷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来。

    “来人,试毒!”

    三爷并未急着解说,而是再次一击掌,高声喝令了一嗓子,自有边上候着的一众小太监们取来了银针,一样样菜肴试了过去,又有专施尝毒的小太监将每样菜肴都试吃了一番。

    “启禀陛下,所有菜肴尽皆无毒,可用!”

    试毒的手续说起来简单,可真做起来却颇为的费时,足足一刻钟的时间之后,负责指挥试毒的御膳房副主事太监赵秦方才疾步抢到御前,恭谨地将试毒之结果报了出来。

    “嗯!”

    老爷子没对赵秦的话加以置评,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挥手将赵秦屏退了开去,目光炯然地看了看满桌的菜肴,而后一扬眉,饶有兴致地开口道:“老三,这就是你要献的宝喽,说说看,都宝在了何处?”

    “回皇阿玛的话,还请您先行品尝过了,儿臣再言其之可贵处。”

    三爷显然是打算将关子卖到底了,并不急着回答老爷子的问题,而是笑呵呵地提议道。

    “嗯,那好,朕便每样都试试。”

    这一见三爷有心卖关子,老爷子倒是没急着再往下追问个不休,很是干脆地同意了三爷的提议,笑容满面地拿起银筷子,将几盘菜肴都浅浅地尝试了一番,这一吃还真就吃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和煦了几分,眼神里更是隐隐多了几分的期待之神色。

第218章 王府夜宴(二)

    “嗯,确是不错,别有一番风味,来,众爱卿也都试试看。”

    老爷子细细地品尝了诸般菜肴一番之后,并未急着追问详情,而是笑着挥了下手,下了开宴之令谕。

    “咦?这玩意儿看起来黑不溜秋的,吃起来还真是香,好吃,不错,当真好吃!”

    “嗯,是不错,这汤也好,看着淡,可喝起来却是清香阵阵,不错,不错!”

    “好东西啊,有嚼头,看着不大,可越吃便越是香,好,好啊!,真不知三爷从哪整来了这么许多稀奇玩意儿。”

    ……

    老爷子既是开了金口,一众早已腹中空空的权贵们自是不会再客套,纷纷拿起筷子,饶有兴致地品尝起了席面上的菜肴,正所谓不吃不知道,一吃还真就吓一跳,没旁的,尽管在场的都是极贵之辈,平日里用膳都是食不厌精,可还真就没吃过卤花生、玉米排骨汤、松仁玉米以及马铃薯炖牛肉、烤地瓜等新奇食品,一吃起来,顿时胃口大开,一边吃,还一边叫好不已,宴会的气氛自也就热闹得很。

    “老三,甭卖关子了,说罢,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又能派些甚用场?”

    不说一众权贵们吃得个热火朝天,便是老爷子也一样吃得个畅快淋漓,直到七八分饱了,这才醒起了还有正事没问呢。

    “好叫皇阿玛得知,这么些新奇事物都是晴儿捣鼓出来的,还是让晴儿来详述好了。”

    尽管经弘晴详细介绍过了这些海外粮种的来历与种植经要,可三爷还是不免有些心虚,并不敢真将此功尽皆归在自个儿的头上,此际听得老爷子见问,便即顺势将弘晴给推了出来。

    “哦?晴儿,来,与皇玛法说说,这都是怎生回事?”

    一听三爷这般说法,老爷子的脸上虽是有着诧异之色,可望向弘晴的眼神里却并无异常,反倒隐隐有着种了然的意味在内。

    呵,老爷子果然是早就知晓这么些海外粮种之事了的,嘿,好险!

    老爷子的表里不一虽不甚明显,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可弘晴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之处,心头不由地便是一凛——前几日议事之际,弘晴本来是想着将这等出头露脸的事儿都让给三爷的,却被陈老夫子所阻,最终还是定下由弘晴亲自出面担当解说者,也幸好是如此,若是三爷这会儿真儿个地贪功的话,那可就要弄巧成拙了,尽管老爷子表面上不会说甚子,甚或还会好生嘉奖三爷一番,可心底里却难免给三爷贴上个“不实诚”之标签,那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重。

    “好叫皇玛法得知,孙儿承蒙皇玛法恩宠,得以办了个商号,此天大之鸿恩也,孙儿自不敢辜负了皇玛法的厚爱,就想着要将商号往大里做了去,为免与民争利之实,也就有了了从红毛国人身上赚钱的想头,特派了人去详察海外贸易之细节,偶然间得知有些海外粮种高产,口感也好,营养也丰富,这就想着能引种国中,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无确实把握下,孙儿并不敢妄言,也就估摸着在王府后花园里试种了一些,以明其实,前些日子各式粮食已熟,孙儿自尝了些,颇为此风味而着迷,实不敢敝帚自珍,特借此机会,进献皇玛法当面,能得皇玛法片言嘉许,便是孙儿三生之幸也。”

    弘晴心中虽是暗凛不已,但并不敢因之而误了正事,这便赶忙调整了下心态,言语诚恳地将海外粮种一事做了个交待。

    “嗯,尔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且说说看这些粮种都唤作甚,产量又有几何?”

    老爷子对于海外粮种如何来的并不甚感兴趣,倒是对弘晴所言的高产来了兴致,只简略地夸了弘晴一句,便即有些个迫不及待地追问起具体产量来了。

    “皇玛法请稍候,来人,上实物!”

    弘晴并未急着回答老爷子的问话,而是先告了个罪,而后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声。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边上侍候着的王府侍卫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旋即便见数名家丁各捧托盘从院门处转了出来,抢到了近前,各自躬身而立,尽皆将托盘平举在了胸前。

    “皇玛法请看,此物为玉米,就是先前跟松仁、黄豆一盘里炒的那物,地里前两排种的便是此物,亩产可达五千斤以上,除其果实可食用外,其茎、叶皆可为养家禽、家畜之饲料;这是番薯,亩产可达八千斤以上,广东、福建已有种植,惜乎种植面积却并不大,可惜了这等良种;这是马铃薯,又名土豆,于土壤气候并不挑剔,南北皆可种植,纵使是沙地亦然,亩产可达近五千斤……”

    弘晴既是有心要将这些海外粮种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自是做足了功课的,这会儿介绍起各粮种来,当真是如数家珍一般,详实之数据随口便道了出来。

    “竟有如此许多?晴儿可能确实么?”

    老爷子乃圣明之君,素来关心民生,对五谷之产量还是清楚的,这一听弘晴所言的诸般物种之产量高得惊人,心下里的震惊也就难免反应到了脸上,不为别的,只因水稻亩产最高的两湖此际亩产也不过六百斤左右而已,至于北方的小麦么,亩产更是低得只有三百斤上下,而弘晴所言的这些粮种中亩产最低的花生也足足有三千斤以上,这等差距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些,真要是所言属实,一旦推而广之的话,对民生的好处也就可想而知了的。

    “回皇玛法的话,为得实证,孙儿特意留了数垄地未收割,就是想请皇玛法与诸位大人亲眼做个见证,还请皇玛法准孙儿让人就地收割,以明真相。”

    弘晴敢当众说出亩产之数据,自是不怕验查,这会儿一听老爷子如此问法,便知老爷子已是心动了,心下里自是得意得很,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恭谦地躬身请示了一句道。

    “嗯,不急,朕且先看看。”

    老爷子精明得很,并未立刻准了弘晴之所请,而是就此起了身,一边说着,一边便往地里行了去,他这一动不打紧,园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原本安座着的诸般人等全都站了起来不说,更有数十名大内侍卫忙不迭地抢过后花园里随处挂着的灯笼抢上了前去,为老爷子照路。

    弘晴在后花园里平整出来的这么块地其实并不算大,也就只有一亩半左右罢了,加之为准备此番夜宴,早已收割了近半,剩下的也就是每种植物两垄而已,一眼便能看得个分明,可老爷子却走得很细,不止是看植株本身,甚至还不时地俯身去抓几把泥土,完全就是一派农业专家的架势。

    “嗯,这土结实,非是新移之植株,好,晴儿且让人收割过了秤,朕等着看结果。”

    老爷子一圈走了下来,终于是满意地点了头,拍了拍手,走回到了主桌前,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而后一挥手,准了弘晴先前之所请。

    “是,孩儿遵旨。”

    老爷子金口已开,弘晴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领了旨,而后一击掌,高声喝令道:“来人,收割庄稼,过秤报数!”

    “喳!”

    弘晴话音一落,自有边上侍候着的管家等人高声应了诺,数十名早有准备的仆役手持锄头、镰刀等工具从院门外鱼贯而入,借着后花园里通明的灯火开始了收割行动。

    “启禀陛下,收割已毕,所得皆已过秤,共计有番薯、马铃薯、花生、玉米四样主粮,每种皆是两分地,所获之成果如下:番薯一千四百八十斤;马铃薯一千零二十斤;玉米一千零八十斤;花生五百六十三斤,请陛下明示!”

    兹事体大,王府总管高大诚可是半点都不敢轻忽了去,亲自上阵监督各项收割事宜,大半个时辰的忙碌下来,总算是有了结果,又细细地核对了一番之后,方才紧赶着抢到了御前,将所得之结果高声报了出来。

    “嗯,好,晴儿能心怀民生,朕心甚慰矣,似此般粮种若能推而广之,功莫大焉,好,甚好!”

