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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1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三)

    “哟,老十四来了,快坐,好生饮上一杯,先暖暖身子!”

    冬日的天黑得早,这才不过酉时三刻而已,天便已是完全黑透了,北风呼啸中,今冬的第二场雪飘飘洒洒地又落了下来,当真是天寒地冻,刚从刑部归来没多会儿的八爷等人全都聚集在了西暖阁里,一边用着酒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正自酒酣之际,冷不丁听得楼板响起了沉闷闷的脚步声,所有人等的目光一下子便尽皆扫了过去,旋即便见老十四阴沉着脸从楼道口冒出了个头来,满头满脑门的雪花,怎么看都是一副狼狈状,众人尽皆莞尔,倒是九爷反应快,笑呵呵地便开口招呼了一声。

    “嗯。”

    老十四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对于九爷的热情招呼,并未有过多的表示,仅仅只是沉闷闷地吭了一声,走到十爷让出来的空位,一撩衣袍的下摆,重重地端坐了下来,随手一抹头脸上的积雪,狠狠地往地上摔了下手,而后方才面色凝重地望向了含笑不语的八爷,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信函,递到了八爷的面前,声线低沉地开口道:“小弟来前,弘晴那小子着人送了封信来,八哥且先看看好了。”

    “就这?那厮可还有甚说的么?”

    信里就四个字,八爷只一眼就已看完,只是并未急着下个结论,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后,方才慎重其事地追问了一句道。

    “没了。”

    老十四其实早就猜到了这四个字所隐含的意思,不过么,他却是不想说破,而是明智地将决定权交到了八爷的手中。

    “先生,您看这……”

    八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没再往下追问,而是随手将信函递给了端坐在侧的陆纯彦,试探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嗯,那厮的意思看来是打算拿孙淼其人跟八爷做个交易,换的怕正是其不久前探访过的穆宁等人,时间便定在了今夜,至于谈判人选么,自非十四爷莫属。”

    身为当世智者之一,陆纯彦自非寻常之辈,只看了一眼,便已看破了此信的意味,也无甚须得隐瞒之处,这便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孙淼?那不是……,嗯,那小混蛋怎地能找到此人?不好,该死,八哥,小弟这就去安排人手先灭了线索!”

    老十的性子虽是最糙,可反应显然比众人要慢了一大截,八爷等人沉默下来了,十爷却突然猛醒了过来,面色一变,霍然而起,拔脚便要向外奔去。

    “老十,坐下,慌个甚,万事自有八哥做主,你这巴巴地跑了去,岂不是平白中了那小儿的圈套!”

    这一见老十举止失措,八爷的脸色顿时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但并未出言喝止,倒是九爷看不下去了,恼火万分地喝叱了老十一番。。

    “九哥,那厮既是抓住了孙淼,若是顺藤摸将上去,那……”

    老十人虽站出了,可并未回归原位,而是臭着脸地辩驳了一句道。

    “十哥就不必做此想头了,那小子既敢将孙淼拿来当筹码,自是早就将相关人等控制在手了的,十哥真要是乱出手,反倒正中其下怀,而今之事还是商榷个交换之道才是。”

    在座人等中,就属老十四跟弘晴打的交道最多,也最是了解弘晴的为人,这一见老十还想着从弘晴手中钻空子,心中自不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之余,也只能是耐着性子将个中蹊跷当众点破。

    “嗯,十四爷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晴贝勒早不发动,迟不发动,偏偏在探视了穆宁之后来上这么一手,要的不过就是告知我等,他要的便是穆宁等人,既如此,倒是不妨与其周旋上一二的。”

    陆纯彦饶有深意地瞟了十四爷一眼,接过了话题,将个中缘由细细地分说了一番,显然是不想给老十四进一步发挥的机会。

    “唔,事情怕没那么简单,那小子人虽小,可心思却一向不小,此番拿住了孙淼,怕不是一个穆宁能换得回来的,先生对此可有甚良策否?”

    陆纯彦这么一解释,九爷、十爷皆是一派释然之神情,可八爷却并未就此轻松起来,眉头反倒是更皱紧了几分,略一沉吟之后,忧心忡忡地追问了一句道。

    “八爷无须过虑,晴贝勒既是肯交易,那就意味着其并不打算将事往绝路里做了去,想来其也并不愿见四爷成了事,有此前提在,自无不可交易者,不妨先试探一下好了,一切待十四爷与其会面之后再议也不迟。”

    陆纯彦显然比八爷看得更远了些,寥寥几句话便已道破了弘晴的算计之所在。

    “不错,先生所言甚是,若是那小子真想坑我等一把,也无须来信与我等磋商了,直接将孙淼往老四手中一送,我等一时半会还真不见得能周全下来了,既然他想交易,就让十四弟走上一遭也好。”

    九爷的心思最细,反应也快,只一听陆纯彦所言,立马便击掌叫起了好来。

    “奶奶个熊的,又便宜了那小混球,晦气!”

    十爷倒也听懂了陆纯彦所言的意味何在,然则一想到河南那头的十几万顷良田就这么没了伸手的机会,心中难免不甘得很,黑着脸便骂了一嗓子。

    “也罢,那就请十四弟去走上一趟好了,唔,且看其有甚要求,万事回头再定也好。”

    八爷自是清楚十爷在哀叹些甚,然则却并未加以理会,概因此乃生死存亡之时,又岂是能拿银子来说事的,这便沉吟地点了点头,神情慎重地朝着老十四吩咐了一句道。

    “八哥放心,小弟知道该如何做了。”

    尽管尚未用膳,可这会儿老十四却是半点食欲全无,这一听八爷如此吩咐,也不推辞,站将起来,慎重其事地拱手应答了一声,而后便即一旋身,头也不回地下了楼,领着一众侍卫冒雪便向诚亲王府方向急赶而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八爷那头计议不已,三爷府上同样也在议着事儿,当然了,相较于八爷那头的各抒己见,三爷这头基本上都是弘晴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事情的最新进展,只是言语显然颇多保留,不单没说明“尖刀帮”的存在,也没有直接给出应对之道,仅仅只是推说李敏行找了江湖高手帮忙,凑巧逮到了在逃多日的关键人物孙淼,打算以此跟八爷那头做些交易,请三爷明示行止云云。

    “嗯,晴儿能有此想法怕不是好的,只是,唔,若是将孙淼交予老四,又当如何?”

    此番算计之初,三爷本也是同意了趁乱换出穆宁为根本,以确保治河一事能得无碍,可随着事件的进展,三爷却是又有了趁机将八爷一举击垮之心思,只是这等出尔反尔的话又不好轻易说出口来,故此,这些日子以来,三爷始终就不曾对清查刑部一事表过态,而今,交换已是在即,三爷却是不得不说了,这便沉吟着提出了个别样的计较。

    得,老爹啊老爹,您老又想歪了不是?好端端地又整啥幺蛾子,明摆着八爷已是死狗一条了,您老还跑上去猛踩几脚作甚,没地便宜了老四那厮之余,还令老爷子心中起忌惮之心,当真何苦来哉?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尽管三爷说得含糊,可弘晴却是一听便明了了三爷的心思之所在,无非是忌惮八爷势大,想着借此案一举击溃八爷罢了,这等想法着实是有些不知所谓,至少在弘晴看来是如此,只是身为人子,反驳的话却是不好说出口来,没奈何,弘晴也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端坐在正对面的陈老夫子身上。

    “本末倒置!”

    陈老夫子乃是座师的身份,自是不必给三爷留太多的脸面,这一接到弘晴的求救之目光,立马毫不客气地给了三爷当头一棒。

    “这……,呵呵,夫子教训得是,小王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被老夫子这么一点评,三爷的老脸当即便是一红,心中虽尚有不甘之意,却也没好意思在继续先前的话题,也就只能是苦笑着认了个错。

    “王爷真以为光凭着孙淼这么个小人物便能彻底扳倒八爷不成,哼,无须多,只消一个壮士断腕,便足以破解有余,八爷之所以迟迟不行,不外乎是等着与王爷达成个默契,以便将损失降到最低罢了,真要是逼得急了,未见得便是好事。”

    陈老夫子对三爷的为人可是了解到了骨子里,只一看便知三爷心中其实并未完全放弃一举整垮八爷的心思,这便冷哼了一声,将个中情形简单地剖析了一番。

    “夫子所言甚是,小王知道该如何做了。”

    三爷左右是被陈老夫子训惯了的,倒也不会因此而有甚心理负担,这一听老夫子如此说法,只一想,便已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倒也没再固持己见,而是心悦诚服地再次认了错。

    这一见三爷总算是认识到了提议的不可行之处,弘晴悬着的心也就此落了地,刚想着再就拿住孙淼一事进言一番之际,却见王府总管太监高大诚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到了口边的话语立马便就此顿住了。

第242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四)

    “何事?”

    明知道高大诚此时赶来必是有急事要禀,原也无须多此一问,不过么,三爷刚被老夫子训得心情不甚爽,这一见高大诚行来,自是赶紧发问了一句,以排解心中的不爽之气。

    “启禀王爷,十四爷来了,说是有要事要与您商榷。”

    高大诚显然没料到三爷会这般问法,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而后方才疾步抢到了近前,恭谨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三爷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视线一转,已是落在了弘晴的身上。

    “父王明鉴,十四叔必是来寻求交易的,父王不便出面,就由孩儿去应对一番好了。”

    三爷虽没开口,可弘晴却是明白了三爷之所想,这便一躬身,以征询的口吻请示道。

    “嗯,去罢,能将穆宁等人换回来便好,至于其余的,你看着办便是了。”

    这么些年下来,三爷早就习惯了弘晴的能干,对于弘晴的请命,自不会有甚不同意之说,也就只是简单地交待了一句,便即挥手放行了事。

    “是,孩儿记住了。”

    尽管三爷的交待纯属废话,然则弘晴却并不敢有甚失礼的表现,规规矩矩地应了诺,行了个礼之后,领着刘三儿等家丁,由高大诚陪着,冒雪向府门方向赶了去。

    “晴哥儿,爷在这呢。”

    雪越下越大了,北风呼啸间,鹅毛般的雪片漫天飞舞,隔着几步便难以看清道路,纵使左右都有着下人们的扶持,可这一路行来,还是把弘晴折腾得够呛,好不容易磨蹭到了门房处,还没等弘晴抖搂身上沾着的雪片,就见衣裳半湿的老十四从门房里冒出了头来,笑呵呵地扬手招呼了一句道。

    “小侄见过十四叔。”

    尽管彼此早就混得烂熟,可该行的礼数,弘晴却是从来不会省了去的,哪怕他自己心里头其实也很烦这么些虚礼,不过么,为确保不被人弹劾,弘晴在礼数上一向是周全得很。

    “罢了,罢了,有完没完啊,小小岁数,整天玩这么些虚的,无趣,得,不跟你胡扯了,爷还没用晚膳呢,赶紧,找个地儿,陪你十四叔先好生饮上几盅再说。”

    老十四这会儿又疲又乏,实在是没精力跟弘晴玩那些虚的,不等弘晴礼数尽到,他已是极之不耐地一挥手,咋咋呼呼地便反客为主了起来。

    “成,十四叔若是不嫌弃,就到小侄院子里屈就一下可好?”

    说起喝酒,弘晴的嘴也就不免有些馋了,没法子,董鄂氏管得严,除了节日之外,弘晴还真少有能喝个痛快的时候,此时一听老十四如此提议,自是乐得假公济私上一回。

    “哈,哪都成啊,菜随便,酒要好,其它的爷不计较,走罢。”

    老十四可没跟弘晴客气,哈哈一笑,一把揽住了弘晴的肩头,不管不顾地便往大雪里冲了去,直惊得侍候在侧的一众下人们不得不赶紧提着灯笼打着伞,一窝蜂地追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将叔侄俩簇拥在了中间。

    “好酒,奶奶个熊的,你小子不地道啊,这么好的酒都藏着掖着,早不拿出来,得,爷今儿个可不跟你客气了,非得喝足了不可!”

    弘晴的院子里本就有着个小厨房在,一众丫头们人手多,整治起来倒是快得很,并未让弘晴二人等上多久,一碟碟各色菜肴已是如流水般地上了桌,饿极了的老十四自是没啥客气一说,放开了肚皮,胡吃海塞了起来,直到消灭了几盘肉食,这才心满意足地端起了酒碗,一气饮了个底朝天,吃干抹净之余,还没忘了消遣上弘晴几句,心态似乎放得极开。

    “十四叔说笑了,这酒可是小侄偷藏下来的,当初从河南回来,也就只带了几坛,还被额娘给没收了大半,就剩下这么两坛了,若不是您来了,小侄可是舍不得拿出来的,您啊,真要喝个爽利,回头小侄请您去‘万花楼’爽个彻底好了。”

    弘晴鬼精得很,自是清楚老十四笑骂无忌不过是种假象,为的便是拉近彼此的距离,以为后头的谈判造些和谐之气氛罢了,却也并不在意,反倒是乐得配合着老十四胡诌上一把。

    “嘿,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十四叔就等着好生畅饮上一回了,不扯别的,就你手头这个案子办完了,十四叔非得拉你去一醉方休不可。”

    老十四胡扯蛮缠为的便是引出话题,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顺着杆子可就爬了上去,毫不掩饰地便表明了希望此案尽快揭过去之意。

    “那倒是成,只是这案子是四叔在办着,何时能是个头,怕是四叔自己都不晓得罢,不扯了,来,接着喝。”

    弘晴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哪可能没谈就给老十四啥承诺的,这便打了个哈哈,轻巧地一句话便将事儿全都赖到了四爷的头上,就宛若没听懂老十四话里的潜台词一般。

    “老四?嘿,别提那厮,一提爷就来气,得,你小子也甭跟爷绕圈子了,说罢,孙淼现在何处?”

    老十四跟弘晴交道打得多了,自是清楚弘晴有多滑不留手,这一见弘晴将话头扯远了,自是老大的不耐,也不想再打甚机锋,这便骂了一嗓子,直截了当地挑明了主题。

    “嘿,十四叔莫急么,小侄手中可不止一个孙淼,办这趟差使的牢头丁大路、苏其全也都在小侄手中,十四叔要口供么,小侄手头倒是有几份的。”

    既然要谈判,弘晴自是不会有甚客气的,举起酒碗,朝着老十四扬了扬,笑呵呵地便将一部分筹码现了出来,虽不曾明言,可用意却是明摆着,那便是等着老十四出个价钱。

    “算你小子狠,说罢,要甚条件才肯交人?”

    老十四以前跟弘晴交易之际,还真少有见到弘晴如此直接的时候,一时间不禁为之一愣,狐疑地看了看弘晴,见弘晴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面色立马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狠狠地咬了咬牙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十四叔当真爽快人,也罢,小侄也就不绕弯子了,第一条么,自然是先将穆宁等人的案子给结了,待得人都出了大狱,小侄才好投桃报李不是?至于其二么,嘿,孙淼是必须交到四叔手中的,若不然,这案子怕是结不了啊,小侄可是没那么多功夫泡在这狗屁倒灶的案子里,当然了,丁大路、苏其全这两条恶狗可以交由十四叔处置了去,小侄也省得浪费米粮,其三么,也简单,刑部此番整顿之后,缺额必是多多,小侄也不敢奢求过高,郎中主事的缺儿给上几个便好,唔,郎中来三个,主事给五个也就差不离了,就这么三条,十四叔看着办便是了。”

    主动权在手的情况下,弘晴可是从来不会手软的,更不会理会老十四那喷火的双眼有多难看,笑呵呵地一张嘴,一连串的先决条件便已是娓娓地道将出来,直听得老十四眉头狂皱不已。

    “晴哥儿人不大,胃口倒是不小么,就不怕撑坏了去?”

    虽说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老十四却是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便签了城下之盟,这便阴冷地瞥了弘晴一眼,阴森森地挤出了句话来。

    “呵,十四叔谬赞了,小侄没旁的本事,也就牙口好,胃口自然也就好,吃嘛嘛香么,您说呢?”

    弘晴费尽心思策划出了如此大的一盘棋,不就是为了好生敲八爷一把竹杠的,这会儿老十四都已自己送上门来了,又岂能手软了去,这一见老十四脸色黑得有若锅底一般,弘晴心中却是乐得很,这心情一好之下,后世某著名广告的词儿便篡改着从口中蹦了出来。

    “你……,呼……,嘿,晴哥儿既是如此说了,十四叔自也不好说不,只是兹事体大,光凭晴哥儿口说,怕是做不得准罢,终归须得见了人,十四叔才好做周旋不是?”

