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九龙夺嫡TXT下载九龙夺嫡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九龙夺嫡全文阅读

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6章 水满则溢(一)

    自古以来,权力就像是毒药,那是会上瘾的,但凡尝过了个中滋味,就没谁会主动放弃的,无不想着攫取更多,真正能在权力面前做到清心寡欲的,那一准是圣人,问题是圣人压根儿就不存在,没见号称文圣人的孔夫子为了跑官,都没少在列国周游往来么,弘晴当然也不例外,乍然一听老爷子给出了这等赏赐,小心肝险些便蹦跶到了嗓子眼上,真恨不得赶紧跪下谢了恩,好在多年的宦海历练下来,养气功夫早已到了家,这才没当场出乖露了丑。

    权同大学士啊,这可是天大的馅饼来着,弘晴哪可能不动心,只不过动心归动心,这玩意儿却不是他可以承受得起的,道理么,很简单,一旦进入中枢,权力固然是大了,可要管的事便多,出差错的机会自然也就跟着大了去,如此一来么,吃弹章的机会自然也就跟着多了起来,“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么句古话可不是白说的,而是实实在在的真理,再者,进入中枢固然对三爷的夺嫡有所帮助,可助力却并不算大,没旁的,三爷此际的地位已经很稳固了,实无须再去锦上添花,万一不小心被人参倒,那可就不是助力而是天大的阻力了,但这并不是关键,真正令弘晴忌讳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那便是三爷的心理之变化!

    “天家无父子”这么句古语可不是说着好玩的,而是无数代帝王之家血淋淋的事实之总结,弘晴可以拼力为三爷上位打拼,却绝不能将自个儿的位置摆在了三爷之上,若不然,这后果须不是那么好耍的——三爷这会儿自是会欢喜弘晴能位列中枢,可等三爷自己上了位,那就一准不是欢喜而是忌惮了,真到那时,又怎可能有弘晴的好果子吃,这么个浅显的道理若是都不能看破,那弘晴也别玩啥夺嫡了,自个儿将脖子洗洗,准备去挨刀子好了。

    “皇玛法之厚爱,孙儿感激涕零,然,孙儿却是不敢奉诏,还请皇玛法收回成命。”

    香喷喷的馅饼无疑极为诱人,尤其是还热气腾腾地摆在自个儿的面前,只消张张口便能吃得到,这等诱惑自是不消说的大,可惜却是只能看不能吃,这等滋味当真令人憋屈到了极点,可不管再如何憋屈,该表态的时候,弘晴却是不会有半点的含糊,这不,没等殿内诸般人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就见弘晴已是一脸惶急地抢到了殿中,朝着老爷子便是一个大礼,诚惶诚恐地逊谢了一句道。

    “嗯?”

    老爷子此番可是真心实意地要提携弘晴一把,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会不领情,脸色当即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虽不曾开口训斥,可不悦之神情却已是明摆着的。

    “皇玛法明鉴,孙儿虽是薄有寸功,然历练却尚且不足,骤然大用,恐有不堪,若能得皇玛法不弃,再行研磨几年,孙儿当自请也,此情此心,还请皇玛法成全。”

    老爷子这么一不悦,大殿里的气氛顿时便有若凝固了一般,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来,哪怕殿中诸般人等都算是心性沉稳之辈,也有些个承受不起这等天威,然则弘晴却并未因此而改口,但见其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言语诚恳地诠释了一番。

    “皇阿玛明鉴,儿臣也以为此事确须得再行斟酌,拔苗助长,实非育才之道也,还请皇阿玛三思则个。”

    这一听弘晴坚辞入主中枢,九爷的心思立马便活络开了,没旁的,真要是让弘晴进了中枢,对八爷一方显然有着大不利,自是百般不愿弘晴得了意去,这便紧赶着出了列,一派为国保贤才之架势地跟着进言了一句道。

    “陛下,老臣以为九阿哥所言颇为有理,中枢之事繁要,历练不足,则恐多有贻误,既非社稷之福,也与仁郡王之成长不利,须得谨慎才好,还请陛下明断。”

    不止是九爷等人不愿弘晴进入中枢,几名大学士显然也不愿跟一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共事,只不过温达、马齐等人一来是亲近弘晴,二来么,心性也较为的沉稳,虽不愿,却也绝不会在此时出头谏止,可尹泰却是无此顾虑,一见九爷出了面,他立马便大步抢出了队列,高声附和了一把。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仁郡王固是大才也,为我天家不可多得之美玉,然,于历练上确是稍有欠缺,超拔虽是大用,却也恐有伤根基,还请皇阿玛三思。”

    尹泰话音刚落,老十四也站了出来,同样是持反对之意见。

    “哼,朕还须得尔等教朕如何选才么,嗯?”

