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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1章 挥洒自如(三)

    国人向来好起哄,却从来不习惯民主,这会儿要数万人自行推举代表,显然是太过为难众人了些,争执与推让就成了上演不衰的经典曲目,这不,都已扯皮倒灶地折腾了近两刻钟的时间了,所谓的代表依旧难产着,整个现场乱七八糟地吵闹个不休,震得人耳膜生疼不已,然则弘晴却是一点都不介意,始终面带微笑地站着。

    “草民等叩见王爷!”

    吵吵嚷嚷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十数名代表终于是被公推了出来,由着威望最高的陈舜昌打头,紧张万分地通过了兵丁们的警戒线,来到了弘晴的面前,齐刷刷地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免了,都请平身罢。”

    尽管等了如此之久,可弘晴却是并无半点的不耐,面带微笑地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草民等谢王爷隆恩。”

    或许弘晴一直是以和蔼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故,陈舜昌等人并不显得太过畏惧,恭谨地谢了一声之后,也就这么站直了身子,只是一时间都不敢轻易开口发问,气氛自不免稍有些沉闷。

    “诸位有甚问题便一个个问好了,但消本王能回答的,断不致令诸位失望的。”

    弘晴轻轻地笑了笑,挥了下手,温和地吩咐了一句道。

    “王爷如此宽仁待人,实令老朽等感佩不已,本不该再来烦劳王爷,只是老朽等受众人所托,却是不得不打搅王爷了,若有得罪处,还请王爷恕罪则个。”

    弘晴这么句话一出,十数名代表们脸色都不免有些个不自然了起来,彼此对视了一番之后,这才由陈舜昌作为首席代表,出面告了个罪。

    “无妨,陈老先生有甚问题,只管问好了。”

    弘晴很是大度地摆了摆手,微笑着回了一句道。

    “那好,小老儿就放肆了,先前王爷曾言已调了八十万两银子,我等可以在三日后随时提现,且不知属实否?另,若是我等提现,是按何等比例,又须得缴纳甚费用否?”

    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陈舜昌的老脸立马为之一红,显然是觉得怀疑弘晴的诚意殊为的不妥,奈何事关身家性命,陈舜昌自不愿错过这等搞清朝廷用意之良机,沉吟了一下之后,还是连珠炮般地问了起来。

    “陈老先生问得好,本王所言转述圣上所命,自无半句虚言,至于提现比例么,并无限制,只要有凭据在手,提多少都可以,这八十万两银子若是不够,本王承诺可以从山西库银中再调,确保所有欲提现者皆可满意而归,当然了,诸位与‘日升钱庄’所作之约定全部照旧执行,提前提现者,该扣多少费用比例,尽皆按合约执行,陈老先生可还有甚疑问否?”

    陈舜昌问得又急又快,可弘晴却并无一丝的不耐,慢条斯理地将所有问题全都一一作了解答。

    “那便好,那便好,呵呵,老朽再多个嘴,且不知‘工商银行’若是开业后,可有甚新举措否?”

    既然存在“日升钱庄”的钱已然能确保收回,陈舜昌自也就安心了下来,可与此同时,对即将开业的“工商银行”之好奇心却又大起了,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之后,尴尬地笑了笑,试探着又问了一句道。

    “陈老先生这个问题,本王可就不好回答了,不是本王不肯说,而是本王也不清楚,此事究竟如何,须得等‘八旗商号’所派之人与‘日升钱庄’谈判之后,方才有个结果,然,有一条本王却是可以担保的,那就是‘日升钱庄’原先的业务不会改变,另会有不少便民便商之举措出台,陈老先生若是不信,且等着看好了,此事并不会迁延太久,一个月之内便会有眉目的。”

    一听陈舜昌这般问法,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微微地摇了摇头,言语诚恳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那老朽就且等着看好了,多谢王爷解惑,老朽没旁的疑问了。”

    陈舜昌原本是打算将存在“日升钱庄”里的钱全部提现的,可此际听得弘晴这般解释,心意自不免又动摇了起来,不过么,也没表现出来,仅仅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谢了一声之后,便即退到了一旁。

    “王爷,草民是‘王记瓷器行’掌柜孙福顺,受众人之托,也有几个问题想请王爷代为解惑一二。”

    陈舜昌刚一退下,立马便有一名富态的中年胖子从旁抢了出来,满脸谄笑地朝着弘晴便是一躬,半文不白地便扯了一通。

    “孙掌柜有甚问题便问好了,本王听着呢。”

    孙福顺那等自以为是的掉文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不过么,弘晴却并未介意,但见其微笑着虚抬了下手,和煦地吩咐了一句道。

    “王爷,草民的银子是存在了‘汇存钱庄’,而今,该钱庄也已是关门歇业,草民等遍寻萧掌柜不可得,没奈何,也只好来此处寻个公道,如今‘日升钱庄’之事已算是有了个结果,可草民等却依旧不知何时才能拿回存银,还请王爷为草民们做主。”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孙福顺的眼圈当即便是一红,语带哭腔地便叫起了屈来。

    “孙掌柜请放心,此事本王自会为尔等做主,只是如今‘汇存钱庄’的萧掌柜下落不明,本王也颇有些为难,这样好了,本王即刻让巡抚衙门出个公告,遍搜此人,若是十天内尚未见其露面,本王便下令封了其钱庄及家业,一体拍卖了去,所得之款项自当尽皆支付尔等之存银,断不会让尔等吃了亏去。”

    “汇存钱庄”的老板萧陆丰乃是八爷一方的人,眼下就藏在山西藩台库席的府上,这一条,弘晴早就知晓了,之所以不动其,并非不想动,而是要等待时机,而今,有着数万债主包围巡抚衙门请愿的事儿,火候显然已到,弘晴自不会跟萧陆丰有甚客气可言的,借着孙福顺的话头,摆明了要将“汇存钱庄”置于死地的姿态。

    “王爷如此说法,草民自无不放心之理,只是时日……”

    或许是见弘晴好说话,孙福顺还真就起了得陇望蜀之心,妄图从弘晴处多捞些好处,然则话尚未说完,突然间见弘晴身上煞气猛然大起,这才惊觉面前这主儿可不是啥寻常小吏,而是赫赫有名的“官场屠夫”,忍不住便打了个哆嗦,尚未出口的非分之想瞬间便化成了泡影,再不敢多啰唣,赶忙慌乱地退到了一旁。

    “王、王爷,草民聊城‘万成商号’掌柜张大全,存了十万两在‘和顺钱庄’上,如今‘和顺钱庄’已歇业多时,草民求助无门,听闻王爷奉旨到山西办差,特从山东而来,还请王爷为草民主持公道。”

    弘晴身上陡然迸发出的煞气不单吓住了孙福顺,也令一旁蠢蠢欲动的数名代表被震慑得呆若木鸡,好一阵的死寂之后,方才有一名中年汉子满头大汗地挤了出来,语带颤音地出言求肯了一番。

    “此事本王已知晓,日前便已行文山东巡抚衙门,着其督办,张掌柜回到山东之际,事情或许便也该有所结果了。”

    山东济南府的“和顺钱庄”规模并不算大,在六大钱庄里只排在了末尾,然则经营状况却尚算不错,此番之所以也会关门歇业,完全是被金融风潮席卷所致,其本身并无甚大碍,但消“日升钱庄”一事得以解决的消息一传回山东,“和顺钱庄”也就差不多可以开门经营了,这一点,弘晴早就通过“麒麟商号”山东分号调查清楚了的,自用不着在此钱庄上多费心思,不过么,弘晴却并不打算将内里的蹊跷道破,而是语气肯定地给了张大全一个交代。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那草民即刻便往回赶,但愿一切都能顺遂,草民就不多打搅王爷了,草民告退。”

    这一听弘晴说得如此肯定,张大全自无不信之理,大松了口气之余,归心也就此大起了,躬身行了个礼之后,匆匆便往外行了去,他这么一走不打紧,陈舜昌等人也不敢多逗留了,纷纷向弘晴请辞,回转到了请愿者当中,将与弘晴交涉之所得告知了聚集在警戒线外的众人,但听欢呼声大起中,数万民众已是就此作鸟兽散了去,一场民变之风波也就此算是告了个终了。

    “王爷,事已毕,还请您入内歇息。”

    眼瞅着啸聚在衙门外的民众就此散尽,始终跟随在弘晴身后的李荃终于是安心了下来,偷偷地出了口大气之后,满脸堆笑地凑到了弘晴身旁,讨好地请示了一句道。

    “嗯。”

    忙乎了一个上午,弘晴也确实疲得很,自不会有甚矫情,点头应了一声,便要转身向衙门里行了去,只是还没等弘晴彻底转过身去,就听一阵马蹄声大起中,一拨人马正急匆匆地向巡抚衙门冲了过来,一见及此,弘晴的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

第542章 区别对待

    “下官叩见王爷!”

    围堵巡抚衙门的数万请愿者早已散尽,长街上自是再不复早先的拥挤与阻塞,疾驰而来的人马畅通无阻之下,速度自是很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冲到了警戒线处,但并未再向前闯,而是就此停了下来,随即便见身材略显得肥硕的山西安抚使陈葛然麻利无比地一个滚鞍下了马,疾步抢到了弘晴身前,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对于陈葛然这么个投机分子,弘晴实在是反感得很,只是碍于五爷的面子,却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其脸色看,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吭了一声。

    “谢王爷隆恩,下官今日一早听闻王爷被乱民围困,心自难安,只是调集军伍颇费周折,故而来迟了一步,实下官之过也,今,能得见王爷谈笑平乱,实是下官平生所未见之状举也,下官叹服,叹服啊,此古来少有之英豪,非有大智慧者,不可为也,下官能得见此,实是幸甚,幸甚。”

    尽管弘晴并无甚责怪之意,可陈葛然却是清楚自个儿畏缩不前的表现显然很难得到弘晴的谅解,自不免有些个惶惶然,哪怕有着五爷的照应,他也真不敢肯定面前这位心狠手辣的主儿会不会拿自个儿来开刀,一念及此,陈葛然额头上的冷汗便已是止不住地狂淌了下来,好在多年的官宦生涯也不是白混的,大面上还是能撑得住,但见其站起了身,满脸谄笑地凑到了弘晴跟前,躬着身子,不要钱的马屁话张口就喷薄而出,滔滔不绝得有若黄河之水一般。

    “陈大人过誉了,罢了,不说这个了,今日请愿百姓虽已退,后续手尾尚多,陈大人身负治安重责,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且一并进衙,我等好生商议个对策,终归须得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弘晴年岁虽轻,可城府却是深似海,又怎可能会被陈葛然这么些无甚营养的马屁话所迷惑,不过么,倒也没甚责怪于其的表示,仅仅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一摆手,声线平和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尽管弘晴的话似乎只是就事论事,可陈葛然这等宦海老手却是听出了个中之意味,没旁的,这等时分弘晴肯让他陈葛然参与议事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那便是还承认他陈葛然是自己人,同时也意味着弘晴不打算追究其在乱时畏难不前之过失,而这,对于陈葛然来说,无疑已是最理想之结果,他自是没理由拒绝,紧赶着便应了诺,不顾李荃的冷眼,笑容满面地跟在了弘晴的身后,一行三人就这么缓步地行进了衙门之中……

    “禀王爷,布政使库大人在外求见。”

    所谓的议事实际上就是弘晴在部署相关事宜,至于李、陈两位地方大员么,也就只有听的份儿,最多也就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枝节上发表点微不足道的小意见,议事的进程自也就快得很,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议事便已到了尾声,就在弘晴准备进行总结性发言之际,却见一名身着游击将军服饰的中年将领从外头抢了进来,疾步走到了弘晴所坐的文案前,一个标准的打千,恭谨地禀报了一句道。

    “让他回衙等着,本王自会有文书予其!”

    这一听是库席到了,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不耐地一挥手,毫不容情地便下了令。

    “喳!”

    同样都是在民乱之际畏难不前,可处置的结果却是截然相反,这不,陈葛然还能稳坐高堂,而库席却连巡抚衙门的大门都进不来,这等反差未免太大了些,前来禀事的那名游击将军心里头自不免有些犯嘀咕,可又哪敢在弘晴面前表现出来,也就只能是紧赶着应了一声,就此匆匆退出了大堂。

    “王爷,此间诸般事务还须得布政使衙门那头配合,若是……,呵呵,下官只是一个建议罢了,一切自当以王爷之令谕为准。”

    李荃平日里虽是极为的讨厌库席这个不怎么听招呼的下属,可此际为了确保弘晴部署下来的诸般任务,却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出言为库席缓颊了一番。

    “不碍事,李大人只管出公文,若是有人敢懈怠的话,就交由本王来处置好了。”

    尽管李荃说得很含糊,可意思却是表达得很清楚了,无外乎是怕库席恼羞成怒之下,暗中搞破坏,毕竟身为山西境内的第二把手,又掌握着经济大权,库席真要是耍手腕,很多事情怕是真无法执行到位的,对此,李荃自不能不有所担心,可弘晴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不屑地笑了笑,一派云淡风轻状地便将李荃的求情给顶了回去。

    “王爷英明,下官别无异议。”

    李荃担心的只是弘晴所交代的差使能否办好,至于库席的死活,他却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说实话,若是库席到了大霉,李荃只会开心,而绝对不会有甚难过可言,正因为此,一听弘晴这般说法,紧赶着便称颂了一把,果决无比地表明了支持的态度。

    “嗯,那便好,时候不早了,二位大人就依照先前所议方略办了去,本王先回驿站,有甚事回头再议好了。”

    弘晴今儿个可是一大早赶来了巡抚衙门,与那帮请愿者周旋了整整一个上午,体力消耗得虽不甚大,可精神却不免有些疲了,又懒得留在巡抚衙门与高如海应酬,这便就此起了身,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缓步向衙门外行了去,一见及此,李荃与陈葛然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都起了身,恭恭敬敬地将弘晴送出了衙门外。

    “下官叩见王爷!”

    弘晴等人方才刚行出了衙门,正自惶惶不安地站在衙门外的布政使库席立马一路小跑地抢上了前去,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二位大人且回去忙罢。”

    库席的行礼不可谓不恭谦,可惜弘晴连看都没看其一眼,而是自顾自地朝着李、陈二人交待了一句,便即翻身上了马背,领着手下三百余骑沿着长街就此疾驰而去了。

    “陈大人,先前所议之事还有几个不明之处,你我且再议议可好?”

    官场生态从来都是墙倒众人推,别说与库席没半点交情可言,就算有,这会儿李荃也绝对不会对已成了落水狗的库席假意颜色的,这不,恭送走了弘晴,李荃压根儿就没去理会试图凑上前来寒暄的库席,笑呵呵地朝着陈葛然一摆手,煞有介事地提议了一句道。

    “这个自然,李大人,请!”

    李荃要示好,陈葛然自然不会不响应,他同样没去理会面色已然铁青无比的库席,笑呵呵地也摆手道了声请,而后与李荃一道有说有笑地便进了衙门,只留下库席一人在衙门外发着呆。

    “哼,小人,小人!”

    李、陈二人这么自顾自地一走,库席当即便被气得个哆嗦不已,可又没得奈何,只能是恨恨地跺了跺脚,灰溜溜地打轿回了布政使衙门。

    “库大人,您这是……”

    布政使衙门后院书房中,一身青衣小帽的“汇存钱庄”掌柜萧陆丰正自心神不宁地踱着步,冷不丁听得屏风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立马顿住了脚,讶然地望了过去,入眼便见库席面色铁青无比地走了进来,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赶忙抢上了前去,试探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哼,竖子欺我太甚,可恼,可恶!”

    萧陆丰不问还好,这么一问之下,库席顿时便爆发了起来,但见其恨恨地一跺脚,气急败坏地便骂了起来。

    “库大人,莫忘了主子的交待,真要误了事,库大人自己提头去见主子好了。”

    库席这么一爆发,萧陆丰的脸色也就此黑了下来,阴冷地一笑,毫不客气地便说出了威胁意味十足的话语,丝毫没将库席那地方大员的身份放在眼中,倒像是上司在呵斥下属一般。

    “我……,唉……”萧陆丰这么句话一出,库席当即便像是漏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靡了下来,摇头叹息了一声道:“那竖子连话都不容本官说,着实可恶至极,此事怕是要棘手了!”