    被弘晴这么夹枪带棒地调侃了一番,纵使老十四也算是心机深沉之辈,也险些被激得失去了平常心,恨恨地瞪了弘晴一眼,狠狠地出了口大气,方才算是勉强压住了心头不断窜起的怒火,提出了要先看人质的提议。

    “嗯哼,十四叔这要求倒是合理得很,嘿,小侄也非不讲理之辈,这儿有几份口供,十四叔不妨先过目一番,自可知晓小侄所言之虚实如何。”

    人质可是谈判成败的关键之所在,弘晴自然不会轻易让老十四摸到根底的,毕竟八爷手下也有着一大帮的人马,万一要是发生了啥不妙的事儿,那弘晴怕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了,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会去做的,不过么,对于老十四的要求,弘晴却是早就有所准备的,这会儿一听老十四要见人,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一抖手,已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叠文档,漫不经心地往老十四的眼前便是一递。

    “哼,鼠辈!”

    文档并不算厚实,也就是十余张口供罢了,老十四一目十行地过上一番,却也并未花上多少的时间,只是这么一翻阅下来,老十四原本就黑着的脸顿时便更黑上了几分,到了末了,更是怒火中烧地拍案骂了一嗓子,至于他骂的到底是谁,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第243章 城下之盟(一)

    “十四叔骂得好,这帮鼠辈不清理怕是不行了,嘿,往日里是投鼠忌器,这回好了,鼠辈们自己跳了出来,该怎么打便怎么打了去,十四叔,您说呢?”

    弘晴素来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更遑论如今的主动权在手的情形之下,又怎可能忍气吞声,这一听老十四骂出的话隐隐将自己也扫了进去,登时就不乐意了,这便一击掌,一派慷慨激昂状地跟着骂了起来,指桑骂槐之意着实太明显了些,只要不是傻子,断然不会听不出来。

    “臭小子,消遣你十四叔啊,当真讨打!”

    老十四当然不是傻子,自是一听便知弘晴骂的是甚,当即就火大了,恨恨地横了弘晴一眼,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嘿,十四叔误会了,小侄说的是刑部那帮胆大妄为之鼠辈,至于十四叔么,英明神武过人,小侄可是向来视为楷模的,尊崇都来不及,怎敢有甚消遣之心。”

    任凭老十四眼瞪得再圆,弘晴也不以为然,嘻嘻哈哈地瞎扯了一通,愣是弄得老十四有火都没地儿发去。

    “得,你小子就贫罢,爷懒得跟你瞎扯,人须得先给爷带走,其它的都好说。”

    老十四拿弘晴还真是没辙,加之心中忧虑重重,自是无心打诨个没完,这便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提出了要求。

    “十四叔既是要人,小侄自是该成全一二的,只是人情归人情,买卖是买卖,没见着穆宁等人出狱,一切免谈!”

    弘晴前世就是一买卖高手,对谈判那么点事儿,门道熟得不能再熟了,又怎可能会被老十四这等大大咧咧的口吻给忽悠了去,半点情面都不讲,一口便咬死了最后的底限。

    “当真?”

    尽管明知不可能,可老十四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的心理,这便一瞪眼,半真半假地发火道。

    “丁是丁卯是卯,小侄与十四叔的情分归情分,公事却不可混为一谈,若有得罪处,还请十四叔海涵则个。”

    别说老十四是假生气,就算是真发了火,该没得商量的,依旧是没得商量,这一点,弘晴可是拎得很清,但见其面色一肃,毫无半点退让之意地反瞪着老十四,几乎是一字一板地顶了一句道。

    “嘿,好你个晴哥儿,得,爷也不跟你多扯淡,区区一穆宁而已,爷就当个屁,放了就放了,也没啥不可以的,最快后日罢,你小子只管去接人便是了,至于刑部之缺么,那是公器,非爷可以妄断的,这一条就不必再提了。”

    眼瞅着弘晴软硬不吃,老十四也没了辙,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笑骂了一声,打起精神跟弘晴就合作条款一事斤斤计较了起来。

    “十四叔哄小孩呢,刑部是公器不假,可也没少见八叔往里头塞人不是,小侄要的又不多,区区几个郎中主事的,想来八叔那头也不致有甚难处可言,可于小侄来说,却是弥足珍贵,断不可轻弃,还请十四叔周全则个。”

    尽管能将穆宁等人顺利捞将出来就已是达成了最起码的目标,然则弘晴却断然不会满足与此,这等平白送上门来的大竹杠,不狠命地敲打敲打,那也未免太对不起自个儿了不是?没说的,老十四敢还价,弘晴就敢讨价,不捞足了好处,这事儿弘晴是断然不会松手的。

    “我说你小子未免太贪了罢,刑部这回就算出缺,也没你小子说的那般不堪罢,多的没有,就一郎中两主事,要不要就这么个数儿,你小子自己看着办好了。”

    刑部乃是八爷一方的根基之所在,这可不仅仅是因八爷等人管着刑部,而是早在数年前,八爷等人就已在暗中充实着刑部的力量,大半个刑部几乎都是八爷的人,若不然,宰白鹅的事儿九爷、十爷等人也不会做得如此顺溜,更别说内里还有着不少其它的来钱路子——诸如私换囚徒、为重刑囚徒求赦免等等,可以说刑部就是八爷一方的大本营兼钱袋子,真要是刑部大面积坍塌的话,八爷的根基岂不得空去了一半,正因为此,老十四是怎么也不可能答应弘晴往刑部大量塞人的要求的。

    “呵,十四叔,您说小侄要是将孙淼连同丁大路、苏其全一并往四叔那里送,不知可能换来几个郎中主事之职位否?”

    弘晴压根儿就不跟老十四斤斤计较个没完,轻笑了一声,打出了张大牌,顿时便令老十四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高涨了起来,一张俊脸登时便涨红得跟关公有得一比了。

    “你……,哼,晴哥儿这是要强人所难么,嗯?”

    接二连三地被弘晴如此撩拨,脾气本就不甚好的老十四是真的怒了,恶狠狠地死盯着弘晴,一字一顿地喝问了一句道。

    “呵呵,十四叔着相了,不过一桩买卖而已,终归须得你情我愿才成,十四叔若是嫌价格高,小侄那是断然不敢强求的,左右生意不成仁义在么,十四叔,您说呢?”

    大家伙本来就阵营不同,即便有私交,那也不过是虚与委蛇居多,值此谈判之际,一切自是以利益为上,若不是因着要坑四爷一把的话,弘晴还真就懒得跟老十四蘑菇个没完的,直接找四爷去,能得到的一准只会更多,而不会更少,正因为此,弘晴压根儿就不怕老十四真儿个地跟自己翻脸,哪怕老十四的脸色已是黑如锅底一般了,弘晴却依旧笑得轻松自如,一派风轻云淡之状。

    “算你小子狠,得,不扯了,爷先走一步,回头你听信好了。”

    这一见再谈下去也不可能有所得,反倒有谈崩之危险,老十四自是不想再多啰唣,左右这等大事,也实难轮到他来做主,这便起了身,丢下了句交待,便打算就此走人了事。

    “成,小侄送您,只是丑话小侄可先说在前头了,若是后日还没见穆宁的案子结了,那就休怪小侄改弦更张了,十四叔,您请!”

    尽管明知此番买卖八爷那头其实没太多的选择余地,可弘晴还是没打算让步,一边起身相送,一边还没往往老十四原本的沉的心上再狠狠地加上几块大石头,当真令老十四心里头堵得慌,却又拿弘晴一点办法都没有,索性便闭紧了嘴,横了弘晴一眼,一声不吭地便冒雪向府门外行了去……

    “老十四回来了,情形如何?那小混球都说了些甚?”

    八爷府的西暖阁里,酒筵还在持续着,只是八爷等人显然都有些心不在焉,也就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着罢了,直到瞅见老十四黑着脸从楼道口冒了出来,哥几个顿时都来了精神,十爷更是急吼吼地跳了起来,也不等老十四踏上二层,便已是扯着嗓子高声嚷嚷了起来。

    “十四弟,辛苦了,来,坐下说,坐下再说。”

    九爷心细,这一见老十四脸色不对,便知老十四此去一准没能讨到好,心头虽是发沉不已,可脸上的笑容却是分外的和煦,笑着起身招呼了一句道。

    “咚!”

    老十四心情正烦,既没理会十爷的咋咋呼呼,也没在意九爷的殷勤,拖着脚走到了席面前,一撩衣袍的下摆,重重地坐了下来,也没管面前摆放的是谁的酒碗,一把抄将起来,猛然一仰头,将满满的一碗酒全都倒进了喉咙,末了,重重地将酒碗往几子上一顿,面色铁青地便骂了一声:“他娘的晦气!”

    “十四弟,怎地,那厮不答应交人么?”

    这一见老十四如此作态,哥几个的脸色登时便精彩了起来,惊疑不定间还是九爷反应最快,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嘿,那小子心大着呢,人倒是肯交,只是……”

    一提起跟弘晴的交涉,老十四当真是来了怒气,恨恨地一拍桌子,将交涉的具体情况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番,一边说,一边也没忘了臭骂弘晴几句,足可见老十四这回是真被惹得急了。

    “三个郎中,五个主事?奶奶个熊的,这浑球咋不去抢啊,门都没有,爷这就打上门去,看老三那厮有何说的,狗日的,连个小屁孩都敢如此无礼,反了天了!”

    老十的性子糙,当真是一点就着,还没等老十四将话说完整,他已是跳了起来,怒火万丈地便骂了开来。

    “好狠的心思,这是趁火打劫,要我等签城下之盟啊,嘿,好算计!”

    九爷倒是没十爷那般怒气勃发,可心底里却是同样不爽得很,摇着头便叹息了起来。

    “屁的城下之盟,奶奶个熊的,那小混球暗自拉了帮人马,就猫在小串子胡同处,爷早就想收拾他了,这回竟敢敲诈到爷的头上,断不能轻饶了其去,八哥,您就下令罢,小弟愿为先锋,先扫平了那厮的人手,看他还有甚戏可唱!”

    老十盛怒之下,也就顾不得对弘晴的忌惮了,一撸袖子,杀气腾腾地便打算玩一个狠的了。此言一出,哥几个的目光可就全都聚集在了沉默不语的八爷身上。

第244章 城下之盟(二)

    “八哥,十弟此言倒是有理,弘晴那厮今儿个可是午时后方才动的手,就这么短的时间里,想来不会将人质转移到别处,理应是还在小串子胡同里,若是我等派足了人手,拿下当是不难!”

    九爷显然是对老十的提议心动了,眼珠子转了转之后,已是有了计较,这便从旁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打他娘的,就一小屁孩,还敢跟哥几个玩勒索,不给他点教训,还真就不知马王爷是几只眼来着!”

    老十四今儿个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的,对弘晴的好感早就消失得不知所踪了,这会儿一听十爷打算动狠的,也没甚犹豫,一拍几子,跟着便吼了一嗓子。

    “先生,您看……”

    这一见几位弟弟都喊着要战,八爷自不免也有些心动,概因若是真能一举荡平弘晴的暗底势力,又能趁机灭了孙淼等人的口,八爷也就无须再忍受弘晴的苛刻勒索,而这等实力八爷并不缺,无论是调动手下的暗底势力还是出动九门提督衙门里的内应,都可以轻松解决在八爷看来只是股不成器的小势力,只不过动心归动心,八爷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将问题抛给了正闭目沉思的陆纯彦。

    “时机未到。”

    八爷既是开了口,陆纯彦自不好再保持缄默,可也没多加解释,仅仅只是简单地给出了个论断。

    “嗯?先生这说的是哪的话,不就是打么,就那厮手下那么点人马,还不够爷一人杀的,等个甚时机来着,直接除了去也就是了!”

    老十杀心已起,哪是那么容易平息下来的,这一听陆纯彦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登时便忍不住了,脸红脖子粗地吼了一嗓子。

    “十爷莫急,有得您出手的时候,只是此时却是不宜大动干戈,那弘晴小儿既是能找到孙淼,未见得便不能寻得邓响、陈叔通二人,一旦彻底与其撕破了脸,于我等实有大不利也,倒不若先允了其之要求,回头再行计议也好。”

    被人拿着把柄勒索的滋味自然不是好受的,纵使陆纯彦这等睿智之辈,心里头也难免憋着一把火,然则有火气是一回事,身为谋士,却是不能让怒火冲昏了头脑,在这一点上,陆纯彦显然拿捏得极为的到位,简单的几句话下来,便已是明白无误地点明了此际不可盲动的道理之所在。

    “唉,真他娘的晦气,又平白便宜那小混球!”

    陆纯彦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一众阿哥们自不会听不懂个中之关键所在,一想起此番又得被弘晴狠挖去块肉,自不免全都有些个郁闷难耐,八爷等人还好,毕竟城府深,虽是恼火异常,却也还能忍得下来,唯独老十却是怎么也压不住心头的邪火,愤愤然地一拍几子,羞恼万分地骂了一嗓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来的路还长,实无须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那些职位给便给了,只消能挺过这一关,刑部便依旧在我等手中,将来要收拾那些三爷的门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却也不妨让那小儿先高兴上一回,再者,此番与穆宁一并来京的皆是盐商子弟,而今盐枭猖獗,两淮之地早已糜烂,朝廷屡整而不得治,待得事了后,不妨借此上个本章,就让晴贝勒去督办好了。”

    陆纯彦可不是啥善人,接连几番吃亏之下,也早就弘晴起了浓浓的忌惮之心,自是早就在琢磨着如何给弘晴一个惨重的教训,只是时机未到,他并不想过早暴露意图罢了,可眼下为了鼓起一众阿哥们的士气,陆纯彦也就不再顾虑那么许多了,阴冷地一笑,给出了个乍听起来似乎无甚大不了的建议。

    “先生之意是……”

    一众阿哥中,老十四的反应最快,只一听便已明白了陆纯彦此策背后的真实用心所在,心一惊,话不由自主地便脱口而出了。

    “嗯,且先应对了眼下之事再议好了。”

    陆纯彦显然没打算就此策深谈,也不待老十四将话说完整,便已是一摆手,止住了老十四的话头。

    “十四弟,明儿个就再辛苦你一趟,去跟弘晴那小子打打交道,九弟就抓紧将穆宁的案子先审审,为兄自去裕亲王府走上一遭,至于十弟么,就盯着老四好了。”

    八爷也是个心思敏捷之辈,自也同样意会到了陆纯彦所言之策的关键之所在,所不同的是八爷城府深,并未在此事上多言,而是直截了当地部署起了明日的相关安排。

    “八哥放心,小弟知晓如何做的。”

    “小弟记住了。”

    ……

    八爷既是有所决断,一众阿哥们自是都不敢不应,只能是各自欠身拱手地应承了下来,只是气氛却很明显地透着股沉闷之意味……

    酉时正牌,下了一天的大雪总算是稍稍消停了些,可风却依旧狂野地呼啸着,又忙碌了一整天的弘晴方才刚从充作审讯室的临时办公室里冒出个头来,立马便被扑面而来的寒风生生冻得猛打了个哆嗦,鼻头一痒,一个响亮至极的喷嚏已是如暴雷般在刑部二进院子里荡漾了开去。

    “主子,您可悠着点。”

    这么个喷嚏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些,弘晴自己都没半点的准备,眼泪直流之下,双眼一时间竟有些朦胧了起来,还没等其伸手擦拭下横流的泪水,就听一声满是委屈的抱怨声在身前不远处响了起来。

    “厄,哈哈哈……”

    听得这语气有些个不对味,弘晴赶忙伸手抹了把泪水,定睛一看,入眼便见刘三儿满脸满头都挂在鼻涕沫子,再配上其委屈无比的神情,弘晴先是一愣,接着笑意爆棚之下,不由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得,算小的倒霉,主子您也喷得太准了不是?”

    刘三儿委屈得很,偏生还就没处说理去,无奈之下,也只好自认倒霉了事,忙不迭地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块绢子,胡乱地擦着头脸。

    “嘿,三儿,抱歉了啊,爷是真没瞅见,得,甭委屈了,回头让萍儿帮你好生收拾一下好了,明春爷帮你定个好日子,就将喜事给办了也罢。”

    弘晴笑了好一阵子之后,也觉得颇有些过意不去的,这便笑着致歉了几句,顺便将刘三儿与萍儿的婚事给定了下来,算是给刘三儿这一向以来的殷勤一个补偿。

    “啊,谢主子恩典,小的,小的……”

    刘三儿跟萍儿相恋已是数年了,也曾得了弘晴的允诺,往日里也能抽个空说笑一阵,可毕竟尚未能真儿个地定下名分,在一起的时间当真不多,刘三儿早就想求着弘晴允了这么亲,可每每话到了嘴边,偏生就怎么也说不出口来,此际一听弘晴亲口定了时间,当即便狂喜得嘴都合不拢了,吭吭唧唧地胡诌了,究竟说的是啥,怕是连他自己都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臭小子,这就乐傻了?嘿,没出息,得,干脆好事成双,明春成了亲,你小子也该外放历练一番了,回头爷就去吏部打个转,看有啥肥缺的,也好让你小子先顶上。”

    对于这个跟了自己四年余的贴身书童,弘晴还是颇为看重的,早就想着栽培于其,只是一直以来未曾得便罢了,今儿个心情不错,索性就大大地成全了刘三儿一回。

    “啊……,主子,您可是不要奴才了?奴才愿侍候您一辈子,还请主子收回成命,奴才,奴才……”

    一听弘晴要将自己外放为官,刘三儿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忙不迭地便跪倒在了地上,眼圈一红,泪水已是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却不敢去擦上一下,可着劲地磕了几个响头,哽咽地求肯道。

    “哼!站起来,谁人天生就一奴才命,你小子若是不想当,这满天下多的是想当官的人,本贝勒门下可用不着废物!”