    老爷子这会儿正自不开心,一见诸般人等纷纷出头反对,心火顿时便起了,毫不容情便呵斥了一句道。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老爷子这么一发火,诸般臣工可就都站不住了,全都跪在了地上,齐声告饶不已。

    “陛下,微臣以为诸公所虑不无道理,还请陛下三思。”

    就在殿中诸人都以为事情或许就这么定了盘之际,却见素来少在朝议时发言的张廷玉突然站了出来,言语恳切地进谏了一句道。

    “嗯?”

    老爷子显然是没想到张廷玉会在这个时候唱反调,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立马便更皱紧了几分,不过么,倒是没冲着张廷玉发火,而是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微臣恳请陛下三思。”

    面对着老爷子的冷脸,张廷玉并未作出任何解释,而是固执地重复了一句先前的话语。

    “嗯……,罢了,此事再议!”

    老爷子冷厉地盯着张廷玉看了好一阵子,见张廷玉始终不曾有改口的意思,心中的烦躁之意不由地便大起了,却又不好真儿个地发作众人,无奈之下,也只能是重重地一哼,不甚耐烦地挥了下手,算是勉强地遂了众人的进谏,而后,也没管众人是怎个表情,霍然起了身,一拂大袖子,就此转进后殿去了,老爷子这么一走,议事自然也就算是告了个终了,诸般人等自是不好再多逗留,也就只能是心思各异地出了殿,各自忙乎去了……

    “小王爷,王爷请您到书房一行。”

    面完了圣,就算是交割完了差使,弘晴出了宫之后,并未去工部办差,而是直接回了自家府上,先去了主院,给董鄂氏请了安,陪着叙了回话,又安排人往府上各院送去了些山西特产,这才得了空闲,打算回自家小院跟三位娇妻小聚一番,可惜这愿望却并未能实现,人才在半道呢,就见内院书房的书童墨雨急匆匆地找了来,说是三爷有请。

    “嗯,知道了。”

    这一听三爷已回了府,不用问,弘晴也知晓三爷到底在着紧些甚,无非就是早前弘晴力辞入主中枢一事罢了,很显然,三爷对弘晴不打商量便请辞的作法一准是有了不满之心,这是要弘晴给出个说法来了,对此,弘晴自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自是不怎么在意,随口应了一声之后,便即改道向内院书房行了去。

    “孩儿叩见父王!”

    内院书房中,端坐在正中大位上的三爷一身的朝服都不曾换下,显然是一回府便赶到了书房,这等大热的天,朝服着实是太过厚实了些,可怜三爷已是被热出了满头的大汗,值得弘晴转过屏风之际,三爷正拿着块白绢子,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水,那模样自不免有些狼狈,直瞧得弘晴不禁想笑,当然了,想归想,笑却是万万笑不得的,除非弘晴打算去领教一下家法的滋味究竟如何,自然也就只能是强忍着笑意地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坐下说罢。”

    这一见弘晴已到,三爷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丝笑意,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父王赐座。”

    弘晴恭谨地谢了一声,而后走到了一旁的几子边,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身子微微地躬着,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晴儿此番的差使办得不错,不止皇阿玛欣慰,朝野间也颇多好评,大涨我诚亲王府之声望,甚好,皇阿玛论功行赏亦是题中应有之义,晴儿辞而不受,固然高洁,可惹得皇阿玛不快,似有不妥罢?”

    三爷看了看弘晴的脸色,而后仔细地斟酌了下语气,先是大大地表扬了弘晴一番,而后话锋一转,对弘晴辞官不受一事,委婉地提出了些不同的看法。

    得,封王后遗症来了!

