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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6章 岚山伏击战(四)

    “大将军,前后的路都断了,您赶紧拿个主意罢。”

    “大将军,您就下令罢,末将拼死也要护送您杀出重围!”

    “大将军,您赶紧走,末将愿为断后!”

    ……

    德川吉宗在军中还是有些威信的,尽管遭逢这等大乱之局,还是有一小部分倭国将领们拼死聚集了万余人马,将其牢牢地护卫在其中,七嘴八舌地建议着。

    “不要乱,听我说,看见那座山包了么,只要我等能拿下此处,事尤可为,成败在此一举,拜托诸君了!”

    德川吉宗此际心中满是懊丧,没旁的,他只恨自己太大意了些,倘若稍稍留神些的话,也不致于落到眼下这般田地——此处地势相对平坦,山谷宽有一里许,长更是近三里,除了前后出口之外,浑然就是块山间盆地,按理来说,压根儿就不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先前的险隘道路上,尽管有着前方骑兵的侦查,德川吉宗还是很小心地派出了警戒小分队,以防止清军的可能之埋伏,可自打进入了这块山间盆地之后,德川吉宗的心弦却已是松了,过分相信前方骑军之侦查,以致于被清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倘若他能照先前的样子,派出哪怕一支小部队对两侧山岭稍加留意的话,断然不会有眼下这一幕的发生,只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德川吉宗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慌乱,飞快地观察了下周边的形势,心中已然有了定策,但见其一挥手,止住了诸将们的哄乱,手指着西北角的一处丘陵,高声下了令。

    “跟我来,冲!”

    “上,拿下山顶!”

    “板载!”

    ……

    此际,山谷四周埋伏着的清军已是露出了狰狞,火炮不停地发射着,一枚枚炮弹凶狠无比地砸向乱作了一团的倭军官兵,在这等人挤人的场合下,几乎每一颗炮弹都要带走几条的人命,至于周边埋伏着的清军士兵也已是在拼力地射击着,将一阵阵的弹雨倾泻到倭国乱兵身上,横飞的子弹疯狂地收割着倭军官兵们的性命,唯有德川吉宗所指出的那座小山包上火力最弱,尽管也有着百余名清军将士在不停地射击着,但却并无火炮相配合,弹雨的密度也明显比其余各处要稀薄上一些,一见及此,紧跟在德川吉宗身旁的倭军将士们可就都来了勇气,纷纷嘶吼着率部发动了疯狂的冲击,人流一动将起来,周边胡奔乱窜的乱兵们显然也就有了主心骨,乱纷纷地从四面八方向这拨冲锋的官兵们所在处汇集了过去,不多会,竟已是形成了一股多达数万人的冲锋大军。

    “撤!”

    这一见倭军有若潮水般地汹涌而来,正在山岭上指挥作战的一名把总丝毫没有就地抵抗的意思,一挥手,便即带着人向后方撤退了去,只是在撤到山岭脚下之际,但见两名士兵手脚麻利地分别点燃了隐藏在两根管子外的导火索,而后便即不管不顾地跟着大部队向另一处山岭撤退了去。

    “板载,板载!”

    在死亡的阴影下,倭军冲锋的速度奇快无比,清军前脚刚撤出山岭,倭军已是杀到了山岭上,这一见守山的清军已然落荒而逃,众倭军官兵们全都兴奋地呼吼了起来,就宛若打了一场了不得的胜仗一般。

    “轰……”

    乐极总是要生悲的,这可是古训,从来都是应验无虚,这不,没等倭军官兵们欢呼个够,整个山包先是猛地一震,轰然巨响中,有若火山喷发般地炸出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聚集在山顶上的数百名倭军官兵们瞬间便被炸成了碎肉,离得稍远些的倭军士兵们也没能幸免,被巨大的冲击波一撞,便有若腾云驾雾般地飞上了半空,尚未落地,便已被强烈至极的冲击波震死当场,至于刚冲到了山脚下的倭军官兵们倒是没死,可也被急速袭来的气浪掀出老远。

    惨,无比的凄惨,只这么一瞬间,数千名倭国士兵便已是非死即伤,哀鸿遍野,其状当真惨如地狱一般,刚想着随大流冲上山包的德川吉宗顿时傻愣在了当场,冷汗有若泉水般地狂涌了出来,面色煞白如纸一般,浑身哆嗦不已,那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埋伏在四周山岭上的清军官兵们虽早已知晓那座丘陵上埋了不少的炸药,可对于威力究竟有多大,事先也没个概念,待得见到那等巨大的声势,同样不免为之震撼不已,一时间竟忘了要开枪射击,偌大的战场一时间竟就此诡异地沉寂了下来,唯有倭军伤兵们那凄厉的惨嚎声在盆地上空激荡不已。

    “接着打,打到这帮龟孙子投降为止!”

    站在山谷左侧高地上的老十三虽也同样被这等爆炸之威力惊得个眼皮子直跳,忍不住便回首看了弘晴一眼,不过么,却是没忘了此乃战时,这一见己方官兵们全都忘了射击,当即便怒了,阴沉着脸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老十三这么一下令,刚停歇下来的枪炮声立马又骤然大起了,呆滞不动的倭军官兵们顿时被打得个尸横遍野,再次胡乱地鼠窜了起来,试图躲到个安全的地儿,可惜这等努力不过是徒劳而已,不管躲到哪,要面对着的都是清军的炮火与子弹的洗劫,前后不过两刻钟不到的时间,不算被爆炸杀死的那两千余倭军,便已足有三千倭军官兵成了清军的枪下游魂,人马的尸体纵横交错,整支大军已是彻底乱成了一团。

    “举白旗,投降!”

    望着眼前这等兵败如山倒的惨状,德川吉宗实在是不忍再看,闭上了眼,无力地挥了下手,痛苦地下了投降之令。

    “停火!”

    德川吉宗这么一下令,倭军官兵们当即便摇起了白旗,不仅如此,更有不少倭军士兵索性跪倒在地,拼命地晃动着白手绢,一见及此,老十三倒也没再多造杀戮,这便一扬手,沉声吩咐了一句道。

    “一行,你去跟支那人谈谈,看他们都有啥条件。”

    老十三这么一声令下,自有传令兵挥舞着信号旗,将命令传达到了各处,不旋踵,激烈的枪炮声便渐渐消停了下来,然则惊魂未定的倭军官兵们却还是不敢稍动上一下,大多都已是跪倒在了地上,这等情形一出,德川吉宗的心里已是拔凉一片,满脸苦涩地环视了下四周,视线最终落在了德川一行的身上,嘴角蠕动了几下,有气无力地吩咐了一句道。

    “大将军,我……”

    德川一行可是被清军打怕了的,这一听德川吉宗将谈判的任务交给自己,身子猛然便是一震,面如土色地便打算出言请辞。

    “去吧,不管是啥条件,先谈谈再议好了。”

    德川吉宗压根儿就没给德川一行推脱的机会,不耐地摇了摇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啊……,哈伊!”

    德川一行嘴巴张了张,到了底儿还是没勇气反抗德川吉宗的命令,也就只能事无奈地摇着白手绢,领着两名随从,向清军阵地行了去。

    “别开火,别开火,本人奉大将军之名前来谈判!”

    越是走近清军阵地,德川一行便越是紧张,整个身子已是哆嗦得不成样子,呼喝的声音也走了调,又尖又细,就有若是太监在嚷嚷一般无二。

    德川一行其实压根儿就不知道清军指挥部之所在,投降都找错了地方,不过么,自有精通倭文的通译将其嚷嚷的话语禀明了老十三。

    “去,将那厮带了来!”

    尽管眼下的倭军已是瓮中之鳖,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显然也是好事,至少能省些弹药,正因为此,对方要投降,老十三倒也无甚异议,这便面如沉水地挥手吩咐了一句道。

    “喳!”

    老十三既是如此吩咐了,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一名亲卫高声应了诺,疾步跑下了山去,将跑错了地儿的德川一行领到了指挥部。

    “某乃幕府老中德川一行,奉我家大将军之命,欲与贵军统帅当面沟通,还请……”

    身为幕府的高级官员,德川一行打仗虽是不行,可眼力还是不错的,这才一走上山,立马便辨认出了端坐在马扎上的老十三之统帅身份,壮着胆子便打算道明来意。

    “告诉他,我方只接受无条件投降,不降则死!”

    老十三压根儿就不想跟德川一行多罗唣,既不等其将话说完,也不等通译作出翻译,已是一扬手,毫不客气地给出了指令。

    “这位大将军,您……”

    一听完通译转达过来的话语,德川一行脸上强憋出来的笑容不由地便是一僵,嘴角抽搐不已地还欲再解说上一番。

    “让他滚回去,不降则死!”

    老十三态度强硬得很,丝毫通融的余地全无,也不想听德川一行的罗唣,眉头一扬,已是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亲卫们一拥而上,不容分说地便将德川一行赶下了山去。

    “大将军,情况便是如此,您看……”

    德川一行被赶下了山之后,也不敢再回头跟清军理论,只能是垂头丧气地转回到了德川吉宗的身前,絮絮叨叨地将与老十三交涉的情形述说了一番。

    “唉……,都降了罢。”

    德川吉宗原本也没指望德川一行能谈出个甚名堂来,左右不过只是侥幸心理在作祟罢了,此际见德川一行一无所获而归,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已是就此烟消云散了去,但见其痛苦地闭上了眼,有气无力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第497章 得胜归

    “陆地,陆地!”

    康熙五十一年五月十七日,晴,初夏的日头已是有些艳了,尽管方才是巳时三刻而已,阳光照在身上已是有些燥得慌,好在海面上的风并不小,多少算是能降低些热度,可也不多,稍稍一动,便是满身的大汗,就宛若洗了桑拿一般,在这等天气下,纵使是精力旺盛的士兵们也不得不老实了下来,除了操帆的水手之外,大多数的士兵们全都躲在了船舱里,聊天的聊天,睡觉的睡觉,好一派的休闲气氛,直到一名高大主桅杆上的嘹望哨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嘶吼,整个舰队瞬间便沸腾了起来,无数的士兵蜂拥地冲出了船舱,远眺着大陆的方向,欢呼雀跃着,喧嚣声直上九霄云外。

    终于回来了!

    “镇远号”高大的舰桥上,望着渐渐露出了轮廓的大陆,弘晴同样激动不已,纵使城府深如海,到了此际,弘晴的眼角也不禁为之湿润了起来,心中更是百味杂陈,一时间竟有些难以自持,没旁的,概因此番东征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战事打得惨烈不说,后头的条约签订乃至平乱,都令弘晴费尽了心力,个中之辛苦自是不消说了的。

    用“辛苦”这一词来形容此番东征,或许并不恰当,该用的是“艰苦卓绝”——真正的大战持续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从康熙五十年十一月初五的海战开始算起,直到十一月二十三日于岚山全歼德川吉宗的大军,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半个月多一点的时间罢了,可连番的大战下来,出征的一万两千名陆军最后仅剩下了九千九百余人,整整两千三百余将士倒在了异国的土地上,至于水师么,损失虽略小,可也有五百余的伤亡,全军上下付出了近三千人的代价,这才算是彻底击溃了倭国的主要抵抗力量。

    将士们的重大牺牲换来的则是巨大的政治与经济利益——经艰难的谈判与武力平乱,《京都条约》终于诞生了,倭国承认大清为宗主国,其天皇称号取消,改为倭王,具体封号须得由大清皇帝册封,此外还须得岁岁朝贡,开放所有港口,诸藩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拦大清商船之正当贸易,并割让大阪为清军海军基地,另,赔偿大清战争损失八千万两银子,分五年还清,并同意大清在京都驻军三千,取消德川幕府的统治,倭国各藩皆尊倭王号令,如有不从,即为谋逆,诸藩并讨之!

    胜利不消说是辉煌无比的,这不单体现在军事上,也不止体现政治与经济利益上,更多的则是奠定了大清走向世界的基石——以一万余兵力彻底全歼倭国十几万大军自然是场辉煌的胜利,证明了的不止是清军的骁勇战力,更证明了火器部队才是国防力量发展的主流,至于大清舰队的建设则更是有了清晰的目标,这一切的一切都为将来的争霸太平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这,才是弘晴最看重之处,有了这么个基础,于弘晴来说,所有的辛苦与付出都值了。

    望川都能跑死马,更遑论大海行船,自打巳时三刻发现了海面上正归来的清军舰队,奉旨前来迎接的三爷早早地便率礼部诸官以及山东地方大员们赶到了胶澳码头上,这一等就足足等了近一个半时辰,直到末时二刻,方才等到了清军舰队的进港。

    “奏乐!”

    尽管身体是等得有些疲了,可三爷的精神却是大好,一待老十三所在的旗舰“镇武号”缓缓地驶入港湾,三爷立马运足了中气,高呼了一嗓子,刹那间,早已待命多时的鼓乐班子便就此卖力地演奏了起来,鼓乐喧天中,数万百姓齐齐欢呼,将整个欢迎仪式瞬间推上了****。

    “小弟见过三哥!”

    鼓乐声中,“镇武号”庞大的船身终于是打横靠上了码头,跳板一放下,老十三便已率领着在进港前分别乘小船赶到了旗舰上的远征军诸将们缓步行上了岸,这一见到正迎候上来的三爷,老十三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很是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皇阿玛得闻十三弟大胜之消息,龙颜大悦,已下诏大赦天下,并令为兄前来迎接十三弟并有功之诸将,回京后,皇阿玛定会有重赏,为兄就先恭贺十三弟了。”

    面对着老十三的行礼,三爷显得分外的客气,一个大步抢上前去,双手一扶老十三的胳膊,满脸堆笑地便寒暄了起来。

    “三哥谬赞了,此皆有赖皇阿玛之洪恩浩荡,三军将士用命,小弟实不敢居功也。”

    老十三显然不怎么想跟三爷多套近乎,没旁的,他虽是与弘晴有过协议,不再帮着老四,可也没打算投向三爷,倒不是对三爷有甚成见,仅仅只是不愿再卷入夺嫡之争中去罢了,正因为此,面对着热情洋溢的三爷,老十三并未表现出有甚激动的神情,回答的话语也不过就是例行公事的套话罢了。

    “呵呵,那是,那是,十三弟远征归来,想必是累了,为兄已着人整好了驿站,且就一并去休息一下可好?”

    三爷乃是精明人,只一听老十三这等公式化的应答之言,立马便明了了个中之意味,笑容虽是不变,可眼神里却有着丝阴霾一闪而过,当然了,以三爷的城府之深,却是不可能在这等场合有甚失仪之表现的,依旧是热情无比地招呼着。

    “有劳三哥了。”

    老十三神情淡然地谢了一声,便即站到了一旁,为跟在其后的弘晴等人让出了位置。

    “孩儿叩见父王!”

    弘晴最擅长的就是观颜察色,这等能耐绝对是天下少有的顶尖之辈,自是能看得出三爷隐藏在笑容里的淡淡之忧虑,很显然,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三爷的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而这,早就在弘晴的预料之中,当然了,弘晴也就只是猜到了三爷会遇到麻烦,至于这麻烦究竟是甚么,弘晴可就不太清楚了,可不管怎么说,这等场合下,却是不能随意乱言的,弘晴也就只能是恭谨地抢上前去,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嗯,好,回来就好啊,免了,免了罢。”

    望着近一年不见的长子,三爷心情顿时大好,脸上的笑容自也就分外的和煦,不过么,倒也没说甚夸奖之言,仅仅只是笑呵呵地便叫了起。

    “谢父王隆恩。”

    此非叙话之场所,弘晴自是不会多罗唣,从容地谢了一声,便即站到了一旁,给孙明绪等诸多将领们让出了空位。

    “末将等叩见王爷!”

    远征军众将中,除了提前一个月率第一分舰队赶回朝中报捷的何麟之外,其余游击以上的陆海军将领全都列在了弘晴身后,这一见弘晴让开了位置,自是无人敢怠慢了去,由孙明绪打头,纷纷抢上了前去,各自大礼参拜不已。

    “好好好,诸位皆我大清有功之臣,陛下闻知尔等浴血厮杀,一战而定东瀛乱局,心甚悦之,委小王前来,迎候诸位凯旋荣归,今,兵、吏二部已就战功一事在议,不日将有恩赏,荫妻封子就在当下,小王先为之贺了。”

    面对着一众将领们的请安,三爷的脸上已是笑开了花,没旁的,三爷一直想要将手****军中,可惜一直没啥太好的机会,而今,这一拨将领中,海军就不必说了,那全都是弘晴的人,至于陆军么,也有一半是弘晴的心腹之辈,尽管眼下官位都不甚高,可胜在都年轻,稍稍再历练上几年,便足堪大用了的,有了这么股军中势力的存在,三爷自忖已是全面压倒了八爷这个主要的竞争对手,哪有不为之欢欣鼓舞的理儿。

    “末将等谢王爷吉言!”