    弘晴其实也很舍不得让这个乖巧的书童离开的,不过么,过了年刘三儿就该满十八了,照王府规矩,也就不能再担当随时能进入内院的书童一职,要么转去下头庄子里当管事,要么就只能在府中当一仆役头目,这么些出路显然都没啥大前途,也未免太屈了刘三儿的机灵劲儿,正因为此,弘晴才会打算让其先入仕试试水,看其有没有进一步栽培的可能性,当然了,这等心思,弘晴是断然不会直言说出的,这便眉头一皱,没甚好气地喝叱了刘三儿一句道。

    “喳,奴才知错了,奴才定当听从主子安排,能为官一任,自当造福一方,还请主子成全!”

    弘晴的话已是说得很重了,刘三儿自不敢有甚矫情的表现,赶忙重重地磕了个头,神情毅然地表着忠心。

    “嗯,这事就先搁在此处,等得了闲,爷自会为你做主,走,回府去!”

    外放的事儿眼下还只是个想头,真要实行的话,还有不少关节要打通,弘晴自是不想在此事上多啰唣,这便一摆手,简单地吩咐了一句,抬脚便要向外院行了去。

    “主子且慢,您……”

    这一见弘晴要走,刘三儿这才想起自个儿还有消息未禀,这便赶忙疾走数步,追到了弘晴身旁,俯身贴在弘晴的耳边,絮絮叨叨地禀报着,直听得弘晴脸上的喜色荡漾得灿烂无比。

第245章 城下之盟(三)

    “参见小王爷!”

    诚亲王府东侧的客院中,刚梳洗了一番的穆宁等人尽皆聚集在了厅堂上,正自气愤愤地议论着此番的无妄之灾,身为官宦子弟,穆宁深知京师的水很深,倒是没敢放啥厥词,可孙正涛等几个盐商公子哥们却是无甚顾忌,骂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正自纷闹间,却见弘晴领着数名王府侍卫从照壁处转了出来,眼尖的穆宁赶忙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前去,也不管天上依旧飘着大雪,一个打千便跪在了雪地里。

    “见过小王爷!”

    “小的给小王爷请安了!”

    ……

    孙正涛等几个公子哥们骂得正自兴起,真就没注意到弘晴的到来,直到穆宁都已跪在了地上,众人这才惊觉了过来,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乱哄哄地全都冒雪冲下了厅堂,各自大礼参拜不迭,只是这群公子哥到底不是官场中人,所行的礼数七歪八斜,当真不着调得很。

    “都免了罢,进厅叙话好了。”

    弘晴原本对很能来事儿的穆宁还是有些好感的,可此番这厮竟然惹下了如此大的麻烦,心中对其的好感自也就消磨得差不多了,不过么,顾及到荣柱的存在,弘晴却也不好冷脸相向,当然了,也没必要如此做了去,毕竟彼此间还是个盟友的关系,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这便很是和煦地虚抬了下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

    “谢小王爷隆恩。”

    穆宁此番来京,与其说是陪几位盐商公子前来户部核销盐引的,倒不如说是特意前来巴结弘晴的,求的便是能投入弘晴的门下,此际一听弘晴叫起的言语虽是客气,可却明显地透着股疏远之意味,心下里自不免惶恐得很,可又哪敢在弘晴面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忐忑不安地谢了恩,规规矩矩地垂手陪立在道旁,恭请弘晴率先上厅,其余几个盐商公子见状,自也都乱哄哄地跟着谢了恩,有样学样地恭立于两旁,如众星捧月一般地将弘晴迎上了厅堂。

    “都坐罢,诸位这几日都受苦了,本贝勒未能及早出手搭救,实是有愧啊,还请诸位海涵则个”

    尽管对这几个惹出偌大祸事的青年公子哥相当的不待见,可以弘晴的城府之深,却也不会带到脸上来,反倒是作出一副痛心状地致歉了一番。

    “我等若非小王爷援手,安能得脱囹圄,此等恩德,我等当效死以报。”

    弘晴这话说得分外的客气,边上几个盐商公子哥们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久在官场厮混的穆宁却是听出个内里的疏远之意味,心头顿时为之一沉,赶忙表忠心地回了一句道。

    “穆公子这话说得对,我等遭此不白之冤,若非小王爷搭救,怕不得将牢底坐穿了去!”

    “没错,还真亏了小王爷为我等伸冤,若不然,天晓得会有怎个下场。”

    “小王爷英明,够义气,我等感您大德了!”

    ……

    一帮盐商公子哥都是血气方刚之辈,哪曾受过牢狱之苦,此番遭劫之下,当真是后怕连连,这会儿说将起来,一个个还心有余悸不已,对弘晴的感激之言自也就哄乱个没完。

    “诸位过誉了,得,不扯那么许多了,今儿个本贝勒设宴为诸位压惊,至于尔等来京要办的差使么,回头本贝勒派人替尔等办了去便是了,近来京师地面不甚太平,诸位办好了差,就早些回转了也好,它日若是再来京师,直接就到本贝勒处来,旁的没有,酒倒是管够的,来人,上酒菜!”

    任凭一众公子哥如何奉承,弘晴的心也不为所动,不过么,为了早点将这帮惹祸精尽皆打发回去,弘晴倒是表现得极为的热情,大包大揽地将众人核销的事儿全都接了下来,末了,又盛情无比地下令开宴,以尽地主之情谊。

    “孩儿见过父王!”

    王府的酒筵自然是丰盛得很,菜好酒香,又有歌舞佐酒,其乐自是融融哉,只是弘晴心中有所牵挂,并未真放开了喝,仅仅只是热情地招呼了三巡之后,便即离席而去,只留下李敏行与刘三儿等人在外院作陪,他自己却是匆匆赶到了内院书房,入眼便见高坐上首的三爷正与陈、李二人笑语闲谈着,显见心情相当的不错,弘晴也没去细听,而是疾步抢到了文案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免了。”

    一见是弘晴到了,三爷脸上的笑容立马更和煦了几分,笑呵呵地虚抬了下手,温和地叫了起。

    “谢父王隆恩。”

    在三爷面前,弘晴从来都规矩得很,向不敢有甚持宠而骄的表现,此时亦然如此,照着规矩谢了恩之后,便即走到一旁的座位上,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

    “嗯,穆宁等人可都安置停当了?”

    穆宁等人都是白身,三爷自不可能亲自出面去招呼,当然了,这帮人等被接到了王府的事情三爷还是心中有数的,这会儿一见弘晴浑身的酒气,便知其必是刚从外院回来的,不过么,为表关切故,三爷还是明知故问地吭了一声道。

    “回父王的话,都已安置在了外院,孩儿打算这几日便打发他们先行离京,以免再多生祸端,另,昨日拿住的两名牢子孩儿也着人给九叔送了去,至于孙淼其人,孩儿打算迁延几日再行押回刑部,具体须得看四叔有何打算再行定夺。”

    三爷可以随口一问,可弘晴却是不能不慎重应对,这便一欠身,将今儿个所做的安排都一一述说了出来。

    “嗯,这事情你自己看着办便好,唔,老四那厮行事一向偏激,不碰个头破血流,怕是不肯妥协了事罢,倘若其一味用强,此事恐还须得闹腾上不少时日的,这一条晴儿还须得谨慎些才是。”

    三爷虽是早知弘晴之能耐,可却唯恐弘晴连番胜绩之下会掉以轻心,这便沉吟着提点了弘晴一句道。

    “父王教训得是,孩儿也以为四叔不会轻易认输,接下来数日定会将刑部折腾个底朝天,这也正是孩儿不急着将孙淼交予四叔的根由之所在,只是孩儿以为八叔那头必是早有准备,任凭四叔如何彻查,怕也难有大作为,最终之结局还是签城下之盟了事,此便是有可利用之机也,终归须得让四叔多拿出些好处来,若不然,孩儿这个副主审岂不是虚设了去。”

    若论对四爷的了解,弘晴远比三爷要更清楚得多,也更忌惮得多,别看四爷这一向以来处处碰壁,可其人心性之阴忍坚韧,实非常人可比,只要给他一星半点的机会,这厮便能借势翻盘,这一条,弘晴前世那时空所发生的一切早已是证明了的,对此等样人,弘晴又怎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也没指望能一举击垮四爷,要的便是温水煮青蛙的水磨功夫,一点一点地将四爷往深渊里推,无论前番的旗务整顿也好,清欠也罢,又或是眼下的刑部办案,都为的是同一个目的,那便是要让老爷子彻底看清四爷的无能!当然了,这么个心思涉及弘晴本人的私密,却是不足为外人道哉,哪怕是三爷也断不例外,正因为此,弘晴并未解释自个儿的全盘计划,而是就事论事地阐述了一番。

    “嗯,晴儿既是有此准备,怕不是好的,唔,前番尔所言的刑部郎中以及主事之缺么,尔可有甚人要保的么?”

    三爷担心的只是弘晴掉以轻心,却并不担心弘晴处理事情的手腕与能耐,这一听弘晴所言条理清晰,自也就不再多啰唣,略一沉吟之后,将话题转到了敏感无比的补缺一事上,很显然,弘晴从八爷手中挖来的这么些肥缺,三爷是真的眼馋了。

    得,老爹啊老爹,您老也未免太贪心了些,就这么些职位,您老都要伸手捞上一把,还真是雁过拔毛来着!

    弘晴此番从八爷手里勒索来的职位虽都不甚高,可尽皆是肥缺,更别说三个郎中的缺可是都有着上朝面圣的资格,随便拿一个出去,那可都是足以令外臣们抢破了头了的,就算拿去卖,一个缺没个万儿八千两银子甭想弄得下来,钱倒还是小事,关键是弘晴原本计划好了要让老十五、老十六哥俩个往刑部塞人了的,这会儿三爷这么横插上一手,还真令弘晴为之头大不已的。

    “父王明鉴,此事中,十五叔、十六叔皆出力不少,孩儿本答应若是从八叔处有所得,当由十五叔、十六叔安排的,然,若是父王有需要,孩儿可与二位叔叔打个商量,另行补偿也未为不可。”

    增强三爷的实力固然重要,可弘晴终归也须得有自己的班底不是?再说了,就三爷如今的势力而论,其实已算得上羽翼丰满了,再多捞些实地也未见得真能对夺嫡大业有太大的帮助,反倒有可能引来老爷子的猜忌之心,正因为此,弘晴在此番的战利品分配上,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三爷留甚余地的,若是三爷不问,弘晴自也懒得说起,奈何三爷到底还是问了,弘晴也只能是将事情往老十五兄弟俩身上推了去。

    “嗯,那就再议也罢。”

    三爷显然对弘晴的解释并不甚满意,不过么,却也不好强逼,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便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

第246章 城下之盟(四)

    所谓的天家无父子,并不是说天家父子之间都无感情可言,而是说到了利益相冲突之际,感情这玩意儿都只能靠边站,哪怕是父子都不例外,这一点虽是残酷,可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但凡心慈手软之辈,那注定只能是个失败者,此一条,弘晴自是早就心中有数,正因为此,纵使是惹得三爷有所不快,弘晴也愣是没打算将从八爷那头勒索来的肥缺让与三爷,尽管这么些肥缺其实还并未真儿个地到了手中,可在预算里,弘晴已是毫不犹豫地将三爷剔除出了分配名单。

    尽管顺利地救出了穆宁等人,确保了治河一事的安全,也顺带着从八爷手中抠出了不少的利益,然则弘晴却并不因此而满足,他还等着再从四爷身上挤出些“奶”来,当然了,要想钓四爷这么条大鱼,需要极好的耐心,而这,弘晴却是不缺的,这不,每日里该干啥就干啥,只管做着四爷早先交待过的追缉在逃死囚之事,却绝不去参合四爷折腾刑部大小官吏的事儿,甚至连案情进展都不去过问一下,给足了四爷发挥的空间。

    时光荏苒,一转眼间又是十数天过去了,离着新春佳节已是不远,可菜市口一案却依旧无甚太大的进展,哪怕四爷领着十三爷等人每日里从早忙到晚,也不知过堂了多少刑部官吏,可案情不单没能搞清,反倒是越整越复杂了起来,可怜四爷本就不是审案之能手,面对着千头万绪的局面,也不知愁掉了多少的头发,却愣是束手无策,不得不掉过头来,狠逼着弘晴去缉拿在逃死囚,大有将案情不能审结的由头全都往弘晴身上推之意味。

    四爷的算计虽好,可惜弘晴也不是吃素的,早就防着四爷这一手了,这不,四爷那头一加大催促的力度,弘晴也不含糊,直接便将扣在手中的孙淼交了出去,四爷惊喜交加之余,自是顾不得再催逼弘晴,而是集中精力突审孙淼,甚至不惜动用大刑,还真就让四爷审出了些名堂,问题是孙淼交待出来的两牢子连同中间人半个月前便已尽皆离奇失了踪,死活不知,刚得到的线索就这么又断了去,当真令四爷抓狂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再次掉头,又开始折腾起了刑部大小官吏们,这一回,几乎得了失心疯一般的四爷可是发了狠了,再不似前番审案那般讲究,啥阴暗的酷刑都玩将出来,不过数日的功夫,便将原本就乱糟糟的刑部生生折腾个鸡飞狗跳不已。

    四爷爱怎闹便怎么闹,弘晴却是压根儿不去参合,尽管每日里必到刑部点卯,可到了之后,便猫进了自个儿的临时办公室,哪怕外头闹翻了天,弘晴也绝不加以理会,当然了,疏懒只是个表象罢了,实际上,弘晴并未放松对菜市口一案的掌握,只不过是通过内线去了解罢了,之所以如此费事,概因弘晴需要造出这么个袖手旁观的假象,以此来促使四爷去跟八爷妥协,而后么,弘晴就能等着从四爷处再好生勒索上一把了的。

    “禀小王爷,四爷派了人来,说是请您前去一叙。”

    弘晴几日来的静心等待显然没有白费,这不,今儿个巳时刚过,弘晴正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厚厚的卷宗,却见李敏行掀帘子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文案前,一躬身,恭谨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哼,好戏这就要开锣了,嘿,割肉去!

    只一听此言,弘晴的心立马便是一动,已然猜到了四爷相请的用心之所在,心里头自难免兴奋异常,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不动声色地挥了下手道:“知道了,就说爷一会便去。”

    “喳!”

    李敏行自是不清楚弘晴心中究竟在想着些甚,可也没多问,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房去。

    弘晴说是一会便去,可实际上却迟迟没有动身,转眼间就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原本就等得心焦的四爷可就有些坐不住了,在办公室里焦躁无比地来回踱着步,有心想要再派人去唤么,却又唯恐露了怯意,毕竟这会儿他自个儿其实也正心虚得很,可总这么等着,却也不是个办法,直急得四爷大冷的天里都冒出了满头满脸的汗水,却顾不得去擦拭上一下,一味地低头疾走着,那等惶急之情形,还真有些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无二。

    “禀四爷,晴贝勒来了。”

    就在四爷等得不耐至极之际,厚实的门帘一动,一名侍卫已从外头行了进来,几个大步凑到了四爷的身旁,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

    一听弘晴终于是来了,四爷的心顿时便是一阵猛跳,说不清这到底是激动还是忐忑的心虚,愣了好一阵子之后,方才回过了神来,但并未急着表态而是疾步走到了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接着又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块白绢,细细地擦了擦头脸,而后方才道了声:“请”。

    “喳!”

    一听四爷已下了令,那名前来报信的那名侍卫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转身退出了办公室,不多会,已是陪着笑容满面的弘晴又从外头转了回来。

    “小侄见过四叔!”

    四爷虽是仔细地擦过了头脸,可热气却是擦不掉的,待得弘晴进了门,一眼便瞅见了四爷头顶上淡淡的白气还在冒着,又怎会不知四爷先前是等得如何的心焦,心中自不免好笑不已,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很是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晴儿来了,坐。”

    四爷心虽依旧虚着,好在城府够深,倒也没露出甚破绽,仅仅只是声线平和地吩咐了一句道。

    “谢四叔赐座。”

    弘晴照着规矩谢了一声,也没再多言,径直走到一旁的椅子前,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了下来,但却绝口不问四爷相召的用意何在,只是摆出了副恭听训示的模样。

    “来人,上茶!”

