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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11章 理不辨不明(三)

    本想打群狗的,结果跑来了一匹小狼崽子,嘿,凑合罢!

    弘历眼中的不服输之光挑动得是如此之强烈,一旁看热闹的群臣们都能看得出来,就更遑论弘晴这个当事人了的,不过么,弘晴却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哪怕他早先预算的是准备狠狠敲打四爷等人一番,眼下目标换成了弘历,却也是一样,此无他,旁人不知晓老爷子“观圣孙”的想头,弘晴却是心中有数得很,在弘晴看来,再一次当场击溃弘历远比敲打八爷等人更为重要,效果么,自然也更好,当然了,战略上可以藐视对方,战术上却是得重视对手,没旁的,弘历可不是寻常之辈,肚子里还是有些料水的,要想彻底压制住其,就算是弘晴自信心十足,却也同样不敢太过掉以轻心。

    “晴兄请了。”

    弘历的身材只算是中人,比起弘晴来,足足矮了小半个头,体型相较而言也偏瘦弱了些,远不及常年习武的弘晴来得强健,可精气神上却是半点都不肯示弱,双目灼然地死盯着弘晴的脸,一拱手,语气略显僵硬地道了请。

    “历弟请。”

    相较于弘历的如临大敌,弘晴显然从容了许多,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拱手还了个礼,较量尚未开始,彼此间的气度之高下已是一目了然。

    “晴兄所问之治国之要当先在德,其次为仁,后辅以教化,规之以律法,何愁天下不能大治?我朝之所以四海晏平,万民归心,便是明证。”

    弘历的口才也相当之了得,款款而谈间,几句话便点明了儒家思想治国之纲要,末了还没忘了隐晦地拍上老爷子一记马屁。

    “历弟果然好学问,能将书中所学精炼若此,也算是了得了。”

    面对着弘历挑衅的目光,弘晴并未动怒,也没急着道破底牌,而是摆出了副兄长的姿态,似赞实贬地“嘉许”了弘历一句道。

    “莫非晴兄以为个中有甚不对之处么?”

    弘历乃是精明之辈,自不会听不出弘晴这么句嘉许背后所隐含的意味,无非是在说他弘历只懂得死读书罢了,心中当真是又气又恼,不过么,却并未失去理智,仅仅只是一扬眉,语气微寒地反问了一句道。

    “历弟误会了,为兄并不曾说历弟之言有误,只是有一点须得提醒历弟,这么说罢,陆少游有诗曰: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说的便是这么个理儿。”

    弘晴压根儿就不在意弘历的不善之语气,摇了摇头,面带微笑地解释了一句道。

    “请指教!”

    弘晴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之下,当真便将弘历气得个够呛,只是此乃御前,弘历气归气,却不想弱了气势,更不想让老爷子看轻了去,也就只能是强忍着心中翻滚不已的怒火,咬了咬牙,一摆手,进逼地讨教道。

    “历弟客气了,指教不敢当,探讨一下却也无妨,呵,道理说来也简单,无论德也好,仁也罢,又或是教化乃至律法,那都是为上者对百姓万民的体恤,出发点无疑是好的,然,要想保证所有政策皆符合百姓之所需,却并非简单说说便能办得到的,更不是闭门造车所能成事的,这就需要上令下达与下情上呈,沟通渠道顺畅与否也就成了德政又或是仁政能否奏效的关键之所在,这么个解释,且不知历弟可满意否?”

    弘晴倒也没卖啥关子,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解说了一番,直截了当地指出了弘历先前所言中的缺憾之所在。

    “晴兄说得虽是有理,然,依小弟看来,却不免有言过其实之嫌罢,今我大清之吏治较诸历朝历代远为清明,何也?概因上有皇玛法圣明无双,下有忠臣良将无数,至于晴兄所言之沟通渠道亦是不缺,上令下达除诏书之外,更有邸报沟通各省乃至府县,百姓皆可从各地官府布告中得知朝堂各项政令,至于下情上呈亦然如此,但凡民有所请,各地官府皆可逐级上报,似并不存在晴兄所言之沟通障碍罢?”

    又被弘晴教训了一番,弘历心中本就高涨的怒气自不免更澎湃了几分,不过么,倒是没太多的失态,仅仅只是眼神明显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的戾气罢了,语调倒也算是平稳,只是言辞却显然尖刻了不老少,针锋相对地便将弘晴的解释顶了回去。

    他娘的,这厮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拍老爷子的马屁,不嫌累么?

    一听弘历这般说法,弘晴险些笑喷了出来,没旁的,大清眼下的吏治如何弘晴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的,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啥大问题,可实际上么,**的根子早就埋下了,之所以没爆发出来,不过是因这些年来经济快速发展,海外粮种的引进又极大地丰富了普通民众的餐桌,温饱问题基本得以解决,这才掩盖住了诸多**之情形,此无他,华夏的民众实在是太逆来顺受了些,只要有衣穿、有饭吃,那真就幸福得不行,至于官府是否**么,民众其实并不甚关切,而这,对于朝廷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么,自然是管理起来轻松,然则贪腐问题若是长久积累下来,一旦遇到了天灾**,民众首先要反的便是官府,那后果么,自然也就是玉石俱焚了的,旁人不清楚此点,可有着后世经历的弘晴却是心中有数得很。

    “历弟倒是好自信,岂不闻俗话有云:报喜不报忧者,常情也,若上下沟通之渠道真能畅通无阻,又何来如许多的冤假错案?数年前的刑部宰白鹅、户部清欠风波又都是从何而来?诸如此般欺上瞒下者,又岂是罕矣?且不知历弟对此可有甚解释么?”

    弘晴今儿个本来是准备给四爷、八爷等人一点颜色瞧瞧的,然则弘历既是要强出头,那就没啥好说了的,人脸都伸过来了,不重重给弘历来上几巴掌,那也未免太对不起弘历的盛情了不是?这不,弘晴这一连串的问题就有若一连串的炸弹般,顿时便炸得弘历面色通红不已。

    “晴兄此言过矣,不屑之徒历朝历代皆有,岂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小弟坚信大多数官员是好的,断不似晴兄所言的那般。”

    论口才,弘历虽也算得上不错,可跟弘晴一比,差距显然不小,先前的对答中只稍露出一丝的破绽,立马便弘晴死揪着不放,几番叱问下来,弘历已是有些力不能支了,不过么,却兀自不肯认输,依旧在顽强地抵挡着,纵使如此,颓势也已是毕露无遗了的。

    “或许罢,然,若是监督体系不能健全,再好的人在烂泥塘里呆久了,难免不会被同化,再者,能早些揪出害群之马岂不更佳,而这,正是报纸的功能之一,先前秦公公所宣的报纸之章程里已是说得很清楚了,报社之记者将深入民间,发掘各种素材,以编辑成文,既可有官场黑幕,也可有民间趣闻,更能将朝堂政令登列其上,百姓可从中得知各种信息,朝堂也能从中知晓民间之动态,从而为决策提供最真实之依据,令天下多几分和谐,少积些冤孽,似此等好事,胡不可为之?”

    痛打落水狗虽然很爽,不过么,若是做得太过,那难免不令老爷子不喜,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会去做,这一见弘历已是败像毕露,弘晴心中暗爽归暗爽,却并未再穷追猛打,而是将话题转回到了报纸的功用上。

    “晴兄所言或许有理,然,小弟却尚有一事不明,若报纸真有如此神效,自该是神而圣之,又岂能为商贾做甚广告,这怕是解释不通罢?”

    弘晴是没再追击了,可弘历却并不领情,再次对报纸的章程提出了质疑。

    “历弟问得好,在解释这个问题之前,为兄先为历弟算一笔账好了,呵,一份报纸按四张八版计算,光是纸张、油墨就需得一文半,再算上人工费用、记者的采访开支以及俸禄等花销,每份报纸至少需得十二文钱,而这,已不是小数,足可供寻常人家两日之花销,很显然,若是以十二文之成本定价,能购买者稀矣,所谓的上令下达自然也就是句空话,可若是定价过低,入不敷出之下,朝堂也难长久支出,好事岂不就成了坏事了么?既如此,何不寻个两全其美之策,商贾出钱在其上做宣传,所付出的钱则用来补贴报纸降价之所缺,如此一来,一份报纸售价可降低至一文钱,百姓购买起来压力不大,买者一众,则上令下达必畅而无阻,又有何不可之说?”

    弘晴敢让三爷在这等朝议之际将报纸的章程提将出来,自是早就将可能出现的各种质疑之声都考虑过了,回答起弘历的问题来,自也就轻松写意得很,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将弘历的质疑解释得个通透无比。

第512章 利益均沾(一)

    “晴兄确是辩才过人,小弟佩服,然,尤有一疑问却尚请晴兄指教,这么说罢,众所周知,商贾者,良莠不齐也,逐利之心甚重,以次充好者不在少数,若是以报纸为其宣传,岂不是误民么?”

    眼瞅着弘晴在那儿畅畅而谈,弘历心里头当真郁闷得够呛,有心拽出儒家那一套来跟弘晴辩驳么,却又深知自个儿在儒学上的功力远不及弘晴那般深厚,真要引经据典的话,十有**要被弘晴牵着鼻子走,可要弘历就此认输么,却又实在是不甘心,心念电转间,突然有了个主意,这便沉吟着转开了话题。

    “历弟能思及此点,足见是用了心的,商贾将本逐利,所求者,利润之最大化也,若无相关之规矩约束,却难遏制商贾以次充好乃至造假以蒙人之心思,然,因噎废食却是要不得的,就报纸宣传来说,章程中已有明确之规定,凡欲在报纸上刊登广告者,均须得严格检查,凡不符合规定者,一律不得上报,另,若有发现刊登之广告与事实不符,则假一罚十,情节严重者,依律处置,有此二条在,虽不能言完全杜绝虚假之宣传,可基本无碍却还是能保证的,如此解释,历弟可还满意否?”

    弘晴敢将报纸一事捅上朝堂,自是早就做足了功课了的,方方面面的漏洞早已是尽可能地用章程堵上了,又怎可能被弘历这么个简单的问题所难倒,挥洒自如间,便已将弘历的质疑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开去。

    无言了,到了这会儿,弘历也不知该从何跟弘晴辩论起了,没旁的,他原本就是一时义愤而出,心中其实并无太多的准备,能跟弘晴抗争到现在,已是绞尽了脑汁了的,而今,本以为能一击命中弘晴软肋的问题也已被弘晴轻松瓦解了去,弘历的心已是彻底乱成了一团的麻,除了沉默以对之外,实在是不知该再说些啥才是了的。

    “好了,此事就先议到此处罢,老三!”

    老爷子显然是看出了弘历的尴尬,这便一摆手,就此结束了这一场几乎是一边倒的大辩论,而后,也没给众人再多开口的机会,便即点了三爷的名。

    “儿臣在!”

    三爷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大戏呢,这冷不丁听得老爷子点了名,身子不由地便是微微一颤,好在反应快,倒也没太多的失态之表现,但见其疾走了几步,从旁闪了出来,一躬身,高声应了诺。

    “尔既以为报纸能利于朝政,那就先办几期好了。”

    老爷子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给出了旨意。

    “儿臣遵旨!”

    尽管早就已看出了老爷子对报纸的赞同之态度,可真到了老爷子开了金口之际,三爷还是忍不住好一阵子的激动,也就是养气功夫了得,这才没笑将出来,忙不迭地便跪了下来,恭谨地谢了恩。

    “嗯,朕疲了,尔等都道乏罢。”

    老爷子毕竟是有岁数的人了,一个半时辰的朝议下来,精神自不免有些不济,

    “皇阿玛(陛下)圣明,儿臣(臣等)告退。”

    老爷子的逐客令一下,诸般人等自是不敢稍有耽搁,齐齐躬身行了礼,就此退出了养心殿,各自忙乎去了……

    “奶奶个熊的,老四真是个废物,说得倒是动听无比,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父子俩全都是怂包,半点用场都派不上,废物,全是废物!”

    精心策划出来的一场好局又演砸了,老十心中的火气自是不消说的大,这才刚在八爷府的西花厅里落了座,便已是憋不住地骂了开来。

    “唉,晦气!”

    九爷的心情也不好,尽管没似老十那般破口大骂,可摇头叹息里也满是颓丧之意味。

    “呵……”

    比起九、十两位爷的愤怒与沮丧来,老十四显然要沉稳了许多,仅仅只是摇头轻笑了一声,很显然,老十四的心中对眼下的时局已是有了明悟,只是不想宣之于口罢了。

    “先生,今儿个事情有了些变化,唔,还是由十四弟来说好了。”

    时局演化到现在这般田地,八爷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只是身为这个小集团的领袖,哪怕心中再沮丧,八爷也绝不肯露出半点的颓唐之色,眼瞅着几个弟弟都在那儿唉声叹气,八爷自是不能让这等情形再持续下去,这便不动声色地点了老十四的名。

    “陆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八爷既是有所吩咐,老十四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点了点头之后,便即语调平淡地将今儿个朝议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番。

    “唔……”

    听完了老十四的陈述,陆纯彦并未急着表态,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奶奶个熊的,爷就不信那狗屁报纸能有甚大用,管他个毬的,接着往死里整,看老三那混账行子能玩出啥花活来!”

    老十行子糙,这一见陆纯彦半晌没开口,顿时便忍不住了,大嘴一咧,厥词已是止不住地喷薄而出了。

    “怕是不好办了,报纸那玩意儿若真似弘晴小儿说的那般,我等纵使再如何使力,怕也难在舆论上占得上风,强要阻拦,恐有不测之险,还是须得谨慎才是。”

    老九生性谨慎,尽管对报纸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尚自存疑,但却绝不敢轻忽了去,没旁的,这么些年下来,他可是见多了弘晴的奇思妙想,未战心已是先怯了的。

    “先生,您看此事该当如何应对方好?”

    八爷心中对时局已是有了判断,不过么,却并不打算急着说将出来,也没对九、十两位弟弟的话加以评述,而是慎重其事地将问题抛给了沉默不语的陆纯彦。

    “王爷明鉴,此事确须得谨慎方好,关键在于这报纸几时能面世,若是在半月之内的话,事必难为也,如是拖得久了,则尚有一争之力,然,就目下的情形看,陆某不建议王爷再牵扯其中。”

    八爷有问,陆纯彦自是不好再保持沉默,这便点了点头,给出了个谨慎的建议。

    “什么?那岂不是平白便宜了老三那混球,不成,爷几个费了偌大的劲,怎能说算便算了的!”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老十当即便怒了,也不等八爷有所表示,“噌”地便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陆先生,我等如今已发动了大半的力量,若是就此停了,先前的努力岂不尽皆白费了去?”

    老九虽谨慎,然则心胸却并不算宽,尽管明知道再闹下去也未见得能得胜果,可要他就这么放弃了,却是怎么也难甘心的,这便跟在老十的后头也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九爷不必心急,既是有所付出,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去。”

    这一见九爷、十爷尽皆不满,陆纯彦不单没动气,反倒是自信地笑了起来。

    “哦?先生之意是……”

    八爷原本也觉得就此放弃实在可惜,毕竟报纸到底有多大的威力还难说得很,再者,就算舆论攻势被阻,朝议上己方加上四爷的力量也真不见得会比三爷那一头差,对搏的话,胜负尚在两可之间,真没必要如此早便做出放弃的打算,当然了,八爷乃是沉稳之辈,尽管心中已有所定夺,却并不想直接说将出来,而是任由两位弟弟去闹腾,这等沉默本身就代表了八爷反对的意思,然则此际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八爷可就有些稳不住神了,一压手,示意九、十两位阿哥噤口,他自己却是紧赶着出言追问了起来。

    “王爷可是以为坚持决战朝议的话,或许不见得输罢?”

    陆纯彦并未直接回答八爷的疑问,而是笑着反问了一句道。

    “嗯。”

    八爷并未否认,可也没直言,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不错,若是朝堂对搏的话,胜负确尚难逆料,然,纵使胜了此局,得利最大的也不是王爷,而是四爷,个中道理想来八爷该是能明白的,陆某便不敷多言了,既如此,王爷又何必为四爷去火中取粟,换个角度来说,若是能从三爷处得到足够的补偿,未见得便是坏事罢?”

