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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1章 血染的大洋(一)

    “各自坚守岗位,死战,死战!”

    “威臣号”巨大的船身突然连着猛震了两下,显然是有冲锋的倭国战舰已靠上了“威臣号”的船舷,一念及此,何明当即便急了,一边持刀向震动传来的左侧船舷处冲去,一边放声高呼着。

    “死战,死战!”

    已然被倭国战舰团团围困住的大清将士们自是清楚此战的结果已是凶多吉少,没旁的,就一个词——远水解不了近渴,真等到己方主力舰队腾出了手来,“威臣号”十有**已是沦陷了的,纵使如此,面对着几乎是必死之局的众将士们也无半点的惧意,纷纷扬起手中的各式兵刃,放声嘶吼了起来,一股子悲壮之气就此骤然大起了。

    “呯、呯、呯……”

    何明方才刚领着亲卫队从舰桥飞奔下来,还没来得急赶到左舷处,枪声便已大起了,但见十数名把守在左舷处的陆战队官兵已是举枪朝着船下乱枪扫射,步枪打完之后,甚至顾不得装填,抄起左轮手枪又是一通的乱射,而倭国战船上的倭兵们则以弓弩还以颜色,双方比拼的结果自然是倭国一方吃了大亏,被乱枪打死了数十人,而清军不过仅有两人中了箭,一人不幸身陨落下了海面,另一人则是肩头中了一箭,暂时失去了战力。

    “嗖嗖嗖……”

    清军陆战队的火力是凶悍,奈何防守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些,加之装填子弹也须要时间,几个回合的对拼下来,尽管杀死了不少倭国士兵,却难以阻挡住两艘倭国战舰上众多士兵的轮流冲击,子弹不多会便已是消耗了个干净,没了阻拦的倭国士兵再次蜂拥而上,纷纷抛出钩绳,勾搭住了“威臣号”的船舷,有若蚂蚁般地向上攀爬不已。

    左舷告急,右舷也告急,何明所率的亲卫队只能成为救火队员,四下奔波地支援着防御越来越艰难的各处,奈何人力终究有穷时,随着船首处的海面上一阵欢呼声响起,终于有数名倭奴口衔着武士刀翻上了“威臣号”的船甲板,战事至此,对于“威臣号”众将士来说,已是到了最危殆的时刻!

    “何将军,倭奴登上‘威臣号’了!”

    东南战场的另一侧,“镇海号”已然依仗着巨大的船身,强行挤破了倭国水师的阻截,与“威远号”并在了一起,成一字排列,彼此配合着以舰炮轰赶围在四周游曳不止的倭国战船,尽管一时无忧,奈何多处中弹的“威远号”前后两桅杆皆已被击损,速度无法提起,自也就难以跟随“镇海号”一并杀出重围,只能是勉力支撑着,等候己方援军的赶到,激战正酣中,却听“镇远号”主桅杆上的瞭望哨突然高声惊呼了起来。

    “该死!别管‘威臣号’,各就各位,防御!”

    听得响动不对,何麟赶忙转头向“威臣号”所在之处望了过去,入眼便见十数艘倭国战船已是尽皆靠在了“威臣号”的两侧船舷上,一队队倭国士兵正沿着钩绳向“威臣号”上攀爬,心不由地便是一颤,概因指挥“威臣号”的可是其嫡亲的弟弟何明,似这般险境之下,何明生还的可能性已是极低,何麟真恨不得赶紧提兵冲过去救援的,奈何想归想,做却是无法这么去做,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跺脚骂了一声,不再去理会被围攻的“威臣号”,而是转而专注指挥“镇海号”与“威远号”的联合防御。

    “命令:伊藤正义即刻率本部战船出击,迟滞支那增援舰队,务必为主力舰队争取出足够的时间,另,其余各舰即刻发动强袭,不计代价,务求分割敌两舰之联系。”

    尽管清军先锋舰队已是拼力向前了,可到底还是没能抢在倭国主力舰队之前抵达东南战场,此际离着战场所在地还有两里之遥,而率部赶到了战场的坂田横三却并未全力投入攻击,而是下令手下大将伊藤正义率三分之一的舰队出击,去迟滞大清先锋舰队,而他自己则指挥着主力舰队的一百五十余艘战舰投入了对“镇海号”与“威远号”的强攻,至此,战况对清军第一分舰队来说,已是进一步恶化,能不能坚持到己方先锋舰队的来援还真难说得很。

    “各舰听令,给老子冲,有敢挡道的,尽皆撞沉!”

    紧赶慢赶之下,还是没能抢到先机,王长庚已是急红了眼,再一看倭国主力舰队分出了一支六十余艘战舰的小分队来阻截己部,顿时大怒,嘶吼着便下了死命令。

    “开炮,开炮!”

    伊藤正义率部刚绕过战船,就见清军舰队已是高速杀来,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调整了一下己方之阵型,摆出正面决战之架势,迎着清军先锋舰队便冲了过去,待得双方距离两百步左右之际,又是伊藤正义率先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轰、轰、轰……”

    倭国这六十余艘战舰中大型战船并不多,只有十三艘,其余皆为中型战船,能射击的火炮加起来却是不少,足足有七十六门之多,一通子乱轰之下,气势当真不小,只不过效果却是不敢恭维,命中率极低不说,威力也令人难堪,一共也就只有四枚炮弹命中了急冲而来的大清战舰,其中“镇远号”中了两弹,“威宁号”与“威法号”各中一弹,至于战果么,也就只有“威宁号”前甲板上一名倒霉的水手被弹跳而起的炮弹砸中,不幸罹难,除此之外,再无甚影响,甚至不曾令中弹的清军战舰有所减速。

    “各舰不许射击,全力向前!”

    大清先锋舰队的四艘战舰此际皆是舰首面对着倭国舰队,只有四门舰首炮能开火,尽管都是重炮,可在这等高速行驶之际,命中率自是无处谈起,反倒会因后坐力的因素,令战舰前冲之速度下降,这等赔本买卖,王长庚自是不肯去做,这便咬着牙,嘶吼着下了令。

    “散开,从侧翼攻击敌舰队!”

    这一见大清先锋舰队丝毫不顾己方的炮击,高速冲了过来,伊藤正义可就有些着慌了,没旁的,双方战舰的体型实在是相差太大了些,真要是迎面对撞上了,倭国战船除了沉没之外,断不会有旁的下场,伊藤正义显然不愿拿手下战船去平白送死,这便高声下达了避让之命令。

    倘若伊藤正义真不顾一切地拿倭国战船去硬挡大清先锋舰队的冲击的话,尽管损失会很大,可绝对能凭着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迟滞住清军舰队的前冲速度,一旦如此,尽管伊藤正义的舰队或许会消耗殆尽,却绝对能达成坂田横三的指令,从而为倭国主力舰队歼灭大清第一分舰队创造出有利之战机,甚或可令大清先锋舰队也深陷被围攻之窘境,可惜伊藤正义舍不得这等巨大的牺牲,到底还是做出了个错误至极的决定。

    “冲,别管那些零星敌舰,给老子全速杀进战场!”

    王长庚担心的只是伊藤正义会跟自己玩命死磕到底,却绝对欢迎其所为的侧翼攻击,没旁的,清军战舰侧舷可是布满了重炮,尽管高速行驶中命中率难以保证,可却足够阻截住倭国舰队的接舷,再说了,就倭国水师那么些威力不大的舰炮,除非是抵近射击,否则的话,对清军战舰的破坏力实在有限得很,王长庚自是懒得加以理会,驱策着手下舰队高速穿过了伊藤正义让出来的通道,直插乱战一团的战场核心。

    “轰、轰、轰……”

    大清先锋舰队一冲抵伊藤正义所部让出来的正面通道之际,倭国拦截舰队倒是按着伊藤正义的指令,拼命地开炮射击,试图迟滞清军舰队的突破,炮弹倒是打出去了不少,也算是取得了一定的战果——大清先锋舰队最外侧的“威宁号”与“威法号”接连中弹,两舰各有十数名水手死伤,另有数个炮舱口中了弹,重炮被毁坏了数门,炮手也死了几个,可对于清军战舰的总体实力来说,却并无太大的影响,反倒是被清军先锋舰队趁势突进了东南战场。

    “八嘎,伊藤这个蠢货是怎么搞的,居然这么快就让支那人的援兵冲了过来,该死的笨蛋!”

    东南战场核心处,坂田横三正在指挥手下众多战船围攻“镇海号”与“威远号”,却万万没想到清军先锋舰队前后脚也跟着冲进了战场,此际要想再作出战术调整已是来不及了,不由地便是一阵大怒,毫无风度地便跺脚大骂了起来。

    “各舰自由射击,给老子狠狠地打!”

    一冲进了核心战场,王长庚可就不再客气了,用力地一挥手,高声下达了开火之令,刹那间,沉默许久的重炮又开始了轰鸣,四艘大清战舰就有若四只闯进了绵羊群里的恶狼一般,打得措手不及的倭国舰队好一阵的大乱,只一轮的炮击下来,就足足有三十余艘倭国战舰中弹,瞬间战沉的倭国战船便多达二十艘,余者也是重伤之下场,没旁的,只因此际倭国战舰都挤在了一块,离着清军先锋舰队又近,压根儿就无需用心去瞄,当真是一打一个准……

第482章 血染的大洋(二)

    “传令何将军,‘镇海’、‘威远’二舰立刻转向,随我舰队组成战列线,准备接应‘威臣号’。”

    大清以弓马立国,对水师素来不甚重视,尤其是收复了台湾之外,水师更是屡遭裁撤,纵使保留下来的水师部队官阶也偏低,此番东征之际,虽经弘晴与老十三多方争取,却也难有大的改进,这支强大的舰队所有军官的官阶都低,分舰队的统领也不过才游击将军而已,至于各舰之舰长,仅仅只是千总之衔,各分舰队之间也缺乏指挥序列的编定,平时也就罢了,真到乱战之时,指挥权的归属上就极容易出问题,正如此际,王长庚当仁不让地要接手作战指挥权,命令都已发出,可“镇海号”的反应却是偏慢了些,何麟很明显地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方才勉强接受了王长庚的指令,开始率“镇海号”与“威远号”调头转向。

    “冲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拦住敌舰的突围!”

    何麟这么一个迟疑,破绽当即便露了出来,只不过看出问题的不是正因伊藤正义的胆怯与无能而暴跳如雷的坂田横三,而是正指挥己方舰队与“镇海号”、“威远号”混战一气的本田恒隆,战机稍纵即逝,也不等坂田横三有所表示,本田恒隆便已是不管不顾地下了死命令,冒着清军的炮火,率部发动了决死的冲锋,哪怕一路上被击沉了数艘战舰,又被“镇海号”那庞大的舰身撞沉了两艘,可终于是拼死靠上了“威远号”的船舷,成功地拖住了清军第一分舰队的突围行动。

    “干得漂亮,中军所有战船听令,即刻拦阻来援敌军,给我挡住了!”

    坂田横三虽素来不怎么喜欢出身低微的本田恒隆,可对其的能力还是欣赏的,此际一见本田恒隆成功地抓住了清军第一分舰队的迟疑之战机,顿时大喜过望,嘶吼连连地下令其中军各战船蜂拥而上,拼死阻截清军先锋舰队的救援行动。

    “该死,给我狠狠地打!冲进去!”

    这一见“镇海号”与“威远号”因战术动作不坚决而被敌舰队缠住了手脚,顿时便是一阵大怒,再一看敌军百余艘战舰已是急冲而来,显见是打算拼死拦阻己方的救援行动,纵怒也没辙,只能是喝令先锋舰队一边全力开火,拦阻周边蜂拥而上的倭国战船,一边全力向前冲,以图跟第一分舰队的两艘战舰汇合在一起。

    大清先锋舰队的四艘战舰成一字排开,尽管在乱战之中,可还是将战列线保持得极好,炮火的优势自是发挥到了极致,彼此配合之下,一轮轮的炮击可谓是凶悍已极,所有胆敢从侧翼冲将过来的倭国战船无不被击沉击伤,虽深陷重围,却自保无虞,可在正面上就无能为力了,没旁的,纵使是打头的“镇远号”这么艘庞然巨舰,也只有一门舰首炮可用,炮火自不可能做到连续不绝,尽管靠着庞大舰身的优势,接连撞沉了三艘倭国战船,可自身的速度却是在接连的撞击中不可遏制地慢了下来,再难有先前那等一往无前之冲击力,被迫边打边向前缓慢行驶,短时间里,实难与隔着近一里的第一分舰队两艘战舰汇合在一起,至此,乱战之势已成。

    倭国舰队的战术其实并无甚稀奇可言,左右不过就是当年郑成功收复台湾时所采用的短兵相接之战法,当初的荷兰人舰队同样是船坚炮利,可一旦被拖入乱战之中,自身的炮火优势就难以体现出来,乱战之中,兵力不足的劣势反倒是被无限放大,最终落得个惨败之下场,而今,清军东南战场上同样面临着这等麻烦之局面,三处战场上,也就阵型保持良好的王长庚所部还能占据一定的上风,而“镇海号”与“威远号”则已是被倭国战船压制得动弹不得,“威远号”甚至已被迫陷入了接舷战的困境之中,至于“威臣号”么,如今只剩下何明所率领的几十名官兵还在坚持着鏖战,只是甲板早已沦陷,眼下正在船舱里依靠地利之优势艰难地防御着倭国士兵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不出意外的话,全舰沦陷已是迟早之事了的。

    援兵,援兵!此时此刻的清军两支分舰队都已陷入了乱战之中,尽管都在拼死厮杀,可光依靠自身的力量,已是不足以摆脱困境,需要的就是援兵,哪怕只有一支分舰队的到来,也足以改变眼下这等被动防御之局面,只是援兵何在?答案是在北方——消灭了小野申二所部残敌的大清主力战舰终于腾出了手来,全舰队十五艘战舰一分为二,呈两列纵队,相隔四百步之距,有若两把利刃般从北方乘风直下,瞬间便有若刀切牛油般地冲进了战场之中,两支舰队相互配合之下,炮火连绵不断,遮天蔽日般地炸得倭国舰队鬼哭狼嚎不已,只一瞬间,便已改变了战场态势。

    “唉……,撤向滨松港!”

    眼瞅着战局已是无法挽回,本田恒隆痛苦地长叹了一声,一跺脚,不管其余各部,直截了当地下了撤退令,心中却满是不甘之意味,没旁的,只要清军主力舰队再迟来一刻钟,他便可拿下“威臣号”与“威远号”,甚至可以将“镇海号”拖入接舷战中,其余各船则可腾出手来,将大清先锋舰队也逼入残酷的接舷战,如此一来,就算是清军主力舰队赶到,投鼠忌器之下,也断然无法全力发挥炮火之优势,不得不与倭国水师乱战一场,真若如此,双方之间的胜负如何可就难说了的,可惜啊,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败局已定之下,本田恒隆并不打算与己方主力舰队共存亡,率领着手下残存的六十余艘战船不管正在激战中的各部,甚至不曾理会正在清军战舰上厮杀的己方士兵,向着西面海域便狂逃了去。

    “八嘎,本田恒隆,你这个混蛋,竟敢临阵脱逃,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清军主力舰队一赶到,坂田横三便已知己方恐难逃一败,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就此认输,而是想着尽可能地重创大清舰队,哪怕拼尽了整个江户水师,也在所不惜,没旁的,只因他很清楚大清舰队乃是远征而来,打没了一艘就少一艘,断无处可补充,只要能多多击沉击伤大清战舰,就可以大大缓解己方防守之压力,这等想法无疑是果决的,可惜还没等他下令呢,本田恒隆就已率部溜走了,毫无疑问,本田恒隆所部这么一逃,其余倭国战舰也就此没了战心与士气,坂田横三的作战计划也就没了实现之可能,自是由不得坂田横三不为之恼火异常的。

    “坂田大人,我军战不利,还是先撤罢?”

    眼瞅着坂田横三光顾着发脾气,却并无撤军之意,其边上站着的一名旗本可就憋不住了,赶忙从旁建议了一句道。

    “八嘎!全军死战,有敢言撤者,就是这么个下场,战,战,战!”

    那名旗本话音刚落,坂田横三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武士刀,用力一劈,已将那名旗本的头颅斩下,而后手握着鲜血淋漓的武士刀,发出了死战的命令,很显然,坂田横三是铁了心要以身殉国了的。

    战?拿什么来战?尽管坂田横三的死命令已下,大部分倭国战船也依令死战到底,甚至不惜发动凶狠的自杀性突击,可在大清主力舰队强大的火力输出面前,所有的抗争都显得是那么的无力,胆敢发动冲锋的倭国战船都有若是投火的飞蛾,除了被击沉之外,却是没法奈何得了清军的强大冲击。

    这一战从巳时末牌双方前锋舰队接战开始,一直打到了申时一刻,两个多时辰的鏖战下来,清军以“威臣号”、“威远号”两艘战舰重伤之代价,一举击溃了江户水师,除了本田恒隆所部见机得快,得以顺利逃走之外,余部只有零星十数艘战船逃出了生天,主力被清军尽歼,甚至连水师统领坂田横三都没能逃过一劫,随其旗舰一道被击沉大海,至此,在倭国威名赫赫的江户水师作为一个整体,已是不复存在!