    四爷看了看弘晴的脸色,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没敢急着切入正题,而是扬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四爷既已下了令,侍候在侧的侍卫们自不敢怠慢了去,恭谨地应了诺,一通子忙乎之后,将新沏好的香茶递到了弘晴面前的几子上,而后尽皆躬身退出了房去,只留下叔侄俩单独奏对。

    “好茶!”

    四爷急,弘晴却是半点都不急的,端起了茶碗,细细地饮了一小口,随口赞了一句,旋即便又将茶碗搁下,再次恢复了恭听之模样。

    “唔,晴儿,你我受皇阿玛旨意彻查菜市口一案至今,已是二十六日了,离着皇阿玛给的时限也就只差个四天了,这段时日确是辛苦你了,四叔断不会忘了的。”

    望着弘晴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四爷没来由地又是一阵心慌,原本已到了嘴边的结案之言愣是就没敢直接说出口来,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之后,也就只说出了番没甚营养的废话。

    “四叔客气了,小侄不过行本分事耳,但有所得,那全是四叔领导有方,小侄实不敢贪功。”

    一听四爷这明显有些语无伦次的废话,弘晴险些笑喷了出来,好在城府足够深,倒也没甚失态的表现,仅仅只是欠身客气了几句。

    “晴儿过谦了,此番能破得此案,关键可是在晴儿拿住的孙淼身上,此乃大功也,为叔自当上奏皇阿玛,为晴儿请功!”

    四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很快将情绪调整了过来,硬生生地压下了心头的躁意,略一沉吟,话里有话地夸奖了弘晴一句道。

    得,这就开始了?呵,四爷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有趣,当真有趣!

    一听四爷如此急迫地点明了案子已结一事,弘晴心中自不免狠狠地鄙夷了四爷一把,不过么,脸上却是作出了副惊诧的样子,看了看四爷的脸色,狐疑地发问道:“四叔,您可是说案子已审结了?小侄没听错罢?”

    “嗯,确是如此,你我叔侄合力,原就没甚办不到的事儿,有赖皇阿玛之鸿福,菜市口一案如今可算是真相大白了,为叔此处有份奏本在,晴儿且自过目了去,若是没甚疑问,那便一并联署了也好。”

    丑媳妇终归得见公婆,尽管心里头还是担心弘晴会另生枝节,可到了此时,四爷也只能是,硬生生挤出了几丝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指点着搁在文案上的一本折子,硬着头皮提议道。

    “哦?四叔恕罪,小侄放肆了。”

    四爷此际敢提议结案,那一准是与八爷那头达成了默契,这一条,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甚至连四爷打算当替罪羊推出来的人选也已是猜到了,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打算点破,而是作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告了声罪,而后起身走到文案前,恭谨万分地双手捧起了折子,又倒退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煞是谨慎地翻开了折子,细细地研读了起来。

第247章 城下之盟(五)

    果然如此,还真是找了个好替罪羊来着!

    折子很厚,洋洋洒洒不下万言,说的自然都是审案的经过以及结论,当然了,请功之类的话语也不老少,可真正核心的其实就只有几条,弘晴看得虽慢,其实只一眼便已扫到了最要害的核心部分,果然不出弘晴所料,被推出来的替罪羊就是秋审处郎中鹿坤鹏,毫无疑问,这必然是四爷与八爷那头达成了默契的结果。

    本来么,鹿坤鹏在菜市口的表现已被老爷子尽收眼底,就已是定然保不住的了,就算再多栽些罪名,也不过是一死而已,毕竟此人乃是汉军旗人,论律即便是抄家了,也不致于会满门抄斩,顶多也就是家眷被流放边关罢了,而以八爷的手腕,最多几年,便可将鹿家再接回京师,稍加照拂,鹿坤鹏也没甚遗憾可言了的,说起来倒是多赢之局面——四爷能就此结了案,算是可以扳回连番受损之威望,八爷也能就此得个太平,倒真是皆大欢喜来着,问题是弘晴可就不爽了,没旁的,费了老鼻子的劲,就只从八爷手中抠出那么点东西,以弘晴的胃口之大,又岂能满足得了,不从四爷身上剐下一大块肉来,这事哪能算完!

    “晴儿可有甚疑义么,不妨说将出来好了。”

    弘晴看得很仔细,一本厚厚的折子愣是看了足足半个时辰,方才算是过了一遍,然则看完之后,却并无一言,只是微闭着双眼,一派若有所思之状,足足又沉默了一炷香的功夫,愣是啥话都没一句,直等得素以坚忍过人著称的四爷都已是沉不住气了,不得不沉吟着开口发问道。

    “四叔明鉴,小侄其实真不懂审案,看这折子也实难看出甚差池来,只是小侄却有几处不明,还请四叔指点迷津。”

    要勒索的话,不挑刺自然是不成的,只不过怎么个挑刺法却是很有讲究,弘晴旁的不好说,这谈判的技巧却是炉火纯青得很,不急不躁地欠了下身,言辞诚恳万状地请示了一句,看似恭谦,其实则却是暗藏机锋。

    “哦?晴儿有话只管直说好了,但凡为叔能知者,必不相瞒。”

    四爷可是个精细人,自是一听便知弘晴这是要挑刺了,原本就虚着的心不由地便更虚了几分,好在城府深,倒也没露怯,仅仅只是微微地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

    “那就有劳四叔了,小侄对刑部诸事谈不上熟稔,可也知秋决一事并非仅是秋审处一家所能独断,恰恰相反,秋审处不过仅仅只负责核对提牢处提交的名单并执行秋决而已,按律,并无私下接触死囚之可能,光凭鹿坤鹏这么个郎中,要想从提牢厅私换出死囚来,怕是不能罢?纵使有几名牢子涉及其中,却也难瞒过提牢厅之初审,个中莫非真无蹊跷么?再者,按卷宗所述,鹿坤鹏通过中间人收取的可是每名死囚一万五千两白银,三名死囚就是四万五千两之多,而分给下头那帮狗才以及替死者的银子加起来不过一千八百两不到,剩下这四万三千两百余两都到哪去了?所谓捉贼拿赃,总该须得取出赃物方好定罪罢?四叔,您说呢?”

    弘晴自承不懂审案,可问出来的话却无一不是此案中的要害之处,若是四爷不能做出个明确的解释的话,这案子显然是结不了的。

    “唔,贤侄问得好,此事呢,说起来还真就是那么凑巧,鹿坤鹏与孙淼之父有旧交,据其所言,似乎还欠了孙淼之父的不少债务,为还债故,这才设谋干出了宰白鹅一事,后又觉得做一是做,做三也是做,这就又干下了两桩买卖,至于那些牢子么,大体上都被其所收买,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这才有了菜市口一案的发生,据其交待,所得之银两除分与打下手之人外,大多已被其挥霍一空,如今能追回的十不存一,概因此事说来匪夷所思,故此,为叔也就不曾在奏折里载明,若是贤侄以为不妥,那为叔加将上去也就是了。”

    尽管早就料到弘晴会在案情上挑刺,可四爷却是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一挑便挑中了最要命的所在,心头当即便撞鹿不已,好在应变能力足够,这才没当场被弘晴问得个哑然,不过么,四爷作出的这么番解释却也着实是太过牵强了些,便是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也就是情急之下的信口开河罢了。

    “四叔既是以为匪夷所思,那便无须加将上去也罢,免得不知者大惊小怪,一旦多生枝节,确是不妥之至,只是……”

    挑刺的根本目的并非为了推翻此案,而是要从四爷身上挖下几块肉来,这一点,弘晴自是不会混淆了去,正因为此,哪怕四爷所作出的解释着实是荒谬得很,弘晴也不会去当场揭破,不过么,四爷要想这么轻松的过了关去,却是门都没有。

    “晴儿可还有甚不解之处么,没事,尽管说,为叔自当解说个分明。”

    四爷自个儿对先前那一套说辞都没啥信心可言,还真怕弘晴撅蹄子给自己一个难堪的,却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就这么平静无比地接受了下来,大喜过望之下,又将“贤侄”一词改口成了亲热的“晴儿”,为的便是能将弘晴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给哄舒爽了去。

    “这……,唉,说起来惭愧啊,四叔您是知道的,小侄呢,原本在府中有一西席的,乃是阿玛专一聘来教导小侄的,却没想到陈老夫子硬是要就府教导小侄,得,这回好了,小侄受苦受累倒也就罢了,那西席赵先生却是差点就此丢了饭碗,阿玛不忍心,也就安排其到了礼部,当了个主事,两年下来,倒也勤勉,只是粥少僧多,晋升却难啊,小侄虽跟随其习文时间不长,可毕竟是有着师徒之名分的,总想着该好生报答上一回的,奈何小侄在工部也做不了主,还真就只能来求四叔了,好歹在户部弄上个郎中,小侄脸上也有光不是?嘿,小侄也就随便说说罢了,四叔若是觉得不妥,那就当小侄没说好了。”

    弘晴小脸微微一红,作出派羞涩无比状地扯了一大通,绕来绕去,归根结底其实就一条,要四爷拿出个户部郎中的职位来。

    “嗯,晴儿能尊师重道怕不是好的,此事虽是难了些,可晴儿既是已开了口,为叔就算是豁出去了,也得为晴儿设法周全一二才是。”

    户部的郎中乃是肥缺中的肥缺,没个万把两银子的周旋,基本上不可能得手,别看四爷如今管着户部,可他真能掌握在手中的郎中以上官员也不过七、八人而已,真要拿出这么一个肥缺给弘晴,四爷当真心疼得很,奈何人在屋檐下,四爷不低头也不成,为难了片刻之后,还是只能做出一副爽快的样子,答应了弘晴的勒索。

    “如此,小侄就替赵先生多谢四叔了,若是赶来得及,不妨明后日便让赵先生先去户部报个道,四叔您看呢?”

    尽管四爷答应得煞是爽快,可弘晴却并不全信,他可不想案子结了之后去当一讨债的孙子,要的便是事先将肥肉先拨到自家碗里头。

    “唔……,也罢,那为叔明日便让户部报个文到吏部,至于吏部那头何时会下调函,就不是为叔所能说了算的了,此一条,还请贤侄多多体谅则个。”

    这一见弘晴摆明了就是不信任自己,四爷当真是又气又恼,偏生却又发作不得,没奈何,也只能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极之勉强地答应了弘晴的要挟。

    “多谢四叔成全,啊,还有一事小侄险些忘了,嘿,是这样的,十五叔刚收了两个门下,都是正蓝旗人,眼下都在户部当着笔帖式的勾当,说起来也干了三、五年了,可惜一直不曾得提拔,怨气不小啊,整日价烦得十五叔茶饭不香的,没奈何,就找到了小侄头上,说是看小侄能否将这两奴才都调到工部,唉,小侄倒是想帮忙啊,可惜手中没权不是?这事儿呢,也就这么拖了些时日了,今儿个得蒙四叔厚爱,小侄也就厚颜再求上一回了,还请四叔周全则个,也无须多高的职位,就两主事好了,四叔您看呢?”

    一个户部郎中的职位虽已算是不错,然则弘晴却是不可能就此满足的,没等四爷松上一口大气,弘晴突地一拍脑门,像是突然间想起一般,又堂而皇之地勒索上了。

    “嗯……,罢了,些许小事而已,回头四叔就叫人办了去便是了。”

    四爷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之人,被弘晴这么大肆勒索个没完,当真被气得眼冒金星不已,有心想驳回么,偏生还真就没这么个胆子,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长出了口大气,勉勉强强地应承了下来。

    “四叔果然爽快人,好,那小侄就不多打搅了,四叔何时要上本,小侄自当联署,告辞了!”

    该勒索的既是已到了手,弘晴倒也没再让四爷为难,打了个哈哈,便已是起身告辞而去了,只留下四爷在房中愣愣地发着呆,不多会,办公室里便响起了一阵茶碗砸在地上的爆碎之声……

第248章 新春大礼

    康熙四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新春佳节将至,当然了,老爷子给出的断案期限也同样将至,四爷紧赶慢赶地总算是提前了一天将案情总结递交到了宫里,只不过这么份奏章并非当初给弘晴看过的粗稿,而是又增添了几名倒霉蛋,职位都不高,大体上以主事这么个层面居多,老爷子阅后,深为震怒,当即便下诏将鹿坤鹏凌迟处死,抄没家产,并将其家眷流配雷州,其余涉案诸官吏也各有惩处不定,至此,一场轰动朝野的巨案便算是告了个终了,朝野议论了一阵之后,也就被新春的喜庆彻底冲淡了去。

    闹腾了一个来月的案子就这么结束了,看起来各方似乎都有所得,这不,八爷一方逃过了大劫,整体实力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添补给弘晴的那几个职位相较于八爷庞大的势力来说,也就只是九牛一毛罢了,当真算不得甚了不得的大事,至于四爷么,似乎借助此案扳回了日渐下坠的名声,更借此案之功,将被闲置在家的老十三又推了出来,经老爷子许可,到兵部与老十四搭班子去了,而三爷坐看风轻云淡之余,也得了个彩头——弘晴将从四爷处勒索得来的户部三个职位都给了三爷。当然了,从此案中得利最大的自是属弘晴无疑——刑部那八个职位一经拿下,弘晴在朝中也算是有了个小班底,尽管八爷断然不会容忍这么些人手长时间地聚集在刑部,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做些手脚,将这些官员排挤出刑部,不过么,真到那时,弘晴却也不怕,安置的地儿不管是哪,总归人已是塞进了朝中,若能历练得出来,将来自可派得上大用场,若是不能,那也无须费事去多加栽培,任由不堪重用者自生自灭也无甚大不了的。

    真是各有所得么?其实不然,在弘晴看来,那不过是表象而已,就老爷子那等睿智之人,又怎可能会被四爷这么点障眼法蒙在鼓里,再说了,十三衙门可不是吃素的,弘晴就不信李德全这个十三衙门的真正主事者会不派人盯着刑部,至于老爷子为何认下了这么笔糊涂账么,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句老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徒”罢了,表面上是不查不纠,实际上老爷子一准都记在心里头呢,四爷这回可是失了不老少的分,要想扳回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的,而这才是弘晴此番谋算的最大收获之所在,至于那些拿到的职位么,其实只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儿罢了,就算没能全部拿到手,弘晴其实也并不是太过计较,当然了,能拿到的,弘晴自是不会轻易放弃,好在一切都顺遂得很,总算是可以过个舒心年了的。

    过年当然是好事,尽管弘晴不稀罕红包之类的小钱,也没啥放鞭炮的闲情雅致,至于参加三爷举办的诗会么,更是兴致缺缺,可话又说回来了,一整年忙活了下来,好不容易才轮到一个三天的假期,哪有不为之雀跃的理儿,可惜陈老夫子所布置的功课却是省不了,这不,一大早地,弘晴便起了,也不管天下依旧飘着稀稀疏疏的雪花,踏着厚厚的积雪便往后花园冲了去。

    “学生见过夫子。”

    弘晴起得算是很早了,跑得也挺快,可待得到了后花园,却见陈老夫子早就在亭子间里站着了,一盏枯黄的灯笼下,一张老脸紧绷着,虽看不出喜怒,可微微皱着的眉头显见对弘晴的姗姗来迟颇有不满,一间及此,弘晴哪还敢大意了去,赶忙急冲到了近前,连大气都顾不得喘上一口,便紧赶着大礼参见不迭。

    “嗯,去,先跑三圈。”

    老夫子并未批评弘晴的些许迟到,仅仅只是淡然地点了下头,无甚表情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学生遵命!”

    左右都是要跑圈,这么些年下来,弘晴早已是习惯了的,自无甚异议可言,恭谨地应了诺,迈开小腿,绕着后花园便跑了起来,奈何地上积雪甚厚,这速度么,自也就快不起来,不仅如此,时不时地还会打上几个趔趄,若不是对园中的道路熟稔,天晓得会摔上多少个跟头。

    “禀夫子,学生已跑完了圈数,这就去举石锁。”

    王府后花园可是不小,三圈跑将下来,弘晴已是气息喘喘了,可却不敢当着老夫子的面偷奸耍滑,方一跑回亭子前,便已是条件反射地请示了一句道。

    “不必了,跟老朽来罢。”

    往日里,每当弘晴如此请示,老夫子通常都只是点头默认而已,最多吩咐一声要举的次数罢了,可今儿个老夫子却并未让弘晴去举石锁,而是面色淡然地瞥了弘晴一眼,随口吩咐了一声,而后,也没管弘晴到底是啥表情,迈步走下了亭子间,踏雪向不远处的“仙客居”行了去。

    嗯?老夫子这唱的是哪出戏来着?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味啊!

