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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6章 大闹刑场(三)

    “大胆,李光地,尔要造反么?”

    弘晴虽是打算将事情往大里闹了去,可也负不起与刑部血拼以致百姓死伤无算之罪过,这一见情形不对,自不免有些急了起来,也不管那么许多,指名道姓地怒叱了一声。

    “都住手!”

    弘晴不吭气,李光地可以假作不知弘晴在场,可弘晴这么一怒吼,李光地可就不敢冒着杀害天家子弟的罪名蛮横行事了,尽管不情愿,也只能是高声断喝了一嗓子。

    “喳!”

    一众刑部兵丁们本就是被逼向前的,本心里其实就没谁乐意去得罪弘晴这个当红的贝勒爷,这会儿听得李光地喝令,自是乐得从命,齐声应了诺,乱纷纷地又都退回了原位。

    “原来是弘晴贝勒,老朽一时眼拙,不曾瞧见,倒是失礼了。”

    若是能不来,李光地自是不想来淌这么趟浑水,奈何身为刑部尚书,下头出了如此大的岔子,他自是不可能装作不知道,其先前之所以装作没瞅见弘晴,打的主意便是想强行控制局势,依仗着刑部兵多的优势,先将弘晴等人赶出刑场再计较其余,可惜这等用心被弘晴当场喝破,无奈之余,李光地也只能是强打起精神,朝着弘晴一拱手,无甚诚意地道了个歉。

    “无妨,李大人来得正好,刑部秋决竟然出现掉包之怪事,本贝勒深为不解,李大人身为刑部尚书,该是知晓根底的罢?”

    李光地道歉有没诚意,弘晴压根儿就不在意,也懒得跟其多计较,轻描淡写地便将先前那场险些爆发的冲突揭了过去,明智地揪住了主题,言辞尖锐地问了一句道。

    “嗯?竟有此事?鹿郎中,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光地是八月中旬方才接手刑部,对部里的勾当其实说不上有多熟稔,对宰白鹅一事自也全无所知,不过么,他却是明白一件事,那便是弘晴既是敢在数万百姓面前发动,那事情便十有**假不了,真要是让弘晴将此事彻底揭破,他李光地也得吃不了兜着走,被康熙老爷子申诫一番还算是轻的,闹不好刚带上没多久的文渊阁大学士的顶戴就得因此而被摘了去,这等后果可不是李光地乐意承受的,正因为此,面对着弘晴的责问,李光地并不直接表态,而是瞥了惶惶不安的鹿坤鹏一眼,装腔作势地喝问了一嗓子。

    “回大人的话,绝无此事,下官奉旨监斩死囚,早已验明了正身,却不知弘晴贝勒为何冒然出头扰乱刑场秩序,以致秋决受阻,下官恳请大人主持公道。”

    事情都已闹到了这个份上,鹿坤鹏早已没了退路,哪管弘晴有甚想法,毫不客气地便将一顶扰乱刑场秩序的大帽子狠扣在了弘晴的头上。

    “嗯,原来如此,晴贝勒如此妄为是为哪般?莫非不知国法无情么?”

    李光地就是个官迷,为了能当官,就没他不敢做的事儿,当初连陈梦雷这等挚友都敢出卖,还卖得脸不红心不跳,脸皮早就修炼得有若城墙般厚实了,这会儿与鹿坤鹏一唱一和之下,极为默契地便要将弘晴扰乱法场的罪名就此坐实了去。

    “李大人不问青红皂白便以偌大罪名加诸本贝勒头上,莫非是心虚了么?”

    李光地久历宦海,一身威严之气自是吓人得紧,换作旁人,被他这么一恐吓,指不定还真就会起了退缩之心,可惜他遇到的是弘晴,又怎可能让其得意了去,但见弘晴嘴角一挑,露出了丝讥讽的微笑,毫无顾忌地便刺了李光地一句道。

    “你……,狂悖!本官定要上本弹劾于你,来人,将晴贝勒请出法场!”

    被弘晴这么一讥讽,李光地的老脸可就挂不住了,怒气勃发之下,这便打算借着怒意抢先下手,试图将弘晴驱逐出场,而后来个釜底抽薪的灭口之道,只消那些死囚尽皆被斩,大体上的线索便算是毁了,后头纵使再有甚瓜葛,大可闹到朝廷上打嘴皮官司,也好过被弘晴就这么当众揭破了要强。

    “放肆,御赐龙佩在此,有敢乱动者,皆以谋逆大罪论处!”

    李光地的话一出,弘晴瞬间便明了了其之算计,又怎可能让其得意了去,但见弘晴飞快地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枚玉佩,高高地举过了头顶,运足中气,大吼了一声。

    “诚亲王驾到,让开,都让开!”

    弘晴的龙佩一出,原本已闻令而动的刑部兵丁们顿时尽皆傻了眼,尽管不知真假,可也没谁敢拿自家性命去赌上一把的,全都进退失据地呆立在了当场,正不知所措间,冷不丁一阵断喝声暴然而起,城门洞方向又是一阵大乱,旋即便见百余王府侍卫策马簇拥着三爷从城门洞里飞驰而出,高速闯进了法场之中。

    呼,老爹啊老爹,您老这回总算是没掉链子,下头就看您老如何表演了!

    虽有龙佩在手,可弘晴却不敢保证李光地会不会铤而走险,若是这老东西铁了心要毁尸灭迹,弘晴还就真没太多的办法,总不能真跟刑部兵丁起厮杀罢,好在此际三爷总算是赶来了,弘晴悬在半空的心也算是就此落了地。

    “下官见过王爷!”

    李光地原本正打算不管不顾地喝令刑部众兵丁强行赶人,却没想到三爷会在此时赶了来,心不由地便凉了半截,但却不敢失了礼数,也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不安,疾步抢到了三爷的马前,恭谨地行了个礼。

    “李大人客气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闹成这般模样?”

    三爷来前便已知晓了李光地赶往刑场的事儿,实际上,三爷与李光地是前后脚从**广场出发的,不过么,这会儿却是装作毫无所知状地问了一句道。

    “下官也是刚到,正在详查中。”

    面对着三爷的发问,李光地可就不敢指鹿为马地胡说一气了,眼珠子微微一转,来了个一问三不知。

    “嗯,晴儿,你来说,缘何大闹法场,嗯?”

    三爷乃是精细人,又怎会不清楚李光地心里头究竟是作何想法,但并未出言揭破,而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侧头望向了被李敏行等人护卫在当中的弘晴,耷拉着脸,假作不悦状地喝问了一嗓子。

    “启禀父王,孩儿听闻今日有秋决,也就起了看看热闹的闲心,却不曾想这一看却是看出了破绽,此无他,那些死囚里悍然有几人之样貌明摆着与判决书所陈述之人大相径庭,疑是冒名替死者,孩儿以为人命关天,自不能坐视,这才会出头盘查,而今,已有了明证,此间替死者不在少数,似此等蹊跷之事,实是太过耸人听闻,孩儿不敢善断,特请父王明察!”

    弘晴可没打算将手头握有的证据尽皆公布了出来,而是一口咬定此番闯刑场还是偶有发现之故,为的便是将套子往大里张,就等着将所有的目标尽皆装了进去。

    “竟有此事?李大人,这又作何解释,嗯?”

    三爷跟李光地虽并无多少的接触,可自打回京之后,却是没少被李光地暗中下绊子,早就看其分外的不顺眼,再算上座师陈老夫子的旧怨,自是早起了扳倒李光地之心,这会儿得了机会,哪有不趁势发飙的理儿。

    “王爷明鉴,下官确是刚到,一切尚在调查之中,晴贝勒所言仅是一面之词,是与不是还须得查验了方知,鹿郎中,你来说,这一切属实否,嗯?”

    这一听三爷有将矛头直接瞄着自个儿的意味在内,李光地心头立马便是一沉,但并未因此而乱了分寸,不软不硬地顶了几句之后,便将问题踢给了惶惶不安的鹿坤鹏。

    “回大人的话,此皆污蔑之词,下官不明弘晴世子所言何指,在场所有死囚皆已验过了正身,确是本人无疑!”

    眼瞅着事情已是注定要闹大,鹿坤鹏心中已是拔凉一旁,然则却是不肯就此服了软,垂死挣扎地一口咬死是弘晴在胡闹,指望的便是李光地能顶得住三爷的压力,最好能拖到八爷一方有人能赶了来,他也好能得一线之生机。

    “当真如此么,嗯?”

    李光地自然也不想被摘了乌纱帽,哪怕与鹿坤鹏其实并无半点的交情,这会儿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力挺其,当然了,李光地却是不会傻到立马便与三爷硬碰硬之地步,而是要借着鹿坤鹏的话头来耍花活,这便面色一板,声色俱厉地断喝道。

    “确实如此,下官可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都已到了这个份上,鹿坤鹏哪有甚退缩的余地,自然是赌咒地发誓了起来。

    “王爷,您看,如今两造所言截然相反,孰对孰错却是不好直接下个定论,兹事体大,非我等为臣者可以擅断也,不若由下官先将人犯押回大牢,而后一体禀明了圣上,由圣上明断是非可好?”

    有了鹿坤鹏的强硬表态,李光地自也就有了与三爷扳手腕的底气,也不给弘晴再次出言的机会,朝着三爷便是一拱手,语调平缓地建议了一句道。

第227章 大闹刑场(四)

    李光地这话乍听起来似乎并无甚可挑剔的,于律法上来说,也合乎逻辑,毕竟秋决的事儿就是由刑部负责的,既然弘晴质疑其中有蹊跷,按律法来说,自该由刑部再行复核,不过么,真要是按李光地说的办了去,那后头会发生些甚子可就不好说了的,不说杀人灭口,便是将原本掉了包的再掉回来,也足以令三爷等人抓瞎了去,这等用心自不可谓不阴险,偏生旁人纵使起了疑心,也不好在法理上驳倒其。

    “晴儿以为如何啊?”

    三爷身份尊崇,自然是不好跟李光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纠缠不清的,自也就不好直接回答李光地的提议,但却不妨碍三爷将麻烦往弘晴那儿推了去。

    “回父王的话,孩儿以为李大人此提议大有不妥,今,刑部涉案者众,须得避嫌,纵使要审,那也得经皇玛法圣裁方可,故,孩儿以为当先将所有死囚扣下,即刻进宫禀明了皇玛法,如此方可确保无虞!”

    弘晴精明得很,又怎会瞧不破李光地的阴暗用心之所在,他可无甚顾忌可言,直截了当地便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嗯,吾儿所言甚是,那就这么定了也好。”

    弘晴之所言本就是三爷之所想,只是这等话,三爷自己却是不好说出口来,而今有了弘晴的开炮,三爷自然是乐得从善如流的,也没去征询李光地与鹿坤鹏的意见,不容分说地便下了决断。

    “王爷,您这是乱命,请恕下官不敢苟同!”

    三爷这话一出,李光地可就不免有些急了,只是他也一样颇有顾忌,并不愿当众与三爷起冲突,这便飞快地给鹿坤鹏使了个眼神,立马便见鹿坤鹏昂然而出,满脸愤概之色地反对道。

    “嗯?”

    李光地乃是文渊阁大学士,三爷不得不给其留面子,可对鹿坤鹏这等小角色,三爷却是没甚顾忌可言,一见其竟敢跳出来反对自己的决断,三爷的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但并未发飙,而是冷冷地扫了鹿坤鹏一眼,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鹿郎中,你是怎地与王爷说话的,安敢如此尊卑不分,还不退下!”

    李光地要的便是鹿坤鹏起这么个头,道理么,自然也如同三爷通过弘晴的口说话一般,但并无就此牺牲鹿坤鹏之意,这一见三爷阴冷的眼神里有杀气在流淌,自不肯坐视鹿坤鹏就此被三爷拿下,这便从旁站了出来,假意地喝叱了鹿坤鹏一句道。

    “喳!”

    鹿坤鹏的本意也就只是为李光地打个掩护,真要是跟三爷硬干上了,不管有理没理,都断然没他的好果子吃,这一点,鹿坤鹏自不会不清楚,正因为此,李光地一发话,他立马就借坡下了驴,恭谨地应了一声,低着头便退到了一旁,愣是不给三爷再有发飙的机会。

    “哼!”

    鹿坤鹏这么一退下,三爷自也不好死揪住其不放,毕竟亲王阿哥的身份摆在那儿,跟一区区五品小官计较个高低显然不是个事儿,尽自心中有气,也不好发作出来,只能是冷哼一声便做了罢论。

    “王爷息怒,此际两造各持一词,实难在此际分辨个真伪,而今百姓麋集,却也不是办案之所在,依律,此案须得重审,小王爷既疑我刑部有蹊跷,那我刑部不插手也属当然之事,然,小王爷既是首告之人,王爷怕也在回避之列罢,与其都僵持在此,不若各退一步,就先将人犯都押往九门提督衙门可好?”

    李光地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将这帮死囚交予三爷父子的,这一有了鹿坤鹏的打岔,他也就有了反对三爷提议的由头,这便一派出自公心状地反提议了一番。

    “不妥,此案干系重大,若无圣意,任何人不得随意处置,左右此处离皇城并不算远,还请李大人随本贝勒一并去见了驾,一切听凭圣裁!”

    李光地的提议也不能说不合适,不过么,内里依旧打着埋伏——真要是弘晴父子一离开,天晓得后头会发生何事,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怎可能被李光地这等小算计糊弄了过去,也不等三爷开口,便已是毫不客气地顶了一句道。

    “嗯,晴儿此言甚是,此处有本王在,自可保得无失,就烦劳李大人辛苦一趟,随吾儿一并去面圣也就是了。”

    三爷此番可是磨刀霍霍要砍人的,自然不可能被李光地牵着鼻子走,毫不犹豫地便出言支持了弘晴的意见,不容分说地便下了令。

    “不必了!”

    饶是李光地再油滑,被弘晴父子这么一逼迫,却也一样没了辙,沉吟了良久,愣是没能再找到甚推脱的借口,可要他就这么跟弘晴去面圣,却又心有不甘,正自绞尽脑汁急谋对策之际,冷不丁听得围观人群中一声威严无比的声音响了起来,旋即便见刑场左侧的人群中一阵骚动,身材魁梧的德楞泰与刘铁成已是一左一右地护卫着一身便装的老爷子排众行了出来。

    我勒个去的,老爷子果然就躲在一旁,哈,这回有乐子看了!

    老爷子这么一昂然而出,无论是李光地还是三爷全都傻愣在了当场,唯有弘晴却是欣喜若狂,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紧赶着抢上了前去,恭敬万分地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见礼道:“孙儿叩见皇玛法!”

    “儿臣叩见皇阿玛!”

    “老臣叩见陛下!”

    “叩见陛下!”

    ……

    弘晴这么一跪,三爷与李光地立马全都醒过了神来,忙不迭地各自上前大礼参拜不迭,于此同时,无论是王府侍卫还是刑部兵丁们自也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围观的数万民众见状,自不敢再站着不动,尽皆跟着跪满了一地。

    “你叫甚名字?”

    老爷子没理会众人的跪拜,缓步走到了“孙淼”的身前,微欠着身子,声线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草、草民张五哥。”

    听得老爷子见问,那始终低着头的死囚终于第一次抬起了头来,双眼泪光闪烁了几下,便即有两行热泪顺着脸颊狂淌而下,嘴角抽搐着发出了黯哑的声音。

    “张五哥?嗯,好,朕记住了,来,莫哭了,与朕说说,尔为甚要替死他人?”

    老爷子和煦地点了点头,安慰了张五哥一句之后,又微笑着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皇上,草民家贫,又有老母无依,遭人构陷以致深陷牢中,须得四年方可见天日,恐老母无人奉养,不得不为人替死,换取百两银子,以供老母残年,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皇上开恩,只求皇上能体恤草民一片孝心,给草民寡母一条生路,草民来世愿做牛做马,报答皇上之鸿恩浩荡,草民求您了!”

    听着老爷子那温和的话语,张五哥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絮絮叨叨地将实情道了出来。

    “难得尔有如此孝心,朕岂能不加成全,德楞泰,放开他。”

    老爷子显然是被张五哥的孝心给打动了,眼角间隐隐有波光在闪动,叹息了一声之后,一挥手,下了旨意。

    “喳!”