    打仗为了啥,不就是图个军功封赏么?而今,尽管军功评议尚未定论,可有了三爷这么个保证,诸将们自是都不免为之激动不已,谢恩之声自也就响亮得很。

    “诸位且都请起罢,小王已着人在驿站备好了酒水,为诸位将军接风洗尘,且就都一并去罢,今儿个小王豁出去了,定当与诸位畅饮个痛快,不醉无归!”

    三爷豪气陡发之下,兴致顿时大起了,但见其极之爽利地一挥手,招呼着众将一并向不远处的驿站赶了去。

    三爷如今不差钱,他既是要摆接风宴,自是怎么爽利怎么来,哪怕礼部拨下来的接风银子其实就只有三百来两,然则三爷愣是整出了六十余桌的席面,满满当当都是好酒好菜,光一个席面少说就得百把两银子的,可三爷却是浑然不当一回事儿,席间更是畅饮个不休,与众乐乐下来,毫无疑问便醉如烂泥了的。

    三爷这么一醉不打紧,却令弘晴颇为的无奈,本来想跟三爷好生了解一下京中局势的,这回可好,又得等明日了,偏生这会儿天色尚早,将三爷安顿好了之后,了无睡意可言的弘晴实也无处可去,没旁的,这会儿胶澳的城门已闭,驿站这疙瘩又无甚夜市之类的玩意儿,没奈何,也只好无聊地行出了院子,打算就在附近逛荡上一阵,却不曾想方才走到院门处,突然间望见前头不远处站着两人,借着灯笼的亮光一看,弘晴不由地便愣在了当场……

第498章 花前月下

    怎么是她?

    弘晴的眼神向来极好,尽管灯笼的亮光朦胧得很,可弘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亭亭立在明暗交界处的一主一仆,赫然竟是海兰珠与其贴身小丫头小梅!

    算起来,弘晴与海兰珠定亲都已是快七年了,当年那个八岁的黄毛丫头如今早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身为未婚夫,弘晴却与其并未有太多的交集,一来么,是因弘晴公务实在是太繁忙了些,实难有个花前月下的闲暇,至于其二么,弘晴自个儿也不知为了甚,就是不怎么情愿去见海兰珠。

    是海兰珠不漂亮么?当然不是,凭心而论,就算弘晴眼界极高,也不能否认海兰珠的美——脸蛋就不必说了,瓜子脸,双眼皮,一双大得会说话的眼睛,再配上白皙的肌肤,说是完美无瑕也不为过,至于身材么,更是出众,该凸的地儿绝对凸出,该凹的地儿也足够诱人,一米六五的身高,于时人来说,已算挺拔,可配上弘晴近一米八的身高,却是恰到好处,要从相貌上挑毛病还真不好挑的,可弘晴往日里却是怎么也没来电的感觉,这或许便是定亲综合症的后遗症罢。

    “小姐,小姐,是姑爷,是姑爷来了!”

    就在弘晴看到海兰珠的同时,海兰珠也已是看到了弘晴的出现,只是两人各有所思,一时间都各自愣在了当场,倒是小丫头小梅却是来了精神,雀跃地嚷嚷了起来,登时便弘晴与海兰珠尽皆闹了个大红脸。

    “小梅别闹,你且先回去好了。”

    海兰珠虽是羞涩得很,可真怕口无遮拦的小梅又说出甚令人尴尬的话来,真要是令弘晴闹了,那此番千里迢迢而来不单不能解决问题,反倒更添了堵,有鉴于此,海兰珠也就顾不得自个儿脸正烧得慌,忙不迭地伸手轻拉了小梅一把,咬着红唇,轻柔地吩咐了一句道。

    “那可不行,要是姑爷欺负小姐您,可怎生得了。”

    小丫头脑袋一歪,不甚放心地又嚷了一嗓子。

    欺负?我勒个去的,到底是谁欺负谁来着?

    一听小丫头这般说法,弘晴当真有些个哭笑不得,不由地便想起了当年去提亲时的情景,嘴角边自不免便露出了一丝的苦笑,不过么,却也不好跟一小丫鬟一般见识,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梅!”

    海兰珠怕的就是小梅乱说话,这一见其果然是本性难移,不由地便急了,眉头微微一皱,不悦地唤了一声。

    “哦,那……,小梅就先走好了,小姐,您可得当心些才是。”

    这一见自家小姐是真生气了,小丫头自不敢再胡闹,咕囔了一声,又不甚放心地交待了一句之后,这才提着灯笼一步一回头地去了。

    “妾身见过晴贝勒。”

    小丫头这么一离开,现场的气氛不单没好转,反倒是更令人尴尬了些,没旁的,只因双方都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就这么隔着十步不到的距离,愣愣地对站着,到了末了,还是海兰珠强行压住了心头的鹿跳,缓步走到了离弘晴三步远的距离上,款款地福了一福。

    “免了,哦,不必多礼,这个……,呵呵,珠儿姑娘,你怎地跑这儿来了,啊,哦,我是说你怎会到这胶澳来的?”

    海兰珠这么一请安,弘晴没来由地便是一阵慌乱,话自也就说得个颠三倒四地,那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咯咯咯……”

    海兰珠原本正尴尬着,这一见弘晴那等失态的样子,憋不住便笑了起来,那花枝乱颤之模样儿一出,登时便令弘晴为之一窒,英挺的脸庞瞬间便涨红了起来。

    “呵,酒后头晕,让珠儿姑娘见笑了。”

    弘晴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失衡的心态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自失地一笑,拱手还了个礼,客气地致歉了一句道。

    “嗯。”

    弘晴这么一恢复常态,可就轮到海兰珠脸红了,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跟弘晴说啥的,本来么,再来之前,海兰珠都已是想好了要说的话,可这当口上,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也就只是低垂着头,红着脸地轻吭了一声。

    “珠儿姑娘,我正要去后花园里散散步,要不一道走走可好?”

    常态一恢复,弘晴自也就很是放得开,本想着请海兰珠入内叙话,可转念一想,这等暗夜相邀,没地招人闲话,尽管双方已是定了亲,可该避嫌的,还是得避上一避才是,再说了,三爷这会儿正在内里睡着呢,万一吵着了三爷,却是不好,略一沉吟之下,也就笑着发出了同行的邀请。

    “嗯。”

    相较于弘晴这会儿的客气,海兰珠其实更愿意见到弘晴先前那等慌乱的样子,当然了,这等话,海兰珠是断然不会说将出来的,对于弘晴的邀请么,她也并未拒绝,只是轻轻地吭了一声,低着头,与弘晴隔着一步之距,漫步便向后花园所在地行了去。

    “珠儿姑娘来胶澳可是有甚要事么?若有需要处,唔,只管直言,能办到的,某自不敢辞。”

    弘晴前世那会儿倒是没少逢场作戏,可自打来到这个朝代,都已是十年不曾出入花丛了,对男女之事,自不免生疏得很,一时间也不知该跟海兰珠聊些甚,可总这么沉默着显然也不是个事儿,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试探着问起了海兰珠来胶澳的目的之所在。

    “我阿玛刚调了礼部郎官。”

    来意?还用问么,海兰珠就是来看望弘晴的,至于目的么,也简单,就是想着消除一下双方之间由来已久的疏远,只是这话却又不好直接说出口来,海兰珠也只能是羞涩地暗示了一句道。

    “礼部郎官?呵,瞧我这记性,先前宴席上确曾见到令尊的。”

    弘晴年纪虽不大,可位高权重,能跟弘晴交往的,大体上都是温达这一类的极品朝臣,至于海兰珠之父费莫伦么,尽管是未来的老丈人,可彼此间还真就没啥往来的,今儿个倒是曾见到了在宴席上忙前忙后的费莫伦,然则弘晴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直到海兰珠这么一说,弘晴才知晓费莫伦如今已是礼部郎官了。

    “嗯。”

    海兰珠要表达的意思是她是随着父亲前来看望弘晴的,可显然弘晴并未领会到这等用心,这一听弘晴只说费莫伦的事儿,却半点都没有嘘寒问暖的意思,海兰珠的双眸立马便是一黯,幽怨地看了弘晴一眼,低着头,绞着手指地轻吭了一声。

    弘晴是真不知道该跟海兰珠说啥才好,挑了个头之后,也就没了下文,而海兰珠心里虽满是话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二人间也就没了言语,就这么傻愣愣地在后花园里走着,这等无言的沉闷气氛要多尴尬便有多尴尬。

    “哎呀!”

    这么无言地走了好一阵子,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海兰珠的脚步突然一乱,重心一歪,整个人便向前趴了去。

    “珠儿小心!”

    弘晴到底是习武之人,反应自是快得很,这一见海兰珠要跌倒,手疾地便是一拦,已是将海兰珠抱了个满怀。

    “厄……”

    伸手抱人的时候可以说是无意识的举动,可真抱到了怀中之后,被两团柔软这么一顶,某个部位当即便条件反射了一把,这也怪不得弘晴,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在这等温香满怀之际,都难免会有那么个反应的,偏偏海兰珠似乎就不愿离开弘晴的怀抱,不单没挣脱,反倒是低着头,紧紧地贴在了弘晴的怀中,这可就令弘晴很有些个手足无措了起来。

    “珠儿,我……”

    感受到海兰珠身上那惊人的弹性,再闻到其身上传来的阵阵****之幽香,饶是弘晴生性沉稳,也不禁有种鼻血狂喷之冲动,愣了愣之后,这才犹豫地伸出了空着的左手,抚上了海兰珠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

    “嗯……”

    被弘晴这么一拍,海兰珠鼻翼立马便是一阵轻颤,发出了声勾人心魄的轻吭,登时便令弘晴险险些把持不住。

    妖精,这小妖精!

    弘晴本就不是啥鲁男子,更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海兰珠这么声幽幽的****一起,弘晴浑身的血都快沸腾了起来,真有种将海兰珠就地正法之冲动的,好在理智还在,倒是醒得此地乃是驿站,人多眼杂,断然不是办事的地儿,也就只能是强忍着心中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动,将海兰珠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啊……”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依偎在弘晴怀中的海兰珠突然醒过了神来,惊呼了一声,腰肢一扭,已是挣开了弘晴的怀抱,红着脸,看都不敢弘晴一眼,人已是慌慌张张地跑了个没影。

    “呵,这丫头……”

    弘晴正享受着海兰珠的柔软与温馨,却没想到海兰珠突然像受惊的小鹿般逃得不见了踪影,不由地便傻愣住了,半晌之后,方才回过了神来,可也将此事没放在心上,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即向自个儿入住的小院行了去……

第499章 预料之中的阻击(一)

    “陛下有旨:宣诚亲王胤祉、十三阿哥胤祥、多罗贝勒弘晴,养心殿觐见!”

    **外,三爷父子与老十三一并递了牌子请见,不多会便见秦无庸领着两名小太监匆匆而来,悠扬顿挫地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儿臣(孙儿)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口谕这么一下,三爷等人自不敢稍有怠慢,尽皆按着朝规谢了恩,此乃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言之处。

    “三爷、十三爷、晴贝勒,您三位里面请。”

    面对着眼前这三位爷,秦无庸自是不敢有丝毫的矜持,待得礼毕,赶忙陪着笑脸地一躬身,摆手道了请。

    “有劳秦公公了。”

    三爷这会儿正自心思忡忡,不过么,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于失了礼数,笑呵呵地还了个礼,手指轻轻一弹,一张折叠好的银票已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弹入了秦无庸的宽大衣袖之中,手法相当之娴熟老道。

    “不敢,不敢,陛下与诸位阿哥们都在等着呢,三位爷,请!”

    三爷的银票这么一塞,秦无庸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几分,有意无意地便提点了三爷一句道。

    都在等着?嘿,这架势不对劲啊!

    三爷心事重,并未听出秦无庸此言背后的隐喻,可弘晴却是一听便懂了,毫无疑问,八爷与四爷一伙今儿个怕是要联手发难了——自弘晴随军出征以来,三爷的日子便过得有些紧巴,没旁的,八爷与四爷以中央银行为纽带,算是形成了个暂时性的的联盟,时不时地联合出手打压三爷一方,弄得三爷顾此失彼,当真颇为的狼狈,好在有着五爷、七爷等人的支持,倒也勉强能应付得过去,可今春陈廷敬病故之后,形势却陡然急转直下了。

    不为别的,只因陈廷敬一死,已起复的李光地再次复位为文渊阁大学士,这么一算,六位大学士里已是有王士祯、尹泰、李光地三人倾向于八爷一方,而真正站在三爷一方的就只剩下温达一人,至于马奇么,虽是心向着三爷,可毕竟不是三爷一方的人,自不可能处处为三爷着想,而慎言慎行的张廷玉素来持中,更不可能为三爷筹谋,如此一来,三爷的日子自然也就难过得紧了些,若非有陈老夫子不辞辛苦地参赞着,三爷只怕早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的,而今弘晴大胜而归,八爷一伙人若不玩上一手下马威,自不免担心会有翻盘之虞,找茬生事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的。

    要来就来好了!

    压力自然不会没有,可要说怕么,却也不致于,左右不过就是斗罢了,弘晴还真就不怕八爷等人能翻了天去,当然了,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战术上却是得加以重视,弘晴尽管无所畏惧,却也不会大意了去,深吸了口气之后,也无甚言语,默默地跟在了三爷身后,疾步向养心殿赶了去。

    “儿臣(孙儿)叩见皇阿玛(皇玛法)。”

    养心殿里人不少,不止六位大学士一个不缺,一众成年的阿哥们更是都在,至于老爷子则高坐在正中的龙床上,三爷等人一行进了大殿,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齐齐抢上前去,各自大礼问安不迭。

    “免了,都平身罢。”

    老爷子的心情显然不错,不单满脸的笑容可掬得很,叫起的声音更是显得和煦无比。

    “儿臣(孙儿)谢皇阿玛(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是叫了起,众人自不敢大意了去,齐齐按着朝规谢了恩,而后各自退到了一旁,尽皆垂手而立,作出一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老十三。”

    老爷子没甚寒暄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点了老十三的名。

    “儿臣在!”

    经历了几番沉浮的波折,又历经战火之考验,老十三早不是当初的愣头青,躬身应诺之气度相当之沉稳。

    “嗯,东征一战打得漂亮,朕看了简报,个中诸般思路清晰,困敌诱敌之策皆可圈可点,一场大胜下来,扬我国威于海外,大善,朕心甚慰!”

    这一见老十三气度大变,老爷子眼中立马露出了嘉许的光芒,笑着狠夸了老十三一番。

    “皇阿玛过誉了,此战能有此般之结果,皆有赖皇阿玛洪恩浩荡,下有三军将士用命,浴血厮杀,儿臣实不敢居功焉。”

    若是往日,被老爷子这么一通子狠夸,老十三纵使不得意忘形,也一准会兴奋无比,然则经历了如许多的波折之后,老十三早已是历练出来了,自谦之言说得个平稳无比,神情淡定而又从容,已然是一派大将之风范。

    “嗯,有功而不自傲,实属难得,朕看你老十三是长大了,好,甚好,然,有功便须赏,朕便封尔为勇郡王,尔可满意?”

    老爷子嘉许地点了点头,显然对老十三的表现极为的满意,再次狠夸了老十三几句之后,当场给出了封赏。

    “皇阿玛如此隆恩,儿臣感激涕零,只是阵亡将士尚未抚恤,诸军立功者也尚未得赏,儿臣实不敢先也,此情此心,还请皇阿玛明鉴。”

    封王自然是好事,就没谁会不乐意的,老十三同样也不例外,不过么,他却并未就此领受下来,而是委婉地提议先行赏赐有功之将士,大将之风俨然。

    “嗯,这个自然,朕已令兵、吏二部叙功,不日便可论功行赏,放心,朕断亏不了诸有功之臣的。”

    老爷子笑着一挥手,豪气十足地给出了承诺。

    “儿臣叩谢皇阿玛恩赏!”