    这一听三爷将话说得如此曲折,弘晴心中当真有些哭笑不得,毫无疑问,三爷之所以会问得如此曲折与委婉,心里头显见已是有了顾忌之心,父子间再难找回早年那等亲密之感,这一切显然都是弘晴封王所带来的后遗症在作祟。

    “父王教训得是,此事上,孩儿确是孟浪了些,然,也是情非得已,还请父王海涵则个。”

    心中虽是嘀咕个不已,可该回答的话,弘晴依旧答得谦和无比。

    “哦?”

    三爷显然对弘晴的回答不甚满意,不过么,倒是没开口追问个不休,仅仅只是轻吭了一声,可望向弘晴的眼光里却满是探询之意味……

第557章 水满则溢(二)

    “父王,孩儿是这般想的,照目下之局势看,父王之地位已固,而今需要的是稳,而不是功,若是孩儿入了中枢,看似权重,可一来易遭人闲话,二来中枢事多,难免有疏漏处,一旦被参,反倒不美,且,孩儿以为工部才是根基,倘若照应不周,则恐得不偿失也,正因为此,孩儿这才会坚拒入中枢之提议,个中种种,还请父王明鉴。”

    三爷虽是不曾追问,可弘晴却是不能不作出解释,当然了,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罢了,实际上,真正令弘晴顾忌的缘由只有一个,那便是三爷登基之后的心理变化,此一条,与会的诸般人等中只有张廷玉一人看出来了,至于其他人么,却都不过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罢了。

    “唔……”

    尽管弘晴都已是说得个分明无比了,三爷也都听得明白,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不甘,要知道这可是相位啊,一旦拿到手,当真不知能多多少的便利,旁的不说,提携一下门下那帮子奴才们,整出些肥缺简直就跟玩儿似地,随便弄弄,诚亲王一系都能获利不少,正因为有着这等心思在,三爷迟疑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小王爷所言甚是,依今之朝局,稳于我有大利,过犹不及,倘若引来诸方之群起围攻,势必危殆,此诚不可不防啊。”

    李敏铨虽是没看破弘晴的真实顾忌之所在,可对于形势的把握却是极为的明了,此际见三爷兀自在那儿钻牛角尖,自是有些坐不住了,这便从旁剖析了一番。

    “水满则溢,自古以来莫不如是,王爷若是连这一条都看不破,还盼甚将来!”

    陈老夫子倒是猜到了弘晴的顾忌所在,不过么,却并未去说破,而是脸一板,端出座师的架子,不甚客气地狠批了三爷一句道。

    “夫子教训得是,小王虑之不及,确有偏颇处,此事且就这么着也罢,唔,而今晴儿既归,中央银行一事也该有个结果了,且议议看,这行长之职位当何如之?”

    三爷对陈老夫子素来有惧,哪怕心中还是有着些微的不甘,可却不敢再多纠缠于此,也就只能是自失地一笑,将此事敷衍了过去,转而谈起了当前之要务。

    “王爷打算举荐何人?”

    三爷这话一出,陈老夫子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讥诮的笑意,不过么,倒是没再出言训斥,而是语带一丝不屑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个……,唔,晴儿应是此职之最佳人选,只是眼下既已管了工部,似难再兼此职,陈观照在朝堂已是历练多年,眼下官居鸿鹄寺卿,又有过户部郎中之资历,若是调任中央银行行长之职位,也不过是微升一级而已,当不致有超拔之嫌罢。”

    三爷对中央银行行长之位可是垂涎已久了的,早几年便有意将此职位圈入自家地盘,只是那当口上,为了牵制弘历,不得不放手罢了,此番李光地已被罢免,而弘历又有错在身,三爷自是起了野望,连人选都已是拟定好了,只是因着弘晴未归,不好表态而已,此际尽管听出了陈老夫子口气里的不以为然,可三爷还是固执地将陈观照这个门下奴才推了出来。

    陈观照?呵,老爹还真敢想!