    弘晴还真就没想到千年不变的规矩今儿个居然改了,愣是就没反应过来,直到老夫子都已走出了十余丈,弘晴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小跑着跟了上去,可心里头却是难免暗自嘀咕不已,可怎么猜都没能猜到老夫子究竟打算做些甚。

    “坐下!”

    老夫子走得并不算快,也无甚言语,师徒俩就这么一路无语地回到了老夫子所住的小院子中,穿堂过巷地到了卧房中,入眼便见地上搁着一不小的火盆子,正熊熊地燃着,而离着火盆子不远处则有着两个并排在一起的草编蒲团,除此之外,只有一张床、一张摇椅,除此之外,再无其余,直到了此时,弘晴还是没能搞清老爷子好端端地将自己唤到卧房的用意何在,正自暗暗揣测之际,却见老夫子缓步行到了左侧的蒲团上,盘腿端坐了下来,而后一压手,示意弘晴入座边上的蒲团。

    “是,学生遵命。”

    弘晴飞快地扫了眼那圆蒲团,愣是没发现有甚出奇之处,索性懒得多想,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也有样学样地端坐在了老夫子的身前。

    “有些事,老朽须得说与你知。”

    老夫子扫了弘晴一眼,语气淡然地开了口。

    “请夫子明训,学生听着便是了。”

    老夫子既是如此吩咐了,弘晴自不会有甚异议,这便欠了下身,恭谨地应了一句道。

    “老朽生于闽县(今之福州),自幼顽劣,并不甚好学,五岁进学,七岁尚不能句读,唯好四下撒欢耳,因贪玩,误入深山,竟遇豺狼,险丧兽吻,幸得山中青云道观主持紫霄真人搭救,遂得脱险,感真人之恩,自愿入观为道士,拜紫霄真人为师,得号‘天一’,前后历时五载,得蒙先师不弃,习文练武,小有所成,奈何先师早年曾受内创,竟不幸早逝,老朽遂回乡中应试,侥幸得中,遂就此一路高歌,究之根本,却全有赖先师之大恩也,得其文武衣钵,不敢绝断,今欲收你入门,尔可愿意否?”

    陈老夫子点了点头,絮絮叨叨地述说了起来,一双略显昏黄的老眼中隐隐有泪光在闪动,脸上则满是追思先人的淡淡惆怅。

    “学生一切听从夫子安排,愿入夫子门下,师傅在上,且受徒儿一拜!”

    一听老夫子这话,弘晴心中顿时激荡不已,不容易啊,熬了这么多时日,总算是能得老夫子的认可了,一想到老夫子那手出神入化的“弹指神通”,弘晴的心潮立马便更澎湃了几分,哪还敢怠慢了去,赶忙换了个姿势,一头跪倒在蒲团上,纳头便拜。

    “尔身为天潢贵胄,又能吃得下苦,老朽本该早些传你真本事,然则先师之衣钵实非等闲,老朽不过只得皮毛而已,天下间便大可去得,倘若所传非人,必致大祸于天下,故,不得不详加考核耳,此一条,老朽须得先说于尔知,再,先师紫霄真人出自武夷山铁心观,早年间曾云游天下,与朝廷其实颇多纠葛,所谋者,不过天下之太平耳,尔将来若是习有所成,切莫忘了百姓之福祉,若不然,休怪老朽不教而诛,尔可都记住了?”

    老夫子坦然地受了弘晴一拜,但并未直接收下弘晴,而是语带煞气地述说着,末了,更是面色一肃,声调冷厉地喝问了一句道。

    “师傅放心,徒儿他日若能登青云,断不敢有负天下苍生!”

    老夫子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弘晴又哪敢胡乱敷衍的,这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地发誓道。

    “嗯,尔之言,为师记住了,他日若是应了誓言,那便是尔之命如此,罢了,闲话不说了,尔且背向为师坐好,五心朝天,闭眼,全身放松,为师要用内力为你洗髓,痛痒难免,尔须谨守本心,莫要惊慌,开始罢!”

    陈老夫子认真地看了弘晴一眼,见弘晴眼神清澈,显然不是在信口虚言,自也就没再在此事上多加纠缠,这便吩咐了一句,待得弘晴按指示盘坐已定,老夫子也不再多费唇舌,双手一抬,瞬间幻化出无数的掌影、指剑,如轮般拍击着弘晴的后背,一阵酸麻感骤然而起,直刺激得弘晴险些狂叫了起来,好在意志力坚强,硬是强行忍了下来,只是小脸却是瞬间变得煞白一片……

第249章 联手挖坑(一)

    时光荏苒,转眼间就已是康熙四十四年四月,相较于去岁的纷乱不断,这数月的朝局显得格外的平稳,各项事务进行得井井有条——吏部那头终于拿出了火耗归公的最终方案,并上报内廷,老爷子阅后,以为大佳,准行;而户部也将所有清欠所签之还款合约整理完毕,并附上年余来的执行情况,报呈御览,老爷子下诏准行,并通令嘉奖四爷及户部诸多官吏,赏赐有差;工部则是报上了黄河治理之进展以及澳门造船厂之造船进度,并连同北河总督陈启栋、河南巡抚荣柱一并上本,请求能恩准治河所得之良田的预售方略,老爷子欣然允之,诏书一下,河南几乎一宿之间成了朝野的热点,也不晓得有多少豪门派人怀揣银票往河南赶了去,不过数日功夫,便令河南巡抚衙门成了满天下最热闹之所在,生生弄得措手不及的荣柱焦头烂额不已。

    朝局平稳自然是件好事,至少对于弘晴来说是如此,毕竟去岁收获虽是良多,可却需要时间来消化,无论是往各部里安插人手,还是治河与造船等诸般事宜,都需要一个相对平和的过渡期,再说了,通过去岁那几番的大比拼,三爷如今已是稳稳地处于领跑的位置上,着实无须再妄动无明的,弘晴自是乐得这等和气景象能这么延续下去,每日里学照上,工部照去,偶尔得闲,还能与老十五兄弟俩凑一块乐呵乐呵,这小日子当真过得个惬意不已。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弘晴倒是想安稳了,可旁人却未必肯就这么让其安稳了去,这不,今儿个早朝才刚一开始,监察御史梁成方便已率先跳了出来,上本弹劾三爷在去岁赈灾时所领用之两百六十万斤盐引于使用上有舞弊之情形,盐引核定有误,请求彻查云云。此本一上,不待老爷子过问,便见出面附和者甚众,内里不凡太子、大阿哥以及八爷门下,一个个口沫横飞地斥责三爷滥用朝廷恩典,有负皇恩,一时间朝廷风云突变,满朝文武皆为之惴惴不已。

    这帮混球想作甚?

    群犬狂吠,满朝惊愕不已,可弘晴却是大惑不解——盐引的领用人是三爷不假,可实际经手人却是弘晴,当然了,弘晴其实也就只是挂个名而已,当初治河一事已牵扯住了弘晴的大半精力,哪有心思去管那些盐引具体都卖给了何人,大体上都是由着“麒麟商号”出面,与两淮地面上的大盐商洽谈,弘晴只管收银子而已,甚至连那些盐商的面都不曾见过,也就只是待得穆宁一案发生之后,才见过了那几个盐商公子罢了,自不可能有甚舞弊之瓜葛,问题是这些盐引到底是从三爷手中流出的,真要是在使用上出了甚岔子,三爷想要置身事外却恐是难了,不过么,倒也谈不上有太大的麻烦,顶多就是在监督上有不力之处而已,就算要受牵连,了不得也不过就是申诫一番了事,断难真儿个地伤及三爷的威望,这一条,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唯一不清楚的是诸位阿哥这么劳师动众地联手整出这场弹劾大戏究竟是想做甚来着。

    “胤禛。”

    不说弘晴为这么场突如其来的联手弹劾疑惑万千,老爷子同样也有些懵懂,微皱着眉头,耐心地听完了上本臣工们的进言之后,并未去追问个中详情,而是眉头一扬,不动声色地点了四爷的名。

    “儿臣在!”

    身为管部阿哥,四爷在这等御门听政的场合,本就排在队列的最前方,自是早将老爷子的神情变化看在了眼中,心中早有计较,这一听得老爷子点了名,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上前一步,高声地应了诺。

    “尔且说说看,户部核销时可曾发现有何不妥处否?”

    盐铁之利乃是国之重器,朝廷在这一方面一向是控制极严的,老爷子自不相信三爷会在这等要紧事上犯浑,理由么,说来也很简单,没见“麒麟商号”的生意如此之火爆,三爷又岂会缺了银两,又何须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在总价不过区区八十万两银子的盐引上做手脚,这显然不合常理,以老爷子的睿智,又岂会真被群臣们的汹汹弹章给蒙住了眼,只不过这毕竟是大朝期间,如此多的朝臣一体上弹章,断非小事,却也实是不能没个表态,正因为此,老爷子这才会点了四爷的名,也就是想从户部的核销结果中侧面了解一下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回皇阿玛的话,这批盐引的核销是去岁年末报到的户部,经数月核查,发现其中有部分盐引实际运载数目有疑点,儿臣已令范时捷详加审核,具体详情还未报到儿臣处,须得问过范郎中,方可知详情。”

    四爷乃是精明人,自是一听便知老爷子这一问的用心之所在,无非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这,显然不是四爷所乐见之事,只不过四爷却并不打算亲自去引爆一场大风波,而是轻巧的几句话便将问题踢给了具体经办的范时捷。

    “嗯,范时捷何在?”

    范时捷在去岁的清欠中,可算是个风云人物,老爷子对其还是有着不错的印象,这会儿一听四爷如此说法,倒也没多想,接着又点了范时捷的名。

    “微臣江南清吏司郎中范时捷叩见陛下!”

    范时捷只是正五品官,勉强够上朝之资格,在排序上自然是靠后,这会儿听得陛下点了名,自不敢有丝毫的迁延,赶忙从户部官员队列里挤了出来,疾步抢到御前,一头跪倒在地,恭谨万分地自报了家门。

    “嗯,爱卿既是负责盐引核销一事,可知去岁那笔特设之盐引去向何处,可有甚与数不符者么?”

    老爷子虽没叫起,可问话的语调却是和煦得很。

    “回陛下的话,微臣是去岁十一月十二日接到了晴贝勒派人转呈而来的核销文书并各色票据,因兹事体大,微臣自不敢稍有轻忽,今春一早便已呈文两淮盐运使并沿途各有司,细究个中详情,据查,此批两百六十万斤盐引分属五家所购,皆是运商(盐商的分类之一),分别是淮南许家、扬州孙、王,董、刘四大运商,据查,个中淮南许家所运盐四十万斤至川中,核查无误;孙家运盐五十万斤至湖北,据查,比之核定多出了五万斤;王家,本得盐引六十万斤,运至京师,据查,比之核定多出三万五千斤,卸于保定;其余诸家也各有所差,然,数额不大,与核定基本相当,微臣不敢瞒报,所有数值皆有所据。”

    范时捷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一通子长篇大论下来,数据详实,张口就有,顿时便令满朝文武们尽皆轰然乱议了起来。

    “胤祉,尔可有甚要说的么?”

    尽管核销所得的数据与原本批下的盐引数额相差并不算太大,然则盐铁二利事关朝廷岁入,自非可轻忽了去的,老爷子显然对此差错有着相当的不满,也没等群臣们乱议之声稍停,便即直接点了三爷的名。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对此确无所知,若范郎中所言属实,儿臣确有失察之过,自不敢推诿,一切听凭皇阿玛处置。”

    三爷浑然没料到今儿个的早朝会有这么场大戏上演,这一见情形不对,心中难免堵得慌,奈何对盐引核销一事一无所知,纵使想要辩解,一时半会间却又哪能找出甚合理的说辞来,与其胡乱狡辩被众人揪着不放,倒不若干脆无比地自承其罪,左右一个失察之过,原也无甚了不得的,有鉴于此,三爷一站出来,便即认下了失察的过失,摆出一副听凭老爷子发落之架势。

    “皇玛法,孙儿有话要说。”

    三爷可以认错,弘晴却是不能坐视三爷的令名受损,眼瞅着老爷子的脸色微黑,弘晴可就再也忍不住了,这便疾步行出了队列,朝着端坐在乾清门前的老爷子深深一躬,亢声进言了一句道。

    “嗡……”

    一见到弘晴在这等时分冒将出来,下头整齐排列的诸般大臣们顿时有是好一阵子的乱议,而排在最前方的大阿哥等人虽不曾参与其中,一个个尽皆闭紧着嘴,只是望向弘晴的眼光里显然都透着股诡异的炙热。

    “嗯哼,尔有甚话要说,那就说好了,朕听着呢。”

    老爷子对三爷去岁的种种表现其实是很满意的,无论是赈灾的利落还是清欠的果决,又或是功成之后的谦退,都很合老爷子的胃口,今番虽是突然受众臣们围攻,可老爷子心底里却并无处罚三爷之心,本想着三爷若是稍作抵抗的话,也就顺势拉三爷一把,可却没想到三爷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还真就叫老爷子有些不好处置的——罚得重了,老爷子不忍心,罚得轻了,又担心群臣们抗争不已,正自伤脑筋之际,见弘晴冒出了头来,老爷子自是乐得让弘晴好生发挥上一把的,这便一压手,止住了群臣们的乱议之声,甚是和煦地给了弘晴开口言述的机会。

第250章 联手挖坑(二)

    “好叫皇玛法得知,去岁河南赈灾之际,盐引之售卖乃至核销,皆是孙儿一手包办,若有差池,那也是孙儿的错,与阿玛并无干系,然,孙儿却是别有疑义,还请皇玛法能准孙儿问过范郎中。”

    尽管弘晴也算是机智百变之人,可骤然遇袭之下,一时间还真就没想得太过深入,更不可能注意到身后那帮阿哥们的诡异眼神,一门心思只想着为三爷脱开罪责,当然了,弘晴从来都不是只挨打不还手的主儿,既是敢站出来,自然是已有了反击的手段,揽罪上身的同时,也准备好了****的算计。

    “嗯,准了。”

    老爷子本意就是不想重处三爷,自然不会阻拦弘晴的反击,毫不犹豫地便准了弘晴之所请。

    “孙儿多谢皇玛法隆恩。”

    弘晴之所以提出要与范时捷对质,固然是反击的信号,其实也不凡试探一下老爷子底限之用心,这一见老爷子慨然而允,自是知晓老爷子其实并无就此事处罚三爷之意,心中自是稍安,这便紧赶着谢了一声,而后侧转过了身去,不屑地瞥了范时捷一眼,语调淡然地开口道:“范郎中请了。”

    “不敢,晴贝勒有甚指教,下官听着便是了。”

    范时捷在户部一向有着“犟驴子”之称,生性执拗得很,旁人畏惧弘晴的锐利辞锋,可范时捷却是并不在意,早在户部清欠之际,他便有着与弘晴见个真章的想头,可惜是时压根儿就没他发挥的余地,心中自是颇多遗憾的,这会儿见弘晴要与自己辩论当场,范时捷不单不惊,反倒是跃跃欲试了起来,面色虽淡然依旧,可眼神里的炙热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不敢言指教,只是有几个问题还请范郎中解惑一二,唔,据范郎中所言,孙家运盐五十万斤至湖北,据查,比之核定多出了十万斤,可有实证否?”

    一见着范时捷眼神不对劲,弘晴心中不禁为之一顿,可也没怎么在意,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直奔了主题。

    “晴贝勒问得好,此事下官还真就有实证在,湖北盐运使丁怀川半月前发来公函,言明已查扣了孙家偷运至武昌的十万斤盐,另,据两淮盐运使何明福来函,两淮盐运使衙门已抓获此案之关键人物,并已取得相关供词,案情正在进一步审理之中,不知晴贝勒可还有甚疑义否?”

    范时捷自忖有凭在手,还真就不怕弘晴细问案情的,这便一拱手,满脸自信状地解说了一番,末了,又转守为攻地反诘了一句道。

    “有劳范郎中解惑了,然,本贝勒还有一问,且不知孙家偷运之事是仅有此次,还是长期如此?”

    弘晴并未理会范时捷的挑衅之眼神,而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神清气定地又接着往下追问道。

    “这……,何盐运使并未言明,下官实不敢妄言。”

    范时捷本正得意间,冷不丁听弘晴如此问法,顿时便起了疑心,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之后,愣是没敢信口开河,只能是老老实实地推说不知。

    “皇玛法明鉴,孙儿以为盐铁二利乃朝廷之根基也,断不容有失,似此番之盐引乃特批之举措也,竟都有敢夹带者,更遑论平常,此案须得往深里查将下去,以儆效尤!”