    老爷子的眼里可是容不得沙的,先前虽一直与同席的太子等人闲聊着,可注意力却是始终不离收割现场,自是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对于产量来说,心中本已是有数了的,可真到了数据报出之际,老爷子还是忍不住一阵狂喜,兴奋地一击掌,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陛下圣明,此粮种确是不错,只是说到推广一事怕是不能轻忽了去,概因各地土壤气候相差极大,南橘北枳之事怕是难免,还是须得小心谨慎为宜。”

    眼瞅着老爷子就要拍板定案了,一众阿哥们心中自都有些个不是滋味,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出面搅事,正自心急火燎之际,却见李光地从旁冒了出来,言辞灼灼地进谏了一句道。

第219章 王府夜宴(三)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安溪先生所言甚是,事关民生,绝非小事,实不可草率了去,还是须得多方验证方妥。”

    太子与李光地并不是一路人,往日里在朝议上倒也没少私下暗斗过,不过么,这却不妨碍太子此际顺着李光地的话头打击一下三爷,理由很简单,三爷如今可是阿哥里唯一的亲王,又手握三部之重权,对太子的威胁已是大到了难以忍受之地步,就算没借口,太子都琢磨着要狠狠打压一下三爷了,更别说,如今有了李光地的开头炮,太子自是乐得跟着朝三爷身上泼些脏水的。

    “皇阿玛,儿臣也以为此事须得慎重才是,万一真要是发生了南橘北枳之恶事,于民生固然大不利,于朝堂之脸面则更是不堪,还请皇阿玛三思。”

    “皇阿玛明鉴,儿臣也以为此事须着急不得,纵使要推而广之,也须得再三验证过后,方才可谨慎行了去。”

    “皇阿玛,儿臣以为安溪先生常年任事地方,于民生政务自是熟稔得很,其所建言实是真知灼见也,还请皇阿玛明察。”

    ……

    有了李光地的开头炮,又有了太子的高调附和,大阿哥、四爷、八爷等人可就都不甘沉默了,一个接着一个地进言着,摆明了车马要将三爷精心策划出来的这场大戏给搅黄了去,人多势众之下,气势还当真不小,而五爷、七爷乃是老十五、老十六等亲近三爷一方的阿哥们虽是有心帮着三爷,奈何事先都不知三爷的计划如何,一时间也找不到甚帮衬的言语,就这么着,舆论的倾向显然对三爷一方极为的不利。

    “嗯,晴儿对推广粮种一事可有甚计较么?”

    尽管一众阿哥们都跳得欢快无比,可老爷子却显然不为所动,并未加以置评,而是一扬眉,将问题抛给了弘晴,显然是对众阿哥们的搅局极为的不满,当然了,老爷子本人其实也有着南橘北枳的担心在。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虽是有心将此粮种推而广之,却少了些计划,还是经得父王提醒,孙儿方才醒悟到个中之难处,实不敢妄言矣。”

    就李光地那么些谬论,以弘晴的口才,要驳倒其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不过么,弘晴却没打算去出这么个风头,倒不是怕了李光地等人的人多势众,而是格局所然,此无它,要夺嫡的人可是三爷,真儿个需要政绩的人也是三爷,弘晴总不能事事都替三爷去出头罢,那可就不免有喧宾夺主之嫌疑了,该自谦的时候,弘晴自是不会忘了的。

    “哦?老三,你来说说看,这推广一事又当如何行之?”

    老爷子乃是个少有的精明人,自是清楚这些年来三爷之所以诸事顺遂,大体上都是弘晴这个小家伙在后头推动的结果,不过么,对于三爷能虚心纳谏,以及应对诸般难题的能力,也是甚为欣赏的,自不会在此际揭破三爷父子间的那么点**,这便笑着侧脸望向了侍立在身旁的三爷,一派风轻云淡状地发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安溪先生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道也,然,因噎废食却殊不可取,只消谨慎行了去,必可大利于民生也,依儿臣看来,此事可分三步行之,第一条便是育种,再好的粮种若是无足够之数量,也难行全面推广之举措,故,若是儿臣来负责此事,必当得设法先规划出数处育种基地,以建种苗库;其后方可于大江南北选取十数县域为试点,以观粮种植适应性,待得能确保无虞之际,方能行全面推广之事宜,以儿臣之浅见,有此三条在,当不致有闪失之可能。”

    三爷与李光地之间本来并无太多的交集,也就是李光地晋为文渊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之后,方才有过接触,只是这等接触显然都不是啥美好的回忆,往日里的那些暗下绊子也就罢了,三爷并不打算太过计较,可今日这等场合下,李光地居然还敢第一个跳出来唱反调,三爷就有些忍无可忍了,开口的第一句话便狠狠地刺了李光地一把,而后方才转进了正题,将前几日与弘晴等人商议好的推广细则简单地描述了一番。

    “嗯,老三能有此想头便是好的,此乃事关民生之要务也,须是轻忽不得,你可有把握为此否?”

    老爷子并对三爷讥讽李光地的话语加以置评,细细地想了片刻之后,已是有了决断,但并未直言,而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老爷子这句话自然不是随便问的,内里的弯弯绕可是不少,明面上是担心三爷忙乎不过来,其实未必就没有暗指三爷揽权过多的用心在内,要知道朝廷最重要的就是六部,而今礼部早在四爷的手中管着,工部么,虽说弘晴只是帮办,可明眼人都知道现任工部尚书赫申压根儿就不是弘晴的对手,全工部最核心的都水清使司除了弘晴之外,谁也指挥不动,再算上河漕衙门也是弘晴在背后掌控着,工部说是三爷的势力范围也断不为过,而今户部因着清欠的事儿又是三爷在指挥着办差,倘若海外粮种之推广又被三爷整了去,朝局的平衡怕就彻底维持不下去了,这等局面不禁是众阿哥们看不过眼,老爷子心底里未见得便能容忍。

    在场的一众人等都是精明之辈,哪怕老爷子话里的潜台词不甚明显,可大家伙却是都听出了其中的蹊跷之意味,一时间彼此交换的眼神里自也就全都满是闪烁之意味,若是三爷应答稍有个不甚,群起而攻的场面怕就得再现,真到那时,三爷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未见得能解释得清了,不说三爷心中恻然,素来胆子壮的弘晴也不禁暗自捏了把冷汗。

    “回皇阿玛的话,此要务也,儿臣实不敢有丝毫的轻忽之心,今户部清欠已近尾声,规矩已立,照章办理即可,实无儿臣再在户部主持之必要,以四弟之忠耿,应对已是有余,故,儿臣恳请皇阿玛能恩准儿臣辞去户部之差使,专一经营此粮种推广之事宜。”

    原也无须老爷子来暗示,三爷自己都已意识到了揽权过甚的弊端之所在,尽管不舍,可为长久计,三爷早已痛下决心要有所取舍了的,若不然,也不会有今日夜宴之局面出现,这会儿面对着老爷子略带诛心之意的问话,三爷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恭谦地便提出了辞去户部差使之要求。

    “老四,你三哥说你已能接手户部清欠一事,尔怎么说?”

    一听三爷这般回答法,老爷子的眼中立马有道精光一闪而过,不为别的,只因这满天下懂得取舍的人可是不多——哪怕明知道权力就是毒药,可真有多少人能放得下,三爷能有这般心胸,自是不易得很,老爷子心中不禁高看了三爷一眼,但并未加以置评,而是不动声色地侧了下头,神情淡然地看了四爷一眼,一派随意状地问了一句道。

    老爷子这么个问题一出,四爷心里头当真纠结到了极点——老爷子先前对三爷揽权的不满之处,四爷自是都看在了眼里,本还打算趁机落井下石上一番,可却万万没想到三爷居然就此放了手,如此一来,三爷倒是轻松了,可四爷却是头疼了,此无它,清欠一事如今看起来是一派顺利,然则问题其实并未得到彻底解决,后头依照还款合约清欠依旧是桩麻烦事儿,毕竟合约归合约,那帮下作官员们照约行事的可能性又真能高到哪去,三爷倒是拍拍屁股走了人,可留下的烂摊子还不得他四爷去收拾,试问四爷又怎高兴得起来,可话又说回来了,倘若三爷死活赖在户部不走,不用多,再多呆上几个月,四爷在户部的威信怕也就丁点不存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四爷又巴不得三爷赶紧滚蛋,正是此等矛盾的心理在,四爷心中自是纠结得紧了些。

    “回皇阿玛的话,承蒙三哥信任,儿臣自当勉力为之。”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者,尽管对三爷丢下一摊烂事抽身走人极为的不满,可为了保住自个儿的权柄,四爷却也不得不慎重其事地在老爷子面前表了决心。

    “嗯,尔能有此决心便是好的,此事就这么定了也罢,今儿个一宴朕算是过足了瘾,时辰不早了,就到此罢。”

    今日一宴下来,既能解了三爷权柄过重之厄,又能得海外粮种推广之利,老爷子的心情自是不错得很,只是一番折腾下来,却也不免有些疲了,此际一听四爷愿意再度接手户部清欠一事,老爷子心中最后一桩心事也算是了了,心满意足之下,困倦自不免又涌上了几分,也就不想再多逗留,这便起了身,丢下句场面话,缓步便向院门处行了去,他这一起身不打紧,园子里的上下人等自然也都得跟着动,偌大的后花园里顿时便忙乱成了一团。