    陆纯彦还是没急着道破谜底,而是意有所指地点出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八爷眼下虽势大,可走正途继位为帝已是希望渺茫了,反倒是势力不大的四爷还有点盼头,真帮着四爷崛起,对八爷来说,也不是啥太有趣的事儿,正因为此,与其竭力帮着四爷,倒不如从三爷手中抠出些利益交换,以增强己方势力来得重要。

    “唔,那依先生看来,本王当如何应对此局方好?”

    八爷乃是精明之辈,哪怕陆纯彦说得颇为的隐晦,他也能听得出这话里背后的隐喻何在,尽管颇为的不甘,可事实就是事实,八爷想否认也否认不了,也就只能是苦笑了一下,不再去想朝堂决战的事儿,转而问起了该如何从三爷手中抠出利益的对策来。

    “陆某有一策,或能得利焉,当……”

    这一见八爷的思路已转到了正轨上,陆纯彦脸上的笑意立马便更浓了几分,慢条斯理地将所谋之策细细地道了出来,直听得八爷等人眼中精光狂闪不已……

第513章 利益均沾(二)

    老爷子的诏书下得很快,次日一早便到了礼部衙门,着三爷总揽报纸事宜,并亲笔提了报纸的抬头,赐名:《京师时报》。有了这么道旨意在手,三爷立马便忙碌开了,先是任命京师名士杨文言为总编,挂礼部郎中衔,又从礼部主事、笔帖式中挑出了十数名擅长文墨的心腹充当报社骨干,接着又在南城找了处大宅院,充当报社的办公场所。

    三爷在忙,弘晴么,同样也没闲着,不单吩咐制造库那头赶紧将活字印刷机器连同相关操作人员一并移交报社,更从小串子胡同所收养的孤儿中拨出一批文武皆无太大前途的少年充当报童,另外又从已近成年的孤儿中选拔了二十余文笔尚可的孤儿充任记者,三天不到的时间,《京师时报》便已算是挂牌成立了,尽管简陋了些,可架子却已是搭起来了的。

    草头班子是有了,可创刊号要想整出来却显然没那么简单,哪怕弘晴事先已是尽可能地做足了准备,奈何毕竟是仓促了些,自不可能面面俱到,旁的不说,光是记者的培养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得到的,再说了,满大清也就弘晴略懂上一点,还是前世那会儿从网上看来的一鳞半爪,压根儿就不成体系,可不管怎么说,半桶水也得上阵不是?在无人可用的情形下,弘晴也就只能是赤膊上阵了,不单亲自撰文十数篇,还得忙乎着培训临时记者,又要协调工部诸般事宜,一连几天的连轴转下来,饶是弘晴习武多年,底子过人,却也有些吃不消了,这不,今儿个又是忙到了天已黑透,这才从报社归来,人才刚下轿呢,就见墨雨已是急匆匆地迎上了前来。

    “小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王爷已在内院书房等您多时了,说是请您一回府便去一趟。”

    墨雨在大门口处显然已是等候多时了,这一见弘晴归来,脸上立马露出了如获重释的神色,自不敢稍有怠慢,但见其疾步便抢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老爹搞的啥名堂来着?

    一听墨雨如此说法,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没能猜到三爷如此急迫相召的由头何在,不过么,倒也没甚在意,随口应了一声,便即抬脚行进了府门,由观雨等人打灯笼侍候着,缓步便向内院书房行了去。

    “孩儿叩见父王,见过夫子,见过李先生。”

    方一转过内院书房门口的屏风,入眼便见三爷正高坐上首,低声地与陈、李两大谋士交谈着,弘晴自不敢稍有失礼,忙不迭地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免了,晴儿辛苦了,来,先坐下,用了膳再议,来人,去,赶紧传些膳食来!”

    这一见弘晴满脸的疲惫之色,三爷自不免为之心疼不已,没旁的,诚亲王一系之所以能有眼下的规模,可都是弘晴一力操持起来的,若不是今儿个的事太过重要,三爷实在是不忍心让弘晴多操劳的,正因为此,三爷并未急着议事,而是紧赶着令人去传来了些膳食。

    “父王,孩儿用够了,您有事且请吩咐。”

    王府人多厨房大,无论何时总备有热食,以备不时之需,当然了,也就是些温火罐而已,色香是有了,味道么,其实真一般得很,弘晴往日里最不爱用的便是这些玩意儿,只是这会儿肚子饿得慌,也就顾不得讲究那么许多了,胡乱地海塞了一番,大约七八成饱之后,也就放下了筷子,朝着三爷一躬身,很是恭谦地请示了一句道。

    “嗯,今儿个老九来了礼部,跟阿玛瞎扯了一晌午,末了才隐晦地说明了来意,唔,据其暗示,八弟那头有意在《京都条约》一事上作出退让,不再插手此事,条件是八弟那头想塞些人进新军,再有便是想要几项工部即将推广的发明,事关重大,阿玛并未答复于其,只是敷衍了一番了事,晴儿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这一见弘晴已是用完了膳,三爷自也就无甚保留,笑着点了点头,语调平和地将今儿个议事的主题道了出来。

    嗯?八爷那厮又想玩甚阴谋么?

    一听三爷这般说法,弘晴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不信,没旁的,尽管报纸的创刊号已是发行在即,扭转民间舆论已是有了一定的把握,可真说到朝堂决战么,弘晴却是心中无底,哪怕明知道老爷子极有可能会站在自己一边,可四爷与八爷联手之下,声势极大,真要斗将起来,胜负姑且不论,时日迁延却是注定之事,一旦被四爷一方拖过了季风大起的十月,就算三爷一方获得了胜利,那也与失败无异了的。

    道理很简单,弘晴之所以想让《京都条约》尽快通过,为的便是尽早筹集到推广工部发明的启动资金,真若是拖过了十月,舰队显然就无法再航向东瀛了的,姑且不说只有一支分舰队与三千陆军镇守的东瀛那头会不会出问题,光是启动资金无处着落就够弘晴喝上一壶了的,这一点,弘晴不相信八爷府上那位陆先生会算不到,换而言之,在这场朝堂博弈中,弘晴一方其实是处在了弱势的地位上,在这等情形下,八爷居然会有暗中求和的打算,这叫弘晴又如何肯信。

    “父王打算如何做了去?”

    弘晴生性沉稳,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自是不愿轻易表态,也就只是将问题原封不动地又推了回去。

    “这个……”

    三爷其实还真就没啥好主张,没旁的,他对八爷可是警惕得很,自是不怎么相信八爷会平白无故地示好于己,可另一方面么,三爷对八爷的提议又有些心动,概因三爷也清楚己方的力量与四爷、八爷联手的合力只不过基本相当而已,真狠斗上一场,未见得一准能赢,两败俱伤的可能性居高不下,而这,显然不是三爷所乐见之局面,道理很简单,三爷如今要的是稳,只要朝局始终平稳,三爷就可顺顺当当地等着老爷子龙归大海,然后么,也就能顺理成章地继位为帝了的,至于为此付出些代价么,倒也值得,至少从三爷的角度来看,是值得的,问题是一者八爷的诚意难有保证,二来么,所要付出的东西都不在三爷本人的手中,而是由弘晴把控着,三爷自是不好胡乱下个决断,正因为此,这一听得弘晴不答反问,三爷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小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八爷生性狡诈,其言实难称可信,今骤然提此和议,怕未见得有甚好心,再者,其所要颇巨,若真与之,实有资敌之嫌,故,窃以为当拒之为宜。”

    在弘晴未归来前,李敏铨在议事时便是持着反对妥协之意见,这会儿一见三爷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了,自是不敢坐视不救,这便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夫子,您对此可有甚见教否?”

    李敏铨的考虑大体上就是弘晴先前所担心的那些情况,当然了,这并不意味着弘晴便认同了李敏铨的判断,实际上,若是可能的话,弘晴倒是愿意与八爷交易上一回,至于付出的代价么,虽是有些大,可相较于工部的启动资金以及《京都条约》的顺利通过来说,那么些代价其实真算不得甚了不得的大事儿,此无他,只要三爷能顺利登基,所有给出去的东西真要收回来,还不简单么?问题是妥协的决断却不是那么轻易能下的,万一要是中了八爷的缓兵之计,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有鉴于此,弘晴自是不会急着表明态度,而是又将问题丢给了沉默不语的陈老夫子。

    “可以交易。”

    陈老夫子素来不怎么喜欢多言,哪怕是弘晴开口询问,他也就只是言简意赅地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

    “夫子,您……”

    陈老夫子此言一出,弘晴倒是没啥特别的反应,可三爷却是憋不住了,讶异地便出言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八爷与四爷联手,看似一体,实则各有算计罢了,而今形势虽尚不甚明朗,可僵持下去,于王爷固然不利,可八爷也未见得能得甚利益,不过是平白便宜了四爷父子罢了,这等蠢事,以八爷之精明,又怎肯行了去,与其为他人做嫁衣,倒不若换取些实惠来得强,故,其交换之心倒是不假,不过么,也未必没有坐山观虎斗之心在,倘若王爷不能一举平定舆论之争,八爷一准会有改弦更张之举措,何去何从,唯王爷自择之。”

    弘晴没回来之前,陈老夫子并不怎么开口,而今,弘晴既归,陈老夫子自也就不再保持沉默,而是详细地将时局分析了一番,不过么,却并未帮着三爷做个决断,而是将决定权交到了三爷的手中。

第514章 利益均沾(三)

    “唔,晴儿,那报纸何时能出?”

    三爷本就不是个有大主见之辈,哪怕陈老夫子已将时局分析得透彻无比了,可三爷还是没敢就这么下个决断,而是眉头微皱地问了弘晴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按进程,再有三日打磨,创刊号便可正式上市了。”

    三爷尽管不曾明言,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三爷话里的未尽之意,没旁的,左右不过是担心报纸能起的作用不似预想中的那般大罢了,于此,弘晴虽是有着十足的自信,不过么,却并未多言,仅仅只是就事论事地应答道。

    “还要三天?”

    一听弘晴这般答法,三爷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尽管不曾明着叱责,可问话的语调已是很明显地带着不满之意味了的。

    “父王明鉴,确是如此。”

    创刊号真要发行其实很快,此无他,所有的文章其实早就备好了,也早在昨日便已安排印刷部门加班加点地赶印,真要发行,明日便可上市,问题是之后呢?总不能创刊号一发行完,报社便无以为继罢,而今,姑且不说记者的培训还没结束,就说报社各部分之间的磨合也尚未到位,不加以适当的整顿,非得出大乱子不可,实际上,弘晴又何尝不想快,奈何却是快不得,个中道理说起来繁琐,弘晴实在是懒得多加啰唣,哪怕三爷再不满,弘晴也仅仅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句,并未再有甚旁的解释。

    “也罢,三天便三天好了,晴儿多操持些,报纸早一日走上正轨也是好的,皇阿玛这几日可是曾问过数次了的。”

    三爷本以为弘晴会有所解释,却没想到弘晴的回答会是这般简单,不由地便是一愣,不过么,倒是没再往下追问,而是挥了挥手,一派大度状地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父王放心,孩儿自当竭力而为之。”

    尽管不可能因三爷的急迫而改变预定之计划安排,可该表态的时候,弘晴却是半点都不含糊,应答的声音里满是诚挚之意味。

    “如此便好,此事且就等报纸出来再议罢。”

    三爷到底还是不愿轻易下个决断,而是想先看看报纸的威力究竟如何再作打算,说来也正常,概因陈老夫子已经分析得很清楚了,八爷的诚意可是跟报纸的影响力成正比的,左右也不过就是三天后便能见分晓,三爷实也无须如此着急地谈甚交易之事。

    “父王英明。”

    三爷既是这么说了,弘晴自是别无异议,恭谨地称颂了一句,也就算是将此事定了下来,至于其心里到底是作何想法么,那就只有上天才知晓了的……

    三天,说起来当真不算长,忙忙乎乎着也就过去了,眨眼间便已是六月十七日,大半个月来,老爷子始终不曾上过朝,也不曾聚集群臣议事,然则就《京都条约》上本的朝臣却并不见少,连日来,各地都有不少本章飞进了大内,赞成与反对的比例基本相当,民间就此事的争议也没见消停下来,反倒是有愈演愈烈之趋势,只不过老爷子对此浑然不加理会,所有本章一律留中不发,朝局呈现出来的便是一派诡异之气息,不过么,这等诡异之气氛并未持续多久,随着《京师时报》创刊号的面世,朝野间立马便是一片轰然的闹腾。

    《京师时报》的创刊号一共四张八版,头版上刊登的就是有关《京都条约》的争论,从表面上来看,压根儿就看不出《京师时报》的倾向性,没旁的,赞成与反对的文章都有,各占一半,不止有杨文言这个报社总编的文章,也有田秉义等反对者的文章,更有各省督抚们的本章,似乎《京都时报》真持中立之立场一般,当然了,那只是假象而已——从第二版起,不单刊登了大量东征的战斗故事,以及对参战将士的访谈,更有着对倭寇乱前明的各种暴行之揭露,可谓是极尽煽情之能事。

    若论国人最喜欢的事儿,凑热闹与尝鲜一准排在前两位,这不,统一着装的百余报童一上街卖报,当真购者云集,两个时辰不到,创刊号的八万份报纸已是卖得个干净,京师上下为之轰动,无论是茶馆酒肆还是街边摊头,热议着的都是《京师时报》上的事儿,创刊号一炮而红已然是不争之事实!

    兴奋是自然之事,尽管早就预料到《京师时报》的发行必然会成功,可真待得统计结果出来,弘晴心中的喜悦还是止不住地往上涌,不过么,倒也没因此而忘了形,在报社与杨文言等人相贺了一番之后,便即匆匆地又赶回了工部,没旁的,为了报社的事儿,弘晴已是耽搁了多日,而今《京师时报》既已成功,工部诸多发明的推广也就该提到日程上来了,哪怕朝议那一关其实尚不曾见真章,可对于弘晴来说,已是不存在太大的障碍了的,该预先准备的工作自是得加紧进行才是,这等用心无疑是好的,可惜没等弘晴开始忙乎呢,老十四就派人来请了,说是兵部那头有公干,须得请弘晴去上一趟。

    兵部与工部之间的公干自然是不少,但凡兵部那头的枪炮、盔甲之类的武备都归工部制造,两部门之间的往来确实不少,可基本上都是工部制造库与兵部武库清吏司之间的往来,甚少有管部阿哥们之间的事儿,毫无疑问,老十四此际相招断然不是为了公务,而是别有所图,这一点,弘晴心中自是有数得很,不过么,却并未拒绝老十四的邀请,而是爽快无比地便领着李敏行等人直奔兵部而去了。

    “仁郡王,您里面请!”

    兵部衙门离工部并不远,就只隔着个**广场罢了,走上一阵也就到了地头,自有门口候着的戈什哈去为弘晴通禀了一番,很快便即转了回来,礼数周全地躬身将弘晴往衙门里让。

    “嗯,有劳了,观雨,打赏,每人二两银子,见者有份。”

    弘晴今儿个心情好,加之往日里也极少来兵部,有心施恩上一番,这便笑呵呵地吩咐了一声,而后,也没管一众衙役们的千恩万谢,抬脚便施施然地行进了兵部衙门之中,由一名戈什哈陪着直接进了后堂,穿堂过巷地转了一阵,便已是到了老十四的办公室外。

    “小侄见过十四叔。”

    方才一转过屏风,入眼便见老十四大马金刀地端坐在文案后头,手捧着份文档,似乎看得极为的入神,弘晴心中不禁为之一乐,没旁的,老十四这就是在装模作样罢了,先前都有戈什哈来通禀过了,他又怎可能会不知道弘晴已到,这会儿作出这般模样,不外乎是在摆高姿态,想着占些气势上的便宜罢了,这么点小心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当然了,心中暗笑归暗笑,弘晴却是不会在礼数上有所闪失的,这便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很是客气地行礼问了安。

    “哟,晴哥儿来了,坐,快坐,来人,上茶!”