    弘晴没再理会尴尬不已的范时捷,而是一旋身,朝着老爷子便是深深一躬,一派义愤填膺状地进言道。

    “皇阿玛,儿臣以为晴贝勒所言甚是,此案须得彻查到底,朝堂税赋根本万不容有失,此事既是由晴贝勒而起,不妨便由晴贝勒去负责详查也好,若是能就此将糜烂之盐务整顿一番,怕不是好的,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皇阿玛明断!”

    弘晴话音方才刚落,没等老爷子有所决断,却见大阿哥已是昂然出了列,顺着弘晴的话头唱了几句高调,而后话锋一转,竟是就此提议由弘晴去整顿盐务。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大哥所言甚是,以晴贝勒之能,该是整顿盐务之最佳人选也!”

    大阿哥这么一提议,九爷跟着就冒出了头来,同样是一派出自公心状地附和了一句道。

    “皇阿玛,盐务之利巨也,久不整顿,糜烂难免,今是该到了厘清之时了,由晴贝勒出面,正适其宜!”

    九爷这么一出头,十爷自然也不肯落后,同样冒了出来,大嘴一咧,无甚客气可言地便将整顿盐务的重担往弘晴身上压了去。

    “陛下,臣附议!”

    “臣亦附议!”

    “陛下,微臣以为晴贝勒屡破奇案,正是整顿盐务之不二人选!”

    ……

    九爷、十爷的话显然就是个信号,呼啦啦地便有一大波朝臣们全都站了出来,乱哄哄地附议着,一时间弘晴还真就成了众望所归的人选了。

    “启禀皇阿玛,儿臣以为诸臣工所言有理,盐务者,朝廷税赋之重地也,一旦糜烂,后果恐有不堪,今,朝臣们既是一致举荐晴儿,儿臣也以为可也,还请皇阿玛圣裁!”

    朝臣们哄闹之声未落,原本坐在台阶下的太子已然起了身,朝着老爷子潇洒地一躬,满脸忧虑状地进言了一句道。

    嗯?怎么回事?这味道不对啊!

    弘晴此番站将出来,本意只是帮着三爷脱罪,却压根儿就没想到会惹出如此大的场面来,心头发沉之余,疑心不由地也大起了,只是一时半会也难以看清这一幕背后所隐藏着的玄机所在,正因为此,弘晴也就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冷眼旁观着,可脑筋却是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嗯,晴儿,诸臣工如此盛情举荐于尔,尔可有甚要说的么?”

    老爷子对盐务向来重视,也没少专对盐务一事下诏,可说到效果么,还真不好说得很——自打三藩之乱平定之后,到如今已是二十余年过去了,人口都已是增加了近倍,可盐税所得却仅仅只多了三分之一略强一些,这显然有些不对劲,为此,老爷子可是前后派出了数任钦差前去稽查,却全都一无所得,哪怕老爷子撤换了几任的两淮盐运使,这等情形也无甚改观,老爷子纵使不满于心,却又因着用力过度导致盐务崩盘之故,实也不怎么情愿去大动干戈,只能是默认了现状了事,这会儿见群臣如此踊跃地举荐弘晴,还真就将老爷子心底里的想头又给勾了起来,只是为了慎重起见,倒是没直接下个决断,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弘晴。

    “皇玛法明鉴,诸位叔伯以及诸位臣工们如此盛情,孙儿自不敢辞也。”

    说?到了这份上,弘晴还能说出个“不”么,就算说了,老爷子也未见得便会准了,与其被人硬架上火炉,倒不如自个儿干脆一些好了,有鉴于此,弘晴自是不多犹豫,很是爽利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那好,朕回头便给你旨意。”

    老爷子对弘晴之能还是很欣赏的,本心也是属意弘晴去办此差使,此际一见弘晴答应得毫不拖泥带水,龙心自是大悦,也没多啰唣,直截了当地便拍了板。

    “是,孙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金口既开,纵使满心的狐疑,在此等时分,弘晴也就只能是恭谨应诺的份儿,只是心中的疑惑却是不免更浓了几分,他可不相信几位阿哥如此这般的联手而为会有甚好心可言,奈何却是怎么也看不穿迷雾背后的真相究竟是甚,心情自也就好不到哪去,若不是城府深,只怕脸上还真有些挂不住了的。

    “散朝!”

    盐务一事既定,后头的议事也就平和了许多,再不曾出现群臣乱议之场景,大体上也就是些各部俗务,议了一阵之后,也就全都消停了下去,而此时,天已是近了午,老爷子也就没再在乾清门前端坐的兴致,起身行回了后宫,侍候在侧的秦无庸见状,赶忙高呼了一嗓子,持续了一早的朝议到此便算是告了个终了,诸般臣工恭送了老爷子回宫,也就这么三三两两地全都散了去。

    “晴儿,来!”

    朝既散,弘晴满腹的心思,自也不想多逗留,刚想着转身离去,却见太子在台阶下含笑招呼了一声。

    “臣侄叩见太子殿下。”

    尽管满心的不耐,可君臣分际摆在那儿,就算再不情愿,弘晴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疾步抢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道。

    “嗯,免了,免了,晴儿啊,盐务乃国之根本也,断不容有所闪失,尔此去责任重大,须得谨慎行事方好,却不可意气用事,当然了,若是有不轨之徒敢于造乱,却也无须客气,只管荡平了去,无须担心,一切自有本宫为你做主。”

    太子与弘晴说起来其实真没啥交情可言的,反倒是硬碰过几回,不过么,此际的太子却是一派长者的风范,淳淳教诲个不休,可说出来的,却偏偏全都套话虚言,当真有些不知所谓。

    “是,臣侄都记住了。”

    弘晴此际心有牵挂,又哪有心去听太子的废话连篇,不过么,肚子里腹诽可以,却是万万不能带到脸上来的,也就只是恭谦地应了一声,并无旁的言语。

    “嗯,那便好,本宫……”

    太子的兴致显然很高,哪管弘晴心中作何感想,笑呵呵地便又要说叨上一番,只是话尚未说完,却见秦无庸领着两名小太监匆匆而来,不得不就此停住了口,眉头也因此而微皱了起来。

第251章 迷雾的背后

    “陛下有旨,宣,多罗贝勒弘晴,乾清宫觐见!”

    秦无庸快步走到了台阶下,先是朝着太子躬身行了个礼,而后方才站直了身子,面色一肃,一板一眼地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晴还真就没想到朝议这才刚散,老爷子便来了召见之口谕,一时间头脑不禁有些发懵,好在反应倒是够快,条件反射般地便跪倒在了地上,恭谨万分地谢了恩。

    “晴贝勒,请。”

    待得弘晴谢过了恩,秦无庸并无二话,只是侧身摆了下手,示意弘晴先行。

    “有劳了。”

    弘晴逊谢了一句,但并未急着动身,而是恭谨地朝着站在一旁的太子欠身行了个礼道:“皇玛法有招,臣侄不敢稍有耽搁,还请太子殿下海涵则个。”

    “嗯,晴儿且自去无妨,回头本宫自当设宴为你践行。”

    太子就是一好面子之人,这一见弘晴如此尊崇自己,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和煦了几分,这便满面春风地虚抬了下手,客气了一句道。

    “孙儿叩见皇玛法!”

    弘晴没再与太子多啰唣,趁着转身之际,给了三爷一个会意的眼神,而后便即一路无语地随着秦无庸向乾清宫方向行了去,一路穿堂过巷地来到了乾清宫的后殿寝宫之中,入眼便将老爷子正端坐在榻上,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平身罢。”

    老爷子深深地打量了弘晴一眼,而后展颜一笑,和煦地抬手叫了起。

    “孙儿谢皇玛法隆恩。”

    老爷子叫了起,弘晴也就顺势谢了恩,站将起来,微躬着身子,垂手而立,作出一派恭听圣训之模样。

    “晴儿当知盐务乃朝廷税赋重地,须轻忽不得,尔此番前去必是险阻重重,若有甚碍难处,且直说好了,但消朕能给的,自当给了便是。”

    老爷子当初平三藩时,可是没少让盐商们捐钱捐物,自是清楚两淮盐商们的财雄与势大,尽管对弘晴之能颇为欣赏,可却还是不免担心弘晴能否真挑起这么副重担,毕竟弘晴的实际年龄也不过才刚十岁出头而已,尽管早慧得比成年人更精明上不老少,可幼冲之龄却是摆在那儿的,正因为此,老爷子此番将弘晴叫了来,除了打算给予额外的支持之外,也不凡想听听弘晴的整顿方略之思忖。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确有两事须得皇玛法格外开恩,孙儿对两淮之地并不熟稔,然,想来盐商们既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贩运私盐,想必脱不得官商勾结,欲整顿盐务,须先整顿官场,若不然,一切恐将是水中花、镜中月,有鉴于此,孙儿望皇玛法能准孙儿与巴军门联手为之,此其一也,其二,孙儿还想请皇玛法给孙儿一道调兵令,千数以下即可,除此二条外,孙儿再别无所求。”

    老爷子既是开了金口,弘晴自是不会放过这么个捞实权的大好机会,这便沉吟着提出了要求。

    “嗯,朕都准了,唔,若有需要,晴儿大可与曹寅联络,想来其还是能帮上你不少忙的,多的话朕便不说了,在外办差,一切须得以安全为要,遇事多与巴、曹二人商议,尔且自去好了,回头朕便予尔旨意。”

    老爷子虽想着就办差一事再多叮嘱上几句,可转念一想,似乎并无此必要,也就没再多啰唣,这便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之令。

    “是,孙儿告退。”

    今儿个这么场盐务大戏发生得极为突然,弘晴到了此时还是有些看不透个中的蹊跷,正自急着回府找陈老夫子商议,这一听老爷子如此吩咐,倒是正中下怀,自不敢再多迁延,紧赶着谢了恩,便即起了身,打算就此向外退了去。

    “嗯,尔此去只管专心盐务,朝中一切自有朕在,尔就不必挂怀了,去罢。”

    还没等弘晴抬脚,老爷子突然又开口吩咐了一句道。

    “是,孙儿都记住了。”

    一听老爷子这话说得蹊跷,弘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只是一时间也没能瞧破老爷子此语的用心之所在,但却不敢发问,只能是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就此退出了寝宫,脚步不停地出了**,也没去工部点卯,仅仅只是派了新提拔起来的贴身书童观雨去工部告了个病假,直接乘轿子便往自家王府赶了去。

    “徒儿见过师尊。”

    三爷与李敏铨都不曾回府,宽敞的内院书房中只有一身白袍的陈老夫子独自端坐在几子前,默默地打着谱,一路急赶回府的弘晴见状,忙疾步走到了近前,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嗯,朝中可是发生了甚事了?”

    这一见弘晴如此早便赶了回来,陈老夫子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也无甚客套,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道。

    “回师尊的话,确是发生了些蹊跷事儿,今儿个早朝时……”

    弘晴早就习惯了老夫子的睿智,自不会对其一语中的而感到奇怪,这便飞快地组织了些语言,将今日早朝所发生的诸般事宜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便是连老爷子召见的情形也不曾拉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来的终归是会来,此调虎离山之计也,看样子一众阿哥们对三爷的忌惮之心已是到了容忍之极限,这是要联手而为了的,好在圣上睿智,宵小之辈纵使鬼魅,却不过是做无用功耳,倒是尔此去怕是难有太平可言矣!”

    陈老夫子不愧是当世智者,只略一思忖,便已看穿了迷雾背后的真相之所在,言语间对弘晴此番整顿盐务的差使有着浓浓的担忧。

    原来如此!

    弘晴的智商极高,先前之所以没能看穿迷雾,概因身在此山中,不识得庐山真面罢了,被老爷子这么一提醒,自是立马便反应了过来,此无他,三爷在夺嫡路上的一马当先已然严重威胁到了所有阿哥的前程,自然也就成了公敌,偏生又有着弘晴在工部互为犄角,再加上五、七、十二乃至十五、十六等阿哥的帮衬,无论明面实力还是暗底势力都已堪称庞然大物,众阿哥们便是联手,也未见得真能占据上风,唯有设法将弘晴或是三爷之一调开,方能有各个击破之可能。

    “师尊所言甚是,弟子离宫前,皇玛法言语中已是有所提示,想来不致令阿玛吃了大亏,倒是弟子此去确是颇有风险,然,若能真将盐务一事整好,于阿玛之大业却是大利也,且此事关国脉之要务也,身为社稷臣,本就该有所担当,弟子既是领了旨意,自当禅精竭虑以为之,唯不放心京中局势诡异难料,还请师尊能留京助我父王一臂之力!”

    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之后,弘晴并不曾有中了圈套的沮丧,反倒是斗志盎然而起,默默地思忖了片刻之后,慷慨激昂地表明了态度。

    “嗯,小王爷只管安心去办盐务,京中之事为师自不会袖手!”

    陈老夫子之所以辞官就府,看重的不是三爷而是弘晴,自是不愿见到弘晴有历险的可能,只不过老夫子却不是感情用事之辈,就算对弘晴此去有所担心,却也不敢因此离京相陪,毕竟三爷身旁的李敏铨虽小有才学,可离当世智者的级别却显然有着不小的差距,万一要是误了大事,那后果可不是耍的!

    “那就拜托师尊了,圣旨恐将到矣,弟子不日便将离京,有些事尚须得事先安排停当,弟子这就先告退了。”

    能得陈老夫子的承诺,弘晴自是安心了不少,又念及商号以及“尖刀帮”那头还有着不少的事情待定,自是不敢多加耽搁,这便恭谨地欠身谢了一声,而后起了身,便打算就此离去。

    “慢,此番前去扬州,官面上的事有圣旨与调兵令在,再算上巴军门与曹家之势力,倒也无须担忧过甚,然,江湖宵小之辈却是不得不防,尔此行不妨将小串子胡同的人多带些去,至于京中么,暂时偃旗息鼓为好,以免惹来诸方势力之倾轧。”

    没等弘晴转身,老爷子却是突然一抬手,神情凝重地吩咐了一句道。

    “这……,也好,弟子这就去调集人手。”

    “尖刀帮”可是弘晴倾尽心力打造出来的暗底势力,在“麒麟商号”那头源源不断的金钱支持下,如今已是控制住了西城三分之二的局面,不禁如此,还将触手伸进了京师各衙门、各兵营中,尽管眼下所能控制住的还只是底层而已,可发展的势头却是越来越迅猛,再有个数年时间的经营,绝对可以跟老爷子手中的十三衙门一比高下,此时若是偃旗息鼓的话,显然士气与发展的势头都得大受影响,自由不得弘晴不犹豫再三的,然则见陈老夫子面色凝重如此,弘晴自不得不慎重考虑再三,末了,虽是答应了老夫子的提议,可心底里却并未打算彻底偃旗息鼓,只是想着另行安排上一番。

第252章 少年钦差

    燕子矶,号称万里长江第一矶,坐落于金陵城北郊,向来是游客如织之所在,今儿个的燕子矶同样是人山人海,所不同的是来的所有人等全都肃然而立,无人敢随意走动上一下,周边更有无数着甲持械的兵丁或是往来巡视,或是持枪戒备,一派的紧张气氛,数万人聚集在一起,竟是井然的缄默,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自觉不自觉地远眺着长江的下游,无论是屹立在队列前方的地方大员们,还是排在后头的乡绅百姓们,莫不如此。

    “来了,来了!”

    “快看,龙舟!”

    ……

    巳时过半,燕子矶弯角处,一艘巨大的龙舟在三艘战舰的护卫下,逆水而上,缓缓地露出了真容,早已等候多时的人群中,立马响起了一阵骚动之声,很显然,众人所等的主角到了!

    “奏乐!”