第220章 小题大做

    随着三爷借海外粮种推广一事交卸了户部的差使,弘晴忙乱的生活也就恢复了正常,每日里上午进上书房学习,中午到工部报到,间或去“麒麟商号”又或是小串子胡同视察上一番,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得很,这不,**角楼上的钟声刚敲,弘晴已是踏着点从**里溜达着行了出来,刚想着向广场东面的工部衙门行去,却见刘三儿猴急无比地从车马停放处直冲了过来,那满脸的惶急之色顿时令弘晴心里暗自打了个突,抬起的脚立马便生了根,眉头微皱地等在了宫门不远处。

    “小王爷,出事了,先前府里传来消息,说是穆宁连同两淮盐商的几个公子哥都被九门提督衙门的人给抓了去。”

    刘三儿疾步窜到了弘晴跟前,连大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便已是急吼吼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宁其人,弘晴自是识得,说起来在河南时还与其打过不少的交道,对此人的印象尚可,只是交往的时日尚浅,远谈不上知己,加之考虑到其父荣柱的因素,弘晴虽与其关系尚可,却并无将其拉入自家圈子的打算,毕竟三爷此际的身份敏感,与封疆大吏交往过密并不算啥好事,这会儿一听穆宁到了京师,还居然被九门提督衙门的人给抓了去,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可就不免更皱紧了几分。

    “回小王爷的话,事情是这样的,据九门提督衙门那头传来的消息,说是穆宁等人昨日到的京师,连夜就跑去‘万花楼’逍遥,不知怎地就跟裕亲王次子保绶起了争执,后又动手互殴,惹来了九门提督衙门的兵丁,一体被拿到了九门提督衙门,关了一夜之后,自报是小王爷您的朋友,却无人加以理会,还是赫达大人手下的一名亲信得了准信,这才赶紧报到了府上,赶巧王爷又去京郊庄子,小王爷您又在宫中,小的们没法子,只能是在这等着。”

    这一见弘晴脸色不对,刘三儿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这厮还真是能惹事!”

    听完了刘三儿的解说,弘晴的脸色不单没缓和下来,反倒是更难看了几分,此无它,裕亲王福全这会儿正病重,眼瞅着就要不行了,以老爷子对福全这位兄长的恩宠,无论谁跟福全一家有了冲突,不管有理无理,都绝对难逃重处,别说穆宁这个在京师无甚根基的巡抚之子了,便是弘晴本人这会儿犯了事,都难逃老爷子的板子,若是这案子没闹大,那倒也好办,大不了扛着三爷的牌子,由弘晴出面去说合一下,也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偏生这会儿事情弄到了九门提督衙门里,弘晴便是想压都难以压下去了的。

    “小王爷,您看此事……”

    刘三儿在河南时可是没少跟穆宁往来,承穆宁巴结,倒是没少落下点好处,虽不曾拿人银子,可在一起吃吃喝喝的事儿却是没少干,这会儿见弘晴半晌没个定夺,自不免有些心急,这便从旁试探了一句道。

    “哼,去通知曹燕山,加派人手,给本贝勒全力打探消息,待本贝勒去工部告个假,一并去‘麒麟商号’再行定夺好了。”

    就彼此的交情来说,弘晴完全可以撒手不理,奈何河南那头诸般事宜还须得荣柱全力配合,无论是治河还是治河所整出了十数万顷田亩之事都是如此,弘晴还等着卖地的钱去交割船厂订购的漕船,就算再不情愿,弘晴也不能在此事上袖手旁观,无奈之下,也只好黑着脸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小的这就去办。”

    一听弘晴如此吩咐,刘三儿悬着的心总算是稍松了些,很明显地吐了口大气,紧赶着应了一声,一溜烟地便向车马停放处冲了过去……

    “哟,晴哥儿来了,怎地,今儿个工部不办差了?”

    弘晴去工部打了个转,便乘着马车赶到了“麒麟商号”,方才走进账房内里的休息室,入眼就见一大早就溜号的老十五、老十六哥俩个正悠闲地泡茶聊天着,没等弘晴落座,嘴快的老十六已是嘻嘻哈哈地调侃了弘晴一句道。

    “今儿个出了点事,怕是须得十六叔出马跑上一趟了。”

    弘晴这会儿心正烦,自是无心跟老十六打哈哈,缓步走到了茶几旁,拉开一张摇椅,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神情凝重地开了口。

    “嗯?啥事让晴哥儿如此烦恼了?说罢,只消能办到的,小爷这就办了去!”

    这一见弘晴气色不对,老十六可就不敢随便说笑了,不过么,倒是没半点的推辞,大包大揽地给出了承诺。

    “说来也不算甚大事,我一朋友从河南来,唔,便是河南巡抚荣柱的幼子穆宁,昨儿个在‘万花楼’跟保绶叔起了冲突,叫九门提督衙门给抓了去,眼下还关在牢里,我怕是不方便出面,就想请十六叔走上一趟,不怕花钱,只要将人先捞出来便好,至于保绶叔那头么,我自去解释上一番便是了。”

    尽管事情不算大,九门提督衙门里也有着赫达这么个内线在,然则弘晴还是不好亲自出面,根子就出在托合齐身上,毕竟弘晴与托合齐可是有着不少的旧怨的,真要是弘晴本人去了,那一准是雪上加霜,倒是老十六这个人脉极广的小地头蛇去捞人较为合适,这正是弘晴急着来“麒麟商号”找老十六打商量的根由之所在。

    “嗨,就这么点小事,有甚难的,得,晴哥儿只管坐着喝茶,小爷我去去便回!”

    一听不过是酒楼斗殴的小事情,老十六自是不怎么在意,煞是豪气地一拍小胸脯,丢下句交待,人已是窜了出去,一溜烟便已是跑得没了影……

    “嗯?老十六,出了甚事了?”

    老十六去得快,回来得也不慢,前后连半个时辰都不到,老十六已是阴沉着脸走进了账房内间,那等气恼的模样顿时便令老十五为之诧异莫名,忍不住便开口问了一句道。

    “他娘的晦气,托合齐那混蛋整出的屁事,竟然将人都往刑部大牢里送了去,狗日的,这摆明了是要小题大做,小爷跟他没完!”

    老十六自信满满地跑去了九门提督衙门,原本以为凭着他的面子,轻轻松松就能将事情摆平了去,却没想到到了地儿,才知道托合齐有多难缠,竟然不给丝毫面子地将穆宁等人都押送去了刑部大牢,还是当着老十六的面下的令,这可将老十六惹急了,跟托合齐大吵了一番,却还是没能改变结果,此际听得老十五问起,糙性子当时便爆了,黑着脸便骂了起来。

    送刑部去了?该死,托合齐没这个思量,应当是太子那浑球出的主意,事情怕是要棘手了!

    一听老十六如此说法,弘晴的眉头顿时便紧锁成了个“川”字,一股子不详的预感不可遏制地打心底里狂涌了起来——酒楼斗殴并非大事,即便惹上了保绶这等权贵宗室,顶多也就是送到京兆府打上一顿板子罢了,可托合齐却将人往刑部衙门里塞,摆明了就是要将小事当大事来办,打的主意无非是要弘晴去跟八爷一方打混,这事情已不是私下里能了结的了,就算八爷那头肯私了,太子也一准不肯善罢甘休,麻烦显然有些大了去了。

    “送刑部?不致于罢,不就屁豆点大的事儿么,送刑部作甚来着?”

    老十五倒是没弘晴那等敏锐的心思,只是一味地好奇托合齐如此行事的不合理之处。

    “谁说不是?奶奶个熊的,托合齐那混账行子干出的狗屁事儿真他娘的不是东西!晴哥儿,要不小爷再去刑部跑上一回?”

    老十六就是个小地头蛇,哪都有熟识的相好,无论是九门提督还是五城兵马司,都倍儿熟溜,唯独对刑部却是有些挠头,根子么,自然是出在八爷一伙子兄长身上,老十六还真没把握八爷一伙能卖他面子的,只是自觉办事不利,有愧于弘晴的嘱托,这便不甚自信地开口问了一句道。

    “不必了,此事看来没那么简单,二位叔叔就不必插手了,回头跟我阿玛商议一下,再行定夺也罢。”

    被托合齐这么一整,私了的路子显然已是行不通了,若是没个准备便跑去刑部,不单不能解决问题,反倒有被拖进泥沼的可能,这显然不是弘晴乐见之局面,事已至此,还真就只能是先求稳妥再计较其余了的。

    “这……,也好,晴哥儿若是有用得着我兄弟俩的,只管开口,火里来,水里去,断无二话!”

    没能帮得上弘晴的忙,老十六自是愧疚得很,然则弘晴既是如此说了,他也不好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表个态而已。

    “嗯,那就这样好了,这些日子怕是难有安宁,商号这头的事儿就烦请二位叔叔多多费心了!”