    一听三爷将陈观照推了出来,弘晴当真有些个哭笑不得,没旁的,陈观照此人忠心是有的,能力么,也不能说没有,勉强算得上小有才学,可放在人才济济的朝堂中,也不过就是寻常人罢了,当一个鸿鹄寺卿倒也勉强够格,要想当中央银行行长,却显然差得远了,真要是举荐此人,先不说能不能通得过朝议,就算能,三爷也势必会落下个任人唯亲的恶名,倘若此人在任上出岔子,掉过头来,三爷便难逃一个识人不明之罪,而这等情形,就陈观照的能力来说,十有**会发生,毫无疑问,三爷这个提议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王爷,属下以为此议恐须得再行斟酌,依前例,中央银行行长乃是大学士兼之,主管具体业务的又是天家子弟,今番若要更易,恐不宜降格太多,陈观照其人或许能胜任其位,却恐难过朝议一关,还请王爷三思则个。”

    弘晴对三爷的提议虽是十二万分的反对,可格于形势,他自己却是不能在此时站出来反对的,没奈何,只好紧赶着朝李敏铨使了个眼神,随即便见李敏铨先是会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斟酌了下语气,一脸慎重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晴儿怎么看此事?”

    三爷显然不想更改前议,这一听李敏铨表明了反对的意见,脸色立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又不愿去问陈老夫子,没旁的,只因三爷自己也知道陈老夫子一准不会赞成,真要问了,得到的一准又是一通训斥,三爷自不想去自讨没趣,这便将主意打到了弘晴的身上,显然是指望弘晴能支持他的动议。

    得,还是躲不过去!

    弘晴就是不想直接跟三爷唱反调,这才会暗示李敏铨出头,却没想到三爷会固执若此,硬是将问题丢了过来,当即便令弘晴头疼了半边。

    “回父王的话,孩儿以为李先生所虑甚是,今,我诚亲王府一系已是庞然,倘若再有扩张,却恐皇玛****别有想法,所谓一动不如一静,正是此理也。”

    咋办?凉拌呗,哪怕再不情愿,在大是大非面前,弘晴却也不敢任由三爷胡乱行事了去,没奈何,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地谏言了一番。

    “嗯……,那依你看来,这人选又当如何定夺方妥?”

    这一听弘晴也反对,三爷自不好再固执己见,尽管不甚情愿,可还是勉强地接受了弘晴的建议,不过么,三爷却是不想坐视中央银行之权柄旁落的,这便一扬眉,满是期待地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孩儿以为不若便保举九叔好了。”

    对于中央银行行长之人选,弘晴自是早就考虑过了,先前之所以不说,那是碍着三爷的面子,而今么,陈观照这个人选既已被否决,弘晴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不过么,给出的人选却并非三爷预想中的五爷等人,而是出人意表地将九爷推了出来。

    “这如何使得?”

    弘晴此言一出,三爷顿时便震得个目瞪口呆不已,此无他,三爷一向将八爷看成最大的竞争对手,打压都来不及呢,又怎可能帮其添砖加瓦的,若非此提议出自弘晴之口,三爷早板起脸来训人了,纵使如此,脸色也已是阴沉了下来,但见三爷眉头一皱,已是不悦地冷哼了一声道。

    “父王明鉴,这年余来,八叔与四叔渐有同流合污之趋势,此番更是悍然联手于井陉道上袭杀孩儿,若不设法破解,于我诚亲王府则大不利焉,好在此二獠道不同,之所以暂合,不过是利益趋一而已,若能以大利分化之,必可见奇效,依孩儿看来,中央银行行长之缺便是个不错的饵料。”

    弘晴并未因三爷的不悦而有所更易,淡定从容地给出了个解释,不过么,却并未将话说死,而是留下了些余韵。

    “唔,接着说。”

    三爷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阴沉的脸色已是就此缓和了下来,不过么,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挥了下手,语气和缓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儿遵命。”

    尽管心中有底,可弘晴对三爷的气度却不免还是有些担心不已,此际见三爷的脸色终于是缓和了下来,弘晴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却也不敢带到脸上来,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这才接着解释道:

    “中央银行初立之际,八叔一方虽也重视,可着眼点却是落在勾连四叔,以制衡孩儿一事上,并未真儿个地意识到中央银行的重要性之所在,是故,眼下的中央银行诸多官吏大多是四叔一方的人,八叔在其中虽也有些人手,却实难左右大局,而今,随着我工部诸多发明之推广进展顺利,我大清之经济必将迎来新一轮的腾飞,再算上海外贸易总额的急剧跃升,中央银行在其中的调控作用将日益重要,此一条,八叔当不会视而不见,之所以迟迟不曾出手,一者是顾忌到四叔那头的反应,再有便是李光地的存在,也令八叔不好擅自伸手,眼下李光地既已被免,弘历又是待罪之身,八叔又岂会不为之动心,所虑者,不外乎父王与之争耳,若是父王不争,反让,八叔虽会有所疑虑,受之却是当然,一旦如此,其与四叔一方必大起争端无疑,此即为驱虎吞狼之策也。”

    “嗯,那倒也是,只是中央银行既是如此重要,八弟若是一举掌控之,后患怕是不小啊,此又当何如之?”

    弘晴都已将道理分析得如此透彻了,三爷自是不会听不懂,然则听得懂归听得懂,三爷却还是舍不得将此等要隘之职位拱手让人,这便又拐着弯子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第558章 水满则溢(三)

    啧,老爹的格局还是偏小了些,当个仁君没啥问题,却显然不是明君之料,守成有余,开拓无力!

    三爷这么句问话一出,弘晴心中不禁便滚过了一阵感慨,此无他,三爷并非看不到以利诱来瓦解四爷、八爷联手之势的重要性,恰恰相反,三爷也想能改变眼下的不利局势,只不过他却是舍不得拿出中央银行这么个重要的职权来交换,提出疑义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指望着弘晴能给出替代之法,而这,就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格局使然了。

    “父王所虑甚是,然,孩儿以为后患虽有,却未见得会太烈,概因孩儿早前便已将中央银行之章程漏洞大体填上了,虽尚不能说尽善尽美,可大体之框架已然完备,能做手脚处固然还有些,却也绝不会太多,且,皇玛法圣明之君也,又岂会容得小儿辈胡乱作祟了去。”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这么句话虽俗,却是不折不扣的真理,舍不得孩子,哪能套得着狼,环顾朝中眼下之诸多实缺,还真就没哪个能比中央银行行长之位更重的,若是能换,弘晴早就说了,又何须三爷多次一问,当然了,这话却是不好当着三爷的面说出口来的,弘晴也就只能是假装没听懂三爷话里的真实意味,一派就事论事地解释了一番。

    “嗯,子诚,夫子,您二位怎么看此事?”

    三爷到底还是舍不得,只是见弘晴不肯改口,他也不好喋喋不休地往下追问,略一沉吟之后,便将问题丢给了陈、李两大谋士,显然是指望着二人能给出个不同的选择。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事当可行得,先前小王爷说过了,为朝局平衡之故,这中央银行行长之缺恐难落入我手,既如此,拿来引四爷与八爷起纷争似无不妥之处,至于将来么,但消王爷能乘风而上,要收回,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罢。”

    李敏铨谋算之能比之绝顶智者虽是稍差一些,可分析能力却并不差多少,自是分得清个中的轻重与缓急,再说了,他就算有不同意见,也绝不会当众跟弘晴顶牛的,出言赞同自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嗯,那倒也是,夫子,您看呢?”

    三爷对大位可是着紧得很,这么些年来拼死拼活地干着,不就是为了能登基么,此际听得李敏铨将帝位许给了自己,心中自然是受用得很,对让出中央银行行长一事也就不再那么看重了,不过么,为了慎重起见,三爷还是再次向陈老夫子求教了一句道。

    “九爷既去了中央银行,刑部也就该补上一人,依老夫看来,十六阿哥应是个不错的人选,王爷不妨一本全保了也好。”

    陈老夫子并未急着作答,而是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方才一扬眉,提出了个附加之建议。

    呵,姜果然是老的辣,老夫子这一手妙啊!

    弘晴的思维最为敏捷,陈老夫子此言一出,弘晴瞬间便明白了个中之妙处,没旁的,刑部乃是八爷一伙的大本营,若是让老十六那个愣小子去搀和上一手,一准能让八爷大感头疼,偏偏中央银行行长之缺又太过重要,却又由不得八爷不吞下这个饵料,一想到八爷的难受劲,弘晴的嘴角边立马便露出了丝惬意的笑容。

    “嗯,夫子所言有理,十六弟早已成年,却一直不曾任事,每日里瞎厮混也不是个理儿,是该好生历练一下才是,这本章,本王上定了!”