    德楞泰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大步行将过去,也没用刀,只一伸手,拽住捆绑着张五哥的绳子只一拉,便已如捻草般将粗大的麻绳扯成了两段,那等神力一出,满场倒吸气之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皇玛法圣明,孙儿先前就看此人眸子甚正,当非欺男霸女之纨绔,只是尤有些不敢确定,还是皇玛法锐眼如刀,只一看便知真伪,孙儿十二万分不及也。”

    老爷子问张五哥的时候是和颜悦色,可转过了身来,朝向了三爷等人时,却是满脸的冰霜,那等威势一出,别说李光地等一干刑部人等了,便是三爷也为之变了脸色,唯独弘晴却依旧是满脸的轻松,一派乐陶陶状地狠拍了老爷子一把。

    “小滑头,回头再跟你算账,跪着作甚,还不滚将来。”

    弘晴这么一记马屁其实谈不上有多高明,可这会儿老爷子却是受用得很,紧绷着的脸可就有些绷不住了,没好气地横了弘晴一眼,笑骂了一句道。

    “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别看弘晴自言是刚才发现了破绽的,可其实心里头却知晓这等说法断然瞒得过老爷子的法眼,还真就怕老爷子死揪着不放,这才会故意插科打诨地扯了一通,此际一听老爷子并无追究之意,心弦顿时为之一松,赶忙谢了恩,站将起来,乖巧地凑到了老爷子的身旁,摆出了一副“五好学生”的架势。

    “老三,尔不是要旨意么,朕便给你旨意,将这群浑球全都给朕带到**广场处,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一见弘晴那副老实无比的样子,老爷子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没加以训斥,只是假作生气状地横了弘晴一眼,便就此放了过去,而后,面色一沉,声线阴冷地下了旨。

    “喳!”

    一听老爷子如此吩咐,三爷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应了诺,霍然而起,指挥着一众王府侍卫们便忙活了起来。

第228章 各怀心机(一)

    “他娘的,等等等,等个屁啊,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要我说,大家伙一起上,看老三那浑球还能有个屁可放!”

    八贝勒府的前厅里,八爷等几位阿哥全都面色阴沉地端坐着,厅中的气氛凝重得有若结了冰似的,寒得令人心颤不已,面对着突发的刑场事变,谁都不知该当如何才是,自也就无人有开口的勇气,场面冷得令人窒息,到了末了,还是脾气最糙的十爷率先沉不住气了,猛地一拍桌子,气急败坏地便狂骂了起来。

    “十弟休要胡闹,都啥时候了,这等叫骂顶个屁用来着!”

    老十这么一发飙,原本正皱眉苦思的众人尽皆被惊到了,八爷虽不满,却也没多言,也就只是眉头皱紧了几分,而老十四则是嘴角一撇,露出了个不屑的冷笑,唯有一向与十爷最善的九爷却是不耐烦地喝叱了一句道。

    “急死爷了,奶奶个熊的,老三这浑球一准是有备而发,爷看李光地那厮压根儿就靠不住,万一要是……,唉……”

    老十当然知晓在此发飙不过是白费劲罢了,奈何心中的急躁却是怎么也压制不下去,不为别的,只因刑部宰白鹅的勾当一旦闹腾大发了,他们哥几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没查到哥几个的身上,就凭八爷等人管着刑部的差使,也一样责任难逃,到了这般田地,性子本就糙的老十哪还能稳得住神,问题是说到应对之策么,老十也就只有抓瞎的份儿,除了唉声叹气之外,他是啥法子都憋不出来的。

    “禀八爷,出大事了,圣上突然出现在刑场,如今所有在场之刑部官吏皆已被拿下,正在押解向**广场。”

    老十叹气之声未落,就见郑明睿从照壁后头一闪而出,疾步抢到庭前,顾不得喘上一口大气,已是神情惶急地禀报了一句道。

    “嘶……”

    “什么,怎会如此?”

    “该死,要糟了!”

    ……

    郑明睿此言一出,一众阿哥们全都傻了眼,倒吸气的倒吸气,惊呼的惊呼,又怎个震惊了得,便是连一向气度沉稳的八爷也因之面色煞白无比,唯有陆纯彦尚能沉得住气,可一双耷拉在双膝上的大袖子也起了阵微澜,显见内心里绝不似其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

    “他娘的,走,我等一体跟老三拼了,大不了大家伙一起玩完!”

    老爷子出现在刑场的消息有若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棵稻草般彻底压垮了老十的耐心与信心,这一见几位兄弟还在那儿惊疑不定,老十心火狂起之下,已是暴跳如雷般地窜了起来,拔脚便要向外狂奔而去。

    “站住,慌个甚,给我坐下!”

    一见老十要发狂,八爷登时就火了,再也无平日里的温和气度,猛拍了下桌子,面色狰狞地怒吼了一嗓子。

    “八哥,我……”

    这一见素来温和的八爷发了火,老十尽自满心的愤概不减,可却是不敢违了八爷的意志,面色通红如血地吭哧了一声,末了还是颓丧地坐回了原位。

    “先生,事情紧急,您看当如何方好?”

    八爷这会儿已是心乱如麻,再不敢似往日那般先任由诸位弟弟乱议一通,而是直截了当地便将问题抛给了兀自正襟危坐的陆纯彦,就盼着陆纯彦能想出个力挽狂澜的妙策来了。

    “而今之计唯有两条,一是壮士断腕,二是主审权之争,前者是表,后者是里,依眼下之势,诸位爷是断难出面争下这主审之权的,唯有将之往太子身上推了去,方能便宜行事,此一条乃关键之关键,实不容有失,倘若不成,那就让于四爷也好,事不宜迟,诸位阿哥还是着紧进宫为上!”

    陆纯彦到底是当世有数之智者,尽管面对着这等灭顶之危机,头脑却依旧清晰得很,语速极快地将两条策略一一摆了出来,但并未多费唇舌去加以解释,只是一味地催促几位阿哥抢先进宫,以争取主动。

    “好,就这么定了,诸位贤弟,随为兄一道进宫面圣去!”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个道理八爷还是很清楚的,这会儿一听陆纯彦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是不敢再有丝毫的犹豫,霍然起了身,语气决然地吩咐了一声,而后,也不待几位弟弟有所表示,便已是一转身,大步向府门方向行了去。

    “走,他娘的,跟老三玩命了!”

    老十心中憋足了火气,这一见八爷已动,自是不会有甚犹豫可言,嘶吼了一嗓子,拔脚便跟了上去,剩下的老九、老十四也没了迁延的兴致,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尽皆默默地起了身,疾步追上了先行一步的八爷,一并乘大轿子向皇城方向急赶而去了……

    户部衙门,四爷端坐在办公室的文案后头,手持着份公文,看似正认真地审核着,可实际上半晌都没见四爷翻动过一页,倒是眼神时不时地瞟向了门口的屏风处,大冷的天,就这么干坐着,额头上竟是沁出了层细密的汗珠子,毫无疑问,四爷所谓的审阅公文不过是个掩饰而已,心思却是早就飞到了菜市口的刑场处。

    这月余来,四爷过得极为的不开心,倒不是户部的差使有甚不顺,恰恰相反,有了三爷父子整理出来的章程,清欠一事的进展相当之快,到了如今,大半的省份都已签署了还款协议书,而第一拨该收的首付也有大半已到了户部账上,然则四爷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他不过仅仅只是个执行者罢了,执行的还是三爷这个老对手的方案,就算做得再好,顶破天也不过是执行得力而已,真谈不上有甚功劳可言的,说是味同嚼蜡也不为过,更别说如此多份的还款协议书能否真执行到位还难说得很,未来几年内,一准还有着不少的大麻烦要收掇,四爷要是能开心才真是怪事了的。

    四爷不开心,自是不愿见到三爷能一直开心下去,所差的不过是等待个给三爷下绊子的机会罢了,而今,菜市口刑场一闹腾起来,四爷便已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机会的到来,只是究竟该如何下手,四爷却是没决定好,终归须得等菜市口一事有个结果出来,方好寻思个稳妥的对策,正因为此,四爷尽管早已无心批阅公文,却又不愿让外人察觉其内心的隐蔽,也就只能是强耐着性子在办公室里装模作样不已。

    “主子,事情起变化了,圣上突然出现在刑场,已下令将所有刑部人等尽皆拿下,如今大队人马正在向**广场而来。”

    四爷并未等上多久,屏风处人影一闪,一名身着家丁服饰的汉子急匆匆地从外头闯了进来,顾不得气息不匀,疾步凑到了四爷的身旁,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竟有此事?”

    四爷浑然没想到老爷子居然也会出现在菜市口,心跳登时便快上了好几分,扫了眼那名前来报信的家丁,满脸讶异地惊咦了一声。

    “回主子的话,确是如此。”

    那名家丁自然不是真的家丁,而是四爷手下暗底势力“血滴子”中人,姓沈单一个子风,说起来乃是了因和尚的师弟,精擅轻身功夫,乃是四爷手下负责打探消息的头目,素得四爷的宠信,这会儿见四爷对自个儿的话有所怀疑,沈风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点了下头,语气肯定无比地应答道。

    “嗯,再探!”

    四爷没再往下追问,而是略有不耐地一挥手,将沈风屏退了开去,他自己却是猛然站了起来,低着头,心神不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起了步来……

    “启禀太子殿下,托合齐、托大人来了,说是有要事要即刻见您。”

    毓庆宫的偏殿中,太子懒懒散散地斜靠在一名绝色宫女的怀中,任由另一绝色宫女嘴对嘴地给他喂酒,双手则不时地游走在二女的身上,直摸得二女尽皆双眼狂泛桃花,正摸到兴起处,太子****地一笑,这便翻身而起,打算将二女一并推到,来个共登极乐,却没想到就在此时,东宫副主事宦官赵晓潇急匆匆地从外头闯了进来,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哼,扫兴!去,宣!”

    太子色心刚起,被赵晓潇这么一打搅,自不免火大,可一听是托合齐这么个绝对心腹来了,却又不好托辞不见,也就只能是骂了一声,一挥手,不耐至极地开了金口。

    “喳!”

    太子这些年的脾气越来越坏,赵晓潇自不敢在其面前多啰唣,紧赶着应了一声,逃也似地便奔出了偏殿,不多会,已是陪着托合齐匆匆从外头又转了回来。

    “太子殿下,出大事了,刑场那头……”

    托合齐这会儿正自心急,一见到太子的面,顾不得行礼问安,已是紧赶着将刑场所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番。

    “什么?竟有此事?哈哈哈……,好,狗咬狗一嘴毛,来啊,摆驾,本宫要即刻进宫面圣!”

    听完了托合齐的述说,太子先是一愣,接着便已是放声狂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幸灾乐祸之意味。

第229章 各怀心机(二)

    养心殿里一派的死寂,安静得就是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但并非无人在,恰恰相反,大殿里人头挤挤,不单从老十七以上的阿哥们全都在,朝中正二品以上的大员们也尽皆到齐了,数十人满满当当地挤了一殿,但却无人有私聊的兴致,全都面无表情地站着不动,就宛若一尊尊木雕泥塑一般,此无它,即将要议的事情干系实在是太大了些,不止牵涉到三爷、八爷等阿哥,更有李光地这等极品大臣也深陷其中,在没搞清圣意所向之前,被紧急招来的诸般人等自是谁也不愿在此事上有所表示,缄默不语自也就成了大家伙一致的选择。

    “皇上驾到!”

    等待复等待,近半个时辰无言的等待下来,殿中诸般人等都已是等得心焦无比,总算是听得了一声尖细的喝道声响起,众人原本已稍颓下来的精气神不由地便是一振,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后殿的入口处。

    “儿臣(臣等)叩见陛下。”

    一见到老爷子缓步从后殿行将出来,殿中诸般人等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全都跪倒在地,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老爷子缓步走到了龙床前,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而后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众人一眼,声线平淡地叫了起。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菜市口一案事关重大,说是大清立国以来少有的恶性巨案也断不为过,在场诸般人等原本都以为亲自撞破了此案的老爷子必然会是雷霆震怒,可却没想到老爷子自进殿起,脸色就一直平静如常,心下里自不免都有些犯起了嘀咕,只是在这当口上,却是没人敢乱说乱动的,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极度不安,规规矩矩地谢了恩,而后按品阶之高低,分左右站好了队,各自垂手而立,尽皆摆出一副恭听圣训之模样。

    “晴儿!”

    老爷子并未就菜市口一案发表圣训,待得众人站定之后,也就只是声线平淡地点了弘晴的名。

    “孙儿在!”

    老爷子这么一点名,殿中所有人等的目光立马全都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这等无形的压力不可谓不大,然则弘晴却并无半点的怯场,大步从旁闪出,恭谨地应了诺。

    “事既由你而起,那就由你来说个分明好了。”

    老爷子扫了弘晴一眼,脸上依旧是淡然之神情,只是语调里却是多了几分的寒气,显见内心里并不似表面上那般无所谓。

    “是,孙儿遵旨!”

    尽管已是听出了老爷子话语里的寒意,可弘晴却丝毫不以为意,只因他很清楚那寒意并非冲着自己来的,又怎会放在心上,恭谨地应了诺,而后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今儿个孙儿得知菜市口红差要出,一时心血来潮,便想着去看个热闹……”

    弘晴的声音并不算有多响亮,甚至还带着几分的童音,言语也朴实得很,并无太多的修饰,也就只是平铺直叙地将菜市口所发生的一切详细地复述了一番,可听在殿中诸人的耳朵里,却有若雷霆阵阵滚过一般,概因此案的干系之大,足以改变现有的朝局之均衡,谁也不晓得老爷子究竟将如何惩处涉案诸般人等,心下里自不免都有些个惶惶然。

    “都说说看,此事当如何了局?”

    静静地听完了弘晴的陈述之后,老爷子依旧不曾动怒,仅仅只是语调淡然地开口说了一句道。

    “皇阿玛,此乃我大清开国以来未有之恶行也,当彻查到底,以正视听!”

    老爷子话音刚落,却见素来不怎么在朝议时出风头的太子率先昂然而起,一选身,朝着老爷子便是一躬,慷慨激昂地进言道。

    “皇阿玛,儿臣以为太子哥哥所言甚是,儿臣蒙皇阿玛隆恩,得以帮办刑部,却未能及时察觉此等恶行,实是有失察之大过也,儿臣恳请皇阿玛能给儿臣赎过之机会,务要查清全案,以明是非!”

    太子的头炮方才一开,没等老爷子有所表示,九爷已大步从旁闪出,作出一副满脸愧色的模样,自请要彻查此案。

    “皇阿玛,儿臣也以为此事须得彻查到底,看是何人在背后鬼祟如此,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恶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儿臣未能事先察觉,实有愧皇阿玛重托,恳请皇阿玛开恩,给儿臣一个自证之机会。”

    九爷话音一落,八爷也跟着出了列,同样是要自请彻查此案,言辞恳请无比不说,惶急的脸上竟自泪流双行,哽咽得语带颤音不已,那模样儿要说多内疚便有多内疚。

    “皇阿玛,此必是下头那帮下作奴才胆大妄为,欲乱我朝纲,儿臣愿请旨彻查,不查明真相,儿臣愿以死谢罪!”

    八爷、九爷都已先后站了出来,十爷自也不甘落后,昂然而出,大嘴一咧,几乎是咆哮着扯了一嗓子,看似怒极,实则在言语间却已是狡诈地将自己一伙人都从此案里摘了出来。

    嘿,都说十爷是鲁莽无脑之辈,实则大缪啊,瞧瞧,这话说得蛮精的么,一句话就想撇清关系,还真是好算计!

    眼瞅着八爷一伙在那儿蹦跶得极为欢快,弘晴心中自是暗笑不已,但却未急着去跟八爷一伙争主审权,而是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神情淡然地就等着看好戏了。

    “晴儿,你来说,此案该当如何审了去?”

    尽管八爷等人蹦跶得欢快,可老爷子却并未加以理会,反倒是将视线落在了弘晴的身上,眉头一扬,不由分说地将球踢到了弘晴的脚下。

    啥?我来说?

    弘晴这会儿正等着看热闹呢,浑然没想到老爷子居然又点了自己的将,措不及防之下,脑袋险些当了机,好在心理素质过硬,很快便醒过了神来,也无甚太多的犹豫,一记太极推手立马便打了出来:“孙儿一切听凭皇玛法吩咐。”

    “哼,尔等一个个尽在朕面前说漂亮话,********,说甚四海晏平,盛世难得,可结果又是如何?朕承大宝四十余载,还从未见过似今日这等之恶行者,尔等还真是忠心可嘉么,真当朕是昏君么,嗯?”

    弘晴这么句含糊的话一出,老爷子心头憋着的火气可就再也压不住了,猛拍了下龙案,面色铁青地便将殿中诸人全都痛骂了一番,语气实属近年来少有之激烈。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这一见老爷子盛怒如此,殿中诸般人等可就全都站不住了,齐齐跪倒在地,各自叩头不已。

    “息怒?朗朗乾坤之下,竟有此等肮脏勾当发生,叫朕如何息怒,哼!尔等一个个沐冠而猴,却叫天下人看朕的笑话,这就是尔等所谓的报君恩么?朕要尔等来何用!”

    老爷子显然已是怒急到了有些口不择言之地步,浑然不因众人的叩首而消停,劈头盖脸地痛骂不已,直惊得满殿人等尽皆两股战栗不已。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此皆无德小人所为,儿臣不才,愿请旨督办,不查明真相,势不罢休!”

    殿中诸般人等都算是伴驾已久之辈,却还真少有见到老爷子这般震怒的时候,这会儿自不免全都心惊肉跳不已,趴伏于地,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上一下,可太子却是来了精神,膝行了两步,猛然跪直了身子,慷慨激昂地请命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太子哥哥英明神武,若以其督办此案,定可昭雪沉冤,还我朝廷之清白,儿臣肯请皇阿玛圣裁。”

    一听太子自请审案,九爷立马便联想到了来前陆纯彦的交待,在明知己方实难夺得审案权的情形下,自是乐得顺水推舟上一回。

    “不错,儿臣也以为此事若有太子哥哥出面,定可大功告成,若换了旁人去,儿臣一准不服!”