    “胜利喽!”

    “我们赢了!”

    “杀光倭狗!”

    ……

    申时正牌,乌云已然散尽,夕阳将海面渲染得若血般的通红,随着最后一艘倭国战船被击沉,隆隆的炮声终于消停了下来,血色的海面上先是一派死寂,可不多会清军官兵们的欢呼声便已是骤然大起了。

    “全舰队都有了,向北进发,拿下江户!”

    旗舰“镇武号”高大的舰桥上,孙明绪面无表情地屹立着,任由手下将士们将胜利的喜悦宣泄了个够,待得欢呼声稍停之际,这才一挥手,语调轻松地下达了指令,旋即便见清军舰队开始了整队,护卫着重伤的“威远号”与“威臣号”缓缓地向江户湾方向进发……

第483章 德川吉宗的应变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十八日酉时三刻,夜幕早已落下,稀稀落落的雪依旧下个不停,虽不甚大,却烦人得紧,时不时地在帐篷顶上敲打出扑索索的声响,这令原本就颇有些心烦的德川吉宗自不免更烦上了几分,然则身为十数万大军之统帅,就算心中再烦躁,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是耐着性子地端坐在中军大帐中,端着本书,假作认真研读之模样。

    出兵已是五天了,进展看起来似乎一切顺遂,再有三日的行程,也就该到京都城下了,一路上风平浪静,无甚阻碍,而各藩大名纷纷来归,军力已从江户出发时的九万兵力增加到了如今的十三万之众,军心士气也鼎盛得很,真看不出有甚问题可言,然则德川吉宗却总觉得不对味,可要他说出有哪儿不对么,却还真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因为此,德川吉宗才会颇觉烦躁,没旁的,纯粹就是为将者的直觉!

    “禀将军,江户水师旗本本田恒隆从滨松派来了紧急信使。”

    就在德川吉宗心神不宁之际,却见大帐的门帘一动,太刀持小姓(倭国官名,相当于大清军制中的中军官)平岩晃石已是大步从帐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几子前,一躬身,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平岩晃石如此说法,德川吉宗不由地便是一愣,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已是不可遏制地打心底里狂涌了上来,没旁的,按原定之作战计划,此际江户水师应该还在赶往大阪湾的路上,不太可能出现在滨松港,再者,就算水师有事,那也该是由老中坂田横三来禀报,怎么也轮不到本田恒隆这个旗本来奏事,毫无疑问,江户水师一定是出事了,只是出甚状况,却尚未得知罢了,一念及此,德川吉宗的眉头立马便皱紧了起来,不过么,也并未犹豫太久,面沉如水地便吭了一声道:“宣!”

    “哈伊!”

    德川吉宗既是如此吩咐了,平岩晃石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大帐,不多会,便见帐外一人满头大汗地抢了进来。

    “小人水师后军旗本本田恒隆座下使番鸠尾三郎叩见将军大人。”

    来人一抢到了几子前,立马便是一个恭谨的大礼,自报了家门。

    “嗯,你家旗本可有甚事要禀么?”

    尽管心中的不安一阵强过一阵,可德川吉宗却是不曾带到脸上来,面对着那名使番的大礼参拜,也就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一派从容淡定状地发问道。

    “禀将军,我江户水师昨日午前在远州滩海域遇支那人主力舰队,酣战半日,不敌,坂田大人与舰队主力尽皆玉碎,本田旗本率残部退守滨松港,派小人前来禀明将军,支那人主力舰队之目标恐是我江户城,还请将军务要小心敌袭。”

    倭军使番在传递消息时,从来不用书信之方式,而是口口相传,怕的便是信函有落入敌手之可能,但凡能担当使番的,都是死士一类的人物,这名前来报信的使番也属此类,并不曾出示甚书函,仅仅只是复述了一下本田恒隆的原话。

    “哦?竟有此事?你家旗本可还有甚要说的么,嗯?”

    尽管心中对噩耗已是早有预计,可真听得江户水师全军覆灭之消息,德川吉宗还是免不了面色一白,可很快便已是回过了神来,不动声色地接着往下追问道。

    “回将军的话,本田大人还有交待,说是支那人的火炮极为犀利,射程远达两百丈之上,光凭三浦炮台与博索炮台,恐难阻止支那舰队杀进江户湾,一旦如此,江户城恐难有一战之力,提请将军务必小心。”

    一听德川吉宗这般问法,那名使番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将本田恒隆最后的交待也复述了出来。

    “嗯,知道了,下去罢。”

    德川吉宗没再多问,面色如常地挥了下手,便将那名使番屏退了开去,自己却是霍然而起,眉头微皱地在中军大帐中来回地踱着步,良久不发一言。

    “将军大人,我军将士之家眷尽在江户,倘若江户有失,那后果恐将不堪,属下以为不若,不若……”

    眼瞅着德川吉宗半晌无言,站在一旁的平岩晃石顿时便沉不住气了,这便鼓起勇气进言了一番,只是话音越说越弱,到了末了,已是呐呐地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来不及了!本田恒隆说得对,支那人的舰队此际也差不多该到江户湾了,我军就算即刻回师,也无法保住江户城,只会自乱阵脚而已。”

    德川吉宗痛苦地摇了摇头,给出了个极不乐观的判断。

    “那……,将军,可要属下去封了那使番的口?”

    一听德川吉宗这般说法,平岩晃石的脸色瞬间便已是难看到了极点,可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自不免担心消息一旦走漏,会对全军之士气造成致命的打击,这便牙关一咬,阴森森地提议了一句道。

    “没用的,军中并不止我江户的兵,远江、骏河的兵也有不少,终归不能全都杀个精光罢,此消息封是封不住了的。”

    若是能封口的话,德川吉宗自是很乐意这么做了去,实际上,他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可惜办不到。

    “啊,这,这……”

    德川吉宗此言一出,平岩晃石当即便傻了眼,一想到消息传遍全军之后,己方之军心注定难逃崩溃之局面,面色瞬间便已是煞白一片。

    “去,击鼓聚将!”

    德川吉宗显然是已有了决断,并未再与平岩晃石多言,而是面色肃然地喝令了一嗓子。

    “哈伊!”

    德川吉宗这么一下令,平岩晃石心中虽还是忧心不已,却不敢有甚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中军大帐,不多会,便听帐外鼓声震天而响,原本尚算安静的大营瞬间便沸腾了起来,各部大名、主将等全都撒腿向中军大帐狂奔而去。

    鼓响三通之后,所有够资格到大帐议事的将领都已赶到,排在最前头的是四名老中,分别是德川一行、水野忠之、阿部正乔、久世重之,接下来便是四名若年寄(幕府官名,地位仅次于老中,乃是诸多武将旗本以及御家人的统领),分别是大久保康健、松平胜勇、内藤长弓、本多广明,再次之又是西乡明一、户田正雄等八名侍大将,至于那些个各藩大名么,就只能排在了帐外。

    “诸君,如此晚了,还请诸君前来,是有一事要宣布,据查,支那人的舰队主力已出海,此际正在向江户城赶去,我江户水师与战不利,已全军玉碎!”

    鼓声一停,诸将已是齐至,德川吉宗没甚寒暄之言,也无甚文过饰非的隐瞒,直截了当地便将己方所处的不利之形势道了出来。

    “嗡……”

    德川吉宗此言一出,诸将们顿时便哄乱了起来,没旁的,江户城乃是幕府的根基之所在,真要有所闪失,己方十几万大军的后路就将被截断,而前方又有清军围困京都,己方显然已是处在了进退两难之危局之中,似此等困境别说遇到,便是想想都令人头疼不已的。

    “诸君不必惊慌,支那人此举不过是要乱我军心罢了,其主力尚在京都城下,去江户的不过只是水师而已,纵使船坚炮利,可惜无地面之师配合,却也难奈我江户何,且,本将军已下令德川正雄紧守江户,当可挡得支那人半月以上,若我军能破京都城下之敌,此战便是我军大胜之局也,诸君当各自用命,此一战,我军已是毫无退路可言,唯有奋勇向前,置之死地而后生,诸君可敢随本将军一战否?”

    德川吉宗并未理会众人的惊慌,面色沉稳地一压手,示意众人安静,而后一派淡定从容地分析了一番,末了更是煽情地断喝了一嗓子,极尽鼓舞之能事。

    “战!战!战!”

    德川吉宗这么番话一出,德川一行已是率先抽出了腰间的武士刀,高高地扬起,斜指帐篷顶端,放声高呼了起来。

    “战!战!战!”

    有了德川一行的带头,诸将们的热血当即也沸腾了起来,纷纷抽出武士刀,齐声呼喝了起来,原本因慌乱而低落的士气顿时便高涨到了个巅峰。

    “好,本将军便与尔等一并死战到底,与支那人势不两立,诸君听令:尔等各自回营,将此消息通告各部,并表明本将军不惜死战之决心,望我十数万将士上下一心,剿灭支那人,还我东瀛之安宁!”

    德川吉宗同样抽出了腰间的武士刀,高高地扬起,一派豪迈状地下了令。

    “哈伊!”

    德川吉宗既已下了令,诸将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躬身应了诺,一个个精神抖擞地便回归了各部,按着德川吉宗的指示,将死战之决心传达到了全军,一时间,本因着流言而微乱的军心不单就此稳定了下来,更多了股与敌俱亡的悲壮之气概……

第484章 大战之序章

    宇治,京都周边的一座小城,也是从奈良通往京都的要道,城外有河,名为宇治川,时值隆冬,河水枯竭,不甚宽的河面上早已冻得结实,人马自可通行无碍,往年间,每逢此等时分,便有不少的商贾满载各色货物,从关东经此地往京都等地而去,可眼下正值战乱,此地早已是人烟稀少,沿河两岸一派的死寂与萧条,唯有宇治川东岸处有着一小队骑兵在缓慢策马而行着,看衣着,赫然是一队清军骑哨,人不多,也就仅仅只是一支十人小队而已,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把总,顶盔下是一张英挺的脸庞,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这人正是张淼。

    张淼,诚亲王府侍卫出身,山东济州人氏,本是李敏行的徒弟,后随李敏行一道进了诚亲王府,随侍弘晴七年,去岁刚外放了新军把总,因极擅骑术,得以入了骑营为官,今儿个乃是常规巡视,并无甚紧要之任务,正因为此,张淼其实放松得很,领着一众手下沿河行了一段,便即率部向奈良方向哨探前行,一路说笑无忌,倒也轻松爽利得很。

    都是年轻人,能谈的事儿说穿了就两样,一是眼下的战事,这个么,倒是没啥好说的,谁也不清楚接下来的战究竟会打成何等模样,也就只能是胡乱猜测一气罢了,至于第二呢,自然就是女人了,尤其是东瀛女人,左右营里并不禁止玩东瀛女人,只要不带回营中,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一众官兵们都是血气方刚之辈,在海上又憋了两个来月,一旦放开了,自是都耍得欢快,这会儿说将起来,自也就一个比一个得意,就差没将自个儿吹成一夜七次郎了。

    “淼哥快看,左前方有骑兵!”

    一众人等正自嘻嘻哈哈地谈笑无忌间,却听一名骑兵突然手指着左前方,高声惊呼了起来。

    “是倭狗,准备战斗!”

    张淼的眼神好,顺着那名骑兵的手势望将过去,立马便看出了疾驰而来的一队骑兵乃是倭国的骑哨,看规模也不过就是三十人上下,应当是哨探小队,面色立马便是一沉,一扬手,发出了警讯。

    “是支那人,儿郎们,上,杀光他们!”

    就在张淼等人发现了倭国哨探骑兵小队的同时,疾驰而来的倭国哨探们也看到了正策马缓行着的清军骑兵小队,这一见己方的兵力是清军的三倍,为首的那名倭国武士眼中立马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大吼了一声,率部便嗷嗷直叫地向清军骑兵小队冲杀了过去。

    “举枪,瞄准,开火!”

    大清素来以弓马立国,最重视的便是骑军的建设,此番东征之际,虽限于运载能力的问题,所携带来的骑兵并不算多,可装备却是精良得很,人手一支骑枪,一支左轮手枪,子弹带末端的弹囊处还插有长柄手榴弹五枚,另配有精钢打造的马刀一柄,身穿轻甲,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毫无疑问,有着如此多先进武器之助力,张淼自是不怎么将人多势众的对手放在眼中,一边喝令手下摆开一字横阵,一边冷冷地观察着倭国骑兵的一举一动,待得倭国骑兵小队已冲到了离己方不足百步的距离上之际,张淼方才不慌不忙地下达了作战命令。

    “呯、呯、呯……”

    能随军远征的大清骑兵可都是全骑军两千多人里挑出来的精锐,个顶个的好手,年余的训练下来,按操典行事早已是深入了骨子里去了,饶是一众倭国骑兵嘶吼得凶悍无比,众官兵们也不为所动,随着张淼的指令,娴熟无比地举枪射击,瞬间便将冲在最前方的倭国骑兵射倒了五人,登时便令倭国骑兵小队的冲锋势头为之一窒。

    “不要乱,冲,接着冲,杀上去!”

    倭国骑兵指挥官是个络腮胡的壮汉,名叫西村寿行,乃是老中德川一行手下的马回众(倭国官名),自是曾听闻过清军火器的犀利,可听说过归听说过,真到遇上了,还是不免大吃了一惊,但却不想就此退缩,反倒是更想将张淼一行拿下,以获取那些威力巨大的火器,这便一扬刀,高呼了一声,将身子紧紧地贴在马背上,呼啸着继续向前狂冲不止。

    “收枪,出刀,跟我来,冲!”

    眼瞅着倭国骑兵还在拼力前冲,张淼可就火了,一把抽出腰间悬挂着的马刀,高呼了一声,一抖马缰绳,率先发动了反冲锋。

    “杀!”

    “杀!”

    ……

    双方都是久经训练的骑兵,骑术自然都不错,短短八十余步的距离也就是一闪而过罢了,瞬息间,两支骑兵小队便有若两支利刃般地撞击在了一起,马刀与武士刀劈砍连连,人吼马嘶间,鲜血飞溅,仅仅一个照面的对冲下来,倭国骑兵已被接连劈杀了六人,而反观兵力处于劣势的清军骑兵却仅有一人战死当场,毫无疑问,彼此间的技战术能力有着不小的差距在。

    “八嘎,都拿出勇气来,不要丢了我们江户军的脸,给我冲!”

    西村寿行身为马回众,战力自是相当的不俗,先前就是他斩杀了一名清军骑兵,可一见己方在握有绝对兵力优势的情况下,居然在对冲中战死了六人,登时便怒了,挥舞着手中带血的武士刀,怒吼连连地再次率部发起了冲锋。

    “狗东西,还敢来,弟兄们,跟上,杀光这帮倭狗!”

    这一见西村寿行还敢杀来,张淼可就怒了,一扬马刀,冲着西村寿行便冲杀了过去,一众清军骑兵见状,自是都不甘落后,纷纷嘶吼着跟在了张淼的身后,于行进间,动作娴熟地组成了个三角突击阵,气势如虹般地便朝倭国骑兵小队冲杀了过去。

    “杀!”

    “死!”

    ……

    正如西村寿行盯上了张淼这个清军指挥官一般,张淼也盯上了西村寿行,此番冲锋中,二人可是锣对锣,鼓对鼓地撞在了一起,就在两马即将交错之际,二人几乎同时放声大吼,双刀同时挥击而出。

    “噗嗤!”

    西村寿行一向以出刀快而闻名,一刀劈出,当真疾若闪电,直接冲着张淼的脖颈便去了,可却万万没想到张淼在出刀的同时,腰突然一躬,西村寿行的刀贴着张淼的顶盔便滑了过去,还没等他做出应变,张淼的刀已是毫不客气地从其脖子处一掠而过,但听一声闷响过后,西村寿行的脑袋当即便滚落了马下,鲜血有若喷泉般从断茬处狂喷而出,直冲上了丈许高,而后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其无头的尸身接连晃动了数下之后,这才不甘地跌倒在了尘埃之中。

    “追上去,杀光这帮蟊贼!”

    双方第二次对冲下来,清军只有两人受了伤,一人手臂处被刀锋的末端划了一下,血如泉涌,另一人则是脸上被刀锋拉出了个口子,都算不得重伤,而倭国骑军则再次吃了大亏,不单西村寿行这个主官战死,更有四名骑士倒在了清军的刀锋之下,余者见状,再无一丝战心可言,哪还敢回头找清军再战,头也不回地便沿着来路狂逃了去,一见及此,张淼如何肯依,呼啸了一声,率部便紧追了上去。

    “撤,快撤!”