    弘晴这么一出声,老十四势不能再装没瞅见了,但见其哈哈一笑,将手中的文档随手往文案上一丢,腰板一挺,就此起了身,很是客气地将弘晴让到了边上会客的区域,又紧赶着招呼戈什哈们赶紧上茶。

    “十四叔客气了,您如此急地找小侄来,可是有甚吩咐么?”

    弘晴今儿个心情是好,不过么,待办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些,尽管碍于情面,不能不来赴老十四的约,但却绝不想跟老十四没完没了地穷拉呱,这一落了座,也不等老十四有甚表示,已是直截了当地便直奔了主题。

    “嘿,你小子现在是王爷了,怎地,到爷这里摆谱来了不是?”

    一听弘晴这等公事公办的话语,老十四当即便不乐意了,半真半假地拉下了脸来,唧唧歪歪地刺了弘晴一句道。

    “哪能啊?天地良心的,小侄哪敢在十四叔您面前摆谱,这不,您一宣,小侄可是拍马赶了来的,这大气都没得喘上一口呢,得,十四叔要是不想见小侄,那小侄走就是了。”

    老十四这等酸不溜秋的话语一出,弘晴险些没笑喷了出来,好在城府深,倒也没甚失态的表现,而是苦着脸便叫起了撞天屈。

    “得得得,你小子就装罢,爷懒得跟你计较,嘿,不跟你瞎扯淡了,爷这兵部造了个册,你小子自己看着办好了。”

    老十四没好气地横了弘晴一眼,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份折子,骂骂咧咧地便丢到了弘晴怀里。

    我勒个去的,这混球还真是敢胡闹!

    这一听老十四这般说法,弘晴自不免为之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也没多言,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将那份折子拿在了手中,翻将开来,只一看,忍不住便在心里头狠骂了一句,不为别的,只因老十四这份折子里所载的内容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些……

第515章 利益均沾(四)

    折子不短,厚厚的十来页,洋洋洒洒数千言,然则说到核心么,其实就两个字——刁难!瞧瞧,机枪要一万挺,各式火炮四千门,外加步枪三十万支,子弹、炮弹无数,这哪是商量的样子,不折不扣便是刁难来着,真要是按着这么分折子去准备,工部那头啥事都不用干了,全部人马都填将进去,没个三、五年的折腾,压根儿就弄不出来!没错,这折子只是个草案,并非是老爷子的圣旨,自是有着商榷的余地,问题是嘴皮子官司一旦打了起来,天晓得要牵扯弘晴多少精力与心机,而这,显然不是弘晴所乐见之局面!

    若是可能,弘晴其实也想将大清所有的部队都换装一新,至不济也得将边军的装备好生升级一番,没旁的,概因再过几年,西疆就该大乱了,用兵之处不少,能将边军的战斗力提升一些,或许便能避免记忆中那场五万余将士战死青海的悲剧罢,奈何想归想,做却是没法这么做了去,此无他,工部制造库那头产能实在有限得很,至少在钢铁产业的布局完成前,每年所能造出来的枪炮其实并不算多,别说边军了,就算是供应新军以及丰台大营都颇为的吃力,哪有可能满足得了老十四这等狮子大开口。

    “十四叔豪情若此,小侄佩服,佩服,没说的,但消兵部这头将所需银两划到,小侄纵死也不敢误了十四叔的大事。”

    老十四既是摆明了要刁难,真跟其辩论不休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弘晴自不会去干这等吃力不讨好的蠢事,待得翻阅完了折子之后,但见弘晴拍了拍手,豪气十足地给出了承诺。

    “嗯?晴哥儿这说的是哪的话,照惯例,工部那头出的武备唯有验收合格,入了我兵部武库之后方才须得划银子的罢?”

    弘晴说得倒是豪气,可老十四却并不满意,但见其双眼一瞪,已是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弘晴的偷奸耍赖之处。

    “嘿,十四叔说的惯例倒是有,不过么,那都是刀枪之类的小玩意儿,也不值个三瓜两枣的,工部还不致于这么点银子都赊欠不起,可眼下么,您要的可是枪炮弹药,这可都是烧钱的主儿,按您之所需,整蛊下来,光是工本就得超过七百万两银子,还别说损耗啥的了,按小侄计算,真儿个地弄下来,少说也得一千万两银子打底,偏偏您又要得急,没银子的话,小侄也难为无米之炊不是?要不您且就上了本,若是皇玛法答应从户部划了银子,小侄便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得帮十四叔您将这批军火整治出来。”

    弘晴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这一听老十四提起了惯例,立马打了个哈哈,板着手指便跟老十四算起了细账,末了更是毫不负责地将事儿推回到了老十四的怀里。

    “你……,成,这话可是你小子自己说的,明儿个爷就上了本,看皇阿玛如何裁定好了。”

    一听弘晴这等说法,老十四当即便怒了,只是怒归怒,却又拿弘晴没辙,此无他,兵部是有着更换武备之计划,不过么,却不是老十四手头这一份,而是另有一份详细的五年规划,至于这一本么,纯属老十四私下捣鼓出来为难弘晴的,又哪能真搬到朝堂上去议,倘若老十四真这么干的话,一个“昏庸”的大帽子指不定就会扣在其的头上,这一点,老十四心中自是有数,不过么,他却是绝不想弱了自家的气势,这便阴沉着脸地赌咒了一把。

    “十四叔怎么说便怎么好,小侄别无异议。”

    老十四真要是将这么份计划弄上朝堂的话,弘晴尽管不怕,却不免要多上许多的麻烦,若是往常倒也就罢了,偏偏此际正值《京都条约》通过的关键时候,又时值工部推广计划准备启动之时,弘晴实在是无心去惹上这等麻烦事的,不过么,在明知道老十四刁难自个儿只是为了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多捞好处的情形下,弘晴自是不肯稍有退让,这便一耸肩头,作出副无所谓的样子,笑呵呵地便应了一句道。

    “嘿,那便好,听说老十三正折腾着打算再募新军,晴哥儿对此可有甚想法么?”

    老十四今儿个找弘晴前来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那份不切实际的兵部武备更新计划,那不过是幌子罢了,用意仅仅只是为接下来的谈判多捞些筹码,而今这等用心显然已是破了产,老十四的心情自是好不到哪去,不过么,却也不会因此而忘了正事,但见其眼珠子微微一转,已是将话题引到了新军事务上头。

    呵,这不就对了,要好处早说么,整蛊那些个狗屁军备计划作甚,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弘晴早就料到了老十四相邀的真实用意所在,对其转换话题之举自是不以为意,当然了,心里头还是忍不住腹诽了老十四一把,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眉头微皱地沉吟着,似乎并不想就此事多言一般。

    “不瞒晴哥儿,爷对这新军很是看好啊,兵部这头之所以要更换武备,想的便是将举国之军皆练成新军的模样,奈何人手却是严重不足,实缺有经验之武将,爷本打算从新军调一拨人手来用用的,却又怕影响到稳定东瀛局面之要务,寻思来寻思去,也就只有一折中之法,唔,这么说罢,爷打算从兵部以及丰台大营里选些人手到新军去历练一番,将来也好派上大用场,晴哥儿以为如何啊?”

    老十四就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主儿,这一见弘晴半晌不吭气,他可就不再缄默等待了,打了个哈哈之后,自顾自地便将要求提了出来。

    “啧,这事儿不好办啊,十四叔,您是知道的,新军招募的事儿八字都没一撇呢,也不知皇玛法处究竟有甚打算,嘿,依小侄看啊,《京都条约》一天没通过朝议,这募军之事怕是定不下来啊,头疼,头疼喽。”

    这一见老十四冠冕堂皇地伸手要安插人,弘晴自是不会客气,反过来暗示了老十四一把,大体上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意思。

    “嗯,晴哥儿顾忌得甚是,朝议这一关确是不过来着,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若是晴哥儿在工部发明之推广上能稍稍活泛些,事情也当真未见得难到哪去,就看晴哥儿舍不舍得了。”

    一听弘晴开了价,老十四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便又道出了八爷一方的另一个要求。

    “十四叔这话说得好啊,有舍才有得么,满天下就没有只进不出的理儿,好,甚好。”

    对于八爷那头的开价,弘晴自是早就心中有数,也准备给予一定的补偿,不过么,要想弘晴先拿出东西来,那是断然没半点的可能的,当然了,虚与委蛇地敷衍上一把却是无妨。

    “对喽,天大地大,理最大么,嘿,爷也就是个中人而已,这么说罢,爷有几个交情不错的朋友,听闻工部那头有四十七项发明要推广,很是心动啊,这就求到了爷这儿,说是打算投些银子进去,不多,几十万两银子还是有的,晴哥儿你看能否整出个二、三十项前景好的,大家一起凑个趣罢,怎样,成不成给爷一句实的。”

    这一听弘晴话里有着妥协之意味,老十四当即便乐了,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便狮子大开口了一把。

    “呵,十四叔说哪的话,哪有啥成不成的,眼下工部推广之章程尚未定盘,您让小侄如何给个确切的答复,不过呢,小侄倒是可以保证,断然不会让十四叔吃了亏去的,这么说罢,年利若是低于三成,小侄自行贴补了,若是想要再高么,那小侄也不敢妄言了的,至于说到项目好坏,小侄只能说看个人眼光了的,唉,只可惜小侄这段时日尽被《京都条约》一事拖住了手脚,愣是没功夫去理会工部的事儿,头疼,头疼啊!”

    弘晴对工部发明的推广自有定策在,不过么,却始终就不曾公开过,偌大的工部衙门里,也就只有沈河这个弘晴的绝对心腹略知一二,之所以如此保密,防的便是八爷等人,这不,老十四一口就能道破工部此番第一波拢共有多少发明要推广,真要是被八爷等人察觉了实情,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旁的不说,在《京都条约》一事上,要想八爷痛快配合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的,正因为此,弘晴自是不可能给老十四甚实话,也就只是含糊其辞地扯了一大通。

    “哈,晴哥儿这话可就不对了,于旁人来说,那是难事,于晴哥儿来说,怕也不过就是琐碎小事罢了,区区三、两桩小事而已,晴哥儿只管放手做了去,爷便是豁出这百八十斤不要,也须得帮衬着一把。”

    弘晴的话语虽是含糊,可意思却是表达得很清楚了,至少老十四是完全听懂了个中之意味,心喜之下,当即便猛拍着胸脯地作出了保证。

    “呵,那就多谢十四叔成全了,小侄还有些俗务要处理,且就先告辞了。”

    大家伙都是明白人,彼此间压根儿就不用说得太明,会意到即可,而今,默契既已达成,弘晴也懒得再多啰唣,这便顺势起了身,笑呵呵地一拱手,便即径自回转工部去了……

第516章 启动推广计划(一)

    晨曦不是旁人,正是弘晴的笔名,其所引用的《农夫与蛇》出自《伊索寓言》,在后世,那是尽人皆知的故事,可在这时代么,满大清除了弘晴本人之外,自是谁也不知其来历,但却并不妨碍人们从这则简单的寓言中得出妇人之仁要不得这么个浅显道理,再加上此篇文章后续点评乃至论证皆严谨无比,却又妙笔生花,令读者无不赞叹,一时间文章风行京师,晨曦之名响遍全城,与此同时,原本对抗激烈的大辩论就此出现了一面倒之趋势,民间对《京都条约》的态度几乎就是压倒性的赞成。

    仅仅两期报纸而已,民间的舆论倾向已是彻底定了调,田秉义等高唱反调之辈已是成了过街老鼠,被无数人唾骂为卖国贼,无脸见人之下,全都灰溜溜地撤离了广济寺这么个聚集地,风流云散地没了声息。

    民间舆论这么一定调,朝议也就没了甚阻碍——康熙五十一年六月二十九日,时隔月余,老爷子再次上朝,期间三爷提出了通过《京都条约》的动议,应者无数,反对者却是稀少,四爷父子见势不妙,皆不敢再强顶,三爷的动议遂得以通过,次日,老爷子下了明诏,批准了《京都条约》。

    康熙五十一年七月初二,老十三上了本章,请求对新军进行增补,以满足驻东瀛部队的轮换之用,老爷子准了奏,不过么,却并未再让老十三继续打理新军事务,而是将新军并入丰台大营管辖,与其同时,着老十三重回兵部,帮办军机。

    康熙五十一年七月初四,“八旗商号”董事会作出决议,从发展基金中每年拨出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作为驻东瀛陆、海两军之军费开支,换而言之,海陆两军除去各项必要之开支外,拢共六千定员(海陆各三千兵力)皆可拿双饷,再算上收刮当地之所得(这个毫无疑问是大头,没旁的,清军在东瀛就是太上皇的角色,收刮起来自是轻松得很。),大体上一名普通旗丁在东瀛驻扎上两年,便可有近千两的入账,至于中高级将领么,所得多上十倍还不止,消息一经传出,原本对加不加入新军尚在观望的闲散旗民们顿时都疯狂了起来,无数人蜂拥着便将八旗都统衙门都给挤得个水泄不通,愣是整得一众八旗都统们全都不得安生,往往为一个名额的归属闹得个面红耳赤,争执不下之际,挥老拳斗殴的场面当真不在少数。

    康熙五十一年七月初九,老十四上了本章,请求对各旗营的武备进行更新换代,以提升军伍的战斗力,计划以五年时间完成全部规划,大体上每年需花费白银六百余万两,老爷子对此本章留中不发,显然并不打算如此做了去,老十四不服,于七月十四日再次动本,老爷子最终批复,只同意对丰台大营的三万兵力加以改制,至于老十四的其余请求尽皆被无视。

    老爷子这么个态度一出,朝野自不免议论纷纷,谁也搞不懂老爷子到底是何用意,要知道新式武器的威力早已是经过实战检验了的,没见新军只一万两千人的兵力便轻松灭了倭国十数万大军,倘若大清所有的军队都换上了新式武器的话,战斗力怕不得提升到恐怖之程度,以老爷子马上皇帝的睿智,自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可老爷子偏偏就没这么做了去,这其中的意味着实耐人寻味。

    为何?旁人不明所以,可弘晴却是再清楚不过了的,此无他,就是个警告而已,针对的不止是老十四,也隐藏着警告弘晴这个当初力主征伐东瀛的好斗分子之意味——老爷子老了,实在不想再有大的折腾,他现在所想的仅仅只是安度晚年,别闹出甚玄武门之变,于老爷子来说,就是好事一桩,至于战事么,除非是万不得已,老爷子已经不想再打仗了的,再说了,周边如今似乎真就没啥大的威胁,至少在老爷子看来是如此,实无必要花费巨资对现有军伍进行升级换代的,另一个隐晦的原因么,自然是对诸阿哥们都不放心,哪怕是最得宠的三爷也不例外,否则的话,老爷子也不会啥理由都没有便免了老十三的新军统帅,而今,老十四想要借整军之名揽权,老爷子又怎可能放心得了,否决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至于说警告弘晴么,说穿了其实也并不复杂,没旁的,征伐东瀛一事上,弘晴的手尾虽是处理得很干净,可要想瞒过老爷子的法眼却是断然没可能之事,前番将老十三调出新军以及此番否决老十四之提议,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那就是老爷子对战事已是厌倦了,谁要是敢再妄动刀兵,后果自负!