    眼瞅着无法从老十六哥俩处得到助力,弘晴也就不想再在商号里多呆,嘱托了一句之后,便即起身走了人,乘马车向自家王府急赶了去。

第221章 要闹就闹个大的(一)

    “自古财帛动人心啊!”

    内院书房中,微闭着双眼的陈老夫子静静地听完了弘晴的陈述之后,并未急着分说些甚,而是发出了声感慨。

    “这……”

    托合齐整出了这么个小题大做的架势,弘晴自不以为托合齐会是无的放矢,只是一时间看不透其此举的用心之所在罢了,这才会急赶回王府向陈老夫子讨教,此际一听老夫子感慨如此,心头不由地便是一震,隐隐然似乎想到了些蹊跷,可细细一想,却又抓不着具体,眉头可就不免因此而更皱紧了几分。

    “自古治河都是费银子,偏生今儿个治河还能得银子,偌大的一盘肥肉端了出来,朝中动心者不知凡几,之所以不敢妄动,不过是彼此顾忌罢了,倘若有了共识,下起刀子来,那一准都是狠的。”

    陈老夫子等了等,见弘晴眉头兀自不展,便知弘晴尚未看破个中蹊跷,也就不再卖关子了,手指轻敲着茶几,讥讽地一笑,将个中缘由点破了出来。

    “这群蠹虫,当真好胆!”

    弘晴本就精明过人,陈老夫子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他又怎会听不懂,心念电转间,已是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由头之所在,左右不过是太子与八爷等人眼馋着河南新增出来的十数万顷良田,这是设了圈套要从锅里捞肉吃来着,而裕亲王次子保绶十有**也是这阴谋中的一份子,这才会有昨日与穆宁等人的冲突发生,至于眼下将案子转往刑部,摆明了是太子与八爷之间的默契所致!

    “小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陈老夫子并未理会弘晴的愤怒,而是带着考校意味地问了一句道。

    如何应对?这问题还真不是那么好答的,别看此事的起因不大,不过就是酒楼里争锋斗殴而已,可对手既是设了这么个套,要想将穆宁等人从套子里解脱出来,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刑部那头有的是理由拖着不办,哪怕弘晴亲自去要人,刑部只消一句“案情尚在调查中”,便足以堵住弘晴要人的话头,明着去捞人显然是行不通的,坐视不理么,却也一样不成,除非弘晴不想要荣柱这个盟友,否则的话,还真就不能袖手任由穆宁被关在牢中。

    “请夫子指点迷津。”

    弘晴虽不缺急智,心念电转间,办法已是想了不老少,可真说到把握性么,却都不敢断言可行,越想便越觉得此事棘手无比,无奈之下,不得不躬身求教道。

    “要想破局,那就须得将水搅浑了。”

    陈老夫子并未给出具体的策略,仅仅只是言简意赅地指明了个方向。

    “搅浑水?这……”

    一听陈老夫子如此说法,弘晴先是一愣,接着便陷入了深思之中,良久之后,眼神突地一亮,已是有了个计较,这便沉吟着开口道:“夫子明鉴,学生有一策:……,不知可行否,还请夫子斧正。”

    “嗯,若不能息事宁人,那就往大里闹了去也好,至不济也能有个讨价还价的余地在。”

    陈老夫子微闭着眼,细细地想了片刻,而后方才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学生知晓该如何做了。”

    弘晴虽是已有了决断,但并不敢言绝对的把握,此际听得老夫子首肯,心下里的决心自是更坚定了几分,也没再多废话,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起了身,行了个大礼之后,退出了书房,换了身便装,领着同样换了便衣的李敏行等人直奔小串子胡同而去了……

    “属下参见小王爷!”

    小串子胡同的大院里,早已得知弘晴将至的曹燕山等人一见弘晴行进了院门,赶忙齐齐大礼参见不迭。

    “免了,明涛(曹燕山的字),刑部那头可有甚消息么?”

    事态严峻,弘晴心中自是不免有些烦躁,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带到脸上来,然则面对着众人的行礼,弘晴也没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奔向了主题。

    “回小王爷的话,属下已吩咐刑部内线多方打探,只是所得不多,仅知穆宁等人皆被关在丁字牢房里,属下已令牢房里的弟子好生看护着,应是不会让穆宁公子受甚委屈的。”

    曹燕山办事能力虽强,奈何如今“尖刀帮”的底子尚薄,太高层的机密很难打探得到,面对着弘晴的发问,曹燕山也只能是泛泛而答。

    “嗯,本贝勒不便出面,回头你让牢中弟兄给穆宁等人送些酒菜被褥,顺便转告其,就说本贝勒已知实情,正在多方绸缪,让其稍安勿躁,一切自有本贝勒为其做主。”

    对于曹燕山的为难处,弘晴自是理解,倒也没苛求太多,这便点了点头,神情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属下遵命!”

    事情办得不怎么漂亮,曹燕山心中自不免有些忐忑,唯恐弘晴见责,可此际见弘晴并无此意,曹燕山的心自是安稳了下来,紧赶着应了一声,侧头将一名侍候在侧的帮中弟子叫到跟前,指使其前去办理诸般事宜。

    “帮中如今可有在刑部任文书一类之弟子否?”

    弘晴没有干涉曹燕山的具体安排,直到其忙完之后,这才一派随意状地发问道。

    “回小王爷的话,属下去岁至今虽是在刑部发展了些人手,奈何皆是底层,有品之辈尚不敢盲目去碰,唯有一笔帖式眼下正在考察中,尚难确定其之忠心。”

    近一年的发展下来,“尖刀帮”的实力在大量银子的支撑下,确实有着极大的进展,如今西城已有近半的地盘在“尖刀帮”的掌控之下,可毕竟崛起的时日尚短,尚无法将触角伸到京师的方方面面,真到了要用人的时候,还真就有些捉襟见肘之窘迫,此际被弘晴这么一问,曹燕山的老脸不由地便是一红,没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倒是陈思泽从旁解说了一句道。

    “哦?是哪个司的人,姓字名何?”

    弘晴自己就管着部,自然知晓笔帖式都是些啥货色,别看笔帖式官职卑微,不过都是些九品的末流小官而已,可一个个都是油滑之辈,对部里的部务门儿清得很,部中啥阴暗勾当都难以瞒得过这般人等,此际一听“尖刀帮”有这么个考察对象,精神立马为之一振,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道。

    “好叫小王爷得知,此人乃汉军旗人,姓何,单一个字冲,乃是秋审处笔帖式,在职已四年,因与秋审处郎中鹿坤鹏素来不睦,一直未能得重用,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去岁因琐事与帮中弟兄发生争执,后经人说合,算是不打不成交,属下与其也颇为熟稔,若是小王爷要用人,或许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这一见弘晴对那名笔帖式感兴趣,陈思泽自不敢稍有怠慢,忙将与此人接触的经过简略地述说了一番。

    “秋审处?好,尔可去将这位何笔帖式请了来,本贝勒就在此等着。”

    一听那名笔帖式在秋审处任职,弘晴的心中不禁滚过了一阵欣喜,也没再多啰唣,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

    “喳!”

    弘晴既是如此交待了,陈思泽自不敢追问根由,紧赶着应了诺,匆匆便退了出去,自去刑部衙门请人不提。

    “我说王老哥,这么神神秘秘地玩个甚么,咱哥俩还有甚不好说的,你……”

    大半个时辰过后,书房外一阵略带不满的埋汰声响起中,一名身材壮硕的汉子与陈思泽肩并着肩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可乍然一见弘晴高坐在上首,那名汉子正说到半截的话顿时没了声息,目瞪口呆地望着弘晴,竟自手足无措地傻在了当场。

    “何老弟,这便是我家小王爷。”

    一见何冲傻愣着不动了,陈思泽心中暗笑不已,可却不敢在弘晴面前有所失礼,忙从旁提示了何冲一句道。

    “下官刑部秋审处笔帖式何冲叩见小王爷!”

    何冲此番应陈思泽而来,事先并不知弘晴便是“尖刀帮”背后的主子,更不知晓是弘晴等着要见他,骤然间见到在朝中威风八面的弘晴,当真被震慑得不轻,直到得了陈思泽的提点,这才有若大梦初醒般地抢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平身罢。”

    弘晴这几年在朝中威名赫赫,又时常在工部行走,各部官吏们几乎没有不识得弘晴的,正因为此,对于何冲认出了自己,弘晴并不觉得有甚稀奇的,也没见怪其之失礼处,可也没刻意去表现礼贤下士的姿态,仅仅只是和煦地虚抬了下手,语调温和地叫了起。

    “谢小王爷隆恩。”

    何冲在刑部任事多年,虽官位卑微,可见闻却广,自是没少听闻弘晴的各种传言,更曾几番见识过弘晴的威风,哪敢在弘晴面前有所放肆的,规规矩矩地谢了恩之后,便即躬身而立,摆出了副听凭吩咐之架势。

    “不必如此拘束,本贝勒今儿个请你来,是有桩事想与尔打个商量的,就不知何大人可肯帮忙否?”