    有了老爷子这么个表态,老十三自是见好就收,恭恭敬敬地跪将下来,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嗯,晴儿。”

    老爷子没再多与老十三叙话,仅仅只是一挥手,轻吭了一声,示意老十三自行退下,而后目光一转,视线已是落到了弘晴的身上。

    “孙儿在!”

    这一听老爷子点了名,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嗯,尔此番参赞军机已是有功,于京都城下,又以两千五之兵力大破倭国近万兵马,实属难得之大胜,便是朕亲至,怕也难做得如此周全,好,甚好!”

    老爷子对弘晴这个文武全才的孙子当真是打心底里喜欢的,夸奖起来,自是不吝誉美之词。

    “皇玛法过誉了,此战能大胜,一者是皇玛法天恩浩荡,二来是十三叔调度得宜,更有将士们忠勇无敌,孙儿所为不过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本分事也,实当不得皇玛法谬赞如此。”

    军功当然是好东西,尤其是这等开拓疆土的大功,自没谁会不想要的,唯独弘晴却是例外,没旁的,他身上挂着的功劳已经太多了,实也不差这么桩军功的,至于赏赐么,弘晴更是无所谓,钱,他有的是,爵位么,眼下这个贝勒身份已经够用了,真要是封了王,那反倒麻烦大了,正因为此,弘晴自是谦逊得很,一推三四五地便将功劳全都让了出去。

    “你这小滑头,罢了,朕也不跟你打机锋,说罢,朕当如何赏你?”

    老爷子精明过人,自是清楚弘晴不愿封赏的心思之所在,但却并未点破,而是笑骂了一句之后,将选择权交到了弘晴的手中。

    “嗡……”

    老爷子这等姿态一出,下头诸般人等忍不住便是一阵窃窃私语,没旁的,老爷子这等赏赐任挑的言语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得,老爷子啊老爷子,您老怎地又来这一手了?

    旁人都在为老爷子这等慷慨之架势而惊骇不已,可弘晴倒好,不单不为之兴奋,反倒是头大了好几圈,不为别的,只因弘晴想要的,老爷子一准不会给,没准还会遭老爷子之忌惮,不想要的么,说出来也没啥意思不是?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一直有两个心愿,一者是能回工部办差,至于其二便是希望此番《京都条约》能得皇玛法之恩准,除此外,孙儿别无所求。”

    话不好回也得回,趁着诸般人等乱议之际,弘晴飞快地寻思了一番,而后一躬身,很是诚恳地应答了一句道。

    “陛下,老臣以为晴贝勒此提议颇有不妥处。”

    弘晴所提之要求说起来很简单,于老爷子来说,要想实现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不过么,没等老爷子开金口呢,就见李光地已是大步从旁闪了出来,高声拦阻道。

    果然,这老梆子还真就跳出来了,嘿,来得好!

    早在先前秦无庸提点之际,弘晴便已料到今儿个的议事断然不会风平浪静,心中也早已是做好了争斗的准备,饶是如此,这一见李光地不出意料地冒出了头来,心弦还是不禁微微抽紧了起来,没旁的,概因这一战,弘晴输不得,不管是工部的差使还是《京都条约》的通过,于弘晴来说,都是不能有丝毫闪失的要务,前者是弘晴立足朝堂的根基,至于后者么,则是大清走向世界的基石,无论哪一样,弘晴都断然不能放弃!

第500章 预料之中的阻击(二)

    “晋卿以为有何处不妥么?”

    老爷子对李光地有着种几乎就是偏执的宠信,哪怕此际李光地在君臣奏对之际跳将出来,明显有着逾制的嫌疑,然则老爷子却并未见怪,反倒是温言地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老臣以为晴贝勒所提的两个要求皆有不妥之处。”

    李光地一躬身,一派坦然状地应答道。

    “哦?此话怎讲?”

    《京都条约》的文本早在半个月前便已传回了京师,(何麟所率的第一分舰队大多是仓促修补好的半残之战舰,航行的速度自是偏慢,尽管比舰队主力早一个月启航,可抵达胶澳的时间也不过就比舰队主力早十来日而已)老爷子也已下令将此条约交由诸大学士们审核,迄今尚未有个定论,个中争议颇大,老爷子虽是没再过问此事,可对争议之情形还是清楚的,李光地便是其中反对最烈者,正因为此,老爷子对李光地在此时提出反对意见本不觉得有多奇怪,然则这一听李光地连弘晴回工部的请求都有异议,老爷子可就不免有些诧异了,这便眉头微微一皱,探询地发问道。

    “陛下明鉴,有功须赏,有过必罚,此乃清明政治所必须,今,晴贝勒既是有大功于国,自是当得有所封赏才是,若不然,凯旋之诸将士又如何得以心安哉?”

    李光地慷慨激昂了扯了一通,不过么,并不是抨击弘晴,而是要为弘晴报功请赏,此等言语一出,满堂顿时又是哗然一片,没旁的,李光地与弘晴素来就不睦,彼此间可是狠斗过几回的,说是死敌也断不为过,此际居然会为弘晴请封,这味道显然有些不对。

    这老梆子居然跟老子玩起了釜底抽薪之计,嘿,有点意思了!

    旁人不明白李光地的“好心”到底为了甚,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晓其之用心所在,此无他,不过就是分化瓦解之策罢了,想的便是在三爷与弘晴之间整蛊出些缝隙来,对此,弘晴自是早有准备,虽对此等下作手段颇为的恼火,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并未急着开口表示,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站着不动,就宛若无事人一般。

    “嗯,晋卿所虑确是有理,那依爱卿看来,以此功,当做何赏?”

    老爷子同样听出了李光地道貌岸然之言行背后所隐藏的心机,不过么,却并未揭破,仅仅只是微微地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当封王!”

    哪怕已然看到了老爷子眉头微皱的动作,可李光地却还是毫不迟疑地便给出了答案。

    “嗡……”

    李光地此言一出,刚消停下来的乱议之声顿时又大起了,不过么,在乱议的大多是五爷、七爷等三爷一方的阿哥们,至于四爷、八爷等人们虽也在嘀咕着,可显然不过仅仅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一个个眼神里都有着诡异的光芒在闪动不已。

    “唔,晴儿之意如何哉?”

    老爷子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概因以弘晴这一向以来的功劳,早就够封王之资格了,实际上,在康熙四十五年整顿完盐务一案时,老爷子就有了封弘晴为王的想头,只是当初弘晴年岁确实太小了些,方才作了罢论,而待得八旗商号成立,老爷子可是真的有了这么个打算,也曾试探过弘晴的口风,奈何弘晴不愿,老爷子也就没勉强,毕竟弘晴封王对于三爷一方来说,实在不算甚好事情,老爷子是时还得依靠三爷来制衡势力庞大的八爷一党,自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儿,眼下自也不例外,问题是李光地所言又是正理,老爷子也不好说李光地的不是,也就只能是耍了把太极推手,将问题丢给了弘晴。

    “皇玛法有封,孙儿自不敢辞,然,孙儿却有一事要禀,还请皇玛法成全。”

    弘晴此番在军报上其实是作了些手脚,有意淡化自个儿的功劳,为的便是想避免眼下这等麻烦,当然了,弘晴的应对预案并不止一个,对眼下这等局势也早有过思忖,此际见避已是无可避了,这便诚恳地提出了个要求。

    “哦?晴儿既是有所求,那便直说好了,朕听着呢。”

    一听弘晴此言,老爷子还真就来了兴致,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笑呵呵地虚抬了下手,和煦地鼓励了弘晴一句道。

    “皇玛法明鉴,我朝素来以仁孝治天下,孙儿能沐圣恩,自不敢忘本焉,若能得与阿玛及额娘就近毗邻,使得孙儿能日日奉孝膝前,实大幸也,还请皇玛法成全孙儿之一片孝心。”

    弘晴一躬身,一脸诚恳状地提出了具体的要求。

    “嗯,晴儿能有此孝心怕不是好的,此一条,朕看可行,就封尔为仁郡王,准尔与父母同住,待得日后再行开府建牙事宜。”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爷子自无不准之理,没旁的,此举既能酬弘晴之功,又能确保三爷一方不会出大乱子,怎么说都对平衡朝局有利,老爷子自是不会含糊,也没管下头人等是怎个反应,直截了当地便准了弘晴之所请,当场封了弘晴为仁郡王。

    “皇玛法圣明,孙儿叩谢皇玛法隆恩!”

    老爷子这话一出,就等于弘晴平白捞了个郡王的头衔,哪有不赶紧谢恩的理儿。

    “晋卿对朕的处置可有甚异议否?”

    老爷子笑着虚抬了下手,示意弘晴自行起身,而后又将目光转回到了李光地的身上,似笑非笑地发问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老臣感佩不已,只是老臣还有个提议,还请陛下垂询则个。”

    李光地提议弘晴封王之本意是要分化三爷父子,可却没想到弘晴会玩出了这个手偷梁换柱的把戏,有心想要反对么,老爷子的金口都已是开了,这会儿要是再有异议,那可就有不识抬举之嫌了,李光地自是不会去做那等傻事,也就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心中当真憋屈得够呛,不过么,却并不肯就此作罢,一计不成,立马又再卷土重来了。

    “晋卿有话只管说,朕听着便是了。”

    能如此顺利地了结了一桩麻烦事儿,老爷子的心情显然是不错,并未见怪李光地这等有些不知进退的强出头,笑着便准了其之所请。

    “陛下明鉴,老臣若是没记错的话,仁郡王是康熙四十三年到的工部,到如今,已是八个年头了,期间建树颇多,硕果累累,却是令人钦佩,然,老臣却以为若是仁郡王再去工部,实有大不妥焉,理由有二:其一,工部者,国之重器也,长期把持于一人之手,非社稷之福焉;其二,仁郡王乃社稷才也,文武兼备,长期拘于一部,实于成长不利哉,故,老臣以为当轮转它部为宜,此老臣之浅见也,还请陛下圣裁。”

    李光地今儿个可是铁了心要往死里坑弘晴一把的,概因错过了今日,再想撼动弘晴的地位可就难了,没见弘晴如今都已是郡王了么,再加上其对工部的掌控力度无比强大,旁人要想插手其中怕是连门都没有,有鉴于此,哪怕会惹来老爷子的猜忌之心,李光地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皇阿玛,儿臣以为安溪老相国所言正理也,于公于私,仁郡王轮转其它部门都是不二之选择,儿臣肯请皇阿玛明断。”

    李光地话音刚落,不等老爷子有所表示,九爷已是大步从旁闪了出来,高声附和了一把。

    “皇阿玛,儿臣也以为安溪老相国所言大善,仁郡王既是文武双全,就该有更大之发展才是,各部轮转或相宜焉。”

    “皇阿玛,儿臣也以为安溪老相国所言不差,肯请皇阿玛圣裁。”

    “皇阿玛,儿臣以为仁郡王多才多艺,非一部一司可限制者,长期置于工部,确非善策,还请皇阿玛明鉴。”

    ……

    九爷的出头显然就是个信号,旋即便见四爷、八爷、十爷、十四爷全都跟着站了出来,皆是力挺李光地之建议,而反观三爷一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下,一时间还真就没了头绪,有心反对也找不到个恰当的理由,只能是在一旁面面相觑不已,朝议的舆论倾向显然对三爷一方大为的不利。

    切,没出息,玩来玩去都是釜底抽薪这么一招,浑然没半点的新意,无聊!

    四爷与八爷的联手架势一出,三爷一方的阿哥们这会儿都茫然不知所对,可弘晴却是丝毫不以为意,没旁的,这一幕也早就在弘晴的预料之中,至于应对之策么,弘晴心中也早就有谱了,不过么,弘晴却是并不打算急着出言反驳,而是静静地等着老爷子的发问。

    “晴儿对此有甚看法么?”

    还别说,老爷子真就动过让弘晴挪挪窝的想头,倒不是对弘晴把持工部有甚不满,而是真心想要历练弘晴一番,甚至考虑过将素来不许于人的吏部交给弘晴去打理,换而言之,李光地先前的封王提议以及这会儿的让弘晴挪窝之建议,都是老爷子心中早就存着的想头,正因为此,尽管明知李光地这是有意在为难弘晴,老爷子也并不是太过在意,只是并未急着下个定论,而是慎重其事地又将问题抛给了弘晴。

第501章 预料之中的阻击(三)

    老爷子尽管没表态,可将问题抛给弘晴的举动本身就已经是等同于表态了,那意思便是老爷子并不反对将弘晴调出工部,这么个意思一出,大殿里立马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等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都聚焦在了弘晴身上,都想听听弘晴对此又能有个甚说法来着。

    得,老爷子还真就意动了,头疼!

    只一听老爷子如此问法,弘晴立马就猜到了老爷子的心思所在,虽是头疼不已,可也能理解老爷子的想法,没旁的,彼此站的高度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就不同——于弘晴来说,稳固住工部这个基本盘,乃是立足朝堂的根本,纵使将来老爷子真改变了立储的意愿,己方也能有一搏之力,不说多,光是工部制造出来的武器弹药拖将出来,随随便便就能武装出十数万大军的,还真就不怕四爷、八爷等人能翻了天去,当然了,这等心思那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而对于老爷子来说,让弘晴到各部去历练上一番,显然是培养接班人的最佳方案,至于会不会出现朝局翻盘的事么,老爷子却是压根儿就没考虑过,此无它,老爷子可是自信惯了的,在他看来,一众儿子们就算是蹦跶得再欢快,也断难翻出五指山去,正是出自这等自信,老爷子才会有着让弘晴动上一动的心思。

    “皇玛法明鉴,安溪老相国与诸位叔叔们皆是一片好心,孙儿感激不尽,然,所谓术业有专攻,孙儿之志只在工部,且眼下工部诸般产业之布局方才展开,孙儿也不愿在此关键之时离开工部,还请皇玛法恩准。”

    头疼归头疼,老爷子有问,那可是迁延不得的,弘晴也只能是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满脸诚恳地婉拒道。

    “晴儿这话可就说得不妥了,我朝文风鼎盛,人才济济,栋梁材比比皆是,能主持工部大局者怕是不少罢,晴儿大可放心去各部历练,工部诸般事宜断不会出身岔子的,晴儿若是能历练出来,实是我社稷之福也。”

    弘晴话音刚落,不等老爷子有甚表示,九爷已是笑呵呵地从旁插了一句,一派为弘晴着想之模样。

    “着啊,九哥这话说得对,晴儿此番远征东瀛,一去便是经年,不也没见工部有甚乱子不是?嘿,依我看啊,弘历这小子也不错,是该让其也多历练上一番,如此方可显我天家子弟人才辈出么。”

    九爷话音一落,十爷立马唱双簧般地叫了声好,大大咧咧地便扯了一大通。

    “皇玛法明鉴,孙儿自前年到了工部,一直以晴兄为学习之榜样,蒙晴兄不弃,多有提携,孙儿长进不少,愿为晴兄解后顾之忧,还请皇玛法恩准!”

    十爷方才刚提到弘历,弘历便即从队尾冒了出来,一派慷慨激昂状地便自请了起来,这等配合不可说不默契,毫无疑问,四爷与八爷一方压根儿就是套好了的,若不然,步调又岂能如此之合拍。

    弘历此言一出,正蹦跶得欢快的九爷、十爷立马便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瞧向了老爷子,很显然,这就是要逼着老爷子作出个决断了。

    “嗯,历儿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晴儿以为如何哉?”

    于老爷子来说,弘历与四爷这对父子也是考察的对象之一,尽管到目前为止,四爷父子的表现尚无法跟三爷父子相提并论,可也颇有可圈可点之处,尤其是弘历,这一年来主持中央银行事宜,真就干得不错,老爷子可是都看在眼中的,这会儿一听弘历如此自请,老爷子真就有些意动了,不过么,为慎重起见,还是问了弘晴一句道。

    丫丫个呸的,这混小子居然想抢班夺权,苦头看来还没吃够么,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小子还真就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了!

    弘晴这么多年的官宦生涯磨砺下来,早已到了喜怒不形于色之地步,可真见到弘历如此大言不惭地要顶替自己之时,眼中还是不免闪过了一丝的怒意,当然了,怒归怒,这等场合下,弘晴自不敢有甚失礼之表现,不过么,心里头已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弘历一个深刻的教训。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以为此议不妥,非是孙儿瞧历弟不起,实是以其之能力,尚不足以掌工部之重。”

    双方既已是扯破了脸,弘晴自不会再给弘历留甚面子,毫不客气地便表明了态度。

    “晴儿这话过矣,历儿虽是年轻,却也是我天家千里驹,一年来,中央银行可是打理得井井有条,诸般臣工无不交口称赞,以此才干,何处不可去得?”