    老十六一向都紧跟诚亲王府的步调,算是诚亲王府最铁杆的支持者,这一点,三爷自是清楚的,能将老十六往刑部那头塞,三爷自是无甚不满之处,当即便拍板定了案。

    “父王英明。”

    自打封王之后,与三爷议事已是愈发艰难,没旁的,要顾忌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了些,饶是弘晴心性素来沉稳,也不禁是累得紧,此际一听三爷终于是有了决断,弘晴紧绷着的心弦也算是就此松了下来,紧赶着称颂了一句,算是将此事彻底敲定了下来……

    “此番之事可惜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今儿个朝议所发生的事异乎寻常,着紧的人可不止三爷,四爷同样是早早便回了自家王府,将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邬思道,得到的么,却是邬思道一句没头没尾的感慨之言。

    “嗯,是可惜了,谁也没能想到那混账小子居然早早就请了密旨,唉……”

    没能扳倒弘晴,四爷自是遗憾得很,再一想起战死在井陉的诸多精锐,更是心疼得长吁短叹不已。

    “王爷误会了,邬某说的并不是此事。”

    四爷的叹息之声未落,邬思道便已是摇头笑了起来。

    “嗯?先生此言何意?”

    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四爷不由地便是一愣,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没搞懂邬思道所言何指,不得不纳闷地追问了一句道。

    “邬某说的是仁郡王入主中枢一事,若是王爷能力挺之,当可获奇效也,而今却是错过了,可惜了些。”

    邬思道倒是没多卖关子,微微地摇了摇头,简明扼要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之所在,但却并未加以解释。

    “这……,唔……”

    四爷到底是精明人,一愣之下,很快便猜到了些根底,只是却并不敢完全确定,脸色不由地便精彩了起来。

    “水满则溢,自古以来莫不如此,然,话又说回来了,能在如此重利面前不动心者,古来稀也,此子心机、心性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后生可畏啊!”

    邬思道没让四爷多费思量,一语便道破了个中之蹊跷。

    “原来如此,可笑老九等却是平白枉做了回小人,可叹,可悲!”

    被邬思道这么一说,四爷的脸登时也有些微红了起来,没旁的,是时,他虽是不曾率先发难,可也是随大流地跟着附和了一两句,而今回想起来,自不免有些个懊丧不已的,当然了,四爷自己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反倒是将老九等人取笑了一番,以掩饰自个儿的过失之处。

    “可叹或是可悲都已是于事无补,此事既是遭众臣一致反对,陛下定不会再固执己见,过了也就过了,倒是中央银行行长一缺怕是要大起波澜了。”

    明知道四爷就是在掩饰己过,邬思道却也懒得理会,点评了几句之后,便即给出了个令四爷心头狂震不已的判断。

    “嗯?这……”

    中央银行行长眼下是弘晴在暂署着,在四爷看来,估计过上几天,这个暂署怕就要落到实处了,可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似乎会有旁的变化,四爷的心可就大动了起来,只是不明所以之下,却也不敢胡乱揣测,这便惊咦了一声,满是探询意味地望向了邬思道。

    “呵,那厮连中枢都不入,又岂会贪念中央银行行长之位,请辞自是必然之事,若如此,行长之缺也就出来了,究竟花落谁家可就值得斟酌了的。”

    邬思道轻笑了一声,言语肯定地点出了波澜将起之处。

    “唔,那倒是有可能,既如此,历儿……”

    一想到弘晴一向以来的不争功之表现,四爷对邬思道的判断自是深信不疑,心中一动,再次起了扶持弘历之心思,只是念及弘历如今还是待罪之身,话才刚起了个头,却又有些泄气地停顿了下来。

    “王爷若是想保弘历世子上位,则必中那厮之诡计矣!”

    尽管四爷的话只说了个开头便打住了,可个中之意思却又哪能瞒得过邬思道的法眼,但听邬思道冷冷地一笑,已是不甚客气地给出了个判断。

    “嗯?先生何出此言?”