    老十显然也想清楚了让太子出面审案的好处之所在,此无它,太子虽位份尊崇,手下人马也不少,可惜就没几个真能派的上用场的,加之太子为人虚浮,好糊弄得很,由他出面审案,显然要强过其余阿哥出手,这会儿一听老九表了态,十爷自是不甘落后,大嘴一咧,跟着便出言附和了一把。

    “皇阿玛,儿臣附议,能得太子哥哥主持大局,何愁大事不定,儿臣愿附骥尾!”

    老十四显然比九、十两位阿哥要更狡猾上一些,不单坚决支持太子的提议,更进一步要谋夺副审之位,打的便是到时候架空太子之主意。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此议殊为不妥!”

    太子位份尊崇,尽管这几年圣眷似乎有些滑落,可毕竟半君的身份摆在那儿,他既是出面自请,众朝臣们还真不好说些甚子,再加上八爷一方也摆明了车马要力挺太子,众人自是更不好出面反对了的,可就在大家伙都以为事将定之际,冷不丁却见四爷膝行出列,高声反对了一句道。

    “嗡……”

    这一见出面反对的人居然是四爷,众朝臣们不禁为之愕然不已,私议之声顿时油然大起了。

第230章 各怀心机(三)

    “不妥么?那你且说说何为妥好了,朕倒是好奇得很。”

    菜市口一案明面上是弘晴揭发出来的,可大家伙却都心知三爷才是玩出这么场大戏的主角,若是三爷在此际站出来反对太子的提议,那倒也说得过去,大家伙也不会觉得有甚不妥之处,毕竟太子出面争夺审案权怎么看都有着抢功之嫌疑,抢的还是三爷精心谋划出来的大功,确实有些不怎么地道,可眼下是三爷没出头,四爷却倒是冒了出来,着实有些个出人意表,不说朝臣们懵懂至极,便是连老爷子也因之皱起了眉头,一压手,止住了众人的乱议,脸色阴沉地追问了一句道。

    “启禀皇阿玛,儿臣以为此案绝非偶然,而是上下勾结一气之结果,内里满是肮脏,以太子哥哥之尊,实不宜与此有涉,故,儿臣举荐三哥为之,以三哥之大才,定可行拨乱反正之实,还我朝廷之朗朗乾坤,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皇阿玛圣断!”

    老爷子刚大发作过一番,问话自不免还带着怒气,然则四爷却并不因此而生退缩之心,但见其重重地磕了个头,满脸诚恳之色地进言道。

    嗯,四爷这是想作甚?打算坐山观虎斗么?应该不是,若真有此心,他完全没必要在此时出头,龟缩一旁看戏也就是了,这会儿冒将出来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如此一来,那也就剩下一种可能了,嘿,这位爷这是不甘寂寞,想表现上一把了!

    旁人还在为四爷举荐三爷的用意犯着嘀咕,可弘晴却是脑筋一转,已是明了了四爷的隐蔽用心之所在,心中不禁暗笑不已,只因这压根儿就是弘晴计划中事儿,原本还想着该如何方能将四爷套将进去,却没想到四爷自己蹦跶了出来,还真就正中了弘晴的下怀,自是乐得站一旁看四爷如何表演将下去。

    “老三,你四弟举荐于你,尔可有甚要说的么,嗯?”

    老爷子本以为四爷也是想着出头争夺主审权,自是对其不甚满意,可一听四爷举荐的是三爷,老爷子倒是还真就起了兴致,不为别的,只因老爷子本心也是属意三爷来办此大案的,但并未急着表态,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后,方才放缓了语气,带着丝期盼之意味地发问道。

    “皇阿玛明鉴,能得四弟如此推崇,实儿臣之幸也,然,此事儿臣却有二不可为处,其一,此事乃晴儿所撞破,按律,儿臣须得回避;其二,儿臣既领礼部之差使,又兼海外粮种之推广,战战兢兢唯恐有失,实不敢再分心它顾,倘若有所疏忽,却恐有负皇阿玛重托,故,非是儿臣不愿为,实不能耳,还请皇阿玛明鉴。”

    尽管不曾料到四爷会如此突兀地举荐自己,可三爷却并不惊慌,毕竟早在计划开始前,三爷便已有了相应的准备,此际听得老爷子见问,三爷立马跪直了身子,满脸诚恳状地解释了一番。

    “唔,那依你看来,何人可为此要务者?”

    老爷子尽是属意于三爷,可一听三爷如此委婉解说,却也不好再强压,这便沉吟地点了点头,接着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四弟一向嫉恶如仇,素有刚直之美誉,由其主审此案,当可无虞也,还请皇阿玛圣裁。”

    一听老爷子没再揪着自己不放,三爷悬着的心自是就此落了地,但并不敢有所轻忽,紧赶着欠身抱拳地将四爷推了出来。

    “嗯,老四,你怎么说?”

    前番清欠时,四爷虽是大败亏输了一场,可其敢于任事的个性老爷子却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说起来,对其栽跟头一事也有着几分的补偿心理在,此际听得三爷举荐四爷出任主审,老爷子自是有些意动,但并未直接下个决断,而是将视线转回到了四爷身上,略一沉吟,声线平和地发问道。

    “儿臣愿为皇阿玛分忧!”

    四爷早已是起了心要在菜市口一案中找回场面,这一听老爷子见问,哪有不赶紧顺杆子爬上去的理儿,回答起来当真是干脆利落得紧。

    “嗯,难得你有此心,好,朕便准了。”

    这一见四爷应答得如此干脆,老爷子自也就不再多犹豫,一抬手,毫不拖泥带水地便准了四爷的奏请。

    “皇阿玛,儿臣以为四弟忠心可嘉,出掌此案亦无不妥,只是四弟素来无断案之经历,却恐有心而难为也,故,儿臣提议由弘晴为其副,或相适宜焉。”

    太子此番本想着借审案之名头行揽权之实,这等想头虽不能说差,可惜却被四爷生生给搅合了去,心底里自是不痛快得很,自是既不想让四爷成了事,也不想让三爷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看大戏,眼珠子一转之下,已是有了主张,还没等四爷出言谢恩呢,太子已是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一听太子如此建议,八爷可就不免有些急了,此无他,四爷出任主审虽不甚合八爷等人的意,可总好过让三爷去刑部穷折腾,概因在八爷等人看来,四爷除了强硬之外,其实并无多少的能耐,手下又没啥可用之人,由四爷去刑部审案,糊弄起来也就只比应付太子稍难上一些罢了,可弘晴却是不同,别看人小,心思却大,真要让弘晴跑去刑部胡乱搅合一把,天晓得会整出甚幺蛾子出来,这可不是八爷乐见之局面,只是八爷却又不好当先出面反对,没奈何,只得飞快地朝着九爷使了个眼神。

    “皇阿玛,儿臣以为太子哥哥此议颇有不妥之处,先前三哥已说了,此事乃是弘晴所撞破,算是首告者,论律,当有所回避,似不宜出任副审之职,还请皇阿玛明鉴。”

    九爷当然也不想看到弘晴在刑部出现,这一见八爷有所暗示,立马便会意地跪直了身子,拿三爷先前的话来当借口,以求能堵住弘晴出任副审的路。

    “九哥这话说得好,这满天下哪有既当原告又当主审的理儿,太子哥哥这话说将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老十在弘晴手下可是吃过无数的亏了,要说忌惮,八爷一方的阿哥里就属老十最怵弘晴了的,此际一听九爷如此说法,赶忙便一摇大脑袋,咋咋呼呼地便附和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九哥说得甚是,若蒙皇阿玛不弃,儿臣愿为四哥之副,还请皇阿玛恩准。”

    八、九、十三位阿哥眼下都在刑部帮办着,他们自请审案显然是不成的,这一点,从先前老爷子雷霆震怒的态度上便可明晰,然则老十四却是没这方面的牵扯,他此际再次站出来请命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的。

    “胡诌!甚首告?不就是晴儿撞破了刑部之肮脏勾当么,此乃有大功于国之举也,似尔等这般说法,反倒是有过不成?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可笑之至!”

    太子一向就是个翻脸无情的主儿,哪怕先前他自请审案之际,八爷一方可是全力支持来着,可待得九爷等人与其意见相左之时,太子可就没半点念旧情的意思了,毫不客气地便喝叱了九爷等人一句道。

    “你……”

    老十素来就不服气太子,这一听太子的话说得如此难听,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昂着头,张口便要反骂将回去。

    “够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老四与晴儿一道负责此案之审理,限时一个月,务必厘清全案,不得有误!”

    老爷子对十爷这个鲁莽无德的家伙实在是头疼得很,打也没少打,骂也没少骂,可惜却是半点效用都没有,这厮总是时不时地要犯浑,此际一见老十又要大闹朝堂,老爷子可就来了气,也不给其将话说完的机会,便已是拍案而起,丢下句交待之后,便已是转入后殿去了。

    “三哥,刑部阴暗勾当不少,小弟虽是领旨主审,却实不敢托大,还请三哥与晴儿多多帮衬才是。”

    老爷子这么一走,这场议事自也就议不下去了,得了逞的太子倒也没再对八爷一伙落井下石,笑眯眯地也跟着转进了后殿,至于始终就没能在这场大戏里上场一回的大阿哥,更是一声不吭地便走了人,而八爷一伙也无心逗留,相携着尽皆出了宫,紧赶着便往八爷府上赶了去,唯有得了彩头的四爷却是没急着走,笑容满面地凑到三爷父子的身旁,带着丝讨好之意味地寒暄了起来。

    “四弟客气了,晴儿年岁尚小,经不得大事,若是有甚行差踏错的,还须得四弟多多担待才是。”

    三爷精明得很,自是清楚四爷此际过来套近乎乃是有着结盟之心在,然则三爷却显然没打算跟四爷联手行事,毕竟三爷行此险招的实际用心并非在彻底击垮八爷上,更不是为了让四爷大出风头,只不过是要坏了太子与八爷一方的联手之势,从而将陷于刑部大狱中的穆宁等人顺利解救出来罢了,至于此案究竟要审到何等程度么,那就要看八爷一方的诚意足还是不足了,有鉴于此,三爷除了跟四爷瞎扯淡之外,却是一句实话都不会轻易出口的。

    “三哥说笑了,以晴儿之大才,又何须小弟来担待,唔,时候不早了,小弟部里还须得早做安排,就先告辞了。”

    四爷同样也是个精明人,这一听三爷尽说虚的,便知一时半会难与跟三爷达成联手之议,也就懒得再多啰唣,洒然一笑,拱手致意了一下,便即匆匆自去了。

第231章 合纵与连横(一)

    “四爷,您这一步可是太过行险了些,一旦稍有差池,后果实是不堪啊。”

    四爷算是个谨慎人,回户部打了个转转之后,又紧赶着进了宫,央着老爷子给了督办刑部的旨意,便即领着一众府中侍卫匆匆赶到了刑部,凭借着圣旨将刑部各要紧部门全都封了起来,更将所有涉案官吏全都关进了牢中,派其府上侍卫严加看管了起来,一直忙乎到天已擦黑,这才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家府上,只是他这等好心情却没能持续多久,方才在书房里落了座,就被戴铎当头一句埋汰给敲了个粉碎。

    “嗯。”

    对于风险问题,四爷自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在他想来,这等风险还是可控的,哪怕稍大了些,他也别无选择,不为别的,只因清欠一事上栽的跟头实在是太大了些,若不冒险行事,他自忖已是无力再跟三爷争锋,再说了,此番菜市口案发,明摆着是三爷要出手打击八爷,他四爷借势发力之下,还真就不怕成不了事,正因为有此想头,四爷才会毅然决定去冒这么个险,然则这会儿听戴铎如此说法,明显是没体会到自个儿的苦心,四爷心中自不免有些不悦,可又不好当场发作,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四爷,您可是以为三爷此番一准会全力对付八爷么?若作此想,则必败无地也!”

    戴铎虽不算当世的顶尖智者,可也非寻常之辈可比,加之跟随四爷日久,对四爷的心思个性自是清楚得很,哪怕四爷没说出口,戴铎也能猜知四爷心中究竟作何想法,这便苦笑着摇了摇头,给出了个极不乐观的判断。

    “此话怎讲?”

    被戴铎点破了心思,四爷可就无法再保持平静了,眉头一皱,带着丝不悦之意味地追问了一句道。

    “四爷明鉴,奴才虽无法确定三爷此时出手是为哪般,可有一条却是笃定无疑的,那便是三爷行此手段绝非是为了整垮八爷,道理很简单,三爷如今正当红,在不犯错的情形下,一众阿哥们已是难有超越之可能,原也无须出此狠手去整八爷,有那心思还不若设谋去拿下太子更为直接,再者,三爷并未痴愚之辈,又怎会不知过犹不及之理也,错非如此,三爷也无须耍出海外粮种一事以求得从户部脱身,今既如此行事,想必是有甚须得八爷那头作出妥协的,四爷您在其中插上一手,怕是两面都难讨好,此案之审理实非易事也,一个不小心之下,难免遭两方联手暗算,其险大矣!”

    事情紧急,戴铎也无法顾及四爷的颜面问题,紧赶着细细地将个中蹊跷解说了一番,直听得四爷背心冷汗狂淌不已。

    “这……,如此,计将安出哉?”

    四爷虽心细,可限于智算能力不强,真就不曾算计到三爷有与八爷妥协的可能性,心不由地便慌了,真要是被三爷与八爷联手摆了一道,那四爷这回可就算是自己往火坑里跳了,哪还敢有甚矜持可言,脸色难看不已地便出言追问起了对策来。

    “四爷既是承了旨,此案便须得有所交代,若不然,于四爷之名声将有大不利,而今,说起来也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联合三爷,全力打压刑部;二是与八爷联手,让八爷给出个说得过去的交待,除此之外,别无它法可想!”

    戴铎苦涩地一笑,给出了两个都不算太靠谱的选择,道理很简单,无论三爷想要从八爷处得到些甚子,都无须跟四爷有太多的瓜葛,而八爷那头若是一旦跟三爷搭上了线,也完全不需要跟四爷联手,再说了,眼下是三爷扣着八爷的把柄——三爷若不是事先便抓住了刑部宰白鹅的实证的话,又怎有胆子在刑场上发动,八爷最需要的是跟三爷那头达成共识,而不是跟四爷这个明面上的主审官眉来眼去。

    “嗯……,也罢,这就去三哥府上打个转也好。”

    四爷到底是精明人,尽管戴铎没详细说明两条路的难行之处,可四爷却是听懂了,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之后,长长地出了口大气,也没再多迁延,站起了身来,丢下句交待便即行色匆匆地向府门方向而去了……

    “禀王爷,四爷在府门外求见。”

    酉时末牌,天已是彻底黑透了,可三爷等人却半点食欲全无,依旧在内院书房里议着事,正议到酣处,却见王府总管高大诚匆匆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三爷面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

    一听四爷赶了来,三爷的眼中立马有道精光一闪而过,但并未给出个见还是不见的答复,而是轻吭了一声,将视线投到了弘晴的身上。

    “父王明鉴,四叔此来还是一个用心,无非是要与我方联手办案罢了,将就着应付了去自无不妥之处。”

    弘晴早就料到四爷会来,这一见三爷探询的目光扫来,不由地便是一笑,一欠身,自信满满地给出了答案。

    “小王爷自去见了便好,就说王爷偶感风寒,不宜见客。”

    弘晴话音刚落,不等三爷有所表示,陈老夫子已是从旁插了一句道。

    “如此甚好,晴儿且自去罢。”

    陈老夫子虽未明言究竟,可三爷却是听懂了,无非是求个回旋的余地罢了,再说了,弘晴既是挂着副审之名,由其去应付四爷倒也相适宜,一念及此,三爷也就不再多犹豫,一挥手,很是干脆地同意了陈老夫子的提议。

    “是,孩儿这就去!”

    三爷既是有了交待,弘晴自无不从之理,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由高大诚陪着便向院门处赶了去。

    “小侄见过四叔!”

    弘晴在一帮仆役的簇拥下,方才行出府门,入眼便见四爷昂然立在照壁前,一张严肃至极的脸庞被左近的灯笼照得个阴晴不定,眉宇间满是挥之不去的愁苦之色,毫无疑问,四爷定是对时局有了新的判断,其之来意自也就是昭然若揭了的,弘晴心中暗笑不已,可脚下却是丝毫不慢,几个大步抢下了台阶,大老远朝着四爷便是一躬身,毕恭毕敬地行礼问了安。

    “哦,是晴儿啊,免了,免了,三哥可曾安歇了?”