    “嗯?怎么回事,库大人还请说清楚些。”

    一听库席这般说法,萧陆丰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语气颇有些不耐地追问了一句道。

    “唉,本官……”

    库席虽是贵为方面大员,可论起在八爷面前的地位么,其实还真不如萧陆丰,没旁的,八爷门下的封疆大吏多了去了,并不缺库席一人,可八爷眼下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却是控制在了萧陆丰的手中,彼此间地位高下自也就是显而易见之事了的,正因为此,尽管萧陆丰语气极为不善,库席也只能是耐着性子地将今个儿在巡抚衙门吃瘪的事儿简单地叙述了出来。

    “嗯……,罢了,此事也怪库大人不得,是某没料到那竖子竟会如此快便平息了事端,也罢,库大人且安心办事,不管那头交待过来甚事,库大人只管尽心办了去便好,其余诸事就由萧某来想办法好了。”

    听完了库席的陈述之后,萧陆丰的脸色顿时便阴沉了下来,也没再往下细究,安抚了库席一句之后,也没再多啰唣,一转身,便已是大步行出了书房……

第543章 难测的来意(一)

    酉时末牌,天已是彻底黑了下来,可弘晴却依旧在书房里忙着,手中的笔就始终不曾放下过,不时微皱着的眉头显示出弘晴的心情显然不是太好,没旁的,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些,尽管金融风暴一事眼下已算是有了个好的开始,可接下来的事儿却依旧繁琐得很,至于白莲教造乱的事儿么,如今却尚不见半点的头绪,光是这两桩事儿就足够弘晴操心的了,更遑论还有工部发明推广一事须得关注,诸般事宜缠杂在一起,纵使弘晴老于政务,也不禁为之头疼不已的。

    “禀王爷,何涛来了。”

    就在弘晴挥笔速书之际,却见李敏行疾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

    听得响动,弘晴从公文堆里抬起了头来,把眨了下干涩的双眼,而后放下了手中的笔,伸手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颇显疲惫地吩咐道。

    “喳!”

    弘晴既是有令,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尖刀”山西分舵舵主何涛从外头转了回来。

    “属下叩见王爷!”

    何涛乃是“尖刀”的老人了,自“尖刀”一成立,他便是其中之骨干,说起来跟着弘晴也有九年之久,只是自打康熙四十六年被外派山西之后,他也已有六年不曾见到弘晴了,这几日,弘晴虽是驾临山西,可与“尖刀”那头的联系都是李敏行在管着,何涛还是第一回来驿站见弘晴,心情自不免有些个激动不已,见礼之声自也就带上了几丝的颤音。

    “免了,来,坐下说。”

    能令何涛亲自赶来的事儿一准小不了,不过么,弘晴却并未急着发问,而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再次见到弘晴的面,何涛自是激动得很,只是激动归激动,还是不免有些拘谨,谢了恩之后,并不敢随意就座,而是就躬着身子站在了一旁。

    “老何不必如此拘礼,坐罢。”弘晴笑着一压手,示意何涛落了座,而后方才嘉许地点了点头道:“今番山西分舵事儿办得不错,本王很是满意。”

    “王爷谬赞了,属下未能及时发现白莲教谋刺之勾当,以致王爷涉险,实是属下之大过,属下不敢虚言狡辩,还请王爷处罚则个。”

    一听弘晴这般夸奖,何涛的老脸顿时为之一红,激动之余,也不禁有些愧然,忙不迭地一躬身,满脸惭愧之色地回答了一句道。

    “此事与尔等无关,本王与白莲教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这帮阴沟里的老鼠虽是令人讨厌,却也翻不起甚大浪。”

    弘晴从来都不是委过于人之辈,哪怕再恼火于白莲教的刺杀,也绝不会去怪自己的属下不尽力,没旁的,当初弘晴可是亲自下了令,要山西分舵全力应对金融风暴一事,自不可能因自己遇刺便胡乱迁怒于人罢。

    “王爷宽仁大度,属下感佩在心,自得闻王爷遇刺,属下等无不悲愤莫名,我山西分舵上下一心,经多方努力,总算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属下此处有份密件,还请王爷过目。”

    何涛此来乃是有着重要消息要禀,自不敢真跟弘晴闲聊个没完,称颂了几句之后,便即从衣袖里取出了卷纸,恭谨地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本王知道了,尔等继续监视,勿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弘晴伸手接过了卷纸,摊将开来,细细地研读了一番,眼神里不时地有精芒一闪而过,然则到了末了,却也没下甚命令,仅仅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属下遵命!”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何涛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起了身,恭谨地应了诺。

    “好了,老何你身上任务重,本王就不多留你了,道乏罢。”

    看过了密件之后,弘晴的脸色虽是平淡依旧,可心里头显然是起了波澜的,自无心再多闲聊,左右该交待的都已是交待过了,这便笑着一摆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属下告退。”

    弘晴这么一说,何涛自是不敢再多逗留,忙不迭地躬身行了个礼,就此退出了书房。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回怕是得动真格的了!

    何涛去后,弘晴并未再去处理剩下的公文,而是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地踱着步,默默地寻思了良久,而后方才走到了窗边,凝望着星光点点的夜空,长长地出了口大气。

    “禀王爷,‘汇存钱庄’的掌柜萧陆丰来了,说是有要事要见您。”

    弘晴一口大气尚未出完,就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李敏行再次匆匆地行进了书房,疾步走到了弘晴身后,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

    这一听是萧陆丰求见,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轻吭了一声,却并未急着给出个答复,没旁的,只因萧陆丰的身份极为的特殊——于旁人来说,萧陆丰不过就是个钱庄老板而已,虽说有钱有势,可毕竟只是个商贾而已,似乎登不上台面,可弘晴却是早就知晓其之根底——此人乃是八爷的钱袋子,与被弘晴设计干掉的刘八女并称“南刘北萧”,也正是弘晴此番整顿金融秩序要根除掉的目标之一,而今,局势尚处微妙之际,此人突然来访,显见目的并不简单,弘晴自是不能不多想上一些。

    “让他进来好了。”

    弘晴琢磨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见上一见再做计较,这便一挥手,语气平缓地吩咐道。

    “喳!”

    这一听弘晴如此吩咐,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疾步便行出了书房,片刻之后,便已是陪着萧陆丰又转了回来。

    “草民萧陆丰叩见王爷。”

    这一见到端坐在文案后头的弘晴,萧陆丰的眼皮子情不自禁地便抽了抽,不过么,倒是没耽搁了大礼参拜。

    “免了,平身罢。”

    弘晴很是坦然地受了萧陆丰的大礼,既不曾给其脸色看,也没甚虚假的客套,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虚抬了下手,无甚表情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萧陆丰人虽是跪在地上,可耳朵却是竖着的,想的便是从弘晴的语气里得出些信息,这等用心无疑是好的,可惜却断然没实现之可能,也就只能是恭谨万分地谢了恩,站将起来,躬身而立地摆出了副温顺服帖之架势。

    “说罢,如此急地找本王何事?”

    哪怕萧陆丰表现得再温顺,弘晴也懒得跟其玩甚兜圈子的把戏,连客套的寒暄都省了,直截了当地便直奔了主题。

    “好叫王爷得知,草民偶然得了些消息,是关于白莲教的,就不知王爷可感兴趣否?”

    萧陆丰显然没想到弘晴会问得如此直接,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不过么,却是不敢不答,但见其眼珠子微微一转,已是陪着笑脸地抛出了个诱饵。

    “哦?那萧掌柜的又打算从本王处得到甚?”

    一听萧陆丰这般问法,弘晴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讥讽的笑容,不甚客气地便点破了萧陆丰此来的用心之所在,无非是要拿白莲教的消息当交易之砝码罢了。

    “不敢,不敢,王爷,您是知道的,草民一向以钱庄为生,半辈子心血尽在其中,此番受‘日升钱庄’牵连,以致营生难以为继,草民忧心如焚,却又解困乏术,实是无奈之下,这才不得不厚颜来求王爷高抬贵手的。”

    弘晴嘴角边的那抹讥讽的笑意几乎就是不加掩饰的,萧陆丰自不可能看不见,不过么,他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咬了咬牙之后,还是硬着头皮提出了交换的条件。

    “高抬贵手?萧掌柜的言重了罢,本王何尝对尔‘汇存钱庄’动过手,又哪有甚贵手可抬的?”

    萧陆丰这话一出,弘晴的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阴冷地一笑,毫不客气地便反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草民不敢奢求能与‘日升钱庄’一般待遇,只求能暂借些寸头,无须多,有个二十万两现银也就足够了,待得草民渡过了此番难关,自当加倍奉还,还请王爷能赏草民一个恩赐,草民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萧陆丰看来是铁了心要赖上弘晴的了,也没管弘晴的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地便将要求摆在了明面上。

    “就这么?”

    弘晴眉头一扬,似乎有些意外地追问了一句道。

    “确实如此,只消能有二十万两的现银,草民便可确保钱庄按时开业,当然了,草民可以拿出价值三十万两银子的田亩庄园为质押,若是不能及时还款,自当认罚。”

    这一听弘晴此问似乎有着同意交换的意思在内,萧陆丰顿时便激动了起来,紧赶着便做出了保证。

    “此事且容本王斟酌之后再定好了。”

    弘晴默默地沉思了片刻之后,还是没给出肯定的答案,不过么,也没直接拒绝,而是给萧陆丰留下了个可以商榷之暗示。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王爷之言,草民自是信得过,草民此处有份整理出来的资料,还请王爷过目。”

    尽管弘晴仅仅只是给出了个暗示而已,可萧陆丰却是一派大喜过望之神色,也没再死死纠缠着不放,而是紧赶着便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卷纸,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哦?”

    弘晴不甚在意地轻吭了一声,随手接过了那卷纸,摊将开来,只一看,眼神却是瞬间便凌厉了起来……

第544章 难测的来意(二)

    这老东西想作甚?

    萧陆丰给出的卷纸上记载的都是些人名、住址以及身份,并不算多,拢共也就几十个而已,然则无一不是白莲教重要骨干,论及详尽程度,比之先前何涛所送来的情报还有更多上一些,很显然,这份情报应当是真的无疑,问题是萧陆丰此举用意何在却是不好说之事了的,至少眼下弘晴一时间还无法看透其此举所为何为。

    “萧掌柜能有效力朝廷之心,怕不是好的,只是此事涉及甚巨,须开不得玩笑,若个中有所差池,后果怕是不堪,萧掌柜可能确保无虞否?”

    萧陆丰所要求的二十万现银,于旁人而论,或许是个巨大到无以复加的天文数字,可对于弘晴来说,却并不算甚难事,无论是“八旗商号”还是“麒麟商号”,都能轻易调得出,实际上,“麒麟商号”山西分号里就有着不下三十万两的现银——当初从“日升钱庄”调出来的二十万两现银压根儿就不曾动过,满足萧陆丰的要求自是轻而易举之事,不过么,在没搞清萧陆丰的真实用心之前,弘晴并不打算轻易答应下来,而是眉头一皱,神情凝重无比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草民敢拿性命担保,此名单绝无半点虚假。”

    萧陆丰应答得很快,弘晴的话音刚落,他便已是赌咒般地给出了保证。

    “哦?本王倒是好奇得很,不知萧掌柜的信心从何而来?”

    名单自然不会有假,这一点,有何涛给出的情报来对比,弘晴自是心中有数,但却绝不会在此际表现出来,而是眉头一扬,一派狐疑状地往下追问道。

    “王爷明鉴,草民因机缘巧合,救过一白莲教香主之命,是时尚不知其乃白莲教中人,也就糊里糊涂地收在了手下用事,今番白莲教闹事,竟敢谋刺王爷,实是大逆不道已极,我山西百姓无不义愤填膺,草民那名手下感于大义,决心弃暗投明,又因着感念草民的救命之恩,便想着将此功让与草民,这才有了王爷手中的这么份名单,草民所言句句是实,绝无半点虚假。”

    面对着弘晴的追问,萧陆丰却是半点都不慌,自信满满地给出了解释。

    “嗯,难得此人有这等明悟,也罢,此事且容本王与李抚台商议之后再行定夺,至于萧掌柜之所求么,也不甚难,事毕之后,萧掌柜可备好质押之物,本王自当为尔筹谋一番,当不致让萧掌柜失望了去便是了。”

    几番问答下来,弘晴已看出了萧陆丰其人心思缜密,再扯将下去,也难从其口中得到甚有用之信息,自是懒得再多啰唣,这便沉吟地点了点头,给了萧陆丰一个明确的答复。

    “谢王爷隆恩,草民自当永铭五内,生生世世不敢或忘。”

    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萧陆丰立马便跪伏在了地上,一派感激涕零状地磕头不已。

    “罢了,尔且就回去等消息好了,来人,送客。”

    弘晴任由萧陆丰连磕了几个头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虚抬了下手,官腔味十足地下了逐客之令。

    “谢王爷隆恩,草民告退。”

    弘晴的话音一落,侍候在书房门外的李敏行立马大步行了进来,一见及此,萧陆丰自不敢再多啰唣,重重地磕了个响头之后,便就此退出了书房,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这老东西耍的啥花招来着,是打算丢车保帅,还是壮士断腕,又或是想瞒天过海?

    对于萧陆丰的诸般解释,弘晴打心眼里便不信,甚或其提出的拆借二十万两现银的要求,弘晴心里头也不以为然,没旁的,二十万两现银虽是不少,寻常巨贾要想在短时间里调集出来,那是断无一丝可能的,可对于有着八爷支持的萧陆丰来说,却未必会有多难,弘晴敢断言即便自己不答应萧陆丰的请求,其之钱庄也不会真出现甚大碍难,若如此,其此番前来出首白莲教的用心就很值得怀疑了。

    八爷与白莲教有瓜葛一事虽是个机密,知道的人极少,然则弘晴却是例外,早在扬州办盐务案时,弘晴便已查到了根底,唯一不敢肯定的是八爷对白莲教的掌控到了何等之程度,此无他,白莲教说起来是个教派,可实际上却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各省,甚至是各府的白莲教都未见得是一体的,彼此间的联系也无甚紧密可言,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政,八爷虽是势力滔天,要想将各地的白莲教全都统和在一起,显然不太可能,正因为此,弘晴并不能肯定山西这头的白莲教是掌控在八爷手中的,如此一来,势必存在着一种可能性,那便是萧陆丰此举是在借刀杀人,以谋求山西白莲教的掌控权。

    “这老东西还真是给爷出了个难题么!”