    弘晴这等言语一出,九爷可就看不过眼了,不屑地撇了下嘴,坚定无比地便硬挺了弘历一把。

    “嘿,晴儿如今是郡王了,这就瞧不起旁人了?这等态度怕是要不得罢?”

    十爷同样看弘晴不顺眼,阴恻恻地便从旁讥讽了一句道。

    “十弟切不可如此说法,晴儿考虑问题想来周详,既是如此说了,想来定是有所见才是,不妨先听听再看也好。”

    九爷、十爷两个可着劲地挤兑弘晴,三爷身为其父,虽是愤怒不已,却也不好在此际出头力挺弘晴,也就只能是在一旁干着急而已,好在五爷厚道,这一见三爷脸色不对,有心帮衬上一把,这便从旁站了出来,支持了弘晴一番。

    “五哥说得是,成与不成,须不是自认便可,终归须得比较才知高下。”

    五爷这么一站出来,早就摩拳擦掌不已的老十六可就憋不住了,猴急地便也跟着出了列,态度明确无比地站在了弘晴一边。

    “够了!”

    五爷与老十六这么一出头,七爷、老十一等人也都跟着要动,真要是这几位阿哥也站了出来,立马就是大对决之势,而这,显然不是老爷子乐见之事,正因为此,老爷子没给其余阿哥再开口的机会,已是寒着声地低喝了一嗓子。

    “皇阿玛恕罪,儿臣等失礼了。”

    老爷子这么一冷哼,一众阿哥们自是不敢再放肆,各自躬身告了罪。

    “哼!”

    老爷子之所以不立储君,怕的便是一众儿子们闹家务,可千防万防,还是怎么也防不住,心中当真是又气又急,与此同时,却也无奈得紧,概因该说的道理早就说过无数遍,该骂的也不知骂过多少回了,却浑然没半点效果,一众阿哥们当面都应对得漂亮无比,可过后么,该做啥照旧做啥,这等情形之下,老爷子实在是连骂都懒得再骂了,也就仅仅只是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眼神锐利如刀般地环视了一下众人,逼得一众阿哥们全都慌乱不已地低下了头去。

    “晴儿,你来说,历儿又是如何担不起工部之重的,嗯?”

    今儿个老爷子召众人前来,本来是想着借此机会好生嘉奖一下得胜而归的老十三与弘晴,却没想到最后居然闹成了眼下这般模样,原本大好的心情早就被破坏殆尽,有的只是满腔的火气,连带着对弘晴都有了些不满,问话的语气自不免寒了些。

    “回皇玛法的话,工部掌天下工程之权柄,而今要务有三:一曰:治河,今之河南境内河道已是疏浚将毕,然,山西、陕西等处河患依旧悬而不决,须得尽速治理为上,因地势不同,前番河南所用之策已不敷用矣,所费之银两非小,若无四千万两银子,恐难有根治之效,今,国库虽盈,要想拿出偌大一笔银两,也殊非易事;其二,海外商道既已打开,贸易额逐年上涨,若无相关之产业布局,恐将有不利焉;其三,我大清境内官道久已不修,损毁日趋严重,桥梁更少,南北往来极为不便,一旦国家有事,大军运转艰难,为居安思危故,也该到了所有整治之时,所费之银两较之治河恐更巨矣,孙儿虽不曾细算过,可大体的数额还是知晓的,非一亿五千万两银子不可,有此三桩事在,故孙儿敢断言历弟绝无担起此责之能!”

    对于工部接下来应做的事儿,弘晴早有规划,原本还没打算即刻搬上台面,不为别的,只因这些事干系太大,所涉及的方方面面也实在是太多了些,属于可以做,不好说之事,奈何遇到了弘历要夺权的情形,弘晴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言语款款地便将三大难题摆上了桌面。

    傻眼了,全都傻眼了!这一听弘晴道出了如此恢弘的规划,大殿中所有人全都愣在了当场,就连老爷子也不例外,此无他,这三桩事儿随便一合计,要动用的银子可不是万儿八千两,而是几亿的白银,就眼下国库里那五千万不到的银两,连铺个底都不够,别说弘历了,就算是老爷子自己都没半点的底气,于是乎,弘晴的话音都已是落定了良久,大殿里还是一派的死寂,谁也不敢在此时冒出头来,大殿里静悄悄地,怕是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

第502章 预料之中的阻击(四)

    “仁郡王果然是豪气过人之辈,就不知这等规划您自己可能办得到否?”

    眼瞅着众人气势尽皆被夺,李光地可就有些稳不住了,道理很简单,他今日可是当庭跳出来跟三爷父子过不去的,一旦不成功,待得三爷父子缓过了气来,又怎可能有他的好果子吃,前些年他被罢官的前车之鉴尚在,李光地实在是承担不起再次失败的下场,正因为此,明知弘晴敢当众提出这等规划,必是有所准备,可李光地还是硬着头皮提出了质疑。

    “呵,历弟可能为之否?”

    弘晴压根儿就没理会李光地的质疑,仅仅只是淡然地一笑,便即将视线落到了弘历的身上,带着明显戏谑意味地问了一句道。

    “晴兄豪情实是令人肃然起敬,此等规划美奂美轮,气概磅礴,开古来未有之创举也,然,小弟却是不明,画饼可充饥乎?”

    弘晴所规划出来的三件事就没一桩是容易的,哪怕举全国之力,要想办到一桩都难,就更别说靠工部之力来办这三桩事了,这简直就是荒谬绝伦的规划,至少在弘历看来是如此,心中已然认定弘晴这就是故意在刁难人,心火顿时便大起了,这便不管不顾地讥讽了弘晴一番。

    “呵,画饼?这么说来,历弟当对此三件事皆无能为力了,为兄没说错罢?”

    弘晴并未在意弘历的讥讽,仅仅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心平气和地接着追问道。

    “莫非晴兄能办得到么?”

    被弘晴这么一逼再逼,饶是弘历生性也算是沉稳过人,却也被激得个面色铁青不已,不过么,他却是不肯自认不行,而是反过来将了弘晴一军。

    “为兄能否办到是为兄的事,历弟如此避而不答,莫非心虚耶?”

    弘晴又岂是好糊弄的,压根儿就没理会弘历的反问,依旧是不依不饶地要弘历自认不行。

    “晴儿未免太过了些,须知己之不欲,勿施于人,此等规划不过海市蜃楼耳,以之考校于人,实非君子所应为也。”

    这一见弘历已是被弘晴逼得面红耳赤不已,九爷可就看不下去了,倒不是对弘历有多亲近,而是眼下彼此的利益一致,都是为了将弘晴赶出工部,自是不能让弘历就这么当众出了大丑,这便从旁打岔了一句,不甚客气地指责了弘晴一通。

    “嘿,晴儿纵使恋栈,也无须行此下作手段罢?”

    十爷一生中也不知吃过弘晴多少的亏了,此际自以为抓到了弘晴的痛脚,自不肯放过这等打击弘晴的良机,大嘴一咧,厥词便已是喷薄而出了。

    “老庄有文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昔习文之际,尤颇有疑,今日始信焉。”

    面对着九爷、十爷的冷嘲热讽,弘晴并未动怒,而是戏谑地一笑,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反诘了一句道。

    “奶奶个熊的,你……”

    十爷素来就是个糙性子,脾气自是一点就着,这一听弘晴将自个儿比喻成了井蛙与夏虫,脸色瞬间便黑了下来,也不管此地乃是御前,眼珠子一瞪,便要破口大骂了起来。

    “晴儿慎言,此乃御前,不得无礼。”

    没等十爷骂出口来,三爷已是大步从旁闪出,挡住了十爷的视线,假意地呵斥了弘晴一句道。

    得,老爹到底还是不放心么!

    三爷这么一出头,弘晴立马便猜到了三爷的心思之所在,左右不过是怕弘晴将话说得太满,万一真要是将这三桩事儿全揽了下来,那后果须不是耍的。

    “父王教训得是。”

    明知道三爷是一番好心,然则弘晴却并不想领情,不过么,却也不会跟三爷当场辩个不休,仅仅只是躬身敷衍了一把,却并未自承失礼。

    “晴兄既以为旁人皆是井蛙与夏虫,那晴兄便一准是鸿鹄了?小弟倒要讨教一下高明,此三事不知晴兄有何妙策哉?还请晴兄赐教则个。”

    三爷这么一出头,弘历自是更认定弘晴就是在信口开河,自不忿被弘晴连连紧逼,这便不依不饶地反过来紧逼了弘晴一把。

    “为兄是不是鸿鹄不好说,可旁人要自认井蛙,却也不关为兄的事,赐教么?不敢当,为兄说可以,至于历弟能否听得懂,为兄却是不敢打包票的。”

    既然弘历要伸脸过来讨打,弘晴自不会有甚客气可言,毫不容情地便讥讽了其一番,言语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尖刻。

    “咳咳!”

    老爷子原本也不相信弘晴光凭着工部一部之力便能办到那三桩大事,可此际一听弘晴说得如此信心十足,当真就来了兴致,没旁的,这三桩事都是事关民生的大事,也是留名青史的大事儿,若真能办将下来,老爷子自是乐见其成,这会儿见弘历小脸泛青地还要再出言反讥,唯恐事情闹得个不可收拾,这便假咳了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

    “晴儿既是言能办到,且就说说好了,朕听着呢。”

    众人的目光方才一聚焦,老爷子也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问了弘晴一句道。

    “是,孙儿遵旨。”

    老爷子既是有问,弘晴自不敢不答,这便躬身应了诺,飞快地整理了下思路,不徐不速地开口道:“皇玛法明鉴,此三事看似各自独立,实则不然,简而言之,第一、三两事所费之银两皆巨,若靠国库支出,实难敷用,要想真正办成,就须得以第二桩事为基础,方可得源源不断之银两,以供另两桩事之用,按孙儿预计,三事若要都办妥,非十年之功不可。”

    “十年?倒是不算长,只是这产业布局又该是怎个布法,所费又当几何?”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爷子的兴致当真就大起了,不过么,却并未多加置评,而是详细地追问起了个中之细节。

    “好叫皇玛法得知,此事须得分四步走,其一,便是将现有之纺织作坊加以整合,依托海外贸易,做大做强,其中又涉及到桑蚕之养殖规划,若诸事顺利,则不单可为工部获得创收,又能为百姓造福;其二,工部研发之新式炼钢法已渐趋成熟,是到了该推而广之之时,若能合理兴建钢厂,则不单可为我工部各项工程之用,又可惠之于民;其三,我工部制造库经多年积累,已有多项发明可供推广,每项之盈利都不在孙儿当年所捣鼓出的香皂之下,若以之招商,我工部以技术入股,每年之分红断不在千万两之下;其四,将现有之制造库所属之研究室扩展为研究院,着重培养研究人才,加强研发,当可有源源不断之发明涌现,若能以专利法管理之,则我工部何愁无资财可用哉。”

    弘晴早在数年前便已构思好了全国产业布局的策略,只是事情太过重大,一直找不到好的切入时机,故此并不曾公开过,当然了,私底下的准备工作却已是进行了多年,而今,既已得便,自是乐得趁势将此构思细细地道将出来。

    “专利法?此又是何物事?尔且细细说与朕知。”

    弘晴说得如此详尽,老爷子自是听出了些味道,不过么,却还是没就此下个定论,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后,再次发问道。

    “回皇玛法的话,所谓的专利法即无论技术革新还是发明,都受国家律法之保护,由发明人提出申请,由朝廷指定之机构验核,给予一定时期内的全权保护,发明人在法律规定的期限内,对制造、使用、销售享有专有权,其他人必须经过专利权人同意才能为上述行为,否则即为侵权,专利期限届满后,专利权即行消灭,任何人皆可无偿地使用该项发明或设计。如此一来,当可促进技术革新与发明之涌现,国富民强当非难事也。”

    专利法一事,弘晴早就想提出了,没旁的,有了这么个法律的存在,经济产业的兴旺发展就有了保证,随之而来的技术革新浪潮便足以将大清这辆已显得老旧的马车推上快车道,大清也就真正有了跟西方列强较量的坚实基础,难得老爷子对此感兴趣,弘晴又怎会错过这等进言的大好机会。

    “嗯,此间所议诸般事宜,尔且写个详细之章程来,朕须得好生琢磨一二,今日且就议到此处好了,尔等皆道乏罢。”

    老爷子虽也算是精明过人之辈,可毕竟限于见识,一时半会还真不敢断言弘晴所言诸事的好与坏,心中虽是意动,但却并未给出个明确的意见,加之也不想再看到一众儿子们闹家务闹个没完,这便顺势结束了今儿个的议事。

    “皇阿玛(皇玛法)圣明,儿臣(孙儿)等告退。”

    随着老爷子的逐客令这么一下,一众人等虽都意犹未尽,却也无人敢在此时再胡乱啰唣的,也就只能是齐齐行了个大礼,各自退出了养心殿,一场激烈的大争也就算是暂告了个段落……

第503章 仁与利(一)

    “晴儿此举实是太过孟浪了些,工部的差使虽是不错,却也不值如此代价,三桩大事办得成固然是好,倘若不成,后患必巨,得不偿失啊。”

    弘晴封了王,又保住了工部之权柄,至少是暂时击退了弘历对工部大权的觊觎,说起来,该是双喜临门,然则三爷的心情却并不见好,没旁的,哪怕弘晴对实现三桩大事信心满满,可三爷却以为此乃多此一举,在其想来,与其冒如此大的风险去死保工部权柄,还不如换一个部管管来得强,早先在朝议时,三爷是没机会说出心思,回府的一路上么,又碍于面子,不好数落弘晴,待得弘晴在王府的内院书房里,将今儿个觐见的诸般事宜都述说了一番之后,三爷的耐性终于是耗尽了,也不等陈老夫子与李敏铨有何表示,没甚好声气地便埋汰了弘晴一句道。

    得不偿失么?或许罢,若是从个人得失上以及短时间里来看,是有这么个嫌疑——若是弘晴真将工部差使交了出去,老爷子自然不会亏了弘晴,十有**会将吏部这个最重要的部门交到弘晴手中,当然了,管部的名分是断然不会有的,可帮办的头衔却是少不得会给的,如此一来,弘晴要想安插心腹手下,无疑是极为的便当,不出数年便可培植出雄厚无比的势力,问题是这真就是件好事么?

    天心难测,天心易变!这么句古话可不是虚言,而是实实在在的真理,尤其面对着的是老爷子这等精明的君王,任何妄图侥幸的心理最终都只会落得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下场,这一点从八爷的尴尬处境便可见一斑——八爷不能干么?恰恰相反,就本身的能力来说,除了三爷是靠着弘晴硬撑起来的之外,其余阿哥都不能跟八爷相比,四爷在能力上也同样不如八爷,是八爷不贤明么?也不是,“八贤王”的美誉可不是白叫的,就在百官中的威望而论,除了三爷之外,也没谁能跟八爷相提并论的,当年公推太子之际,更是威望一时无两,可最终结果又如何呢?还不是被老爷子打入了另册,究其根本就在于八爷的威望已是威胁到了老爷子的帝位之安稳,有鉴于此,弘晴若是真去了吏部的话,下场当真未见得会好到哪去。

    吏部乃是调遣官员的部门,要想做出成绩么,就一个字难!没旁的,提拔的官员是贤是孬,又岂是短时间能看得出来的,倘若一不小心提拔错了人,弹章立马便是漫天飞扬,想暗中培植势力么,又怕会落得八爷的下场,这一么一算,去吏部自然不是啥好选择,可问题是礼部已然有了三爷在,弘晴去那儿显然不是个事儿,兵部么,又有老十三、老十四这两尊大神在,去了也捞不到啥好处,至于户部与刑部就更毋庸多言了,那可是四爷与八爷的大本营,去了的话,不是没地找虐么?

    “父王教训得是。”

    保住工部不单是为了将来之做准备,实际上也是无奈之选择,只是此际三爷正在火头上,个中道理却又不好直说,无奈之下,弘晴也只能是先满脸诚恳之色地敷衍了一把。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还是想想如何将此事揭过好了,夫子,子诚,您二位对此可有甚妙策否?”