    宇治属于山区与关西平原之间的交界处,地势相对平坦,可还是有着不少的低矮丘陵,只不过这些丘陵的高度极低,坡度也小,对于骑兵来说,几乎无甚阻碍,双方这一逃一追之下,便是数里之地,骑术精良的大清骑兵全力发动之下,速度自是比倭国骑兵要快出了一筹,哪怕起步较慢,也很快便已是追了个首尾相连,堪堪就要赶上倭国骑兵之际,却不曾想刚冲上一座低矮的小山包,便见无数大军正在高速行军而来,张淼被吓了一大跳之余,自是不敢再去追击那些亡命狂飙的倭国骑兵,紧赶着一拧马首,率部便向来路狂奔不已。

    “八嘎,给我上,不得放走一人!”

    急行军而来的正是德川一行所率领的三万先锋大军,这一见自己手下的侦查骑兵小队居然被清军追杀得如此之惨,德川一行当即便怒了,一挥手,高声下了令,旋即便见数百名倭国骑兵蜂拥而出,有若潮水般地向张淼等人追杀了过去。

    “将军,东岸有情况!”

    宇治城的城门楼内,远征军副将秋山正悠闲地躺在一张摇椅上,双目微闭地哼着小曲,正自乐呵间,冷不丁却见一名哨兵有若旋风般地闯了进来,高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一听此言,秋山自是不敢大意了去,忙不迭地挺身而起,顾不得多问,疾步便冲到了城碟处,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朝着烟尘起处只一看,面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吹号,全军进入紧急战备!”

    秋山是前日率部攻下的宇治城,昨日又连夜抢修了各种战备设施,本以为能好生休整上两日的,却没想到倭国大军如此快便赶到了,心头自不免有些发沉,但却不敢稍有迁延,赶忙一挥手,高声下达了作战命令。

    “呜,呜呜,呜呜呜……”

    秋山的将令一下,自有传令兵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号角,随着凄厉的号角声响起,正在城中休整的清军各部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纷纷持枪在手,如飞一般地从各处军营冲了出来,整队一毕,鱼贯着便出了城门,向宇治川西岸的预设阵地赶了去……

第485章 烽火连天(一)

    “敌袭,敌袭!”

    张淼一边飞奔着,一边拼尽全力地嘶吼着,英挺的脸上满是惶急之色,只不过他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生命安全,而是担心宇治城的己方部队会遭到致命的重创,没旁的,只因倭国大军到得实在太快了些,而今城中的部队尚在休整中,万一要是被倭国骑兵抢占了要地,那后果当真不堪得很,若是可能,张淼自是不吝调转马头与敌一拼的,可惜连同他自己在内,拢共也就只有九骑,就算再精锐,也不可能是数百倭国骑兵的对手,战?不过是徒劳牺牲而已,再无丝毫的用处,眼下他所能做的只有放声嘶吼,就指望着己方的岗哨能有所察觉。

    “奶奶个熊的,张淼这混球,逃个命都能整得个惊天动地的,呸,晦气,看啥看,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机枪手,准备!”

    宇治川一线阵地上,刚率部赶到战位上的千总塔山隔着大老远就听见张淼在边逃边吼,不由地便笑骂了一声,没旁的,塔山虽是十三爷的门下,可与张淼却是极为投缘,早在去岁新军训练之际便已是混得烂熟,当然了,都是年轻人,私底下自是没少争雄斗狠的,而今能得见往日里总是牛逼哄哄的张淼如此狼狈鼠窜,塔山心里头没来由地便窜起了一阵解气的快意,与此同时,眼中也开始闪烁起了嗜血的红光。

    “减速,过河!”

    张淼眼神好得很,尽管是在奔逃之中,可隔着大老远便已望见了立在河西战壕高处的塔山,自是清楚己方拦截部队已是到了位,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只是值此后头追兵渐近之时,却也不敢大意了去,一冲到了河边,赶忙一勒马缰绳,高呼了一声,率部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冰面。

    宇治川是冰冻住了,人马皆可通行无碍,然则冰面却是甚滑,一不小心就容易摔跟斗,正因为此,张淼所部尽管心急,却也不得不勒马缓行,如此一来,紧追不舍的倭国骑兵们可就来劲了,呼啸连连地便纵马狂冲,瞬间便已是追到了河边,而此时,张淼等人还处在了河心处,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十有**难逃倭国骑兵大队之袭杀。

    “机枪手,给我打!”

    意外当然是没有的,有的只是预料之中的火力急袭,这不,随着塔山豪气十足的大吼声一起,第一列战壕里的十几挺机枪同时开火了,密集的子弹有若暴风骤雨般便向挤在一起的倭国骑兵大队席卷了过去。

    “哒哒哒……”

    严格来说,清军的机枪还不能算是成熟的武器,还有着些不小的缺陷,诸如无法点射,弹鼓虽大,却容易卡壳,一旦卡壳,整个弹鼓都必须更换,另外枪管使用寿命也短,几乎是打十个弹鼓就须得更换枪管,否则的话,便有炸膛之危险,可就火力输出来说,却绝对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十几挺机枪同时开火的威力绝对抵得上一哨一百二十余士兵的齐射,说是骑兵的克星断不为过,尤其是此际的倭国骑兵几乎是毫无防备地挤在了一处,被清军这么一扫射下来,人马当即倒扑了一地,血肉横飞不已,一盏茶都不到的时间里,足足有百余倭国骑兵便已在懵懂无知中送了命,余者见势不对,哪还敢在原地挨打,慌乱地掉头便逃,再被清军机枪手们一通子追尾狂扫,追击而来的四百余倭国骑兵足足有近半人惨死当场,人马尸体陈横,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

    “塔老哥多谢了,小弟回头请你喝花酒!”

    张淼可没管后头的倭国骑兵死得有多惨,率部踏过了冰封的宇治川,立马便又是一个提速,从塔山的身旁冲过了战壕,丢下句感谢话语,便已是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宇治城的城门。

    “滚,你个混小子,每回都说请客,就没见你小子掏腰包的时候!”

    一家伙干掉了近两百名倭国骑兵,塔山的心情自是大好,不过么,可没打算平白饶了张淼,冲着其的背影便骂了一嗓子,顿时便逗得战壕里的清军官兵们全都哄堂大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倭军的主力已经到了?”

    城门楼上,秋山面如沉水地听完了张淼的敌情通报,眉头不由地便皱紧了起来,语调低沉地追问了一句道。

    “回将军的话,是时仓促,末将并不曾看仔细,然光是目力所及,来敌便已是过了三万之数,至于后头还有多少来敌,末将并不敢断言。”

    事关重大,张淼自是不敢胡乱言之,也就只能是实话实说地解释了一番。

    “嗯,那便该是到了,尔即刻去京都,将此消息禀明十三爷。”

    秋山其实也清楚倭国大军该是到了的,之所以先前会问那么一句,不过是心中忧虑重重罢了,没旁的,他手下只有两千三百余步兵,至于骑兵么,更就只有三十骑,准确的说是二十九骑,不为别的,只因刚才战死了一名骑兵,就这么点兵力,要想挡住十几万倭国大军三天,显然是件极为艰难的任务,由不得秋山不为之紧张万分的,只是事已至此,大战已是在所难免,秋山也没再多废话,这便一扬眉,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喳!”

    秋山既已是下了令,张淼自不敢有甚异议,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退出了城门楼,疾步冲下了楼道,翻身上了马背,领着两名手下便纵马穿城而过,一路向京都方向赶了去……

    倭国大军到得很快,张淼方才刚从宇治城西门冲出,德川一行所率的先锋大军便已赶到了离宇治川不足三百步的距离上,但并未蜂拥而上,而是就地列阵,不多会,三万大军已是整整齐齐地列在了平原上,紧接缄默着,仅有战马发出的响鼻声偶尔地响上一两下,一派的死寂中,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前面就是宇治城,过了此处就是京都,天皇陛下正翘首以盼我等之救援,为了天皇陛下,我等自当不惜一死,何人敢为先锋!”

    德川一行对己方三万大军的鼎盛阵容显然极为的满意,没旁的,就算是东瀛战争最烈的战国时代,也甚少有人能统率如此规模的大军,身为这么一支强军的主将,他自是有理由自豪上一番,不过么,倒是没自信得过了头,并未下令全军发动总攻,不是他不想,而是地形使然——宇治川东岸固然是一马平川之地,可到了西岸却是群山横亘之所在,宇治城恰好掐死了群山之间的豁口,乃是从关东通往京都的唯一要道,正面说起来并不甚宽绰,一旦过了河,能展开的兵力其实并不算多,三千兵力已经算是极限了的,再要多的话,不单不能增加攻击力度,反倒会因自相拥挤,而平白给守军送战果,正因为此,德川一行豪言鼓励了手下将士一番之后,便即高声喝问了一嗓子。

    “大人,末将愿为先锋!”

    “大人,末将愿率部拿下此城!”

    “大人,末将请命出击!”

    ……

    倭人生性凶残,好勇斗狠之辈比比皆是,在这等大庭广众之下,自是无人肯自甘弱后,德川一行的话语刚落,诸多大名、旗本已是纷纷抢了出来,个个奋勇争先不已。

    “好,能有尔等这般忠勇之士在,何愁区区支那人不破,本将有令:鸟居彦三为首攻、植村诚高其次、铃木勇四郎殿后,各领三千兵力,本将以铳兵支援,不间断攻击,务必在天黑前拿下宇治城!”

    眼瞅着手下诸将如此踊跃争先,德川一行自是老怀大慰,哈哈大笑着便很是夸奖了诸将一番,末了更是点了手下三名最善战之勇将率部出击,至于第四波的人选么,德川一行压根儿就没考虑过,很显然,在他看来,有着三拨勇士的强攻,已是足够拿下宇治城了的。

    “哈伊!”

    被点到了名的三名倭将就有若已然拿到了胜利一般,个个精神抖擞,应诺之声里满是不可一世的豪气。

    “嗯,都去准备罢,本将可是希望今夜能在宇治城里睡上个好觉的。”

    德川一行显然很是满意手下三员猛将的反应,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一挥手,心态轻松无比地开了个玩笑。

    “哈伊!”

    一听德川一行如此说法,三名倭将尽皆挺胸抬头,高声应了诺,而后各自奔向了本部兵马,不多会,但听口令声连响中,负责首攻的鸟居彦三已是昂然率部出击了,与此同时,一队队倭国炮手也推着数十门旧式火炮开始前压,一场攻与守的大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传令兵,通知城上炮兵,给老子敲掉倭军炮阵地,其余人等听我口令,将贼子放近了再打!”

    这一见倭国先锋已开始了前压,塔山自不免紧张了起来,紧赶着便连下了两道命令,自有跟在其身旁的传令兵用旗语将塔山的命令传回到了城楼上的炮兵阵地。

第486章 烽火连天(二)

    秋山所部兵力虽不多,可火炮却并不算少,除了没有攻城所用的超级重炮之外,轻、重两种步兵炮可是都齐全了,其中步兵重炮六门,有效射程远达六百余步,全都布置在了宇治城的城头上,至于轻便步兵炮更是多达三十门,只是有效射程较近,只有四百步左右,分东西两处布防,在数量上虽是比倭国先锋大军所拥有的五十门旧式火炮略少,可论及威力以及装填速度么,却是高出了不知多少,真要开战,别的不好说,炮战清军是断然赢定了的,只不过清军却并未急着开炮,哪怕塔山已是发出了请求,城头上的重炮阵地还是保持着缄默状态。

    “山本龙二,出击,拿下河对岸之支那人阵地!”

    鸟居彦三,德川家康帐下十六神将之一的鸟居元忠第九代嫡孙,世袭羽山形城,乃二十万石之谱代大名,向以武勇敢战而闻名,此番出征前便已发誓要重现先祖之荣光,此际得了首攻之使命,自是踌躇满志得很,也不等负责支援的铳兵部署到位,便已是昂然一挥手,高声下达了作战命令。

    “哈伊,第一队,跟我来,冲!”

    山本龙二祖祖辈辈都是鸟居家的武士,传承到他这一辈,更是靠着过人的武艺,成了鸟居家的旗本,此番出征,受命统领第一战队,手下有着两百武士,另有临时征召来的士兵八百,整编为一支千人队,自出征时起,山本龙二就没少嚷嚷着要战阵立功,此际一听自家大名将首攻的任务交给了自己,顿时大喜过望,高呼了一声,率领着手下一千士兵狂奔着冲出了本阵,怪叫连连地向宇治川对岸的清军阵地掩杀了过去。

    “该死,步兵炮,给我轰他娘的!”

    塔山等了好久,也没见城头的步兵重炮打响,再一看倭国士兵已然发起了冲锋,当即便怒了,可惜重炮不归他管,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喝令阵地后方不远处的配属步兵炮先行开火了。

    “轰、轰、轰……”

    塔山这么一声令下,阵地两端的三十门轻便步兵炮当即便开始发威了,但听轰鸣声大作间,三十发开花弹呼啸着便砸进了倭国士兵的冲锋阵列中,炸起一团团的火光,弹片四下乱飞,瞬间便在倭军冲锋队形中剜出了一个个令人触目惊心的空白地带,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漫天飞舞,仅仅只一轮的炮击下来,冲锋的一千倭军便已足足倒下了百余人。

    “铳兵,铳兵何在?赶紧顶上去,干掉支那人的火炮!”

    鸟居彦三早就听说过清军火炮的犀利,却没想到竟犀利到这般地步,己方冲锋的士兵都尚未冲到河边,就已被一轮炮击清除了十分之一,大吃一惊之余,也不禁为之心疼不已,没旁的,那些武士可都是他鸟居家的私兵,死上一个,都够他鸟居彦三心疼的了,更别说这等一瞬间便死了百余,当即便令鸟居彦三眼珠子都红了,气急败坏地便嘶吼了起来。

    “快,快,赶紧架炮!”

    清军的炮火这么一轰,不止是鸟居彦三怒了,倭军的铳兵统领也怒了,嘶吼连连地驱策着手下炮手们发了疯似地推着炮车前冲,抢到了离河岸只有百余步之距上,大呼小叫地指挥手下人等赶紧将炮架将起来,打算跟清军好生炮战上一回。

    “轰、轰、轰……”

    倭军铳兵统领的想法无疑是美好的,可惜现实却显然是残酷的,没等倭军炮手们将炮架将起来,就见宇治城的城枪微微一震之间,架设于其上的六门步兵重炮依次开火了,巨大的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准确无比地砸进了倭军炮兵阵地之中,顿时便炸起了六朵红黑相间的蘑菇云,弹片四下横扫,将倭军炮手们炸得个鬼哭狼嚎不已,这还不算完,清军装填已毕的三十门轻便步兵炮也跟着凑了回热闹,狠狠地洗劫了倭军炮兵阵地一把。

    “八嘎,铳兵,反击,快反击!”

    鸟居彦三本还指望着铳兵给正冲锋中的山本龙二所部以支持呢,却没想到铳兵们连一炮都还没放,便已被打残了,顿时便急红了眼,大骂着呼喝了起来。

    反击?拿啥来反击?被清军这么一通子洗劫下来,五十门火炮损毁近半不说,炮手更是死伤无数,剩下的也早已是乱作了一团,都想着向后逃命,又有谁还敢呆在那等死亡之地的,很显然,山本龙二的冲锋部队是断然得不到丝毫支持了的。

    “给我打!”

    山本龙二所部还是很有些战斗力的,尽管被清军一轮炮火洗劫下来,已是战损了百余人,可余者却并不曾停步,也不曾有甚迟疑,依旧紧跟着山本龙二高速地向前冲锋,不多会,已是冲上了冰封的河面,一见及此,塔山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狂吼了一声,率先打响了第一枪。

    “突、突、突……”

    塔山的吼声就是命令,十数名机枪手率先开了火,旋即趴在战壕里的五百士兵也跟着开始了射击,刹那间,枪声便响成了一片,无数的子弹织成了一张死亡的火网,毫不容情地便向狂奔而来的倭军官兵们席卷了过去,子弹着肉的“噗嗤”声大起中,一排排的倭军武士被打倒在地。

    “弓弩手,压制,压制!”

    山本龙二尽管冲在了最前方,却奇迹般地躲过了弹雨的洗劫,这一见己方冲锋部队死伤惨重,不由地便急了,嘶吼着下了令。

    弓弩向来是战场利器,哪怕已是有了初级火器的时代也不例外,然则在这时代最先进的武器面前,弓弩显然早已到了该淘汰的时候,这不,还没等倭国弓弩手们集结成阵呢,清军的机枪手们已是可着劲地一通子狂射,瞬间便将那些试图列阵的倭国弓弩手们射成了满地的伏尸。

    “八嘎,给我冲,啊……”

    铳兵没能指望上,弓弩手也没能撑住场面,一见及此,山本龙二的心都已是凉了半截,可兀自不肯认输,依旧大呼小叫地驱策着残存的倭军武士们向前狂冲,可惜这回好运终于离其而去了,没等其呼喝完命令,一颗子弹已是准确地命中了他的头颅,纵使是那颜色鲜艳的竹制头盔也挡不住子弹的穿透,倒霉的山本龙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已是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手足抽搐了几下,便就此没了声息。

    逃,赶紧逃!随着山本龙二的战死,残存的倭国武士们自是再也没了一丝的战心,全都乱纷纷地掉头便向本阵狂奔了去,这等直着身子逃跑的愚蠢举动一出,自是很受清军将士们的欢迎,极为热烈地以弹雨好生欢送了倭军败兵们一程,到了末了,出战的一千倭国官兵真能亡命逃回本阵的不过只剩下三百多人而已,其中带伤者不在少数。

    死寂,一派的死寂,仅仅半柱香不到的时间而已,山本龙二所部战死六百余,协助攻击的铳兵损失过半,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前锋大军所携带的火炮基本被清军摧毁殆尽,在这等血腥而又残酷事实面前,倭军从上到下全都被震慑住了,数万人默然呆立,唯有北风依旧在呜咽地刮着……

    午时将尽,京都城下,清军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攻着城,大体上都是炮兵在表演,一炮接着一炮地轰击着,至于步、骑么,基本上都处于看热闹状态,只不过这等情形众官兵们显然早已习惯了,没旁的,自打围城之后,清军始终就是这么个攻城模式,但凡出兵攻城,也就是炮兵干活,其余人等听个响儿,还真就不曾发动过一次蚁附冲城的,当然了,这等攻城并非没有效果,恰恰相反,京都被围的三面之瓮城早已被清军轰塌,甚至连主城门附近也已是处处受损,只消这等炮击再持续上几日,京都城不用攻也已差不多要破防了。

    “报,大帅,倭国先锋大军已赶至宇治川边,兵力超过三万,此际正与我部激战,请大帅明示!”