    弘晴思来想去了良久,还是没能搞清楚萧陆丰此举的真实用心之所在,可不管怎么说,打击白莲教都是势在必行之事,在这一点上,弘晴却是不会有半点的迟疑的,呢喃了一声之后,也就不再去多想,转而又埋首于公文之间,挥笔速书不已……

    疑虑可以有,可在行动上却是不能有丝毫的拖延,为防走漏消息故,次日一早,弘晴便即亲自坐镇巡抚衙门,督办缉拿白莲教匪徒一事,随着一条条命令的下达,不止是各府衙役们齐齐出动,各旗营、绿营也纷纷出击,有若雷霆扫穴一般将太原附近翻了个底朝天,藏身于民间的白莲教重要人物纷纷被擒拿归案,一日之间,便已是尘埃落定,只是审讯的结果却有些出乎弘晴的预料之外——所有被拿下的白莲教徒竟无一人知晓刺杀弘晴之事的始末,也无一人知晓白莲教山西一脉的首脑人物之下落,只知道白莲教山西一脉的头领是个男子,自称“无生大帝”,平日里都作道士装扮,四下游走各乡各府,追随者众,只是自打刺杀案一发,便已没了踪影,谁也不清楚此人眼下究竟藏身何处。

    线索显然是断了,不止是被擒的白莲教徒们供不出甚有价值的消息,便是连“尖刀”分舵也找不到那个“无生大帝”的下落,要想在短时间里查清刺杀案的真相显然已是没了可能,事已至此,弘晴也没得奈何,自不敢因此案而耽搁了整顿金融秩序之要务,只能是先将此案搁置在了一旁,全力投入到了“日升钱庄”与“八旗商号”的合并事宜中去。

    “日升钱庄”乃是天下第一大钱庄,分号遍及各省,但凡大城市,基本上都有钱庄的分号在,规模自是不小,而“八旗商号”更是庞然大物,尽管不似“日升钱庄”那般分号众多,可无论是政治影响力还是本身的经济实力,都比“日升钱庄”要强上了一大截,两大巨头的合并事宜自然不是件简单的事儿,纵使此番“日升钱庄”是被迫签了城下之盟,可真到了合并之际,为了自身的利益,扯皮倒灶的事儿却也是避无可避,双方谈判小组时常为某一条款争得个面红耳赤,吵吵闹闹之事自是没少发生,即便是有着弘晴这么个钦差王爷压阵,谈判的进展也依旧难言乐观。

    时间可是不等人的,当初弘晴可是当着数万请愿者的面,作出了三天即可开始提现的承诺,若是跳了票的话,不止是弘晴本人的声誉要受影响,更麻烦的是万一请愿者们再闹将起来,怕就有民变之危了,而这,显然不是弘晴可以承受之重,正因为此,一日半的谈判过后,弘晴可就没再给双方谈判小组再次扯皮的机会,拿出钦差王爷的身份,强势无比地独裁了一把,将各有争议之处全都做出了最终之裁决。

    弘晴要耍独裁,那是谁都不敢反对的——“八旗商号”可是弘晴一手建立的,虽说弘晴本人在其中并无股份,也无任职,可真说到影响力与控制力的话,却是无人能及,哪怕是挂着董事长名号的老爷子在“八旗商号”的具体事务上,说话也没弘晴管用,他决定了的事,“八旗商号”前来谈判的人员除了接受之外,却是连异议都不敢说上一句的,至于康万铭么,那就更不敢跟弘晴胡搅蛮缠了的,当然了,弘晴的裁决基本上也做到了不偏不倚,双方倒也没啥可争持的,事情遂就此定了盘。

    康熙五十二年七月二十八日,改组后的“日升钱庄”更名为“工商银行”,由康万铭就任首任行长,并于是日正式开始营业,得闻消息,各债主立马闻风而动,纷纷挤到总行处提现,一日间,便有四十万两银子被提走,次日,又有二十万两现银被提,可从第三日起,来提现的债主已是渐少,倒是有不少人前来了解存款利息以及汇兑之业务消息,试着存银的也不乏其人。

    八月初一,“汇存钱庄”也正式开门营业,提现者虽有,却并不算多,一日下来之提现就连十万两都不到,次日更少,至此,一场席卷全国的金融风暴便算是消停了下来,尽管余波依旧在,可风暴已过却是不争之事实。

第545章 巍巍太行(一)

    随着两大钱庄的先后开业,太原城的紊乱局势便已算是稳定了下来,旋即,《京师时报》以首版半幅之版面刊登了工商银行正式成立之消息,并详细报道了“日升钱庄”与“八旗商号”两大巨无霸的合营一事,消息一经传扬开去,躁动的人心遂就此安稳了下来,席卷全国的金融风暴就此成为了过去式。

    八月初七,圣旨送抵太原,对弘晴、李荃等在平息金融风暴以及缉拿白莲教有功之人多有嘉奖——山西巡抚李荃加工部尚书衔,赏金银若干;山西安抚使陈葛然晋山西布政使,所遗之缺由吏部另行调配,其余各有功人等赏赐有差,唯一受处分者便是山西布政使库席,被弘晴一本参倒,直接一撸到底,不过么,此人到底是八爷的门下,倒也不曾“待业”多久,半年之后便由八爷暗中使劲,得以复出,去了四川,就任四川安抚使,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来太原尽管只有月余的时间,可事情却是没少做,不单平息了来势汹汹的金融风暴,更侦破了当地的白莲教组织,尽管未得全功,可也能算是大功一桩,不过么,弘晴却是没捞到啥赏赐,也就只是一句嘉奖而已,就这么个结果,私下里为弘晴鸣不平的自是大有人在,可弘晴自己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没旁的,在弘晴看来,没有赏赐便是最好的赏赐——只要不出意外,整个江山都将是自己的了,还有啥赏赐比这个更重的么,当然了,老爷子的这么个暗喻,弘晴心中明白归明白,却是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的,闷声发大财比啥都强。

    事既毕,中秋又将至,弘晴归心似箭,自没打算在太原过佳节,家里头可是有着三位娇妻等着安抚呢——尽管是朝廷急令,可在新婚燕尔之际出公差,再怎么说,也是冷落了佳人,不回去好生哄哄,后院十有**要起火,那乐子可就真大了去了。

    康熙五十二年八月初九,弘晴率三百余王府侍卫离开太原,山西巡抚李荃率地方官员以及数万百姓相送,是日,车驾进抵平定州,天色已晚,尽管归心似箭,弘晴也只能是率部夜宿平定州驿站,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便即赶往娘子关。

    娘子关,长城的一道关口,位于太行八陉之第五陉——井陉之西口,地扼晋冀两省交通之要隘,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关上驻有旗军一营,以为扼守幽州之门户,陉内道路并不好走,最狭窄处素有“车不方轨,骑不并行”之称,可尽管如此,却依旧是晋冀两省之间的重要商道,只是此际中秋将至,往来的商队却是不多,弘晴一行人等赶到关前之际,尽管天已大亮,可关下却是空落无人,而关门依旧紧闭着。

    “去,叫开关门。”

    弘晴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定已该是过了开门的时间,心中自不免对关上守卫的懈怠而有几分的恼火,不过么,倒也没发作出来,仅仅只是寒着声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既是如此吩咐了,跟随在侧的李敏行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点了一名嗓门大的侍卫的名,交待其前去叩关。

    “关上的人听着,我家王爷已至,尔等还不赶紧开门迎驾!”

    弘晴正当红,其手下的侍卫们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个顶个的骄傲,这不,哪怕仅仅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卫,喊门的语气都冲得很,当即便令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不过么,倒也没呵斥那名侍卫的不是,概因弘晴自己对关上守卫的懈怠也已是颇为的不满。

    “末将年羹尧叩见王爷!”

    那名王府侍卫这么一喊,死寂一片的关城上立马便有兵丁探出了头来,朝下一看之后,又很快便缩了回去,不多会,关内已是一派的慌乱之噪音,半柱香过后,关门终于敞开,一名身着参将服饰的壮硕将领领着十数名武官大步从关内行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弘晴的马前,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千,恭谨万分地见了礼。

    嗯?这厮怎跑此处来了!

    一见来者是年羹尧,弘晴的眼中立马闪过了一丝精芒,没旁的,有着两世的经历在,弘晴对年羹尧这个四爷手下的悍将可是注意得很,自是清楚其前年才刚外放了四川任游击将军,这会儿居然跑娘子关来当参将了,这官也未免升得太快了些。

    “原来是亮工啊,免了罢。”

    弘晴心中虽是犯猜疑,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笑呵呵地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年羹尧行走四爷门下多年,自是见过弘晴几次,然则彼此身份相差太远,并无甚交往可言,此际一听弘晴叫出了自己的字,年羹尧自不免有些吃惊,不过么,倒也没忘了礼数,仅仅只是恭谨地谢了恩,并无甚旁的话语。

    “亮工何时到的任,原先关上守将臻明如今又去了何处?”

    弘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年羹尧好一阵子之后,这才面带微笑地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末将是上月二十一到的任,臻将军据闻是去了丰台大营,高升了副将。”

    年羹尧乃是进士出身,不过么,自打入了仕,就干的是军伍的行当,先是被四爷安排在兵部历练了三年,而后便即外放了四川提督府的游击将军,身上丝毫没半点的文人气息,有的只是军人的强悍,回答起弘晴的问话来,自不免就显得硬梆得很。

    “哦,原来如此,那倒是要恭喜亮工高升了,只是本王却是不明白,这开关之时辰已过,为何关门依旧紧闭,莫非陉内有事发生么?”

    年羹尧应答极为的简单,摆明了是不愿多拉扯,然则弘晴却是压根儿就不以为意,一脸轻松状地点了点头,似乎极为随意地便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不瞒王爷,陉内确是有案发生,就在昨日,一伙流窜而来的江湖大盗血洗了一支商队,劫掠钱财无算,更杀害了数名商旅,末将惊闻此事,自不敢怠慢了去,已行文山西巡抚衙门,目下回复未至,为防盗匪再造杀孽,末将不得不小心关防,若有得罪处,还请王爷海涵则个。”

    哪怕是面对着赫赫有名的弘晴,年羹尧的气势也丝毫不弱,不亢不卑地行了个军礼,公式化地应答了一番。

    “竟有此事?亮工可曾查出线索否?”

    这一听年羹尧这般说法,弘晴脸上的笑容顿时便不见了,神情凝重无比地看了看年羹尧,语气沉痛地追问道。

    “末将惭愧,眼下只知那帮蟊贼似乎与白莲教有关,为首者自称‘无生大帝’,至于其余线索,末将尚未曾查出,还请王爷见谅。”

    弘晴此问一出,年羹尧黝黑的脸上立马便露出了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红晕,似乎极为惭愧地低下了头,苦笑着给出了个答案。

    “‘无生大帝’?又是这厮!白莲教不除,天下难有宁日,亮工须得打起精神,严加稽查,断不可使这等恶贼逃出生天,本王回京之后,定当向皇玛法求个旨意,下文刑部,海捕此獠!”

    一听年羹尧这般说法,弘晴当即便怒了,一股子杀气陡然大起,恨声便赌咒了一句道。

    “是,末将自当竭力而为之。”

    年羹尧一向以胆大而著称,行事向来肆无忌惮,可被弘晴这等冲天的杀气一冲,还是不免有些心惊不已,好在城府足够深,倒也没甚失态之表现,躬身应诺的应答干脆利落依旧。

    “嗯,亮工之忠心,本王是信得过的,此事在圣旨未下之前,就先由亮工办着,待得刑部海捕文书下后,再另做计较,就这么定了,亮工可敢为否?”

    弘晴嘉许了年羹尧一句之后,又毫不客气地将缉拿白莲教匪徒的任务强压在了其身上,话虽是问话,可内里却满是不容置疑之意味。

    “喳!”

    尽管弘晴不是自个儿的顶头上司,更不是自己的主子,可弘晴以钦差王爷的身份将这么桩差使压将下来,年羹尧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在此际说上个“不”字的。

    “嗯,那就辛苦亮工了,全体都有了,随本王来,过关!”

    该了解的都已是了解过了,该说的都已是说完了,弘晴自不想再多啰唣,深深地看了年羹尧一眼之后,一挥手,高声便下了令。

    “王爷且慢,血案方才发生,白莲教匪应不曾走远,末将以为陉内安全堪忧,还请王爷稍候几日,容末将清除了陉内隐患再过陉也不迟。”

    没等弘晴策动胯下的战马,年羹尧已是紧赶着建言了一句道。

    “无妨,本王自有分寸,亮工办好自个儿的差使便成!”

    弘晴并未接受年羹尧的好意,不耐地一挥手,不甚客气地教训了年羹尧一句之后,便即策马呼啸着率部冲进了关城,瞬息间便已是去得远了……

第546章 巍巍太行(二)

    “关紧城门!”

    年羹尧躬着身子目送弘晴一行穿过了关门,直到隆隆的马蹄声渐渐消停了下去,方才站直了身子,昂首阔步地走向了关城,头也不回地断喝了一嗓子。

    “年将军,这,这怕是不妥罢?”

    年羹尧此令一下,原本静静地跟在其身后的诸将们立马便是一阵骚动,更有一名资历最深的游击将军惊疑不定地提出了疑义,没旁的,井陉乃是晋冀两省之间的重要商道之一,尽管这时节商旅较少,可也只是较少而已,并不是绝迹,实际上,每日里前来通关的商旅依旧不下数百之多,没有上峰的命令,擅自封关的话,那可是死罪一条,自由不得诸将们不为之紧张不已的。

    “尔敢质疑本将军令?”

    那名游击将军话音刚落,就见年羹尧霍然回过了身来,手按着刀柄,阴森无比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只是……”

    年羹尧的杀气这么一迸发,那名游击将军顿时被冲得个面色煞白不已,连道不敢之余,又试图解释上一番,只是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哼,本将的命令只说一遍,有敢违者,杀无赦!”

    年羹尧阴冷地扫视了一下慌乱不已的诸将,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杀气十足地下了死命令。

    “喳!”

    年羹尧到任虽尚不足一个月,可手段之狠辣却是众人皆知之事,在场的诸将就没有不怕其的,此际听得年羹尧这般下令,尽皆心神暗凛,哪敢再多啰唣,只能是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王爷,情形似乎有些不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年羹尧在娘子关上如何威风八面,却说弘晴率部穿过了关城,一路行进了陉内的古道,直到转过了一道山崖,出了关上守军的视线之后,李敏行这才策马赶到了弘晴身旁,压低声音地进言了一句道。

    “嗯,树欲静而风不止,世事终归如此罢。”

    压根儿就无须李敏行来提醒,早在第一眼看到年羹尧之际,弘晴便已看破了蹊跷,只不过弘晴心中别有计较,不想说破罢了,此际听得李敏行这般说法,弘晴也只是寒声感慨了一句,却并未因此而停步不前。

    “王爷,前路必然有埋伏,末将以为我等还是先行退回关外为妥。”

    李敏行乃是王府侍卫统领,身负重责,自是不敢坐视弘晴去冒险,这便紧赶着出言建议道。

    “呵,来不及了,本王若是料得不差的话,不止我等身后的娘子关已然封关,便是前方的井陉关也不例外,若非如此,商旅何至于绝迹若此,一帮小儿辈下了如此血本,又岂容得本王轻易脱身了去。”

    李敏行的话音刚落,弘晴便已是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语气淡然而又略带一丝苦涩地点明了己方之处境。

    “这……”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李敏行当即便愣住了,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虎有图人意,人有谋虎心,说到底不过是看谁的算计更深罢了,传令下去,全军急行,日落前敢到栢井寨。”

    弘晴显然不想再就此事多加议论,感慨了几句之后,便即提高声调地下了令,而后一抖马缰绳,加速向前奔驰而去。

    井陉的道路难行是出了名的,一边是奔腾汹涌的桃河,另一边则是高大陡峭的山崖,尽管全陉也不过就八十余里而已,可艰险之处颇多,纵使是单骑奔行,也颇为的艰难,就更别说弘晴一行中还有着数辆马车,哪怕弘晴已是下了急行军的命令,全军的速度依旧快不起来,不过么,倒也不算慢,总算是在落日之前赶到了栢井寨前。

    井陉虽险,但却并不是一味的狭窄,沿途也有着几处山间的平缓,自秦时起,便有百姓在山中定居,栢井寨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处村落,只是这个所谓的最大,其实也不过就三十余户人家罢了,坐落在道旁的山坡上,村中百姓大半以耕田为生,兼或也为往来的客商提供些膳食住宿的方便,民风颇为的淳朴,上回经过井陉时,弘晴也曾在此打尖过,虽不曾多逗留,可对寨子里的祥和之氛围却是有着深刻的印象,此际遥遥地望见了落日下的小村落,弘晴的嘴角边不由自主地便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全军止步,道旁扎营!”

    栢井寨并不大,自是无法容纳得下弘晴一行三百余号人马,别说住宿了,便是打尖都难,再说了,弘晴也没打算去做那等扰民的事儿,在离寨还有两百余步之距上,便即勒住了胯下的战马,一挥手,止住了全军的前行。

    “哟,几位总爷,您们可是要打尖?”

    安营扎寨的粗笨活计自有一众侍卫们去张罗,闲来无事,弘晴便领着李敏行等几名侍卫施施然地向栢井寨行了去,这才刚到了村口,就见一店小二模样的汉子紧赶着迎了上来,谄笑不已地寒暄着。

    “小二哥,怎地没见孙老三?”

    弘晴前番路过栢井寨之际,也曾在村口的小茶馆里打过尖,这一见迎上前来的店小二并未原先的那位,眼中立马有道精芒一闪而过,可也无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笑呵呵地探问了一句道。

    “哟,这位爷识得三哥啊,呵呵,不瞒爷,三哥去了平定县,说是要进些酒水货物,让小的替几天,来,来,来,您几位里面请。”

    听得弘晴提起了孙老三,店小二很明显地愣了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笑呵呵地解释了一番,又殷勤地将弘晴等人往小茶馆里让。

    “哦,原来如此,小二哥不必忙乎,我等就要三、五斤卤牛肉,切好了,再来几样酸菜之类的,带了便去。”

    弘晴并未往下再追问个不休,而是笑着点了点头,缓步走进了凉棚,随意地便端坐了下来,和煦地吩咐了一句道。

    “好叻,您几位稍等,小的这就给您剁了去。”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地便回了柜台之后,从桌面下拿起了几大块卤牛肉,手脚麻利地过了称,抄刀子便在案板上剁了起来,手法当真娴熟得很。

    “小二哥,村那头挤着那么多人,你这生意怕是有得做了。”

    弘晴一派随意状地环视了下周边,而后将视线落在了忙乎着的店小二身上,笑呵呵地打趣道。

    “托您的福,还成罢。”

    店小二头也不抬地剁着肉,随口敷衍着,显然不怎么想解说村东头的事儿。

    “呵呵,小二哥可知那都是些啥人来着?”