    三爷恼火归恼火,却也不是不明事理之辈,自不会不清楚此际事已发生,再多追究弘晴的孟浪,也于事无补,这便不耐地挥了挥手,算是放了弘晴一码,转而向两大谋士问起了策来。

    “王爷明鉴,小王爷如今已是封了王,若能再办成这三桩大事,于王爷实有大利也,姑且一试却也无妨。”

    李敏铨乃是弘晴的人,无论出谋还是献策,自然是得站在弘晴的一边,此际见三爷将问题抛了过来,李敏铨先是飞快地瞥了一眼弘晴,得见弘晴轻轻地点了下头,李敏铨立马会意地进言了一番。

    “嗯,若能有望,固然大佳,只是……”

    三爷显然是不看好弘晴能将三桩事尽皆办了下来,哪怕弘晴先前已是将具体的实施步骤论述了一番,可三爷心中还是没有底,没旁的,三爷到底是文人,对经商那一套压根儿就不懂,在他看来,弘晴搞出的香皂能成功,纯属意外而已,想要再复制,实难有可能,真要强自行了去,个中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些,这等险已是超出了三爷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外。

    “小王爷有句话还真是说对了,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没等三爷支吾出个所以然来,陈老夫子已是不屑地一撇嘴,不甚客气地便讥讽了三爷一句道。

    “夫子,您这是……”

    被陈老夫子这么一讥讽,三爷的脸色瞬间便涨得个通红,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呐呐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好生想想,李光地等人为何要竭力将小王爷挤出工部?若是个中无由,四爷、八爷又岂会如此卖力,莫非这些都是善人不成?”

    陈老夫子压根儿就没给三爷留甚面子,不单没为三爷作出解释,反倒是接连抛出了几个问题,直问得三爷满头大汗狂涌不已。

    “而今之计该当如何方好?”

    三爷被问得哑口无言,自不好再纠缠着弘晴该不该离开工部之事,默默地想了想之后,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张白绢子,胡乱地擦了擦满是汗水的脸庞,而后,就此转开了话题。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似此利国利民之壮举也,岂可因畏难而不前!”

    在场人等中,唯有陈老夫子略微领悟到了弘晴提出这三桩难事的苦心,当然了,对于弘晴欲凭此奠定大清争霸世界的隐秘用心却是不甚了了,不过么,凭借着过人的智算之能,陈老夫子可以断定此三桩事若是真的能办成,三爷登基已是不存在任何的阻碍,正因为此,陈老夫子毫不犹豫地便亮出了支持弘晴的态度。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夫子所言正理也,能为此三事者,必可聚民心矣,大善!”

    李敏铨同样也看到了三桩难事得以解决之后的利益之所在,加之他本就心向弘晴,自是不会在此时唱甚反调,这一见三爷探询的眼光扫了过来,立马也是毫不犹豫地亮明了态度。

    “嗯,那就姑且试试也好,只是老四、老八他们恐不会善罢甘休罢,此又当如何应对才是?”

    这一听两大谋士都已表明了支持弘晴的态度,三爷虽兀自忧心忡忡,却也不好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勉强同意了下来,然则对于该如何应对四爷与八爷的联手之势,却并无十足的信心,这便眉头一皱,神情凝重地发问道。

    “王爷放心,依属下看来,那两方断然不会在此事上有所阻碍,反倒会暗中使力,以求此事顺利通过朝议,想的不过是要坐看小王爷摔跟头罢了,实无足为虑也!”

    三爷话音方才刚落,李敏铨已是笑了起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言语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唔,夫子以为如何哉?”

    三爷对李敏铨这番断言倒是相信得很,此无他,三爷自己都不相信弘晴真能将三桩事办好,至于四爷、八爷么,自然更不可能对弘晴有信心了的,推波助澜地将弘晴往火坑里推,自也就是四爷等人的不二之选择,不过么,为了慎重起见,三爷却并未就此下了结论,而是又将问题丢给了陈老夫子。

    “四爷、八爷皆人杰也,又岂会是简单之辈,纵使欲陷小王爷于不利之地,也必然会有提防之心,出手乃必然之事耳,若是老朽料得不差的话,两方之联手当会在《京都条约》上做手脚,个中之由来么,小王爷该是心中有数的罢。”

    陈老夫子显然是并不认同李敏铨的观点,不过么,却并未直言,而是意有所指地点了一句道。

    “嗯?”

    陈老夫子这话一出,三爷不由地便是一愣,探询的目光立马便转到了弘晴的身上。

    呵,老夫子真神了!

    要想办成三桩大事,钱自然是少不了的,弘晴虽谋算过人,可也不是神仙,没那个点石成金的能耐,自是须得设法搞来启动资金,否则的话,招商一事压根儿就无从着手——指望着登高一呼,天下商贾云集,还不如去指望母猪会上树来得强,不将工部的技术优势体现出来,哪可能招到商,而要想为此,那就须得树立一榜样,换而言之,就是要快速地启动一两个项目,以吸引天下商贾之注意,而这,自是须得大量的启动资金,很显然,眼下的国库是断然指望不上了的,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京都条约》通过朝议之后所能从倭国得来的那八千万两白银,这一条,弘晴并不曾宣之于口,怕的便是会起波澜,可陈老夫子却是一眼便看出了弘晴前番所言诸般事宜中的弱点之所在,一口道破之下,当真令弘晴钦佩不已的。

第504章 仁与利(二)

    “父王明鉴,夫子所言指的是孩儿欲启动三事之所需当是来自倭国之战败赔款,若是四叔、八叔能看破此点,势必会在朝议之际抨击《京都条约》,若是条约无法通过,则孩儿所需之资金缺口必巨,事便有些难为了。”

    面对着三爷探询的目光,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忙收敛了下心思,朝着三爷一躬身,语气平淡地解释了一番。

    “嗯?晴儿欲动用这八千万两银子,怕是不易罢?”

    一听弘晴这般解释,三爷首先想到的不是条约能不能通过,而是怀疑弘晴能将八千万两赔款全都挪用了去的可能性,很显然,三爷并不以为老爷子会慷慨到这般田地,要知道这可是八千万两银子啊,大清国库里都没这个数,如此巨额的银两又岂是弘晴真能全都调用了去的。

    “父王误会了,孩儿要调用的不过是其中一部分罢了,虽不曾细算,可有个三、五百万两也就差不离了,若是条约能通过朝议,想来皇玛法应是不会吝于此数的。”

    弘晴规划三桩大事虽已是多年,暗中也作了不少的相关部署,可毕竟尚未正式启动,真说到启动资金的多与寡么,自是不敢胡乱下个定论,可大体的数额还是心中有数的。

    “嗯,三五百万两银子虽是不少,可较之于八千万两之巨,却也并不算多,此等巨款乃我大清将士用命换来的,用之自是须得谨慎些才是,至于说到朝议么,当不致有人敢冒大不韪行反对之事罢?”

    这一听弘晴所需的不过只是个零头而已,三爷当即便放松了下来,对条约通过朝议一事,压根儿就没半点的担忧之处,在他想来,此条约对朝廷来说,乃是好事一桩,实在找不到甚反对的理由,自是无需担忧过甚。

    “仁!”

    眼瞅着三爷在那儿自以为是,陈老夫子显然是看不过眼了,这便冷冷地吐出了个字来。

    “仁?这……”

    尽管陈老夫子只说了一个字,可三爷却是瞬间便醒悟了过来,没旁的,三爷的儒学功底可是相当的深厚,自是能听得懂陈老夫子之所指,原本轻松的神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大清以仁孝立国,讲求的便是仁与孝,若是四爷、八爷双方联手从仁义的角度来攻讦《京都条约》的话,应对起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父王放心,孩儿对此早有谋算,断不会让小儿辈得逞了去。”

    三爷倒是紧张得很,可弘晴却丝毫不以为意,笑着便做出了保证。

    “哦?晴儿有何应对之良策,且说来于阿玛听听。”

    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三爷紧绷着的脸立马又是一松,不过么,还是不敢大意了去,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所谓仁者,乃外王内圣之仁也,于敌仁慈,乃妇人之仁,自残之举也,实非智者所应为,今,小儿辈既是欲以仁之道行攻讦之事,孩儿也就无甚客气可言了,自有一策,当……。断可叫小儿辈自讨没趣。”

    弘晴淡然地笑了笑,将所谋之策细细地道了出来,言语间满是自信之意味。

    “小王爷此策大妙,不战,而使敌自溃,善之善者也!”

    李敏行反应相当之敏捷,弘晴刚将策略道出,他已是领悟到了其中的妙处,笑呵呵地便是一击掌,率先表了态。

    “可行!”

    陈老夫子也没含糊,言简意赅地给出了答案。

    “那好,就这么定了,晴儿可自去发挥,有甚事,阿玛自当鼎力支持!”

    这一听两大谋士都表了态,三爷自也就不再多犹豫,毅然决然地拍了板。

    “父王英明!”

    三爷这么一下了决断,弘晴自是得赶紧称颂上一把。

    “罢了,尔征尘未洗,也该是累了,今儿个就先议到此好了,尔且就道乏罢。”

    计议既定,三爷的心事已是尽去,心情大好之下,也就没再多留弘晴,这便豪气地一挥手,将弘晴打发出了书房。

    “是,孩儿告退。”

    弘晴在海上颠簸了月余,又一路向京师急赶,到了宫中,又是一通子激烈的辩论,早已是疲得很了些,这一听三爷叫退,自是不愿多加耽搁,紧赶着躬身行了个礼,便即退出了书房,这就打算回自家小院好生歇息上一番了。

    “小王爷,王妃娘娘请您去一趟。”

    弘晴的想法无疑是好的,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不,方才刚行出内院书房呢,在门口处候着多时的紫鹃立马便迎上了前去,满脸笑容地福了福,柔声地通禀了一句道。

    “知道了。”

    老娘有请,那自是断然不能耽搁的,尽管又困又累,可弘晴还是只能无奈地应了一声,脚步微沉地便向主院行了去,方才一转过屏风,入眼便见董鄂氏高坐上首,正好整以暇地品着茶,显然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

    “孩儿叩见母妃。”

    尽管很是奇怪老娘如此急迫相召的用意何在,可弘晴却是不敢失了礼数,疾步便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问了安。

    “嗯,出息了,这就封王了?比你爹要强!”

    见得弘晴已到,董鄂氏将手中的茶碗往身旁的小几子上一搁,满脸慈爱地打量了弘晴一番,而后方才满意地嘉许了一句道。

    “孩儿能有今日,都是额娘教育之功也。”

    一听董鄂氏这般说法,弘晴心中立马打了个突,没旁的,弘晴对董鄂氏可是太了解了,又怎会不知自家老娘夸奖背后一准是有难题在等着,不过么,却也不敢点破,而是嘻皮笑脸地便奉承了董鄂氏一句道。

    “你啊,尽说好听的哄额娘,罢了,额娘也不跟你多啰唣,今儿个叫你来,是有一事要知会于你,这么说罢,你都已是快十七了,又封了王,是该到了成家的时候了,额娘就为你再做一回主,赶明儿挑个吉日,就将亲事给办了去,也算是了了额娘的一桩心事。”

    弘晴那等赖皮状一出,董鄂氏登时便被逗得笑了起来,伸手给了弘晴一个板栗,笑骂了一句之后,便即转入了正题,赫然竟是打算逼弘晴赶紧完婚了。

    “啊……”

    董鄂氏此言一出,弘晴不由地便傻愣在了当场,没旁的,他是当真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十七岁不到,在前世,那可是顶多上高一的年纪,居然就要成亲了,这显然令弘晴有些个茫然不知所以,哪怕周边人等十六岁成亲的比比皆是,没见老十五哥俩个就比弘晴大这么一岁半岁的,可这两小子都已各娶了三了,动作最快的老十五甚至连儿子都生出来了,然则他人是他人,弘晴能接受得了旁人的早婚,可轮到他自己么,却是不免别扭得很,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当真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这事儿没得商量,温家的闺女都快十六了,尔打算让人等到几时,嗯?”

    董鄂氏可不是个好商量的主儿,这一见弘晴在那儿发愣,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没甚好声气地便冷哼了一声。

    “额娘,不是这么说的,这个,啊,好叫额娘得知,孩儿这个王爷来得蹊跷,是四叔与八叔等硬塞来的,为的便是要分化我诚亲王一系,若是这当口上孩儿成了亲,怕是就得开府建牙了,于我诚亲王府当有大不利,缓上几年,等风头过了再议亲事也不迟,此中情由,还请额娘明鉴则个。”

    弘晴原本与海兰珠并不来电,大多便是因被逼着定亲之故,尽管前些日子在胶澳相处了几日,算是有了点感觉,可也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再说了,弘晴实在不愿十七岁便为人夫的,此际一听董鄂氏语气不善,弘晴的脑筋可就飞快地运转了起来,赶忙找了个借口搪塞了一番。

    “嗯?竟有此事?”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董鄂氏的眉头立马便皱紧了起来,满脸狐疑之色地端详着弘晴,显然对弘晴所言不甚相信,没旁的,董鄂氏虽是从下人的禀报中得知了弘晴封王的消息,可对朝议之情形却是不甚了了,自是不明个中之内情,只是在其想来,应该不致有弘晴说的那般严重。

    “额娘,孩儿岂敢虚言哄骗于您,此事父王最是清楚,您若是不信,且等父王回了,问问便知根底。”

    弘晴这会儿只求能先脱身,至于三爷会不会被自家老娘拷问么,弘晴却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左右死道友,也别死贫道不是?

    “唔……,那就等你父王来了再商议也好,尔且道乏罢。”

    董鄂氏虽是不甚相信弘晴之所言,不过么,却也不是不明事理之辈,倘若事情真关系到诚亲王府的兴衰,董鄂氏还真就不敢大意了去,沉吟了片刻之后,倒是没再固执前议,极之勉强地放了弘晴一码。

    呼……,总算是应付过去了,老爹啊老爹,您老就自祈多福罢!

    弘晴可是太清楚董鄂氏那执拗的性子了,三爷一旦被董鄂氏逼问,那过程想来不会好过,不过么,弘晴却是顾不到那么许多了,恭谨地行了个礼,便即脚底抹油地溜之乎也……

第505章 仁与利(三)

    “……,先生,事情便是如此,可笑那厮为了能恋栈不去,竟自生出这般事端,实是无理取闹,荒唐至极!”

    雍亲王府的内院书房中,弘历满脸愤概之色地将今儿个朝议时所发生的事儿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遍,末了更是愤愤不平地鄙夷了弘晴一番,没旁的,今儿个本是他弘历夺取工部权柄的最佳机会,为此,四爷一方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方才请动了八爷一方鼎力支持,却没想到算来算去,都没能算到弘晴居然会玩出了这么一手画饼充饥的把戏,愣是将好端端的事儿搅得个稀烂,一想到弘晴在朝议上对自个儿冷嘲热讽不已,弘历的心态已是彻底失衡了,浑然没了往日的沉稳气度,有些个口无遮拦地便冒出了一大堆的厥词。

    “小王爷可是怕了?”

    此番谋算自是出自邬思道的手笔,想的便是打弘晴一个措手不及,以便明升暗贬地将弘晴挂上半空,却没想到事情最终会演变成眼下这等模样,饶是邬思道生性沉稳,却也不免有些微微的失落,不过么,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眼神复杂地瞥了弘历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道。

    “先生,我……”

    弘历本以为邬思道该是会同仇敌忾的,却冷不丁听得其这般问法,不由地便是一愣,一张脸瞬间已是憋得个通红如血。

    “先生莫非以为那厮所言的三件事真有实现之可能么?”

    弘历瞠目结舌地呆愣着,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倒是原本只是静静地旁听着的四爷却是猜到了邬思道此问背后的真实意味,不过么,却并不敢确定,这便讶异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此三桩事皆是利国利民之大事也,倘若旁人为之,那是千难万难,断无一丝成功之可能,可那厮既是敢提,自是已有了谋算,王爷莫忘了盐务、漕运乃至清欠、旗务等等诸般事宜,又有哪一桩是简单的,纵使陛下英明过人,也为之烦难不已,可偏偏就那厮能剑走偏锋,于不可能中变出可能来,眼下三事怕也是如此啊。”

    自打进了雍亲王府,邬思道也不知将弘晴所做的诸般事宜剖析过多少遍了,对弘晴的行事风格自是了解得很,此际板着手指一述说,登时便令四爷父子俩尽皆冒出了满头满脑的冷汗,没旁的,自康熙四十三年以来,朝中所有的大事背后都有着弘晴的身影在,但凡他出手的事,还真就没有办不到的。

    “当不致于罢?若如此,又当何如之?”