    一见迎将出来的人是弘晴,四爷的脸色不由地便是一黑,一股子不妙的预感顿时不可遏制地打心底里泛了起来,只是人来都来了,却也不好就这么掉头而去,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不快,抱着丝侥幸心理地问了一句道。

    “回四叔的话,我阿玛先前偶感风寒,已是睡下了,若是四叔有甚交待,就由小侄办了去好了。”

    弘晴原本就猜到了四爷的来意,这会儿听其如此问法,自是更笃定了几分,对于四爷自讨苦吃的行为,虽是暗自爆笑不已,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一脸诚恳状地致了个歉意。

    “唔,原来如此,也好,晴儿既是副审,为叔也须得跟尔好生商议一回的。”

    一听弘晴所说的这么个蹩脚借口,四爷原本就黑的脸色顿时更黑上了几分,怒从心起之下,真恨不得就此拂袖而去,奈何想归想,做却是不能这么做了去,概因审案一事还真就离不得弘晴的配合,哪怕四爷真就跟八爷那头取得了默契,也一样不敢轻忽了素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弘晴,就算心中再怒,该跟弘晴打商量的时候,四爷也不敢胡乱使性子,还真就只能是暗自吐了口浊气,沉吟着开了口。

    “四叔说的是,您里面请!”

    用不着谈,弘晴都知晓四爷要说的是啥,不过么,四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再怎么着,上门都是客,弘晴自然不会去干煞风景的事儿,也就只是恭谦地一侧身,比划了个“请”的手势,甚是客气地将四爷往府门里让。

    “嗯,请!”

    四爷矜持地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言,抬脚便迈上了台阶,不徐不速地向内里行了去,一路无话地到了前厅,分宾主各自落了座,自有一众王府下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后尽皆退了出去,只留四爷与弘晴在厅中独处。

    “晴儿此番揭破刑部之阴暗勾当,实有大功于朝廷也,然,案情兀自复杂难明,却也依旧不可轻忽了去,不知晴儿对此可有甚计较否?”

    四爷一向不是喜欢饶舌之辈,而弘晴么,这会儿也不想急着说事,前厅里的气氛自也就不免沉闷得紧了些,双方就像是比耐性一般地各自端坐了良久,到了末了,还是心有牵挂的四爷最先沉不住气,但见其嘴角一抽,硬生生地挤出了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先是夸奖了弘晴一句,旋即便有些个迫不及待地转入了正题。

    嘿,您老这就沉不住气了?得,先逗您老玩玩好了。

    一见四爷这般猴急,弘晴心中可就不免泛起了嘀咕,眼珠子微微一转,已是有了主张,这便作出一副恭谦之模样,满脸诚恳之色地应答道:“四叔教训得是,小侄年幼莽撞,实不敢言计较,一切听凭四叔做主便是了。”

    弘晴这么句看似恭谦,实则是搪塞话语一出,四爷顿时便被噎得个面色铁青无比,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才是了,前厅里顿时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闷。

第232章 合纵与连横(二)

    “唔,晴儿须知菜市口一案事关朝局,须轻忽不得,为叔与尔既是领了差使,终归不能有负皇阿玛之重托,以晴儿素来之多智,想来定是有所谋划才对,正所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且不妨说说有何打算,我等也好商榷着办了去。”

    眼瞅着这么沉默下去不是个事儿,四爷不得不再次开了口,将老爷子这面大旗扛出来挥舞了一下,竟是打算以此来逼弘晴有所表示了的,

    “四叔明鉴,小侄此番之所以能撞破此案,纯属偶然而已,只是出自一时义愤,事先哪料到会有如此多周折,唉,莽撞了,莽撞了啊,而今皇玛法将如此之重担压将下来,小侄已是乱了头绪,还须得四叔您主持大局才好,小侄惭愧,惭愧。”

    弘晴谋划此案的根本目的在于大乱八爷与太子联手之势,为的便是确保河南治河不出大问题,本就无心真趁此案彻底扳倒八爷,自是不可能与四爷有甚共同之目标,就算四爷说得个天花乱坠,弘晴也断然不会放到心里头去,更不可能为四爷去出谋划策,自然是能如何推脱便如何推脱了去。

    “晴儿过谦了,当初工部一案已足显晴儿之智算,后又有河漕衙门之显威,为叔可是万不及一也,今鬼祟小儿辈秽乱朝纲,罔顾国法,竟敢拿无辜者顶替死囚,天理难容,皇阿玛为之震怒,我等若是不能究明真相,何以报答皇阿玛之信重,又如何向天下人交待,为叔虽不才,却也不敢不兢业尽心,还请晴儿能助为叔一臂之力,共讨****,还我朝纲之朗朗!为叔拜托了。”

    这一见弘晴在那儿百般推脱,四爷心中的火气顿时又更盛了几分,但并未就此拂袖而去,而是言语恳切地扯了一大通,当真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差没将弘晴捧上了天去。

    “四叔如此夸奖,小侄实是当不起啊,兹事体大,再如何小心也断不为过,四叔若是有甚吩咐,小侄自当效犬马之劳,虽万死不敢辞也,此心可昭日月,还请四叔明鉴则个。”

    论及说套话豪言,弘晴可比四爷要强了老大的一截,又怎可能真被四爷这么番“掏心置腹”的话给打动了去,不过么,表面上还是得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状地表着态,就宛若真打算随着四爷的指挥棒走一般,可细细一分析内里么,其实有说跟没说也差不到哪去,尽是些不着边际的虚言而已。

    “晴儿能有此心,为叔可就放心了,今为叔已下令封了刑部相关档案,诸般涉案之人也尽皆下了狱,只是真要彻查个分明,却依旧是千头万绪啊,依晴儿之见,当先从何处着手为宜?”

    四爷这回可算是看明白了,敢情弘晴这个小滑头压根儿就没打算吐实,心中的怒气盛到了极处反倒是消失不见了,倒是心思却因此活泛了起来,也不管弘晴是怎个含糊其辞法,四爷自顾自地便将弘晴的虚言当实话来听,絮絮叨叨地只管往下追问着,摆出了一副要跟弘晴来上一番长谈之架势。

    嗯,还没被气走?这厮想作甚来着?嘿,莫非是打算做个架势给八爷看了去?

    这一见四爷死皮赖脸地要长谈,弘晴先是微微一愣,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心思只一动,已然猜到了四爷迁延不去的道理何在,左右不过是要给八爷那头传递一个他四爷已与三爷联手一气的信号罢了,而这,与弘晴下一步要做的事倒也没太大的冲突,反倒是有着不小的助益,此无它,八爷那头越是疑神疑鬼,弘晴也就越能笃定从八爷处坑出更多的好处来,这等买卖自是做得过去。

    “四叔当真仔细人也,若是您不说,小侄都忘了要先控制局面,这副主审之职,小侄实是当得名不副实啊,惭愧,惭愧,幸亏四叔英明,若不然,真有可能让那帮贼子毁了证据,幸甚,幸甚。”

    四爷既是要长谈,弘晴自是乐得奉陪到底,不过么,要想弘晴说甚具体的勾当来,那是门都没有的事儿,这不,弘晴可着劲地自谦之余,也没忘狠拍上四爷一通,当然了,所言之语依旧是废话一箩筐。

    “不说这个了,还是谈谈正事为要,今涉案之刑部上下人等虽已被暂押,然则被替死者却依旧在逃,欲缉拿归案恐非一日之功,晴儿有何良策否?”

    四爷既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弘晴好生蘑菇上一番,自是不会在意弘晴的虚言与套话,换了个话题,又自顾自地往下问了一句道。

    得,人不要脸则无敌啊,嘿,都说四爷清高,这一不要脸起来,还真就比谁都彻底,了得,当真了得!

    望着四爷那认真研讨的模样儿,弘晴当真有些个哭笑不得,却也没得奈何,也就只能是配合着往下演,略一沉吟之下,微一欠身,言语恳切地应答道:“四叔顾忌得甚是,若是由着刑部去缉拿,怕是贼喊捉贼罢了,断然有甚效果可言,而今之计,还须得四叔您多方设法才是,若依小侄看,悬赏花红或许能奏效也说不定。”

    “嗯,这倒是可行,晴儿能有此想法怕不是好的,那此事便由晴儿去处置好了,为叔只管结果,至于手段么,晴儿大可看着办了去便是了。”

    四爷可是起了心要赖弘晴一把的,这一听弘晴给出了个建议,立马打蛇随棍上,毫不客气地便将这烫手的山芋硬塞到了弘晴的怀中。

    “这……”

    弘晴既然敢揭破菜市口一案,自然是早已准备的,尽管尚未能查明所有在逃者的下落,可顶替了张五哥的孙淼却是已然被“尖刀帮”秘密监控了起来,随时都可以将人拿住,至于其余二人么,能否拿到,于审案来说,关系并不算特别大,道理很简单,有了孙淼在手,所形成的证据链已是足以坐实了刑部宰白鹅的勾当确实存在,也就能以此跟八爷那头索要好处,当然了,这一点,弘晴却是不会透露给四爷的,这便作出了副万分为难的样子,迟疑着不肯接招。

    “晴儿只管放宽心,只消能缉拿到在逃之死囚,无论要甚支持,为叔都无不允之理,要人给人,要钱也尽量给足,但凡为叔有的,晴儿只管开口便是了。”

    四爷好不容易才抓到了一个突破口,自是不肯让弘晴再度含糊了过去,这便作出了副慷慨无比状地大肆许诺了一番。

    “四叔既是如此说了,小侄自当从命,只是时日上却是不敢保证,唯尽力耳。”

    破绽本就是弘晴刻意露出来的,自是不介意被四爷死揪住不放,不过么,表面上还是作出了副勉为其难之状,极之勉强地答应了四爷所指派的任务。

    “尽力便好啊,只是皇阿玛只给了我等一月之时限,若是久拖下去,须不是耍的,这样好了,为叔也不为难你,就以十日为限如何?”

    四爷的慷慨到底是有限度的,话虽是说得好听,可真落到实处,却是苛刻得很,也不管弘晴为难不为难的,便已是不容分说地给出了时限。

    “这……,也罢,那小侄便努力一试好了。”

    眼瞅着四爷那自以为得计的样子,弘晴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略一迟疑之后,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下来。

    “好,要的便是这话,这几日就有劳晴儿多多费心了,待得人犯到了,案子也好顺着往下审了去,为叔可是翘首以待了的。”

    四爷当真是好算计,这便又在言语间给弘晴下了个套,那意思便是在逃人犯不到,案子便不急着开审,真要是弘晴拿不到逃犯,这案子无法审将下去的责任可就须得弘晴来背了。

    嘿,还真有你的,这就给咱下套来了,也好,您老要玩,咱就陪你玩到底好了。

    四爷的算计未免太过明显了些,弘晴自是一听便懂,可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已是有了孙淼这么个重要人证在手,再怎么着,也不致于落到无法交差的地步,况且弘晴本就没打算将案子拖延着不审,自是不会在意四爷那么点小算计,不过么,该装小心的时候,弘晴还是不吝装上一把的,这便眉头一皱,似乎苦恼万状地盘算了好一阵子,而后方才谨慎地回答道:“四叔如此说法,叫小侄惭愧无地啊,也罢,十日便十日好了,左右这案子久拖不决也不是个事儿,多的小侄不敢保证,拿到一两个在逃死囚想来还是办得到的罢。”

    “好,那就这么定了,回头为叔自去上了本章,诸般事宜便按照今日商议的办了去便好,时辰不早了,明日还须忙乎,为叔就不多逗留了,告辞。”

    这一见已然顺利地将弘晴装进了套子,四爷心情顿时大好,唯恐再多坐下去,弘晴又会改了主意,自是不想再多逗留,这便起了身,也不给弘晴出言辩解的机会,丢下句交待,人便已是抬脚向堂下行了去。

第233章 合纵与连横(三)

    “孩儿见过父王。”

    弘晴很是殷勤地将四爷送出了府门,又很是恭谦地目送着四爷的大轿子转出了照壁之后,这才紧赶着转回了内院书房,方才转过屏风,入眼便见三爷炯然的目光已是扫了过来,内里满溢着探询之色,弘晴见状,自不敢稍有怠慢,忙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嗯,那厮都说了些甚?”

    三爷显然是心急着想了解四爷的心思,不等弘晴礼行到位,已是急不可耐地虚抬了下手,直截了当地奔向了正题。

    “回父王的话,四叔只是微露联手之意图,见孩儿并无此意,也就没再就此多言,倒是给孩儿下了个套,要孩儿专一去负责缉拿在逃死囚一事,此举用意有二,一是要限制住孩儿插手审案之可能,二来是给八叔一方发个信号,造成四叔已与我方达成共识之假象,想来四叔对我等之谋算已是有所察觉,所差者不外具体目标尚未推知而已。”

    这一见三爷问得如此之急,弘晴心中暗自好笑不已,但却不敢带到脸上来,而是神情慎重地将与四爷交涉的结果简单地解说了一番。

    “唔,那依你看来,老四会否跟老八那头拉上了瓜葛?”

    三爷对弘晴的陈述并未加以置评,而是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而后方才迟疑地发问了一句道。

    “应是有此可能,然,在孩儿看来,若非到了最后关头,四叔当不会如此行了去,至少在前半个月内当不会起这般心思。”

    三爷这么个问题显然不是那么好答的,纵使弘晴对四爷的性子颇为了解,却也不敢断言能有百分百的把握,言语自也就不敢说得太满。

    “嗯,此确不可不防啊,夫子,子诚,您二位对此可有甚计较否?”

    虽不打算借助此案彻底击垮八爷,可三爷却是不想让四爷与八爷能轻松过得关去,在他看来,若是能好生整八爷一把,又能让四爷进退维谷地露出无能的“本质”,那才是最佳之结果,当然了,预想归预想,真要达成这等目标却不是件容易之事,至少三爷本人是没太大的把握可言,此际一听弘晴如此分析,自不免颇有些担心了起来,这便将问题抛给了陈、李二人。

    “王爷,属下以为小王爷分析得甚是,有此半个月的时间,已是足以将穆宁等人从刑部中斡旋而出,至于宰白鹅一案究竟该行往何处么,属下以为不妨坐视好了,今上乃圣明之君也,纵使小儿辈能一时得势,却断然瞒得过圣上之法眼,即便口中不说,心中一准是记着的,似此,于王爷之大业有大利而无弊,胡有不可为之理哉?”

    三爷虽不曾明言,可话里的意思却是表达得很明白了,那便是既想将穆宁等人稳妥救出,以免影响到治河大事,又想着能借此案狠坑四爷与八爷一把,这么个目标要想实现的难度着实是不小,李敏铨可不以为真能办得稳妥,这便在进言中隐晦地点醒了三爷一番。

    “夫子,您看……”

    三爷这几年下来诸般事宜顺遂,心早已是被撑大了,自是不满意于仅仅确保穆宁等人的无碍,还指望能在此案中调度四爷与八爷去硬碰上一场,这会儿见李敏铨给出的策略稳是稳了,却又嫌太过稳了些,自不是很满意,可也没直接反对,而是将希颐的目光投到了缄默不语的陈老夫子身上。

    “善巧者,终归有成拙之时,王爷须得好自警醒才是。”

    陈老夫子乃是座师的身份,说起话来,可就不似李敏铨那般小心翼翼了,并未给三爷留甚情面,毫不客气地便训了三爷一句道。

    “夫子教训得是,小王知晓该如何做了。”

    三爷还真就怕了老夫子的严苛——当初他在跟着老夫子学文时,可是没少挨骂来着,这会儿尽管被老夫子训得个老脸微红,却也真就不敢反驳上一句,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认了错。

    “禀王爷,十四阿哥来了,说是有要事与您相商。”

    三爷话音才刚落,却见高大诚又再次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脸带诧异之色地抢到了近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晴儿,你去迎了便好,阿玛就不见了。”

    一听老十四赶了来,三爷不禁又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转念间便已猜知了老十四此来的用心所在,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讥讽的笑意,也没多废话,挥手间便已下了决断。

    “是,孩儿这就去。”

    三爷既是发了话,弘晴自是无不从之理,紧赶着欠身应了诺,与高大诚一道再次向府门处赶了去。

    “哟,十四叔,今儿个啥风挂的,竟将您给吹来了?”

    弘晴与老十四辈分虽有差,可平日里就厮混惯了的,彼此间倒也不怎么讲究那些个虚礼,这一行出了府门,大老远望见老十四孤身一人站在照壁前,弘晴脸上立马便露出了丝戏谑的笑容,嘻嘻哈哈地调侃了老十四一把。

    “歪风!你小子就是嘴贫,得,这是要抽你十四叔的脸不成?”

    彼此间立场虽不同,可私交却是不错,老十四自然不会在弘晴面前摆啥长辈的架子,不过么,却也不甘心被弘晴如此这般地戏谑着,这便几步行上前去,报复地一挥掌,重重地拍向弘晴那尚嫌瘦小的肩膀,假作气恼状地笑骂了一句道。

    “别,十四叔还请手下留情,咱这小胳膊小腿的,若被您老给拍折了,回头审案起来可就没个轻重了,十四叔可别见怪了去。”

    老十四乃习武之人,手重得很,为自家肩膀安危着想,弘晴可是不打算领略一下老十四的手劲,一闪身,跳到了一旁,口中没轻没重地便威胁了老十四一番。

    “哈,你个臭小子,跟十四叔还来这一套,回头再跟你算这笔账,得,不扯了,走,一并见你阿玛去!”