    店小二不想说,弘晴却是偏要问。

    “唉,都是白莲教闹的,昨儿个前路上一伙商队被劫,据说还死了几个人,报了官,也没见官军有啥说头的,这不,几家商队都不敢走夜路了,全凑在这村东头,吵都吵死了,当真晦气!”

    弘晴这么一问,店小二显然是有些不高兴了,用力地剁了几刀,气愤愤地便抱怨了起来。

    “呵,那敢情烦人,看来这井陉道不整顿怕是不行了。”

    听得店小二这般说法,弘晴轻笑着摇了摇头,感慨了一句之后,也就没再多啰唣,就此沉默了下来,茶馆里只余店小二剁肉的咄咄之声在响个不停。

    “几位爷,您们要的事物都已备好,承惠您们一两五钱银子。”

    不多会,店小二剁好了肉,又飞快地备好了几样小菜,拿食盒子一装,哈腰送到了弘晴等人所在的桌子上,陪着笑脸地开出了价钱。

    “嗯,有劳了,此处有二两散银,不必找了,多的算是爷赏你的。”

    弘晴压根儿就没还价的意思,一抖手,从腰间的褡裢里掏出了一锭碎银,随手往桌子上一放,招呼了一声,便即起了身,自顾自地便向外行了去,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一名王府侍卫将摆在桌子上的食盒子拿起,疾步跟在了弘晴的身后。

    “多谢爷的赏,爷您慢走。”

    一见银子足足有二两出头,店小二的脸立马笑得皱成了朵老菊花,千恩万谢地将弘晴等人送出了茶馆,而后方才喜滋滋地揣着银子钻回了店中。

    “王爷,那店小二有问题,村子的情形也不对味,今夜怕是难得太平了。”

    出了店门,一路闲逛到自家尚未扎好的营垒前,始终默默不语的李敏行可就有些憋不住了,凑到了弘晴身旁,压低了声音地提醒了一句道。

    “嗯,是不对味,村子里的炊烟倒是有,却没见孩童四下乱跑,显然不对劲,再者,那店小二用刀极其老练,手上功夫了得,大块的卤牛肉随手一刀便能剁到案板,又岂是寻常厨子能办到的,至于村东头那些商队么,也有问题,嘿,吵吵嚷嚷地,装得倒是挺像,却未免演得太过了些,今夜的乐子当真不会小,走罢,进营再说。”

    弘晴的江湖经验虽不如李敏行,可观察力却是一点都不差,自不会看不出栢井寨的情形诡异之处,不过么,却也并不放在心上,神情淡然地点评了几句之后,便即大步行进了营门之中……

第547章 巍巍太行(三)

    弘晴等人方才一行进了仓促搭建起来的营门,猫在窗棂处窥视着弘晴等人的店小二立马有若灵猫般窜起了身来,猫腰从茶馆的后门钻了出去,疾步行到了离茶馆不过十数步的一栋农舍前,四下张望了一下,而后一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身形一闪,人已是如灵猫般地窜进了其中。

    农舍并未开窗,值此天将黑之际,哪怕点了盏油灯,依旧是黑沉得够呛,灯火处,三人围桌而坐,正中端坐着的是名五绺长须的道士,那面相赫然正是前些年几度从弘晴手下逃生的白莲教匪首陆鼎盛,左手边的则是名身材魁梧至极的和尚,竟是四爷府上供奉了因,至于右手边端坐着的壮实汉子,正是八爷手下第一高手郑明睿,三人虽皆围坐桌边,却并无交谈之意,尽皆端坐着不动,直到房门被推开,三人的目光这才齐刷刷地望向了窜将进来的那名店小二。

    “王二,那厮都说了些甚?”

    这一见窜将进来的是店小二,了因和尚与郑明睿的面色尽皆为之一缓,不过么,却都并未开口发问,倒是陆鼎盛最沉不住气,不等那名店小二站稳脚跟,便已是急吼吼地追问了起来。

    “回大当家的话,那厮跑了来,就要了几斤牛肉还有些小菜,至于其他的么,倒也没啥,就胡乱问了些话而已。”

    王二不以为意地应答了一番,显然对自个儿能轻易将弘晴糊弄了过去而自得不已。

    “混账,说清楚了,那厮到底都问了些甚,你又是怎么答的?”

    王二这么个含糊的说辞一出,脾气暴躁的了因和尚当即便怒了,一拍桌子,劈头盖脸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你……”

    王二并非了因和尚的手下,自然不肯平白被其骂了去,眼珠子一瞪,便要反骂上一番。

    “够了,王二,说罢,你与那厮都说了些甚。”

    这一见王二要耍泼,陆鼎盛自不敢坐视,忙不迭地一摆手,止住了王二的话头,语气颇有不善地下了令。

    “回大当家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王二可以不鸟了因和尚,可却不敢跟自个儿的大当家胡乱扯淡,这一听陆鼎盛如此问法,自是顾不得再跟了因和尚较劲,赶忙一躬身,将与弘晴交谈的情形细细地复述了出来。

    “二位怎么看此事?”

    事关重大,陆鼎盛虽是名义上的行动负责人,却又怎敢胡乱便下个决断的,这便眉头微皱地看了看了因与郑明睿,神情凝重地发问了一句道。

    “嗯……,了因大师,不知您可有甚看法么?”

    郑明睿的心中显然是有了决断,不过么,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将问题抛给了了因和尚。

    “阿弥陀佛,洒家只管杀人。”

    了因和尚翻了翻白眼,答非所问地宣了声佛号。

    “嘿,那就照原定计划办好了。”

    所谓的三家合作其实不过只是为了共同的目标而聚集在一起的临时同盟而已,彼此间本就都有着不小的隔阂与矛盾在,为了此番的行动计划之安排,三方早已不知争论了多少回了,真要临时更改的话,又谈何容易,这一点,郑明睿心中显然有数得很,这一见了因和尚摆出了这么一副准备讨价还价的姿态,郑明睿自不愿有所让步,皱着眉头想了想,心中已是认定弘晴那头应该是有所怀疑,却未见得能看破己方之安排,自是不想再因更易计划而多生枝节,这便阴冷地一笑,一挥手,就此下了个决断。

    “阿弥陀佛。”

    了因和尚对郑明睿的决断并未加以置评,仅仅只是宣了声佛号,没旁的,他此番所带来的“血滴子”虽说个个武艺高强,可人数却并不多,按预定之计划来办,“血滴子”只需要负责一面的攻坚,应付起来并不算难,了因和尚自是不愿作出甚更易的。

    “也好,那就这么定了。”

    陆鼎盛手下人最多,可论及战斗力,却是最差的一方,再者,郑明睿可是他实际上的上司,于情于理,陆鼎盛都不会当场对郑明睿的决断有所质疑,既然了因和尚没意见,他自是乐得附和上一把。

    “今夜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既已有了定论,那就各自准备好了!”

    三人各有所部,这会儿之所以凑在一起,仅仅只是为了搞清弘晴那头的反应罢了,而今,弘晴那头既然并无就此退兵之迹象,郑明睿也就懒得再多啰唣,狞笑着起了声,丢下句狠话之后,便即头也不回地出了房,剩下的了因和尚与陆鼎盛也没吭气,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跟着也起了身,无言地行出了农舍,各自回归本部不提。

    “敏行,去,将麻喇、张三魁都叫进来。”

    营地依旧不曾搭建好,可最先搭建的中军大帐却是早已准备就绪,进了营门之后,弘晴并未四下逡巡,施施然地便进了中军帐,缓步走到摆在正中的一张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而后面色平和地看了侍立在一旁的李敏行,声线微寒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一听弘晴如此吩咐,李敏行的眼神立马便是一凛,不过么,却并未有甚旁的表示,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大帐,不旋踵,又已是领着两名王府亲卫从外头行了进来。

    “属下麻喇(张三魁)叩见王爷!”

    麻、张二人都是旗人,前者是满正蓝旗人,后者是汉军旗人,都是在东征倭国之战后,因作战英勇而被弘晴调入了侍卫队伍之中,不过么,在人才济济的侍卫队中,也就只算是普通一卒罢了,有如眼下这般被弘晴单独宣召的时候极少,正因为此,二人行进大帐之际,自不免都有些诚惶诚恐,见礼虽是到位,可声线里却都不可避免地带了几丝的颤音。

    “嗯,知道本王叫尔等来何事么?”

    弘晴并未叫起,就这么任由二人跪在那儿,不言不动地打量了二人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沉声问了一句道。

    “属下等愚顿不明,还请王爷明示。”

    这一听弘晴此问蹊跷无比,麻、张二人不由地皆是一愣,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着张三魁出头应答了一番。

    “不明?呵呵,真的么?本王却是不信。”

    弘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二人片刻之后,嘴角边露出了丝戏谑的笑容,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王爷,您这是……”

    “王爷,属下……”

    ……

    这一见弘晴的笑容如此之阴森,麻、张二人当即便都有些慌了神,齐齐张口欲辩,却又不知该从何辩起。

    “都是各为其主,本王也不怪尔等,若是往日,念在彼此同生共死过一场的情分上,本王或可饶尔等一命,奈何而今大战将起,本王也只能无情了,留尔等一个全尸,自裁罢。”

    弘晴神情略有些寂寥地摇了摇头,不容分说地便判了二人的死刑。

    “王爷,属下冤枉,属下实不知王爷此言何意,属下冤枉啊!”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麻喇的面色瞬间便是一白,但却绝不肯就这么平白地去死,高声便喊起了冤来,倒是张三魁硬气,尽管魁梧的身子止不住地哆嗦着,可牙关却是咬得紧紧地,愣是一句求饶的话语全无。

    “冤枉?呵呵,到了如今这地步,尔还要虚言狡辩,也罢,你不自尽,本王就送你一程好了,敏行,送他们上路!”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寻常人都能如此,就更别说弘晴这等多智之辈,当初在去开封的路上险些被白莲教与内奸合谋算计了去,此番又怎可能不加以提防,再说了,他手中的“尖刀”可不是吃素的,早就查清了麻、张二人的底细——前者是八爷的人,后者则是“血滴子”,上回在双塔寺遇白莲教刺杀一事便是麻喇泄露了弘晴的行踪,至于张三魁的败露么,则是小串子胡同那头调查所得,个中颇多曲折,而今战事在即,还有着诸般部署要准备,弘晴自是懒得再跟这两名内奸多啰唣,一摆手,已是毫不容情地下了令。

    “要死一起死,啊……”

    眼瞅着自个儿已是没了活路,麻喇顿时便起了恶心,腰板一用力,便打算就此向弘晴扑将过去,这等想法无疑不错,可惜李敏行又怎可能给其留下反扑之机会,没等麻喇身形窜起,就见李敏行手腕一振,腰间悬着的长剑已如闪电般地刺了出去,只一点,便已刺穿了麻喇的咽喉,一声短促的惨呼之后,麻喇已是手捂着脖子软倒在了地上,翻滚了几下,便已就此没了气息。

    “唉……”

    这一见麻喇横死当场,张三魁也没了反抗的勇气,苦笑着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满是苦涩的长叹,而后双眼一闭,咬咬牙,抽出腰间的大刀,往脖子间一横,再一拉,魁梧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便往后一倒,手足抽搐了几下之后,也就此了了账……

第548章 巍巍太行(四)

    “将马车都赶过来。”

    处置了麻、张二人之后,弘晴并未在中军大帐中多呆,而是大步行出了大帐,仰头看了看已擦黑的天色,一挥手,沉声下了令,自有十数名戒备在四辆马车旁的王府侍卫们轰然应诺而动,将马车赶到了中军大帐前。

    “卸货!”

    马车一停稳,弘晴也没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一压手,神情肃然地吩咐了一句,旋即便见十数名王府侍卫齐齐动手,将紧闭的车厢门打开,从内里取出了一件件武器——第一辆马车上装载着的是十八挺机关枪,第二辆马车上则满是装填完毕的弹匣,而第三辆马车上载着的则是数十枚地雷,至于从第四辆马车中取出的则是一箱箱的长柄手榴弹。

    “嗡……”

    弘晴手下的侍卫大半都是从新军里调来的,都参加过东征之战,自是都清楚这么些武器的威力有多犀利,只是没人清楚弘晴此际将这么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搬将出来的用意何在,自不免都颇为的好奇,尽管不敢大声喧哗,可窃窃私议却是不免之事,人多嘴杂之下,营地里自不免便有些哄乱了起来。

    “王爷,这……”

    这一见四辆马车上装载的全都是武器,不说普通侍卫们惊诧不已,便是李敏行这个侍卫统领也看傻了眼,没旁的,从太原出发前,这四辆马车上装载的可是各色山西特产,还是李敏行亲自指挥装的车,这一路上行来也不过两日时间罢了,居然变戏法般地换了个内涵,当真令李敏行很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纳闷感,忍不住便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武器怎么来的?这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早在“汇存钱庄”掌柜萧陆丰前来“告密”之际,弘晴便已察觉到了风向不对,几经推算之下,弘晴已然猜透了萧陆丰的用心何在,一么,自然是讨好,以免弘晴对“汇存钱庄”下狠手,二来么,也是在故布疑阵,让世人都以为弘晴与白莲教已是不死不休,倘若弘晴后头再遇刺的话,那自然是白莲教的手笔,这么个小用心,在弘晴看来,实在是有着自作聪明之嫌疑。

    既然已知自个儿必然会遇刺,那弘晴又怎可能不早做准备,那些武器正是从工部秘密武库里调拨出来的存货,半个多月前便已由“尖刀”秘密运到了平定县,于昨夜玩了一手偷梁换柱的把戏,将四辆满载武器的马车换下了那四辆装满土特产之马车也不过就是眨眼间事耳,为保密故,弘晴连李敏行都不曾告知,为的便是用在今日一战中——四爷、八爷想干掉弘晴的同时,弘晴也在想着吃掉这两位爷暗底势力的主力,彼此算计之下,谁能笑到最后,那就得看谁的手段更狠了,为达成此目的,哪怕是以自身为饵,弘晴也在所不惜。

    “呵,将武器分发下去,各队把总即刻到中军帐议事,其余人等不许出营半步,也不得大声喧哗,违令者,杀无赦!”

    事情解释起来繁琐得很,弘晴自是懒得浪费口舌,面对着李敏行的疑问,弘晴也就只是淡然地一笑,并未给出个明确的解释,而是沉声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诸般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躬身应诺之下,大营里顿时便就此忙乱了起来……

    寅时正牌,月亮已然落山,而太阳又尚未升起,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辰,山谷里寂静无声,便是连不知疲倦的虫子也停止了鸣唱,唯有桃河水依旧在潺潺地流淌着,一派的死寂中,十数名黑衣蒙面人悄悄地从栢井寨里摸了出来,猫着腰,鬼鬼祟祟地贴近了弘晴所在的营地,飞快地分散成数股,隔着营垒外的栅栏往内里窥视着。

    依山坡而建的营地里,一派的死沉,原本燃在营垒正中的篝火已只剩下些灰烬,唯有点点的炭火还在明灭不定地闪耀着,两队巡哨在营地里来回地巡视着,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祥和与正常,从外围看去,实难找出有甚不对劲之处。

    “蛐蛐,蛐蛐蛐……”

    分散开来的一众黑衣蒙面人窥探了片刻之后,尽皆认定营中一切正常,各自吹响了代表着“安全”的哨音,蟋蟀的唱鸣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旋即便见栢井寨方向涌出了近千的黑影,沿着大路向军营摸了过去,待得到了近前,已是兵分三路,遥遥地将军营围在了当中。

    “吹号!”

    这一见己方已部署到位,而军营里却殊无反应,一身黑衣的陆鼎盛顿时便得意了起来,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压低声音地下了令。

    “呜,呜呜,呜呜呜……”

    陆鼎盛此令一下,跟随在其身旁的一名号手立马卖力地吹响了号角,发出了突击的号令。

    “冲进去,杀!”

    “给老子冲,杀啊!”

    “杀,一个不留!”