    四爷到底是个阴冷的性子,尽管冷汗兀自狂涌不已,可却并未因此乱了阵脚,但见其摇了摇头,呢喃地便问起了对策。

    “呵,若是按着那小子的步调走,此三事还真有办成的可能,个中之关键便在其所提之四步骤中的第三步上!”

    邬思道哂然一笑,自信地点明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

    “第三步?唔,工部捣鼓出的那些个所谓发明莫非真能似其所整出的香皂那般能攒钱不成?“

    四爷显然并未听懂邬思道所言的真实意思之所在,问出的问题么,自然也就不着边际了些。

    “若是无意外,或许能。”

    邬思道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四爷这般问法,便知其压根儿就没听懂自个儿之所指,不过么,倒也没急着点破,而是随口便应了一句道。

    “意外?先生之意是……”

    四爷到底不傻,一愣之间,已是隐隐有所悟,只是兹事体大,在无绝对把握之时,四爷却是不愿将心思兜将出来的,这便迟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该是已有所察了罢,呵,弘晴此子气魄非凡,手段也是了得,敢干也能干,就其所提之目标,不管能否实现,那都是胸罗天下、心怀百姓之志也,纵稍有闪失,陛下也未必便会见怪了去,然,若是空口白话,迟迟无甚实际举措,则必成笑柄也,故,若欲败之,则非须得从《京都条约》着手不可!”

    尽管四爷掩饰得很好,可就其那么点小心机,又哪能瞒得过邬思道的法眼,只不过邬思道懒得去点破而已,仅仅只是一句话带过之后,便将弘晴的处境稍稍分析了一下,末了,话锋突地一转,给出了个令三爷父子都有些个茫然不知所谓的建议。

    “《京都条约》?于此何干耶?”

    这一听邬思道给出的建议颇有些个令人匪夷所思,四爷的眉头立马便锁紧了起来,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找不到《京都条约》与弘晴所言的三桩大事之际有甚干系可言,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大惑不解地追问了一句道。

    “先生,您说的可是那厮想着动用《京都条约》所能取得之八千万两银子?”

    弘历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先前气愤难平,那是被愤怒迷住了眼,这会儿早已是恢复了常态,心思当真灵动得很,四爷还在那儿苦思不得其解,弘历已是一口道破了蹊跷之所在。

    “哼,这如许多的银子可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又岂是其能说动便动的!”

    四爷先前倒是想得了要收紧工部的银根,以此来将弘晴的计划扼杀在摇篮中,心下里也已是有了个大致的盘算,可算来算去,独独漏算了《京都条约》这么个事儿,闻言之下,自不免有些个气恼在心,说起话来么,语气自也就冲得狠了些。

    “呵呵,他若是不动这笔款的主意,又该从何处筹集所需哉?王爷想来是不会从户部拨银于其的,而工部本身的结余么,早在漕运改制乃至为应对此番东征中消耗殆尽了,‘八旗商号’同样也因此番东征所累,一时半会也抽不出多少的银子来,真要抽,‘八旗商号’之正常经营必受影响,拿惯了银子的那帮丘八爷又岂会甘心情愿,一旦闹将起来,须不是好耍的,这个险,那厮自不敢冒了去,这么一算,除非是自掏腰包,否则的话,那厮也只有打《京都条约》那八千万两银子的主意了。”

    邬思道自是能理解得了四爷的恼火之心情,也没让其多费心思去胡猜,这便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将原委解说了一番。

    “先生,那厮似乎还有个‘麒麟商号’在手罢,这么些年来,应是聚敛了不少,若是其从此处着手,怕是防不胜防罢?”

    弘历心细,没等四爷有所反应,他已是有些个自以为是地点出了邬思道此番分析中的疏漏之所在。

    “小王爷问得好,若是从前,其以私款行公事,那是大公无私,而今若是再公私不分,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至于个中蹊跷何在么,小王爷若是还看之不透的话,那也无须再与其争了。”

    弘历此问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么,邬思道却是并不以为然,但见其瞥了弘历一眼,不甚满意地便点了一句道。

    “先生教训得是,学生知错了。”

    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弘历的心不由地便是一凛,心念电转间已是想明白了个中之关键——早年弘晴不过就一无足轻重的龙孙罢了,尽管得宠,可毕竟在朝中的权重并不大,以私款行公事的话,自不会有甚大碍,就算有人上弹章,老爷子一准也不会去理会,可眼下却是不同了,三爷的地位大体已定之下,老爷子防的心思就显然要比提携的心思更大一些,倘若弘晴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儿,那势必就要引起老爷子的猜忌之心了的,毫无疑问,以弘晴那等精明到了骨子里的人物,自然是不会犯这等低级之错误的。

    “嗯,知错便好,而今其之用心既明,小王爷且说说当如何应对才是?”

    在邬思道看来,四爷扮孤臣也好,玩合纵连横也罢,都万难奈何得了早已在老爷子心目中根深蒂固的三爷,真要争,弘历才是关键,唯有弘历能跟弘晴相抗衡,四爷才能保住备胎的地位,甚或有机会取三爷以代之,倘若弘历彻底丧失了竞争力,那四爷无论再怎么玩花活,都断无可能走正途上位了,有鉴于此,邬思道尽管对弘历的屡败微有些失落,可还是尽心地想要将其培养起来,此际亦然如此,不单没计较弘历的孟浪,反倒是又耐着性子考校了其一句道。

    “先生明鉴,依学生看来,那厮要启动四步骤中的第三步,所需之银两其实并不算多,纵使是为追求轰动之效果,有个三、五百万两便足堪敷用了,若真如是,欲彻底阻击其之野心,须得双管齐下,一是全力阻碍《京都条约》之通过,令其所谋成无源之水,再便是淆乱商贾之视线,坏其凝聚人气之可能,此学生之浅见也,还请先生斧正!”

    邬思道这个问题自然不是那么好答的,尽管心中已是有了大致的想头,可弘历还是认真地细想了一番,而后方才谨慎地答出了两条处置办法,语调倒是平稳,可内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自信之意味。

第506章 仁与利(四)

    “小王爷之分析不能说错,大体上也说到了点子上,可有一条小王爷却是漏了,嘿,所谓算人者,人恒算之,某料那厮定已是算到了我方与八爷那头将会在朝议上针对《京都条约》全力出手,想必早挖好了坑,就等着某些自以为是之辈往下跳呢。”

    弘历倒是说得自信满满,可惜显然邬思道并不认同,先是假意地夸奖了其几句,可后头所言浑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虽无甚批评的言语,可意思却是明摆着的。

    “嗯?”

    “这……”

    邬思道这么句断言一出,四爷父子尽皆傻了眼,各自倒吸了口凉气,一时间自不免都愣在了当场。

    “呵,王爷觉得很奇怪么?那小子若是如此简单就会被坑到,那早就不知该倒下多少回了,要与之争,寻常手段是断然无效的,唯有以奇对奇,方能争到一线之胜机。”

    邬思道冷然地扫了眼呆滞中的四爷父子,嘴角一撇,语气森然地解释了一句道。

    “先生所言甚是,若如此,当何如之?”

    邬思道所言乍一听起来,似乎有危言耸听之嫌,可真细细想了去,就能发现事情还真就是如此,四爷凛然之余,担忧之心不由地便大起了,这便紧赶着出言追问起了下文。

    “王爷莫急,且容邬某细细道来,这么说罢,此一年来,我方与八爷联手之下,在朝议上,每每能压制三爷一头,看似占尽了上风,实则不过是因着弘晴小儿不在之故也,今,其既归,此中优势已是荡然无存矣,与其争于朝,难有胜算可言,就算持平,在八千万两重利面前,陛下也一准不会采信反对之意见,更遑论那小儿早就备好了鼓动八旗子弟之策,谁若是在朝中唱反调,那便须得冒着被八旗子弟们痛骂之险,一旦那些丘八闹将起来,怕是谁也挡不住罢,故此,正常朝议是断然行不通的,唯有出奇制胜一道可走,某有一策在此,当……,或能奏奇效耶。”

    邬思道摆了摆手,示意四爷莫急,而后先是将朝议不利之处分析了一番,末了方才给出了具体之应对策略。

    “好,此策甚妙,只是八弟那头……”

    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四爷的鼻息立马便略微急促了起来,很显然,四爷已是意动了的,只是对八爷那头的配合意愿却是有些拿不准,自不免略有些踌躇。

    “无妨,王爷只须派人将意思透了过去,八爷会知道该如何做的。”

    邬思道自是清楚四爷在担心些甚,不过么,却并不以为意,一摆手,自信满满地便给出了答案。

    “那好,就这么定了,小王且就去安排停当。”

    四爷向来果决,这一有了定论,便不再有丝毫的犹豫,霍然便起了身,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大步向外行了去……

    “禀王爷,四爷那头派人送了封信来。”

    弘晴今儿个在朝议上整出了如此大的动静,甭管是谁都无法淡定处之,不止是四爷那头在议着,八爷一伙人也是一出了宫,便相携着去了八爷府,聚集在西花厅里就此事议个不休,只是一时半会也没能议出个头绪来,正自热议间,却见郑明睿急匆匆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将一封信递交到了八爷面前。

    “哦?”

    一听四爷来信,八爷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一皱,可也没多言,只是轻吭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信函,随手撕开封口,从内里取出了张写满了字的纸张,一抖手,将信纸摊平了,而后飞快地扫了一遍,神情顿时便有些个古怪了起来。

    “八哥,那冷面的家伙又想整个甚名堂来着?”

    十爷固然极为忌恨三爷与弘晴,可对四爷也没啥好感,这一见八爷拿着信看了半晌了,愣是没个言语,自是不耐得紧,这便粗声粗气地嚷嚷了一嗓子。

    “诸位弟弟也都看看罢。”

    八爷并未直接回答十爷的问题,而是皱着眉头将信纸往前一递,语气颇显古怪地说了一句道。

    “仁之道?这老四玩的甚勾当,好端端地给咱哥几个上课不成?”

    十爷心最糙,这一听八爷如此说法,迫不及待地便率先伸出了手,将信纸抢了过来,飞快地看了几眼,没好气地便埋汰了起来。

    “八哥,老四这莫非是打算用仁之道来反对《京都条约》么?这与我等所谋似乎也无甚区别罢?”

    一听十爷这般说法,九爷立马探头朝信纸上看了过去,一目十行地阅读了一番,也没能察觉出有甚不妥之处。

    “呵,有趣的提议!”

    十四爷并不着急,始终端坐着不动,直到九爷将信纸塞他手里了,方才细细地看了起来,末了也只是笑着点评了一句,而后便不再多言,随手又将信纸递给了默不作声端坐在一旁的陆纯彦。

    “有趣?啥个有趣,爷怎地看不出来,十四弟,你倒是说个明白啊,打得甚机锋来着。”

    十爷愣头懵脑地想了片刻,愣是没搞懂四爷的信有甚有趣可言的,心痒难搔之下,大嗓门便即亮了出来,咋咋呼呼地便追问了起来。

    “十哥莫急,且先听听陆先生是如何说的罢。”

    老十四心中虽已是有了定见,不过么,却并不打算急着说破,这一见十爷在那儿挠头不已,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一摆手,将问题推给了微微点头不已的陆纯彦。

    “十四爷说得不错,这确是个有趣的提议。”

    老十四的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都落在了陆纯彦的身上,不过么,陆纯彦却并未急着开口,而是慢条斯理地将信细细地看了一遍之后,这才点了点头,肯定了老十四的判断。

    “有趣?这……”

    “先生,您说的是……”

    这一听陆纯彦也是这么个判断,九爷、十爷当即便都愣住了,而后,又几乎是同时开口探问了起来。

    “呵呵,四爷欲施仁道,但却并非仅在朝议上,而是打算从民间着手,又唯恐力有不逮,这是求援来了。”

    陆纯彦笑了笑,一压手,示意九爷、十爷莫急,而后慢条斯理地道破了四爷来信的真实用意所在。

    “民间?难不成老四打算效仿公车上书之举么?”

    九爷到底机灵,很快便搞明白了陆纯彦所言的意味何在,不过么,却并不敢确定,这便迟疑地发问道。

    “差不多便是这个意思,所不同的是四爷要的可不止是公车上书,还指望着各省督抚都能就此上个本章,此一条,四爷是无能为力的,唯有八爷能为此,而这,就是四爷来信的根本目的之所在。”

    陆纯彦哂然地一笑,随手将信纸搁在了几子上,而后拍了拍手,语调肯定地将四爷的算计详细地解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只是如此曲折行事未免太过小心了罢?”

    陆纯彦都已解释得如此分明了,九爷自是不会听不懂,然则却并不以为然,眉头微皱地便提出了疑义。

    “小心终归无大错!”

    九爷话音一落,也不等陆纯彦作出解释,一旁的老十四已是阴冷地给出了个论断,很显然,老十四对四爷的提议是持着赞同之态度的。

    “十四爷所言确然,此番之争干系重大,断不容有失焉,四爷之所以如此筹谋,想来也是看出了那小儿欲从《京都条约》中所规定之赔款获取工部所需之银两,这是要断那小子的后路,一旦其从‘麒麟商号’调银,必遭圣忌无疑,是时,我等只需推波助澜上一番,几张弹章便足以陷其于万劫不复之地,若能为此,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陆纯彦嘉许地点了点头,道出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

    “八哥,这买卖做得,干了,断不能再让那小浑球得意了去!”

    十爷性子最糙,这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立马便兴奋了起来,猛地一拍几子,兴冲冲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嗯,十弟这话说得对,但消能搅乱那厮之布局,便是再烦难也在所不辞!”

    九爷同样也动心了,这便跟着附和了一句道。

    “先生,您看此举胜算几成?”

    八爷是一早便看出了四爷的用心何在,心里头也自算计了一番,只是总觉得成算虽有,却难言稳当,没旁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八爷还真就没能从弘晴身上占到过便宜的,吃亏的时候倒是不少,自不免有些个患得患失,再说了,这一年来虽说是与四爷联手对敌,可每每都是他八爷出大力,心下里难免有些个不爽,自也就不愿轻易下个决断,这便一扬眉,问出了个最关键的问题。

    “多的不好说,五五之数该是有的。”

    一说到成算,陆纯彦自不敢大意了去,眉头微皱地想了想之后,方才给出了个保守的判断,很显然,对于妖孽一般的弘晴,陆纯彦还是颇为忌惮的。

    “五五之数么?不算多,可也不少了,也罢,那就搏上一回好了!”

    尽管对五成的胜算不甚满意,可八爷也没得选择,微微地摇了摇头之后,还是咬着牙下了最后的决心。

第507章 大鸣大放(一)

    东征近一年,尽管有着沈河这个心腹在工部主持着大局,又有着马齐这个大学士兼工部尚书的不时帮衬,可诸般事务还是不可避免地积压了不老少,不是沈河不勤勉,而是有不少事是沈河无法做主的,只能等着弘晴来处理,时日一久,积压的文档自也就少不到哪去,没得奈何,弘晴一到了部,便忙得个不亦乐乎,这不,一连两天的时间,几乎都埋在了文档堆里,连个喘息的空档都难有。

    “禀王爷,刘掌柜派人递来了话,说是请您得空去小串子胡同走一趟。”

    忙忙忙!今儿个一大早到了工部,弘晴又忙乎上了,手中的笔自打抓起来开始,就始终不曾搁下,这一忙就忙到了天将午时,刚想着休息一下,就见李敏行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

    一听这话明显蹊跷,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刘思泽乃是个谨慎人,若不是大事的话,他断然不会派人找到工部来,而今既是派了人来,又不曾有所交待,足见此事相当之机要,一念及此,弘晴自也就不再多犹豫,这便起了身,不动声色地交待道:“备车,去小串子胡同。”

    “喳!”

    弘晴既是有了交待,李敏行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退了出去,自去招呼诸般人等不提。

    “属下等叩见王爷!”