    中军处,老十三面无表情地策马而立,神情轻松地看着手下炮兵们有条不紊地操炮攻击,丝毫也不担心炮弹不敷使用,没旁的,只因当初为了多载炮弹以及发射药包,老十三可是将骑兵给牺牲了,愣是少搭载了一千五百匹战马,转而多装载炮弹,有了多出两艘大型运兵船的炮弹垫底,老十三自是乐得挥霍上一番,正自悠闲听响儿之际,却见张淼疯狂打马从后阵冲了上来,一见到老十三的面,立马便是一个干脆利落的滚鞍下马,单膝点地,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哦?这就来了,速度很快么?有趣!”

    一听张淼这般说法,老十三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略有些意外地呢喃了一声——在老十三想来,德川吉宗应该已是得知了老巢遭突击的消息,这会儿该是正患得患失的时候,照理来说,军心不稳之下,当是不会轻易进兵的,可却没想到德川吉宗居然来得如此之快,个中若说没有蹊跷才是怪事了的,自由不得老十三不多想上一些……

第487章 烽火连天(三)

    倭军来得如此之快的原因有不少,既可能是大清水师没能按预定计划拿下江户城,也可能是大清水师方才刚得手,而倭军尚未得到准确消息,更可能是倭军杀来的前锋不过只是虚晃一枪,其主力已然回援了江户,当然了,也不能排除倭军明知江户已失的情况下,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决意要与清军一战见分晓,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晴儿怎么看此事?”

    情形不同,应对的办法也不同,当务之急是须得判断出倭军的真实之动向,这一点,老十三自是心中有数,奈何说易行难,饶是老十三也算是谋略过人之辈,可似这等消息闭塞的情形下,一时间还真就难以做出个准确的判断,这便眉头微皱地将问题丢给了策马立在侧旁的弘晴。

    “十三叔明鉴,小侄以为江户军此举应是来拼命无疑,预定计划或可提前执行,以防有变。”

    远征之难就难在消息获得上,纵使弘晴早在数年前便已有所安排,奈何限于时日以及倭国的格局使然——倭国的中上层武士都是世袭,来历不明之辈压根儿就无法挤入其中,甚至连收买都难,就目下而论,“尖刀”在倭国的情报体系还尽皆停留在下层百姓中,且也尚未形成完整的网络,能发挥的作用着实并不大,就此番倭军主力的动向来说,弘晴所知与老十三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不过么,弘晴却敢下一个断言,此无他,只因弘晴相信水师提督孙明绪一准能完成彻底摧毁江户之重任,没了老巢的江户军眼下已是断了后援之支持,仅靠沿途各藩的供应,断难以承担起十几万大军的消耗,唯有尽快击垮清军主力,方能解此困厄,正因为此,哪怕不清楚德川吉宗到底是如何稳住军心的,弘晴却能准确地道出其军高速杀来的动机何在。

    “嗯,那好,总攻开始,将重炮都给爷拖出来,轰!天黑前务必拿下京都!”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十三并未马上表态,而是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一挥手,就此下了个决断。

    “喳!”

    老十三这么一声令下,紧跟在侧的一众将领们自是尽皆轰然应诺,旋即便听号角连声大起中,又有两门重炮从营中被推了出来,与正在射击的那门重炮一并向前推移,毫无顾忌地进抵城下不足百步之距。

    “实心弹,装填,预备,放!”

    瓮城是早就被清军大炮给轰烂了的,其上的旧式火炮与大型守城弩也早已被尽数摧毁,清军炮兵自是无所顾忌,按着炮兵指挥官的口令,不慌不忙地装填着炮弹与发射药包,而后三门重炮几乎同时开火了,但听三声巨响过后,三枚巨大的炮弹便已是呼啸着直冲城门而去。

    “轰!轰!轰!”

    京都城的内城墙说起来要比瓮城还结实,一样是青条石所筑,高度与瓮城墙一般无二,可厚度却要多了三分之一,城门是早已用沙袋填实了的,看起来似乎固若金汤,可毕竟已是被清军重炮连轰了数天,加之清军近百门步兵炮也没少洗劫城头,经连日的重击下来,根基早已是不稳了的,被这等重炮三连击了一把之下,整个城门楼处当即便震颤得有若起了波澜一般,土石四溅中,已是摇摇欲坠之势。

    “接着来!各炮准备,放!”

    “再放!”

    ……

    清军炮兵指挥官丝毫没管城中的守军如何惊慌失措,有条不紊地下着令,三门重炮又不停地发射了三轮,终于,量变转化为了质变,看似巍峨的内城墙终于抵挡不住了,一声轰然巨响中,整座城墙已是就此垮塌,乱石横飞,尘土飞扬,城内守军惶惶不已,尚未接战,心胆已是尽丧!

    “稳住了,不要乱,支那人敢进城,我等手中的刀绝不是吃素的,杀光支那人!”

    连日来,清军始终不曾发动冲城战,仅仅只是以重炮轰击城墙,以轻便步兵炮轰杀城头的守军,炮火犀利无比,以致于守军实在不敢布重兵于城头,只能是留少数瞭望哨在城头观望清军的一举一动,其余大部兵力尽皆安排在了离城墙稍远的街垒处,此际一见巍峨的城门楼居然就这么被清军的接连重炮给轰垮了,站在街垒后头的倭国武士们顿时为之哗然一片,军心大乱不已,一见及此,德川三生眼珠子都红了,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士刀,疯狂地嘶吼着,以图弹压住军心的崩溃。

    “轰、轰、轰……”

    进城?城当然是要进的,不过么,清军却并未在城门楼垮塌的第一时间发动抢城,而是毫不客气地以抵进到离城不足百步之距离上的近百十门步炮展开了延伸射击,一轮急速射下来,顿时便炸得城墙后头百步内一片狼藉,城中军民死伤无数,原本还打算拼死与清军打巷战的倭国武士们当即便倒了大霉,在炮火的覆盖射击下,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无心接战,乱纷纷地跟在德川三生后头,拼着老命地向城中心的皇城逃窜了去。

    “出击!”

    炮火延伸射击的硝烟尚未散尽,就见始终端坐在马背的老十三抬手一挥,下达了最后的总攻令,旋即便见无数清军将士呼啸着冲出了本阵,如潮水般漫过残破的瓮城,迅猛地冲进了城中,杀声四起中,东门陷落,南门、北门很快也落入了清军手中,数千清军将士四下横扫,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的时间,除了皇城之外,其余各处要地尽皆被清军一举扫平!

    “架炮,快,给老子轰他娘的!”

    皇城的围墙高大结实,残存的倭国武士依此拼死抵抗,清军接连冲了几次,不单没能突进皇城内,反倒被城头的倭国弓弩手们射杀了数十人,大怒之下的清军立刻从后方调来了一门重炮与十数门轻便步兵炮协战。

    “轰!”

    在重炮的抵近射击下,皇城那看似结实无比的包铜大门当真比纸糊的也强不了多少,只一炮,那大门便已碎成了漫天飞舞的木片,在门后拼命堵门的十数名倭国士兵更是被轰成了一地的碎肉,其状又怎个凄惨了得。

    “冲进去,活捉倭王!”

    “杀啊,活捉倭王!”

    “杀,杀啊!”

    ……

    皇城的大门这么一洞开,阻拦清军的最后一道障碍已是彻底被摧毁,不等硝烟散尽,杀得兴起的清军将士们已是呼啸着再次发动了冲锋,有若潮水般地涌进了皇城,直杀得胆敢抵抗的倭国武士死伤狼藉,枪声有若爆豆般地响个不停。

    战至申时三刻,就在天已擦黑之时,整个京都连同皇城都已落入了清军的掌控之中,中御门天皇被生擒,太政大臣藤原铁男剖腹自尽,左大臣上杉信条为保护中御门天皇战死当场,右大臣德川三生率残部投降,至此,京都城中再无有组织的抵抗,只有些零星散兵游勇还在与清军打着游击,可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连癣疥之患都算不上,随着清军大部队的全部进城,胆敢抵抗的倭国武士无一逃出生天,尽皆被清军碾杀个精光!

    酉时末牌,夜色沉沉,北风呼啸,虽不曾落雪,可气温却是低得很,和歌山炮台上已是一片死寂,除了几名岗哨还在坚守着岗位之外,两百余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大多已沉浸在梦乡之中,一众人等之所以如此放松,并非无因,没旁的,自打一举击溃了三藩联军的攻击之后,和歌山周边的倭国大名们已是老实了下去,再无人敢来挑衅清军的威严,近半个月来,此处皆是风平浪静,甚事都无,加之炮台周边也没啥可乐呵之处,每到夜晚,众官兵们除了睡觉之外,还真不知该干啥才好了的,然则李顺却是半点睡意全无,心情焦躁地在炮台上来回地踱着步,哪怕是刺骨的寒风,也无法浇灭其心头的躁意。

    李顺很烦,烦的正是眼下这等平和,没旁的,各处的战事都打得如火如荼,偏偏就他这儿啥事都没有,自打拿下了炮台,他拢共也就打了一仗而已,胜虽是胜得干脆利落,可那只是大人打小孩的儿戏罢了,于李顺来说,半点意义全无,这等平和的日子显然不是他所乐意的,奈何上命所限,李顺只能是老老实实地率部钉在这鸟不拉屎的炮台上,这令一门心思想要立下军功的李顺又如何能甘心情愿。

    “唉……,嗯?”

    尽管极其的不甘,可李顺却也没辙,也就只能是仰天长叹了一声,然则叹息声未落,李顺突然间听到下方原本极有规律的浪涛声陡然一乱,眉头立马便是一皱,侧耳倾听了数息之后,赶忙大步抢到了炮台的边缘,低头向海峡里望了去,只一看,脸色立马就变了——有船队!尽管朦胧的月色下看不清规模,也看不见旗帜,可那些寂静行进的船队显然不是清军,更不可能是打渔归来的渔船,换而言之,这拨船队只能是倭国人的舰队,毫无疑问,这是绝对是冲着大阪而去的!

第488章 烽火连天(四)

    “该死!”

    一想到海峡里的那支倭国船队之去向,李顺的脸色立马就难看了起来,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的,没旁的,李顺虽是受命把守和歌山炮台,可防的却只是倭人夺回炮台,却并无封锁海峡之任务,手下两百余将士虽配有步兵炮两门,可惜尽皆是轻炮而已,配备的也只是常规开花弹,射程虽还算不错,足有四百步之距,算是够的着那些正在海峡里通行的倭国船队,可就炮弹的威力而言,对战船实在难言有甚威胁的,一旦惹得倭国战舰发起反击,闹不好炮台就得失守,可就这么坐看着倭国船队直奔大阪而去,显然也不是个事儿,真要是大阪被倭国水师偷袭了去,那后果当真不是耍的。

    “哨兵,吹号,敌袭,全军集结!”

    清军主力皆已出击,无论是陆军还是水师都是如此,港内的守军只有以“镇定号”为首七艘战舰,其中的“威风号”已是半残,基本丧失了战斗力,至于陆军么,也就只有没了战马的骑兵五百余人担当警戒任务,除此之外,便是些运兵船的水手们,真要是措不及防之下,还真就难挡倭国水师的偷袭,一念及此,李顺自不敢再多迁延,运足了中气便发出了战斗的警讯。

    “呜,呜呜,呜呜呜……”

    值守的哨兵向来只重视山脚下的动静,至于海峡里的动静么,却是从来不曾留意过的,这一听李顺大吼连连,自不免为之犯疑不已,愣是搞不懂李顺所言的敌袭从何而来,然则军令就是军令,尽管心中存疑,可当值的哨兵还是拼力吹响了号角,刹那间,整个炮台顿时便乱了起来,一名名士兵手持着长枪乱纷纷地尽皆跑出了帐篷。

    “传令:全军加速,直冲大阪港!”

    在海峡里摸黑赶路的船队正是江户水师的残部,统兵大将不是旁人,正是前日率部抢先脱离了战场的本田恒隆,此番率整合起了残军的七十余艘战船,本打算借夜幕的掩护摸进大阪湾,抢在黎明前对大阪港的清军留守舰队进行偷袭,却没想到还是被和歌山炮台的清军所察觉,脸色自是不好相看了起来,不过么,却也不是很在意,没旁的,和歌山离大阪港足足有八十里之距,其间山路难行,清军即使派了人去通知,也难跟舰队的顺风顺水之速度相比,等清军派人赶到了大阪港,想来大阪港都该已是陷落了的,更别说和歌山炮台以外如今还控制在倭军手中,这等黑夜之中,本田恒隆还真不怕炮台的清军去报信的,不过么,他也不想在这海峡之处跟炮台上的清军多纠缠,直截了当地便下了将令。

    “倭奴的水师就在海峡里,将炮推上来,给我轰!”

    事态紧急,李顺已是豁出去了,也没多罗唣,一挥手,高声喝令了一嗓子,自有数十名反应快的士兵一拥而上,将两门轻便步兵炮推到了炮台的边缘,架将起来,数名炮手紧张地校对了一番角度,瞄着正自加速中的倭国水师船队便开火了。

    “轰、轰!”

    两声闷响之下,两枚开花弹呼啸着便向海峡里落了去,可惜并未命中目标,仅仅只是在海面上炸起了两大团的水花。

    “接着轰,不许停!”

    李顺眼下想的只是希望能将倭国船队拖在炮台处,并未指望己方这两门小炮真能有甚建树,对于首发命中与否自是不甚在意,要的便是能激怒倭国水师。

    “轰、轰!”

    轻便步兵炮威力虽不算大,可胜在装填速度快,射击起来间隔自是不算长,加之那些炮手都是训练有素之辈,不多会,又已是两枚炮弹砸了过去,这一回倒是有了战果——一枚炮弹准确地命中了一艘倭国的大型战船,横飞的弹片扫倒了十数名倒霉的倭国水兵,甚至在其甲板上引发了火头,可惜很快便被倭国水兵们扑灭了去。

    “不要理会那些支那人,继续向前冲!”

    炮台上两轮射击下来,本田恒隆立马便已意识到炮台上拢共也就两门火炮而已,灭之当真易如反掌,不过么,他却不想与炮台上的清军有丝毫的纠缠,面无表情地便再次下了令。

    海峡本就不甚长,清军拢共也就只得到了三次的炮击机会,六枚炮弹命中了两发,这等命中率显然已是不错了的,然则到底是无力阻止倭国水师的突破,随着倭国船队满帆驶入了大阪湾,清军的轻便步兵炮不得不就此停歇了下来。

    “该死!快,去将所有能烧的都给老子堆在山顶上,烧!”

    望着倭国水师扬长而去的影子,李顺当场便急红了眼,咬了咬牙,下达了个最疯狂的命令。

    大火是很快便起了,清军官兵们不止是摸黑砍来了柴火,更是将帐篷等易燃之物都堆在了炮台所在的小山顶上,以火药引燃之下,整个山顶都成了个巨大的火炬,然则对于远在八十里之外的清军舰队能否发现得了,却是谁也不敢作出担保的,毕竟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些,值此暗夜之际,火光虽亮,可清军舰队的哨兵们能否意识到个中之意味却是难说得很,奈何而今能想的办法都已是想尽了,至于成与不成,李顺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的……

    “报告。”

    王燕侠乃是谨慎之辈,此番受命率留守舰队镇守,自感责任重大,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轻忽,除了受重创的“威风号”之外,他将所有六艘战舰分成了三拨,日夜不停地在大阪港外巡逻,以防来自海上的袭击,今儿个恰巧是其亲自率部值夜班,哪怕夜已是颇深了,却兀自未曾歇息,正在旗舰“镇定号”的舰长室内研究着海图,正自沉吟间,却听门外传来了通报之声。

    “进来!”