    这一见龙舟已到,屹立在迎候队伍最前端的巴锡精神立马便是一振,也不管龙舟其实离岸尚远,一挥手,已是迫不及待地高声下了令,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颇显失态,然则紧随其后的诸般地方大员们却并不以为奇,个个脸上都是理所当然之神色,这也不奇怪,只因即将到来的人正是钦差贝勒弘晴,说起来,两江地面上的官员们或多或少都欠着弘晴的情——两江地面的清欠能得以过关,全有赖弘晴的支持,否则的话,还真不晓得有多少人要被抄家拿问的。

    “下官两江总督巴锡率各有司官吏恭迎钦差大人!”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缓缓行驶的龙舟终于靠上了码头,踏板方才铺好,就见一身整齐贝勒服饰的弘晴在一大群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走出了船舱,面带微笑地扫了眼前来迎候的地方官民们,而后一抖大袖子,顺着踏板行上了江岸,早已等待多时的巴锡赶忙抢上前去,一个标准的打千,恭谨万分地大礼问了安,他这么一跪下,迎候着的官民们也全都跟着齐刷刷地跪满了一地。

    “巴军门客气了,有劳诸公如此盛情迎候,本贝勒感激不尽,且都请平身罢。”

    弘晴任正钦差虽说方是头一次,可这等万众迎候的大场面却是早已见过多回了,自不会有甚紧张可言,很是坦然地受了众人的大礼,潇洒地虚抬了下手,甚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钦差大人恩典。”

    弘晴既是叫了起,一众人等自不敢稍有怠慢,齐齐谢了恩,这才纷纷站了起来。

    “巴军门,一别数月,您还是这么矍铄,当真令人艳慕啊。”

    尽管身份与爵位都远比巴锡要高出不老少,可对于巴锡这等老爷子的绝对心腹,弘晴却是不敢拿甚架子的,待得众人起了身,弘晴已是笑呵呵地上前一步,拉着巴锡的手,煞是客气地寒暄了起来。

    “晴贝勒客气了,老朽不过苟延残喘而已,当不得晴贝勒年少有为啊,两江百姓对您的到来可是翘首以盼多时了。”

    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弘晴如此客气,巴锡自是须得投桃报李,同样是笑逐颜开地寒暄着,尽管都是些不甚着调的虚言,可对于搞活气氛来说,却又是必不可少之事。

    “巴老大人过誉了,本贝勒此来可是来搅闹的,若是出了甚岔子,还须得巴老大人多多担待则个。”

    这等迎来送往的场合,弘晴应对起来自是游刃有余得很,谈笑间,挥洒自如,浑然不似刚十岁出头的少年,倒像是积年老手一般,当真令从未见过弘晴本人的一众两江官民们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见面胜似闻名”之感慨。

    “该当的,该当的,晴贝勒但有所需,老朽自当尽力,今,驿站已是准备停当,请晴贝勒移驾。”

    对于弘晴的来意,巴锡自是早就从老爷子发来的密件里得知了的,也有心要帮衬着弘晴一把,只是这等场合下却是不好深谈,也就只能是含糊地应了一句,而后侧身一让,比了个“请”的手势,打算就此将弘晴迎到客栈之后,再做详谈。

    “巴大人且慢,下官府中也已是备好了庭院,若是晴贝勒肯驾临,实下官三生之幸也。”

    不等弘晴移步,却见白发苍苍的曹寅从旁闪了出来,一派谦卑状地也向弘晴发出了邀请,此言一出,巴锡的脸色不禁微微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显然是对曹寅这等劫胡的行为大为的不满,只是碍于场合,不好恶言相向罢了。

    嗯?这两位不是通家之好么?怎地闹起了生分来了?

    巴锡的脸色变化虽是轻微,可弘晴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心下里不由地便是一动,疑云顿起,只是却也不好在此际追问,可脑筋却是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曹大人既是如此盛情,那本贝勒也就厚颜叨唠了。”

    尽管搞不清巴、曹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何等甚别扭,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想去参合,只是一想到曹寅曾兼任过两任的两淮盐运使,又是老爷子派在两江地面的暗桩,对弘晴接下来要办的盐务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于公于私,都不好拒绝曹寅的邀请,正因为此,哪怕有可能会惹得巴老爷子不痛快,弘晴还是干脆地答应了曹寅的邀约。

    “多谢晴贝勒体恤,您请!”

    曹寅此际冒出来劫胡虽说是早就有所谋划的,可到底能不能达到效果,却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的,还真担心弘晴会不给面子,这一听弘晴居然如此爽快地便允了,当即便乐得老脸都笑成了朵菊花,也不敢再多啰唣,忙不迭地一侧身,恭谨万分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嗯,诸公都请罢。”

    身为钦差贝勒,自该有钦差的体面,弘晴自不会在此时去理会曹寅的殷勤,也不会去管巴老爷子究竟是何想头,矜持地点了下头,甚是和气地摆了摆手,而后抬脚便行向了早已准备在一旁的八抬大轿,自有随侍在侧的一众王府侍卫们急行上前,将弘晴护送进了轿子,须臾,一声号令之下,浩浩荡荡的人群便尽皆鱼贯着向不远处的金陵城赶了去……

    曹府很大,就占地面积来说,比之亲王府都要大上几分,按说是有着违制之嫌,不过么,这却是老爷子特许的,满天下就这么独一号,装潢考究,说是极尽奢华也不为过,尤其是弘晴所入住的“凝翠轩”更是装潢一新,处处金碧辉煌,贵气逼人,纵使是弘晴这等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也不禁为之暗自咂舌不已的,只不过咂舌归咂舌,弘晴却并未拒绝入住,也无甚闲情逸致去享受那等奢华,不为别的,只因光是应付那些前来拜见的地方大员们,便将弘晴折腾得够呛,没法子啊,两江地面乃是富庶之地,光是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就足足有两百余人之多,身为钦差,自是不好厚此薄彼,能见的自是都得见上一番,不仅是见,还得礼贤下士地闲扯上几句,要不怎显得体恤下情,至于后果么,自然是苦了弘晴自个儿,大半天的接见下来,嗓子都有些黯哑了,好不容易方才消停下来,得,巴老爷子又转了回来,说是要摆宴为弘晴洗尘。

    “巴军门,这接风宴就不必了,两江地面清欠如今尚未完结,一切还是从简也好,心意,本贝勒领了,若是不弃,就在这曹家随意将就几口,回头再行详谈可好?”

    自打四月十五日离了京,这一路坐船已是足足走了一个来月,尽管一路顺风,可毕竟没个活动的余地,早将弘晴被憋闷得骨头都有些生锈了,这好不容易才踏上地头,自是不想再去酒场里泡上一回的,再说了,他此来是整顿盐务的,又不是来巡视整个两江地面的,真弄得场面浩大,没地要遭人诟病,万一要是被言官们参上一本,那乐子可是小不到哪去,正因为此,对于巴老爷子的设宴邀请,弘晴自是敬谢不敏了的。

    “曹家的酒精贵,下官用不起!”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巴老爷子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尽管不曾朝弘晴发作,可瓮声瓮气的回答声里却满是不加掩饰的愤懑。

    “巴军门莫非是与曹大人有了甚误会么?”

    弘晴原本也就只是随口邀约罢了,却没想到巴锡反应居然如此之大,不由地便是一愣,再一联想起码头那会儿巴老爷子与曹寅之间的不对付,心中的疑云顿时便大起了,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问了一句道。

    “罢了,也无甚大不了的,老朽失言了,晴贝勒留步,下官告辞了。”

    弘晴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巴老爷子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几分,可显然不愿多提,也就只是面色铁青地摇了摇头,这就起了身,气鼓鼓地告辞而去了。

    呵,这老爷子好大的火气,到底咋回事来着?

    弘晴还真就没想到巴老爷子会是这么个反应,一时间不禁愣在了当场,待得回过神来,却见巴老爷子已是走得没了影踪,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253章 曹家小精灵

    “禀小王爷,曹寅、曹大人来了。”

    巴老爷子才刚走,弘晴一个懒腰方才伸到半截,就见李敏行大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近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宣罢。”

    对于曹寅的到来,弘晴一点都不感到奇怪,没旁的,这住的地儿是曹家的,那帮子来请安的官员们都走光了,自也就该轮到曹寅这个主人出面了不是?尽管累得慌,可该见的却还是得见上一下的,弘晴也没怎么多想,直接便允了下来。

    “下官,江宁织造郎中曹寅叩见钦差大人。”

    李敏行允诺而去不久,便陪着一身整齐官服的曹寅又从外头转了进来,这一见弘晴端坐在上首,曹寅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不迭。

    “曹大人不必多礼,且请平身罢。”

    不等曹寅大礼行到位,弘晴已是起身行到了近前,很是客气地伸手虚虚一扶,和煦地叫了起。

    “谢钦差大人恩典,下官已备下了薄酒,还请小王爷移驾屈就则个。”

    曹寅能得老爷子的绝对宠信固然是因缘际会,可也不凡其会做人之故,这不,一见弘晴如此客气,曹寅的脸上立马便露出了感激涕零之色,卑谦地躬着身子,小意地发出了邀请。

    “也好,那就叨唠曹大人了。”

    自打到了曹家,弘晴就一直没能闲下来,始终在忙着接见地方大员们,到了这会儿,午时早过,自不免又困又饿,实在不愿去赴甚酒筵的,然则既是入住了曹家,再怎么着,也得给曹寅这个主人一个面子,况且弘晴还指望着曹寅能在盐务整顿上出大力,自是更不好拒绝曹寅的邀宴,也就只能是强打起精神,笑着应允了下来。

    “晴贝勒,您请!”

    别看曹家现如今是贵极,可曹寅却是从来不敢掉以轻心,不为别的,只因他很清楚眼下的一切都来自于老爷子的厚爱,一旦老爷子去了,曹家如此大的家业必然要遭人窥觑,若是不能在诸皇子的倾轧中站对队,那后果自是不堪设想,正因为此,曹寅不得不小心再小心,往日里从不私下跟阿哥们私相往来,可自打上回与弘晴私会之后,曹寅在震惊于弘晴的睿智之余,还真就起了攀附之心,只是苦于无法亲近罢了,此番难得弘晴前来两江,曹寅可是早早就起了心思,宁可再一次得罪巴锡,也要将弘晴请到自家府上,这会儿巴巴地赶来请弘晴去赴宴,自然也是想着能跟弘晴再更亲近上一些,此际一见弘晴慨然允了,自是大喜过望,赶忙一侧身,笑逐颜开地道了“请”。

    “曹大人,请!”

    以弘晴之机敏,自是能察觉得到曹寅的巴结之用心,然则弘晴却并不以为意,只因在弘晴看来,将曹家这等老爷子的心腹亲信拉进自家阵营并不是啥好事儿,反倒会惹来老爷子的无端猜忌之心,不过么,能与其搞好关系却也是好事一桩,至少在盐务一事上,还真就离不开曹家的帮衬,正因为此,弘晴很是坦然地接受了曹寅的殷勤,笑着回应了一句,便即缓步行出了会客厅,与曹寅一道说说笑笑地向曹家内院行了去。

    “叩见钦差大人!”

    曹家家大业大,可在子息上却并不算繁茂,在江南一地也就只有曹寅与其弟曹荃两家人,各有一子,其中曹寅之子名为曹颙,年仅十五;而曹荃之子则为曹頫,年仅十三;然则两家的女儿却是极多,各有十女,除了成年已外嫁的之外,在府上的还有十数人之多,再算上诸曹的大小夫人众多,整个曹家实在是有些阴盛阳衰之像,这不,待得弘晴与曹寅转过了一道院门,莺莺燕燕的请安声大起间,还真令弘晴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没旁的,满族虽不甚讲究男女大防,可也少有在迎客时让女眷们齐齐出面的时候,很显然,曹寅这等巴结之心着实是太过热切了些。

    “免了,都快快请起罢。”

    弘晴到底是经过无数大场面的,尽管心中有些犯嘀咕,可还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这便和煦地虚抬了下手,温声叫了起。

    “谢钦差大人恩典。”

    曹家先后接驾数次,对朝廷礼仪自是熟稔得很,一听弘晴叫了起,谢恩之声还真是整齐得很,只是吴人软语,怎么听怎么像是一群百灵在鸣叫,当真令弘晴颇为不适的,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带到脸上来,只是被数十双美眸这么打量着,脸上的笑容却是难免稍稍有些僵了。

    “晴贝勒,您里面请。”

    曹寅乃是老于世故之人,自是瞧得出弘晴有些个不自在,唯恐弘晴心中见怪,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一伸手,将弘晴往内里让了去。

    “嗯,曹大人请。”

    想当年弘晴前世那会儿混社会的时候,可是将脸皮练到了城墙一般的厚实,蹲大街上看美女的事儿可是没少干,可这会儿被众美女当稀罕物来看,却叫弘晴很有些挂不住的,似乎有些个越混越回去了,这一得曹寅相让,当真就有着众解脱之感,随口应了一声,赶忙紧着便向院子里行了去,若不是脚步还算沉着的话,那就有些个落荒而逃的架势了。

    “啪、啪!”

    或许是察觉到弘晴的不自在之故,曹寅设宴并未再让女眷们参与,仅仅只是与其弟曹荃左右作陪,至于其子并侄儿则在堂下侍候着,好酒好菜地上了不少,好话也说了一大箩筐,啥野闻趣事地闲扯着,倒也宾主尽欢,不多会,酒已过了三巡,却见曹寅神秘地一笑,伸手连击了两下掌。

    嗯?这琴曲……

    这一见曹寅笑得如此诡异,弘晴自不免为之一愣,还没来得及发问,却听厅堂一角的屏风后头琴声悠然响了起来,赫然是一首千古名曲——《阳春白雪》,这曲弘晴也能弹上一番,自是熟稔得很,只一听便知弹琴者相当之不俗,意境之演绎颇为到位,只是技巧上却是稍欠了些火候,很显然,这演奏者年岁应该不算大,浸淫此道也不算太久,尚算不得绝顶好手,真要论起来的话,也就不过是宫中一般乐手的水平罢了,当然了,若是拿到市井间,那就算得上不错的一把好手了,可对于弘晴这等听惯了名家奏曲的天家子弟来说,却显然有些不够看,问题是曹寅如此神秘兮兮地推出此人,其用意当不致是在献丑罢?

    “双儿来,赶紧见过晴贝勒。”

    正当弘晴心中嘀咕不已之际,却听数声弦响过后,琴声已歇,余音袅袅中,一名身着青色长裙的小女孩已是婷婷袅袅地从屏风后头行了出来,年岁并不大,估摸着也就是十岁左右的样子,身材高挑,瓜子脸上眉目如画,尽管尚未长开,可一眼看过去便是个小美人胎子,没等弘晴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端坐身侧的曹寅笑容满面地一招手,将那小女孩召到了近前。

    “小女子曹双儿见过晴贝勒。”

    听得曹寅招呼,那小女孩自不敢怠慢了去,缓步行到了席前,朝着弘晴便是盈盈一福,细声细气地见了礼。

    “曹姑娘客气了。”

    一听这小丫头也姓曹,弘晴的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隐隐已是明白了曹寅的用心之所在,虽不甚喜,却也不好冷落了去,也就只能是和煦地虚抬了下手,温声地叫了起。

    “晴贝勒,此是小女曹双儿,素好琴舞,且让其舞上一曲,为晴贝勒祝酒可好?”

    曹寅一直在偷看着弘晴的脸色,此际见弘晴并无不悦之表示,“推销”起来自是更热衷了几分。

    我勒个去的,京师里的娃娃亲还挂在那儿,这厮又来了这么一手,得,还真就没完了!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曹寅这才一推销,弘晴自是更笃定了先前的猜测,头自不免因之大了几分,奈何此番还多有须得曹寅帮衬处,实是不好在此等时分落了曹寅的面子,也就只能是假作不知状地点了点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来人,奏乐!”

    一听弘晴准了自己的提议,曹寅自是大喜,满面红光地一击掌,高声呼喝了一嗓子,旋即便见一队身着盛装的女乐师手持各式乐器从院门外鱼贯而入,齐齐行了礼之后,便即各自就了位,一声云板过后,舞曲已悠然响了起来。

    舞曲方一响,原本静静立于堂前的曹双儿小小的身躯一扭间,两只水袖已是飘荡而起,腰肢柔若无骨,眉目传神至极,随乐曲翩翩起舞,身形闪动中,时而有若一只花间的小精灵,盘旋飞舞,时而又似暴雨中的海燕,迎风搏浪,时而又如雪中之青松,任凭风雪再大,也不屈不饶,当真演啥像啥,纵使是弘晴这等见多识广之辈,一时间也被小丫头的舞蹈所震慑,恍恍然间,心神随舞飘飞,一时间物我两忘中,酒不醉人,人自醉矣!

第254章 盐务之要(一)

    “晴贝勒,小女之舞尚显稚嫩,倒叫您见笑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乐曲渐消,翩翩起舞的小精灵也缓缓地凝固成了一尊雕像,而弘晴却依旧未曾从曹双儿演绎的意境中醒过神来,一见及此,曹寅眉宇间的笑意顿时更浓了几分,笑眯眯地自谦了一句道。

    “双儿姑娘之舞技出众,实本贝勒所未见也,好!”