    弘晴说的虽是玩笑话,可老十四却是不敢真当玩笑话来听,毕竟此际他可是有把柄落在弘晴手中的,万一真要是弘晴一门心思要将事情往大里整了去,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这也正是老十四赶在四爷离开之后便杀到诚亲王府的根本用心之所在,为的便是能与三爷达成个妥协,此际见弘晴说笑间似乎透露着有媾和的意思,精神立马便是一振,但并未急着追问个根底,而是笑呵呵地一揽弘晴的肩头,一边大步行上台阶,一边笑骂着提出了要见三爷的要求。

    “十四叔来得不巧啊,我父王今儿个回府之际不小心着了风寒,这会儿早睡下了,先前四叔也来过,小侄都没敢去惊扰了阿玛的休息,十四叔若真有要事的话,不若明日再来好了。”

    弘晴可没打算让老十四去见三爷,这便特意在话语里点出了四爷的来访,以此来堵老十四的嘴。

    “嘿,四哥的腿倒是很长么,这才多会儿刚从刑部出来,逛荡着就跑这来了,有意思,得,不跟你瞎扯了,爷跟你唠嗑也是一样,走,进府说话去!”

    八爷那头原本并无立马便跟三爷这头联络的想头,可一得知四爷到了诚亲王府,一干爷们可就沉不住气了,这才会派了与弘晴私交最笃的老十四前来探风声,在没得到具体消息前,老十四可是不打算走人的,又怎会被弘晴这么句推脱话所阻,这便不由分说地搂紧弘晴的肩头,嘻嘻哈哈地一道向府内行了去。

    “十四叔,您请用茶。”

    叔侄俩一道行进了前厅,各自分宾主落了座,自有一众王府下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出了厅去,只留下叔侄俩相对而坐,急于切入主题的弘晴笑呵呵地一端茶碗,朝着老十四一晃,客气地道了声“请”。

    “好茶,不错啊,你小子这府上用的茶比皇阿玛赏的贡品还更胜一筹,得,爷也不跟你客气,回头整个十斤八斤的,爷带了回家喝个痛快。”

    老十四也是个好茶之人,这一喝之下,对弘晴所上之茶可就留上了心了,毫不客气地当场就勒索了起来。

    “十斤八斤?您老当咱是开茶店的啊,这特级雨前龙井一斤可是两千两银子,给您老十斤八斤,小侄喝西北风去不成?别介,就一斤,您老爱要不要的,多一钱都没有。”

    尽管明知老十四这么说是为了套近乎,可弘晴却是没打算让老十四这么轻易地敲了竹杠去,白眼一翻,没好气地便埋汰了一句道。

    “嘿,你小子就抠罢,得,爷也不跟你计较,一斤就一斤,有总过没有强,不扯这个了,爷有正事找你呢,说罢,你小子在菜市口整出偌大的动静究竟为哪般?”

    老十四此来自然不是为了来套近乎的,而是带着重要使命而来的,说说笑笑一番可以,却不可能总这么没边没际地瞎扯个没完,这便顺着弘晴的埋汰笑骂了一句,而后话锋一转,已是切入了正题。

第234章 合纵与连横(四)

    “哟,十四叔,您这是说哪的话,小侄也不过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而已,实不曾想过会闹出如今这般场面,唉,要是早知如此,小侄也就不出那个头了。”

    弘晴虽是有心跟八爷一方讨价还价,但绝不是在此时,终归须得将老八一伙子逼到了墙角,方才能得最大之利益,自不可能在此时给老十四透底的,这便装出一副懊丧无比的样子,一拍脑门,叫起了撞天屈。

    “嘿,晴哥儿,你小子不地道啊,尽跟十四叔打埋伏,奶奶个熊的,今儿个不给你十四叔一个交代,爷可就不走了!”

    老十四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比起讲究体面的四爷来说,这厮压根儿就一无赖性子,耍起横来,哪有半点阿哥应有的礼仪,简直就跟街头小混混没啥区别了的,整一块的滚刀肉!

    “十四叔,瞧您说的,小侄都给您整糊涂了,这都哪跟哪的事来着,不就是小侄一时兴起,惹出了这许多祸端,算是小侄错了还不成么?”

    老爷子诸多儿子中,最令弘晴忌惮的就两人,一者自然是善于隐忍与演戏的四爷,再一个么,便是面前这位主儿了,相较来说,弘晴宁愿去对付讲究体面的四爷,也不愿跟老十四这等能屈能伸的家伙打交道,不为别的,只因这主儿演啥像啥不说,还真就能拉得下脸来,玩起耍泼打滚那一套,当真倍儿顺溜,着实是不好对付得紧,这会儿一见老十四又拿出了土匪本色,弘晴心中还真有些个歪腻不已的,偏生还不好跟其翻脸,没奈何,也只好苦笑连连地告饶不已。

    “真是如此?嘿,你小子别蒙爷了,就这话,也只好哄那些愚笨村夫的,拿这来哄你十四叔,未免太过了些罢?”

    弘晴装得倒真像是那么回事,可惜老十四却是半点都不信,没好气地瞥了弘晴一眼,作出一副极度不悦状地埋汰道。

    “真是如此,十四叔若是不信,要不小侄掏心窝子给您瞅瞅,看是红还是黑来着。”

    不就是耍泼么,这么个本事,弘晴自也不差,甭管老十四怎么激,该不说的,弘晴照样不说。

    “罢了,爷懒得跟你计较,嘿,不过呢,有个事儿爷还得跟你说一声才是,前几日,托合齐那浑球从九门提督衙门里转了一拨人犯到刑部,内里听说有你晴哥儿个老熟人在,一直嚷嚷着说要见你,怎么着,晴哥儿该不会连此事都没听说过罢?”

    眼瞅着直接逼问,难以从弘晴口中套出句实话,老十四也就不再追逼个不休,而是作出一派大度状地绕过了菜市口一案,又拿出穆宁等人的事儿来刺探弘晴的虚实。

    “哦?竟有此事?小侄还真是不清楚,十四叔快说说看,这究竟都是咋回事来着?”

    弘晴精明得很,只一听老十四这话,便已明了了其之用心所在,心中自是暗笑不已,可脸上却是浮现出了好奇不已的神色,一迭声地追问起了详情,就宛若真是第一回听到此事一般。

    “没啥,不就是一帮外地来的主儿跟裕亲王的次子保绶在‘万花楼’里干了一架,内里有个小家伙据说是河南巡抚荣柱的小崽子,皮得很,一到牢子里就喊着要见你晴哥儿,说与你是好友,嘿,这事儿刑部上上下下可都是传遍了的,怎地,莫非此人是假充你晴哥儿的熟人么?好大的胆子么,回头爷就找人好生收拾这小子一番!”

    任凭弘晴装得再像,老十四也是断然不信的,不为别的,只因老十四消息灵通得很,自是早就知晓了老十六跑九门提督衙门跟托合齐就穆宁一事大吵了一番的实情,又怎会不清楚老十六之所以如此行事,全是出自弘晴在背后指使所致,所差的只是不好断定弘晴对穆宁究竟看重到何等程度罢了,这一见弘晴狡猾如狐一般地不肯吐实,老十四心中可就不免有火了,这便在言语中狠狠地挤兑了弘晴一把。

    “哎,十四叔,您老也真是的,早说不就结了,跟小侄卖啥关子来着,嘿,穆宁那小子原说是要拜入小侄门下的,然则小侄一想啊,这都还没开府建牙呢,收啥奴才啊,就这么着,也就没肯应承,不过呢,在河南时倒是处得不错,十四叔若是真要拿其施法也没啥,小侄断不敢说甚的,只是身为朋友么,该帮着通知一下荣巡抚还是要的,至于荣巡抚会作甚想法,那就不是小侄能臆料的了。”

    老十四的狠话虽凶戾,可惜弘晴却并不吃这一套,好生埋汰了老十四一番不说,还说要帮着跟荣柱通个气儿,宛若真就不将穆宁当一回事之状。

    “得,算你狠,爷也懒得跟你胡诌了,那穆宁既是你晴哥儿的熟人,甭管怎么着,爷也该照着点,只是这事儿既是牵涉到保绶,怕是没那么好解决的,这一条,爷可得先跟你交个底儿。”

    眼瞅着弘晴口风如此之紧,老十四也实在是没辙了,索性就不再试探了,而是将穆宁当成了个筹码扣着,打算以此来跟弘晴好生谈价还价上一番。

    “十四叔这话说重了,小侄可担当不起,那穆宁虽是与小侄有旧,可有旧是一回事,律法又是另一回事,真要是其犯了法,自有律法为准绳,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好了,小侄断然无半点的疑义,至于有人要徇私枉法么,嘿,那小侄也不敢坐视,终归是要禀明皇玛法的,且看皇玛法如何分说也罢。”

    弘晴就一属刺猬的,哪是那么容易受威胁的,这不,老十四刚才露出些威胁之意味,弘晴立马就炸刺了,毫不客气地说要将此事往老爷子面前捅了去。

    “得得得,爷就一片好心,还被你小子当了驴肝肺,不扯了,再扯下去,爷可就要火了!”

    太子此番通过托合齐与老八那头接上了头,打的主意便是联手从治河所得的那十几万顷地里捞银子,至于保绶么,也不过是其中被挑起了贪心的一个罢了,这事儿真要是闹到了明面上,大家伙没地都要挨板子,唯一能做的还真就是拖着不审,等着荣柱那头沉不住气来沟洽,那才真能拿到好处,可要说拿来与弘晴就菜市口一案讨价还价么,不说老十四了,便是陆纯彦心里头也没个准数,否则的话,老十四也不用来跑上这么一遭了,此际见弘晴话锋转硬,老十四还真就不敢再拿此事来挑动弘晴的神经的,这便假作生气状地站了起来,气鼓鼓地扯了一嗓子,作出了要走人的架势。

    嘿,还试探啊,您老有完没完!

    老十四那要走人的架势一出,弘晴立马便猜知老十四这一手还是在试探穆宁是否真的没啥价值,心中自不免冷笑不已,可脸上却是作出了副无所谓状地跟着起了身,虽不曾开口,可送客的架势却是就此摆了出来。

    “哟,爷都被你小子给气糊涂了,险些忘了正事,嘿,老四那厮今儿个来此,可都说了甚来着?”

    老十四任务都没达成呢,哪可能就这么走了人,这一见弘晴不开口挽留,老十四可就有些傻了眼,好在脸皮厚,弯子倒是转得不慢,但见其一拍额头,像是突然醒过了神来一般,直截了当地便追问起了四爷的来意。

    “四叔倒是没说啥,只说定要秉公办好此案,让小侄全力配合,嘿,此乃皇玛法交办的要案,小侄本就该尽心,又何须四叔巴巴地跑来教训,当真好没意思的个人。”

    弘晴此番可是打定了主意要浑水摸鱼的,当然不会跟老十四说实话,这便半真半假地好生埋汰了四爷一番。

    “嘿,那倒是,那厮就一冰块,对谁都如此,甭理会他,晴哥儿想咋办就咋办了去,只消不违了律法,十四叔一准支持你。”

    老十四跟四爷虽说是亲兄弟,可却是从来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平日里除了见面点点头之外,几乎就不相往来,说起四爷来,他可是没半点亲兄弟的情分,狠狠地挖苦了四爷一把,而后么,却是顺势又坐回了原位。

    嘿,这厮还真是个长屁股,这就又不走了?得,要玩,那咱就再陪你玩玩好了。

    这会儿天色已是有些晚了,弘晴实在是不愿跟老十四多拉呱,奈何人脸皮厚,硬是要赖着不走,弘晴总不能翻脸赶人罢,心里头当真歪腻得很,可也没辙,只能跟着坐了下来,打了个哈哈道:“能蒙十四叔如此错爱,实是小侄之幸也,定当要向十四叔讨教的。”

    “嘿,好说,好说,你十四叔虽是不管着刑部,可也常在那块儿走动,要说门道么,倒也还是知道一些的,那地儿自古就是天下最拆污烂的所在,啥货色都有,甭管哪个朝代都别想有清洁的时候,任是谁到那地儿主政都不济事,这么说罢,上头就算说了要严格按律办差,可下头那帮下作浑球就能变着法子捞钱,怎么禁都不成,要爷说么,八哥自打到了刑部,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力气去整顿,可结果呢,还是问题多多,这不,又闹腾出了菜市口这么个屁事来,唉,当真是难啊,晴哥儿若是不信,等你到了地儿就知根底了,别怪十四叔没早提醒你来着。”

    老十四虽是无法探出穆宁对弘晴的重要性如何,但却绝不相信弘晴会真儿个地对穆宁撒手不管,只是这会儿却是不好再就此事进行刺探了,这便转开了话题,谈到了刑部的污秽之所在,话里话外却是透着为八爷来当说客之用意。

第235章 合纵与连横(五)

    “十四叔说得不错,那些虞吏确实难缠,自古便有虞吏猛于虎之说,不说刑部那藏污纳垢之所在,便是小侄帮办着的工部也好不到哪去,想当初,小侄刚到工部之际,还不是被人排挤得厉害,嘿,纵使拿下了萨穆哈叔侄俩,那下头狗屁倒灶的事儿依旧杜绝不得,吏治可是篇大文章啊,纵使盛世也未见得便能厘得清明,说起来当真令人沮丧不已,难啊!”

    弘晴可不是养尊处优的主儿,对于各衙门里的肮脏勾当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也从来不相信真有厘清的那一天,这会儿说起此中道道来,同样是感慨万千,只是感慨归感慨,却尽都是废话,浑然就没一句是老十四想听的。

    “着啊,就是这么个理儿,那帮下作贱种就没啥不敢做的,瞧瞧,连替死的事儿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干了出来,当真令人着恼,依爷看来,是该到了好生整顿一番的时候了,晴哥儿只管放手做了去,不管牵涉到何人,但消有证据,该杀就杀,该罚就罚,万不可轻纵了去,也好为八哥、九哥出上口遭人蒙蔽之恶气,放心,有十四叔在,断亏不了你的!”

    这一听弘晴光是感慨吏治之难,却浑然不提刑部之事,摆明了就是在逃避,老十四哪肯就此罢手,接着弘晴的话头便将彻底挑明了来意,几乎是不加掩饰地提议弘晴抓小放大,暗示八爷一方会为此提供方便,以满足弘晴交差的需要。

    “十四叔的好意,小侄感激在心,只是此一事上,小侄只是区区一副审,实难有甚作为的,一切怕都还须得四叔做主才成啊,嘿,就四叔那认死理的性子,此番不将刑部都翻了个遍,怕是难有收手之时喽,得,连带着小侄都得跟着受累,这都哪门子事来着。”

    老十四开出的这么个条件是在谈不上慷慨,离着弘晴所预想的可是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而是足足有几条大街的距离,毫无疑问,弘晴是断然不会答应了,这便将四爷抬出来当挡箭牌耍了一把。

    “那倒是,老四那厮就是那尿性子,甭理他,这不都有十四叔在么,晴儿只管安心做了去,其它事儿就包在十四叔身上如何?”

    这一听弘晴似乎有了合作之意,老十四可就来了精神,赶忙跟着骂了声四爷,而后便以炯然的目光死盯着弘晴,问出了句最为关键的话来。

    “成啊,十四叔怎么说怎么好便是了,左右小侄这个副审也就是挂名的,本就没啥嚼头,十四叔要送功劳给小侄,那自是却之不恭了。”

    这一听老十四打算跟四爷达成默契,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还笑得分外的灿烂,就宛若一场大功就已摆在了面前似的,可实际上呢,心中却是冷笑不已,不为别的,只因弘晴算准了四爷的性子,不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那是断然不肯将差使糊里糊涂地办了的,而这,就给了弘晴从容绸缪的时间,自是乐得先从老十四手里要些好处,回头等四爷真跟八爷同流合污之际,再搅局上一把,岂不是又能再捞一回,这等好事有甚做不得之说?

    “好,这话,十四叔爱听,就这么定了,回头十四叔断少不了你的好!”

    眼瞅着事情已有了眉目,老十四可就乐了,一拍茶几,煞是兴奋地便叫了声好。

    “十四叔客气了,这不都是一体的天家子弟么,体面终归还是要讲的。”

    既已是打定了主意要蒙老十四一把,弘晴自不可能将话说得太明,也就只是含糊其辞地附和了一句道。

    “嘿,还是晴哥儿明理,成,那就这么着办了去,时辰不早了,爷就先走了,回头别忘了跟你阿玛说一声。”

    事情既已谈定,至少老十四是这么认为的,他可就不想再多逗留了,毕竟兹事体大,还轮不到他老十四来做主,终归须得有八爷拍板才成,心念及此,老十四自是不打算再多费唇舌,这便起了身,交待了句场面话,便即干脆利落地走了人。

    “十四叔,您走好,请恕小侄不远送了!”