    听得响动,王燕侠并未起身,仅仅只是头也不抬地吩咐了一声。

    “禀王将军,和歌山炮台方向火光冲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门框咯吱声响起中,一名把总匆匆从外而入,朝着王燕侠行了个军礼,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看看去!”

    和歌山炮台控制着进出大阪湾的咽喉要道,自是不容有失,此际一听得那名把总如此汇报,王燕侠的眉头立马便皱紧了起来,不过么,也没急着下个定论,而是就此起了身,大步便向舰桥处行了去。

    “王将军,可须得派兵增援炮台?”

    待得到了舰桥处,王燕侠二话不说便拿起腰间的单筒望远镜,瞄着和歌山方向便看个不停,却迟迟没下个决断,站在其身侧的“镇定号”舰长万名彦登时便有些子沉不住气了,这便从旁建议了一句道。

    “天亮后再行定夺,发信号,让‘威信’、‘威望’、‘威严’三舰即刻出海,与我汇合,准备应变。”

    王燕侠同样担心和歌山炮台有失,不过么,他却不打算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轻举妄动,这便眉头一扬,谨慎地下了令。

    “喳!”

    王燕侠此令一下,自有跟在身旁的传令兵高声应诺而去,不多会,但听一声呼啸响起,一朵硕大的礼花在空中猛然炸开,旋即便听得大阪港内一阵骚动大起中,三艘“威”字级的战舰已是缓缓地驶离了泊锚地,向着礼花炸开处靠拢了过去。

    “前方三里外发现倭国水师!”

    “前方三里处发现支那人舰队,一大五小!”

    ……

    卯时六刻,黎明前的黑暗终于是过去了,天已是蒙蒙亮,摸黑行驶中的清军舰队与倭国水师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双方的瞭望哨尽皆高声惊呼了起来,刹那间,警报的号角声已是凄厉地响成了一片,正在休息中的双方官兵全都如触电般地跳了起来,尽皆乱纷纷地冲向了自己的岗位。

    “抢占t字头!”

    望着高速冲将过来的倭国水师舰队,王燕侠不单不慌,反倒是心弦一松,没旁的,只因他已是意识到了昨夜和歌山炮台方向绵绵不息地燃了大半夜的火光之意味,至于眼前这么七十来艘的倭国战船么,王燕侠还真不怎么放在眼中的。

    “冲,满帆前冲,靠上去!”

    早在昨夜发现和歌山炮台上大火冲天之际,本田恒隆便已意识到此行怕是难有善果了,只不过还是存了一丝的侥幸心理,毕竟和歌山炮台离大阪港实在是太远了些,倘若清军舰队不曾注意到远处那微弱的火光的话,未必便会意识到己方的水师之突袭,可眼前游曳着的大清舰队却是无情地粉碎了本田恒隆最后的一丝侥幸,面对着几乎必死的一战,本田恒隆并未退缩,只因他已是再无可退了,不说清军战舰船大速度快,他未必能逃得掉,就算是能,他也不想再逃了,概因倭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身为倭国水师中的一员,他绝不想坐看祖国就此覆灭,正因为此,本田恒隆这是要拼死一搏了!

    双方指挥官命令的这么一下达,两支舰队开始了不同的机动,清军是高速转向,以形成战列线配置,而倭国水师则是全力冲刺,意图靠上清军战舰,打一场残酷的接舷战,随着双方距离的越来越近,杀气已是就地陡然大起了……

第489章 最后的疯狂(一)

    王燕侠是个很善于思考之辈,他能从一介毫无背景可言的农家子弟成长为大清水师中的高级官员,靠的不止是勤奋与好学,更多的则是他善于总结思考——首战中,王燕侠受命率三艘中型战舰去诱敌,结果敌人是诱了出来,可己方的损失也不小,“威风号”被打得半残,舰上载员全部壮烈阵亡,尽管这并不是王燕侠的错,可王燕侠却不免还是颇为的内疚,对此战自是深入地总结了一番,找到了清军舰队眼下尚存在的数处缺陷,其中之一便是舰队火力分布不合理,这才会导致尽管船坚炮利,却难挡倭国战船的突袭与围堵,为此,这些天来,王燕侠可是没少作出针对性的训练,至于实效如何,眼下汹汹而来的倭国舰队就是块极好的试金石。

    “传令:各舰注意火力密度,‘威信’、‘威望’相互配合打敌右翼,‘威严’、‘威顺’交替掩护,攻其左翼,将敌舰队向中间赶,‘镇定号’主攻正前方之敌,‘威振号’配合补漏,此战务必全歼来敌!”

    三里不算个很长的距离,尤其对于速度并不算快的水师战舰来说,没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压根儿就无法跑完,哪怕倭国水师众多战舰已是满帆全速行驶了,可时间对于清军来说,还是充裕得很,王燕侠自是一点都不紧张,不紧不慢地指挥手下六艘战舰摆好了一字阵列,形成了条完美的战列线,而后方才气度从容地作出了战前的最后部署。

    与王燕侠相似,本田恒隆出身也不好,仅仅只是普通武士的后裔,之所以能当上江户水师的旗本,靠的也是善于总结反思,前番与清军舰队主力一战之下,他也已是发现了清军战舰的几大缺陷之所在,此番前来,也有着相应的部署与安排,对于如何突破清军战列线之封锁,已然有了对策,那便是拉开来打,降低清军火力之密度,多点突破,分割包抄,从而迫使清军陷入接舷战的困境之中,当然了,这等战术构想能否实现,本田恒隆本人也不敢十分肯定,毫无疑问,面前横亘着的清军舰队就是他检验自个儿战术构想的最好实验对象。

    “两翼拉开,全速突进,不要理会支那人的炮火,靠上去就是胜利!”

    战船集群的冲锋中,屹立在旗舰“下洋丸号”前甲板上的本田恒隆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集群冲到了离清军战列线一里半之距上时,本田恒隆突然下令变阵了,但见“下洋丸号”桅杆上的旗手飞快地打出一连串的旗语,原本拥挤在一块的倭国战船集群突然间便散了开来,两翼分得极开不说,中央集群也分成了三、两艘战船组成的小分队,摆出了个多点突破之架势。

    “各舰听令:原计划更改,敌舰一进入射程,‘威信’、‘威望’即全力攻击敌右翼,‘威严’、‘威顺’全力发炮攻敌左翼,将贼子往中间赶,‘镇定号’与‘威振号’听我指令开火!”

    这一见倭国水师突然变阵,王燕侠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飞快地判断了下倭国水师的意图,针锋相对地又作出了应变之部署。

    “轰、轰、轰……”

    倭国水师虽因变阵而导致速度上稍减了些,可依旧快得很,这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已是冲到了离清军战列线四百五十步的距离上,到了此时,清军战列线的两翼开始了猛烈的炮击,隆隆的炮声中,一枚枚炮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呼啸着划破长空,铺天盖地地向倭国水师两翼砸了过去,哪怕倭国水师的阵型已是拉得极开,可在这等猛烈的炮击下,依旧损失不小,打头的几艘战船瞬息间便被炮火撕扯成了碎片,后头跟着的倭国战船当即便是一阵大乱。

    “传令左右两翼,不许停,不许向中间靠,接着冲,靠上支那战舰就是胜利!”

    这一见清军两翼攻击猛然发动,而中间两艘战舰则保持着缄默状态,本田恒隆立马便判断出了清军此举的真实用意之所在,这便紧赶着下了死命令,逼迫两翼的倭国战舰接着向前猛冲。

    “‘镇定号’攻左翼,‘威振号’攻右翼,急速射!”

    眼瞅着倭国水师两翼虽有些混乱,可还是坚持着向前冲击,王燕侠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但却并未有丝毫的犹豫,一挥手,高声便下了令,自有传令兵将此命令传达了下去,旋即便见两艘战舰上的一排排炮口开始了移动,各自瞄准着倭国水师的左右两翼便是一阵狂轰滥炸。

    乱了,倭国水师两翼这回是彻底乱了,被清军两轮猛轰下来,当场战沉的战船倒是不算多,拢共也就八艘而已,倒不是清军炮手们有甚怜悯之心,仅仅只是因倭国水师的战船拉得极开,这就导致了清军战舰的火力优势无法完全发挥出来,可纵使如此,在巨大的伤亡面前,倭国水师的两翼已是彻底吃不住劲了,有的纷乱地向中间挤,有的则迟疑地落帆试图减速,以躲避清军下一轮的火力洗劫。

    “轰、轰、轰……”

    ‘镇定号’与‘威振号’的炮击方才消停不多会,另外四艘清军战舰已是完成了炮弹之装填,再次朝着倭国水师的两翼又是一通猛轰,倭国水师的两翼终于是扛不住了,不顾本田恒隆的连番命令,蜂拥着便向中军处挤了过去,这般胡闯之下,原本尚算阵容严谨的倭国水师中路立马也跟着陷入了混乱之中。

    “镇定号’、‘威振号’交替掩护,其余诸舰加快装填速度,注意彼此配合,保持火力连续性,给我轰!”

    痛打落水狗无疑是件很爽的事儿,这一见倭国水师已是彻底乱成了一团,王燕侠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笑意,不过么,命令却是依旧下得极快。

    “传令:我舰全速突击,各舰跟上,纵使玉碎,也在所不惜!”

    轰,再轰,清军六艘战舰彼此配合之下,火力投射始终就不曾消停过,只炸得倭国水师惨嚎连连,战船一艘接着一艘地战沉,却始终无法靠上清军战舰,很显然,再这么打将下去,倭国水师有多少战船都不够清军打的,一见大势已不可为,本田恒隆的心已是沉到了谷底,但却不想再逃了,当然了,面对着船坚炮利的清军舰队,他便是想逃也未必能逃得了,一念及此,本田恒隆已是起了殉国之心,这便高呼着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给我打沉敌旗舰!”

    一派混乱中,“下洋丸号”突然加速,从中路疯狂杀出,冒着清军的猛烈炮火,拼死向前再向前,这等拼命的架势一出,王燕侠当即便冷笑了起来,毫不容情地便下达了格杀令。

    “轰、轰、轰……”

    王燕侠的命令一下,六艘战舰上也不知有多少炮口全都瞄向了“下洋丸号”,猛烈的炮火之下,无数的炮弹密集如蝗般地便砸了过去,可怜“下洋丸号”不过就是艘木船而已,哪经得起如此多炮弹的洗劫,瞬息间便被炸得个千疮百孔,在海面上打了几个转转,很快便已是沉入了海底,随船官兵无一幸免!

    战至辰时三刻,天色早已大亮,没了统一指挥的倭国水师更不可能是清军的对手,死伤惨重之下,残存的三十余艘战船全都挂出了白旗,倭国水师的精锐至此已是全军覆没,唯一能威胁到清军后路安全的力量就此不复存在……

    “呸!”

    天总算是亮了,塔山满脸疲惫地从战壕里站直了起来,重重地一咳,吐出了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借着晨曦,飞快地扫视了一下满是狼藉尸体的阵地,脸上满是苦涩之意味,没旁的,昨日之战实在是太艰苦了些,一开始还好,依仗着强大的火力输出,清军牢牢地把握着战场的主动权,轻而易举地便击溃了倭军三拨强攻,打死打伤倭军两千余人,可自打入了夜,战况却是逆转了——狂攻不止的倭军悍然发动了夜战,几次突进了清军的战壕,都被塔山率部以残酷的白刃战给打了下去,这一战一打就打到了下半夜,几番危机当头,尤其是下半夜的最后一战,若非秋山那头派出的预备队赶到得及时,阵地怕就真要丢了。

    “塔将军,大帅有令:今日日落前,务必将倭奴挡在宇治城外!”

    就在塔山打算召集各哨把总商议一下防御事宜之际,却见一名传令兵从城门处冲了过来,将老十三的死命令传达给了塔山。

    “请大帅放心,人在阵地在!只是我部兵力已疲,还请转告秋将军,务必给本将处再补一拨预备队,哪怕一哨人也好。”

    这一听还要再顶一天,塔山脸上的苦意顿时便更浓了己方,但却绝不敢违了自家主子的命令,就算心中再苦,也只能是高声地表了态,不过么,却是没忘了找秋山要援兵。

    “秋将军说了,没有预备队,若是有需要,他自己上!”

    传令兵压根儿就没给塔山讨价还价的机会,板着脸便将秋山的原话复述了出来。

    “嗯……,知道了!”

    一听没有援兵,塔山的头不禁便大了一圈,可也没辙,只能是粗声粗气地闷哼了一声,不耐地一挥手,将那名传令兵打发了开去,而后习惯性地掏出了插在腰间的单筒望远镜,往倭军麋聚的远处只一看,脸色不由地便是一白……

第490章 最后的疯狂(二)

    “快去传令,各哨把总即刻到此议事!”

    塔山拿望远镜嘹望敌阵原本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可就是这么个下意识的动作,却令其脸色狂变不已,不为别的,只因他猛然发现素来是乱哄哄的倭军阵中突然出现了一大波军容极为严整的步、骑方阵,盔甲鲜亮,旗分五色,屹立如山间,杀气冲霄,比起昨日的倭军来说,战力显然强了不止一筹,毫无疑问,这应是倭军的主力赶到了!一念及此,塔山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头也不回地嘶吼了一嗓子。

    “喳!”

    边上呆着的传令兵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可一听塔山这命令下得急促,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撒腿便沿着战壕冲了出去,不多会,各哨把总已是陆续赶了来。

    “各哨报数!”

    事态紧急,各哨把总方才一到齐,塔山也没啥寒暄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第一哨实有可战之兵八十七人!”

    “第二哨可战之兵七十六人!”

    “第三哨,八十一人!”

    ……

    塔山既有吩咐,各哨把总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依次报出了各哨尚存之战力——塔山手下原本的四哨连同陆续增援上来的四哨,一共八哨,本应有兵额当是一千人整,可一天一夜的鏖战下来,八哨之兵拢共也就只剩下六百八十七人,折损已是近半!

    “炮兵情况如何?”

    一听各哨减员如此严重,塔山原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便更阴沉了几分,但却并未多言,转而问起了炮哨的情形。

    “情况不甚妙啊,这一日一夜的打将下来,炮弹是还有些,应是够今日之用,只是炮却是坏了近半,眼下就只有十八门能用了。”

    听得塔山见问,站在一旁的炮兵千总路承忠立马便苦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一连无奈地回了一句道。

    “坏了?怎地会坏了?”

    昨夜的激战中,塔山所部可是死死地顶住了倭军的连续强攻,并未让倭军攻入到炮兵阵地中,这一听炮坏了近一半,心头顿时猛然一沉,讶异地便追问了起来。

    “怎地就不会坏?塔老哥,这炮管可都是有使用寿命的,你自己算算看,从昨儿个开战时起,小弟已打了多少炮弹,能保住眼下这十八门,已算是走运了的,过了今儿个,还能剩下几门可就不好说了。”

    塔山不问还好,这么一问,路承忠当即便叫起了苦来。

    “那我不管,反正你的炮火不能停!大帅有令,落日前必须守住阵地,便是死,也得死在阵地上,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谁敢擅退一步,就地枪决,都听明白了没?”

    没有炮火的支持,就眼下这么点兵力,哪有可能挡得住十几万倭军的狂攻,这一点,塔山自是不会不明白,正因为明白,所以他才不管路承忠如何叫苦,蛮横地一挥手,打断了路承忠的抱怨,咬牙切齿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喳!”

    军令就是军令,尽管明知道此战已是凶多吉少,可一众清军哨长们也无甚含糊,齐齐高声应了诺。

    “都下去准备罢,让弟兄们抓紧时间用些干粮,看这架势,倭奴很快便要上来了!”

    仗打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什么战术可言,只有死顶到底而已,塔山心中死志早萌,自不想再多废话,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将众把总们尽皆打发了开去,而他自己则是抄起望远镜,死死地瞄着倭军的中路……

    “呼嗬,呼嗬,呼嗬……”

    辰时三刻,一阵风吹过,漫天的乌云裂开了数道缝隙,初升的太阳终于显露了出来,并不甚艳,洒落下来的阳光绵软得很,几乎无甚热度,可对于严冬里的两军官兵来说,却也算是难得的温暖了,正在抓紧时间用干粮的清军士兵们大多抬起了头来,欣赏着这已是许久不见的日头,可就在此时,倭**阵中突然想起了一阵响似一阵的呼喝声,旋即便见一名身着艳丽甲胄的中年将领在一大群侍从的簇拥下,缓缓策马从军阵后头穿行而去,赫然是幕府将军德川吉宗到了!

    “末将等叩见大将军!”

    德川吉宗这么一出现,早已在阵前等候了多时的倭国前军诸将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抢到了近前,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一行,大军为何还滞留于此,嗯?”

    德川吉宗并未叫起,而是眼神锐利如刀地死盯着跪在最前方的前军主将德川一行,声色不善地喝问了一句道。

    “回大将军的话,支那人炮火犀利,末将自昨日午时起,战至半夜,连续发动了十拨强攻,折损将士四千余,奈何……”

    一听德川吉宗有问责之意,德川一行的心立马便是一慌,赶忙出言便解释了起来。

    “本将军不想知道伤亡情况,只要宇治城,说罢,尔几时能拿下此城,嗯?”