    小串子胡同在西城,离着工部倒是不算近,可乘着马车前去,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而已,待得一行进大门,早已在门口处候着多时的刘思泽与曹燕山等人自不敢怠慢了去,纷纷跪倒在地,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且都平身罢。”

    东征归来已有三日了,只是诸事缠身,弘晴这还是第一次到小串子胡同,阔别年余,再次见到刘思泽等人,弘晴心中自不免颇为感慨,可也没多言,仅仅只是声线平和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再次见到了自家主子,一众“尖刀”高层们自也激动得很,不过么,却是不敢失了礼数,齐齐谢了恩之后,这才起了身,由着刘思泽上前一步,躬身摆手道:“王爷,您里面请。”

    “嗯。”

    弘晴心挂着事儿,自也没甚言语,点了点头,便由刘、曹二人陪着一道进了书房,自有下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禀王爷,属下今日一早接到安徽、山西、山东等地之飞鸽传书,说是官场民间皆在传言《京都条约》一事,反对之声甚嚣尘上,属下自不敢大意了去,又着人在京师探查了一番,赫然发现京中民间也在传扬此事,据查,落第举子杨光年、田秉义等数人纷纷著文抨击《京都条约》,属下已将诸人之文章收录在此,还请王爷过目。”

    事关重大,刘思泽自是不敢轻忽了去,待得奉茶的下人们方一退下,刘思泽便即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叠文稿,一边述说着,一边将文稿递到弘晴面前。

    嗯哼,动作好快么,嘿,这帮狗东西还真是能折腾!

    一目十行地将那叠文稿看完之后,弘晴的脸色虽平静依旧,然则心底里却已是波澜大起了,此无他,尽管尚未有明显的证据,可弘晴却已是猜到了四爷与八爷联手而为的策略之所在,这等营造舆论攻势的手法,乃是打算朝野夹攻以求阻碍《京都条约》之通过,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从根子上掐断弘晴的财源!

    事情显然有些棘手了,四爷与八爷的同流合污固然早在弘晴的预计之中,可却并未预计到这帮家伙居然不择手段到这般地步,竟然玩起了公车上书这等犯大忌的手法——自古以来之帝王,莫不信奉“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么个信条,纵使有着开明帝王之称的老爷子也不例外,四爷等人如此行事,就算是胜了,也一准要遭老爷子的事后算账,以四爷等人的智商,断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可纵使如此,他们还是这么干了去,足可见对阻击《京都条约》一事已是疯狂到了何等之地步,竟不惜自损也要拉弘晴下马,这等阴狠劲自不免令弘晴为之心神一凛的,没旁的,弘晴原本的计划里也只是想着与对手决战朝堂,利用的是八旗都统们的力量,可眼下情形已变,原定之计划已不甚适用,该如何应对就成了摆在弘晴面前的一道棘手之难题。

    “王爷,据查,在那几名著文举子身周,隐有‘血滴子’与‘崇山’之人在活动,人手虽不少,然,灭之并不难。”

    眼瞅着弘晴半晌没开口,刘思泽自不免有些坐不住了,这便轻声地从旁建议了一句道。

    “不必了,尔等只管严密监视便好,无本王之令,不得擅自行动。”

    用暴力来压制舆论显然是最愚蠢的行为,尤其是政权并不在握的情况下,贸然如此行事,只会授柄于人,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会去做。

    “喳!”

    弘晴既是如此交待了,刘思泽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躬身应了诺。

    “今儿个就先到此罢,尔等且各自忙去好了,回头本王自会有所交待。”

    事情既已起了变化,弘晴自是须得赶紧找三爷重新议过,自是无心再在此处多呆,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就此离去,匆匆向王府赶了去……

    “孩儿叩见父王!”

    诚亲王府的内院书房里,弘晴刚与陈、李两大谋士商议不多会,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三爷已是满头汗水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一见及此,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起了身,疾步抢上前去,恭谨地大礼参见不迭。

    “免了,尔如此急地叫阿玛回来,可是有甚急事么?”

    三爷原本正在礼部办公,这一得知弘晴有请,自是不敢大意了去,一路急赶着便回了府,先前落轿之后走得急了些,待得到了书房,浑身上下已是大汗淋漓不已,却顾不得擦上一下,有些个猴急不已地便直奔了主题。

    “父王,你请坐,此事说来话长,且容孩儿细细禀过。”

    事虽急,却也不是急到火烧眉毛的地步,以弘晴的沉稳性子而论,自不会慌张应对,这一见三爷猴急如此,弘晴心中实不免有些个好笑不已,当然了,腹诽归腹诽,却是断然不能表现出来的,也就只能是客气地侧身一让,恭谦地将三爷让到了上首。

    “嗯,说罢。”

    三爷之所以急着赶回来,就是担心出了大事,可此际一见弘晴神态沉稳依旧,悬着的心自也就落了地,倒也没再急着追问,而是缓步走到了上首的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而后方才抖了抖衣袖,神清气定地吩咐了一句道。

    “好叫父王得知,孩儿得人转告,言及四叔、八叔已然联手,打算在《京都条约》一事上做手脚,据查,八叔已派人联络了多省督抚,打算串联为恶,上本抨击《京都条约》,另,四叔也已在民间暗中着手,收买了为数不少之落第举子,其中文名最著的有山西举子杨光年、四川举子田秉义等,一并著文反对《京都条约》,如今暗潮已开始涌动,不日或将掀起大浪。”

    三爷既已坐定,弘晴自是不会再多迁延,这便将刘思泽等人所侦知的消息禀报了出来,但却绝口不提小串子胡同一事。

    “什么?这帮小人,安敢如此!”

    弘晴此言一出,三爷当即便坐不住了,没旁的,三爷的智算之能虽不高,可政治智慧还是有的,自是能察觉得到这等消息背后的隐喻何在,一想到朝野夹攻的严峻形势,三爷的脸色立马便是一白,霍然而起,气恼万分地一拍文案,愤怒地便骂了一嗓子。

    “父王息怒,四叔等如此逆天行事,断不会有甚好下场的,皇玛法乃圣明之君也,岂会被这帮子小人得逞了去。”

    这一见三爷心态已是彻底失衡,弘晴心中自不免又是一通子的腹诽,不过么,却是不敢带到脸上来,也就只能是耐着性子地宽慰了三爷一番。

    “嗯……,说罢,此事当何如之?”

    三爷气归气,好歹不算不明事理之辈,听得弘晴这般说法,倒也没再胡乱发飙,但见其长出了口大气之后,眉头微皱地便问起了对策。

    “回父王的话,孩儿以为四叔、八叔既是想将事情闹大,那我等不妨将计就计,索性将事情闹得更大些,来个以毒攻毒好了。”

    这一见三爷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弘晴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先给出了个论断。

    “以毒攻毒?此话怎讲?”

    弘晴此言一出,三爷的眼神瞬间便是一亮,显然已是想到了个中之意味,不过么,却并不敢轻率便下个决断,没旁的,只因此事太过重大,来不得半点的含糊,三爷自不敢大意了去,这便一扬眉,紧赶着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第508章 大鸣大放(二)

    “父王明鉴,自古以来民心最嬗变,此无他,跟风耳,若是任由一帮无聊文人瞎折腾,则事必颓矣,故,断不能容得田秉义一干无行之辈胡乱混淆是非,此一条倒是不难,有父王在,请些文章高手不过寻常事罢了,然,在孩儿看来,要想驳倒对方,却也非易事,最可能之结果便是一场激烈之论争,至于各省官场那头么,八叔显然要占些优势,可也未见得便能压倒我方,综合两方面来看,还是势均力敌之势也,若如此,《京都条约》能否过得朝议一关,尚在未定之天,须得另寻它策,方可确保无虞。”

    三爷有问,弘晴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将局势的演变趋势详细地分析了一番。

    “嗯,理倒是这么个理儿,辩争一烈,朝局必乱,此断非皇阿玛所乐见之局面也,如此一来,皇阿玛还真有可能将《京都条约》一事压后处置,晴儿既是能想透个中关窍,想来必是有了应对之道,且就说将出来好了,阿玛听着呢。”

    三爷皱着眉头想了想,也觉得弘晴的分析并无差错,真要是激烈对抗下去,己方虽不见得会输,可要想赢也难,到了末了,老爷子那头十有**会玩出平衡的手段,将此事无限期搁置下去,而这,对于弘晴来说,不是输也是输了的,没旁的,不能从《京都条约》里整出银子来,工部的诸般启动计划也就没了施展的可能,如此一来,四爷、八爷一伙势必将会落井下石,硬逼着弘晴离开工部,很显然,这等结果可不是三爷所乐见的,只是说到对策么,三爷却是抓瞎了,没奈何,也只能是再次将问题丢给了弘晴。

    “父王明鉴,孩儿倒是有一策可应对此局,说来也简单,不就是辩争么,那便争出个高下也无不妥,只消短时间内见分晓,此事也就该定盘了,孩儿想出了一物,或可为礼部新添一利器,此事物曰:报纸!”

    来自信息爆炸的后世,弘晴自不会不懂报纸的威力有多巨大,这玩意儿简直就是洗脑的不二工具,用之于宣传,绝对无可匹敌,尽管这时代识文断字的人还只占人口中的少数,可就是这么些精英人物却主导了整个大清的舆论导向,若是能以报纸对这么些精英加以洗脑,于上层机构的统治来说,那绝对是好事一桩来着,弘晴早就想着将报纸搬上大清的舞台,只是一直未得其便罢了,而今,机会终于出来了,弘晴自是不想放过。

    “报纸?此又是何物来着?”

    一听这么个名词新颖得很,三爷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弘晴,眉头微皱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所谓的报纸其实就是邸报的变种罢了,所不同的是邸报乃是供官员们看的,而报纸面对的则是天下大众,但凡朝堂消息又或是花边新闻、笑料等皆可刊登其上,既可以之教育民众,又可兼顾娱乐,甚或还能利于商家,实属一举多得之好事也。”

    这一见三爷满脸的迷茫之色,弘晴自是不敢多有耽搁,赶忙将报纸的功用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哦?这事物当真有这般神奇?”

    弘晴说得倒是慷慨激昂,可三爷却依旧茫然得很,没旁的,见识所限耳——邸报,三爷倒是懂,平日里也没少看,可要说重视么,却也不见得,概因三爷身处中枢,消息本就灵通得很,自是无须从邸报里去了解朝堂之动态,这会儿听得弘晴将报纸的功能吹嘘得如此美妙,三爷自是不怎么相信。

    “回父王的话,确是如此,您若是不信,待得报纸一出来,便可知端倪,这么说罢,这报纸可一份多张,第一版刊登朝堂重要新闻,第二版则可为时论文章,第三版么,安排些花边新闻之类的消息,第四版便可为商家之广告,从技术上来说,并不难实现,眼下工部已将活字印刷术再次整理了出来,足可一日内印刷近三万份,先行面向京师发行,而后逐步推往各省,当可为朝堂宣传之利器也,待得此番论争大起之后,父王便可上本皇玛法,以明辩争之理为由,提出办报纸之思路,想来皇玛法断不会有异议,如此一来,此报纸必为礼部所主导,换而言之,舆论之喉舌便在握也,又何愁不能短时间里驳倒田秉义等一干无行文人。”

    弘晴之所以想办报,自不止是为了应付当下的论争,而是有着深层次的思考,那便是为将来彻底开启民智做准备,当然了,这等思忖却是不足为外人道哉,弘晴也就只是一语带过而已,陈述的重点还是着落在了应对当前之局上。

    “子诚,夫子,您二位以为晴儿这提议可行否?”

    哪怕弘晴已是将报纸的功用说得极为分明了,可三爷还是不以为此物能派上大用场,只是见弘晴如此坚持,却又不好反对,想了想之后,还是没当场下个决断,而是将问题抛给了陈、李两大谋士。

    “王爷明鉴,此事物若是运用得好,确可堪称利器也,只是规则之制定却须得谨慎,若不然,恐遭物议,依属下看来,先试行一下似也无不妥。”

    李敏铨得知报纸的事儿说起来也就只比三爷早了那么一刻多钟而已,然则李敏铨的洞察力却是比三爷要高出了老大的一截,不单看出了报纸的威力不小,更意识到此物乃是双刃剑,一个不小心之下,便容易伤到自身,有鉴于此,哪怕他心向着弘晴,在这等大事上,也不敢全力支持弘晴之意见,也就只是提出了个折中之意。

    “嗯,夫子,您之意如何哉?”

    三爷本来就对报纸持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此际一听李敏铨说得谨慎,态度自不免便偏向了不办,只不过此提议乃是出自弘晴之口,三爷自不好明着反对,这便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又将问题丢给了默默端坐一旁的陈老夫子。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然,自古以来,却总是防不胜防,恰如治水,堵总归不如疏,若能有报纸这等事物沟通上下,则上情下达、下情上呈或可两宜焉,个中虽有风险,可若是控制得宜,却也无碍,王爷若是能主理此事,即可操控舆情,于大事当有巨利,当行!”

    陈老夫子看得明显比李敏铨更远,分析起来也比李敏铨所言要深刻得多,至于结论么,自是持着赞同之态度。

    “唔……,这样好了,晴儿且先将章程整出,阿玛看过再议好了。”

    这一见陈老夫子极力赞同弘晴的提议,三爷的心思自不免又起了变化,可也没到打算即刻行动的地步,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先看看再说。

    “是,孩儿遵命。”

    没能当场说服三爷,弘晴自不免微微有些失落,可也不是很在意,没旁的,事情一旦逼到了头上,三爷就算是再不乐意,那也得行动起来了的,正因为此,弘晴并未再多进言,仅仅只是躬身应了诺,便不再就此事多加啰唣,一场紧急议事也就此算是告了个终了……

    康熙五十一年六月初五,寄居广济寺的山西举子杨光年、四川举子田秉义等十数人就《京都条约》一事著文多篇,猛烈抨击此条约待东瀛过苛,有违仁恕之道,索要战争赔偿更是利字当头,于圣人理念相悖,实属强盗之行径,主张废除此条约,以宽仁待人云云,因着杨、田二人皆是名士,文章一经写出,京师文坛立马起了轰动,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几乎是一日之内,便已在京师各处哄传了开去,京师百姓无不为之热议连连。

    康熙五十一年六月初六,京师名士杨文言、周昌言等数十文坛好手纷纷著文反驳杨光年等人的文章,提出了君子之仁与妇人之仁的区别,主张内外有别,更举出了明朝中叶倭寇乱华夏之事,以明证倭人生性残暴不仁,不值得教化,唯有强权以平之。这么些文章一出,同样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师,引得京师百姓无不为之瞩目,争论之风顿时大起了,无论茶馆还是酒肆,到处都在热议着双方的大辩论,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京师上下哄乱一片。

    康熙五十一年六月初九,左都御史纳兰揆叙上本,明章拜发,明确反对《京都条约》,以索要战争赔款为不仁,驻军京都为不义,又以海外驻军徒费米粮等诸般名义,弹劾主持草拟此条约的老十三与弘晴,此本一上,朝野为之哗然,不旋踵,山西巡抚希福、安徽巡抚孙长鸿等诸多地方大员的本章也已到京,所奏尽皆反对《京都条约》;康熙五十一年六月十一日,河南巡抚荣柱、北河总督陈启栋、福建巡抚孟光祖等地方大员的奏本也送到了京师,对《京都条约》则是持强烈赞成之意见;至此,两方面的诸多官员纷纷摆明了立场,朝局风云顿时便诡异了起来,好一派“风雨欲来烟满楼”之紧张气息!

第509章 理不辨不明(一)

    “朕将朝局托付于尔等,尔等便是这般报答朕的么,嗯?”

    养心殿中,高坐在上首龙床上的康熙老爷子面色铁青地扫视着跪满了一地的大学士与阿哥们,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无比的话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尽管老爷子这番劈头盖脸的训斥有些个没头没尾,可在场的无一不是精明之辈,又怎会不知老爷子究竟是在为甚而动怒,不过么,却没谁敢自承过错的,也就只是齐刷刷地磕头不已。

    “息怒?尔等叫朕如何息怒,嗯?看看,都好生看看,一群狗才,不将心思用在地方治理上,倒有心思惑乱人心,朕要尔等来何用!”