    老爷子不想打仗,这等愿望无疑是美好的,可惜现实却是残酷的,盘踞在青海、新疆一带的策妄阿拉布坦近年来势力膨胀极快,怕是不会让老爷子逍遥安度晚年,到时候的仗还有得打,这事儿弘晴心中有数得很,不过么,此际却不是道破的时候,也不想在军伍里搅风搅雨,没地招来老爷子的猜忌,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再说了,弘晴这会儿也没真没啥心思去考虑军伍之事,概因工部诸多发明的推广事宜已是提到了日程上来,要撰写的章程实在是少不到哪去,偏偏工部里懂得经济学与管理学的人手并不多,大部分事情弘晴只能是亲力亲为,每日里忙得个团团转,又哪有时间去插手军伍上的勾当。

    八月初九,历时两个多月的辛苦煎熬之后,有关工部诸多发明推广的章程总算是拟定完了初稿,弘晴并未多耽搁,于是日便上了本章,老爷子阅后,并未加以置评,而是将弘晴的折子连同厚达四十页的细款说明尽皆交由大学士们商议。

    大学士们的商议注定是不会有甚结果,倒不是弘晴所拟的章程不详尽,也不是内里有甚乖谬之处,实际上,弘晴已是尽可能地将章程写到了细处,就连一些经济学名词也作出了相应的解释与说明,将四十七项即将用于推广的项目细分成了三大类——适合中小商贾投资的小轻工类、普通轻工类、资本密集的重工类,并细化了各类的股份制规模以及相关控制章程,以张廷玉等人之才干,领悟起来自是并无太甚障碍,问题是一者此章程涉及到的投资额巨大,涉及面又极广,令一众大学士不得不慎而又慎,再加上众大学士们彼此的立场不同,对弘晴所提之章程的态度自然也就不同,商议了数日下来,依旧没能取得一致的意见,到了末了,只能是又将章程推回到了御前。

    大学士们议不出个结果来,老爷子可就有些纠结了,不为别的,只因弘晴这份振兴经济的计划实在是太恢弘了些,若是真能成事的话,在可预见的将来,朝廷岁入足可翻上一番,这还没算户部那头的税收所得,光是朝廷在这么些产业中的股份分红,便已是个惊人的天文数字,足以支撑弘晴所提出来的治河与筑桥修路之所需,这于朝廷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而老爷子所要做的不过只有两件事,一是下诏通过《专利法》,二么,便是从倭国的战争赔款中拨出五百万两银子作为工部此项计划的启动资金。

    《专利法》立与不立,于老爷子来说,倒是无甚关碍,左右此法与现行律法并无甚冲突,与主流思想也无太大的矛盾,真要立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罢了,可要老爷子从已收进了国库中的首期战争赔款里掏出五百万两巨款,却是不免令老爷子肉疼了——真能成事的话,五百万两银子的投入并不算多,可若是失败了呢,这五百万两银子岂不就打了水漂,再者,老爷子眼下圈定的继承人乃是三爷,可着眼点却是落在弘晴的身上,倘若弘晴办砸了这桩大事,朝局岂不又得陷入纷乱之中,老爷子安度晚年的希望自也就将落到了空处,而这,方才是老爷子犹豫再三的根由之所在。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是九月初,而老爷子始终不曾对弘晴所上的本章加以置评,也没将之付诸朝议,这等情形一出,朝野间的流言自不免便大起了,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矛头直指弘晴,诸如好高骛远、眼高手低之类的不堪之评价全都不甚客气地往弘晴的脑门上扣,一时间京师风云竟就此诡异了起来……

第517章 启动推广计划(二)

    等待无疑是难熬的,这都已是月余过去了,老爷子那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饶是弘晴心性沉稳,也不禁有些个犯嘀咕了,不过么,该做的准备工作,弘晴却是不敢稍有放松,每日里起早贪黑地连轴转着,始终在忙乎着发明推广的相关事宜,这一忙便到了九月底,“八旗商号”的两支船队以及海军赴东瀛舰队都已是再次远航了,老爷子那头依旧没个响动,面对着这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局面,弘晴尽自心急得很,却也没辙,只能是耐心地等着。

    追问?那是断然不可为之事,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对老爷子的性子实在是太了解了些,真要是急着去老爷子处追根问底,不单无济于事,反倒会惹来老爷子的猜忌之心,后果么,自然也就是折戟沉沙之下场了的,这等无用功,弘晴自是不会去做,除了等着之外,却也没旁的办法好想,好在老爷子倒也不致于让弘晴等到天荒地老,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地,弘晴才刚到了工部,都尚未开始安排一天的工作呢,秦无庸就领着两名小太监来了,说是老爷子有请。

    “孙儿叩见皇玛法。”

    老爷子有召,弘晴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匆匆吩咐了沈河几句之后,便随着秦无庸一道向养心殿赶了去,待得到了地头,这才发现殿中空空荡荡地仅有老爷子一人高坐在龙床上,弘晴自不免为之一愣,可也没敢失了礼数,疾步便抢到了御前,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

    面对着弘晴的大礼参拜,老爷子并未多言,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叫了起,面色更是沉静如水,看不出半点的波澜。

    “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听老爷子叫起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彩,弘晴心头立马便是一跳,可也顾不得去细想,忙不迭地磕了个响头,恭敬万分地谢了恩之后,这才站了起来,躬身而立,摆出了副恭听圣训之乖巧模样。

    “尔之折子,朕看了,气魄倒是不小,然,内里皆技也,尔就不怕有人弹劾你忘道么,嗯?”

    老爷子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无喜无怒地开了口。

    在儒家思想统治一切的历朝历代,技术官员从来都是倍受排挤的一类,自唐以来,工部永远排在六部之末便是明证,不止大清如此,前明更甚——在明朝,技术官员的品阶低不说,连官袍都是另类,以区别于主流官场,反倒是基本承袭了前明体制的大清稍好些,至少表面上的歧视是没有了,然则在官场中,技术官员地位依旧极低,概因道与技之别乃是儒家思想的根本所在——所谓的技,在儒家思想中,不过只是奇淫巧计罢了,压根儿就登不得大雅之堂,似弘晴这般将技术发明隆而重之地搬上朝堂,显然与儒家思想中的道有悖,换而言之,这就是反主流,应景儿就是大罪一条!

    正因为道与技乃是天与地之别,故此,老爷子这么句诛心之言一出,弘晴倒还好,毕竟心性沉稳,尽管也是吃惊不小,可到底还能撑得住,可侍候在老爷子身边的秦无庸等宦官们却是全都为之面色大变不已,望向弘晴的眼神里也就满是复杂之神色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心中自有大道在,于孙儿看来,但凡能利百姓、利社稷者,皆道也,至于旁人作何感想么,孙儿却是并不在意。”

    弘晴尽管极其不喜儒学,可为了能在朝堂上立足,却是没少在儒学上下功夫,又怎可能会不清楚道与技的区别之所在,实际上,弘晴早就清楚自个儿这套发明推广计划是在走钢丝,赌的便是老爷子的开明,若是换了个主儿当皇帝,就算再给弘晴俩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公然行事的,而今,老爷子既已问起,那就意味着赌命运的时候到了,弘晴自不可能会不紧张,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带到脸上来,也就只是神态从容地躬了下身子,坦然无比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

    在儒家子弟看来,弘晴这么个回答显然是离经叛道至极,属大逆不道之罪过,不过么,向来以儒家子弟自诩的老爷子却并未发火,但见其双目如刀般地扫向了弘晴,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股子庞大的威压就此陡然而起,如山般地将弘晴罩了个严实。

    我勒个去的,老爷子这是要作甚来着!

    庞大的压力下,纵使弘晴心性再沉稳,心中也不禁为之打鼓不已,奈何事已至此,实也容不得弘晴有所退缩了,这便索性将心一横,强自压住了心中的紧张与不安,坦然地与老爷子对视着,任凭老爷子的气势如何催逼,也绝不动摇半分。

    “如此说来,尔执意要如此行事么?”

    老爷子与弘晴对视了好一阵子,见弘晴始终不肯低头认错,眼中的精光立马更盛了几分,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的话语。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孙儿虽不才,不敢忘圣贤之教诲也。”

    一听老爷子这话不善得很,饶是弘晴再如何沉稳,也不禁为之面色一白,不过么,他还是不想改弦更张,不为别的,只因他要赌的可是华夏的未来——所谓一步先则步步先,随着西方国家科技的日新月异,工业革命的浪潮已是即将来临,留给华夏的时间已是不多了,若是不能抢先布局的话,纵使弘晴能凭一己之力将大清军队的战力硬生生提拔起来,也断然有持久性可言,后世华夏的百年惨剧也就难有避免之可能,换而言之,弘晴要想改变那等悲惨至极的历史,此时就必须赌,否则的话,以前所作的诸般努力就将全都付诸流水。

    “嗯,道乏罢,回头朕自会有旨意给你。”

    老爷子细细地端详了弘晴片刻,却并无甚点评,甚至连脸色都不曾有甚变化,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嗯?这就完事了?

    弘晴压根儿就没想到老爷子会是这么个反应,不由地便愣住了,嘴角嚅动了几下,有心探问个虚实,可到了底儿还是没敢开这么个口,也就只能是恭谨地行了个大礼,自行退出了养心殿,茫然不知所以地回转工部去了。

    “尔等全都退下!”

    弘晴都已是离去了好一阵子了,老爷子却还是默默地端坐在龙床上,良久之后,这才一挥手,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老爷子金口一开,秦无庸等人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躬身应了诺,齐齐退出了大殿。

    “如何?”

    秦无庸等人方才退出大殿,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便在后殿与正殿间的甬道里响了起来,旋即便见一身青衣的方苞不紧不慢地行到了御前,老爷子点了点头,有些个无头无尾地问了一句道。

    “心正则无私,明道而不拘于道,难能可贵。”

    尽管老爷子问得含糊,可方苞却是知晓老爷子究竟要问的是甚,这便笑着给出了个评价。

    “嗯,拟诏罢。”

    老爷子并未对方苞之言加以评述,也无甚旁的表示,眉头微皱地想了想之后,这才一挥手,语调平静地吩咐道。

    “老朽遵旨。”

    这一听老爷子这般吩咐,方苞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疾步走到了一旁的记录文案处,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一伸手,将搁在笔架上的狼毫笔取了下来,蘸了蘸墨水,屏气凝神地恭听着老爷子的圣训……

    “禀王爷,圣旨到了!”

    今儿个被老爷子叫了去,莫名其妙地谈了回话,却啥答复都没得到,弘晴的心情自不免有些忐忑,一上午都难以集中精神,办事效率自也就比平时要差了不老少,正自烦闷无已之际,却见李敏行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行到了弘晴面前,一躬身,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呼,这就要揭晓了!

    一听李敏行此言,弘晴的心立马便是一抽,没旁的,只因弘晴已猜到了这份圣旨十有**便是老爷子对工部的发明推广计划之答复,所不清楚的是老爷子的态度究竟如何,可不管怎么说,该面对的终归还是得去直面,但见弘晴深吸了口大气,强自压住了心头的慌乱,一挥手,语调微颤地下令道:“备香案,接旨!”

    “陛下有旨,仁郡王跪下听宣!”

    工部接旨次数极多,香案等物自是常备,有了弘晴的吩咐,摆将起来自是快得很,待得一切就绪之后,就见手捧着圣旨的秦无庸缓步走到了文案后头,一抬手,将圣旨高高地举过了头顶,高声宣了一句道。

    不管了,是死是活鸟朝上好了!

    望着秦无庸手中的那份圣旨,弘晴的心情已是忐忑到了极点,但却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一头跪倒在香案前,高声应道:“臣,爱新觉罗?弘晴恭听圣训!”

第518章 启动推广计划(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社稷之基在于民,取之于民,自当用之于民……”

    圣旨很长,而秦无庸宣得又不快,前头那些尽人皆知的大道理听得所有人等都不免有些个昏昏欲睡,当然了,这等场合下,却是没谁敢有甚失仪的行径,也就只能是全都强打着精神,作出一派恭谨万分之状地听着。

    “……,月前,仁郡王弘晴有本上奏,称工部历年多有革新,似于民有大利焉,朕闻之,心甚喜,准其所奏,拨银五百万两以为资用,着克日用之于诸般推广事宜,勿失朕望,钦此!”

    大段大段的废话之后,圣旨终于转到了正题上,赫然竟是就此准了弘晴有关工部发明推广之计划,一闻及此,跪在地上的诸多工部官员们不禁便是一阵轻微的骚动,不为别的,只因这计划的通过并未经过朝议,而是老爷子独断乾坤的结果,由此可见弘晴的圣眷究竟有多隆,众官员们自不免因之想得多了些。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既下,心愿算是已然得偿,然则弘晴却并未得意忘形,仅仅只是面色平静地按着朝规谢了恩,没旁的,只因弘晴很清楚老爷子绕过朝议批准推广计划所要担的风险有多大,一旦推广计划稍有闪失,不单弘晴要倒大霉,便是老爷子也难免遭人诟病,而这,对于素来好面子的老爷子来说,绝对是不可容忍之痛,换而言之,摆在弘晴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恭喜仁郡王了。”

    秦无庸常在老爷子身边侍候,自是深知内幕之辈,这会儿一见弘晴起了身,赶忙小意地凑上前去,满脸堆笑地道着喜。

    “有劳秦公公了。”

    弘晴微微一笑,客气了一句,而后伸出双手,接过了秦无庸手中的圣旨,趁着交接之际,手指轻轻一弹,一张折叠好的百两银票便已是不为人觉地滑进了秦无庸的衣袖之中。

    “王爷客气了,啊,老奴还须得回禀陛下,就不多耽搁了,您忙,老奴告退。”

    秦无庸可是拿惯了银票的主儿,自是能感觉到弘晴弹将过来的银票,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灿烂了几分,不过么,倒也没敢多啰唣,笑眯眯地行了个礼,便即领着手下两名小宦官径直出了工部衙门,自去回禀老爷子不提。

    “传本王之令,各部掌印郎中即刻到后堂议事!”

    送走了秦无庸之后,弘晴须臾都不曾耽搁,沉着声便下了命令,而后,也没管一众工部官员们究竟是怎生想法,手捧着圣旨便向后堂行了去……

    “晴兄,小弟没来迟罢?”

    弘晴下令议事,自是无人敢怠慢了去,一炷半香的时间过后,各部掌印郎中皆已到齐,就连原本远在西郊的戴梓也已是策马赶回了工部衙门,可就在弘晴准备宣布会议开始之际,却见弘历施施然地从外头行了进来,朝着弘晴便是一拱手,一派歉然转地寒暄了一句道。

    “来人,看座。”

    这一见来者是弘历,弘晴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皱,没旁的,只因弘晴并未着人去通知弘历前来与会,而今其不请自来,显然不怀甚好意,奈何其虽已在中央银行办差年余,可工部帮办的头衔却依旧还在,他要来与会,弘晴就算再不满,却也不能拒绝,没奈何,也只能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沉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既是有令,边上侍候着的差役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抬来了张太师椅,就搁在了弘晴的下手边。

    “有劳了。”

    弘历丝毫不因弘晴的冷淡而动气,笑容满面地谢了一声之后,便即一撩衣袍的下摆,施施然地端坐了下来。

    “好了,现在开会,诸公都已知晓了,圣上已是准了我工部之所请,从即日起,四十七项发明之推广工作须得加紧进行,不得有误,尔等可都听明白了么,嗯?”

    弘晴神情肃然地环视了众人,声线冷厉地宣布了会议的开始。

    “喳!”