    一整天忙乎下来,弘晴也已是乏得慌,自不会出言挽留老十四,只是笑呵呵地将其送到了大门外,恭谨地道了别,待得老十四的马车转过了照壁,便即一转身,施施然地向内院书房行了去……

    “哟,老十四回来了,咋地,老三那厮都说了甚?”

    夜已是有些迟深了,可八爷等人却都无一丝的困意,尽皆围坐在“水榭阁”的二层厅堂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气氛压抑得紧,直到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处响了起来,众人的精神方才各自一振,目光齐刷刷地扫向了楼梯处,待得见到老十四从梯口处冒出了头来,性子最急的老十已是忍不住率先发问了一句道。

    “嘿,这事儿还真就有几分的把握了。”

    老十四自以为差使办得漂亮,心情大好之下,这就起了卖关子的心思,并未急着道出详情,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茶几边最外侧的位置旁,盘腿端坐了下来,自得地一笑,给出了个模凌两可的答案。

    “啥叫几分的把握?老十四,你小子赶紧说清楚了,卖个甚关子来着?”

    虽说都在同一个小圈子里,可亲疏还是有别的,老十跟老十四的关系就很普通,这一见老十四如此作态,不满之情登时便涌上了心来,这便耷拉着脸,极之不悦地嚷了一嗓子。

    “十哥莫急么,总得容小弟喘上口大气不是?嘿,此番虽是没见到老三,可爷却是跟弘晴那小滑头好生纠缠了良久,总算是让那小浑球点了头,这事儿么,还得从头说起……”

    老十这么一嚷嚷之下,八爷、九爷的眉头也都皱了起来,老十四见状,还真就不敢犯了众怒,忙笑骂了一声,絮絮叨叨地将与弘晴绕弯子打机锋的情形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不对罢?那小混球滑不留手的,啥时变得如此好说话了?这里头一准别有蹊跷!”

    老十对弘晴可谓是深恶痛绝得很,自是不相信弘晴会如此老实地听己方安排行事,老十四话音这才刚落,老十已是想都不想地便冒出了质疑的话语。

    “嗯,老十这话说得有理,弘晴那小子素来狡诈,他说的话本就不可全信,再者,听十四弟这么一说,为兄也没觉得这小子真有甚承诺可言的,兹事体大,还须得从长计议方好。”

    九爷是个精细人,自也觉得老十四有些个盲目乐观了,这便从旁附和了十爷一句道。

    “哼!”

    老十四此番本是兴冲冲来报功的,被两位兄长这么一反驳,心里头可就有些不爽了,虽是不好大发作一通,可已是冷着脸地哼了一声,以示不满之情绪。

    “先生,您看此事当何如之?”

    这一见三位弟弟有闹不愉快之可能,原本正暗自思忖着的八爷可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便赶紧出言解开了僵局。

    “十爷担心得有理,可十四爷说的也没错,某若是料得不差的话,三爷那头必无成全四爷之心,倒是有与我等默契之可能,所差者不外乎筹码也。”

    陆纯彦智算之能远高出众人,站得高,看得自也就远,一句话便已道破了三爷那头的算计之所在。

    “嗯,若如此,穆宁这么个筹码或许还真不见得能打动老三的心,怕就怕其狮子大开口啊。”

    八爷本就不以为三爷真能跟四爷尿到一个壶里去,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让老十四去夜访诚亲王府,此时听陆纯彦如此说法,心中早已是信了的,然则心中的忧虑却并未减轻多少,反倒是更重了几分。

    “此无他,合纵连横耳,不外乎尔虞我诈罢了,要想不亏,那就看谁更能沉得住气了的,只消能先行稳住刑部,让四爷查不出个名堂来,到时候四爷自然会急,就有了与我等商榷之可能,是时,坐不住的怕就该轮到三爷了。”

    陆纯彦显然是算到了事态的绝大多数变化,此际说起对策来,自信之情自也就溢于言表了的。

    “合纵连横么?嗯,还真就是这么回事,也罢,那就这么定了也好,左右部务有差,上下都讨不了好去,能顶自是先顶着,只是须得十四弟多多辛苦上一下,好生将弘晴看牢了,莫让这小滑头在其中胡搅蛮缠了去。”

    八爷并未急着表态,而是将陆纯彦所言的论断细细地琢磨了一番,而后方才面色凝重地下了决断。

    “八哥放心,小弟断不会误了您的事,只是小弟还是以为穆宁这么个筹码断不可轻易放手,能卡的还是得好生卡上一回,且看三哥那头有甚反应再做定夺也不迟。”

    虽说没能从弘晴的态度里试探出穆宁这么筹码有多重,可老十四自觉便认定穆宁对三爷一方还是有着紧要性的,这便从旁建议了一句道。

    “也好,那就由十四弟看着办好了。”

    八爷也觉得穆宁这个筹码应该不算轻了,毕竟治河一事还得靠着荣柱去大力配合,三爷应该不可能对穆宁的案子袖手旁观,当然了,说到紧要性么,八爷其实也没多大的把握,既然老十四都这么说了,八爷自是乐得将这么个筹码丢给十四爷去掌握,左右成与不成都算不得甚大事来着。

第236章 四爷碰壁(一)

    “四哥,您来了。”

    **的角楼上,悠扬的钟声刚响到第七下,一身整齐朝服的四爷便已大步从宫门里行了出来,而弘晴则落后两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一路无语地向着广场东侧的刑部衙门行了过去,早已领着一众刑部官吏们在衙门外等候多时的八爷见状,脸上一向挂着的和煦之微笑立马更柔和了几分,紧走数步,又矜持地停了下来,大老远便煞是客气地朝着四爷一拱手,声线柔和地招呼了一声。

    “有劳八弟久候了,为兄刚去聆听了皇阿玛的训示,故而来迟一步,还请八弟及诸公多多海涵则个。”

    四爷刚面了圣,慷慨陈词了一番,所设之审案套路得了老爷子的嘉许,这会儿心情正好,倒是没摆出往日里的冷脸,而是面带笑容地还了个礼,只是语调虽平和,可内里的自得之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四哥过谦了,您是奉旨办差,小弟等多等上些时间也是该当的,您请!”

    八爷虽一向不待见四爷,可这会儿人在屋檐下,却也没得奈何,尽管明知四爷将老爷子扛了出来,不过是扯着虎皮当大旗罢了,却也只能是忍了下来,客气地一侧身,摆出了个“请”的手势。

    “八弟,诸公都请罢。”

    对于能否完美地将菜市口一案办将下来,四爷其实心里头真没啥底气,别看其在老爷子面前畅谈无忌,宛若胜算真的在握一般,其实么,他自家事情自家清楚——这案子若是不能争取到三爷或是八爷一方的支持的话,那一准是锅夹生饭,然则不管怎么说,在精气神上,四爷却是绝对不会露怯的,也没再多客套,只一摆手,便已是昂然向衙门里行了去。

    “小侄给八叔、九叔、十叔见礼了。”

    四爷乃是主审,又是兄长,他可以不用太过讲究礼数,可弘晴却是不能有所失礼的,先前四爷唱大戏,他自是只能先站一旁看着,可这会儿四爷已走,弘晴就不能对老八等人视而不见了,这便上前一步,客气地躬身问了安。

    “晴儿来了,就且请一并入内好了。”

    对于弘晴这么个妖孽一般的少年,八爷从来都不敢轻视,当然了,重视归重视,心里的感受却又是另一回事儿——此际一见弘晴持礼甚恭,八爷不单没感到半分的受尊重之意,反倒是心中莫名的有些发堵,没旁的,概因刑部以及他八爷之所以会落到如今的窘境,完全都是弘晴干出来的好事,若是可能的话,八爷真想拿把刀子将面前这主儿给剐了,可惜想归想,做却是不可能这么做了去,不仅如此,还得作出一派和蔼无比的样子,当真令八爷心里头腻味得够呛。

    “八叔,您请!”

    八爷脸上的笑容虽是和煦,可眼神里闪过的精光却显然不是那么友善,尽管这道精光只是一闪而过,但却又哪能瞒得过弘晴的观察,不过么,弘晴却是不在意八爷等人心中作何感想的,也没多啰唣,甚至没去理会十爷在一旁的咬牙切齿,照着规矩招呼了一声之后,抬脚也施施然行进了衙门之中。

    “呸,晦气,啥玩意……”

    一大早地就被八爷拉着来刑部衙门口等候四爷与弘晴这两位正副主审,老十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又见四爷与弘晴都是高姿态的做派,心中的火气可就有些按捺不住了,铁青着脸便低声咒骂了起来。

    “十弟,走,内里说话去!”

    今儿个可是菜市口一案的初审,干系重大得很,这一见十爷糙性子又犯了,八爷虽没开口训斥,可扫将过去的眼神里却已满是厉芒,登时便令十爷的老脸瞬间涨得个通红,骂娘的话也就此半道停了下来,然则心中的不甘之气却又难消,脸色也就青一阵红一阵地难看着,九爷见状,唯恐十爷又闹出了甚大动静来,不得不赶紧伸手拉了一下十爷的袖子,低声提点了一句道。

    “嗯。”

    这一见八爷动了真火,十爷自不敢再多放肆,而有了九爷递过来的台阶,他也就不再多啰唣,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抬脚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八爷的身后。

    刑部大堂毕竟是专一用来审案之所在,面积自是不算小,比起其余各部的大堂来说,足足大了有一倍之多,奈何今番够资格落座的人却未免太多了些,不止主副审的四爷与弘晴在座,八爷、九爷、十爷也得给座儿,至于刑部尚书李光地么,位高权重,当然也得有座,而左右侍郎也是堂堂从二品的大员,一样得有座,尽管只是末座而已,得,这么一整之下,偌大的厅堂就生生被占去了大半,座儿挨着座儿,不像是审案,倒像是在开茶话会,这大堂上的人一多,自也就不免有些滑稽之感,四爷对此显然不是很满意,可也没辙,毕竟在座的不是阿哥便是朝廷大员,断不是他四爷能赶将出去的。

    “皇阿玛有旨!”

    四爷到底是城府极深之辈,尽管对大堂上的布置极为的不满,可也没甚言语,只是略一皱眉,抖手间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黄绢蒙面的圣旨,一声呼喝之下,已是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噗通……”

    圣旨一现,哪怕明知四爷此举是扯虎皮当大旗,众人也拿他没办法,还真就只能纷乱地起了身,全都凑到了堂中,老老实实地跪倒于地,至于心里头么,自不免将四爷骂得个狗血淋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四爷之所以在此时搬出圣旨,本意就是要以此来压服在场诸般人等,自然是不会在意众人心中究竟作何感想,但见其面色肃然地环视了一下跪满了大堂的众人,而后拖腔拖调地宣起了圣旨,语速明显偏慢,不长的圣旨愣是被四爷宣得个悠扬顿挫,直听得下头人等满心眼里直犯歪腻。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四爷可以有着无穷的不满,可对圣旨么,却是没人敢有一丝一毫的违逆,尽管明知四爷此举动机不纯,然则众人除了谢恩领旨之外,还真就没旁的话好说了的,气势上自不免就此被四爷狠狠地压了一头。

    “好了,皇阿玛的旨意诸公既是都已知晓,本贝勒也就不再多啰唣了,那就请都落了座,今儿个的审讯便就此开始好了,来人,带人犯!”

    四爷这些年办差虽是屡战屡败,几乎就没办好过一桩差事,无论是旗务整顿还是户部清欠,都只能用惨败一词来加以形容,但并不意味着四爷的胆略就会因此而变小,恰恰相反,这么多场的败绩下来,四爷反倒是磨砺出来了,至少在时机的把握上,已是颇见机枢,这不,没等众人落了座,四爷已是端起主审官的架势,拿起惊堂木,重重地一拍,高声断喝了一嗓子。

    “威……武……”

    四爷这么一声令下,不管乐意不乐意,列于堂下的一众刑部衙役们都得紧赶着呼起了威,而此时,八爷等人都还正在向各自的座位上行去,被这么一呼,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当真有些个狼狈不堪,却又无可奈何,还就只能是无言地吞下了四爷的这么个赤/裸/裸的下马威。

    “跪下!”

    呼威之声未落,两名四爷府上的侍卫便已提溜着身披枷锁的原秋审处郎中鹿坤鹏从堂下行了上来,也不等鹿坤鹏有所动作,便已是各出一脚,重重地踹在了鹿坤鹏的脚弯处,生生将其踢得趴倒在地,额头重重地撞在了地上,血水瞬间狂涌而出,顺着脸颊滴答地流淌于地。

    “下跪何人?”

    四爷压根儿就没理会鹿坤鹏的惨呼,拿起惊堂木,再次重重一拍,拿腔拿调地断喝了一嗓子。

    “犯,犯官鹿、鹿坤鹏。”

    鹿坤鹏身上枷锁未去,一身白色的囚服上血迹斑斑,不止有先前额头滴落的血痕,也有早已变成暗褐色的血污,显见昨日便已是被折磨过了的,仅仅一日的功夫而已,原本尚算清逸的脸庞已是憔悴得不成样子,早已不见了往日的骄横之气焰,面对着四爷的喝问,鹿坤鹏身子哆嗦得有若打摆子一般,双眼低垂,口角抽搐不已地挤出了句结结巴巴的话来。

    “大胆鹿坤鹏,尔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皇恩,竟敢于秋决一事上做手脚,罔顾人命,已是十恶不赦之大罪,若不从实招来,必当祸及九族,说,尔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嗯?”

    四爷看来是准备得很充足的,尽管不曾审过案,可行起事来,却颇见主审官之威风,但见其惊堂木再次重重一拍,一连串的高压话语已是如连珠炮般断喝而出。

    “犯官冤枉啊,犯官冤枉啊,犯官所行诸事皆是按章办事的啊,纵使有差,也非是犯官所愿为啊,犯官冤枉啊……”

    四爷话音一落,鹿坤鹏已是霍然抬起了头来,一迭声地叫着屈,只是言语间似乎透着股耐人寻味之意味。

第237章 四爷碰壁(二)

    嗯?这味道不对啊,难不成鹿坤鹏这厮已被四爷给降服了?可若是如此,八爷等人怎会如此安坐如常,不对头,这里头一准有古怪!

    论及七窍玲珑,在场所有人等在此点上,都不及弘晴远甚,这不,鹿坤鹏叫屈的话方才一出口,弘晴便已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所隐藏的蹊跷,心头不由地便是一跳,视线瞬间便逡巡地扫过了端坐在侧面的八爷等人,最后落在了十爷的身上,试图从其反应中找出些根底来。

    弘晴的反应不可谓不神速,可惜算计却落到了空处,此无它,面对着鹿坤鹏的喊冤,不止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八爷毫无反应,便是连一向性子糙的十爷也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不动,就宛若没听出鹿坤鹏叫屈里的蹊跷一般,这等表现一出,弘晴的眉头可就不免有些微皱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鹿坤鹏官虽不大,却是菜市口一案中不折不扣的关键性人物,他若是真招了供,那可就是拔出萝卜带出了泥,整个刑部还不知有多少人要被牵扯了出来,最终必然要牵扯到八爷等人的身上,似此等情形,以八爷等人的智商不可能看不破,如此一来,八爷等人的平静反应显然就透着反常的古怪!

    “非尔所愿为?哼,此事若非尔所愿为,又是何人主使于尔?说!”

    四爷之所以敢在奉旨审案的第一天就将鹿坤鹏调上公堂,自然不是没把握的胡乱行事,实际上恰恰相反,昨夜四爷便已让手下侍卫突审过了鹿坤鹏,重刑之下,已是得了详实的口供,今儿个便是打算以此为突破口,一举打乱八爷一方的阵脚,以争取将审案的主动权牢牢抓在自个儿的手中,正因为此,这一听到鹿坤鹏如此说法,四爷不单不以为奇,反倒是精神为之一振,拿起惊堂木,又是重重一拍,神情亢奋无比地喝问了一句道。

    “犯、犯官实不知四爷您之所指,犯官眼神不好,一时看错了人,这才会有鱼目混珠之事出现,实非犯官之本意啊,犯官冤枉啊,冤枉啊……”

    四爷这么一喝问,鹿坤鹏的脸色瞬间便是一白,眼神闪烁不已间,不自觉地便瞄到了端坐在侧的八爷身上,待得见八爷不动声色地微微一颔首,鹿坤鹏便即扯着嗓子再次喊起了冤来。

    “大胆鹿坤鹏,尔竟敢当堂撒谎,虚言狡辩,混账行子,睁开你的狗眼,好生看看,这白纸黑字上可是尔之签押?”

    四爷本都已是是胜券在握了,却没想到鹿坤鹏居然当场就翻了供,脸色立马便难看到了极点,心火狂烧之下,也顾不得甚底牌不底牌的了,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厚厚的一叠供词,扬手一丢,重重地砸在了鹿坤鹏的脸上。

    “这是屈打成招啊,犯官冤枉啊,昨夜一群下作胚子滥用私刑,犯官险些被打死,不得不照着那帮人等所言招供,此乃屈打成招,断非犯官本意啊,犯官冤枉啊,求四爷为犯官做主啊,犯官实是冤枉的啊……”

    四爷不拿出供词还好,这一拿将出来,鹿坤鹏的喊冤之声反倒更响了几分,恶狠狠地反咬上了一口。

    “狂悖,尔竟敢狡辩若此,来啊,将这厮拖将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一听鹿坤鹏如此说法,四爷当即便气得个眼冒金星,羞恼之下,也就顾不得许多了,一把抓起签筒里的铁签,往地上重重一丢,怒吼着便下了令。

    “喳!”