    ……

    号角声这么一起,左路了因和尚、右路郑明睿同时发出了攻击的命令,近千人齐声呐喊,飞快地冲到了军营的栅栏处,挥刀乱劈乱砍,瞬息间便已突破了栅栏的阻挡,有若潮水般地涌进了营地之中。

    “轰、轰、轰……”

    冲得快的,往往死得也快,这不,汹涌的人潮方才刚冲进营地,爆炸声顿时骤然大起了——地雷,营地里数十枚地雷几乎同时被人踏响,一团团的火光炸起处,无数的弹片四下横飞,瞬间便将从三个方向冲进了营地的乱匪炸得个鬼哭狼嚎不已。

    “开火!”

    没等众匪徒们回过神来,但听一声断喝暴响中,营地中央的几顶帐篷突然被人从内里掀开,一挺挺机枪狰狞毕露。

    “哒哒哒……”

    十八挺机枪每个方向各六挺,同时开火之下,弹链瞬间便织成了一张巨大的死亡火网,还没从突如其来的爆炸中醒过神来的众匪徒们立马又遭洗劫,只一瞬间,便有两百余乱窜的匪徒被打翻在地,再算上被地雷炸死炸伤的百余众,来袭之敌十停已折了三停,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不好,中计了,撤,快撤!”

    “撤回寨子,撤!”

    “该死,撤!”

    ……

    被营地里这么一阵打击下来,无论是陆鼎盛还是了因和尚与郑明睿全都乱了方寸,自不敢再挥军向前,尽皆狂呼乱吼地下了撤退令,试图先行撤回栢井寨再做打算。

    “出击,不要俘虏!”

    弘晴费了如此大的心思,要的便是全歼来敌,又岂肯让陆鼎盛等人就此逃脱了去,这一见来敌要逃,自是不肯罢休,一挥手,冷厉地下了令。

    “跟我来,杀贼!”

    弘晴此令一下,早已率部在半山坡处待命多时的李敏行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但见其一跃而起,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往山下一指,高呼着便率部冲下了山去。

    这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屠杀,一方是有备而发,另一方则是军心士气全无,两下里压根儿就没得打,李敏行所部只一个冲击下来,来敌便已是溃不成军,丢下一地的尸体,纷乱地逃进了栢井寨中,妄图依靠房屋的阻隔,与王府侍卫们死扛到底。

    死扛自然是扛不住的,倘若王府侍卫们用的只是刀剑之类的冷兵器的话,依靠房屋的阻隔,众匪徒们还真有可能依仗着高强的武艺垂死挣扎上一番,可惜一众王府侍卫们压根儿就没给众匪徒们这么个机会,没旁的,有手榴弹与左轮手枪这两样巷战的利器在,躲在房屋里不过是给王府侍卫们一个轻松灭敌的大好机会罢了。

    手榴弹这玩意儿若是在旷野里爆炸,威力虽也可观,可真要说有多巨大么,却也不见得,最多也不过就是能照顾到一丈左右的面积罢了,可用之于狭窄的室内,那杀伤力可就惊人了,一栋农舍只消五枚手榴弹招呼进去,基本就可完事了,躲在其中的乱匪就算没死,也一准伤重得失去了战斗力。

    栢井寨拢共也就不到五十栋的农舍而已,哪经得起王府侍卫们的狂轰乱炸,待得到了天亮时分,除了建在高坡上的一座青石砌成的大院子不曾被攻破之外,其余农舍尽皆成了废墟残骸,躲在其中的乱匪们不是被炸死,就是被王府侍卫们补刀致命,至于俘虏么,自然是一个皆无。

    “报,禀王爷,我部进展顺利,来犯之敌大部被歼,残敌聚在一坚固宅院中,我军仰攻恐有不利,李将军派属下前来请王爷明示行止。”

    夜战凶险,非不得已,弘晴自是不会亲身卷入其中,始终屹立在己方军营的高处,背手而立,一派轻松自如之状,哪怕是前方报马传回了进攻受阻的消息,也没见弘晴的脸色有甚更易。

    “嗯,看看去好了。”

    仗打到这么个份上,大局基本已定,尽管还有残敌在据险顽抗,可在弘晴看来,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罢了,又岂能蹦跶到哪去,自是不以为意,面色平静地吭了一声,脚步沉稳地便下了山,径直往栢井寨方向行了去……

第549章 巍巍太行(五)

    “末将叩见王爷!”

    一见到弘晴赶了来,李敏行顾不得训斥作战不利的把总们,疾步便抢到了弘晴跟前,打了个千,恭谨地见了礼。

    “免了,战况如何?”

    弘晴虚抬了下手,声线平和地叫了起。

    “回王爷的话,激战至今,我部共歼灭贼众六百三十余,另有残匪两百余众眼下龟缩在上方的大院中,末将派人冲了几次,都未能得手,末将无能,惭愧。”

    听得弘晴问起战事进展,李敏行的脸色不由地便是一红,面带愧色地应答道。

    “我部伤亡如何?”

    弘晴并未在意藏身于上方大院中的残敌,而是先问起了己方的伤亡。

    “王爷明鉴,我部战死二十八人,另有三十余伤者,大多是先前仰攻不利所致。”

    李敏行到底是江湖出身,论及武艺固然是天下顶尖的高手,可说到指挥作战么,水平也就只是一般般而已,打打混战还成,这等攻坚战就非其所能了,此际听得弘晴问起了伤亡情况,原本就红的脸色顿时更红了几分,低着头,不敢去看弘晴的脸,情绪略有些低落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

    弘晴没再多问,缓步走到了阵前,眉头微皱地看着高坡上的那栋大院落,脑筋急速地运转了起来。

    坡不算陡,也就三十度上下而已,可却带了个六十度的弯角,坡面上有着一百五十余阶的楼梯,皆以条石砌成,道路两边种满了竹子,密密麻麻地连成了一片,基本无穿行之可能,偏偏宅院前又有着十数丈的空地,就算是想要火攻,也没法伤及院墙,再者,宅院依山崖而建,山崖的另一面也是陡峭的悬崖,难以攀登而上,很显然,抄敌后路是断无可能之事,要想攻击宅院,只有正面强攻一途,偏偏正面道路又不甚宽,兵力难以展开,守敌只消布置上十数强弓,便足以封死正面道路,除非拿人命去堆,否则的话,难有接近宅院之可能,而这,显然不是个好办法,倒在坡道上的十数具王府侍卫之尸体已然证明了强攻的不可行。

    可惜没带火炮,若不然,这地形几炮就可打开局面,嗯?有了!

    仔细地查看了一阵地形,弘晴也不禁为之皱眉不已,倒不是这宅院真就坚不可破,实际上,若是有火炮在手,轰上一阵,也就可以完事了,偏生此番为了保密之故,弘晴也没法将火炮带上,这会儿面对着高坡上的顽抗之敌,心下里自不免有些烦得紧,正自焦躁间,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里闪现了出来,弘晴的嘴角边立马便露出了丝了然的微笑。

    “敏行,让人砍些竹子来,粗细都要,快去!”

    弘晴素来都是行动派,既是有了主张,自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挥手间便已是下了令。

    “喳!”

    一听弘晴此言,李敏行不由地便是一愣,实是搞不懂弘晴此举的用心何在,但却不敢多问,紧赶着应了一声,指挥着一众手下便忙乎了起来。

    “那帮混账东西在作甚?”

    王府侍卫们这么一张罗开来,正在宅院围墙上戒备着的众匪们顿时便全都看傻了眼,个中就属了因和尚性子最急,咋咋呼呼地便问出了声来。

    “不好说,估计是想开道罢。”

    郑明睿同样也懵懂着,给出的答案自然也就是胡乱之猜测罢了。

    “当不致于罢,如此密之竹林,要想开道,光凭这么点人,成得甚事,莫非是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等还须得提防那帮混球从背后摸上来,要不贫道这就带些人守在后头?”

    陆鼎盛心中显然另有所想,不过么,却并未说破,而是借着郑明睿的话头,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即自荐要去把守后路。

    “嗯,此事倒是不可不防,去三、五人便好,我等只消坚守到末时,两头关卡的援军必会赶到,到那时,那混小子定当吃不了兜着走。”

    昨夜一仗打得窝囊至极,以近千兵力偷袭,居然被三百余王府侍卫打得大败亏输不说,己方所有首脑人物还尽皆被包了饺子,这等惨痛一想起来,便令郑明睿牙根发痒不已的,不过么,他却并不担心任务无法完成,没旁的,只因他手中还有着两张大牌在手,自忖有着翻盘的绝对把握,倒是不介意在此处跟弘晴所部僵持下去的。

    “那好,前头守御就仰仗二位了,贫道这就领人去确保后路无虞罢。”

    听得郑明睿这般说法,陆鼎盛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陪着笑脸地敷衍了一句,而后,也没管郑明睿与了因和尚有甚表示,领着几名心腹手下便直奔后院而去。

    “好了,来几个人,搬一块石头试试射程。”

    弘晴所要的自然不是开道,此无他,开道虽说是拓宽攻击线的对策之一,可真要是这么做了去,等道开出来,所有侍卫们的体力怕也就该耗尽了,真到那时,别说攻击了,便是守御都难,万一要是被众匪们趁乱突围,那乐子岂不是大了去了?很显然,这等蠢事,弘晴是断然不会去做的,他要做的只是亲手搭建了个简易的投石机罢了,待得装配好之后,弘晴很是满意地拍了拍手,而后笑呵呵地招手叫过几名看稀奇的侍卫,兴冲冲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既已是下了令,众侍卫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轰然应了诺,一拥而上,嬉笑着便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呜……”

    弘晴所制作的投石机很简单,不过就是利用杠杆原理赶制出来的简陋装置罢了,操作起来自是毫无难度,几名王府侍卫摆弄了几下,便已是成功地将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射出了二十余丈远之距。

    “换一根长点的竹杠,再来一次!”

    第一次试射就成功,这个成绩自是算得不错,然则弘晴却显然并不满意,估算了下距离之后,再次下了令。

    “呜……”

    杠杆一长,射程自是要远了不少,同样大小的石块这回足足弹射出了三十余丈开外,美中不足的是杠杆长了,需要用的力便多,原本两人便足以操纵的杠杆须得增加到了三人。

    “好了,就按这个规格,再打造四架,敏行,派人去扛几箱手榴弹来,每四枚捆成一扎。”

    这一见射程已足,弘晴也就不再苛求了,满意地点了点头,高声下了将令。

    “喳!”

    一听弘晴这般吩咐,李敏行当即便反应了过来,敢情弘晴造出投石机的目的是用来投掷手榴弹,一想到集束手榴弹在匪徒麋集的院落里炸开花的情景,李敏行不由地便是一乐,笑呵呵地便应了诺,指挥着一众王府侍卫们便张罗开了。

    “架起来,给老子轰他娘的!”

    一众王府侍卫们的手脚都极为的麻利,半个时辰不到,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但见三十余名王府侍卫们抬着五架简易投石机行上了坡道,在弯角处将五架投石机依次排开,随着李敏行一声令下,众王府侍卫们齐齐发动,将拉了弦的集束手榴弹往上方的院落投了去。

    “轰、轰……”

    简易投石机毕竟是赶制出来的玩意儿,准头上自是没有保证,五束集束手榴弹只有三束投进了院落当中,另两束中一束投在了院落外的空地上,另一束则是不等落地便在空中炸开了花,尽管如此,给院落里的匪徒们造成的震撼却是骇人得紧。

    “不要乱,趴下,全都趴下,稳住了!”

    集束手榴弹这么一炸响,原本处在院落前院的众匪们顿时乱成了一团,尽管伤亡不是很大,也就只有十数名倒霉蛋被横飞的弹片射倒在地罢了,可造成的声势却令众匪们心胆俱丧,满院落里尽是四下乱窜的匪徒们,这等情形一出,郑明睿顿时便急红了眼,狂呼乱吼地试图稳住己方之阵脚。

    “不要停,继续投,轰死那帮狗娘养的!”

    耳听着上方院落里传来的鬼哭狼嚎之声,李敏行的心里头顿时滚过了一阵的解气,自不会放过这等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手一挥,高声断喝地便下了令。

    投掷,再投掷,一众王府侍卫们撒着欢地忙乎着,不断地将一束束集束手榴弹砸进了院落中,压根儿就无须顾忌众匪徒们的反击,没旁的,三十来丈的距离早已超出了弓箭的射程之外,众匪徒们除非冒死出击,否则的话,对王府侍卫们来说,实在是一点威胁都没有。

    “跟我来,杀出去!”

    随着王府侍卫们的持续轰炸,院落里的乱匪死伤渐重不说,军心士气也已是半点全无,一见及此,郑明睿的心已是凉了半截,自知再不作出反击,己方已是断然无法守住院落了的,气急之下,也就顾不得许多了,跃将起来,挥舞着大刀,运足了中气地狂吼了一嗓子。

    “杀啊,跟他们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杀啊!”

    “冲,冲出去!”

    ……

    众乱匪们都是刀头舔血之辈,勇悍之气倒是不缺,这一听郑明睿下了令,自也就全都疯狂了起来,七手八脚地卸下了院落大门上的门栓,大呼小叫地便冲出了院落,顺着梯道便向王府侍卫们所在的投石机阵地狂冲了过去……

第550章 落空的圈套(一)

    “机枪手,给我打!”

    眼瞅着院落里的匪徒们终于顶不住要突围了,李敏行不单不惊,反倒是大喜过望,狞笑了一下,中气十足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哒哒哒……”

    李敏行此令一下,早已架设在投石机阵地前方的两挺机枪立马便轰鸣了起来,密集的弹雨有若死神的镰刀般横扫了过去,瞬间便将沿着梯道冲将下来的匪徒们扫倒了一大片,余者顿时胆寒,有的想回身逃跑,有的还想向下狂冲,两下里撞在一起,顿时便令原本就混乱的人潮瞬间便被挤得动弹不得,原本易守难攻的狭窄坡道此际就成了众匪们进退无路的死地。

    “散进竹林,撤,快撤!”

    这一见己方的冲锋不单没能威胁到王府侍卫们,反倒成了王府侍卫们射击的活靶子,郑明睿急得眼珠子都红了起来,只可惜这会儿他纵使再急也无济于事,眼瞅着事不可为,郑明睿可就顾不得甚使命了,嘶吼了一嗓子,脚下一用力,人已是一跃而起,有若大鸟般窜上了下方的竹梢,几个起落间,便已逃出了老远。

    “嗖嗖……”

    郑明睿这么一逃,乱匪中有轻功在身者自是都不甘落后,连同了因和尚在内,接连有十数道身影窜将起来,若乱鸟投林般地全都飞进了竹林中,只是身手差异颇大,有的飞快地逃了个没影,有的却是重重地砸在了竹林中,摔得个半死不活,当然了,相比于被机枪扫射的同僚们来说,这都算是幸运了的,至于那些挤在一起的乱匪们,只有被机枪扫成筛子之下场,没旁的,这当口上,就算王府侍卫们有心放过,也没得奈何,概因机枪一开火,不到弹鼓里的子弹耗尽,压根儿就无法停将下来。

    “哪里走,跟我来,追!”

    这一见乱匪中的高手纷纷跃起,李敏行自不肯放过,大吼了一声,身形如闪电般地窜将起来,人在空中,手只一抄,腰间悬着的长剑已是出了鞘,人随剑走,势若奔雷般地便向在竹梢间腾跃的逃匪们追杀了过去,与此同时,王府侍卫中的十数名高手也纷纷发动,尽皆如大鸟般腾空而起,向竹梢上跃了去。

    “出击,不要俘虏!”