    老爷子的心情相当之恶劣,此无他,这才几日的功夫而已,朝中围绕着《京都条约》的争论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不止是朝臣们纷纷上本,就连地方大员们也都跟着添乱,再加上民间谣言四起,整个大清的朝局都已被搅成了一锅粥,倘若处置稍有失当的话,非得天下大乱不可,似这等情形一出,老爷子又怎能安生得下来,这一生气之下,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重,但见老爷子一挥手,已是将龙案上堆着的奏折用力向群臣们泼洒了过去。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老爷子虽是上了年纪,可毕竟是自幼习武之人,手劲着实不小,盛怒之际,挥手间并未留力,硬壳的奏本四下激飞的力道自是小不到哪去,打在人身上,当真疼得紧,只是这当口上,却是没人敢呼疼的,也就只能是磕头如捣蒜般地告着饶。

    “哼,老三,你来说,礼部都是作甚吃的,为何不行教化事宜,以致流言漫天,嗯?”

    老爷子正在火头上,哪管一众人等如何哀告,猛地拍了下龙案,点着三爷的名便是一通子呵斥,此言一出,满堂子权贵们的脸色当即便精彩了起来,担忧者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也有之,不过么,倒是没人敢在此时出声,哪怕是一向最肆无忌惮的十爷也闭紧了嘴,当然了,望向三爷的眼神里自满是看笑话的狂喜。

    “皇阿玛息怒,儿臣此处有下情容禀。”

    尽管早就预见到会被老爷子责怪,可真到了老爷子怒气勃发之际,三爷的脸色还是禁不住为之一白,不过么,倒也没太失态,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之后,跪直了身子,诚恳万分地出言请求了一句道。

    “讲!”

    老爷子到底不是不明事理之辈,尽管心中火气旺得很,可还是强忍住了再次发飙的冲动,不耐地给了三爷一个自辩的机会。

    “皇阿玛息怒,儿臣以为朝野间对朝堂大事有所争议乃是好事也,此无他,天下人关心时事,乃归心朝廷之表征,此皆皇阿玛教化天下之功也,但消能控制得宜,必可奠定我大清万年之昌盛!”

    三爷谋算的能力虽不足,可口才却是极佳,这会儿哪怕心中其实忐忑得紧,但却并未乱了分寸,一开口便将老爷子狠夸了一通。

    “诡辩!”

    这一听三爷硬要将坏事解释成好事,一众人等自不免有些个哭笑不得,而老十更是忍不住出言讥讽了三爷一把。

    “哼,接着说!”

    旁人听到的都只是三爷在曲解事实,可老爷子却是从中听出了些蹊跷,刚准备细想上一下,冷不丁便被十爷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原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便更难看了几分,狠狠地瞪了老十一眼,那凶戾的眼神一出,立马便吓得老十赶忙一缩头,就此闭紧了嘴,而老爷子也没再多追究,仅仅只是冷哼了一声,将视线又转回到了三爷身上,语调稍缓地追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俗话有云曰:灯不拔不亮,理不辨不明,故,古来论战不绝,非独本朝,历朝历代皆如此,然,但凡有论战,往往延绵不绝,以致朝野视听混淆,此何故哉?概因少控制之道耳,若能有序调控论争,则可化害为利也,自此番论争大起,儿臣便尝思忖此事,侥幸略有所得,只是此事重大,儿臣实不敢擅专,特拟了一份草样,以供皇阿玛圣裁。”

    三爷先是重重地磕了个头,而后一边述说着,一边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份折叠起来的数张满是墨迹的纸张以及一本蒙了黄绢的折子,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递上来!”

    这一听三爷说得如此自信,老爷子当真便来了兴致,也无甚犹豫,直截了当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喳!”

    老爷子的金口这么一开,侍候在侧的秦无庸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应了一声,疾步行下了前墀,伸出双手接过了三爷高举着的折子与文档,又转身回到了御前,恭谨地将两样东西都搁在了老爷子的面前。

    “嗯……”

    老爷子拿起了折子,随手翻将开来,细细地研读着,末了,也无甚点评,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而后又拿起了那几张折叠着的纸,摊平了之后,饶有兴致地便看了起来,这一看便足足是近一炷香的时间。

    “呵呵呵……”

    老爷子越是翻看那几张纸,脸色便越是和缓,到了末了,竟自笑了起来,这等神情一出,下头跪着的诸般人等不由地全都为之惊诧莫名,没旁的,老爷子先前还雷霆大怒呢,这才多长时间啊,居然就已是龙颜大悦了起来,前后之反差未免太大了些,自由不得群臣们不疑惑万分的。

    “有趣,很有趣,传下去,都看看再议好了。”

    老爷子倒是没让群臣们多胡乱猜疑,随手将那几张纸一卷,往龙案上一搁,笑呵呵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喳!”

    一听老爷子这般说法,秦无庸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拿起那几张纸便行下了前墀,递给了除三爷之外位份最尊的四爷。

    “儿臣叩谢皇阿玛隆恩。”

    四爷先是恭敬地谢了恩,而后方才伸出双手,谨慎地接过了那几张纸,摊将开来,细细地研读了起来,面色虽平静依旧,可眼神里显然有着股惊诧之光芒在闪动不已,很显然,四爷已是猜到了三爷整出此物来的用心何在。

    “宣!”

    此乃御前,群臣们自然不敢似老爷子那般细看,也就只是飞快地浏览了一番纲要便即作罢,纵使如此,待得所有人等尽皆过目了一番,时间也已是过了近半个时辰,然则老爷子却并无一丝的不耐之意,直到排在最末尾的老十六也看完了那几张纸之后,这才一摆手,简单至极地吩咐道。

    “喳!”

    老爷子此令一下,秦无庸哪敢稍有耽搁,赶忙躬身应了诺,伸出双手,将搁在龙案一角的折子拿了起来,而后缓步行到了前墀的台阶前,略一清嗓子,高声宣道:“儿臣胤祉有本启奏皇阿玛,兹查,近日朝野间纷争不断,概因《京都条约》而起,众说纷纭,难辩真伪,以致朝局有混沌之虞,儿臣心不甚安,潜心苦思,偶得一策,曰:报纸,或可解得论争不休之厄,此物之章程如下……,如上以闻!”

    “好了,该听的都听完了,该看的也都看过了,尔等都平身罢,且就此报纸一事都议议好了,朕听着呢。”

    待得秦无庸宣完了三爷的折子,老爷子也没加以置评,而是舒舒服服地往龙床的靠背上一靠,面色平静地开了金口。

    死寂,一派的死寂,尽管所有人心中都有着无数的疑问与话语要说,可谁都不愿意开这么个头,此无他,四爷、八爷等人今儿个原本是憋足了劲要在朝议上猛烈抨击《京都条约》的,为此,甚至准备了无数的辩论之辞,却没想到三爷突兀地来上了这么一手,而今议题已变,事先准备好的讲稿自也就成了无用的废纸,至于说到报纸么,四爷等人一时间还真找不出太好的反对理由,概因三爷的折子写得实在是太详尽了些,无论是控制的手法还是运营的模式都显得极为的自洽,四爷等人纵使有心反对,却也难以找到个合适的突破口,没奈何,也就只能是沉默以对,至于五爷等亲近三爷的阿哥们么,在没摸清老爷子的真实倾向之前,也不敢随便表态,于是乎,大殿里便这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一阵难耐的死寂过后,却见李光地昂然出了列,高声地请示了一句道。

    “晋卿有甚建议且就直言好了。”

    这一见又是李光地率先站了出来,老爷子的眼神里立马闪过了几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复杂之光芒,不过么,却也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鼓励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准了其之所请。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报纸一物不伦不类,实难登大雅之堂,更遑论以朝廷之名义行之,纯属荒谬之举也!”

    李光地丝毫没给三爷留任何脸面,一开口便将报纸贬得个一无是处。

    “嗡……”

    李光地这番话一出,边上的群臣们顿时便哄乱了起来,窃窃私语声大作不已,整个殿堂顿时有若炸了锅一般。

第510章 理不辨不明(二)

    “哦?晋卿何出此言哉?”

    早在李光地站出来之际,老爷子便已知其必然是要唱反调的,可也没想到李光地的调门居然如此之高,就差没指着三爷的鼻子骂昏庸了,而这,显然不是老爷子所乐见的,没旁的,姑且不说三爷乃是老爷子目下圈定的继位人,也不说老爷子本身对报纸这等新鲜事物就有着浓厚的兴趣,就说李光地这等不分青红皂白只认亲疏的态度便令老爷子极为的不满,不过么,老爷子倒也没见责于其,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圣人有云曰:礼不下庶人,何也,为其不堪耳,而朝堂乃威仪之地也,但有所决,皆神而圣之,岂能与小道消息并列载于纸上,更遑论还须得为商贾做甚宣传,大违圣人教化,实是有辱斯文,老臣岂能苟同!”

    老爷子问话的口吻虽尚算平和,可有此一问本身便是一种不满态度之表现,此一点,李光地自是能感受得到,不过么,他却不打算妥协,而是慷慨激昂地再次将报纸狠狠地贬低了一番。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安溪老相国所言甚是,此报纸乃哗众取宠之举也,万不可遂行!”

    李光地话音一落,不等老爷子有所表示,九爷便已从旁闪出,高声支持了李光地一把。

    “皇阿玛,三哥执掌礼部,却不尊圣人之道,竟提此等悖逆之议,实为大过也!”

    有了九爷的带头,十爷自是不敢落后,跟着也跳了出来,毫不客气地便将一顶悖逆的大帽子扣在了三爷的头上。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三哥用心倒是好的,只是此议却是有悖常理,实大有不妥。”

    九爷、十爷都出了头,四爷自不好再保持沉默,当然了,就算抛开彼此的立场来说,四爷本心也对报纸这等事物持着否定之态度,这便跟着也站了出来,委婉地表示了反对的意见。

    “陛下,老臣以为李大人所言确是有理,此报纸有伤物议,不利教化,当慎之!”

    “陛下,老臣附议!”

    ……

    这一见素来寡言的四爷都冒出来唱了反调,本来就亲近八爷的王士祯与尹泰自是乐得痛打一番落水狗,这便跟着也站了出来,于是乎,满大殿里反对之声立马便高涨到了个顶点,至于五爷等几个素来亲近三爷的阿哥们虽有心力挺三爷,可这一见反对的声浪如此之大,一时间自不免都有些踌躇,加之并不清楚报纸到底能起到甚作用,自也就不好在此际出头为三爷分说上一番。

    “老三,尔可有何要说的么,嗯?”

    众人一致反对之下,压力不可谓不小,然则三爷却依旧老神在在地站着不动,不管心中有多忐忑,表面上却保持着淡定从容之气度,这等样子一出,还真令老爷子心中暗自嘉许不已的,只不过老爷子嘉许归嘉许,却并未偏帮着三爷,当然了,也不曾出言呵斥,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发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安溪老相国与诸位弟弟对新鲜事物有所担心实属寻常之反应也,儿臣并不介意。”

    老爷子发问的目的是要三爷自辩,可三爷倒好,轻描淡写地便将李光地等人的汹汹反对当成了拂面之清风,话虽是说得平和,可内里却满是对李光地等人的不屑一顾。

    “嘿,三哥莫非是得了失心疯了?此乃御前,皇阿玛当面,又岂容得尔虚言胡诌的。”

    十爷性子糙得很,这一听三爷如此说法,当即便怒了,也不管场合不场合的,大嘴一咧,毫不客气地便讥讽了三爷一句道。

    “十弟说得是,三哥若不是昏了头,本也不致出此等荒谬绝伦之提议,应是近来操劳过度了,须得找太医好生瞅瞅才是。”

    九爷可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这会儿说起刻薄话来,自是碜人得紧,就差没当场说三爷是疯子了。

    “呵……”

    饶是九爷、十爷都已是卖力表演了,可三爷却丝毫没半点动气的样子,仅仅只是摇头轻笑了一声,望向这哥俩的眼神里满是怜悯之意味。

    “三哥,您这就不对了,朝堂乃是讲理之所在,您若是对弟弟们所言有甚不满,大可明说,如此讥讽于人,实是不该。”

    这一见九爷、十爷被三爷激得又要发飙,四爷当真就坐不住了,没旁的,倒不是想帮着三爷,而是担心九爷、十爷这么一闹腾之下,好不容易才抓到痛打三爷的大好机会便这么被搅混了去,这便紧赶着冒了出来,眉头微皱地打岔了一句道。

    “四哥说得好,三哥如此避重就轻,莫非是心虚了不成?”

    八爷原本一直稳稳地站在一旁,并不打算轻动,可此际见形势对己方大利,自不肯将出风头的机会全都让给四爷,这便也从旁站了出来,声线阴冷地逼问了三爷一把。

    嘿,还真就都冒出来了,得,该轮到咱上场了!

    自打进了养心殿,弘晴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哪怕三爷遭受围攻,也不曾出头帮衬上一把,就宛若无事人一般,当然了,这不过是假象而已,弘晴之所以不急着出头,那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而今,四爷、八爷既是都已全部冒出了头来,自然也就到了弘晴出手的时间了,不给四爷、八爷等人一个狠的教训,这几日的辛苦准备岂不都白费了去?

    “启禀皇玛法,孙儿有话要说。”

    八爷的话音方才一落,弘晴也不给其余人再次开口围攻三爷的机会,一闪身,已是昂然站了出来,朝着高坐上首的老爷子便是一礼,高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弘晴这么一站将出来,大殿里的气氛瞬间便有若凝固了一般,静得便是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此无他,弘晴辩才无双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无数次当庭激辩打出来的,自其上朝以来,还真就没见过谁能在辩论中占了其上风的,哪怕是平手都罕有,再说了,在场的可都是精明之辈,自是都猜到了那所谓的报纸十有**便是出自弘晴的手笔,他既是敢让三爷来提,显然不会没有埋伏,自是没谁敢大意了去的,一众人等的心弦当即便紧绷了起来。

    “晴儿有甚要说的且就说好了,朕听着呢。”

    老爷子显然早就料到了弘晴会有所行动,对其站出来的举动,自是不以为奇,不过么,也没多言,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准了弘晴之所请。

    老爷子的金口这么一开,弘晴自是不敢有所失礼,先是恭谨地谢了恩,而后方才站直了身子,飞快地在脑海里组织了下语言,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孙儿有几个问题想请问安溪老相国并诸位叔叔,还请皇玛法恩准。”

    “准了。”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老爷子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神情古怪地瞥了弘晴一眼,可也没所言,只是一摆手,不动声色地吐出了个字来。

    ““孙儿多谢皇玛法隆恩。”

    弘晴恭敬地谢了恩,而后方才一旋身,朝向了李光地等人,嘴角一挑,露出了丝嘲讽的笑意,不过么,倒是没啥恶言,仅仅只是语调平淡地发问道:“安溪老相国,诸位叔叔都请了,小子有件事不明,还请诸位指教一二,且不知治国之要为何?”

    弘晴这个问题乍一听似乎很简单,《四书五经》里对此的释义不少,在场的都是儒家子弟,随便一张口,都能拽出一长溜的,问题是在搞不懂弘晴此问背后的真实用心的情况下,却是谁也不敢胡乱作答的,万一要是被弘晴逮住机会好生羞辱上一番,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于是乎,一众人等不约而同地全都闭紧了嘴,大殿里当即便这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皇玛法在上,孙儿愿回答晴兄的问题,还请皇玛法恩准。”

    众人皆缄默,而弘晴也不着急,就这么笑眯眯地端详着诸般人等,那架势就跟屠夫打量待宰的牛羊也没啥区别了的,可惜弘晴的好心情并未能保持多久,就见弘历已是几个大步从队尾处行了出来,朝着老爷子一躬身,态度诚恳地出言请求了一句道。

    “嗡……”

    弘历这么一出头,群臣们自不免为之骚动不已,没旁的,今儿个的朝议风向变化得未免太快了些,先是老爷子发作众人,后又是四爷、八爷一伙联手要整治三爷,接着么便是弘晴冒出来反击,偏偏这反击才刚开始呢,就又演化成双孙对决之格局,当真令群臣们都看得有些个目不暇接的,眼花缭乱之余,窃窃私语上一番也就不足为奇了的。

    “准了。”

    老爷子显然对弘历的突然杀出也有些微微的诧异,不过么,倒也没计较其打岔的突兀,而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弘历一眼,声线平和地准了其之所请。

    “谢皇玛法隆恩。”

    一听老爷子准了奏,弘历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先是恭谨地谢了一声,而后方才潇洒地一转身,面色微红地朝向了弘晴,双眼里隐隐有不服输的火苗在闪动不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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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