    德川吉宗压根儿就不想听德川一行的解释,不耐地一挥手,打算了德川一行的陈情,声线阴冷地喝问道。

    “大将军息怒,末将这就率部强攻,纵使是死,也要拿下宇治城!”

    眼瞅着德川吉宗的语气越来越不善,德川一行登时便着慌了,赶忙用力磕了个头,赌咒一般地表了态。

    “那好,午时前,你若是没能拿下宇治城,就切腹罢。”

    德川吉宗点了点头,声线阴冷地便给了德川一行一道死命令。

    “哈伊!”

    这一听德川吉宗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德川一行自不敢再多罗唣,高声应了诺,领着手下众将便回了本部,不多会,就听倭军前军中口令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倭狗子又上来啦!”

    辰时四刻,大多数清军官兵们还在用着干粮,冷不丁听得哨兵一声大吼,所有人等全都赶忙丢下干粮,持枪翻身而起,入眼就见一拨为数三千的倭军武士正列队行出本阵,大清官兵们自不敢大意了去,纷纷将手中的步枪架在了战壕上,静静地等待着倭军的到来。

    “全军听令:卸甲!”

    行走在三千倭国武士最前方的将领正是昨日首攻便遭惨败的鸟居彦三——昨儿个仅一次冲锋失败而已,鸟居彦三不禁战损了六百余武士,更成了全军上下的笑柄,愣是被剥夺了再攻的权力,只能在后方看着倭军诸将们拼死冲杀,这等耻辱的滋味自是相当的不好受,而今,报仇雪耻的机会就在当下,鸟居彦三自是不肯错过,此番他已是决意一次便将所有兵力全部压上,与清军来上个不死不休!

    “刷,刷……嘭、嘭……”

    鸟居彦三此令一下,三千将士齐卸甲,竹甲、竹盔丢得满地都是,三千倭军无论官还是兵,如今都只身着白衣,头绑绷带,各持利刃,一派决死一战之悲壮。

    “为了天皇陛下,板载!”

    鸟居彦三手持着武士刀,环视了一下手下将士,嘉许地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言,一扬手,将武士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而是顺势一个旋身下劈,高呼着下达了冲锋令。

    “板载,板载!”

    鸟居彦三这么一吼,决意死战的倭国将士们全都热血沸腾了起来,一个个尽皆放声嘶吼着向前狂冲,有若潮水般向着宇治川席卷了过去,不多会,已是冲到了离宇治川东岸不足百步的距离上。

    “炮兵,给我打!”

    眼瞅着倭军这一上来便是这等拼命之架势,塔山的眼珠子当即便红了,嘶吼着下达了第一道作战命令。

    “轰、轰、轰……”

    塔山的将令一下,后方两处阵地上的炮手们自是不敢稍有耽搁,仅剩下的十八门火炮开始了发威,十八枚开花弹呼啸着便砸进了倭军冲锋队列之中,瞬息间便炸得倭军冲锋队形一阵大乱,然则这股倭军却是铁了心要与清军拼命了,尽管被炮火洗劫了一番,却并未停下冲锋的脚步,依旧有若潮水般向前狂冲不止,很快便已杀到了宇治川的岸边。

    “给我打,将倭狗子压下去!”

    宇治川东岸开阔而西岸狭窄,尽管川面已是被冰封,可能攻击到清军阵地上的正面不过三百步之宽,其余各处大多是陡坡与高崖,冲到了岸边的倭军自不免就此挤在了一起,人人抢先之际,阵型已是乱成了一团,一见及此,塔山立马便大吼了一声,下达了射击之令。

    “突突突……”

    塔山的命令一下,清军阵地上的十五挺机枪立马便猛烈扫射了起来,密集的弹雨有如死亡旋风一般,刮到哪,哪便是一片的腥风血雨,一排接着一排的倭军士兵被弹幕狠狠地扫倒在地,伤亡可谓是惨重已极。

    “冲,接着冲,板载,板载!”

    清军的火力急袭虽猛,可铁了心要与清军决一死战的倭军官兵们却并未被吓倒,依旧是不管不顾地向前狂冲着,前仆后继,尽管伤亡惨重无比,可还是很快便有若潮水般推进到了宇治川的河心处。

    “手榴弹,投!”

    眼瞅着弹幕无法拦住倭军的狂冲,塔山也急了,一把抽出腰间弹囊里的手榴弹,一拉弦,用力便向汹涌而来的倭军丢了过去,一众清军官兵们自是有样学样,数百枚手榴弹这么一爆炸,宇治川上顿时成了人间地狱,无数的弹片四下横飞,冲在最前头的两百余倭军士兵几无幸免,可就算是这样,后续冲来的倭军武士还是不管不顾地向前狂冲着,渐渐已是逼近到了宇治川的西岸……

第491章 最后的疯狂(三)

    “铳兵,上前架炮!”

    就在鸟居彦三率部已将冲上宇治川西岸之际,一直默默观战着的德川吉宗突然一挥手,高声下了令。

    “哈伊!”

    德川吉宗这么一下令,站在其身旁的铳兵奉行立花之助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纵马便冲回了本部,一声令下之后,一队队倭国炮手立马推着一百二十余门旧式火炮开始了前压,不过么,却并未将所有火炮尽皆摆放在一处,而是分散成了六个相对独立的炮群,显然是接受了昨日前军铳兵惨败的教训。

    “重炮,给我开火,端掉倭奴的炮阵地!”

    此际战乱正频,城下阵地的清军都在苦战之中,哪怕炮兵千总路承忠也不曾注意到敌军后阵的小动作,只顾着指挥手下炮兵猛烈轰击倭军的冲锋队伍,倒是站在城门楼上的秋山却是锐敏地发现了倭军趁乱前压炮兵的小动作,自不敢大意了去,这便嘶吼着下了将令。

    “轰、轰、轰……”

    城头的六门重炮早已待命多时,这一听秋山下了令,自是不敢稍有耽搁,但听六声闷响过后,六枚巨大的炮弹便已是呼啸着向倭军其中一处炮兵阵地砸了过去,瞬间便炸出了六朵红黑相间的蘑菇云,巨大的爆炸声中,无数的弹片四下横扫,措不及防之下的倭国炮手们当即便死伤了二十余人,可纵使如此,也无法吓阻住倭国炮手们的架炮行动。

    “目标:城下敌炮阵地,开炮!”

    倭国中军炮手们都是德川家的精锐,训练有素,战术动作极为的娴熟,城头守军的六门重炮只来得及发射两轮,倭国炮手们已是将旧式火炮架了起来,随着立花之助一声令下,残存了百余门旧式火炮开始了发射,一阵密集的炮弹呼啸着落向了清军左右两个炮阵地,刹那间便炸得清军炮兵们阵脚为之大乱。

    “该死,反击,给我轰他娘的!”

    路承忠先前只顾着指挥手下炮群狂轰冲锋倭军的后阵,当真就没注意到倭军中军的架炮行动,这一被偷袭之下,一下子损失了三门步兵炮不说,便是连他自己的额头也被弹片给拉出了一大道血口,顿时便令路承忠大为光火不已,一把推开试图上来为其包扎的戈什哈,气恼万分地嘶吼了起来。

    “出刀,冲,把倭狗子赶回去!”

    路承忠的炮群这么一转移重心,冲锋中的倭军压力顿减,光靠火力已是难以压制住倭军这等不要命的狂冲了,眼瞅着情形不对,塔山登时便急红了眼,一把抽出腰间的指挥刀,大吼了一声,率部发动了凶悍的反冲锋。

    “冲啊!”

    塔山这么一带头,清军官兵们自不敢有违,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步枪,齐齐抽出腰间的战刀,呼啸着便冲出了战壕,如怒涛般向倭军扑杀了过去。

    “板载!”

    被清军火力打的死伤惨重的鸟居彦三所部这一见清军扑杀而来,不单不惧,反倒是勇气陡增,残存的一千三百余倭军狂呼着口号奋勇向前,很快便与清军厮杀成了一团,战刀对武士刀,打得个惨烈无比,到处是刀光霍霍,人头滚滚落地,残肢断臂漫天飞舞,都已是杀红了眼的双方将士就这么在河岸与冰面上绞杀成了一团。

    倭军的旧式火炮数量虽多,可无论是装填速度还是炮弹的威力,都比清军差了老大的一截,几个回合的炮战下来,固然又击毁了两门清军步兵炮,打死打伤了清军二十余炮手,可相形之下,倭军的伤亡却是清军的数倍,前后加起来,足足有近四十门炮被清军摧毁,更有两百余炮手非死即伤,可就算这样,倭军炮手们也没有放弃,依旧在与清军炮兵们死命地纠缠着,双方你来我往地打得个地动山摇!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激战依旧还在持续着,不止是炮战打得胶着,河西岸处两军的混战也依旧没能分出个胜负,没旁的,倭军的兵力是占有优势,可除了鸟居家的两百余武士有战斗力之外,余下那些个临时征召来的平民战斗力着实是不堪,哪怕不要命地死拼,也不是训练有素的清军官兵之对手,往往要两人甚至三人才能与一名清军士兵相抗衡,也就只是靠着这等死缠滥打,方才勉强与清军杀得个难解难分。

    眼瞅着己方部队迟迟拿清军不下,德川吉宗的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没旁的,时间如今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些,他已是拖不起了——京都昨夜陷落的消息尽管尚未传开,可纸是保不住火的,哪怕德川吉宗已是下了封口令,甚至不惜杀人灭口,却也注定隐瞒不了多久,一旦在宇治城下迁延不前的话,消息一准会传遍全军,到那时,各藩只怕都会别有想法,军心怕就得散了去,德川吉宗必须抢在消息蔓延开去之前与清军展开决战,从而迫使各藩不得不停在德川家的战车之上,很显然,这等胶着的战况自是不能令德川吉宗感到满意。

    “命令:所有火炮全力覆盖河西战场,不得有误!”

    面对着僵持不下的局面,德川吉宗不打算再等了,这便一挥手,冷血无比地下了道命令。

    “八嘎,你说什么?”

    正在指挥己部炮兵与清军鏖战不休的立花之助一听传令兵将德川吉宗的命令传达出来,当即便怒了,一把抓住那名传令兵的胸衣,气急败坏地便吼了一嗓子。

    “大将军有令:所有火炮全力覆盖河西战场,不得有误!”

    那名传令兵尽管被立花之助的怒火吓的个面色惨白不已,可还是强撑着将德川吉宗的命令再次重复了一遍。

    “八嘎!”

    立花之助气恼地将那名传令兵推倒在地,可还是不敢有违将令,没奈何,也只能是牙关紧咬地嘶吼着,将德川吉宗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轰、轰、轰……”

    倭军炮手们的战斗力限于火炮本身的不足,或许不是很强,可就执行命令这一条来说,却是向来一丝不苟,哪怕这道命令真执行下去,死伤的己方士兵绝对要比清军多,却也无人提出质疑,很快便冒着清军的炮火袭击调整好了炮位,随着立花之助一声令下,残存的八十余门火炮同时开火了,八十枚炮弹铺天盖地地向混战一片的河西岸砸了过去,剧烈的爆炸声中,措手不及的双方官兵可就都倒了大霉,原本就乱的战场顿时更乱了几分。

    “该死,这帮天杀的倭狗子,打,给我狠狠地打,端掉倭贼的炮阵地!”

    倭军的大炮这么一转移目标,正在城头观战的秋山当即便被激怒了,手脚一片冰凉,气急败坏地便嘶吼了起来,于是乎,战场上最诡异的一幕就这么出现了——清军炮兵猛轰倭军炮兵阵地,可倭军炮手们却是不管不顾,一味地狂轰着混战中的双方官兵。

    “为什么?为什么?怎会这……”

    河西战场上,鸟居彦三正率领着手下亲卫与清军拼命地厮杀着,倭军第一轮的炮击覆盖过来时,他还以为这是误射,倒也没怎么在意,依旧率部突击着,可第二轮再覆盖下来,鸟居彦三可就察觉到不对了,刚想着率部先撤出炮火轰击区域之际,一枚炮弹落在了其身旁不远处,巨大的爆炸声中,鸟居彦三当即就被炸得腾空而起,而后有若有一口破麻袋般地砸在了冰面上,浑身上下鲜血狂喷不已,双眼圆睁地呢喃着,只是话尚未说完,一阵黑暗袭来,倒霉的鸟居彦三已是就此没了声息,唯有一双眼还是不甘地圆睁着。

    “黑旗军,出击!”

    鸟居彦三这么一死,其手下残存的数百士兵自是再无一丝战心可言,没旁的,谁也不想死在自家炮火之下,于是乎,全都乱哄哄地向后方本阵逃了去,而此际,清军也没了追杀的兴趣,纷纷后撤,试图回战壕再战,可就在此时,策马立在中军处的德川吉宗突然一挥手,高声下了将令。

    德川吉宗手中的精锐分为黑、赤、白、黄、蓝五军,其中黑旗军乃是五军之首,为步骑混编,其中骑军共有五百,步兵则有一千五百整,统军大将为亲藩大名德川胜勇,号称德川幕府军中第一勇士,其部之战力也居全军第一。

    “出击!”

    往日里作战时,德川胜勇所部向来都是在战事僵持不下之际,方才领命强行出击,以打破僵局,甚少有在这等刚开战不多久便出击的时候,不过么,德川胜勇却并未去质疑德川吉宗的命令,而是狂吼了一声,一把抽出腰间的武士刀,向前一指,率领着骑兵便发动了凶悍的冲锋,紧接着,一千五百名黑衣黑甲黑旗的步兵也有若潮水般冲出了本阵,疯狂地向前狂冲着,也不管冲击路上还有着自家的败兵,就这么一路汹涌地漫向了河西的清军阵地。

    “该死,传令城外部队即刻撤回城中,所有火炮给我轰,掩护步兵撤退!”

    这一见黑旗军来势如此之猛,秋山立马就判断出尚未在战壕里布置停当的己方步兵断然无法挡得住这一拨倭军的强击,就算是他将手中最后的五百预备队全部派了出去也没用,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下了撤军之令。

第492章 最后的疯狂(四)

    “呜,呜呜,呜呜呜……”

    面对着狂冲而来的倭国黑旗军,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三百余清军官兵们这会儿尚未缓过气来,自不免有些个心慌不已,可就在此时,城头上的号角声骤然乍起,赫然是撤军之令,所有官兵一听之下,自是尽皆松了口大气,忙不迭地沿着交通壕拼力向洞开的城门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城上的重炮以及城下残存的十门步兵炮则全力开火,不断地将一枚枚炮弹砸向汹涌而来的倭军。

    “开炮,开炮!”

    这一见清军步兵已撤,而炮兵还在拼力阻拦己方的冲锋队伍,立花之助自不肯放过这等摧毁清军炮兵阵地的大好机会,狂呼着喝令尚剩下的六十余门旧式火炮全力发射,直炸得清军炮兵阵地上浓烟滚滚而起,不时有士兵惨嚎着倒在了地上。

    “预备队上城,给我打,狠狠地打!”

    炮火急袭虽对冲锋中的倭军有所杀伤,可要想凭此挡住倭军的拼死冲锋显然办不到,这一见己方的城外步兵还未曾全部撤进城中,而倭军骑兵已是冲到了宇治川边,秋山登时就急了,赶忙呼喝着下令预备队上城协防。

    “突突突……”

    清军预备队原本就部署在城墙后头,上得自是很快,问题是宇治城的正面城墙就两百步不到,再被六门重炮一挤,剩下的位置实在不多,也就只能是见缝插针地摆开十二挺机枪,至于其他士兵只能是拥挤在了一起,轮番上前射击,好在机枪的火力足够凶狠,这一狂扫之下,因要过冰封河面而减速的倭国骑军顿时被扫倒了不少,冲锋的势头也因此为之一窒。

    “进城,快撤!”

    机枪的密集弹雨虽是能有效地遏制一下倭国骑兵的冲锋势头,可也就只是遏制罢了,并不能真的挡住如此多骑兵的猛冲,不多会,付出了近百骑损失之代价的倭国骑军终于是冲上了宇治川的西岸,而此时,清军步兵们倒是基本都已撤回到了城中,唯有炮兵们还在与倭国炮手们酣战不休,一见敌骑军已将将杀到,路承忠可就急了,双手连挥地喝令手下官兵赶紧撤退。

    “大人,倭狗子上来了,您赶紧撤罢!”

    听得路承忠下了令,一众炮手们自是不敢再多迁延,纷纷丢下火炮,跳下了交通壕,高速向城门洞方向冲了去,可路承忠自己却并未离开,一见及此,跟在其身旁的戈什哈不由地便急了,赶忙高声提醒道。

    “小六子,你也撤罢,嘿,这些炮可都是好炮啊,怎能落到倭狗子的手中,爷就陪着炮一起上路好了。”

    路承忠洒脱地一笑,几个大步走到了隐藏在交通壕里的发射药包堆放处,弯腰搬起十数包发射火药,而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一门完好无损的步炮后头,随手将发射药包往炮架上一丢,笑呵呵地拍了拍手,一脸留恋之色地说了一句道。

    “大人,您走,这事儿就交给小的好了!”