    弘晴并未去追杀郑明睿等人,就这么神情平静地站在山坡下,直到机枪的轰鸣声消停之后,这才一挥手,下达了格杀令——并非弘晴残忍好杀,而是事涉天家之争,一旦事情泄露出去,天下必谣言四起,朝廷的脸面可就难保了,为此,哪怕是杀孽再重,弘晴也在所不惜。

    战事不可谓惨烈,杀声四起中,人头滚滚落地,可却是一边倒的大屠杀,没旁的,躲在院落里的残匪原本就只有两百出头,被王府侍卫们一通手榴弹乱轰之下,就已经折损了三十余人,再被机枪一扫,又死伤了百余,剩下的大多是惊弓之鸟,加之其中的高手早已逃窜而去,剩下的残兵败将又怎可能会是王府侍卫们的对手,两下里一交战,残匪们便溃乱不堪,跪地求饶的不在少数,可惜任凭他们如何哀求,一众王府侍卫们也不会有甚怜悯之心,刀劈枪击不停,瞬息间便已杀上了山道,如潮水般涌进了坡上的宅院之中。

    “呯、呯。”

    就在王府侍卫们呼啸着杀进了宅院之际,村东方向突然想起了两声枪响,声音传来,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眼中一道精芒一闪而过,不过么,却并无甚表示,依旧静静地屹立在山坡之下。

    “报,禀王爷,井陉关守将阿里衮率一千军卒已到道口,张尚明把总正与其交涉,请王爷明示。”

    弘晴并未等上多久,就见一名王府侍卫急冲而来,连大气都顾不得喘上一下,便即一个标准的打千,紧赶着将村东道口处所发生的事情禀报了出来。

    “走,看看去。”

    此际,王府侍卫的大部都已投入了战斗中,弘晴身边只剩下书童观雨以及两名随行侍卫,不过么,弘晴却并不在意,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抬脚便向村东头的路口处赶了去。

    栢井寨所在的地儿虽算得上开阔平缓,可其两侧村口处的道路却与陉内各处并无太大的不同,都是一面山崖一面河水,宽不过丈许罢了,此际,十数名王府侍卫正把守在道口处,四挺机枪毫不客气地瞄着数十步开外的一支兵力过千的军队,双方兵力相差虽巨,可众王府侍卫们之气势却并不见低,死死地挡住了这支军队的开进。

    “混账行子,赶紧让开道路,耽误了本将剿匪重任,小心你的狗头!”

    被堵住的军伍前方,一名身着副将服饰的络腮胡壮汉正铁青着脸,叉指着站在其对面的王府侍卫队把总张尚明,气急败坏地骂个不停,这人正是井陉关守将阿里衮,只是骂归骂,他却是不敢挥军向前冲,此无他,先前张尚明可是开枪警告过了,真要是再往前冲,趴在地上准备射击的那四挺机枪可不是吃素的,尽管阿里衮不曾亲眼见识过机枪的威力,可私下里却是没少听说过这等武器的凶戾,自是不愿亲身去体会一下这等利器是否真如传闻一般犀利,也就只能是打打嘴炮而已,只可惜不管他怎么骂,那一头的张尚明都没有丝毫让道的意思,就这么不言不动地率部堵住了进入栢井寨的道路。

    “奶奶个毬,爷还就不信尔等真敢动手了,来啦,给老子上一哨人,将那帮混球架开!”

    阿里衮骂了半天,见对面毫无反应,顿时羞恼了起来,再一听栢井寨里杀声渐消,不由地便急了,这便不管不顾地嘶吼了一嗓子,打算冒险动粗了。

    “喳!”

    阿里衮这么一下令,其手下诸军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自有一名把总高声应了诺,挥兵便要向前冲去。

    “准备射击!”

    眼瞅着对面有兵冲来,张尚明额头上的冷汗顿时便淌了下来,倒不是怕会打输这一仗,实际上,别说就阿里衮手下这么一千人马,就算再多上几倍,也不够四挺机枪杀的,问题是真要开了火,事情可就有些不好收拾了,张尚明自不免为之担心不已的,只是职责在身,他却是不敢放任阿里衮所部冲进栢井寨中,也就只能是咬紧牙关,嘶吼着下了令。

    “不要怕,我等乃是行公务,他们不敢放肆,给我上!”

    一听张尚明吼出了命令,已然出动的井陉关守军们自不免都踌躇地停了下来,没旁的,这几年来火器虽不曾普及到各军,可但凡是当兵的,又有谁会不知机枪这等利器的存在,自不敢拿自家的小命去验证一下个中之威力,负责指挥的把总见状,当即便气恼地吼叫了起来。

    “放肆,有敢再上前一步者,杀无赦!”

    眼瞅着井陉关守军们又开始向前逼近,张尚明当真是急了,手都已是高高地举了起来,可射击的命令却是迟迟不敢出口,正自踌躇不已间,却听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断喝,神情一凛之下,赶忙回首看了过去,入眼便见弘晴已领着数人赶到了阵后。

    “王爷,末将……”

    这一见是弘晴赶到了,张尚明悬着的心顿时便是一松,紧赶着一躬身,便要解释上一番。

    “嗯!”

    弘晴一摆手,止住了张尚明的话头,缓步走到了阵前,面色阴沉地扫视了一下踌躇不前的井陉关守军,寒着声开口道:“本王弘晴,奉旨办差,尔等还不跪下!”

    “王、王爷,末将,呵呵,末将听闻王爷受歹徒袭击,特率部前来援助。”

    弘晴一亮明了钦差王爷的身份,再加上身上的王服耀眼得很,一众井陉关守军们自是不敢违抗其之命令,乱纷纷地全都跪倒在了地上,一见及此,阿里衮顿时便慌了神,满头大汗地凑到了近前,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番。

    阿里衮这话纯属谎言无疑,没旁的,从井陉关到此地足足四十余里的山路,道路艰险,压根儿就无法在一日内抵达,很显然,在弘晴看来,阿里衮所部是早就出发了的,十有**是昨夜便暗藏在了十八里外的王家寨子,这会儿率部赶来,也不是为了其所自称的援助,而是来清剿弘晴所部的漏网之鱼的,只不过事情的进展显然不似阿里衮原先预计的那般,弘晴所部不单没被打散,反倒是几乎全歼了三方匪众的联手,这才导致了阿里衮所部的进退失据。

    “阿将军有心了,本王先行谢过,今,眼下战事已近了尾声,为防止白莲教匪徒趁乱逃脱,就请阿将军率部后退一里,就地布防可好?”

    尽管明知道阿里衮所言不实,不过么,弘晴却是没打算揭破,而是温和地谢了其之好意,而后又以商榷的口吻下了道命令。

    “这……”

    一听弘晴如此下令,阿里衮当即便愣住了,不为别的,只因其此番前来可是受了八爷的密令,务必要取了弘晴之性命的,若是就此退了兵,显然无法向八爷交待,可待要不退,却又担心弘晴当场拿自己开刀,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第551章 落空的圈套(二)

    “怎么?尔欲抗命不成?”

    眼瞅着阿里衮犹豫了半晌,也没支吾出个所以然来,好晴的脸色立马便沉了下来,极其不耐地便冷哼了一声。

    “啊,末将不敢,末将不敢,呵呵,只是末将率部前来,不无辛劳,若是不见个真章,就怕下头这帮丘八会胡思乱想,还请王爷行个方便,让末将所部也开开荤,沾沾王爷的光,若能得允,实是末将三生之幸也。”

    这一见弘晴面色不好相看,阿里衮自不免有些个慌了神,却又不肯就此退军,但见其眼珠子狂乱地转了几下,已是满脸谄笑地提议了一句道。

    “不必了,此处战事本王自会处置,尔等只消封锁住陉内道路,便算是大功一桩,本王自会上本为尔等请功,现在给尔十息的时间,即刻退兵,若不然便以抗命不遵论处!”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看不出阿里衮死皮赖脸地要进栢井寨的用心何在,左右不过是打算趁乱发动突袭罢了——在这狭窄的村口道路上,阿里衮所部尽管人多势众,可惜没有展开兵力的余地,真要发动冲锋,只能是平白送命,可一旦进了村,那场面可就不是弘晴所部能控制得了的了,这等用心无疑是险恶到了极点,弘晴心中自不免为之震怒不已,不过么,却并不打算说破,而是板着脸,一摆手,不由分说地拒绝了阿里衮的“好意”。

    “啊,这,这……”

    阿里衮自以为自个儿都已是腆下了老脸了,总该是能感动一下弘晴了罢,却没想到弘晴居然如此强硬地便下了令,又气又急之下,顿时便傻愣在了当场。

    “十,九,八,七……”

    弘晴哪管阿里衮心中究竟作何感想,一伸手,脸色肃然地屈指便计时了起来,随着数字的渐少,弘晴身上的杀气便愈发浓郁,到了末了,竟有若实质一般,直压迫得阿里衮几欲窒息。

    “撤,快撤!”

    这一感受到弘晴身上的杀气大起,阿里衮当即便彻底慌了神,哪还顾得上自家主子的密令,先保住自家小命才是真的,不等弘晴数完数,就见阿里衮已是有若被火烧了屁股一般扭头便向自家阵营冲了去,一边冲,一边还慌乱地嘶吼着。

    废物终归是废物,再怎么扶持也是枉然!

    阿里衮这个主将在弘晴的压迫下,都已是吃不住劲了,下头那些军卒又怎敢再强抗,也就只能是灰溜溜地全都转身向来路狂撤了去,不多会,便已是去得远了,一见及此,弘晴的嘴角边不由地便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不过么,也没多说些甚子,仅仅只是叮嘱了张尚明几句,便又领着观雨等人向村西道口处赶了去,此无他,那边才是弘晴的重点关注之所在,只因那头有着只猛虎——年羹尧!

    论及官衔,阿里衮乃是副将,比年羹尧要高了一级,论兵力,阿里衮手下有两营的兵力,而年羹尧只有一营,可在弘晴看来,阿里衮所部的威胁却远不及年羹尧来得大,哪怕在那个方向上弘晴已布置了八挺机枪,可以说已是彻底封死了从西边进入栢井寨的路口,可弘晴却还是不敢大意了去,没旁的,只因年羹尧可不是阿里衮那等酒囊饭袋,而是凶狠无比的猛虎,面对此獠,就算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末将叩见王爷!”

    弘晴方一到西边的村口处,负责把守要隘的一名把总赶忙便迎了上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免了,双峰,情形如何?”

    弘晴并无甚废话,叫了起之后,便即直奔了主题。

    “回王爷的话,末将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这名把总姓萧,单名宏,字双峰,汉军旗人,原本是闲散的旗丁,三年前新军成立之后,他乃是最早报名应征者,然,因出身的缘故,在新军中仅仅只是一个小兵而已,在东征倭国之役时,归入了弘晴麾下,很是立了不小的战功,得弘晴看中,这才被调入了诚亲王府中任事,又被提拔为把总,此番更是得弘晴重用,率三十名侍卫封锁村西道路,尽管不明白弘晴为何会对兵力较少的年羹尧所部如此之重视,可在执行命令上却是一丝不苟,不单谨慎安排好了两处机枪阵地,更是时不时地派出游哨向前路侦查,自忖已是将侦查工作做到了极致,正因为此,回答起弘晴的问题来,自也就显得信心十足得很。

    “没来么?”

    弘晴肯重用萧宏,自是对其的能力有着相当的信心,当然不会怀疑其所言有甚虚假之处,只是心下里却又不免有些犯猜疑——弘晴可以放过无甚能耐的阿里衮,可却绝不想轻纵了年羹尧,之所以在村西口处布置了如此多的机枪,可不是摆着好看的,而是准备等年羹尧一率部闯阵,便彻底灭了其,哪怕是将其所部的五百军卒尽皆射杀当场也在所不惜,而今,网都已是张好了,偏偏年羹尧这条大鱼却迟迟不曾出现,还真令弘晴心中很有种一拳打到了空处的郁闷感。

    “王爷明鉴,末将已将游骑前移至三里外,依旧不曾有所发现。”

    弘晴仅仅只是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可听在了萧宏的耳中,却显然有着不同的感受,误以为弘晴这是对自个儿的表现有所不满,这便赶忙诚惶诚恐地解释了一番。

    游哨前移?得,没戏了!

    萧宏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之下,当即便令弘晴心头发沉不已,不为别的,只因萧宏这等谨慎的哨探行为在平日里固然无甚大碍,可落在了年羹尧那等人物眼中,却不啻于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但消发现了王府侍卫的游哨,年羹尧十有**便能揣测得出事态之严峻,其自投罗网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了的。

    “收回游哨,严加戒备即可。”

    尽管心里头对萧宏这等画蛇添足的举措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么,弘晴却并未苛责于其,仅仅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便即领着观雨等人缓步向厮杀声已渐消停的战场方向行了去,脚步看似沉稳依旧,实则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微微的失落。

    “全军止步!”

    实际上,弘晴还真就没料错,原本率部正急赶向栢井寨的年羹尧一发现了萧宏放出的游哨,当即便勒住了胯下的战马,扬手高呼了一嗓子,止住了正撒腿狂奔中的一众手下。

    “年将军,您这是……”

    年羹尧是昨日午时便已率部离开了娘子关,是时,打着的旗号是剿匪,借口么,也就是自称得到线报,有白莲教匪众准备对弘晴一行不利,一众守关将士自是不疑有它,整装便随年羹尧离开了关城,昨儿个可是在野地里宿营了一番,今儿个天不亮便已开始了急行军,一路狂奔不已,始终就不曾停下歇口气的,这会儿都已能遥遥望见前面一名身着王府侍卫服饰的游哨了,年羹尧却冷不丁地叫了停,当真令一众将领们全都有些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彼此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便有一名老资格的游击将军策马凑了上去,狐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撤,回娘子关!”

    年羹尧压根儿就没理会那名游击将军的探问,脸色阴晴不定地望着策马向栢井寨疾驰而去的那名王府侍卫之背影,眼中精芒闪烁不已,良久之后,这才一咬牙,挥手断喝了一嗓子。

    “啊,这……”

    “将军……”

    “搞个甚来着?”

    ……

    年羹尧这么道突兀的命令一出,全军顿时全都轰然了起来,没旁的,这都赶了一天的路了,连个盗匪的影子都不曾见到,已是令众将士们心里头颇为的不满,这倒也就罢了,没能剿到匪,还可以说是运气不好,可先前都已望见了前方正疾驰而去的王府侍卫,显然离弘晴所部已是不远了的,再怎么着,己部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罢,好歹也得在弘晴这位当红王爷面前露个脸,就算没捞到功劳,得份苦劳也是好的,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打道回了府,那岂不是白忙乎了一场,众将士们大有不甘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都给老子闭嘴,有敢抗令者,杀无赦!”

    众将士们的心理,年羹尧自不会不清楚,不过么,他却不准备多作解释,当然了,他也不屑去解释,一抖手,抽出了腰间的大刀,狠戾地环视了一下嚷嚷不已的众将士,而后运足了中气地喝令了一嗓子。

    “喳!”

    年羹尧到任虽尚不足一个月,可治军极严,手腕狠辣,但凡敢有顶撞者,无有不被严刑的,众人心中不满归不满,却也没谁敢再多啰唣的,也就只能是不甘地齐齐应了诺,垂头丧气地掉头沿来路又疾驰而去了。

    “嗯……”

    尽管手下众将士都已是依令行事了,可年羹尧的脸上却并无一丝的喜色,反倒有着股难言的寂寥之意味,然则也没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长长地出了口大气,便即一拨马首,策马跟在了众军之后,一路无言地向娘子关方向而去了……

第552章 余震连连(一)

    栢井寨一战惨烈而又血腥,来犯的三方联军九百八十余众几乎全军覆没,而王府侍卫一方也付出了八十余的伤亡,这显然是一场大捷,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让郑明睿、了因和尚以及陆鼎盛三名首脑人物逃出了生天,其中前两者是靠着过人的武功强行突出了重围,至于陆鼎盛么,则是早在王府侍卫们对高坡上的宅院发起总攻之前,便已撕衣结绳,从险峻的后崖处逃之夭夭了。

    战果无疑是辉煌的,只是弘晴却并不是很满意,倒不是因着郑明睿等人的脱逃——经此一战,四爷、八爷手底下的暗底势力尽管不致于被彻底摧毁,可主力精锐却已是基本丧失殆尽,要想再培养起来,那可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得到了的,至少在十年之内,二者是断然不可能恢复旧貌的,而这,对于弘晴来说,便已是足够了的,实际上,真正令弘晴感到遗憾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未能趁机将年羹尧这个四爷的心腹大将除掉,当然了,从总体来说,此战已是基本达成了预定之目标,些许的遗憾虽有,却也是瑕不掩瑜了的。

    战事虽毕,却并不意味着事情便已了结,恰恰相反,麻烦事儿怕是将接踵而来,道理很简单,四爷、八爷都不是啥忍气吞声的好鸟,又岂肯平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折腾出点事端来,那才是怪事了的,这一条,弘晴心中自是有数得很,自不敢大意了去,战事一毕,匆匆打扫完战场,便即率部兼程向京师赶了去,不仅如此,还先行发出了一份奏折,与此同时,也没忘了给三爷去上封信,将事情的经过选择性地描述了一番,但凡牵涉到“尖刀”的事儿,全都用春秋笔法一笔带过,至于战事本身么,倒是没啥隐瞒之处,当然了,弘晴并没指望三爷能有甚力挽狂澜之能耐,之所以急着去信,也就只是让三爷有个提前的准备罢了,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很清楚己方一行怕是无法抢在郑明睿等人之前赶到京师。

    “什么?你说什么?如此多人马就这么没了?这怎么可能!”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他还在路上急赶之际,郑明睿已是奔回了京师,顾不得天色已晚,急冲到了八爷府上,将战败的消息禀报了上去,只不过没等其将话说完,八爷已是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一把揪住郑明睿的胸襟,火冒三丈地便高声呵斥了起来。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属下并无虚言,确是败了,若非属下见机得快,怕也难逃此劫,非是属下等不力战,实是那厮奸诈无比,竟动用了大批的火器,暗设埋伏,属下等无备之下,这才……”

    这一见八爷暴怒如此,郑明睿原本就慌的心自不免更慌了几分,身子哆嗦得厉害,可却不敢有甚隐瞒之处,忙絮絮叨叨地将昨夜一战的事儿详详细细地禀报了出来。

    “废物,废物,本王要尔来何用!”