    四爷这么一嘶吼,早就在堂下恭候多时的一众四爷府侍卫自不敢怠慢了去,齐声应了诺,一拥而上,这便打算将不识好歹的鹿坤鹏拖下堂去。

    “慢着!”

    没等四爷府上的侍卫们拿住鹿坤鹏,就见十爷已是霍然而起,一个健步窜上了大堂,一伸手,拦住了那帮子侍卫们的去路。

    “老十,尔咆哮公堂,是欲抗旨不遵么?还不退下!”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四爷如何不知自己怕是被八爷一伙给戏弄了去,心中的羞恼之意愈发浓烈了起来,却又不甘就此认了栽,这便一把抄起供在文案上的圣旨,高高地举过头顶,放声断喝了一嗓子。

    “四哥说笑了,尔不审而刑,是为私刑也,今又欲当众屈打成招,真当国法为儿戏么?请恕小弟不敢苟同!”

    十爷的胆子素来就大,便是当着老爷子的面都敢耍横,又岂会怕了四爷,这一见四爷拿出圣旨来压自己,十爷不单没屈服,反倒是昂然地亢声反诘了一句道。

    “四哥何须如此暴跳,莫非昨夜行私刑者便是奉了四哥之令么?那小弟倒是奇怪了,有甚事不能当众行之,非要滥用私刑?嘿,这官司便是打到了皇阿玛处,四哥也未见得赢罢?”

    老十话音刚落,九爷已是阴测测地从旁附和了一把,言语可谓是刻薄至极,直指四爷的软肋。

    “放肆,本贝勒奉旨查案,自有当机之权宜,何来滥用私刑之说,尔等妄言如此,乃扰乱公堂之大罪,再要胡说,休怪为兄不讲情面,来啊,将鹿坤鹏拿下,重重地打!”

    到了这般田地,四爷只能指望着重刑之下能当众撬开鹿坤鹏的嘴,至于嘴皮官司么,四爷可是不想跟九、十两位爷扯个没完的,这便将手中的圣旨晃了晃,怒急地嘶吼了起来。

    “四哥息怒,此事干系重大,恐非四哥所能独断者,是是非非终归须得禀明了皇阿玛方能做得准数,李大人,您说呢?”

    眼瞅着九爷、十爷压不住四爷,八爷可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便一摆手,将问题抛给了不动声色地端坐在下首位置上的李光地。

    “嗯……,四阿哥审案心切,下官自是能体悟,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刑罚者,公器也,非不得已而行之,私刑一事实有悖朝纲,纵使理由再充分,怕也与律法有悖,只是此事真相如何还须得另案处置,今日之审不妨先到此为好,待得圣意明了之后,再继续也罢。”

    李光地自是清楚八爷此际将自己推出来的用心所在,只是清楚归清楚,李光地却是不能不按着八爷的意思去说,不为别的,只因身为刑部尚书,此案一旦大白天下,他也得跟着吃挂落,纵使不被一撸到底,被贬出京师却也是避不了的事儿,而这,对于李光地来说,显然不是其乐见之局面,搬出律法来与四爷唱对台戏也就成了李光地无可避免的选择。

    “李老大人所言甚是,此案须得再次禀明了皇阿玛方可继续,若不然,谁知某些人会否公报私仇,又来个杀人灭口啥的,那须不是好耍的。”

    身为八爷的急先锋,十爷的任务就是将水彻底搅浑了去,此际一听李光地如此说法,自是乐得来个火上浇油,故意拿话去激四爷。

    “没错,十弟这话说得好,正人须得先正己,律法者,社稷重典也,非正人不可用之,今有人竟敢私刑朝臣,实重罪难逃,当彻查!”

    有了李光地这么一席话,九爷的腰杆子显然是硬挺了许多,说起话来,也就没了半点的客气,当庭便要逼问四爷滥用私刑之罪过。

    “尔等,尔等……”

    四爷本就不以口才而著称,此际见八爷一伙人等你唱我和地将偌大的罪名强行扣在了自个儿的头上,当即便被气得浑身哆嗦不已,可待要出言叱责么,却又一时间难以找到应对的理由,口拙之下,更显得有些个理屈词穷。

    “四哥,如今案情有变,确是不宜再审,暂且押后,待得皇阿玛有了旨意,再行定议可成?”

    四爷越是气恼,八爷便越是祥和,语调倒是一派的和煦,宛若和事老一般,可实际上却是往死里挤兑着四爷。

    “不必,接着审,出了甚岔子,为兄自当之,尔等若是再不退下,休怪为兄依律处置!”

    被八爷等人挤兑到这般地步,四爷的狠劲立马便狂涌了起来,也不管八爷等人如何分说,强硬无比地便要接着往下审案。

    “老四,你太过分了!自身不正,还妄想正人,爷这就上本弹劾于你!”

    老十原就此个糙性子,一见四爷执意要接着审,脸色登时便黑得有若锅底一般,跳着脚便不管不顾地赌咒了起来。

    “尔欲如何便如何,再敢拦阻为兄断案,小心国法无情,退下!”

    四爷心火一起,拿管后果如何,将手中的圣旨往文案上重重一搁,拿起惊堂木,狠命一拍,怒吼着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四哥这话可就过了,此案您虽是主审,可也不能不容旁人说话罢,晴儿,你说此事该当如何啊?”

    老十虽胆子肥,可一见四爷暴跳如雷地要拿自个儿作法,心还是不免有些虚,正犹豫着是否要暂退一下之际,却见九爷阴测测地一笑,将皮球踢到了不言不动地端坐在四爷身侧的弘晴脚下,此言一出,堂上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

第238章 四爷碰壁(三)

    尼玛,还真是躺着都中枪啊!

    弘晴今儿个可是只打算听,不打算说的,这冷不丁见八爷把球踢到了自个儿的脚下,心里头自不免犯起了嘀咕,不过么,任凭满堂人等扫过来的目光有多炙热,弘晴却是脸不变色心不跳,仅仅只是朝着八爷欠了下身,以示礼貌,可嘴巴却是紧紧地闭着。

    “晴儿既是副主审,终归也须得有些担当才好,总不能坐视某些人徇私枉法罢?”

    这一见弘晴一声不吭,八爷自是不好再行催逼,不过么,他不说话,自有九爷从旁接上,讥讽四爷之余,也没忘了逼弘晴表明态度。

    “就是,就是,若不然,岂不辜负了皇阿玛之厚爱,晴儿且说说看,今儿个这事该怎个章程才妥?”

    老十虽一向对弘晴极为忌惮,可这当口上,却也顾不得许多了,为了逼出弘晴的真实态度,这便跟着起哄了一把。

    就是个屁来着,小样,就这么点小儿科的激将法也拿出来现,无趣!

    对于此案,弘晴有着自己的主张——破不破案的,弘晴压根儿就不在意,除了浑水摸鱼地捞些好处之外,也有着坑四爷一把的想头,此无它,在弘晴看来,八爷虽是势大,可其实却是纸老虎一只,连番的小动作看似隐蔽,实则却是难瞒老爷子的法眼,从夺嫡的角度而言,在老爷子的心目中,八爷其实已经出局了,只是八爷自己还没意识到罢了,甭管其跳得有多欢,准定是个悲剧的收场,可四爷却不同,别看四爷屡战屡败,可其那等屡败屡战的不馁之精神却很是令老爷子欣赏,换而言之,四爷还是属于有希望夺嫡的一个,正因为此,弘晴是断然不肯给四爷有翻盘的机会的,不坑他坑谁去,不过么,坑人也须得讲究策略,若不然,老爷子的板子可就要打下来了,就眼下这等时分来说,火候显然还未到,弘晴自是不打算轻易表甚态来着,任凭九爷、十爷如何挤兑,弘晴就浑然当耳边风看待,就这么木然地端坐着不动。

    “晴贝勒请了。”

    这一见弘晴对八爷等人的激将毫无反应,李光地可就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便朝着弘晴拱了拱手。

    “安溪先生有甚指教么?”

    八爷等人的催逼,弘晴可以当成耳边风,可李光地如此正式地拱手为礼,弘晴可就不能在端坐着不动了,若不然,一旦被言官弹劾一个“傲慢无礼”的罪名,那乐子岂不是大了去了,没奈何,尽管明知李光地绝无好话,弘晴也只能是客气地还了个礼,明知故问地吭哧了一声。

    “老朽久闻晴贝勒乃审案好手,想来是熟知律法条文的,今,堂上争议既多,照律须得停审复议,不知晴贝勒以为如何哉?”

    李光地虽不算八爷一党中人,可私交却是不错,加之此番菜市口一案又牵涉到他自己,站在八爷一方自也就是毋庸置疑之事了的。

    “李大人过奖了,本贝勒实不敢当矣,今,所谓争议既多,不过是旁人乱议罢了,本贝勒不以为四叔审案有何不妥之处。”

    弘晴是打算借此案坑四爷一把,不过么,却绝不会在此时与四爷唱反调,恰恰相反,还得力挺上一把,不为别的,只因弘晴需要制造出一个假象,一个他已跟四爷有所默契的假象,为的便是能从八爷处捞到更多的好处。

    “晴儿所言甚是,本贝勒奉旨主审,尔等只是配合行事,有何意见,只管上本去好了,休得在此胡闹,若不然,休怪本贝勒不讲情面,来人,将鹿犯坤鹏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四爷昨夜未能与弘晴达成默契,这会儿自不免担心弘晴会站到八爷一方去,心始终是悬着的,可一听弘晴居然毫不犹豫地支持了自己,四爷当即便来了精神,也不再给八爷等人留啥情面,拿起惊堂木,重重地一拍,亢声喝令了一嗓子。

    “喳!”

    四爷这一占了上风,其手下的侍卫们可就不再客气了,不管不顾地推开挡道的十爷,七手八脚地拽着鹿坤鹏便往堂下拖了去。

    “哎呀,冤枉啊,冤枉啊,哎呀……”

    板子从来都不是好挨的,更别说这帮子王府侍卫们恼怒被鹿坤鹏摆了一道,下起手来,也就没了轻重,只管重重地狠打,可怜鹿坤鹏当即就被打得个死去活来,昏死了几次,又被冷水生生浇醒,惨嚎之声越喊越是无力,到了末了,也就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呻吟了的。

    “啪!”

    板子一打完,如狼似虎的四爷府侍卫们浑然不理会鹿坤鹏的境遇有多凄惨,拖拽着上了堂,重重地便往地上狠摔了去,一声脆响之下,满堂人等全都情不自禁地干咽了口唾沫。

    “鹿坤鹏,尔招是不招?”

    四爷被鹿坤鹏当堂摆了一道,这会儿心火兀自未消,自是不会去管鹿坤鹏的凄惨,拿起惊堂木,猛然一拍,气咻咻地便断喝了一句道。

    “犯官冤枉啊,犯官确实是一时眼误啊,犯官冤枉啊,四爷,您不能屈打成招啊,犯官冤枉啊……”

    陆坤鹏在刑部多年,对律法自是熟稔得很,又怎会不知他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的理儿,为了不被抄灭九族,也为了八爷那头允诺的善后条件,鹿坤鹏可是全然豁出去了,尽管被打得死去活来,可口风却是依旧不改,一口咬死他没认出“白鹅”乃是眼误之故。

    “大胆鹿坤鹏,还敢虚言欺哄本贝勒,来啊,再拖下去,给我重重地打!”

    昨夜鹿坤鹏只熬了几遍刑,便已是招供了不老少的内幕,可今儿个都已被打成了这等模样,却居然还能咬死不吐实,自不免有些大出四爷的预料之外,眼瞅着事情要坏,饶是四爷心机沉稳,到了此时,也已是沉不住气了,羞恼万分地又拿起一把铁签,往地上一掼,愤怒无比地再次断喝了一嗓子。

    “四叔且慢!”

    眼瞅着四爷已是彻底乱了阵脚,弘晴可就不敢再任由其胡为下去了,概因弘晴本身就是副审,断不能坐视鹿坤鹏这么个要紧人物被四爷就这么打死当场,真要是不能取得一个可以交待得过去的审案结果,弘晴自己也得跟着吃挂落,再说了,弘晴还等着从八爷一方捞好处呢,又怎能坐视看着四爷如此盛怒而妄为的,这便从旁喝止了一句道。

    “嗯?”

    这一见是弘晴跳出来打岔,四爷的脸色先是一沉,似有发飙之迹象,可转眼间却又平和了下来,并未多言,只是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

    “四叔明鉴,小侄以为此案干系重大,犯事之人有所反复也属寻常事儿,一味用强也确难服众,不若先就如此,待得证据收集齐全了,再行审过也好。”

    弘晴并未在意四爷的冷脸,声线平和地解说了一番,轻巧的几句话便将台阶递到了四爷的脚下。

    “如此也好,退堂!”

    四爷此番之所以如此急地审案,就是自忖有着鹿坤鹏的口供在,打的便是快刀斩乱麻的主意,奈何这等想法虽好,却是彻彻底底地落入了八爷一方的圈套之中,心里头早就萌生了退意,只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而今,有了弘晴递过来的台阶,他又怎有不赶紧顺势下了的理儿,这便假作沉吟地思索了一下,而后,也不问八爷等人的意见,拿起惊堂木一拍,满是不甘地下了令。

    “威……武……”

    四爷一声令下,堂下列队的一众刑部衙役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扯着嗓子呼起了威,自有侍候在侧的四爷府侍卫们拥上前去,将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鹿坤鹏架下了堂去。

    “为叔自去刑部大牢接着查案,缉拿在逃死囚一事,就请晴儿多加费心,即刻去办罢。”

    一场大戏就这么唱崩了去,四爷自是心情大坏,实无心再跟八爷等人多扯淡,朝弘晴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头也不回地走了人,脚步之匆匆,还真有些个落荒而逃之窘迫。

    嘿,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案子要真有您老想的那般简单就好了,得,看您老猴急的,吃大亏了不是?

    用不着去调查,弘晴也能猜得出八爷一方所动的手脚,无非是让鹿坤鹏假招供而后再来个当堂翻供,从而打四爷一个措手不及,这等埋伏虽简单,却挺奏效的,这不,一门心思想立大功的四爷不就上当了?而这,对于弘晴来说,却是个不错的开头,自是不会去跟四爷道破个中之蹊跷,对于四爷临去前的交待么,弘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也就只是随口应了一声,跟着便打算回工部办差去了。

    “晴儿,缉拿在逃死囚可非易事,若有所需,只管请开口,九叔断不会让你失望的。”

    没等弘晴走出文案,九爷已是笑吟吟地从旁行了出来,煞是和气地招呼了一声。

    “多谢九叔美意,若有所需,自当打搅,小侄工部那头还有些俗务待办,就先行一步了。”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听不出九爷问这话的用心何在,左右不过是探底而已,自是不会跟其多瞎扯,笑着谢了一声之后,便已是大步行出了堂去。

    “呸,这该死的小滑头!”

    弘晴这么一溜走,九爷的脸色立马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却也不好有甚旁的表示,可十爷却是没那么多的顾忌,恶狠狠地便骂了一嗓子。

    “咳咳,安溪先生,就一并去大牢走走可好?”