    弘晴御下极严,在场诸般人等不管是何来历,就没谁敢当着弘晴的面打埋伏眼的,自是齐齐轰然应诺不迭。

    弘晴一向不喜欢开长会,往日里但凡议事,大多都控制在半个时辰左右,然则今儿个事关重大,弘晴自不敢稍有轻忽,几乎是一项一项工作地安排到了人,明确诸方之权责,一场会议下来,从午时正牌一直开到了天将擦黑之际,方才算是告了个终了,所交待的启动事宜大体上分成了三大块:

    最先启动、同时也是最重要的工作便是三家钢铁厂的建设,一是京师钢铁厂,设计产能为八千吨/年,二是唐山钢铁厂,设计产能为一万三千吨/年,三是安徽芜湖钢铁厂,设计产能为八千五百吨/年;采用的是工部最新研发出来的高窑冶炼工艺,利用的都是当地富产煤、铁资源之优势,所有投资都是从老爷子划拨出来的五百万两银子中走,投资额达三百五十万两之巨,尽管限于技术,无法做到像后世那等动辄以百万吨来计的惊人产量,可在这个时代来说,已是巨无霸的钢铁企业了的。

    弘晴之所以将钢铁厂的建设放在第一位,那是因为无论是军火的制造还是相关机械制造,都需要大量的钢铁来支持,就工部现有的作坊式小钢铁厂的产能已远不足供应接下来的产业革命之所需,若非资金有限的话,弘晴还真想再多建设上几家,可惜启动资金就那么一点,能投建三家钢铁企业,已是做到了目下所能达到的最大值。

    除了钢铁企业之外,投资小、见效快的轻工企业也是重点中的重点,当然了,限于资金,弘晴并不打算拢共二十二项的轻工发明全都由工部来投资,而是选择了其中的两项,一是牙膏、牙刷;二是火柴,具体安排也不算繁琐,大体上是以这两个项目的成功来吸引天下客商之兴趣,从而为下一步的招商工作做好铺垫。

    第三个重点则放在了机械制造上,最主要的就是蒸汽机的应用——蒸汽机的原理并不复杂,尽管弘晴对此也不是极为的精通,可大体的原理却是清楚的,毕竟前世四年大学可不是白混的,当然了,弘晴本人并未参与研发,仅仅只是将记忆里所知的相关知识默写了出来,而后交由制造库所属的研究院去折腾,为此,弘晴前前后后投入的白银不下百万两,动用的人手更是多达数百,好在一切的投入没白费——早在康熙四十七年,研究院的研究人员便已试制出了原型机,当然了,一开始造出来的原型机极为的简陋,功率也小,可经过了四年的改进之后,多缸蒸汽机已然成型,已是具备了投入实用的可能性,哪怕功率上还只是一般,可用来承载产业革命已是绰绰有余了的。

    在蒸汽机的应用上,弘晴主要考虑的是两个方向,其一便是钢铁工业之所需,实际上,若非有着蒸汽机这等利器,三家钢铁厂的产能压根儿就难以实现得了,至于其二么,则是打算用在纺织工业上,尤其是纺纱与织布,以大规模生产的模式来取代现有的小作坊式、家庭式经营,从而奏响工业革命之乐章。

    “晴兄如此大之手笔,实令小弟叹为观止啊,呵,若是资金上有所缺,还请只管开口,小弟或许能设法转圜一二。”

    会议的时间尽管持续得很长,可过程却算是顺利,没旁的,这月余来,尽管老爷子的批复始终没下,可工部一干人等围绕着启动计划早已是运作了数月之久,对各自的工作其实心中都有数得很,倒也无须弘晴特别提醒,唯一的例外便是弘历,然则其却并不曾在会上有甚发言,始终是在静静地听着,直到弘晴宣布散会之后,他方才满面笑容地走到了弘晴身前,一拱手,很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历弟有心了,若有需要,定当叨唠。”

    对于弘历其人,弘晴一向是警惕得很,会上也一直在提防着其生事,没旁的,弘历虽尚未封爵,可毕竟是工部帮办之一,他若是真要在会上挑事,弘晴尽管不怕,却也不想在这等关键时刻跟其闹腾个没完,好在这等担心并未变成现实,而今,会已开完,弘晴也就不怕其还能折腾出甚幺蛾子来了,这一见其来打招呼,弘晴自也不会给其脸色看,当然了,心中也并不相信弘历会安着甚好心来着,也就只是笑着敷衍了一句道。

    “晴兄客气了,但凡小弟能做的,断不敢辞也,呵,时候不早了,小弟就不多打搅晴兄了,告辞。”

    弘历微微一笑,也没多啰唣,恭谨地拱了拱手,便就此告辞而去了。

    嗯?这厮转性了?

    这一见弘历说走便走了人,弘晴一时间还真有些个反应不过来,不过么,倒也没太在意,摇了摇头,便即将此事搁到了脑后……

第519章 麻烦终于还是来了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二十六日,老爷子下诏准了弘晴所奏之工部发明推广计划,旋即,工部庞大的机器便已是高速运转了起来,先是京师、唐山、芜湖三处旧有的冶炼作坊开始升级,在巨额银子的支撑下,进展极为的迅猛,于此同时,京中北郊两处工地也在紧张的施工之中,所要建的便是牙膏厂以及火柴厂,至于制造库所属的研究院,则再次得以扩张,于西郊新起了一座巨大的宅院,作为研究院的办公地点,并于康熙五十二年二月初三,通过报纸公开向全国招聘有志于科研之人才,一时间朝野为之轰动不已,不过么,轰动归轰动,真儿个到工部报名应试者却是寥寥,此无他,还是儒家那套轻视技术的思想在作怪,哪怕研究院开出的招聘条件甚是丰厚,也未能取得甚成效。

    研究院的招聘启事没能取得甚实效,朝廷里自不免出现了些杂音,不过么,弘晴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没旁的,只因这等局面早就在弘晴的预料之中,他原也没指望此番的招聘启事真能召到多少的贤才,要的只是此番招聘启事所产生的轰动效应罢了,为的便是下一步工作做些铺垫,待得火柴等轻工产品顺利推向市场之后,弘晴自有手段让天下英才来投。

    康熙五十二年三月初五,经半年余的加紧建设,牙膏厂宣告竣工,并于次日试产成功,初六,火柴厂之建设也已完成,同样试产成功,就等着上市接受市场之检验了,然则弘晴却并未急着将这些商品推向市场,而是作出了精心的安排,以求一炮打响。

    康熙五十二年五月初三,经过近两个月的筹备,工部所属的两家厂子之商品上市终于启动了,利用“麒麟商号”庞大的营销网络,几乎在全国大、中型城市同时上市,但并非一上来便销售,而是以现场展示会以及送小样赠品的模式,将三样商品隆而重之地推向市场,于此同时,又在《京师时报》上刊登了大幅广告,并配以大量的相关报道,当然了,也没忘往宫中送去精制的贡品,宣传攻势可谓是铺天盖地。

    火,大火!如此犀利的宣传攻势之下,从未见识过这等阵仗的百姓们全都被三样小商品给吸引住了,不管有没有得到赠品,所议的都是此事,三样小商品尚未正式销售呢,便已名扬天下,各色客商闻风而动,将“麒麟商号”的各处分店挤得个水泄不通,全都是来询价的,更有不少提出要包销一地者,然则不管这么些客商诚意如何,所得到的答复都是一般无二,那便是“麒麟商号”对这三样商品并无做主的权力,所有欲投资此三样商品者,都须得亲往工部洽谈。

    京师路遥,衙门海深,显然不是寻常人敢去碰触的,各地实力不足的商户们自也就基本熄了争抢之心,可依旧有不少自忖实力雄厚的商贾信心满满地向京师赶去,为的便是能第一时间将这些小商品的经营权抢到手,至于京中那些个有背景的大商贾们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是将所有能发动的关系全都发动了起来,闹腾得工部衙门难得有个清闲的时候。

    风云变幻之下,工部诸多官员们激动之余也不禁有些个慌乱不已,没旁的,谁没个三朋四友的,今番为了这三样小商品的经营权,也不知多少人找了来,尤其是那些个位高权重的掌印郎中们更是被烦得个不得安生,偏偏主事者乃是弘晴,大家伙尽管都被人情世故逼得个狼狈不堪,却也没谁敢公然找弘晴说情的,苦困不已之下,怨声自不免便起了。

    尽管没人敢在弘晴面前抱怨,可工部里的纷乱情形是明摆着的,弘晴自不可能会看不到,不过么,弘晴却并不着急,又放出了第三把火——再次在《京师时报》上刊登了大幅广告,宣称将于六月初一在京师西郊的制造库研究院召开招商大会,是时,不单将对本次推出的三样小商品的经营权进行投标,更有为数多达近三十项的发明也将同时推出,但凡有意向的客商皆可到场公平竞争,要求只有一个——带足银票!

    广告一出,天下震动,原本尚在观望的各地大商贾们这回也都坐不住了,要知道这可是近三十项发明啊,不说牙膏与火柴所造成的轰动了,就说当年的“麒麟商号”不过就只凭着香皂一项,便已发展成了眼下这等分号几乎遍及全国的巨无霸,若是能拿下一项发明的话,未见得便不能复刻“麒麟商号”之成功,于是乎,天下巨贾纷纷出动,从四面八方向京师汇聚而来。

    “禀王爷,安徽‘丰凯商号’掌柜钱大贵已赶赴京师!”

    “禀王爷,两江‘源丰商号’掌柜万顺和已动身前来京师!”

    “禀王爷,金陵富商‘顺圆商号;掌柜齐达开已离开金陵,正在向京师赶来!”

    ……

    有着“尖刀”以及“麒麟商号”的存在,弘晴的耳目可谓是遍及全国,可以说商场上的那些有名有号的大商贾之动向尽皆在弘晴的掌握之中,随着《京师时报》发行到了各地,绝大多数巨商都稳不住神了,不管是否真有意投资,全都一窝蜂地往京师赶了去,好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传来,当真是令人振奋得很。

    “禀王爷,山西‘日升钱庄’掌柜康万铭、‘汇存钱庄’掌柜萧陆丰、山东济南‘和顺钱庄’掌柜王大有等皆已秘密抵京,据查,此拨钱庄掌柜私下往来不少,更与中央银行郎中鄂春密议连连,据内线探知,六名钱庄掌柜已凑集一千五百万两银票,打算联手包下工部之所有项目。”

    世事总归不可能一帆风顺,往往总是好消息接踵而至之后,坏消息就跟着来了,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弘晴方才刚到了工部,刘思泽就已是乔装而来了,只不过此番带来的却不是啥好消息。

    “哦?消息确实么?”

    一听刘思泽这般说法,弘晴的心立马便是一沉,没旁的,这帮子钱庄掌柜所能调用的资金实在是太庞大了些,关系网也大得惊人,真要是联手围标的话,还真就没人能跟他们抢的,问题是这帮家伙拿下了这么些项目之后,却未必会急着投产,至少是不会全部投入生产,如此一来,弘晴打算从招商中取得治水修路的资金之想法势必有着破产之可能,再一联想到中央银行在其中的作用,自不免令弘晴为之头疼不已的,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消息应当不假,乃是‘汇存钱庄’掌柜萧陆丰亲口所言,其跟前侍候着的账房管事萧一风即是我帮中人,属下已加派了人手,紧盯着那帮钱耗子。”

    事关重大,刘思泽自是不敢有所含糊,这便紧赶着将消息来源禀报了出来。

    “嗯,严加监视,切勿打草惊蛇,去罢。”

    刘思泽乃是弘晴的绝对心腹,他的话,弘晴自是信得过,自不会再喋喋不休地往下追问,这便一挥手,神情平静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刘思泽跟随弘晴已是多年,自是清楚此事重大,哪敢多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地走了人。

    事情棘手了!

    别看弘晴的脸色似乎平静如常,其实内心里却已是滚开了锅,没旁的,只因他很清楚那帮钱庄老板之所以会如此行事固然有利益驱使的因素在内,可更多的恐怕是弘历在其中搞鬼,至于八爷那一方是否也参与了其中,却尚难逆料,可不管八爷那头情形如何,光是眼下这等局面就足够弘晴头疼的了——弘历在工部虽始终不曾站稳住脚跟,可毕竟是帮办的身份,在工部好歹也呆了数年,手下虽寥寥,却也不是没有,加之还有陈不思等几个八爷一方的掌印郎中在,工部里的动静断然瞒得住其,很显然,招标的文书十有**已被弘晴知晓,若不然,其也不会整出这么场围标的阴谋。

    怎么办?

    敌在暗,我在明,形势显然不甚有利,偏生那帮子钱庄老板不单有钱,人面也广,轻易碰触不得,再说了,这帮家伙也没犯法,想抓人都没个借口,而要想拒绝这帮钱耗子入围么,总得有个由头不是?硬挡肯定是不行的,倘若真拒绝了这帮人的入围,弹章只怕就要漫天飞了,况且也拦不住——那些个钱庄老板只须找些代言人入围,就足以将招商一事彻底搅个稀烂!

    “来人!”

    弘晴在办公室里来回转悠了好一阵子,却还是没能想出个头绪来,正自心烦气躁之际,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里闪了出来,身子猛然一顿之下,已是有了主张,但见弘晴嘴角一挑,已是露出了个戏谑的微笑。

    “末将在!”

    弘晴这么一招呼,侍候在门外的李敏行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从屏风后头转了进来,高声应了诺。

    “去,请沈侍郎即刻来此。”

    弘晴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

    “喳!”

    李敏行恭谨地应了一声,而后一旋身,大步行出了办公室,自去请人不提。

第520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一)

    天将六月,气温已是高得惊人,可却挡不住商贾们求财之心,这不,离着六月二号还有数日呢,有心投资工部发明的各地客商大多便已赶到了京师,一时间,各大客栈人满为患,每日里也不知有多少人奔走权贵门下,试图找到先行拿到项目的门路,可惜银子没少花,却没见谁能办成事的,不为别的,只因此番主持招商的人可是有着“官场屠夫”之称的弘晴,哪怕是再牛的主儿也没胆子往弘晴跟前凑,若不然,碰一鼻子灰倒是小事,万一要是被弘晴给记住了,秋后算起账来,那乐子当真小不到哪去,于是乎,满京师里就这么噪杂地纷乱着,无数人都在翘首盼望着工部那头能早些拿出个实际的章程来。

    康熙五十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工部衙门就投标发明一事正式出了公告,刊登于《京师时报》头版上,明确规定所有欲参与投标者,都须于三日内到工部衙门拿入场号,为防宵小之辈浑水摸鱼,一家商户只能拿一个号,准三人入场,押金两千两银子,无论中标与否,会后押金皆准予退还,另有此番招投标的二十七项发明之简介明列报上,但却并无投标程序之明文,也无中标后当如何运作之相关规定。

    两千两银子自然不是小数目,不过么,对于敢来竞标的商贾而论,却压根儿就不值一提,自没谁会因这等门槛而犯难的,这不,报纸方才一发行,工部衙门口已是排起了长队,愣是从衙门口排到了南大街上,那等人挤人的盛况令各部官员们全都为之咋舌不已,半天都不到,工部里收到的押金便已是超过了三十余万两之巨,众工部官员们当真是数钱数到了手抽筋。

    这世上的事儿总是有人开心有人烦,工部的官员们面对着如潮的商贾,自然是开心不已的,可两条街之隔的中央银行里,端坐在文案后头的弘历却是显然开心不起来,但见其面如沉水般地死盯着手中的报纸,眼中的阴霾一阵浓似一阵,也就是养气功夫还算到家,这才没甚失衡之表现。

    “禀小王爷,鄂春、鄂郎中来了。”

    就在弘历暗自生着闷气之际,一阵脚步声响起中,其之书童已从屏风处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文案前,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请罢。”

    这一听是鄂春到了,弘历的眼中立马便有一道精光一闪而过,不过么,却并未有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面色平静地颔了下首,简单至极地吩咐一声。

    “喳!”

    弘历既是有了准话,那名书童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便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办公室,不旋踵便又陪着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官从外头行了进来,这人正是中央银行郎中鄂春,本是四爷庄子上的一名管事奴才,因办事伶俐,被四爷所看重,跟着去了户部办差,干了三年的笔帖式之后,便被提拔为员外郎,前年中央银行成立之后,又被派到中央银行辅佐弘历,官升两级,成了中央银行的杂科掌印郎中。

    “奴才给小主子请安了。”

    鄂春乃是四爷府上的家生奴才子,这一见到弘历,行的自然不是官场之礼,而是家礼。

    “嗯。”

    弘历并未急着叫起,而是朝着边上侍候着的书童一挥手,轻吭了一声,将其屏退出了办公室之后,这才不动声色地开口道:“事情如何了?”

    “回小主子的话,奴才幸不辱使命,已从陈郎中处拿到了文本之副件,请小王爷过目。”

    尽管弘历此问无头无尾,可鄂春却是一听便知弘历究竟问的是甚,但见其自得地一笑,紧赶着便一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折叠起来的文档,陪着笑脸地递到了弘历的面前。

    “哦?”

    这一听鄂春如此说法,弘历平静的脸上立马便起了一丝的波澜,没旁的,为了避嫌之故,这月余来,弘历本人可是绝少去工部的,尽管早就听闻有份投标书的存在,却始终不得一见,而今,他所安排的诸般事宜都已是准备就绪了,就等着这么份文件出台,也好大展拳脚上一番,正因为此,纵使其心性再沉稳,乍然一听文件已到手,还是忍不住便霍然而起了,一把抓过文件,有些个迫不及待地便翻看了起来。

    “此文件可曾定案了么?”