    八爷平日里素来以温和面目示人,可这会儿却是气冲斗牛,面色狰狞无比地骂个不休,那模样跟泼妇耍横当真有得一比了,这也不奇怪,此番出击的主力可全都是他八爷的人,还都是精锐,为了拉拢起这么支队伍,八爷前前后后的投入当真不知几何,就这么一战便全都玩完了去,这叫八爷又怎能不心疼的。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面对着八爷的怒火,郑明睿也就只剩下磕头告饶的份了,不是他不想为自个儿辩解上一番,而是实在没脸去辩解,近千豪强夜袭三百之众,不单没能得手,反倒己方落得个全军尽殁之下场,身为领军者,郑明睿又有甚脸面去辩解的。

    “罢了,尔且先去休息,本王自会有安排,去罢。”

    八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哪怕是气怒攻心之际,也就只是发泄了一番便即平静了下来,也懒得再追问战事之详情,而是疲惫地挥了下手,兴意阑珊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郑明睿原本已做好了被八爷严惩之准备,却没想到八爷居然如此轻易地便放了自己一马,心神当即便是一松,哪敢再多啰唣,忙不迭地磕了个头,就此退出了书房,却是不曾发现八爷注视其背影的眼神里有着道杀机一闪而过。

    “先生,您看可须得……”

    八爷的宽仁与平静不过是假象而已,实际上,在这等可能危及到自家小命的关头上,八爷又怎可能有甚宽仁可言的,这不,郑明睿方才刚离去,八爷眼中的杀机已是陡然迸发了出来,不过么,倒是没急着下个决断,而是面色凝重地望向了端坐在一旁的陆纯彦,慎重地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不必了。”

    尽管八爷问得极为的含糊,可陆纯彦却是一听便知八爷要问的是甚,左右不过就是行杀人灭口之事罢了,实无甚稀奇可言,只不过陆纯彦对此显然有着不同的看法。

    “嗯?”

    八爷心中其实早下了决断,先前的发问不过只是种对陆纯彦的尊重罢了,可却没想到陆纯彦居然会有不同之意见,不免为之一愣,虽不曾追问根底,可望向陆纯彦的眼神里却已满是探询之意味。

    “王爷明鉴,此不过无用功耳,倘若那小儿执意要将事闹大,纵使再如何掩盖,怕也无济于事罢,又何须多此一举哉,且,在陆某看来,那厮却是断然不会行此的,理由么,嘿,不外乎是顾忌天家脸面罢了,真要将事情闹腾得满天下皆知,也未见得一准能奈王爷与四爷何,倒会令陛下生出厌恶之心,故,若是陆某料得不差的话,此一战必无一活口!”

    陆纯彦神情淡然地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便点破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不过么,却并未将话说完全——老爷子膝下可不止三、四、八几位阿哥,而是还有着二十几位儿子,真要是事情闹得个不可收拾的话,老爷子一怒之下,将这几位全都废黜了也不见得是啥了不得之事,大不了从其它阿哥里再选取贤良来当接班人也就是了。

    “这个杀胚!罢了,依先生看,此事当如何个了局方好?”

    郑明睿逃得快,自是不清楚战场最后之情形,先前禀报之际,自也就不曾提及此战是否有被俘者,正因为此,八爷才会担心弘晴会利用俘虏大做文章,可此际一听陆纯彦这般分析,暗自松了口气之余,也不禁为弘晴的狠戾而心惊肉跳不已。

    “得了便宜,又想卖乖,天下哪有这等美事,某有三策,定可教那厮安生不得!”

    此番袭杀弘晴的谋划乃是陆纯彦一力促成的,结果却是落得个全军尽没之下场,纵使八爷不责怪,陆纯彦心中也实在是难以自释,自是不肯让弘晴平白算计了去,这便牙关紧咬地放出了句狠话。

    “哦?还请先生赐教!”

    八爷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这一听陆纯彦有对付弘晴的办法,自是来了精神,紧赶着朝陆纯彦便是一躬,兴致高涨地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那厮之所以不深究此战之根底,非是真有仁慈之心,只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依陆某看来,其一准将所有罪过全都推到白莲教的身上,此一条倒是无虞,只是这么一来,一个明显的破绽便已是毕露无疑——那批火器从何而来?此即是可做文章处。”

    陆纯彦并未急着说破三策为何,而是先行为八爷剖析了下局势,明确指出了可资利用之处。

    “先生之意是……”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八爷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隐隐然已是想到了些关键之处,只是并不敢太过肯定,这便试探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嘿,私调军械乃是死罪,纵使其身为主管,怕也不能胡乱行事罢,光此一条,便可参其一本,就算其能侥幸得脱,总揽军械制造之权必也难保,此为其一;其次,此番一战后,火器之威名当更盛矣,若是十四爷处再次上本行推广事宜,圣上怕是也不好再拦阻了的,若如此,三爷一方独大之局面必将动摇,至于其三么,王爷不妨与四爷做个交易,将中央银行拿下,让弘历再回工部,专管军械制造,以行制衡之道,想来圣上当无不准之理,有此三策在,当可令那厮自食苦果!”

    陆纯彦没再多卖关子,但见自信地一笑,已是将三策之根底一一详述了出来。

    “嗯,有此三策,自不愁大事不成,只是老四那头……”

    八爷皱着眉头想了想,心下里已是认定了三策的可行性,只是对于四爷会不会全力配合却是不敢做个断言,没旁的,此番夜袭可是他八爷提议的,结果么,弄得四爷也跟着损失惨重了去,这回再要与四爷打商量,八1爷的底气自是不免有些个不足了的。

    “王爷只管放心,四爷乃精明之辈,他会知道该如何抉择的。”

    陆纯彦自是清楚八爷的担心之所在,不过么,却是半点都不以为意,言语肯定地便给出了答案。

    “那好,就这么定了!”

    陆纯彦都已将话说得如此之明了,八爷自是再无甚疑虑,一咬牙,就此下了最后的决断……

第553章 余震连连(二)

    中秋将至,天却并不见凉,反倒是更燥热了几分,尤其是这等午间时分,哪怕是仅着一件单衣,也能热出一身的大汗来,然则邬思道却显然并不甚在意这等难耐的燥热,端坐在几子前,持笔速书着,挥洒自如间,一副狂草已是跃然纸上,笔势相连而圆转,字形狂放多变,颇得草圣张旭之神韵,一见这等神作,边上侍候着的几名书童全都情不自禁地叫好不迭,可邬思道却并无甚得意之神色,仅仅只是淡然地笑着,一派的风轻云淡之从容气度。

    “王爷回来了。”

    邬思道的好心情并没能保持多久,但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中,一脸晦气的四爷已是拖着脚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理都没理那几名书童的见礼,勾着头行到了正中的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重重地跌坐了下来,一见及此,邬思道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不过么,倒也没急着出言追问根由,而是心平气和地打了个招呼。

    “嗯……”

    四爷的心情显然是差到了极点,哪怕是邬思道的招呼,四爷也不想多言,仅仅只是长长地出了口大气。

    “王爷,可是井陉之事出了甚岔子了么?”

    邬思道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尽管四爷仅仅只是一声叹息而已,他便已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可能出在何处,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自不敢大意了去,这便赶忙探问了一句道,

    “唉……,败了,了因无能,误我大事!”

    四爷之所以在午时赶回府上,自是准备跟邬思道好生议个对策出来,此际见邬思道已然猜到了根底,四爷自不会有甚隐瞒了,但见其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长叹地感慨了起来。

    “败了?如何个败法?”

    尽管先前已然猜到了结果,可真听得四爷亲口证实,邬思道的心还是不免为之一抽,只是事关重大,邬思道也顾不得四爷作何感想,紧赶着便刨根问底地往下追问道。

    “本王也不知详情,只是从那混账小子的奏报里得知了些消息,据其所述,井陉一战共歼白莲教匪徒九百八十九人,无一活口,本王还不知了因那秃驴到底是生是死,唉……”

    一说起井陉之战,四爷的脸色便愈发难看了起来,没旁的,概因此事真要是闹腾大发了去,实难保老爷子会不会震怒地痛下杀手,再说了,就算老爷子不死究此事,光是“血滴子”精锐尽丧的损失便不是四爷所能承受得起的,要知道四爷可不似八爷那般阔绰,为了组建“血滴子”这支死士势力,四爷可是省吃俭用地投入了血本,而今精英一朝丧尽,叫四爷又如何能不伤心万分的。

    “竟会如此?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罢。”

    井陉夜袭的计划虽不是邬思道拟定的,可整体作战计划他却是知晓的,在其看来,如此之详尽的计划虽不能说完美无缺,可大体上来说,却是几尽完善的,不说三方联军之兵力已是弘晴一方的三倍有余,也不说三方联军里高手如云,就说两路守关军的兵力便足以灭掉弘晴所部,这等优势不可谓不大,可结果居然是弘晴赢了,还是全胜之姿,这令邬思道自不免有些个难以置信。

    “唉,据闻那厮在队伍里暗藏了大量的火器,又暗中设伏,故此……”

    四爷也不敢相信己方有着如此大的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还会落得个惨败之结局,解释了一句之后,便即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火器?唔……”

    一听四爷提到了火器,邬思道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心下里已是有了些计较,只是尚未谋算万全,却是并未急着道破,而是眉头微皱地思索了起来。

    “禀王爷,八爷派人送来了封信,请王爷过目。”

    就在邬思道沉吟不定之际,却见王府总管急匆匆地从屏风处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四爷所坐的文案前,一躬身,将手中捧着的一封信函递到了四爷的面前。

    “嗯。”

    这一听又是八爷来信,四爷忍不住便是一阵火大,没旁的,上回就是八爷来的信,否则的话,四爷还真就没动手的想头,而今八爷有来了这么一手,四爷怨气勃发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不过么,倒是没当场发作出来,而是冷着脸地吭了一声,不耐地抓过了信函,用力撕开了封口,从内里取出了张写满了字的纸张,飞快地扫了一眼,脸色顿时便精彩了起来,呆愣了良久之后,也没多言,而是转手将信纸递给了邬思道。

    “这文章倒是可以做,却未见得能成事,弘晴小儿既是敢如此恣意行事,想必是有了应对之法,要动其根本恐难,然,分其权柄倒是有几分希望。”

    八爷的来信大多是寒暄的废话,啰啰嗦嗦地扯了一大通,说的都是家长里短罢了,唯有最后方才提了几句火器的事儿,也就只说火器犀利无比,从井陉大捷便可见一斑,又说这等利器若不善加管制,恐遗祸无穷云云,至于如何管制么,却是语焉不详,从字面上看过去,此信也不过就是寻常问候私信而已,可内里之意味却又哪能瞒得过邬思道这等有心人,只略一推算,便已明了了八爷的算计之所在,不过么,邬思道倒是没反对去尝试上一下的。

    “嗯,依先生看来,若是让历儿去管,皇阿玛可会允了?”

    工部的火器之威着实是令人垂涎不已的,四爷自也不例外,此际听得邬思道这般说法,还真就起了将这等权柄掌控手中之心思,这便沉吟着发问了一句道。

    “五五开罢。”

    邬思道想了想之后,这才给出了个不甚确定的答案。

    “五成么?那倒不妨试上一试,只是老八那厮……”

    五成的希望已经不算低了,别说五成了,哪怕是只有一线的希望,四爷也想去争取上一番,不为别的,只因火器的犀利实在是太诱人了些,谁能掌控在手,谁便有了图谋大业的根基,四爷自不可能不心动的,然则对八爷提议此事的用心却不免起了疑心,自不信八爷会毫无目的地支持己方。

    “八爷所思不在此,呵,即便他想,陛下也断然不会准的,若依邬某看来,八爷估摸着是想借势将火器推广下去,此无他,论及军中势力,当以八爷为最,火器一旦普及,八爷必然受惠最多,从此一条看,此番八爷定会全力支持王爷无虞。”

    邬思道乃是当世有数之智者,自是早就看破了八爷的隐藏之用心,此际见四爷对再次与八爷联手颇有戒心,不由地便笑了起来,言语肯定地揭破了八爷的真实用意之所在。

    “嗯……”

    一想到八爷在军中的潜藏势力之庞大,四爷自不免又犯起了踌躇,没旁的,他在军中也就年羹尧一名可用之才而已,别说跟八爷比了,便是跟三爷、十三爷相比,都差得无比远,真要是火器普及了下去,四爷实在不敢保证自己在将来的那一刻能占到甚便宜的,举棋不定之下,心情自不免更烦上了几分,这一沉默便是良久,却始终不曾有所决断……

    “陛下有旨,宣,仁郡王弘晴养心殿觐见!”

    **前,奏事处总管秦无庸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跪倒在地的弘晴,拖腔拖调地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孙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打离开了井陉,弘晴便一路往京城赶,奈何因着队伍里不单有辎重,更有着大量的伤号,速度实在是快不怎么起来,从井陉到京师,整整走了三天,直到昨夜天将黑时,方才到了京师,自不可能适时去面圣,按朝规,差使未交割前,也不能回自家府上,只能是在城外的驿站住了下来,今儿个一早便赶到了**外,递了牌子请见,但并未等上多久,就得了老爷子的口谕,这会儿谢恩上一番,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的。

    “王爷,您请,陛下与诸位阿哥们都已在内等着了。”

    秦无庸显然是有心要卖弘晴一个好,这一见弘晴起了身,紧赶着便出言提点了一句道。

    “有劳秦公公了,您请。”

    尽管秦无庸的提醒极其的隐晦,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个中蹊跷,此无他,不过是在提醒弘晴事情有变罢了,而这,早就在弘晴的预料之中,却也并不是太在意,当然了,秦无庸递过来的橄榄枝,弘晴却是不会拒绝的,这便笑呵呵地一摆手,趁着双方身形交错之际,手指轻轻一弹,一张折叠好的百两银票子便已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进了秦无庸宽大的衣袖之中,当即便令秦无庸笑得老脸都皱成了朵菊花,不过么,也没再多啰唣,而是殷勤地躬身为弘晴引着路。

    呵,又要开始了,那就来好了!