    弘晴并未多费唇舌去说那些个无意义的寒暄话,而是开门见山地道出了主题。

    “啊,这……”

    何冲正自猜测着弘晴相召的用心所在,这一听弘晴如此直接地道出了主题,一时间有些个搞不清弘晴此言背后的真实用意何在,心头不禁为之一怔,这便猛然抬起了头来,满脸讶异地望向了弘晴。

第222章 要闹就闹个大的(二)

    “何大人若是有所为难,本贝勒自不会有所勉强,就当本贝勒没说好了。”

    尽管很需要从何冲口中套出话来,然则弘晴却并不愿表得出太过热切,这一见何冲满脸讶异地望了过来,便即淡然一笑,很是和气地一摆手,一派无所谓状地说了一句道。

    “啊,不,不,小王爷有甚吩咐且请直言,但凡下官能为者,断不敢辞!”

    这些年来,弘晴所过之处可谓是挡者披靡,落马者不计其数,早成了当今朝廷煞星一般的人物,可怜何冲不过区区九品芝麻官而已,就算素来胆子大,又怎敢当着弘晴的面说不帮忙的话,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自不免有些个慌了神,原本就躬着的身子顿时又矮下了几分,忙不迭地表了态。

    “如此,那便有劳了,来人,给何大人看座!”

    尽管何冲已是表了态,可弘晴却并未急着说出要何冲办的事儿,而是一挥手,客气地给何冲赐了座。

    “喳!”

    弘晴话音一落,自有侍卫在侧的王府侍卫们恭谨地应了诺,搬来了张圆凳,搁在了书房的左侧,而后尽皆退出了书房,只留何冲与弘晴单独奏对。

    “谢小王爷赐座!”

    何冲到底胆子壮,既已是答应了要帮弘晴的忙,也就放开了先前的拘束,恭谦地谢了一句之后,也没再有甚矫情,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微欠着身子,静静地等待着弘晴的发问。

    “何大人就在秋审处,想来对秋决的事儿颇为熟稔了罢?”

    这一见何冲能如此快地从惊慌中调整过来,弘晴心里头对其倒是高看了一眼,但并未表露出来,而是声线平淡地开口发问道。

    “回小王爷的话,下官在处里并不受鹿郎中的信用,于处中事务大多不甚沾手,仅仅只做些文档小事,实不敢言熟稔。”

    这一听弘晴问起了部务,何冲的脸色立马便是一红,苦涩地回应了一句道。

    “嗯,尔可曾听说过宰白鹅的事么?”

    弘晴先前便已知何冲在部里混的不甚如意,这会儿见其自承,自不会觉得奇怪,也没接着往下追问根由,而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点明了正题。

    “啊……”

    弘晴的话语虽轻,可落在何冲的耳朵里却有若炸雷一般,但见其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便已是煞白一片。

    “如此说来,何大人对此该是有所了解的了,可能与本贝勒说说后日秋决中白鹅有几只,又都是些甚人物么?”

    弘晴并未给何冲留下丝毫喘息的机会,也没管其是如何的震惊,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往下追问道。

    “这……”

    刑部宰白鹅的事儿自然是不少,可都是私下在办着,市井里虽是有所传说,却从不曾见在官面上有人提起过此事,这会儿一听弘晴如此发问,何冲的心顿时乱成了一团的麻,不为别的,只因他自己也没少收了份子钱,尽管他自身不曾办过这等污秽勾当,可人在秋决处,要想不被彻底挤出官场,份子钱可是不能不收的。

    “何大人可是很为难么?”

    既已将正题点破,弘晴自然不可能让何冲有所退缩,概因此事干系重大,真要是何冲出言胡乱敷衍,说不得,该灭口的,弘晴自不会有甚手软之说。

    “呼……,小王爷明鉴,此事下官只知晓些枝节之事,背后之隐蔽实非下官所能与闻者,此一条,还请小王爷见谅则个。”

    何冲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地变幻了良久之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长出了口大气,欠了下身,谨慎地回答了一句道。

    “无妨,何大人知道多少便说多少,本贝勒自有判断。”

    这一听何冲同意配合,弘晴同样也暗自松了口大气,只是并未表现出来罢了。

    “好叫小王爷得知,下官虽在处里并不曾管事,可知交还是有几个的,对宰白鹅一事也略有耳闻,就后日秋决的十二人中便有三名白鹅,分别顶替的是南城‘邓记绸缎庄’掌柜邓明达犯杀人罪的次子邓响、通州大户陈家子弟陈叔通、‘孙记木材行’掌柜孙奇士之子孙淼,至于所找来顶替之白鹅姓字名何就非下官所能知的了。”

    既已决定要投效弘晴,何冲自是再无保留,竹筒倒豆子般地将他所知的内幕消息一一禀报了出来。

    嘿,当真是黑到了极点,十二人里就有三名白鹅,老八这浑球还真是敢干!

    弘晴之所以知晓刑部宰白鹅的事儿完全是从前世小说里看来的,心中原本还只是将信将疑,也就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找何冲来了解一下罢了,若是此处不等找到空子,弘晴还须得另行设法,而今既是有了何冲的准信,弘晴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可也没表现出太多的兴奋之情,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并未对何冲的话加以置评。

    “下官人在秋审处,为免他人疑忌,也拿了几回份子钱,实不敢欺瞒小王爷,下官自身有过,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去,下官不敢自辩。”

    这一见弘晴不开口,何冲的心没来由地便是一虚,涨红了脸,低着头,自认了其罪。

    “此无碍,些许小事耳,何大人无须挂在心上,嗯,今日所谈之事还请何大人守口,事了之后,本贝勒定有后报。”

    该了解的都已了解过了,弘晴自是不打算再多费唇舌,这便带着逐客之意地吩咐了一句道。

    “下官愿为小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何冲这些年混官场虽不甚得意,可到底不是愚笨之辈,到了这等时分又怎会放过唯一能抱紧弘晴大腿的机会,一咕噜便趴倒在了地上,重重地连磕了几个响头,诚惶诚恐地表着忠。

    “嗯,尔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就先跟着明涛他们做些事,将来若是有缘,本贝勒便将你收入门下也不是不成。”

    这一见何冲还算机敏,弘晴自是颇为满意,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即刻便将其收入门下,而是准备再考察上一段时间,真能堪大用的话,弘晴倒是不吝好生培养其一番的。

    “是,下官谨遵小王爷之令谕!”

    弘晴如今乃是天家第三代里最当红的人物,能得其亲口应允,何冲哪有甚不满意可言的,赶忙感激涕零地叩谢了起来。

    “如此便好,尔且去罢,莫要让人察觉了尔之行踪。”

    弘晴没再多言,简单地吩咐了一句之后,便即端茶送了客。

    “参见小王爷!”

    何冲去后不久,曹燕山与陈思泽便联袂从书房外行了进来,面对着高坐上首的弘晴,齐齐行了个大礼。

    “免了,明涛、子松,从即日起,给本贝勒盯紧了刑部,有甚消息即刻来报,另,后日一早,多备人手于菜市口,以防有变,都去忙罢,本贝勒就先回府了。”

    弘晴心中虽是有了计较,然则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轻下个决断,终归须得说服了三爷方能作数,此间事既了,弘晴自是不想再多逗留,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之后,便即起了身,领着李敏行等人向自家王府方向急赶了回去……

    深秋的天黑得早,这才申时四刻而已,太阳便已是下了山,只留下一抹余晖,将天边的云朵渲染得如血般通红,在城外农庄里浸淫了一整天的三爷终于兴冲冲地回到了自家府上,尽管脚底下满是泥泞,身上的官袍也花斑点点,可三爷的精气神却是极好,不为别的,只因规划出来的海外粮种种植基地一事已是基本就绪,就等着开春之后便可播种耕作了,一想到能将这等功在千秋的伟业揽在自个儿的手中,三爷心中自是颇有成就感,兴致一起,连晚膳都顾不上用,领着同去了农庄的李敏铨便直奔内院书房而去了,打算就海外粮种推广一事再多探研上一回,以确保万无一失。

    “孩儿叩见父王!”

    三爷方才与李敏铨边行边议地从屏风处转了出来,立马就见弘晴与陈老夫子都早已端坐在内,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还没等其发问,就见弘晴已是起了身,几步抢到近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免了,晴儿这是……”

    这一见弘晴与陈老夫子都在,摆明了是有大事要议之架势,三爷自不免有些个摸不着头脑,毕竟户部风波方才刚过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各方势力这会儿都正在各舔伤口,理应无甚大风浪才是。

    “启禀父王,今儿个午时前后,赫达令人传来了消息,说是河南巡抚荣柱之子与几个朋友昨夜在‘万花楼’与裕亲王次子保绶发生了冲突,被九门提督衙门的人都关在了大牢里,孩儿不敢怠慢,去请了十六叔出面沟洽,却不料托合齐那厮竟当着十六叔的面,将穆宁等人尽皆移交到了刑部大牢,兹事体大,孩儿不敢遂决,还晴父王明断。”

    三爷有问,弘晴自不会有甚隐瞒,这便将缘由细细地分说了一番,只是忽略了小串子胡同那头的事儿。

    “什么?竟有此事?托合齐那厮安敢如此无礼!”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三爷的脸色立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可也就只是眼盯着托合齐的放肆,却浑然没去细想此事背后的蹊跷究竟何在。

    晕了,若是真就托合齐自个儿放肆无礼的话,又何须您老出面,咱自己就能玩死那厮了!