    文件很厚,足足有十数张之多,弘历看得又细,足足花了一炷半香的时间,方才算是过了一遍,但并未加以评述,而是眉头微皱地扫了鄂春一眼,不咸不淡地追问了一句道。

    “小主子明鉴,奴才先前也问过陈大人,据其所言,同样的文件已是印制了两千余份,除了几名掌印郎中各有一份之外,余下的全都在杂科存着,说是要到会场时方才启封,若如此,当是正式文本无疑。”

    鄂春能为素性苛刻挑剔的四爷所看重,自然不是莽撞之辈,早就将细节方面的问题都已了解个通透了的,此际听得弘历见问,自是不慌,款款地便解说了起来。

    “嗯……”

    弘历会如此问法,倒不是对鄂春有甚不信任,也不是文件本身有甚破绽,实际上,就弘历的目光而论,真没觉得此份文件有甚不妥之处的,就他本人来拟的话,还真就未见得能做到如此之详尽,之所以会追问这么一句,纯属谨慎所致罢了,而今,鄂春既已是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弘历自也就释然了去,不过么,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眉头微皱地背着双手,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着步。

    “小主子,要不奴才再去探听一番可好?”

    这一见弘历半晌没个声响,鄂春自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小心翼翼从旁试探了一句道。

    “不必了,尔且将此文件交给那帮钱耗子,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好了。”

    阴谋之事要的便是隐秘,倘若真要是再三试探,那一准要出大乱子,这一点,弘历自不会不清楚,正因为此,一听鄂春这般说法,弘历的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冷冷地扫了其一眼,语调森然地下了令。

    “啊,是,奴才遵命。”

    眼瞅着弘历神情不对,鄂春当即便被吓了个哆嗦,自不敢再乱进言,赶忙恭谨地应了诺,拿起弘历先前搁在文案上的文件,躬身便要就此退出房去。

    “慢着,告诉那帮钱耗子,只管放心行了去,到时候不止我阿玛会去捧场,京中诸位王爷也都会到,断不会让他们吃了亏去的。”

    没等鄂春转身,弘历突然挥手叫了停,沉吟着又吩咐了一番。

    “喳!”

    鄂春先前刚挨了冷眼,这会儿可是学乖了,再不敢多嘴,仅仅只是恭谦地应了一声,便即匆匆地径自离去了。

    “晴兄啊,晴兄,这回看你还有甚能为耶?”

    弘历没再去理会鄂春的小意离去,背着手走到了窗边,双目炯然地死盯着蔚蓝的天空,良久之后,嘴角一挑,低声地呢喃了一句……

    酉时一刻,天已尽黑,一辆毫无标示的马车缓缓地驶进了小串子胡同,稳稳地停在了门前,车帘子一动之下,一身青衣的弘晴已行下了马车,缓步向敞开着的大门行了过去,门边的数名劲装大汉见状,赶忙各自大礼参拜不迭,而弘晴却并未多言,仅仅只是摆了下手,示意众人平身,脚下却是丝毫未停,几步便走进了宅院之中。

    “启禀王爷,据查,今日午时前,鄂春先是到了工部,与陈不思密议一刻,而后便急赶往中央银行,在弘历办公室内呆了近半个时辰,旋即便去了‘万福客栈’,与早在其中聚会的一众钱耗子见了面,商议良久,属下已着人探知其将一份工部文件交给了钱耗子们参详,彼此约定六月初二全面围标。”

    宅院中,刘思泽与曹燕山等人早就已在内恭候多时了,待得将弘晴迎入了内院书房之后,刘思泽便即将所知的消息尽皆道了出来。

    “嗯,本王让尔等查的事都查得如何了?”

    弘晴早几日便已知此番暗中搞鬼的人不止弘历,还有着八爷的一份,正因为此,对于刘思泽的禀报,弘晴并不感到意外,也没去详问,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转而便问起了它事。

    “王爷明鉴,属下已将这几日与那帮钱耗子有过交往的尽皆列了个名单,但凡打了红点的,都是过从甚密者。”

    听得弘晴见问,刘思泽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一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卷纸,双手捧着,恭谨地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继续小心监视,有甚新消息即刻来报与本王知。”

    弘晴接过了那卷子,小心地摊将开来,飞快地扫了一遍,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不过么,却并未详细追问,也没加以评述,仅仅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便即起了身,缓步便向书房外行了去,刘、曹等人见状,忙不迭地都跟了上去,恭敬万分地将弘晴直送到了大门外……

第521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二)

    康熙五十二年六月初二,辰时不到,天才刚蒙蒙亮,京师西郊新起的研究院大门外已是人声鼎沸,一辆辆豪华马车迤逦而来,三爷、四爷、八爷等尽皆到了现场,早早地便端坐在了贵宾席上,彼此间谈笑无忌,一派其乐融融之状,至于弘晴么,却是没得闲,领着一众工部官员们忙前忙后地张罗着,将陆续赶到的各地客商们迎进了作为会场的新起之大棚中。

    大棚就是简单的大棚,毫无奢华之处,若真要说有的话,或许每排座位间搁着的几只大冰盆子能算是夏日里难得的奢侈了罢,除此之外,再无甚可称奇之处,不过么,所有的来宾都不在意这等简陋,没旁的,大家伙是冲着发财机会来的,至于享受么,大可等到项目到手后再去狂欢宴饮也不迟。

    “启禀王爷,时辰已至。”

    辰时四刻,赶来的客商基本上都已被迎进了大棚之中,然则身为主人的弘晴却并未急着入场,而是依旧端坐在大棚外西侧的一处作为临时指挥中心的小棚子中,面色从容而又淡定,直到负责会场调度的杂科郎中钱文三前来催请,弘晴古井不波的脸上方才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嗯,入场罢。”

    听得钱文三这般说法,弘晴并未迟疑,笑着便起了身,领着李敏行等人缓步便向大棚的后门行了去,钱文三见状,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来的客商很多,天南地北都有,足有千余人之多(不少商号都带足了三人,实际到场的客商大约也就是四百余家罢了。),可大棚里却并不显得噪杂,此无他,没见贵宾台上那一长溜的王爷端坐着,阵势着实是太过吓人了些,饶是一众巨商们也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可平日里打交道的最多也就到巡抚一级便算是顶破天了,哪曾见过这么一堆的王爷挤在一块的,看稀奇归看稀奇,却是无人敢稍有放肆的,全都紧张得不行,若不是此番招商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些,这帮客商们怕是早就都被吓走了的。

    弘晴乃是王爷的身份,坐镇会场可以,却断不可能自降身价去当主持人,甚或也没打算向一众客商们自我介绍,从后门入了场之后,便即安静地端坐在了贵宾席的最末端,至于钱文三么,则是迈着小碎步走上了贵宾席前的小高台,但见其朝着位份最尊的三爷便是一个打千,恭谦地请示道:“三爷,诸位王爷,万事俱备,时辰已至,不知您等可有甚吩咐否?”

    “四弟,八弟,你们可有甚要说的么?”

    三爷并未直接回答钱文三的请示,而是笑容满面地看了看左右,温言地问了一句道。

    “三哥只管拿主意好了,小弟别无异议。”

    对于三爷的问话,四爷仅仅只是神情漠然地摇了摇头,倒是八爷会做人,笑呵呵地拱了拱手,很是客气地回应了一番。

    “嗯,那好,开始罢。”

    三爷此问本也就只是客气而已,这一见四爷与八爷都无甚异议,三爷也就没再多废话,朝着钱文三一摆手,一派随意状地便吩咐道。

    “喳!”

    三爷既已下了令,钱文三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高声应了诺,站将起来,走到了小高台的前端,面色肃然地环视了一下下头端坐着的一众客商们,而后略一清嗓子,高声宣道:“本官,工部杂科郎中钱文三,谨代表我工部所有同僚欢迎诸位前来参与我工部诸多发明之推广大会,预祝诸位都能马到成功,大吉大利!”

    “嗡……”

    这时代自然没有甚鼓掌一说,可当着一众王爷的面,众客商们实也不敢胡乱喝彩的,可却又架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窃窃乱议一下却是难免之事,这人一多,声音自不免也就噪杂了起来。

    “肃静!肃静!”

    钱文三身负主持之责,自是不能做视会场秩序大乱,这一见现场噪声大起,赶忙一压手,运足中气地断喝了一嗓子,总算是将一众客商们的骚乱强行压制了下去。

    “诸位三日前报名时,便已是领取了各项发明的详细资料,想来对欲投资之项目已是有了计较,本官也就不再详述了,下面说说此番竞标之相关规定,若有疑问,须待本官宣完之后再行发问,若不然,则视为违规,取消此番竞标之资格,诸位且都听仔细了,本章程共十八条,其一:每家商号之座位上有竞标书一份,上列此番竞标之二十七项发明,有意竞标者,可在其中勾选;其二,项目有二十七,地分华东、华南、华中、华北四区域,每家商户每个项目只能选其一,不得多选,违律者,即视为弃权;其三,所有选中同一项目同一区域者为一组,当场竞标,方式为暗标,即……,第十八条,所有中标者均须与我工部签订保证书,并交纳保证金,必须在我工部规定时间内建成投产,若有违约,取消得标资格,保证金不退,另须得缴纳投资总额的三成以为惩罚,如上以闻!”

    钱文三宦海沉浮多年,尽管官运不甚佳,可能力却是不差,刚开始宣布规则之际,还稍有些紧张,可很快便调整了过来,一番规章制度宣将下来,不徐不速,咬字吐音皆无甚可挑剔处。

    值得钱文三宣布章程之际,绝大多数商贾都听得个聚精会神,唯恐有疏漏处,唯有‘日升钱庄’掌柜康万铭、‘汇存钱庄’掌柜萧陆丰等一众钱耗子却是越听越心惊肉跳,没旁的,只因这么份竞标章程与他们事先所得的完全就是两码事儿,一众人等事先的诸般部署已是彻底落到了空处,惶恐之余,眼神可就自觉不自觉地瞄向了坐在贵宾席左边最末尾的弘历身上,显然是指望着这位主儿能给出个说明来。

    要说明?弘历这会儿还不知道该向谁去要个说明呢,尽管不曾去看端坐在一旁的弘晴之脸色,可弘历却知晓其此际一准是在得意地笑着,一念及此,弘历的眼皮子便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心疼得有若被无数把刀子同时切割一般。

    呵呵,混小子,看你还能闹腾个甚!

    弘历的脸色变幻其实并不算明显,不过么,却瞒不过弘晴的观察,这一见其局促不安得紧,弘晴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没旁的,自打知晓了弘历与一众钱耗子勾勾搭搭时起,弘晴就已开始布局了,为的便是要打乱钱耗子们的阵脚,而今,果然是奏效了,弘晴自是有理由好生暗乐上一回的。

    “呼……”

    尽管被弘晴打了一闷棍,可弘历却并未懊丧多久,很快便又恢复了常态,暗自吐了口大气,摆在文案上的双手飞快地点动了几下,就此将暗号发了出去。

    嗯哼,好小子,都到这般田地了,还不死心,嘿,想玩是罢,回头咱就跟你玩个大的好了!

    弘历的动作倒是很隐蔽,可惜弘晴眼角的余光始终都不离其左右,自是将其那些个小动作都看在了眼中,嘴角边那丝笑意立马便更浓了几分,隐约间已是透着股森然之狰狞气息。

    “好了,诸位对此十八条章程可有甚疑问否?若是没有,那就开始第二步。”

    钱文三宣布完了十八条规章制度之后,倒是没急着转入下一步骤,而是停顿了片刻,给一众商贾们留出了个思考的空档,直到一炷香过后,见下头人等并无人站出来提问,这才一挥手,高声宣布道。

    疑问?大多数真正想要竞标的商贾都不会有啥疑问的,不为别的,只因这十八条竞标规定都明了得很,并无甚晦涩之处,再说了,一视同仁的情况下,谁也不会想要去打破这等难得的公平,至于康万铭等人么,倒是有着无数的疑问想问,只是做贼心虚之下,又哪敢站出来发问的,于是乎,整个大棚里便是一派的死沉。

    “好,诸位既是都没意见,那就都请动手圈定所要投资的项目与地区,放空则视为弃权,时限一炷香,来人,燃香!”

    钱文三等了片刻之后,见无人出头提问,也就不再多耽搁了,但见其一挥手,中气十足地喝令了一嗓子,自有边上侍候着的差役们抬来了香炉,将一炷香插于其上,用火柴引燃,旋即便见香烟袅袅而起。

    一众真有心投资的商贾们来会场前便基本上都有了心仪的项目,只是大多数商贾原本都想着的是独家垄断经营,却没想到工部给出的不过是四大区域选一,这显然比之预期要差了不老少,加之尚不清楚下一步的竞标又是怎个章程,一时间都没敢急着动手圈定目标,大棚里的气氛自不免就此压抑了起来。

    随着香火的缓缓燃烧,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眼瞅着时限将至,自有沉不住气的商贾率先开始了圈定,这一有人带了头,在从众心理的作用下,大多数商贾也都跟着动了,大棚里沙沙之声就此大作了起来……

第522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三)

    “时间到!”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算长,随着香火最后一闪,一股淡淡的青烟袅然而起,最后的时限已是到来,但听钱文三中气十足的一声断喝响起中,下头的诸多商家们自不免起了一阵的骚动,不少犹豫再三的商贾们赶忙慌乱地便胡乱圈了个项目,长出大气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诸位既已选定了项目,便算是初步入围了,待得我工部统计后,自有定夺,来人,收卷!”

    钱文三任由一众商贾们哄乱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一击掌,笑容满面地下了令,自有边上侍候着的差役们行上前去,将众商贾们圈定项目的纸张收了回来,又在每家商号所坐的文案前搁下了一张白纸,而后将所有回收的卷子送到了一旁等候着统计的笔帖式们手中。

    “禀王爷,统计结果已出,请您示下。”

    一溜笔帖式足足有六人之多,统计那四百余张卷子自是无须太多的时间,便已将结果整理了出来,自有钱文三紧赶着行到了弘晴身前,一躬身,恭谨地请示了一句道。

    “嗯,宣罢。”

    弘晴伸手接过了那张统计结果,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看似随意,可以弘晴那惊人的记忆力而论,却是瞬间便将统计结果尽皆记在了心中,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淡淡的笑意,没旁的,这结果还真就与弘晴事先预计的大体相当——争夺牙膏、牙刷与火柴的商户占了总数的近一半,余下的项目么,却是随机分布,甚或有的项目竟只有一人投标。

    “喳!”

    弘晴既已有所吩咐,钱文三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应了一声,手捧着那张统计结果疾步走回到了小高台上,面色肃然地环视了一下神情各异的众商贾们,运足了中气地宣布道:“诸位,结果已出,圈定华东牙膏一项的有三十二家,分别是……,诸位对此结果可有疑义否,若是没有,那就进入第二环节,请诸位在先前所发的白纸上写出经营之策划以及对所圈商品之定价,若有与我工部思路相合者,即中选,若是无人能做到完全相合,则选取较接近之两家进入第三环节,若相差太远,则所有人的资格尽皆取消,所余之项目空缺同样进入第三环节,限时两柱香,现在开始计时!”

    钱文三话音一落,众商贾们的脸色顿时便全都精彩了起来,那些个早就对项目有着深入研究的商贾们自是大为振奋,而妄图浑水摸鱼之辈则是就此傻了眼,至于康万铭等一众钱庄老板们则是全都乱了分寸,齐刷刷地又将目光投到了弘历的身上,显然是指望着弘历能拿出个解决之道来。

    解决之道?到了这等时分,弘历又岂会看不出自个儿之所算早被弘晴侦知,更清楚自个儿已然是败得无可收拾了的,纵使生性再沉稳,也难以抑制住这等被羞辱的愤恨,藏在衣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用力之猛,指甲赫然已是将掌心划破,可弘晴却宛若无觉一般,一张原本尚算英俊的脸庞已是扭曲得狰狞,脸色黑得有若锅底似的,头埋得极低,压根儿就不敢去看那些个钱庄老板们的求助之目光。

    嘿,小样,撑不住了罢,敢阴老子,走着瞧好了!