    这一听路承忠打算与炮共存亡,那名戈什哈登时便急了,赶忙冲上前去,一把拽住路承忠的胳膊,双目通红地劝谏道。

    “呵,我老了,你还年轻,走,快走,再不走,爷干脆毙了你!”

    路承忠呵呵一笑,掏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逼着那名忠心耿耿的戈什哈,高声呵斥了一嗓子。

    “大人,您保重!”

    戈什哈一见事不可为,也没敢再坚持,热泪盈眶地点头应承了一句,而后一咬牙,冲到了交通壕处,往下一跳,顺着壕沟便向城门处冲了去。

    “关紧城门!”

    戈什哈已是最后一个冲进了城门的,就在他刚跃进城门洞之际,就听一声断喝之下,十数名壮实的清军将士已是呼喝着号子用力将两扇城门紧闭了起来,又加上了铁门栓,彻底隔绝了内外。

    “上,杀了那支那狗,夺炮!”

    城门方才刚闭合,倭军骑兵便已冒着清军的枪林弹雨冲到了炮兵阵地处,但见一名倭国小旗大吼了一声,率领着手下数名骑兵便向着路承忠冲杀了过去。

    “奶奶个熊的,就只来了这么几条狗,爷这回可是亏大了!”

    路承忠趁着倭军尚未赶到之际,又搬了几枚开花弹布置在了四周,此际他自己就坐在了一枚开花弹上,面对着狂奔而来的倭国骑兵,路承忠嘴角一咧,笑着呢喃了起来,手一伸,已是握住了腰间插着的一枚手榴弹,一拉弦,而后面带微笑地望着高速冲来的倭国骑兵。

    “轰……”

    倭国骑兵实在是搞不懂这名中年清军军官到底在笑些甚,他们也没打算搞懂,想的只是赶紧将路承忠砍死,而后将清军这几门完好的炮抢到手,这等愿望无疑是美好的,可惜现实却是残酷的,就在几名倭国骑兵同时扬刀准备下劈之际,手榴弹的引线已是燃到了劲头,但听一声巨响之后,爆炸声瞬间便响成了一片,殉爆的炮弹以及火药发射包炸成了一片,无数的弹片四下横飞吗,瞬间便将那几名骑兵连人带马都扫倒在了地上。

    “路承忠,你个笨蛋,有命在,不比炮强,该死的,都愣着作甚,给我打,狠狠地打!”

    路承忠殉炮的那一幕一出,城头上的守军尽皆被这等悲壮给震慑住了,秋山同样是双目通红不已,气恼地一跺脚,狠狠地便骂了一嗓子。

    “突突突……,呯、呯、呯……”

    回过了神来的清军官兵们心中尽皆憋着一把火,拼命地扣动着扳机,将满腔的怒火撒到了倭国官兵们的头上,密集的弹雨直扫得倭国骑兵连连落马,一见城外已无清军,倭国骑兵自是不愿再在原地挨打,乱纷纷地调转马头,便向河对岸撤了去,与此同时,原本已冲到了河边的倭国黑旗军步兵也跟着往回撤了去。

    “铳兵前压,轰击城头,白旗军备云梯,准备冲城!”

    尽管此番冲锋未能趁势杀进宇治城中,可能将城外的清军赶回城中,德川吉宗已是可以满意了的,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就此罢手,而是一挥手,再次下了将令!

    “轰、轰、轰……”

    趁着城外的清军被肃清之际,倭军又从后军调上来的三十余门旧式火炮,连同先前炮战残存的六十余门,凑足了百门火炮,开始在己方步兵的掩护下,冒着清军重炮的零星轰击向前推进,一直推进到了离宇治川东岸不足三十步的地方,摆开了炮阵,狂轰城头的守军,硬是以数量压制住了清军的重炮,十几个回合的炮战下来,愣是将清军重炮打残了去,当然了,倭军炮手们也没落得个好,再次损失了三十余门火炮。

    “干得好,火炮不要停,接着轰,白旗军出击!”

    虽说几番炮战下来,己方损失极大,可在德川吉宗看来,却是值得的,这一见清军重炮已然没了声息,德川吉宗片刻都不想耽搁,一挥手,豪气十足地下达了攻城之令。

    “上城,防御,挡住倭狗子!”

    倭军剩余的六十余门火炮尽管射速慢,威力也不大,可架不住数量多,连番轰击之下,城头守军愣是被压制得头都抬不起来,只能是猫在城墙后头,躲避着倭军炮火的猛轰,一直到倭军步兵冲到了城头下,炮火稍停的当口,秋山这才敢将守城部队拉上了城头。

    冲城战从来都是惨烈的,无论对攻方还是守方来说,都是如此,随着倭军的云梯靠上了城墙,战事瞬间便已是到了白热化之程度——城上守军机枪、步枪拼命开火,而城下倭军则以弓弩还以颜色之同时,不断地调兵攀梯而上,一拨死绝再上一拨,不停地冲击着清军的防线,这一战将起来,便是一个多时辰不曾消停,随着清军伤亡渐重,兵力不足的后果已是开始显现,好在城墙正面不算宽,清军尚能坚持得住,可照这么打将下去,城墙失守乃是迟早之事,能不能坚持到老十三所规定的三天,秋山心中当真一点把握都没有——这才第二天而已,两千将士便已是折损了过半,剩下的还有不少带伤者,战事显然有些吃紧了,迫不得已之下,秋山只能派出信使去找老十三要增援了……

    “援兵?没有!告诉秋山,守不到明天午时,让他提头来见!”

    面对着汗流浃背地跑来求援的张淼,老十三的脸色阴沉如水,半点面子都不给,寒着声便将其求援的要求给挡了回去。

    “禀大帅,秋将军虽是率部死守,可敌势过大,宇治城中只剩下九百不到的弟兄,火炮尽毁,实是难以为继了啊!”

    这一听老十三的回答如此不近人情,张淼登时便急了,一边偷偷给站在一旁的弘晴使了个求助的眼神,一边苦苦地哀求了一句道。

    “哼,爷不管伤亡,只要宇治城,回去告诉秋山,守不住也得守,若不然,军法无情!”

    老十三压根儿就没半点的通融之余地,双眼一瞪,已是毫不客气地训斥了张淼一番。

    “喳!”

    张淼等了等,见弘晴丝毫没半点开口相帮的意思,自不敢再胡搅蛮缠,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无奈地翻身上了马背,领着两名手下再次策马向宇治城方向急赶而去了……

    “十三叔,秋山那人并非偷奸耍滑之辈,看样子是真吃紧了,要不将计划稍稍提前些也是成的。”

    张淼在时,为维护老十三的面子,弘晴自是不会出言进谏,可待得张淼一去,弘晴自也就没了顾虑,这便轻声地建议了一句道。

    “嗯……,还是先守,待得明日看情况而定好了。”

    老十三皱着眉头想了想,依旧还是坚持了原先的预定计划,弘晴见状,自是不好再劝,也就只能是笑了笑,便作了罢论。

第493章 岚山伏击战(一)

    天终于亮了,当第一缕阳光斜斜地射入城门楼之际,被亮光晃着了的秋山艰难地睁开了眼,茫然地打量了下初升的太阳,伸手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当即便落下了一大堆褐色的凝血碎末,秋山自不免为之一愣,再次伸手摸了摸脸颊,这才发现自个儿满头满脸都是褐色的血块,一不小心触及到额头上的伤口处,疼痛袭击,秋山不由地便****了一声。

    “大人,您……”

    秋山的呻吟声一起,正在城碟前哨望的一名戈什哈立马便惊动了,忙不迭地回转过身去,这一见秋山已是睁开了眼,赶忙一个健步凑到了秋山的身前,满是担忧地呼唤了一声。

    “我没事,扶我起来。”

    秋山虚弱地摆了摆手,低声地吩咐道。

    “喳!”

    一听秋山如此吩咐,那名戈什哈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弯腰扶住了秋山的胳膊,一用力,已是将秋山扶持了起来,小心侍候着,将秋山扶到了城碟前。

    城下挤挤挨挨地全是尸体,双方将士的尸身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其景当真有若人间地狱一般,足可见战事已是激烈到了何等程度——自清军城外阵地失守之后,倭军并未给清军留下丝毫喘息的余地,紧接着便发动了凶悍至极的冲城战,哪怕被清军的枪林弹雨击杀了无数,可攻势却始终就不曾停止过,一拨接着一拨的凶猛冲击一直持续到了下半夜,方才算是消停了下去,激战到这般田地,倭军固然是伤亡惨重,一天的战事下来,就足足有近五千人倒在了城下,可清军的伤亡同样不小,而今城头上还能作战的士兵只剩下了七百不到。

    “嗯……”

    望着城下那都已是堆到了近半城高的尸体堆,秋山的眼角不禁便有些湿润了起来,这才第二天而已,守城的两千三百余将士就只剩下了六百七十余,饶是秋山也算是军中老将了,参加过两次征伐葛尔丹之战,却还真就不曾遭遇过似此番这等血腥的苦战,一想起还得坚守半天,秋山的心自不免沉得厉害。

    “大人快看,倭狗子又出动了!”

    秋山正自感慨万千间,一旁侍候着的戈什哈却是眼尖,一瞧见远处倭军营地里旌旗招展,当即便惊呼了起来。

    “快,吹号,准备战斗!”

    听得那名戈什哈之言,秋山猛然抬起了头来,朝着远处的倭军营地一看,原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便更阴沉了几分,自不敢大意了去,这便一跺脚,高声嘶吼了一嗓子。

    “呜,呜呜,呜呜呜……”

    秋山的命令一下,自有传令兵可着劲地吹响了号角,凄厉的声响中,数百名疲惫无比的将士们纷纷从血泊里站了起来,飞快地检查了下手中的枪支,冲上了战位,静静地等待着倭军的再次强攻。

    “报,大帅有急令!”

    就在清军的战斗准备方才刚展开之际,就见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士兵从楼道口冲了出来,疾步抢到了秋山的身后,紧赶着一躬身,将一封信函递到了已闻声转过来的秋山面前。

    “哦?”

    一听是老十三的急令,秋山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伸手接过了信函,撕开封口,从内里取出了张密信,飞快地扫了一眼,脸上已是露出了释然的神色,但并未多言,仅仅只是侧头朝着跟在身边的戈什哈纷纷了一句道:“去,将塔山叫来。”

    “喳!”

    秋山这么一下令,那名戈什哈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顺着城墙向北跑了去,不多会,便已是陪着满身是褐色血迹的塔山又转了回来。

    “末将参见秋将军!”

    一连两天的苦战下来,饶是塔山身强力壮,到了此时,也已是筋疲力竭了的,双眼里血丝密布,双颊微凹,显见已是到了强弩之末,只是精神却尚可,并不曾有甚懈怠之情绪,这一见到秋山的面,紧赶着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大帅有令,尔即刻率本部兵马赶到岚山山口,就地设防,以阻敌军。”

    秋山并未有甚寒暄之言,直截了当地便下了命。

    “这……,秋将军,末将若走,这宇治城……”

    倭军攻城在即,显见接下来必是一场死战,若是旁人,能得脱此苦厄,只怕高兴都来不及,可塔山倒好,不单不喜,反倒是迟疑了起来,疑惑地看着秋山,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无妨,尔且先撤,老夫且顶过一轮,随后便至,去罢。”

    秋山并未多加解释,只是面色肃然地一挥手,便要就此将塔山打发了开去。

    “秋将军,还是您率部先撤,末将愿为断后!”

    一听秋山如此说法,塔山登时便急了,没旁的,秋山手下拢共也就四个被打残了的营,四名千总死得只剩下塔山一人,一半多的兵力如今都编在了塔山麾下,他若是率部这么一走,城头上不就只剩下三百不到的守军,又没了火炮支援,哪可能挡得住倭军的强攻,毫无疑问,留下来断后,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少啰嗦,给老子滚!”

    耳听着倭军那头号角连响,显然攻击已是即将展开,秋山自是不想再在此事上多纠缠,这便面色一沉,毫不客气地呵斥了一句道。

    “喳!”

    这一见秋山发了火,塔山自是不敢再多言,只能是含泪地磕了个响头,而后一跃而起,高呼了一声,率领着一众手下冲下了城门楼,高速穿城而过,一路向岚山山口冲了去。

    “都愣着作甚,准备战斗!”

    秋山默默地目送着塔山所部冲下了城墙,心底里一股子复杂难明的情绪顿时便涌了起来,没旁的,老十三的命令是让他秋山率部先撤的,可秋山却不愿如此行了去,而是将这等生的希望给了塔山,至于他自己么,却已是做好最坏的准备,当然了,大战在即,这等心思,秋山自是不会表露出来的,这一见留守的士兵们皆惊疑不定地愣在当场,秋山立马便板起了脸,厉声呵斥了一嗓子,顿时便吓得那帮官兵们全都忙不迭地转回了身去。

    “岛田君,能否拿下宇治城就在此一搏,拜托了!”

    倭军整军的速度很快,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十几万大军便已是在离宇治川东岸不足百步处排好了阵型,只不过此番德川吉宗没再做甚总动员,而是朝着站在其身前的一名蓝甲武士一躬身,面色肃然地请托了一句道。

    “哈伊!请大将军放心,拿不下城头,末将自当切腹谢罪!”

    这员蓝衣蓝甲的大将正是德川吉宗五色旗军中的蓝旗军统领岛田一岸,同样是名将之后,其先祖岛田平藏亦属十六神将之一,岛田一岸昨儿个未能轮到上阵的机会,哪怕他数次请战,都不曾得到德川吉宗的许可,只能是眼巴巴地看着诸军先后投入了对宇治城的攻击,心中早已是憋足了劲,眼下得了这么个出战的机会,心中自是豪情大发,咬牙切齿地便立下了军令状。

    “好,那本将军就等着岛田君的捷报了,去罢!”

    宇治城迟迟不能拿下,德川吉宗心里头其实焦躁得很,不过么,他却是不敢将这等焦躁表露出来,只能是强撑着精神,作出一派豪迈状地一挥手,鼓励了岛田一岸一句道。

    “哈伊!”

    德川吉宗既已是如此吩咐,岛田一岸自不敢再多迁延,恭谨地应了诺,疾步便回到了本部阵前,高声呼喝着下达了将令,旋即便见一千五百名蓝盔蓝甲的倭国武士抬着长梯开始缓步前压,与此同时,五百倭国骑兵则在步兵集群的两翼游曳着,似乎是打算就这么直接发动攻城战了。

    “准备战斗,将贼子放近了打!”

    这一见倭军开始前压,秋山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这便嘶吼了一声,高声下了令。

    “轰、轰、轰……”

    倭国蓝旗军的推进速度并不算快,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进抵宇治川冰封的西岸,算是到了可以发动冲城的范围之内了,就在秋山准备下令射击之际,却冷不丁听倭国炮兵阵地上一声号响,六十余门旧式火炮突然发动了一轮猛烈的射击,尽管因为准头的缘故,大多数炮弹不是靠前了便是飞过了城墙,可依旧有十数枚砸在了城头上,剧烈的爆炸声大起中,正在做着防御准备的清军顿时吃了个小亏,不少趴在城碟处准备射击的清军士兵被横飞的弹片扫中,惨叫声瞬间便响成了一片。

    “板载!”

    倭军的大炮方才一响,就见岛田一岸猛然一扬手,也不管前头乱飞的炮弹炸得有多猛烈,呼啸着便率部发动了决死的冲击,而此时,清军尚未能从突然的炮袭中回过神来。

    “打,给我打,将倭狗子压下去!”

    倭军这一轮炮击极为的突兀,秋山压根儿就没想到倭军会在其步兵已将近抵达城下之际发动急袭,待得透过弥漫的硝烟,望见了倭国步兵们冒着横飞弹片急冲而至之际,自不免有些慌乱不已,赶忙高声嘶吼着下了将令,刹那间,枪声便就此响了起来,只是骤然遇袭之下,这枪声么,显然响得有些寥落了的。

第494章 岚山伏击战(二)

    杀,再杀,子弹早已打完,指挥刀也已砍钝,可秋山还在拼力地厮杀着,不知疲倦地左冲右突,将一个个附梯而上的倭军士兵砍下城去,纵使身边护卫的戈什哈已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哪怕身上已是伤痕累累,秋山却依旧高呼酣斗不止,就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劈出了多少刀,又砍杀了多少的倭国武士。

    “哈哈哈……,杀贼,杀贼!”

    一拨拨的倭军爬梯而上,又一拨拨地被砍杀下城头,生命如同草芥一般地流逝着,战至巳时,死伤惨重的倭国蓝旗军终于支撑不住了,先是一两个惊恐的小兵向后奔逃,紧接着,大股大股的溃兵不顾倭军将领的拦阻与呵斥,乱纷纷地向本阵败退了去,一见及此,浑身鲜血淋漓的秋山忍不住便放声大笑了起来,正自开心间,冷不丁夹杂在乱军的数名倭国弓弩手齐齐瞄着秋山便是一通子乱射。

    “将军小心!”

    “将军!”

    “大人!”