    一听三爷这般说法,弘晴的头立马便大了几圈,实在是有些个哭笑不得,可一时间还真就不好直接指出三爷的错处之所在,无奈之下,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陈老夫子的身上。

第223章 要闹就闹个大的(三)

    “嗯,莫非个中别有隐情不成?”

    弘晴侧头一望的动作着实是太过显眼了些,三爷自是不可能看不到,一见及此,好奇心大起之下,可就顾不得乱发脾气了,紧赶着狐疑地问了一句道。

    “王爷若是真与托合齐纠缠不清,那结果不过是让人看笑话罢了。”

    陈老夫子乃是座师身份,自是无须起身迎接三爷的到来,这会儿一见三爷满脸的惊疑之色,眉头立马便扬了起来,不甚客气地教训了三爷一句道。

    “唔,且都坐下再议好了。”

    被老夫子这么一说,饶是三爷脸皮厚,也不禁为之微红不已,却又没得奈何,只能是沉吟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状地吩咐了一句,而后,也没再多言,缓步行到了正中的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

    “小王爷可是以为此事的背后是太子与八爷在作祟?若如此,其之用心怕是不小,须轻忽不得啊。”

    李敏铨的智算虽不算太高,可肚子里毕竟还是有些料的,加之又有了老夫子先前的暗示,自是隐隐看出了些蹊跷,只是对太子与八爷究竟在谋算些甚,却是并不曾看破。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李先生说得甚是,此番穆宁与几名盐商之子前来京师,所为者有二:一是前番父王带去河南的盐引已售出,须得到户部勾销;其二便是为治河将得之良田备案,以取得预售之权限,此二者所涉之款项皆是巨额,难免遭小人窥视,有此横祸实不足为奇也。”

    有了陈、李二人的打岔,弘晴自也就可顺势将自个儿对此事的猜度细细地道了出来,言语虽平淡,可眼神里却是隐有怒意在流转着。

    “哼,一群下作胚子,安敢如此狂悖,本王定不与之干休,尔等且都说说看,此事当何如之?”

    三爷到底是个精明人,自是一点就透,哪怕弘晴话里其实并未将太子与八爷两相勾结的结论道破,可三爷却已是心下了然,当即便怒从心起,只是心中却又不免顾忌重重,发作了几句之后,却也没敢直言要动手,很明显地有所保留,显然信心并不是太足——太子与八爷联手势大倒是其次,更令三爷心虚的却是老爷子之忌,毕竟这些年来,三爷的风头实在是太劲了些,确实已到了破坏朝局平衡之地步,此等时分若还不知养光韬晦的话,极可能遭致老爷子的严重打压,而这,显然不是三爷乐见之局面,谨慎再谨慎也就属必然之选择了的。

    “父王,此事干系重大,恐非退缩可以成事者,无论是盐引还是良田预售一事出了岔子,对我方皆有大不利,父王之威望受损事小,一旦治河与漕运改海运之事受影响,朝廷恐陷入动荡之中,后果恐不堪设想矣,故,依孩儿之见,此事唯有往大里闹了去,方能遏制住那帮蟊贼之野心!”

    只一听三爷之言,弘晴便已猜知了三爷的矛盾心理,自不敢让三爷真起了退缩之心,赶忙一欠身,言语慷慨地进言了一番。

    “唔,接着说”

    三爷心中虽还是顾虑重重,可一想到弘晴这一向以来所谋无有不中者,心下自不免有些意动,但并未急着表态,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往下追问道。

    “父王明鉴,贼子如此小题大做,其根本用心已明,若是我方明着去要人,必碰壁无疑,只消一句‘案情未明’便足以搪塞,真要是闹上了朝廷,也是我方理亏,再者,而今裕亲王病危在即,皇玛法对裕亲王一系必存体恤之心,纵使保绶再无行,皇玛法也一准维护为主,正面交锋,我方难有胜算,此即太子与八叔敢如此设计之根本也,故,真要解得此厄,须得剑走偏锋,打乱敌之阵脚,而后方可徐徐图之。”

    兹事体大,非得三爷亲自出马不可,若不然,便有弄巧成拙之嫌,故此,这一见三爷顾虑未消,弘晴不得不耐着性子往下分析了一番。

    “嗯,说具体点。”

    三爷之所以有所顾忌,也正是担心事情闹大之后无法取胜,此际听得弘晴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心中的顾忌虽还有,可到底是减轻了不少,默默地寻思了一番之后,这才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道。

    “俗话有云:打蛇须得打七寸,若是不能将八爷打疼了,事必难为,有鉴于此,孩儿打算从刑部着手,将水彻底搅浑了,以坏太子与八爷合纵连横之势,关键便在后日的秋决一事上,据孩儿所知之内线消息,秋决之十二名人犯中,有三名死囚乃是冒名顶替者,此在刑部有一俗称,叫宰白鹅,亦即找些家贫之囚犯,诱以重利,着其替死,各方则从中牟利,大头皆落八爷等人手中,似此恶事,一旦揭穿,其等必乱,是时,我方进退当有据也,何愁大事不成哉?”

    弘晴心中早有谋算,此际说来,自是条理清晰得很,慷慨之言语间,自信之情溢于言表。

    “哦?竟有此事,这群蟊贼当真好胆!你说,此事当何如之?”

    三爷还真是没听闻过宰白鹅的事情,此际听弘晴这般说法,愕然之余,也不禁为之震怒不已,已是起了在此事上博一把之心。

    “好叫父王得知,孩儿有一策或许能行,后日之时当……,此孩儿之浅见也,还请父王明断!”

    这一见三爷已是起了意,弘晴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将所谋算之策略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只是隐去了“尖刀帮”之事,含糊地推说李敏行那头将联络江湖义士共襄盛举云云。

    “嗯,夫子,子诚以为晴儿此策如何?”

    三爷并未急着表态,而是在心里头细细地一合计,认定弘晴此策当是可行,只是兹事体大,三爷不禁还是有些担忧,这便将问题抛给了陈、李二人。

    “若是依此策行了去,倒是可行,只是后续审案之人选却须得斟酌一二,窃以为王爷不可亲为,若是举荐四爷为之,似乎更妥。”

    李敏铨这些年跟着弘晴算是历练出来了,心机明显地比早年要阴狠了许多,略一沉吟之后,谨慎地提出了驱虎吞狼之谋划。

    “李先生所言甚是,事发之后父王可极力推荐四叔为此,我等从旁推波助澜上一番,当可令四叔与八叔狠斗上一场,无论谁胜谁负,我方皆可从中得利矣。”

    这一听李敏铨补充得有理,弘晴叫好之余,心里头也不禁高看了李敏铨一线。

    “夫子以为如何?”

    三爷本就已是心动了,这一听李敏铨此策既能保证己方的利益不受损,又能挑动诸方争斗,哪有不乐意之理,只是见陈老夫子眉头微皱的样子,似乎另有思忖,倒是没敢就这么下了决心,而是慎重其事地朝陈老夫子拱了拱手,言语诚恳地求教道。

    “可行,然,为稳妥起见,小王爷还须得侧身其中,方可保得那三方不私下媾和。”

    陈老夫子没急着开口,而是沉思了良久之后,方才给出了修正之意见。

    “好,那就这么定了,晴儿只管做了去,阿玛无有不支持者!”

    陈、李二两谋士既是都已表了态,三爷的心可就算是彻底安了下来,也没再多犹豫,拍案而起,言语慨然地下了决断。

    “父王英明!”

    三爷决心既下,弘晴悬着的心也算是就此落了地,赶忙恭敬地称颂了一句道。

    “嗯,好,事既定,尔且去忙好了。”

    议虽定,可要做的安排却是不老少,这一点,三爷心中有数得很,自不敢轻忽了去,也就没再多留弘晴,一挥手,爽利无比地给了弘晴自由发挥的余地。

    “是,孩儿告退。”

    三爷既是如此说了,弘晴也就不再多啰唣,恭谨地行了个礼,自行退出了书房,这才发现天早已是黑透了的,刚想着回“翠山居”先用了膳,而后再去小串子胡同走上一遭,只是还没等其迈步,就见刘三儿鬼鬼祟祟地从院门处探出了头来,待得见着弘晴已是从内院书房行出,连蹦带跳地便窜到了弘晴身旁。

    “何事?”