    尽管只是随意地端坐着,也不曾扭头去看弘历的窘态,可弘晴的眼角余光却是将钱庄老板们与弘历之间的眉来眼去尽皆看在了眼中,心中自是爽利得很,可要说解气么,却显然还不够,没旁的,弘晴可不是个打不还手之辈,此番被弘历阴了一把,哪怕其之谋算并未成功,弘晴也不打算就此揭过,不给弘历一个惨痛的打击,这事儿就不算完,当然了,弘晴自不会在此际跟弘历起甚冲突,也不会当场揭穿其之险恶用心,而是别有算计,就等着应景儿抛出,来上个一了百了!

    两柱香的时间不算短,对于早已准备的商贾们来说,自然是绰绰有余了的,不少商贾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便已写好了营销企划,可对于那些打算浑水摸鱼之辈来说,两柱香的时间简直就是煎熬,没旁的,哪怕其中不少人都是巨商之辈,对经营之道并不算陌生,可事先没做过认真的调研,临时抱佛脚又哪能写得出甚道道来,就算是勉强写了,也是一堆的废话,显然毫无中选之可能,结果自然也就是不言而喻了的。

    随着时限一到,自有一旁侍候着的工部差役们上前将所有商贾拟写出来的章程收缴起来,分门别类地送到了边上几名笔帖式的文案上,经过一番比对,入选的商贾名单便已是出来了,这些中选者很快便被差役们请进了研究所内,自有沈河领着一帮工部郎中们对中选者进行最后的考核,而剩下的商贾么,也不是完全没了机会——总数多达二十七项的发明中,只有十二项有了圈定意向者,其余诸项虽也不凡有人选中,却都没能达到工部的入选标准,这十五项就成了还留在现场的众商贾们竞争的目标。

    竞争的程序依旧相同,唯一不同的是此番给出的时限是一个时辰,让一众商贾们有足够的时间去细细琢磨与构思,也准许商贾们自行交流与探讨,于是乎,大棚里顿时便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不少来自一地的商贾们开始探讨联手打市场的可能性,彼此思想的碰撞之下,对所圈选的项目之经营思路自是越来越清晰,不时有商贾匆匆挥笔而书,一份份经营企划就此出炉,争抢着交到了笔帖式们手中,比对之后的中选者越来越多,很快,剩余的十五项也有了圈定的意向者,尽皆喜笑颜开地被工部差役们请进了研究所里,进行最后一关的淘汰。

    中选者固然是兴高采烈地从侧门出了大棚,直奔研究院去了,落选者却是一派的沮丧之哀叹,对错过了这等发大财之良机深感懊丧不已,可也没谁敢出言埋汰的,所能做的只有长吁短叹罢了,至于闹事么,嘿,再给众商贾们十个胆子,也没谁敢乱来的,真要闹,那就是在找死!

    “诸位,都请静一静!”

    身为竞标会的主持人,钱文三今儿个可是大出了回风头,心情自是无比之爽利,但见其满面春风地行上了小高台,一压手,止住了众商贾们的哄乱,而后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道:“钱某谨代表工部诸多同僚,对诸位前来议事之义举表示感谢,此番尔等虽不曾入选,然,名录皆已登记在册,我工部不久后还有新发明推出,当会从尔等中择优而选,此一条,本官可以做出保证,今番遴选已毕,诸位且就都请回罢。”

    自古官字两张口,左说右说都有理,此一条,所有的商贾都清楚得很,自是无人会相信钱文三做出的保证,可不管信还是不信,却是没人敢在此时闹腾的,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起身退了场,至于众商贾们心中作何感想么,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

    “禀王爷,下官幸不辱使命,招商会议已然结束,请王爷明训。”

    待得落选的商贾们尽皆退出了大棚之后,就见钱文三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弘晴身前,一个标准的打千,恭谨万分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辛苦钱郎中了,且下去休息罢。”

    对钱文三今儿个的表现,弘晴自是满意得很,不过么,边上还有着诸多的王爷在,弘晴也不好长篇大论地点评此番之会议,也就只是嘉许地点了点头,和煦地挥手叫退。

    “喳!”

    尽管弘晴并未多加表扬,可那和煦的笑容就已说明了一切,钱文三心中当真跟喝了蜜一般地甜着,但却不敢多啰唣,紧赶着应了一声,躬身退到了一旁。

    “父王,诸位叔叔,您们能在百忙之中前来捧场压阵,小子感激不尽,今,事已毕,天也已近了午,且容小子做东,就到舍下一饮,以为庆功可好?”

    钱文三退下之后,弘晴也未多耽搁,这就起了身,绕文案而出,疾步走到了贵宾席的正中,很是恭谨地朝着三爷以及其余阿哥们作了个团团揖,客气地发出了邀请。

    “晴儿且慢,这庆功一说似乎有些言之过早了罢,二选一之选似乎还未定盘罢,为叔对此可是好奇得很,唔,既是都已到了这大名鼎鼎的研究所,不若就由晴儿带着我等去看看,也好长些见识么。”

    弘晴发出了邀请,三爷一方的阿哥们自是毫无异议,尽皆点头应允不已,至于八爷一方的阿哥们么,也都无可无不可,自不会在此际落了弘晴的面子,唯独四爷却是极不合拍地冒出了个意见来。

    嘿,你个老东西,就你能生事!

    这一见是四爷冒出来唱反调,弘晴心中自不免歪腻得很,当然了歪腻归歪腻,这等场合下,却是不能胡乱发作的,没奈何,也只能是微微一笑道:“四叔还请见谅,最后一轮遴选乃至合约之签订乃是我工部之机密也,尚不到最后揭晓之时,再过几日,小侄定会上本皇玛法,以做最后之定夺。”

    “哦?这也是机密,呵……”

    四爷就是要找碴,自是不会因弘晴的解释而作罢,但见其眉头一扬,摆出了副就是要刨根问底的架势。

    “四弟,时候不早了,为兄可是饿得紧了些,且就先都倒为兄府上,有甚事要问的,到时边饮边聊好了。”

    三爷可不傻,这一见四爷要胡搅蛮缠,自是不肯遂了其之意,这便拿出了兄长的架势,不容分说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不错,走罢,三哥不说,小弟还没觉得,这一说啊,小弟肚子里的酒虫可就叫起来喽!”

    “走走走,今儿个难得人齐,不好生宴饮一回,实是不妥!”

    “七哥说得对,一并去,今日不醉无归!”

    ……

    三爷这么一发话,五爷、七爷等人自是乐得跟着附和一番,而八爷一方么,刚从弘晴手中得了便宜,自也不愿在此际生事,虽无甚言语,可也都笑呵呵地起了身,一见及此,四爷父子尽管心中怒火高涨,却也不好拂了众人的意,没奈何,也只能是阴沉着脸地随了大流……

第523章 双姝齐至

    三爷乃是好客之人,往日里但凡有空闲,总会设宴广邀文友,今儿个恰值工部之事办得顺畅,三爷心情大好,更不可能有甚吝啬之举,菜肴就不消说了,只要是好的,都只管上,啥熊掌、鱼刺、燕窝之类的都属寻常耳,最难得的是三爷将珍藏了近十年的一坛子三十年陈酿都搬了出来,与一众兄弟们好生畅饮了一番,一场豪门盛宴从午时三刻一直闹腾到了彩霞满天方才算是告了个终了。

    弘晴不算好酒之人,奈何今儿个他可是主角,自是难逃一众叔叔们的灌酒,好在酒量不算小,总算是能应对得过去,纵使如此,待到散场时分,也已是喝得有些个头重脚轻了的,不得不强运了几番内息,这才算是将欲呕的恶心感尽皆驱散了去,本想着回转自家小院好生安歇一下,可惜这么个小小的愿望也没能实现——就在弘晴代替已然醉倒的三爷将四爷等人都送出了府门之时,董鄂氏那头已是派了大丫头紫鹃前来传唤,说是让弘晴即刻到主院去一趟。

    老娘有请,再借弘晴两胆子,他也不敢说不的,哪怕此际酒喝多了,身子其实并不是很爽利,可弘晴还是二话不说便往主院赶了去,这才刚进院子,离着主房尚有段距离呢,就听内里传来了董鄂氏爽朗的笑声,很显然,此际的董鄂氏心情相当之不错。

    董鄂氏心情好,于弘晴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至少在耍赖时也多了几分的保证——自打过了年,董鄂氏可是没少拿婚事来逼弘晴的,隔三差五地便要弘晴赶紧完婚,说是她老人家等着抱孙子了,逼得弘晴实在是有些挠头不已,每回都得找些看得过去的理由来推脱,没旁的,弘晴是满了十八岁了,也确实到了这个时代必须成家的时候了,问题是弘晴压根儿就没那个心情,毕竟他骨子里并不是这个朝代之人,对早婚实在是兴致缺缺,再说了,生理需要么,有温婉可人的倩儿在,也就足够了,至于情爱啥的,弘晴还真就没时间去玩的。

    嗯?怎么都来了?

    弘晴这会儿头正昏沉着,自是没功夫去细想董鄂氏心情大好的原因何在,信步由缰地便向主房行了去,这才方一转过屏风,顿时便愣在了当场,此无他,概因他突然发现董鄂氏并不是独自在房中,侍候在其身侧的也不是往日里常用的丫鬟们,而是两位盛装美少女,左边一个正为董鄂氏捶背的赫然正是海兰珠,至于巴着董鄂氏胳膊,正自说笑话为董鄂氏解闷的么,更是令弘晴大吃了一惊——居然是曹双儿!

    “傻小子,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过来。”

    弘晴实在是没想到曹双儿会出现在此地,居然还是跟海兰珠凑在了一块,一时间自不免有些懵了神,加之酒后头晕,看起来自不免有些傻头傻脑的样子,董鄂氏见状,自觉此番应是把握让这个不听话的臭小子就范了,得意之余,倒是没计较弘晴的失态,仅仅只是笑骂了一句道。

    “啊,哦,孩儿见过额娘。”

    被董鄂氏这么一骂,弘晴总算是醒过了神来,哪敢再有甚耽搁的,赶忙疾步抢上前去,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嗯,免了。”

    除了婚事之外,董鄂氏对弘晴这个长子可谓是满意到了极致——她膝下三子三女,真有大出息的就弘晴一人,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弘晴一人罢了,笑骂归笑骂,董鄂氏对弘晴可是疼到了心眼里的,自不可能在两未来的儿媳面前落弘晴的面子,这不,弘晴礼数都尚未尽完呢,董鄂氏已是挥手叫了起。

    “谢额娘。”

    虽说不清楚二女是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此处的,可弘晴却知晓老娘在此际将自个儿叫来的用心之所在,无非是要逼婚罢了,心里头当真有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缠绕着。

    自东征归来已是两年整了,弘晴却始终在忙着,空闲的时间当真不多,与海兰珠虽已算是揭过了当年定亲时的小过节,可说到卿卿我我么,除了当初在胶澳那一回外,还真就再没有过,见面的机会也并不算多,大体上也就是逢年过节时,偶尔一道叙叙话罢了,关系虽比原先改善了许多,可离着亲近却尚差得远了,至于曹双儿么,这精灵一般的丫头每年都会回京师一次,每次都会缠着弘晴四下闲逛,或是去南海子划船,或是便装逛街,尽管每回到京也就月余的时间便即回了金陵,可彼此间的感情倒是要深上不老少,只是喜欢归喜欢,弘晴还真就没认真考虑过成婚的事儿,而今,双姝齐至,摆明着的就是一场“鸿门宴”了。

    “傻小子,看着额娘作甚,还不过来给两位姑娘都见了礼。”

    董鄂氏此番将两位未来儿媳全都请了来,用意还真就是弘晴所想的那般,就是要逼着弘晴赶紧完婚,此际见弘晴尽管面色平静,可眼神里明显有闪躲之光芒在荡漾着,当即便不乐意了,眉头一扬,没好气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珠儿、双儿,小王在此有礼了。”

    老娘既是有令,弘晴自是没辙,只能是苦笑了一下,朝着海兰珠与曹双儿作了个团团揖。

    “妾身见过王爷。”

    面对着弘晴的行礼,双姝自是不敢平白承受了去,各自福了礼自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所不同的是海兰珠羞得个满脸通红不已,可曹双儿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一边还礼,一边还调皮地朝着弘晴做了个鬼脸,但见其小瑶鼻一皱,滴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戏谑的笑意,那小样子要说多活泼便有多活泼。

    这死丫头,在这儿都敢这么放肆,当真讨打!

    双姝这么一站将出来,当真有若两朵并蒂莲一般,就样貌而论,都属于绝色之列,哪怕以弘晴挑剔的目光来看,也难分出个高下,所不同的是一个端庄,另一个是娇俏,各擅胜场,说不上谁更娇艳一些,然则从个人的喜好角度来说,弘晴显然对古怪精灵的曹双儿更欣赏一些,此际一见其在此地都不该本色,好笑之余,也不禁为其捏了把冷汗,没旁的,董鄂氏可不是啥心慈手软之辈,没见三爷都被其管得个服服帖帖的么,真要是被董鄂氏狠训上一番,便是弘晴也未见得敢为其缓颊的,好在曹双儿收敛得倒快,人刚站直,就已是作出了副乖巧的模样,唯有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却是不时地眨动着,直“电”得弘晴心中发痒不已。

    “晴儿,人,额娘都给你请来了,今儿个当着两位姑娘的面,你就给娘说个实话,打算啥时将她们都娶过门啊,嗯?”

    董鄂氏这几年可是被弘晴的屡屡逃婚给惹火了,今儿个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了的,也没管双姝如何羞涩,直截了当地便逼着要弘晴当场表明态度。

    老娘啊老娘,您也太狠了罢,有您老这么问的么?

    董鄂氏这么句话一出,弘晴当即就被逼到了墙角上,就算有再多的理由,也总不好当着双姝的面辩解罢,没奈何,只能是苦笑了一下道:“孩儿别无异议,一切听凭额娘做主便是了。”

    “嗯,这话不就对了,额娘已托人看了日子,下月初六就是黄道吉日,宜嫁娶,就这么定了,两桩婚事就一起办了也好。”

    董鄂氏要的就是弘晴这么句话,哪可能再给弘晴留下甚转圜的余地,一击掌,不由分说地便将好日子都给定了下来。

    “啊……”

    这一听下个月就要成亲,弘晴还真就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当即就傻了眼了,有心辩解么,却又不好开这么个口,也就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儿了,至于双姝么,就更是不济了,全都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额娘困了,尔且就带两位姑娘去后花园里走走好了,道乏罢。”

    董鄂氏这几年可是听多了弘晴的托辞,今儿个自不想再给弘晴留下机会,也不等弘晴回过神来,便已是扬手下了逐客之令。

    “是,孩儿告退。”

    董鄂氏都已这般说了,弘晴自不敢再多耽搁,没奈何,也只能是飞快地收敛了下心神,躬身应了诺,而后朝着双姝歉意地一笑,摆了下手道:“珠儿、双儿,且请随小王来罢。”

    海兰珠与曹双儿彼此都久闻对方的大名,可真要说见面么,今儿个还是第一次,在来之前,也都没想到董鄂氏会有这般霸道的处置,不过么,双姝都不会有甚异议,没旁的,双姝也都不小了,心里头早就都盼着能早日嫁入王府,纵使如此,被未来的婆婆如此当面调侃了去,同样有些吃不住劲,此际早都已是羞得心慌意乱了的,待得听见弘晴叫请,双姝都暗自松了口大气,彼此间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而后羞答答地朝着董鄂氏一福,也没等弘晴,溃逃也似地便退出了主房,那等慌乱的风情一出,顿时便令弘晴心头为之一热……

第524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弘晴并不是天家第三代里头一个成亲的,可其婚事无疑却是影响力最大的,老爷子就此事下了明诏,不单大赦天下,更赐弘晴皇宫成礼,并言明将亲自主婚,此诏书一下,朝野为之震动,没旁的,皇宫成礼乃是阿哥才能有的待遇,至于大赦天下以及老爷子亲自主婚则是皇太孙才能有的荣耀,而弘晴虽当红,又是王爷,可论及跟脚来说,也不过只是诚亲王之长子罢了,这等荣遇实有逾制之嫌疑,惹人闲话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可不管旁人怎么议,老爷子的诏书却是没谁敢公然质疑的。