    ……

    秋山正自因再次击退了倭军的强攻而兴奋不已,大半个身子已是显露在了城碟处,措不及防之下,自是无法做出规避,当即便连中了三箭,魁梧的身子一阵摇晃之下,人已是重重地向后倒了去,几名真正身旁射击着倭军溃兵的清军将士见状,全都忍不住惊呼了起来,纷纷丢下枪,冲将过去,抱住了秋山的身子,焦急地呼唤了起来。

    “呼……,去,将王双成叫来。”

    激战两日余下来,秋山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这会儿又连中了三箭,人已是快不行了,一众清军将士们呼唤了良久,他方才无力地睁开了眼,双眼无神地环视了下众人,无力地吩咐了一句道。

    “大人,末将在这呢。”

    把总王双成其实就在秋山的身旁,这一见秋山已是伤重难救,双眼瞬间便红了起来,哽咽地应了一声。

    “嗯,来,扶老夫到城门楼里,再将火药包都拿来!”

    秋山无力地点了点头,气息急促地下了令。

    “大人,您……”

    一听秋山这等说法,王双成已是猜到了秋山的用心何在,不由地便大吃了一惊,忙不迭地便要出言谏止。

    “老夫不行了,这城守到现在,大帅交待下来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双成啊,趁着倭狗子还没上来,你带弟兄们赶紧撤,塔山会在岚山口接应尔等,老夫断后,去,快去!”

    秋山一摆手,止住了王双成的话头,已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命令。

    “喳!”

    王双成还待再进言一番,可一见秋山已是瞪圆了眼,自是不敢再多言,只能是流着泪应承了下来,将秋山安置在了城门楼内,而后领着一众血战余生的将士们飞速地冲下了城墙,沿长街向宇治城的西门赶了去。

    “板载!板载!”

    德川吉宗今日是铁了心要拿下宇治城了的,蓝旗军方才刚败退回去,黑旗军又再次发动了冲锋,一千五百余黑旗军步兵在其统领德川胜勇的弹压下,狂呼乱叫地再次冲过了宇治川,数十长梯很快便靠上了墙头,一群群的黑旗军官兵登梯而上,瞬息间便攀上了城头,却并未等来预想中的守军之反击,不由地全都傻愣在了当场。

    “这里有人,是个大官!”

    搞不清状况的倭军官兵们很谨慎,并不敢稍有放松,就在城头上细细地搜了起来,不多会,就见几名倭国武士来到了城门楼处,往内里一看,立马就发现了斜靠在火药包堆上直喘大气的秋山,登时便全都惊喜地叫了起来。

    “狗杂种们,来啊,来啊,哈哈哈……”

    秋山已是到了弥留状态,可一见到倭国武士们在城门楼外探头探脑,精神却是陡然为之一振,回光返照地坐直了身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八嘎,上,杀了他!”

    尽管听不懂秋山在喊些甚,可一见其笑得如此畅快,众倭国武士们可就全都火了,纷纷怒吼着冲进了城门楼中,十数把武士刀齐齐扬起,这就打算将秋山乱刀分尸了,却是无人注意到秋山身后有着股白烟正袅袅而起。

    “轰……”

    就在十数把武士刀将将劈杀到秋山身上之际,引线已燃到了尽头的手榴弹轰然炸响了,旋即便引起了众多火药包的殉爆,巨大的爆炸声中,整个城门楼都被炸得四分五裂,砖石乱飞之下,刚冲上了城头的倭国武士们可就倒了大霉了,不止是冲进了城门楼的那十几名武士被炸成了碎末,便是周边正搜查着的武士们也被乱飞的碎石砸倒了近半,烟尘滚滚而起中,城头一片的狼藉,鬼哭狼嚎之声响成了一片……

    “将军!”

    “大人!”

    ……

    王双成方才刚率两百不到的清军将士们冲出宇治城的西门,猛然间听得东面一声巨响传来,所有的官兵们顿时全都站出了脚,一个个泪流满面地回首烟云起处,痛心无比地嘶吼了起来。

    “撤,去岚山山口!”

    王双成尽管也因秋山的壮烈成仁而心如刀绞,可到底还算是清醒,并不敢在这等险地多加逗留,咬着牙断喝了一声,率领着残部一路狂奔着冲向了岚山山口……

    “报,禀大将军,支那人已溃逃,德川胜勇将军已控制住了全城,请大将军示下!”

    宇治城中的百姓基本已被清军赶走,随着王双成所部的撤走,眼下已是空城一座,进了城的倭军自是很容易便控制住了全城,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便有一名倭军报马从洞开的城门处纵马狂奔而出,将消息禀报到了德川吉宗处。

    “好,干得漂亮,传令:德川一行即刻率部穿城而过,与德川胜勇所部会合,全力追剿支那溃军,向京都进发,其余各部随本将军缓进,落日前务必赶到京都,护我天皇陛下!”

    宇治城乃是京都之门户,过了此处,离京都也不过就四十里不到的距离了,尽管对己方大军付出了万余人的代价方才拿下宇治城之表现不甚满意,不过么,德川吉宗却是并不曾表露出来,反倒是一派振奋状地接连下了几道命令。

    “哈伊!”

    德川吉宗这么一下令,簇拥在其身旁的诸将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高声应诺不迭,不旋踵,便听号角声连响中,德川一行已是率本部兵马向前急行,高速穿过了宇治城,与德川胜勇合兵一处,沿着大道向岚山口滚滚而去了……

    京都位于盆地之中,唯有通向大阪的南面是一派平缓之地,其余三面尽是陡峭之山峰,各有谷口与外界相连,其中东面通往宇治城的谷口就是岚山山口——岚山,京都城东的屏障之一,延绵近两百里、纵横近三十里,因景致优美,多枫叶与樱花,向来是达官贵人们流连忘返之所在,当然了,那都是往日,自打清军杀到京都城下,周边能逃的百姓早已逃得个精光,值此严冬之际,偌大的岚山有的只是一派死寂的萧瑟。

    “都稳住了,放近了打!”

    岚山山口离宇治城并不算远,也就是五里左右罢了,急行军的倭国前军不过仅花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便已是赶到了离山口不到一里之处,早已在山口处布置好了阻击阵地的塔山一见到倭国前锋已到,眼珠子当即便红了起来,不过么,却并未急着下令开火,而是任由发现了清军阻击部队的倭国大军在山前整队。

    “植村君,带你的人上,先行攻击!”

    德川一行在攻击宇治城一战中,可是吃了大亏的,这一见前方山口里有清军阻住了道路,自不敢大意了去,将急行军中的军伍好生整顿了一番之后,这才谨慎地派出在攻城战中已是受了重挫的植村诚高所部去发动首攻,很显然,德川一行对首攻的成功性并不看好,仅仅只是想先试探一下清军的虚实罢了。

    “哈伊!”

    植村诚高所部兵马原本有三千之众,可在前日攻击清军城外阵地时,因连番受挫之故,兵力折损早已近半,对清军的凶悍火力也已早已心生畏惧,这一听德川一行将首攻的任务交给自己,植村诚高的心立马便抽紧了起来,可又哪敢违背了将令,也就只能是满脸苦涩地应了一声,拖着脚,不情不愿地回归了本部,声嘶力竭地动员了一番,而后驱兵便向山口内的清军阻击阵地冲了过去。

    “给我打!”

    望着乱哄哄冲将过来的倭军,塔山眼中有着愤怒的火苗在跳跃着,概因他已从撤回来的王双成处得知了秋山的壮烈战死,心中的仇恨早已令其血液沸腾,待得植村诚高所部的先锋冲到了离阵地百步左右的距离上之际,塔山可就不想再等了,高呼一声,一扣扳机,率先打响了第一枪。

    “突突突……”

    塔山所部撤到岚山山口处不过一个半时辰而已,要说休息,其实也真没能闲上多久,将士们依旧是疲惫得很,不过么,枪支弹药倒是补充了一新,尤其是机枪,更是从后方调来了二十余挺,对于宽不过七十余步的岚山山口来说,这等密度已是高得惊人,同时开火之下,无数的子弹就有若瓢泼大雨般地向冲锋中的倭国士兵们席卷了过去,瞬间便打得倭军先锋惨嚎不已……

第495章 岚山伏击战(三)

    逃,赶紧逃!当初攻打宇治城外的清军阵地时,植村诚高手下的武士们可是没少领教机枪的强大杀伤力,这一听又是机枪在开火,所有人等立马条件反射地转身就逃,便是连植村诚高也不例外,哪管己方前锋死伤有多惨重,一个个玩儿命似地便往本阵狂逃不止。

    “八嘎!一群废物!”

    德川一行本来就没指望植村诚高所部能一战克敌,可也没想到植村诚高所部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这一见清军的枪声方才一响,己方的士兵已是乱纷纷地全都逃了回来,登时便气得直跳脚,恨不得拿刀子活剐了植村诚高。

    “大人,这么硬冲怕是打不开局面,支那人龟缩在山口里,我军优势兵力无法展开,若是一拥而上,只会平白给支那人当靶子,人再多也无济于事。”

    德川胜勇不愧是江户军中战力最强的黑旗军统领,一眼便看出了清军如此布阵的用意何在,这一见德川一行光顾着骂娘,却没能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自是有些看不过眼了,这便从旁解说了一句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嗯?”

    德川一行之所以能当上前军主将,靠的其实并不是武略过人,而是其身为德川家老中的地位,真论及战略战术,其实也就是个半吊子而已,往年倒也征讨过不服管的大名,可那都是靠着优势兵力硬吃罢了,战功虽不少,可要说含金量么,却着实不高,一旦遇到了清军这等硬骨头,自不免就有些抓瞎了,此际正在火头上,这一听德川胜勇如此进言,脸色自是难看得很,没好气地便呵斥了起来。

    “大人,看支那人这等架势,必无铳兵相随,而今要想尽快打开通道,唯有以铳兵力压之!”

    德川胜勇的观察力显然敏锐得很,尽管先前植村诚高所部一战即溃,可德川胜勇却是看出了些端倪,也怕德川一行乱出昏招,万一要是让黑旗军去干这等硬冲的勾当,那乐子当真就大了去了,自不敢稍有大意,这便谨慎地建议了一句道。

    “嗯,来人,去通禀大将军,就说支那人据险而守,我部仓促难胜,请大将军派铳兵前来支援!”

    德川一行原就极怵清军的强悍火力,自也不想拿手下将士的命去填那个无底洞,此际一听德川胜勇如此建议,还真就正中下怀,故作矜持地沉吟了一下之后,也就顺势同意了德川胜勇的提议。

    “大人,快看,倭狗子的炮兵上来了!”

    倭军不攻,清军自然也乐得清闲,出来留下几名哨兵警戒之外,其余人等都靠在战壕里抓紧时间休息,只可惜这等难得的空闲并未持续太久,午时三刻,对面倭军中一阵喧闹声骤然大起中,一门门火炮从后阵里鱼贯而出,一见及此,清军嘹望哨们自是不敢大意了去,忙高声呼喝了一嗓子。

    “嗯?”

    一听哨兵如此禀报,塔山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站起了身子,抄起望远镜,往三百步开外的倭军麋集处一看,不但不慌,反倒是咧嘴笑了起来,不过么,倒也不敢大意了去,不等倭军将炮车推到位,塔山已是一扬手,高呼了一声道:“撤!”

    倭国的火炮虽是不少,可却都是旧式火炮,光是摆弄炮架就得不少的时间,更别说瞄准与装填了,清军这么一撤,一众正忙活得不可开交的倭国炮手们当即便傻了眼,没旁的,这炮都还没摆好呢,就更别提轰击了。

    “八嘎,该死的支那人!给我追,追上去,杀光他们!”

    德川一行好不容易才盼来了己方的大炮,眼瞅着就能给清军一个狠命的打击了,却没想到清军居然就这么溜走了,当真有种一拳打到了空处的郁闷感,待得想追击么,偏生自家铳兵们挡在了道上,别说骑军无法发动了,便是步兵也难以顺畅通过,直被气得哇哇乱叫不已。

    追?自然是追不上的,等倭国铳兵们手忙脚乱地挪开通道,清军早跑得没了影,这么一耽搁之下,原本落在后头的中军大队人马也赶到了,十余万大军就这么乱纷纷地挤在了山口处,光是整军就又花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

    “报,大将军,先前逃窜而去的支那人乃是原宇治城的残兵,现场遗留数面残旗,请大将军示下。”

    德川吉宗也随大队人马赶到了山口,不过么,却并不敢轻易进山口,而是在山口外先行整理好了军伍,刚想着下令让前军进山谷探路之际,却见一名小旗打马冲到了近前,将卷成一团的几面破旗展示在了德川吉宗的马前。

    “哦?”

    一听那名小旗如此说法,德川吉宗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伸手取过了一面,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而后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咬牙关,高声下令道:“传令:全军加快速度,通过山道!”

    “大将军,山道不宽,须得小心支那人有埋伏,末将请命先行一步,以探虚实。”

    德川吉宗此言一出,德川胜勇可就稳不住了,赶忙从旁建议了一句道。

    “无妨,支那人故弄玄虚,无外乎是不想我军尽快进兵罢了,此际已是末时,我军若是迁延不进,恐就得在山中过夜了,若如此,必中支那人之奸计,今,当须得尽快穿山而过方可,唔,胜勇所言也是有理,这样好了,尔即刻率本部骑兵为先锋,一路急行,若遇支那人埋伏,不可恋战,只管先退回即可。”

    德川吉宗虽是对自个儿的判断信心满满,不过么,倒也没拒绝德川胜勇的提议,在他想来,由骑军高速冲入山谷,清军若是有埋伏,也一准难瞒过己方骑兵之侦查。

    “哈伊!”

    德川胜勇高声应了诺,而后纵马回归了本阵,一声号令之下,五百黑衣黑甲的骑兵立马纷纷策马而行,有若潮水般冲进了山口,沿着尚算宽敞的大道一路向山谷深处冲了去。

    “一行,带你的人先进,本将随后便至!”

    德川胜勇出发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丝毫没见山谷里有甚不妥之现象,德川吉宗心中原本就不多的疑虑自是就此烟消云散了去,也没再多迟疑,就此下达了进军令,须臾之后,号角声连天中,一队队倭国武士开始前移,以急行军的姿态进入了山谷之中。

    岚山的山势东陡而西缓,可山谷却并不显得狭窄,尽管弯弯曲曲,可宽却是少有在三十步以下的,哪怕是最窄处,也足以供十马并行,对于急行军中的倭军来说,自是便利得很,一个时辰不到,便已是走了十余里的路,并未遇到丝毫的麻烦,前方探路的骑军甚至都已快出谷口了,同样不曾见到有清军之埋伏,到了此时,倭军官兵们紧绷着的神经已是彻底放松了下来,没旁的,山谷两旁的山势已是渐见平缓,就算有伏兵,也已是不足为虑了的。

    “开始!”

    不足为虑?这不过是倭国官兵们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就在倭军官兵们大部分都走出了陡峭山崖地带之际,一声断喝突然在道旁数十步外的高坡上炸响,没等倭国官兵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异变就发生了!

    “轰、轰……”

    接连数声巨响中,倭国后军所在的陡坡位置突然垮塌了下来,乱石腾空,尘土飞溅,巨量的泥石流倾泻而下,瞬间便将倭国后卫部队淹没在其下,紧接着,中军所在处的两旁炮声隆隆而响,百余枚开花弹划空而过,铺天盖地般砸进了乱军丛中,剧烈的爆炸声响成了一片,无数的弹片四下横飞,将不知所措的倭军官兵们炸得个鬼哭狼嚎不已。

    “轰、轰……”

    就在倭军乱成一气之际,其前军所在处突然又响起了一阵猛似一阵的爆炸声,寥寥的数道陡坡再次轰然垮塌,泥石俱下,瞬间便将倭国前军拦腰断成了两截,至此,倭军近十万人皆已被困在了山谷之中,一个个有若无头苍蝇般四下乱窜着,妄图找到条逃生之路。

    “给我打!”

    “开火!”

    ……

    逃生之路显然是没有的,清军早就已埋伏在了岚山中,不过么,却不是在丘陵地带的正面,而是全都埋伏在了反斜面上,似这等开阔之处,倭军自不会有提防之心,毕竟一眼望过去,草木凋零的缓坡上啥东西都藏不住,自也就无人会认为此处有甚埋伏的,可清军偏偏就在这么个不适合埋伏之地设下了埋伏,没等倭军上下反应过来,各条战线上的清军指挥官已是齐齐嘶吼了起来,刹那间无数的子弹扫射而出,将乱哄哄跑到了两侧的倭军官兵扫倒了无数,整个战场已是有若开锅般地乱成了一团。

    “八嘎,稳住,稳住,不要乱!”

    德川吉宗到了此时,方才明白清军节节抵抗的真实用心之所在,此无他,不过是要诱使幕府军全部进入埋伏圈罢了,毫无疑问,在此处埋伏着的就是清军之主力,面对着几乎已是必败的局势,德川吉宗的心已是就此沉到了谷底,但却依旧不肯认输,拼着老命地嘶吼着,试图收拢军伍,以此来跟清军决一死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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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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