    这一见刘三儿那神叨叨的样子,弘晴心中不禁一阵好笑,可也没多想,也就只是语调平淡地随口问了一句道。

    “回小王爷的话,何冲那头传来了个话,说是已查到了一头白鹅的来历,据其所言,顶替了‘孙记木材行’掌柜孙奇士之子孙淼的白鹅名叫张五哥,西城人,家贫,只有一寡母,因故与人斗殴,伤了人,被关进刑部大牢已有两年,此番收了两百两银子,以为安置老母之用,自愿替死。”

    一听弘晴见问,刘三儿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凑到了弘晴耳边,低声地将何冲那头传来的消息细细地禀报了出来。

    “张五哥?嗯……”

    一听到张五哥这个名字,弘晴的心不由地便是一动,似乎想到了甚怪异之事,脸色瞬间便精彩了起来。

第224章 大闹刑场(一)

    见天就要立冬了,北风渐起,天冷得紧,纵使艳阳依旧高照,可气温却已是很低了,单衣早就穿不住了,却又没到皮袄子上身的时节,稍不留神就有着凉之危,可纵使如此,也挡不住人们看热闹的兴致,这不,巳时才刚过半,菜市口处已是人山人海地拥挤着,不仅街道两旁如此,沿街商铺的二楼窗棂间也同样是人头涌动,此无它,只因一年一度的秋决就定在了今儿个的午时三刻。

    菜市口位于宣武门外,处于西城与南城的交界处,之所以名气极大,乃是因此处正是大清出红差之处,所谓的出红差,说起来也简单,那便是三红——一曰砍头,断首之时血喷满地,血染黄土;二曰刽子手一身粗麻赤红行头,头裹红头巾,怀里抱的鬼头刀,刀无鞘,刃不见天,全凭一幅赤红的蒙刀布罩着;三曰验明正身当场红笔勾魂,在处决罪犯名字上用朱笔恶狠狠地打个对勾,剩下的就是“喀嚓”一声了的。

    “出红差”自是不消说的残酷与血腥,可国人却似乎毫不避讳,还专好这么一口,满怀着恶意的喜气,一边乐呵地闲扯着,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别人生命的残酷终止,当真不好说是啥心理,或许只能用民族的劣根性来加以解释罢。

    “铛,铛铛,铛铛铛……”

    还差一刻就要到午时了,一阵透着凄凉劲的锣声响起中,一队队刑部兵丁终于从宣武门的城门洞里行了出来,中间还夹杂着数名身着红衣的侩子手以及十二名身披枷锁的死囚,等候已久的人群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喧嚣声,那闹腾劲就宛若大戏开台前的叫好声一般响亮。

    菜市口说是专用刑场,其实就是一大块空地罢了,别说刑台了,便是连栅栏都没有,也就是刑部兵丁们赶开围观人群,随意地围出一块十数丈左右的空地,再设上两文案,一者供监斩官入座,另一则摆设上香炉等物,要说多简陋便有多简陋。

    “验明正身!”

    刑部一干人等都是出惯了红差的老手了,尽管到得迟,可也不过就只花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将刑场应有的诸般布置打理停当,待得午时一至,就听端坐在文案后头的监斩官一声大吼,声如雷震中,自有一名笔帖式领着数名衙役走到了排成一排跪倒在地的人犯面前,装模作样地查验着诸死囚的身份,那等草草状摆明了就是在敷衍了事。

    “时辰已到,行刑!”

    笔帖式验明过所有人犯之正身之后,高坐在文案后头的刑部监斩官也就不再迁延,扫了眼摆在文案一角的日晷,运足了中气,高声一呼,原本正乱哄哄地瞎议论的围观者们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无数人等尽皆睁大了双眼,兴致盎然地等待着人头落地的好戏之上演。

    “刀下留人!”

    监斩官命令一下,早已等候多时的侩子手自不敢稍有耽搁,左手持刀抱于怀中,伸出右手从助手端着的托盘里取过茶盅漱了口,又端起酒盅一吸,将满盅的酒含在了口中,旋即左手一抖,将大刀抖得笔直,嘴一张,朝着大刀便是一喷,而后提着**的大刀往跪地的第一名犯人身后一立,一振臂,将大刀笔直地高举过了头顶,再一横,空着的右手一抬间,已是合在了刀柄上,深吸了口大气,这就要挥刀下斩了,然则就在此时,一声断喝突然暴响而起,旋即便见场边一阵骚乱中,一群身材魁梧的壮汉簇拥着一便装少年从人群里昂然而出。

    “放肆,何人安敢……”

    这一见有人敢擅闯刑场,高坐在文案后头的监斩官当即便怒了,猛地一拍文案,霍然而起,不假思索地张口便高声喝叱了一嗓子,只是话未说完,已是看清了来者是何许人,脸顿时便僵住了,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来人并未走向文案,而是就这么大刺刺地站在了刑场的正中,不仅如此,还分出十数人不容分说地将侩子手赶到了一旁,悍然将所有人犯尽皆保护在了当中,这等架势一出,满场不禁哗然声大起,不满之言论与口哨声响成了一片,又怎个噪杂了得。

    “下官秋审处郎中鹿坤鹏叩见小王爷!”

    甭管围观者怎么闹腾,鹿坤鹏却是压根儿就当没听见,这才刚一回过了神来,人已是火烧火燎地从文案后头窜了出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那少年的身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鹿郎中,尔好大的胆子,竟敢私换死囚,尔可知罪!”

    敢于怒闯刑场的人正是弘晴,此际见得一众手下已是顺利无比地将所有待决人犯都掌控在了手中,弘晴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便算是就此落了地,底气一足之下,自是不会给鹿坤鹏甚好脸色看,这一张口便是毫不容情的喝叱之语。

    “咕嘟!”

    一听弘晴张口便是这么个罪名,鹿坤鹏登时就傻了眼了,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弘晴的指控,只剩下狂吞唾沫的份儿。

    “来人,摘了这贼胚的顶戴,本贝勒要亲上本章弹劾此贼!”

    弘晴此来就是为了将事情往大里闹了去的,又哪会理睬鹿坤鹏究竟有甚反应,也没打算听鹿坤鹏的狡辩之辞,一挥手,已是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此令一下,自有两名身着便装的王府侍卫高声应了诺,一左一右地便扑上了前去,不容分说地便要将鹿坤鹏当场拿下。

    “慢着,下官不明所以,还请小王爷将话说清楚了!”

    宰白鹅一事乃是刑部之机密,鹿坤鹏虽为监斩官,却并非实际经手人,当然了,他也是拿了份子钱的,真要事发,他鹿坤鹏是断然逃过此劫,这会儿一见弘晴毫无顾忌地便要拿下自己,鹿坤鹏自是不肯坐以待毙,猛然跳了起来,高声嘶吼了一句道。

    “好个不明所以,嘿,鹿郎中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么,有意思,那本贝勒就让你彻底死心也罢!”

    胜券早已在握,弘晴自是浑然不在意鹿坤鹏的垂死挣扎,再说了,弘晴也要留些时间给正在赶来的三爷,自是乐得在数万京师百姓面前拆穿了刑部宰白鹅的把戏,彻底将事情往大里整了去,正因为此,弘晴倒也没再强行下令即刻拿下鹿坤鹏,而是轻蔑地一笑,缓步走到了那一排待死囚徒的面前,手指着排在第三位置上的死囚,冷冷地喝问道:“鹿坤鹏,你告诉本贝勒,此系何人?”

    “这……”

    鹿坤鹏心中可是有鬼的,这一见弘晴一上来便指出了三只白鹅中的一只,心登时便虚了,眼神躲闪着不敢跟弘晴对视。

    “怎么?鹿郎中不敢说么,嗯?”

    这都已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了,弘晴自是不可能给鹿坤鹏留甚情分,也不管其脸色有多难看,面色一肃,已是阴冷地紧逼了一句道。

    “小王爷说笑了,这死囚背后插的签上不都写明着么,孙淼,祖籍山西,现居京师,乃是‘孙记木材行’掌柜孙奇士之子,康熙四十二年七月趁酒醉欲强抢民女陆氏,遭拒之后,悍然唆使仆役殴死陆氏并其夫,潜逃三月,于康熙四十二年十一月被山西太原府捉拿归案,着即送京审明,三审已过,其服罪被判大辟,经御览勾决,定于本日断头菜市口,下官早已验明正身,何来差池一说,还请小王爷赐教!”

    心虚归心虚,到了这等生死关头,鹿坤鹏显然是豁出去了,一番话说将下来顺溜不说,还慷慨激昂得很,赌的便是弘晴手头没有实证。

    “呵,说得好,按鹿郎中这般说法,是在明指本贝勒无理取闹了?”

    左右时间还早,在三爷以及刑部相关人等赶到之前,弘晴却是不想过早地演完了这场大戏,自不会急着反驳鹿坤鹏的狡辩之辞,而是笑呵呵地一击掌,满不在乎地发问道。

    “下官没这么说,小王爷若是硬要这么认为,下官也自无话可说。”

    这一见弘晴并未出示任何实证,鹿坤鹏的胆子立马便壮了不老少,针锋相对地呛了弘晴一句道。

    “嘿,好一个无话可说,本贝勒倒是很有话要说。”

    弘晴阴冷地一笑,也没再跟鹿坤鹏多啰唣,潇洒地一旋身,正面朝向了兀自低头跪在地上的那名死囚,语气淡然地发问道:“尔系何人,为何替人去死,有甚冤屈只管直说,一切自有本贝勒为你做主!”

    “小人,小人……,小人便是孙淼!”