    养心殿离着**虽不算近,可也远不到哪去,一路走将下来,也不过就是半柱香的时间便已是到了地头,临进殿之前,弘晴始终沉稳的脚步微微有个小顿,借此飞快地调整了下心态,而后昂然走上了殿前的台阶……

第554章 余震连连(三)

    “孙儿叩见皇玛法。”

    方一进殿,入眼便见高坐上首的老爷子正笑容满脸地与方苞等诸般大学士们闲谈着,说的似乎是《京师时报》上的一些民间趣闻,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而这,于弘晴来说,显然是好事一件,当然了,这当口上,弘晴也没时间去细究老爷子的好心情到底是真是假,疾步便抢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平身罢。”

    这一见弘晴已到,老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几分,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是叫了起,弘晴也就顺势谢了恩,而后腰板一挺,就此站了起来,身形微躬地摆出了副恭听训示的乖巧之模样。

    “晴儿此番差使办得不错,既息了钱庄之风波,又能平白莲教匪乱,建功甚多,朕很是满意。”

    老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嘉许地点了点头,满脸笑容地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皇玛法谬赞了,此番差使能略有小成,全有赖皇玛法之鸿福齐天,下有山西巡抚李荃等诸多官员们鼎力而为,至于孙儿,不过是行了些本分事耳,实无足挂齿。”

    能得老爷子如此高之评价,弘晴自是颇为的受用,不过么,该谦虚的时候,弘晴自也乐得表现上一回的。

    “哦?哈哈哈……,朕就知道你这小子会这般说法,嗯,能行本分事便好,天下最怕的就是‘本分’二字,若都能行本分事,朕也就能少操些心了。”

    弘晴的话虽是讨巧,但却并无甚笑点可言,可老爷子还是哈哈大笑了一番,而后顺着弘晴的话头,意有所指地点评了一番。

    “皇玛法圣明。”

    一听老爷子这等明显带着指桑骂槐意味的点评,弘晴立马飞快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站在两旁的众阿哥们,果然瞅见了一众人等的脸色都有些个不自然,便是三爷也不例外,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隐隐然已是明白了老爷子此言的用心之良苦,没旁的,老爷子这是在借题发挥呢,是在警告一众阿哥们不要再胡乱生事,当然了,明白归明白,弘晴却是不敢去胡乱附和的,也就只能是恭谦地称颂了一句道。

    “皇阿玛圣明,儿臣以为能行本分者,必是贤良之辈,此至理名言也,若能贯而彻行之,何愁天下不能大治哉,然,似忠实奸者鱼目混珠,乃常有之事也,却也不可不防。”

    老爷子用心虽良苦,可惜却是在做无用功,这不,弘晴称颂之声刚停,就见十爷已是从旁闪了出来,摇头晃脑地吊着文,一派假正经之模样地扯了一大通似是而非之言。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十弟所言极是,儿臣早先见识过仁郡王急送来的捷报,言称以三百之众尽歼近千白莲教悍匪,而自身伤亡不过三十不到,还是在井陉内那等狭窄之处,又是夜战,居然能有此等战绩,实是匪夷所思之至,惜乎捷报上语意不详,儿臣实不明这仗到底是怎么打的,莫非那些白莲教悍匪是排着队让仁郡王砍杀不成,又或是另有隐情哉?儿臣心有不明,则寝食难安,今,幸得仁郡王已归,或可解惑矣,儿臣想请仁郡王对此战详加解说一番,还请皇阿玛恩准。”

    十爷这么一扯淡,老爷子的脸色立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只是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就见九爷已站了出来,长篇大论地啰唣了一番,毫不掩饰地便将矛头对准了弘晴,虽不曾明言,可暗示弘晴有冒功之嫌却是明摆着的。

    “晴儿,看来你九叔、十叔对尔之战绩有所不服啊,那你便详细说说好了。”

    弘晴的奏本乃是在栢井寨草就的,行文自是简约了些,对具体战事的经过大体上也就是一带而过罢了,然则老爷子却并不以为其中有假,没旁的,此战之战果究竟如何早已有负责善后的井陉关守军方面以及直隶总督衙门分别报了上来,老爷子自是早就心中有数,此际一听九、十两位阿哥在那儿胡扯连连,脸色顿时便阴沉了下来,不过么,倒是没发作,而是准了两位阿哥的请求,概因老爷子自个儿对此战的详细经过也有着不小的好奇心。

    “是,孙儿遵旨,此战之前,孙儿便已发现了贼子之野望,故,将计就计以破之,是时……”

    九爷、十爷才一开口,弘晴便已知这两位爷包藏的祸心之所在,不过么,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没旁的,只因弘晴早就做足了准备,却也不怕这帮小人能翻了天去,之所以没急着反击,非不能,实是懒得理会罢了,左右可以免费看看小丑耍把戏也是种乐趣不是?当然了,老爷子金口既开,弘晴也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这便先躬身应了诺,而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将此战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除了不曾明说那些机枪等武器之来源外,其余事实大多无甚保留。

    “嗯,尔能从细微处料敌机先,实属难能,朕很取你这一条!”

    弘晴的口才极佳,又是有备而来,述说起战事的经过么,自也就声情并茂得紧,当真有若说书人讲故事一般,当真令殿中诸般人等不自觉地便被带入了弘晴的述事节奏中去,老爷子也不例外,同样听得个津津有味,不过么,老爷子真正感兴趣的倒不在于此战之惨烈,没旁的,老爷子可是马上皇帝,一生经历的大战不知凡几,对这等小规模交战自是有些看不上眼,可对弘晴能从与店小二的对话细节中发现端倪的能力却是颇为的赞赏,出言嘉许的也正是此点。

    “孙儿也只是侥幸而已,实不敢当得皇玛法谬赞如此。”

    甭管是真客气还是假谦虚,但凡老爷子有所赞之际,自谦之举都是题中应有之义,这一点,弘晴自是不会误了的。

    “嗯。”

    对于弘晴一向以来的表现,老爷子可是满意到了极点,这会儿见弘晴在天大功劳面前,依旧能保持着谦虚谨慎之态度,自是越看越是喜欢,不过么,倒是没再继续狠夸,仅仅只是嘉许地点了点头,似乎在思忖着该如何好生赏赐一下这个出类拔萃的孙儿。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仁郡王所言之故事着实精彩至极,然,儿臣却有一不明之处,实不知仁郡王破敌所用之火器是从何而来的?又是怎生运到了井陉道中?莫非是天降神兵不成?”

    弘晴的故事精彩是精彩,却不可能打动得了八爷等人的心,这不,还没等老爷子想出该如何赏赐弘晴呢,就见九爷已是阴阳怪气地发出了一连串的质疑。

    “呀,九哥不说,小弟还真没醒起来,嘿,这一提,小弟还真就纳闷了,难不成仁郡王会搬运**,只一伸手便能远隔数百里之地将武库里的火器连同弹药一并都提到了井陉,啧啧,这倒是奇了怪哉了。”

    九爷这么一开口,十爷立马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地一拍额头,言语夸张无比地狠贬了弘晴一番,就差没明说弘晴是个妖孽了的。

    “嗡……”

    九爷、十爷这么一唱一合之下,殿中诸般人等顿时便哄乱了起来,没旁的,火器乃是朝堂管制之物,没有老爷子的亲笔谕令,谁也不得妄自动用,不管是兵部还是工部,都概莫能外,毫无疑问,九、十两位爷的这番指控实在是太恶毒了些,真要是坐实了弘晴私调军械之罪名,一撸到底都是轻的,闹不好便得跟大、二两位阿哥做伴去了。

    在这等严峻的形势下,三爷一方的阿哥们尽皆变了脸色,全都为弘晴捏了把冷汗,只是这当口上,却是没人敢站出来为弘晴辩解上一番的,哪怕老十五、老十六这两个一向以弘晴马首是瞻的阿哥也不例外,倒是三爷还能沉得住气,但见其面色平静如常地站着不动,显然并不担心弘晴会遭劫,此无他,早在两日前,三爷便已得了弘晴的密信,心下里早就预料到了眼前的这一幕,也早就知晓弘晴有着化解此危机的手段在,自是乐得坐看风起云涌,顺便在老爷子面前表现一下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养气功夫。

    “晴儿,尔对你九叔、十叔的质疑可有甚解释否?”

    被九爷、十爷这么一闹腾,大殿里的诸般人等乱议不止,而老爷子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双眼几欲喷火,不过么,却并未发作出来,而是冷厉地环视了一下乱议着的诸般人等,一股庞大的气势陡然而起,当即便压迫得殿中诸般人等全都为之噤若寒蝉,大殿里瞬间便从噪杂转入了极静,哪怕是根针掉到地上,也能听得个分明,直到此时,老爷子方才声线阴冷地开了金口,斯言一出,所有人等的目光便即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

第555章 余震连连(四)

    “回皇玛法的话,此事原是机密,九叔、十叔不明真相,有所疑惧也是寻常事耳,孙儿并不见怪。”

    旁人都在为弘晴捏着把冷汗,可弘晴倒好,不单不慌,反倒是语调轻松地为九爷、十爷开脱了一番,那架势简直就是拿两位爷当不懂事的孩童对待了,当即便令诸般臣工们全都傻愣在了当场,至于九、十两位爷么,却是生生被噎得个眼冒金星不已。

    “弘晴,此乃御前,须不是尔能放肆之处!”

    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在这么个场合被弘晴当场不懂事的孩子对待,这简直比被当众打耳刮子还更令人难以忍受,这不,九爷当即便被气得个浑身哆嗦不已,而十爷更是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嗓子,若不是顾忌到老爷子在场,只怕早就挥动老拳给弘晴来上一个狠的了。

    “荒唐至极,御前之地,随意胡言,诋毁长辈,藐视天威,实罪不容恕!”

    四爷显然也对弘晴这等放肆之举止看不过眼了,眉头紧锁地从旁站了出来,满脸正气状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晴儿有理只管直说,皇阿玛乃圣明君主也,自会有所裁决。”

    这一见四爷一上来便乱扣大帽子,三爷可就看不下去了,唯恐弘晴会吃亏,这便紧赶着从旁闪了出来,假意呵斥,实则是在行解围之道。

    “是,孩儿遵命。”

    此番虽是大胜而归,可却并不意味着弘晴便会原谅四爷与八爷这两个罪魁祸首,本来么,弘晴还想再多逗弄一下这几位不明内里的仇雠之辈,可三爷都已是出了头,弘晴自不好再抱着戏耍之态度,只能是恭谦地应了一声。

    “有理?他能有个甚理,哼,私调军械,放到哪都是死罪一条!”

    弘晴倒是肯消停了,可余怒未消的十爷却依旧不肯罢休,毫不客气地便又扯了一嗓子。

    “十叔如此急地给小侄定罪,就不怕反坐么?”

    有了三爷的出面,弘晴本都已是打算姑且收兵了,可十爷愣是要往枪口上撞,那弘晴自是没啥客气好说的了,这便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便挤兑了十爷一把。

    “你……”

    十爷就是个糙性子,属于那种一点就着的炮仗,加之此际自忖拿住了弘晴的把柄,哪怕明知道弘晴这是故意在激自己,却也无所畏惧,大嘴一咧,这便打算跟弘晴对赌上一番了。

    “胡闹!御前之地也敢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没等十爷将赌咒的话语说将出来,四爷已是冷着脸断喝了一嗓子,显然是不欲十爷气怒之下做出蠢事,当然了,四爷之所以会如此行事,倒不是真有多友爱十爷,而是形势所迫之故——四爷可是个精明人,先前见弘晴如此自信满满,完全没有半点犯了大罪的惶恐,倒是有着挖坑埋人的诡诈,自是清楚事情怕是别有蹊跷,自不敢真让十爷就此栽了进去,概因后头的诸多戏码还须得八爷一方施以援手,说穿了,四爷之所以帮着十爷也不过是私心作祟罢了。

    嘿,四爷果然了得,看来他是应是看出些端倪来了,可惜啊,没能将老十这头蠢驴先架上火炉!

    被四爷这么一打岔,弘晴自是清楚挖坑埋十爷的机会已失,自也懒得再多啰唣,也没去理会四爷的黑脸,仅仅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开口道:“好叫诸位叔叔得知,那些武器之所以会出现在小侄所率的侍卫队中,其实不过是个因缘际会的巧合罢了,小侄离京前,戴尚书找了来,说是制造库对现有之火器又做了些革新,只是具体效果如何尚须得周密检验,尤其是密林间之效用如何尚不得而知,遂向小侄提议军演上一场,以明实效,此乃好事也,小侄自无不允之理,奈何是时小侄须得赶赴太原,却是无瑕处理此事,只能先搁置在一旁,待得山西事已基本无虞,小侄得闲之下,也就想起了戴尚书的提议,遂想着左右此番回京须得途经太行,倒是个不错的实验所在,遂上了本章,又因军械实验一事干系重大,须得防止有不轨之徒行不轨之事,故,小侄上的是密奏,得蒙皇玛法隆恩,已是准了小侄之所请,是以方才有了那拨军械之出现,如此解释,且不知诸位叔叔可满意否?”

    傻眼了,除了三爷预先知道情况外,所有的阿哥全都傻了眼,敢情这事儿闹腾了半天,全都是在做无用功,九爷、十爷尽管都属于脸皮厚实之辈,可也已是臊得老脸发红不已,悻悻然地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怎么?都哑巴了,嗯?先前不是都挺能说的么,哼,办正事一个躲得比一个快,捞功劳时却比谁都积极,这倒也就罢了,看别人差使办得好,便要生出鸡蛋里挑骨头心思,朕看尔等的心怕都长偏了去了!”

    老爷子精明过人,一辈子都在阴谋诡计里打着滚,又有甚事是他不曾经历过的,自是早就对井陉一战起了疑心——当初弘晴上了密奏,说是要试验工部新武器之际,老爷子其实真没多想,随手就批了,批完也就忘了此事,可待得井陉一战的结果出来,老爷子这才猛醒事情的不对劲之处,再一联想到早先弘晴说要试验武器的折子,心下里已是有所了然,只是他却是不敢去追查根底,没旁的,此事真要是闹腾大了,天家脸面尽丧不说,闹不好天下也会因此而动荡起来,也正因为此,老爷子才会装起了糊涂,本想着眼一闭也就算是将此事揭过去了事,却没想到九爷、十爷居然还要瞎胡闹,老爷子这回可是真的怒了,毫不容情地便将一众阿哥们尽皆骂得个狗血淋头。

    “皇阿玛(陛下)息怒。”

    老爷子这么一发起火来,殿中诸般人等可就都站不住了,尽皆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告饶不已。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朕看尔等都失心疯了,自家侄儿立下了这等奇功,尔等不以之为荣,反倒苛责连连,到底是何居心,尔等也不好生想想,这十数年来,晴儿建树之丰,比尔等强上百倍、千倍,又岂是尔等可以随便乱议的!”

    老爷子压根儿就没打算轻饶了九爷等人,狠狠打压的同时,又给了弘晴一个极高的评价,这倒不是老爷子厚此薄彼,而是实实在在的实情,实际上,老爷子固然看重弘晴的诸多建树,可真正令老爷子最欣赏的则是弘晴的顾全大局——若是换了个人,此番井陉遇袭之下,十有**会死追真凶不放,以图一举打垮政敌,倘若真如此闹腾了去,那后果便是天下大乱,而这,正是老爷子最担心之处,可弘晴却并未这么做了去,不单自己不查,反倒下了绝杀令,不留一个活口,以彻底杜绝诸多后患,这等宁可自己受委屈也要保证社稷之安稳的胸襟正是明君应有之气度,老爷子自是不忍弘晴再多受委屈的,狠批九爷等人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的。

    “皇玛法且请息怒,四叔他们也是出自公心,纵有所责,那也是对孙儿的一种爱护,孙儿自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众人都被老爷子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可弘晴倒好,言语款款地便为四爷等人开脱了起来,当真是好人坏人一起当了去了,当即便令四爷等人全都气得个火冒三丈,偏偏还发作不得,只能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心里头的憋屈就别提有多难受了的。

    “听听,好生听听,尔等若是都能似晴儿这般胸襟,朕也能少受些气,哼,都给朕滚起来!”

    老爷子骂了一通之后,心中的怒气已是渐消,再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自也懒得再对牛弹琴,没旁的,老爷子自个儿也清楚,甭管他如何说,都难以打动这帮被权力欲冲昏了头脑的阿哥们,实也懒得再扯将下去,这便冷哼了一声,不耐至极地叫了起。

    “皇阿玛(陛下)圣明。”

    尽管老爷子的语气依旧不善得很,可好歹是不再骂人了,一众人等自是都暗自松了口大气,齐齐称颂了一句之后,也就纷纷起了身,各自左右一分,站到了殿旁,谁不敢在此时有甚多的言语。

    “晴儿此番办差得力,又有平白莲教匪患之大功,朕意已决,赏尔食亲王禄,抬管部王爷,全面主持工部诸般事宜,并着上书房行走,权同诸大学士。”

    老爷子冷眼环视了一下殿中诸人,视线最终落到了弘晴的身上,略一沉吟之后,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给出了赏赐。

    “嗡……”

    老爷子此言一出,刚安静下来的诸般人等顿时又起了一阵骚乱,没旁的,概因此等赏赐实在算不得轻——食亲王禄也就罢了,那也不过就是每年多个两、三万两银子的俸禄,于弘晴那巨富的身家来说,实在算不得甚大事儿,至于管部王爷么,也没啥,左右弘晴早前虽挂着帮办的名头,可干的却是管部的勾当,而今这等赏赐不过是正名罢了,谁也不会太过在意,可上书房行走并权同诸大学士就非同小可了,这可是连三爷都不曾有的荣遇,至于其它阿哥么,就更别提了,自由不得诸般人等不为之惊诧莫名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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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