    被曹寅这么一说,弘晴倒是从迷离中醒了过来,可脸却是不由自主地微红了一下,赶忙掩饰地叫了声好,心里头却是情不自禁地一阵荡漾,愣是没搞懂自己今儿个怎会失态如此,要知道这些年来,弘晴可是没少见识各色美女的,不说旁的,光是自家小院子里的美女就不老少,今儿个居然被一小萝莉给迷了眼,心下赫然自是难免。

    “双儿来,给晴贝勒满上一樽酒。”

    这一见弘晴脸色微红,曹寅自是更自得了几分,可也没敢再出言调侃弘晴,而是一招手,将香汗淋漓的曹双儿招到了近前,笑呵呵地吩咐道。

    “是,阿玛。”

    曹双儿乖巧地应了一声,款款地行到了弘晴身旁,伸出素手,轻轻地端起了酒壶,将弘晴面前的酒樽斟满,而后双手捧起,低着头,一派腼腆状地递到了弘晴面前,吴人软语地开口道:“请小王爷满饮一樽。”

    “有劳双儿姑娘了。”

    望着眼前那张羞答答中透着强烈媚意的俊俏小脸,饶是弘晴生性沉稳,也不禁有些个心慌意乱,口中含糊地谢了一声,忙不迭地伸手去接曹双儿手中的酒樽,手指不经意间碰上了曹双儿的芊芊细指,但觉一股细滑感袭来,本就乱的心不由地更是一荡,酒樽轻晃不已,酒水险些就此洒了出来。

    “哎呀。”

    尽管只是手指轻触,可曹双儿却有若触了电一般,心神一恍惚,不由自主地便轻唤了一声,待得回过神来,原本就红着的小脸瞬间涨得如晚霞一般,羞涩难耐之下,一扭腰肢,人已是有若受了惊吓的小鹿般蹿得没了影踪。

    “……”

    曹双儿这么一逃走,弘晴当即就傻了眼,尴尬地捧着酒樽,饮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自有一股子怅然若失之感不由自主地狂涌上心来,一时间还真就有些痴了。

    “小女无状,还请晴贝勒海涵则个。”

    曹寅费尽心机地折腾了如此一番,甚至不惜再次得罪巴锡,为的便是创造出眼前这一幕的效果,当然了,曹寅并非是急着将女儿嫁给弘晴,要的便是让两人有所接触,最好能彼此产生好感,如此一来,曹寅自也就能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位置上——将来三爷要是真的得势,曹家就能抱上条粗腿,若是不能,曹寅也无须真将女儿嫁给弘晴,大不了就当没这么回事也无妨,此际见弘晴反应若此,曹寅自是很有种算计得逞的自得之感,不过么,也没敢表现得太过露骨,也就只是笑着致歉了一句道。

    “无妨,本贝勒有些不胜酒力,就先到此好了。”

    尽管事先就已猜到了曹寅的算计所在,可弘晴还是不免有些不甚痛快,只是他自己也分不清这等不痛快到底是由何而起,这便一口将樽中的酒饮了下去,而后将酒樽往桌面上一搁,摆了下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那好,还请晴贝勒移驾,且到书房用茶可好?”

    弘晴既是不想再喝酒,曹寅自不敢强求,这便赶忙起了身,小意地请示道。

    “也好,曹大人请!”

    弘晴此番下江南乃是奔着盐务去的,目的地是在扬州,至于金陵么,不过是路过而已,自是不能久呆,最多两天便得起行,实是耽搁不起,自是乐得跟曹寅私下谈谈,也好对盐务的现状有个大致的了解,自不会拒绝曹寅的提议,爽快地点头允了下来,站将起来,与曹寅笑谈着走向了不远处的书房,待得到了地头,分宾主坐定之后,自也一众曹府下人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出了房去,只留宾主二人独自奏对。

    “曹大人该是知道的,本贝勒此番领旨出京,为的便是整顿盐务,曹大人既曾先后连任了两任两淮盐运使,想来对盐务之事当不陌生,不知可有甚教我者?”

    弘晴此际心绪不宁,实是没了与曹寅虚与委蛇的兴致,卜一落座,也无甚客套,端起茶碗,细品了一口之后,便即直截了当地切入了主题。

    “不知晴贝勒对盐务一道可知晓多少?”

    一见弘晴面色肃然,曹寅自不敢掉以轻心,沉吟了片刻之后,也没敢胡乱给弘晴出主意,而是谨慎地反问了一句道。

    “略知一二耳,实不敢言熟稔,唔,这么说罢,本贝勒来前也曾调阅过些文碟,只知盐商分窝商、运商、场商、总商四类,尤以总商为最,只是这两淮地面上所有之总商不过四家,场商、窝商次之,也不过三十之数,唯运商却多,足足有六十之巨,个中良莠不齐,非不知内情者难明究竟,曹大人久任盐运使,想必是知晓个中蹊跷的,还请不吝赐教则个。”

    弘晴虽早知盐务一道乃是朝廷税赋之根本,可却甚少去关注,也就是穆宁等人被陷害入狱之后,弘晴才起了了解一下盐务的念头,只是碍于渠道所限,也没能了解得很深入,哪怕是临出发前,以圣旨的名义调出了户部那头的一些文碟,同样没能有太多的所得,此际说将出来,自个儿都不免有些赫然的。

    “晴贝勒说的甚对,盐商固然不过四类而已,个中总商虽重要,却属可控者,也甚少会干出贩运私盐之勾当,无论刘、董、孙、王四大总商为人如何,家财殷实都是不争之事实,又与官场有密切之联系,坐而发财即可,自是不会去冒杀头之危险,此一条,下官倒是可以做保,晴贝勒要查案,大可引这四家为援,至于场商么,只管卖盐,不管其余,参与私盐一事的可能性也不甚高,然,却一准是知情者,晴贝勒若欲知消息,唯有从此处入手,方可知根底;至于窝商么,只管放盐引,靠的是祖辈的恩荫罢了,虽能得巨利,本身却无实力参与私盐勾当,也无甚消息渠道之来源,当可置之不理,唯独运商却须得谨慎对待。”

    曹寅毕竟是干过两任两淮盐运使的老手了,此际说起盐务一事来,还真是头头是道,直听得弘晴连连点头不已。

    “听曹大人这般解说,本贝勒深受启迪啊,然,本贝勒听闻总商者,亦不过是运商中实力最雄厚者,其余运商皆是挂名在总商之下,所行诸事大体上要受总商之节制,若无总商之纵容,下头的运商怕未必敢胡为罢?”

    尽管点头连连,可弘晴显然不甚同意曹寅的见解,只是出于礼貌,并未打断曹寅的话头罢了,直到其说完之后,这才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之所在。

    “这个……,呵呵,晴贝勒所言甚是,只是,只是……”

    曹寅本以为弘晴一向不曾接触过盐务,该是对个中道道无甚所知的,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一下子就点中了盐务的关键点,一时间还真不免有些尴尬不已的,支支吾吾了半晌,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曹大人可是有甚难言之隐么?”

    弘晴可不相信当过了两任两淮盐运使的曹寅会真对盐务的关键点视而不见,这一见其眼神躲闪,心中自难免有些不快,这便微微一皱眉,不甚客气地追问了一句道。

    “也罢,晴贝勒既是一定要问,那下官说便是了,这四大总商中实力最强的便是刘家,其后依次是董、孙、王,其中刘、董两家是姻亲世交,而孙、王两家则一向交好,四大总商之间虽各有地盘,然彼此间之关系却是盘根错节,恩怨难明,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晴贝勒一定要动,后果恐难逆料,故,下官窃以为须得慎之再慎,若为交差故,不妨从运商下手为妥。”

    曹寅虽算不得清官,可也绝不是贪官,实际上,曹寅在江南一地的官声还是很好的,若不然,其轮番当着江宁织造与两淮盐运使这两大肥缺,真要捞银子的话,早就富可敌国了的,也不致于因亏欠了六十万两白银而险些被逼上了绝路,其之所以一上来不说总商之事,并非其与盐商们有瓜葛,而是实实在在地为弘晴着想,唯恐弘晴少年心性之下,会有盲动之虞,万一要是弘晴因盐务一事陷了进去,一者是曹寅的投资计划要受挫,二来么,他也怕没法向老爷子交待,这才会避重就轻地说上一通,可惜弘晴似乎不怎么愿领这等好意,曹寅无奈之下,也只好隐晦地点破了个中之蹊跷,又为弘晴谋划了一条看起来过得去的办差法门——抓小放大!

    “嗯……”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自是一听便知曹寅所言的真意之所在,尽管不甚认同,可也没直接出言反驳,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眼中隐隐有精芒在闪动着,显然内心里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

第255章 盐务之要(二)

    抓小放大的策略若是平常时期,倒也不失为稳妥的整顿之道,弘晴离京之前也不是没考虑过此点,奈何却是行不通,不为别的,只因此番办差乃是一众阿哥们联手挖下的坑,自然不可能让弘晴轻易地过了关去,真要是玩出这么一手瞒天过海的把戏,一准会被众阿哥们群起而攻,真到那时,弘晴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的,正因为此,弘晴早就将这等看似稳妥实则隐患重重的办法否决了去,这会儿哪怕明知曹寅所言乃是出自好意,弘晴也断然不会接受,问题是该如何彻底整顿好盐务,又不致于伤及税赋根本,却令弘晴为之犯愁不已的,没说的,就一个词——投鼠忌器!

    “晴贝勒,请恕下官直言,盐务乃税赋之重地也,若是稍有不慎,后果恐是不堪,一切还须得小心从事方好。”

    尽管弘晴沉吟着不曾表态,可曹寅却是看出了弘晴对抓小放大之策的不以为然,真就怕弘晴莽撞行事之下会吃大亏,忙谨慎地从旁又提醒了一句道。

    “曹大人放心,本贝勒自有分寸,唔,且请曹大人细细说说这四大总商都有甚靠山来着。”

    对于曹寅的好意,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奈何事涉阿哥们的党争,有些话弘晴实是不好与外人分说,也就只能是含糊地吭了一声,便即将话题转了开去。

    “好叫晴贝勒得知,四大总商排第一的便是刘八女,别看其名女像,可实则是个赳赳汉子,早年间本是一普通运商而已,十年间不单成了总商,更坐拥良田无数,乃是扬州府之首富,便是整个两江地面上,能与其并驾齐驱者亦是不多,据闻其根子在朝中,却无人能得知详情;排名第二的董家么,其家主董文涛,乃是世代以盐为业,其祖本是淮南人,后因捐助有功,得了和硕豫亲王多铎的赏识,被指为总商,至今已有三代,与刘八女是姻亲,关系密切,据闻,其与现任两淮盐运使何明福私交甚笃,具体如何,下官也不甚了了;排名第三的孙家本与明相(纳兰明珠)颇有来往,然,自打明珠失势之后,便不曾听闻孙家有甚靠山,或许正因为此,孙家便由排名第一之总商跌到了如今的第三,至于王家么,不瞒晴贝勒,确系与下官乃是姻亲世交,平日里往来也有不少,然,下官确实不曾因私而废公,此一条,下官可以对天盟誓。”

    曹寅确是真心想要与弘晴拉上关系的,分析起四大总商的情形来,并无保留,甚至连其与王家的关系都坦然相告。

    “曹大人不必如此,您对皇玛法之忠心天下人皆知,本贝勒对曹大人之清廉心性又岂有信不过之理,唔,那王家可靠否?”

    弘晴手中虽是握有“尖刀”这么把利器,奈何这把刀还不够锋利,除了京师之外,各处的分舵能力其实有限,这段时日以来,虽是多方打探,可得来的确实之消息并不算多,自是比不得曹寅这等老盐运使的讲解,待得曹寅解说完毕,弘晴心中已是有了个大概的计划,但并未说将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道。

    “若是晴贝勒要用人,下官可即刻去信,王家定会全力配合,至于能派上多大用场,下官却是不敢妄言。”

    曹寅显然对王家很有信心,当即便大包大揽地要请王家为弘晴打下手。

    “如此,那便有劳了。”

    前番菜市口一案时,弘晴其实已跟董、孙、王三家的子弟都有过接触,只是那会儿弘晴的心思都放在了刑部一案上,并未与这三家子弟有太多的联系,仅仅只是宴请过几回,便即打发这帮盐商子弟离京,是时,还真就没想到此番会被众阿哥们联手坑来整顿盐务,临时要用人,自是不便得很,能得曹寅如此隆重推荐王家,弘晴自是乐得姑且先用上一用的。

    “晴贝勒只管放心,下官知道如何做的。”

    曹寅费尽了心机便是为了能攀附上弘晴,此际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哪有不赶紧作出保证的理儿,当即便满口子应承了下来。

    “嗯,曹大人与巴军门可是有甚误会么?”

    盐务一事繁琐得很,自不可能一蹴而就,再说了,曹寅离任也已是多年,尽管有着王家这么个姻亲在,对盐务上的事儿却也不可能知道的太清楚,再问将下来,想来所得也不会太多,既如此,弘晴自也懒得再多费唇舌,这便将话题转了开去。

    “这……”

    一听弘晴提起此事,曹寅的脸色瞬间便是一红,斯斯艾艾地支吾着,却是半晌都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呵,曹大人不必介意,本贝勒也就是随口一问罢了,能说则说,不能说的,就当本贝勒没提过好了。”

    弘晴其实也不是爱八卦之辈,先前之所以问起此事,也就真的只是好奇心使然罢了,其实并不是太在意此事,此际见曹寅满脸的为难状,当即便笑了起来,摆了摆手,示意曹寅可以不说。

    “此事说来话长,嘿,晴贝勒您是知道的,陛下派下官来这两江地面上,确是有过交待,对两江地面上的事儿每隔些时日便须得据实上报,唔,这么说罢,去岁巴军门从京师归来后,便下令重整秦淮河,多设花船,却又征了重税,偏生这两江之地富庶,花船一多,蝇营狗苟之徒还就趋之若鹜,搞得金陵城中一派乌烟瘴气,下官倒是私下劝过巴军门几回,奈何其就是不听,无奈之下,只得据实上报,此实是下官使命所难,当真非是故意为难巴军门,却不曾想陛下闻之大不悦,申诫了巴军门一回,这冤仇可不就结下了。”

    曹寅的老脸虽是涨得个通红,可到了底儿还是将与巴老爷子结怨的经过简单地述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呵,这事儿还真不能怨巴军门,其实这主意却是本贝勒所出,为的也真不是那风花雪月的好看,只是想着能以此填补一下两江地面的亏空,巴老军门是个实在人,若非两江地面的亏空实在太大,想来他也不屑如此行事的,这事儿说来都是误会罢了,回头本贝勒与巴老军门解释一下,能揭过去怕不是好的。”

    一听曹寅说起此事,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概因这馊主意还真就是弘晴出的,当然了,效果显然是不错的,这不,都已是大半年过去了,两江地面上的亏空始终能按着还款合约还着,说起来还真就是烟花之地的功劳,只是骂名却是让巴老爷子给背了去,弘晴自是能体会得到巴老爷子心中的委屈,也有心缓和一下巴曹二人的关系,这便笑着摇了摇头,揭开了巴老军门此举的良苦用心之所在。

    “那就有劳晴贝勒了。”

    听完了弘晴的解释,曹寅当真有些哭笑不得,敢情金陵城中“世风日下”的根子居然是出在弘晴的身上,这真令饱读圣贤书的曹寅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说啥才是了。

    “无妨,小事而已,说开了便好,这样罢,后日本贝勒便要启程赶赴扬州,明日便设个宴,邀您二位一并畅饮上一番,如此可好?”

    该聊的都已是聊得差不多了,旅途劳顿的弘晴也已是疲了,自不想再多深谈,这便起了身,笑着给出了个约定。

    “一切听凭晴贝勒安排,下官别无异议。”

    尽管对弘晴所提出的秦淮河开发一事还是不甚赞同,可曹寅却也不好再多言,毕竟秦淮河之所得乃是用于还两江地面上的巨额亏空,又不是弘晴自己装口袋里去,真要怪,那也只能怪历任两江官员们太不检点,弄出了数百万两银子的亏空,再说了,曹寅原本就不愿意跟巴老爷子闹了生分,弘晴既是愿意当这么个中人,曹寅又怎会有不同意之说。

    “嗯,那就这么定了,曹大人且请留步,本贝勒这就先告辞了。”

    这一见事情已定,弘晴也就不再多啰唣,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即抬脚向书房外行了去,曹寅见状,赶忙跟着出了书房,殷勤无比地将弘晴送到了“凝翠轩”的院门处,方才告辞离去。

    “小王爷,扬州来信了,您请过目。”

    曹寅这么一离开,弘晴忍不住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意一涌将起来,身体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拖着脚便向卧房行了去,只是方才走没几步,就见李敏行匆匆迎了上来,一边从衣袖中取出了封信件,一边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

    弘晴在离京之前,可是专门飞鸽传书通知了“尖刀”的金陵分舵,要求分舵加派人手赶往扬州细查盐务上的事儿,同时也将京中“尖刀帮”的好手拨出大半秘密潜往扬州,以为奇兵之用,这么些安排说起来也只是尽人事而已,弘晴其实并不敢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尖刀”身上,毕竟“尖刀”金陵分舵的实力还很弱小,实难以派上太大的用场,却没想到派去的人居然如此快便有了回音,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接过了信函,飞快地撕开封口,从内里取出了封密信,只一看,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紧锁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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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