    听得弘晴见问,那始终低着头的死囚倒是抬起了头来,麻木的脸上露出了几丝的挣扎,可到了末了,还是咬着牙自认便是孙淼本人。

    “轰……”

    先前听弘晴与鹿坤鹏之间的应答如此火药味十足,围观的数万百姓可是全都被吊起了胃口,都想着能跟看大戏一般地看到刑场伸冤的场面出现,却万万没想到死囚自己却浑然没半点喊冤的意思,居然自承了身份,顿时全都乱议了起来,说啥的都有,更有不少人因没能看到人头落地的场面而对弘晴等人指点叫骂不已,整个现场险险些就到了失控的边缘。

第225章 大闹刑场(二)

    “小王爷可是听清楚了,下官所行诸事乃依律而为,就不知小王爷擅闯法场又是为哪般?若不早去,倘若误了时辰,这责任恐非小王爷能担得起罢。”

    那死囚一自报姓名,鹿坤鹏悬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大半,精神一振之下,已是不依不饶地发动了反击,言语间毫不客气地挤兑了弘晴一把。

    “嘿,鹿大人急个甚,本贝勒还没问完呢,且站一边去,回头本贝勒再与尔细细分说。”

    若是旁人遇到这等情形,怕是早就冷汗狂冒了,可弘晴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冷笑了一声,不留丝毫情面地便将鹿坤鹏赶到了一旁。

    “哼,小王爷这等蛮横行事,实罔顾国法,下官虽官位卑微,却是不敢苟同,定将上本弹劾与尔!”

    尽管那死囚已是咬定了孙淼的身份,可鹿坤鹏却不敢保证弘晴手中没有旁证,这一见弘晴执意要再往下追问,鹿坤鹏刚松了下来的心弦顿时又紧绷了起来,但却不肯就此服了软,这便假作怒火中烧状地狂吼了一嗓子,话语里满是威胁之意味。

    “请便!”

    弘晴素来就不是个怕威胁的主儿,更别说这会儿胜券在握,又怎会将鹿坤鹏的威胁当回事,冰冷地扫了其一眼,**地吐出了两个字。

    “你,你……”

    被弘晴这么一顶,鹿坤鹏是既气又怕,浑身哆嗦不已,手指着弘晴,想骂又不敢,想动手么,一众王府侍卫们还都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吭吭唧唧了半晌,也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尔自承既自承是孙淼,那本贝勒倒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说罢,孙家大院几进,后花园里的池塘是处在东侧还是西侧,嗯?”

    弘晴只扫了鹿坤鹏一眼,便不再加以理会,一旋身,再次朝向了惶惶不安的死囚,清冷地一笑,慢条斯理地发问道。

    “小人,小人……”

    弘晴的问题说起来很简单,可那死囚却愣是答不出来,直憋得个面红耳赤不已。

    “怎么,尔连自家的环境都不清楚?嘿,那还真是怪事了,就尔这等壮硕之身材、满手之老茧,明摆着是下苦之人,左手虎口茧子如此厚实,必擅长用兵刃,又岂会是无能之纨绔,本贝勒没说错罢,嗯?”

    不等那死囚憋出个所以然来,弘晴已是自顾自地往下说着,直截了当地点出了那死囚身上的重重疑点。

    “小人有罪,小人该死,请小王爷成全!”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那死囚的脸色瞬间便煞白如纸,但却兀自不肯改口,只是一味地磕着头,可着劲地求速死。

    “看好他!”

    弘晴并未直接点破那死囚的真实身份,而是冷声喝令了一嗓子,而后,也没管众王府侍卫们如何行动,踱了几步,又来到了另一身体瘦小的死囚面前,邪笑了一下道:“你呢,还要自称是邓响么,嗯?”

    “小的该死,小的不,不是邓响,小的是被逼的啊,小人王陪德,就是西城人氏,欠了赌债,没得还,家里还有八十老母要养,不得已才卖身求死,小人也不想啊,确是没了法子啊,求小王爷为小的做主啊,小人冤啊……”

    身材瘦小的死囚显然没先前那人的胆魄,被弘晴这么一问,登时便崩溃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了起来,就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将事情的经过全都说了出来。

    “小人冤枉啊!小人也是被逼的啊,求小王爷救小人一命罢……”

    “小王爷开恩啊,小人冤枉啊,求您救救小的吧……”

    “小王爷,您要为小人主持公道啊,小人冤枉啊……”

    ……

    得,有了那瘦小汉子的带头,除了最开始那名死囚强撑着不言不动之外,另十名死囚全都狂嚎了起来,一个喊得比一个凄惨,就宛若所有人等全都是被冤枉的一般。

    这群杂碎,倒是懂得浑水摸鱼么,嘿,还真当爷是傻子不成!

    众死囚这么一狂嚎,刚安静下来不多会的围观人群顿时又哄乱了起来,声音如雷一般,直吵得弘晴头都大了几分,问话显然是有些个难以为继了的,心中当真歪腻得够呛。

    “小王爷,您也看到了,这群死囚为求活命,啥话不敢说,嘿,这等胡言乱语怕是做不得数罢?”

    眼瞅着众死囚如此这般地闹腾将起来,原本已是心若死灰的鹿坤鹏可就又来了精神,冷笑了一声,阴测测地从旁挤兑了弘晴一句道。

    “呵,鹿郎中高兴个甚,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有了王陪德的供词,弘晴就已有了翻案的绝对把握,自是不会在意鹿坤鹏的挤兑,不过么,弘晴却是没打算将眼下这场戏如此轻易地结束掉,他还等着钓更大的鱼上钩,至少在刑部的人赶来之前,弘晴可没打算急着收场,能有鹿坤鹏这么个活宝在一旁上蹿下跳,倒是很符合弘晴之需要的,自也就不吝跟其先胡扯上几句。

    “荒谬,荒谬至极,下官……”

    论口舌之锋利,就算再给鹿坤鹏两张嘴,他也断然不是弘晴的对手,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鹿坤鹏就已被憋得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刑部尚书李大人到,尔等让开,快让开!”

    没等鹿坤鹏憋出句完整的话来,就听城门方向一阵嘶吼声大起中,围观的人群顿时有若退潮般散向了两旁,露出了急赶而来的一队刑部官兵,后头还跟着乘八抬大轿,数面回避牌上标明着个硕大的“李”字,赫然是文渊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李光地到了。

    嘿,这老狗还真的来了,有种,就等您老了!

    弘晴之所以不以霹雳雷霆之手段拿下鹿坤鹏,为的便是要钓鱼,当然了,弘晴最想钓的是八爷,次之则是九爷、十爷,至于李光地么,能钓将上来,也勉强算是能满意了的,这会儿一见李光地大驾已到,弘晴不单不慌,反倒是欣喜不已,只不过城府深,倒也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屹立在刑场正中,静静地等待着李光地的露面。

    “怎么回事,嗯?”

    轿子一停稳,便有两名仆役紧赶着卷起了帘子,立马便见李光地哈腰而出,面如沉水地环视了一下刑场上的诸般人等,冷冰冰地喝问了一句道。

    嘿,这老狗还真能装,爷就看你要装到何时!

    这一见李光地装模作样地摆着酷,就是不将眼神往自个儿身上瞄,摆明了就是要先声夺人,弘晴心中不由地便滚过了一阵歪腻,可也没怎么在意,索性便袖手站着不动,打算看看李光地又将如何个唱戏法。

    “下官秋审处郎中鹿坤鹏叩见李大人。”

    弘晴乃是亲王世子的身份,又是新晋的多罗贝勒,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比李光地这个新晋文渊阁大学士要高,他自是可以不理会李光地的摆谱,可鹿坤鹏身为下属,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失礼之处,这一见李光地已到,立马便有若找着了娘的孩子一般,疾步抢到了李光地的跟前,恭敬万分地趴倒在地,高声地见了礼。

    “鹿郎中,尔身为监斩官,为何容许他人扰乱刑场,尔究竟是作甚吃的,嗯?”

    李光地乃是老官痞了,对于掌控形势显然很有一套,故意不理会昂然而立的弘晴,而是只管朝着鹿坤鹏狂训不已,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指桑骂槐。

    “大人息怒,下官知错了,请容下官即刻整顿。”

    鹿坤鹏同样也是老官油子,自是一听便知李光地此言背后的深意所在,心中顿时大喜,不过么,脸上却是装出了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低着头,一派惭愧状地请示了一句道。

    “哼,那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办了去!”

    这一见鹿坤鹏已是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李光地眼中精光一闪,作出一副极其不耐状地冷哼了一声道。

    “喳!”

    鹿坤鹏高声应了诺,而后也不去看站着不远处的弘晴,一扬手,朝着外围值守的刑部官兵们便喝令道:“众将士听令,清场,将所有不相干人等都给本官赶了出去!”

    “喳!”

    命令就是命令,尽管一众刑部兵丁们对这道命令都分外的不解,可却是无人敢违抗,齐齐应了诺,各挺刀枪便要上前驱赶弘晴等人。

    “我家小王爷在此,谁敢妄动者,杀无赦!”

    刑部兵丁这么一动,侍卫在弘晴身侧的李敏行可就不免有些急了,一把抽出腰间的宝剑,横于胸前,脚下一动,人已挡在了弘晴的身前,厉声断喝了一嗓子。

    “喳!”

    跟随弘晴闯进了刑场的王府侍卫们虽不算多,仅仅只有二十余人,不及刑部兵丁的三分之一,可气势却并不弱,齐齐应了一声之后,各自抽刀在手,飞快地摆出了个圆阵,将弘晴牢牢地护卫在正中。

    乱,一片大乱,数万围观民众浑然没想到刑部居然与诚亲王府就这么要血拼上了,顿时全都慌了神,前头的拼命要向后头缩,后头不明真相的又拼命地要向前挤,整个场面顿时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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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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