    八爷是一早就知晓弘晴的滑不留手的,对其不愿跟自己一方多谈,也就不是很在意,这一见十爷骂将开来,自是有些不喜,但并未出言喝止,仅仅只是假咳了两声,警告了老十一把,而后朝着若有所思地端坐着不动的李光地一拱手,笑着发出了邀请。

    “嗯,也好,就一道去看看也罢。”

    李光地乃是宦海老手了,自然清楚八爷此时发出邀请的用意何在,左右不过是要向外头宣示一下刑部人等的团结罢了,尽管不甚情愿,可于情于理,李光地都没有拒绝的理由,略一沉吟之后,也就顺势站了起来,与八爷等人一道出了刑部衙门,各乘轿子向刑部大牢赶了去。

第239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一)

    康熙四十三年十月初七,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是落了下来,尽管不甚大,从半夜下到黎明时分也就停了,积雪也不多,仅仅只是将京师地面镀上了层银白,可天气却是骤然冷了下来,气温极低,虽尚不到呵气成冰之地步,可寒风吹在脸上,却已是冻得慌,这等天气,只适合猫在屋里避寒,奈何弘晴却是没这个命,一大早就起了,习练完了陈老夫子规定的文武功课之后,只来得及扒了碗白粥,就不得不乘轿子往刑部大牢赶了去。

    自打接手菜市口一案以来,已是五天过去了,案情却依旧无甚太大的进展可言,哪怕四爷已是将府上的侍卫基本都调到了刑部大牢,日夜摸查侦测着,可惜所得却是有限得很——被其带去审讯的刑部大小官吏倒是不少,奈何这帮老油子们一个比一个难缠,偏生又有八爷一伙子人从旁掣肘,难行动刑之举措,光靠言语威吓,又哪有可能取得甚实质性的证据,案子审到眼下这个地步,显然已是陷入了僵局,没了奈何的四爷也只能是一边强撑着日常审讯,一边不时地催促弘晴去着手缉拿在逃之死囚。

    缉拿在逃死囚说起来简单,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可真做起来却没那么轻松,海捕文书倒是好办,吩咐下去,自有刑部人等会紧着去办,可要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手去负责追捕却是麻烦事一桩,为此,弘晴也不知来回跑了几趟,把持着五城兵马司大权的托合齐就是不肯好好配合,即便是派出了人手,也大多是虚于应付,不过么,弘晴却也不在意,左右他早已有了应对之安排,却也不怕交不了差,每日里也就是做做表面文章,敷衍着应付一下四爷罢了,却没想到四爷等得不耐之下,竟然自己出了手,派出府中侍卫将涉案的三家老少全都拘到了刑部大牢中,而后方才给弘晴去了个信,让弘晴尽快去审个分明,这么一整之下,弘晴自然也就没了磨洋工的借口,不得不一大早便往刑部大牢报到。

    审案的事儿无疑是琐碎得很,尽管弘晴也就只是例行公事地将三家的主要认定草草审了一番,可架不住被拘的人多,一番折腾下来,午时都已是过了,又疲又饿之下,弘晴匆匆用过了刘三儿捎来的便当,本打算就此回府去好生休息上一番,只是待得走出了“甲”字监舍,却又改了主意,领着一众侍卫们踏雪向不远处的“丁”字监牢走了过去。

    “下官提牢厅主事王延鹤叩见小王爷。”

    弘晴等人方才行到牢门口,就见一名身着正六品官袍的中年官员已是领着一群牢子急匆匆地迎上了前来,恭敬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王主事今儿个不当差么?怎地有闲心到此处晃荡?”

    一见到迎上前来的人是王延鹤,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皱,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很清楚此人乃是九爷的门下奴才,此等时分出现在“丁”字牢中显然不是啥好事来着,叫起的言语里自不免就带了些刺。

    “小王爷说笑了,下官忝为提牢厅主事,提刑各处监所实本职也,蒙上方差遣,这月余恐都将专一在此监舍办差,不知小王爷驾到,可有甚吩咐否?”

    王延鹤能被八爷派到“丁”字牢房来盯着穆宁等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尽管听出了弘晴话里的讥讽之意味,但却丝毫不为所动,陪着笑脸地解释了一番,大有唾面自干之气度。

    “也无甚了不得之事,本贝勒有一外地朋友眼下正被关于此处,还请王大人行个方便如何啊?”

    这一见王延鹤持礼虽恭,可眼神却丝毫没半点的躲闪,弘晴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心知此人怕是没那么好对付,也就懒得多绕弯子,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

    “这……,呵呵,小王爷明鉴,此牢中关押的尽是待审之疑凶,按律不得私下探访,下官职责所在,还请小王爷海涵则个。”

    果然不出弘晴之意料,王延鹤虽是一脸的为难之状,可拒绝的话里却是没半点商榷之余地。

    “嗯,王大人尽忠职守,倒是名好官么,若是朝廷上下皆能如此,何愁天下不能大治,好,甚好。”

    身为天潢贵胄,弘晴自然不可能在此与王延鹤发生甚争执,若是真闹将起来,一准是要吃弹章的,这么个眼前亏,弘晴自是不会去吃,也就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表彰了王延鹤一句道。

    “小王爷过奖了,下官只是行本分事而已,实不敢当小王爷之谬奖。”

    王延鹤自是听得出弘晴这话明摆着是反话正说,然则自忖有着八爷等人在后头撑腰,却也不肯稍作让步,口中虽是作着谦逊之语,可人却是毫无让开之意地挡在了弘晴的身前。

    “王大人有差使在身,本贝勒也同样负有皇命,须得捉拿在逃之死囚,今,遍搜京畿而不可得,本贝勒怀疑三名在逃之死囚尚潜匿在刑部牢房中,务必彻查,还请王大人带路,本贝勒就打算从‘丁’字牢房搜起,请罢!”

    弘晴哪是那么好打发的,这一见好说不成,立马就变了脸,端出了钦差之架势,毫不客气地下了令。

    “这……,怕是不能罢,此地乃是刑部重地,那些死囚岂会自投罗网,小王爷说笑了。”

    眼瞅着弘晴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架势,王延鹤可就有些吃不住劲了,大冷的天,愣是憋出了一头的冷汗,可又不肯就此服软,这便陪着笑脸地解释了一番。

    “刑部重地?嘿,宰白鹅一事不就是在刑部重地发生的么?既然在押之死囚都能被替换了去,又有甚事是不能的?尔再多啰唣,那就休怪本贝勒无情!”

    既是翻了脸,弘晴自是不会跟王延鹤有甚客气可言的,这便阴沉着脸,摆出了以势压人之架势。

    “啊,这……,也好,小王爷,您请!”

    王延鹤可以不理会弘晴探友的请求,可却不敢在公事上真跟弘晴硬顶,真要是就这么被弘晴一举拿下,就算八爷等人出面,那也断然保得他王延鹤周全,这等眼前亏,王延鹤同样不想去尝试,略一挣扎之后,还是不得不按着弘晴说的去做。

    “嗯,尔等随本贝勒进去搜,每间牢房都不许放过,都搜仔细了,若是错过了贼子,本贝勒定严惩不贷!”

    假戏还须得真做了去,若不然,还真有遭人诟病之可能,这一点,弘晴心中有数得很,自是不会犯那等低级之错误,并未急着进监舍,而是回过了身去,神情肃然地对李敏行等王府侍卫下了死命令。

    “喳!”

    一众侍卫们自是都知晓弘晴此番话里的真意之所在,自不免暗自好笑不已,但却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是憋着笑意地轰然应了诺。

    刑部大牢分南北监,南监关押男犯,北监则关押女囚,南监四栋,北监两栋,规格都是一般无二,阴暗、脏臭也都是如此,人行其间,感觉自是好不到哪去,好在先前弘晴已在南监“甲”字监舍里盘亘了一个晌午,此际倒也习惯了监舍的阴暗肃杀之气息,倒也没太多的不适应,当然了,咋咋呼呼地搜查监舍的事儿,弘晴本人是不会去干的,自有李敏行等人装模作样地在办,至于弘晴本人么,也就只是优哉游哉地闲逛着而已。

    “小王爷,小王爷,我在这,我在这,我是穆宁啊!”

    搜查进行得很细,进展自是快不了,大半个时辰下来,也不过搜查了不到一半的监舍,这才刚转过一个插了几根火把的弯角,还没等弘晴适应明暗之转换,却见左边一间牢房里有一人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栅栏前,胡乱地挥舞着双手,高声地呼喊了起来。

    “穆宁?”

    弘晴这些日子以来,虽格于形势,不曾亲自来探访过穆宁,可私下里却是没少安排刑部大牢的内线给穆宁带去些吃用,本以为穆宁在牢中该是过得相对舒坦才是,可这乍然一见穆宁浑身上下褴褛不堪,蓬头垢面,简直有若乞丐一般,脸色瞬间便难看到了极点。

    “是我,是我啊,小王爷,您可算是来了,我……”

    穆宁一向是养尊处优的主儿,这几日被关在牢中,虽说不曾被提溜去审讯,可罪却是没少受,这一见弘晴已到,自感得救有望,心情激荡之下,登时便哽咽得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穆宁老哥受苦了。”

    这一见昔日风度翩翩的穆宁成了眼前这等模样,弘晴心中自是有些不好受,毕竟说起来穆宁之所以会落到这般田地,与弘晴还真是大有瓜葛,说是受了弘晴的牵连也不为过,面对着穆宁热切的眼神,弘晴自不免有些个内疚于心,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啥才是了,也就只能是干巴巴地安抚了其一句道。

    “没啥,没啥,就是这地头实在不是人呆的所在,打死在下也不想再有第二回了,好在小王爷您总算是来了!”

    一想到马上就能脱离苦海,穆宁的双眼情不自禁地便湿润了起来,却是没注意到弘晴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不老少。

第240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二)

    “确是如此,“小王爷,您……”

    穆宁光顾着兴奋,叽里呱啦地扯了一大通之后,这才发现弘晴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心一沉,隐隐已是察觉到了不妙,眼中的热切立马便是一黯,迟疑着想要发问,却又唯恐触了弘晴的眉头,话说到半截便已是无语了。

    “没甚,嗯,这么说罢,这地儿你怕是还得再呆上几日,唔,最多三天,本贝勒自当前来接你出去。”

    眼下的局势着实太过微妙,实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楚的,再说了,就穆宁这么个身份,也不够了解全局之资格,弘晴自不会与其详说个中蹊跷,这便略一沉吟,给出了个承诺。

    “啊,唉……,那就有劳小王爷了。”

    穆宁原本以为弘晴一至,事情便可迎刃而解,却没想到弘晴给出的承诺居然是还得三天,心中自不免失落不已,可又怎敢在弘晴面前胡乱抱怨,也就只能是长叹一声,无奈万分地接受了这么个不甚理想的结果。

    “嗯,据说你还有几个朋友也被拘在此,可是如此么?”

    穆宁的不满着实是太过明显了些,弘晴自不会看不出来,不过么,倒也并不是很介意,毕竟这等委屈对于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的公子哥来说,确实是太过难熬了些,换成弘晴本人的话,怕是一天都难耐得很,当然了,不介意归不介意,弘晴却也不想就此事多解释些甚,这便一扬眉,转开了话题。

    “哥几个,快,都来见过小王爷。”

    尽管对于不能即刻出狱颇有些失落,可穆宁到底还算是识大体之人,这一听弘晴问起了自个儿的同伴,穆宁赶忙收敛起了心思,扬声朝着隔壁监舍里高呼了一嗓子。

    “在下孙正涛见过小王爷!”

    “在下王存淼见过小王爷!”

    “在下董成斌见过小王爷!”

    ……

    值得弘晴行将进来之际,左右监舍的人其实早都已被惊动了,全都簇拥在了栅栏处,只是没人敢在弘晴面前乱说乱动,这会儿听得穆宁招呼,一众人等自不敢稍有耽搁,各自报名见礼不迭。

    “诸位都受苦了,个中原委本贝勒已是心中有数,三日后,本贝勒自当置酒为诸位压惊,到时候再行计议也罢。”

    对于穆宁的这么些同伴,弘晴其实早已派人探过了底,自是清楚都是些大盐商的子弟,其中良莠不齐,不过么,来者都是客,弘晴自不会去做厚此薄彼之事,这便笑着拱手还了个礼,客气地寒暄了一句道。

    “多谢小王爷隆恩!”

    “小王爷客气了,我等自当叨唠。”

    “小王爷豪情,我等生受了。”

    ……

    一众人等虽说都是第一次见到弘晴本人,可却是没少听闻过弘晴的各种传闻,自是都知晓面前这个少年乃是朝中了不得的大人物,这一见弘晴如此客气,众人自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便各自出言逊谢不已。

    “三儿,回头给大家伙送些酒菜、被褥来,莫要误了。”

    牢中实在不是个寒暄的好地儿,左右该见的人都已见到,该传达的口讯也都已传了,弘晴自是不想在这么个肮脏之地再多逗留,也没理会凑到身旁的王延鹤是怎个表情,回头朝着跟在身旁的刘三儿交待了一句之后,也没再多啰唣,一转身,便大步向来路行了去。

    “小王爷,您看这搜查……,呵呵。”

    弘晴这么一离去,装模作样地大搜特搜的一众王府侍卫们自也就此收工了事,但却并未给王延鹤一个交待,这可把王延鹤给惹得有些急了,还真就怕弘晴时不时地又来上这么一手,不得不腆着脸,凑到了弘晴的身旁,陪着笑脸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尔等接着自查,回头给本贝勒一个报告,就这么定了!”

    对于王延鹤这么个九爷的门下奴才,弘晴自不会有半点的好感可言,也懒得给其好脸色,也就只是冷冷地瞟了其一眼,丢下句不置可否的话语,便即领着一众侍卫们踏雪而去了。

    “呸,晦气!”

    热脸贴了冷屁股,王延鹤的心情自是好不到哪去,可又怎敢真跟弘晴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地计较个清楚,也就只能是十二万分无奈地傻在了当场,直到弘晴等人走得都没了影,这才重重地吐了口浓痰,低声骂了一句,领着一众牢丁们垂头丧气地窝回监舍去了……

    “属下等见过小王爷!”

    弘晴出了刑部大牢,并未回府,而是转道去了小串子胡同,这才刚从轿子里下来,早已得了讯的陈思泽与曹燕山二人赶忙领着一众“尖刀帮”人等迎了出来,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都内里叙话罢。”

    今儿个得见穆宁等人的惨状,弘晴虽不曾有所表示,可心里头却是憋着一把火的,概因遭罪的固然是穆宁等人,可打的却是他弘晴的面子,似这等耻辱,弘晴可是没打算忍气吞声的,再怎么着,也得给八爷一方一点颜色瞧瞧,当然了,这等事情却还是须得从长计议方妥,弘晴自不会浅薄到胡乱发飙之地步,面对着陈、曹等人的大礼参见,弘晴也多啰唣,仅仅只是声线微冷地叫了起,而后,也没管众人是怎个反应,缓步便行进了院门,一路无语地到了内院书房,自有下人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孙淼那头可有甚动静么?”

    书房里,弘晴并未急着开口,而是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方才不动声色地发问道。

    “回小王爷的话,那厮始终龟缩在住所里,从不见其出过门,属下已令人严加监视,断不会有失。”

    尽管不明白弘晴为何会在此时问起此事,可曹燕山却是不敢多问,也就只是老老实实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那就收网好了,敏行,你带些弟兄配合明涛行事,就将孙淼给本贝勒带到此地,先审了再说!”

    弘晴本来是不打算如此快便发动的,概因此际四爷尚未被逼入绝境,而八爷那头也还有着侥幸之心理,此时大动起来的话,势必难以谋求到最大化之利益,然则弘晴却是不好坐视穆宁再多受罪,毕竟其父荣柱如今可算是弘晴的坚定盟友,于情于理,弘晴都必须伸手拉穆宁一把,至于利益上的损失么,那就只能退居其次了。

    “喳!”

    弘晴的话对于众人来说,就是死命令,自是无人敢有二话,一众人等躬身应了诺,便即匆匆离开了书房,径直赶往孙淼的藏身之处不提。

    “十四爷,十四爷!”

    天将晚,阴沉沉地,又是一派大雪将落之景气,好不容易才忙乎完了兵部事宜的老十四满脸疲惫地行出了兵部衙门,在一众府中侍卫的簇拥下,拖着脚踏雪向**广场外侧的车轿停放处行了去,刚哈腰准备进轿子之际,却听得外头有人高呼不已,那声音听起来分外的耳熟。

    “哟,是三儿啊,放他过来。”

    老十四回头一看,见被拦在自家侍卫们拦在警戒线外的人赫然是刘三儿这个弘晴的贴身跟班,心头立马便是一动,一股子不详的预感没来由地便打心底里狂涌了上来,可脸上却瞬间便浮现出和蔼的笑容,摆了下手,和煦地下令道。

    “小的给十四爷请安了。”

    刘三儿总跟在弘晴的身旁,跟老十四早已是混得熟了去的,这一见了面,倒也没啥拘谨之说,嬉皮笑脸地便行了个大礼。

    “得了,少在爷面前卖乖,你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找爷啥事?”

    老十四向来就是个豪爽人,加之跟刘三儿又熟,自是不会跟刘三儿有甚客套的,笑骂了一声之后,也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问起了刘三儿的来意。

    “嘿,瞧十四爷您说的,小的哪敢在您面前撒野啊,这不,都是我家小主子有吩咐,让小的给您捎份信,说是您看了便知根底。”

    刘三儿嘻嘻哈哈地扯了一通,可口风却是紧得很,压根儿就不提究竟是何事情,只是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信函,双手捧着,递到了老十四的身前。

    “嗯。”

    老十四倒也没见怪刘三儿的笑闹,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信函,打开一看,内里就四个字——孙淼,今夜!

    “爷知道了,有劳三儿了,来人,打赏十两银子!”

    信虽是没头没尾,甚至连落款都无,可老十四却是看懂了,心头猛然一跳,面色瞬间已是雪白一片,好一阵子的木讷之后,方才回过了神来,但并未多言,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又下令赏了刘三儿,而后,也没管刘三儿是怎个表情,一哈腰便已是上了八抬大轿,在一众侍卫们的簇拥下,急匆匆地沿着南大街向八爷府方向而去了。

    “嘿,银子可是好东西啊,多赏点不行么,抠门!”

    刘三儿纯属一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主儿,也没去管老十四等人的行踪如何,将到了手的一锭雪花银抛了起来,潇洒地用袖子一兜,已是稳稳地装了进去,一耸肩,满不在乎地嘀咕了老十四一句,而后便即溜达着往诚亲王府行了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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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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