    婚期已定,就在七月初七,时间显然是仓促了些,无论是礼部那头,还是诚亲王府里,都为此事忙乎得个天昏地暗,可弘晴倒好,除了下聘礼时露过一回面之外,就浑然一甩手大掌柜,每日里该干啥还干啥,工部那头的事务一桩都不曾耽搁过,这不,轰动一时的招商会落幕之后不过十天,《京师时报》上终于刊登出了最后的入选商贾之名单,与其同时,弘晴的密奏也送到了御前,将所有签约文本尽皆呈送御览,老爷子阅之,并未公开训示,而是将弘晴招进养心殿,密议半日,最终结果无人得知。

    康熙五十二年六月二十日,《京师时报》再次刊文,全面报道了朝廷对研究院相关有功人等的重赏,其中以戴梓所得最丰,授工部尚书衔,主持制造库以及研究院之全部事宜,并赏银万两,皇庄一座,抬入正白旗,封其妻一品诰命,荫二子,其余有功人等赏赐虽有差,却也都算得上恩遇极大,此消息一经传出,朝野顿时又为之轰动不已,《京师时报》随后刊登出来的招募启事顿时便成了大清时下最热门的话题之一,无数自命有才之辈纷纷赶往研究院报名应试,以谋求一职。

    工部连番风头出将下来,显然已是大火特火了,可就在这等时分,弘晴却不得不暂时离开了工部,不为别的,只因他的大婚之期已至,老爷子金口已开,给了其一个月的假,任务么,只有一个,赶紧造人去——按老爷子的原话就是“没让两孙媳怀上了,就别来见朕。”

    老爷子的话当然是句玩笑话,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敢真当玩笑话处理,开玩笑,要是不能将自个儿的后院之事给摆平了,那还能算是男人么?该努力的时候,还是得可着劲地努力的,公粮不能不交啊,好在多年习武打熬出来的身子骨强健得很,一夜七次郎啥的,压根儿就不在话下,哪怕是一次娶了俩,弘晴应付起来也并不觉得有啥吃力的,夜夜笙歌寻常事耳,至少在旁人眼中是如此,这不,戌时正牌刚过,灯火已熄,“翠山居”的主房里照例又响起了一阵靡靡之娇喘,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方才渐渐平息了下去,似乎与往常并无甚不同之处。

    似乎,当然也就只是似乎而已,不同之处自然是有的,就在娇喘之声渐平之后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一道浑身漆黑的人影突然从半敞开的窗子中一闪而出,有若大鸟般地腾空而起,几个起落间,便已纵出了“翠山居”,有若鬼魅般地在夜空中穿梭着,不多会便已越出了王府那高大的围墙,于此同时,围墙外一处暗影中,也有一名黑衣人一跃而起,身形闪动了几下,便已跟在了那当先飞纵的黑衣人身旁,二人都不曾有甚言语,只是并着肩,默契地在瓦面上飞驰着向城西方向赶了去。

    夜已是有些深了,万籁寂静,然则小串子胡同大院深处的内书房里却还是一派的灯火通明,不过么,内里的人却并不多,除了陈思泽与曹燕山之外,只有近年来已是甚少抛头露面的“麒麟商号”大掌柜陈思远在,三人并未交谈,而是尽皆沉默地端坐着,似乎有所等待一般,书房里一派肃杀之气息。

    “何人?”

    一派死寂中,曹燕山突然一个激灵,人已是霍然而起,手握腰间的刀柄,目光如电般地扫向了敞开着的窗棂,阴冷地低喝了一嗓子。

    “是我!”

    曹燕山的戒备动作方才一出,窗外的黑暗处已是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嗓音,旋即便见人影一闪间,两个黑衣蒙面人已是突兀地出现在了房中。

    “属下等参见王爷!”

    来人并未让曹燕山等人多费思量,已是同时揭开了脸上的蒙布,露出了真容,赫然竟是弘晴与李敏行,一众人等见状,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全都跪倒在了地上,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都坐罢。”

    面对着众人的大礼,弘晴仅仅只是点了点头,大步走到正中的大位处,就此端坐了下来,而后方才虚虚一抬手,声线平和地叫了起。

    “谢王爷赐座。”

    弘晴既已叫了起,陈思远等人自不敢稍有耽搁,齐齐恭谨地谢了一声之后,方才各自落了座,不过么,也都不敢坐实了,而是尽皆侧身虚坐,恭谨地等候着弘晴的训示。

    “子淇(陈思远的字),你那头可都安排停当了?”

    弘晴并未虚言寒暄,一上来便问起了正事。

    “回王爷的话,属下都已安排停当,各处皆已按预定计划展开,随时可以发动。”

    一听弘晴问起,陈思远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轻忽,赶忙一躬身,恭谨万分地应答道。

    “嗯,那便好,子松(陈思泽的字),你呢?”

    弘晴对陈思远的办事能力显然是极为放心的,一听其如此回答,也没细下去,嘉许了一句之后,便转头看向了陈思泽。

    “回王爷的话,属下这头也基本确定了人选,诸般事宜也已基本准备就绪,只是……”

    陈思泽显然对所要做的事尚有些顾忌,回答的话语也就有些吞吞吐吐,并不敢将话说实了。

    “嗯?”

    一听陈思泽如此应答,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声线微寒地轻吭了一声。

    “王爷明鉴,此事一旦展开,天下恐有大乱,若是无法及时补救,那……”

    弘晴早先作出部署之际,陈思泽心中便有着不同的看法,只是当时不敢提罢了,而今,事已到了将发动之际,陈思泽心中忧虑愈浓之下,自不敢再保持沉默,但见其咬了咬牙,顶住了弘晴不悦所带来的压力,硬着头皮地将心中所虑述说了出来。

    “嗯,子松能虑及此怕不是好的,然,在本王看来,此事却是在所必行,这么说罢,而今大清之金融就有若被堤坝堵死的溪流,眼下水位还不算高,压力也不算大,可若是再这么堵将下去,终有溃堤的一天,真到那时,势必救无可救矣,本王要做的事便是趁现在还来得及补救,先将溪流理顺了,至于暂时的混乱么,却也是必须之代价,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便是这么个理儿,如此解释,子松可能听得明白否?”

    弘晴并未因陈思泽的反对意见而动气,更不曾对其有所训斥,而是心平气和地解释了一番为何要在金融一事上做文章的原因之所在,当然了,还有一个理由弘晴并未提及,那便是弘晴打算利用此番的金融动荡,给李光地以及弘晴来上个狠的,没旁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光挨打不还手向来不是弘晴的风格,早前之所以不动,那是时机尚未成熟,而今,也该到了亮剑的时候了!

    “王爷英明,属下自当竭力而为之。”

    陈思泽原就是商贾出身,对金融之事并不算陌生,此际一听弘晴这般解释,心下自是有所了然,不过么,却不免还是有些担心,只是见弘晴主意已定,他自不敢再谏,也就只能是称颂一声了事。

    “嗯,那就好,诸事既定,明日便启动‘风暴计划’好了,尔等都警醒些,此事断不容有丝毫之疏忽,若有违者,休怪本王不念旧情。”

    金融乃一国之命脉,再如何重视都不为过,这也正是弘晴不惜连夜出府,也要亲自把关的根本之所在。

    “喳!”

    这一听弘晴将话说得如此之重,陈思远等人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全都起了身,一头跪倒在地,齐声应诺不迭。

第525章 金融风暴(一)

    七月的天热得慌,纵使室内已是摆上了个大冰盆子,又有两名粗使丫鬟在一旁打着扇子,可康万铭还是觉得燥热得不行,索性摊开衣裳的襟扣,腆着个大肚腩,一边靠在摇椅上晃荡着,一边还拿着把装满了酸梅汤的小壶,可着劲地往口中狂灌着。

    说老实话,康万铭这等形象实在是有够邋遢的,与其天下第一钱庄老板的身份实在有些不匹配,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乡下土财主,可康万铭自己却并不在乎,怎么舒服怎么来,没旁的,康万铭觉得自己有着随意的资格,概因在这太原城中,他就是第一号人物,就连巡抚大人见了他,那也得客气上三分,至于那些个知府以下的官员们要想见他,那还得看他康万铭高兴不高兴见呢,试问又有谁敢看他的笑话来着。

    今儿个康万铭的心情着实不算太好,天热固然是原因之一,可更多的则是窝火,此无他,月前去京师参加了回工部招商会,他康万铭足足带去了数百万两的银票,去之前可是信心满满地放话要将所有项目给包圆了的,结果呢,钱没少使,可却连一个项目都没能淘回来,反倒是他一向不怎么看得起的几个商行老板捞到了实惠,据说那几位打算统一在今儿个玩甚子奠基典礼,这不是在他康万铭伤口上撒盐还是咋地?

    “老爷,‘程记商号’掌柜程纯贡、‘宁成商号’掌柜万德山,还有‘德胜商号’掌柜李大胜、‘隆盛商号’掌柜孙甚高都来了。”

    就在康万铭烦躁不已间,却见在前台负责调度的二掌柜满头大汗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脸色阴沉地禀报了一句道。

    “不见!”

    一听是这几个在工部招商会上中标的商贾来了,康万铭原本就差的心情立马更差了几分,压根儿就没听二掌柜将话说完,已是不耐地一挥手,不甚客气地呵斥了起来。

    “老爷,他们都是来提银子的,库房里存银不多了,您看这……”

    二掌柜并不曾跟康万铭一道去京师,对工部招商会的事儿也不甚了了,可大体情形还是知晓的,自是清楚自家老爷为何如此之不耐,奈何事情紧迫,二掌柜却是不敢隐瞒不报,也就只能是顶着康万铭愤怒的眼神,紧赶着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嗯?”

    康万铭原本以为这四人是前来催请自己去参与奠基典礼的,却愣是没想到居然是来提所存的银子的,一时间还真有些回不过神来。

    “老爷,如今库房里就只有三十八万七千两现银了,他们四人都要全额提银,共计二十九万八千两银子,若是都给了,再有人来提的话,怕是不敷使用了的。”

    这一见康万铭半晌没反应,二掌柜自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赶忙将事情往细里解说了一番。

    “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老爷我前日不是刚调了六十万两现银出来么,为何只两日就剩下这么点了,嗯?”

    “日升钱庄”不止是全山西最大的钱庄,同时也是大清第一号钱庄,生意遍及天下,来往的都是巨贾,现银从来都是不缺的,当然了,银子虽多,却是不可能都放在库房里闲置着的,大多都放贷了出去,至于存在库房里的备用银只不过是少数而已,拢共不到钱庄规模的十分之一罢了,概因“日升钱庄”的信誉向来极佳,还真就不怕出现挤兑之风潮的,然则眼下四家商号突然一起来提银子,对“日升钱庄”而言,不是挤兑也是挤兑了的,自由不得康万铭不着急了。

    “老爷明鉴,昨儿个‘麒麟商号’来了人,说是要取银子急用,调走了二十万两现银,小的原想库房里还有个四十万两出头,也该够用了的,就没多想,却不料今早陆续又用去了几万两,若是再被程掌柜他们调走了银子,这事儿怕是不好办了,而今只有您出面才能稳住局面了。”

    一听康万铭问起此事,二掌柜的脸色立马便是一苦,赶忙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嗯……,给!”

    康万铭执掌钱庄二十余载,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此际一听如此多的巧事凑一块儿,又怎会不起警觉之心,问题是程纯贡等人都是太原府有数的大商贾,他们来调银,若是钱庄不能给出的话,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哪怕是再难,这信誉也绝不能丢,一念及此,康万铭虽是心中忐忑不已,可还是咬着牙给出了答复。

    “这……”

    十万两银子对于中小商贾来说,已然是个天文数字了,可对于“日升钱庄”来说,压根儿就不顶事,随便动上一动,十万两银子的现银就会被耗尽,这一点,二掌柜心中自是有数得很,此际一听康万铭答应让程纯贡等人调银,心不由地便慌了。

    “不妨事,老爷我这就去‘汇存钱庄’找老萧调些寸头,先顶过这一两日,回头老爷自会去调来现银,就这么定了!”

    康万铭心中虽也是慌得很,可到底不是等闲之辈,还算是能沉得住气,眉头一扬,已是有了主意,这便紧赶着吩咐了一句,将身上半披着的衣裳拽了下来,霍然站将起来,高呼了一嗓子道:“来人,更衣!”

    “那好,老爷您快去快回,小的这就着人调银去。”

    眼瞅着康万铭已是有了决断,二掌柜自是不敢再多啰唣,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地向前院柜台赶了去……

    “麒麟商号”太原分号的后院一间密室中,一名四旬出头的壮汉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太师椅上,这人正是“尖刀”山西分舵的舵主何涛,至于其对面所坐着的则是个圆脸汉子,胖乎乎的,脸上永远带着和气的笑容,此人正是“麒麟商号”太原分号的掌柜赵家鑫,二人分属的系统虽有所不同,可彼此间配合多年了,自是熟稔得很,往日里见面总是谈笑无忌,可此际二人却都紧闭着双唇,各自的眉宇间都隐隐带着几丝的紧张之神色。

    “禀何舵主,程掌柜等人已开始调银了,请舵主明示!”

    就在何、赵二人默默对坐之际,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劲装大汉已是急匆匆地从外头闯了进来,几个大步便已是抢到了何涛的面前,一躬身,抱拳行了个礼,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赵掌柜,您看……”

    何涛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客气地询问了下赵家鑫。

    “唔,那就开始好了。”

    事关重大,赵家鑫自不免稍有些迟疑,不过么,倒也并未犹豫多久,已是咬了咬牙,就此下了个决心。

    “那好,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

    这一见赵家鑫并无异议,何涛自也就不再多耽搁,一挥手,豪气十足地便下了令。

    “喳!”

    一听何涛已然下了令,那名前来禀事的壮汉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之后,便已是匆匆退出了密室,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老爷,老爷,不好啦,不好啦……”

    “汇存钱庄”后院的一间书房中,来访的康万铭正笑容满面地与“汇存钱庄”萧陆丰聊着天,心情显然不错,没旁的,只因萧陆丰已是同意了他拆借二十万两现银的要求,心事一了,康万铭悬着的心已是放下了大半,只可惜他这等好心情并未能保持多久,就见其钱庄上的一名伙计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口中还惶急地嚷嚷个不停。

    “混账行子,慌个甚,何事?说!”

    康万铭是个很要面子之辈,这一见手下的伙计在萧陆丰面前如此失态,登时便火了,面色一沉,已是毫不容情地呵斥了一句道。

    “老爷,出事了,程掌柜等人的银子都还没提完,钱庄里突然涌来了不少提银子的人,城中谣言大起,前来提现的人已将钱庄都堵住了,孙掌柜挡不住了,派小的来请老爷赶紧回去。”

    那名伙计显然是急坏了,哪怕康万铭已是耷拉下了脸,可其还是没甚收敛,惶急无比地便嚷了起来。

    “什么?怎会这样?该死!萧兄,小弟这回可是须得老兄伸出援手了,先前说定的二十万两现银可否这就调给小弟,利息好商量,再翻一倍如何?”

    开钱庄的最怕就是这等挤兑风潮,一旦遇到了,再大的钱庄也难有靠自身之力摆脱困境之可能,康万铭是真的急了,顾不得再去训斥那名伙计,霍然而起,满面期颐地朝着萧陆丰便是一拱手,小意地打着商量。

    “康老弟,不是为兄不帮你,这挤兑风一起,为兄处怕也是在劫难逃了,您还是赶紧去别处调寸头罢,为兄也得去准备准备,就不多留老弟了。”

    萧陆丰好歹也是经营钱庄多年的主儿了,生意做得虽不及康万铭那般庞大,可也算是大清有数的大钱庄了,又怎会不清楚挤兑风潮一起,所有钱庄都难有幸免之理,这会儿别说甚利息翻倍了,就算是翻十倍,萧陆丰也绝不可能将自个儿的生命线拱手让出的,但见其苦笑着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便下了逐客令。

    “唉……”

    萧陆丰的话都已说得如此之死,康万铭自是清楚再求也是无用,没奈何,只能是哀叹了一声,一跺脚,愤愤地便出了房门,急匆匆地向自家钱庄赶了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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