    这一听邬思道此言颇有些个耸人听闻之意味,四爷自是不信,这便眉头一皱,语带一丝不悦地追问了一句道。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那小儿舍出如此大利,又怎会毫无所求,不消多,只需保举九、十两位爷中的一个,就不知王爷将作何感想?”

    邬思道压根儿就没将四爷的怒意放在心上,哂然一笑,将谜底揭了开来。

    “这……,当不致于罢?”

    四爷还真就没往这方面想过,没旁的,在四爷看来,三爷与八爷乃是解不开的死敌,就算弘晴不当那个中央银行行长,也不该将此要职平白送给八爷一方,最有可能的该是举荐三爷的门下奴才去担当才是,此际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当即便傻了眼,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当不致于?呵,此十有**之事也,若如此,王爷当作何抉择?”

    邬思道显然对四爷的反应颇为的不满,不过么,倒也没出言讥讽,而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将选择摆在了四爷的面前。

    “唔……”

    这么个抉择显然并不好下,“舍得”二字说起来容易,可真要行了去,却是太难太难了,尤其是这等将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地盘拱手让人的事儿,更是难言舍得,再说了,真要是就这么舍了去,弘历又该拿甚立足于朝堂?面对着这等两难的选择,四爷自不免为之迷茫不已,沉吟了良久,也没能下定最后的决心……

第559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

    康熙五十二年八月十六日,中秋佳节刚过,就在朝野间尚在热议刚过去的金融风暴一事之际,诚亲王父子又接连放出了重磅炸弹,先是仁郡王弘晴上了本章,请辞暂署之中央银行行长一职,紧接着,三爷上了本章,保荐九爷接任中央银行行长,并保举十六阿哥胤禄为刑部帮办,消息一经传出,朝野为之震动不已,各方势力所料不及之下,全都为之惊诧莫名,朝局顷刻间便陷入了混沌状态,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各色谣言漫天飞扬,弄得朝野间一派的乌烟瘴气。

    “奶奶个毬的,老三那混账东西到底想作甚?没地假好心,爷看这里头一准有埋伏!”

    事情闹得如此这般的沸沸扬扬,八爷等人自是坐不住了,齐齐聚在了八爷府的西花厅里,打算就此事议个明白,个中就属十爷怨念重,方才刚一落座了,便已是拍着桌子骂起娘来了。

    “十哥这话就说对了,弘晴那混账小子向来无利不起早,平白给好处的事儿,那是断然不会有的,此番之所以让出中央银行行长之位么,固然是情非得已,却又想着坑我等一把,玩的不过是驱虎吞狼之策罢了,要的便是我等与老四去狠磕上一回罢了,却也无甚稀奇可言。”

    老十四这些年来在兵部混得风生水起,尽管战功以及威名上,被同在兵部的老十三压了一头,可论及对兵部的掌控力度么,却又远在老十三之上,哥俩个在兵部里私下狠斗了几回,都是老十四占了上风,意气风发之下,已是有了雄起之心,正因为此,这半年余来,每每议事之际,老十四都表现得很是踊跃,此际也不例外,这不,老十话音刚落,他已是笑呵呵地道破了三爷上保本的真实用意之所在。

    “着啊,老十四不说,爷还真不知道老三那混球居然耍的是这么个心眼,嘿,奶奶个熊的,好生毒辣的心肠,爷跟他没完!”

    一听老十四这般说法,老十恍然大悟之余,也不禁被惹急了,不管不顾地便骂了起来。

    “九弟怎么看此事?”

    八爷并未理会老十与老十四哥俩的笑闹,而是神情凝重地看着九爷,探询地问了一句道。

    “八哥,事情怕真如十四弟所说的那般,老三这一手确是没安好心,只是,唔,只是将计就计上一番,似乎也无不妥罢?”

    九爷这么些年一直都跟着八爷在刑部打混,虽说日子过得倒也舒爽,可毕竟算不得正经勾当,顶多算个帮闲的,要说有多光彩么,自然是谈不上,而今,中央银行行长这么个大馅饼已然摆在了面前,要说不动心,那自是不可能,实际上,哪怕明知这馅饼可能有毒,九爷也不想放弃,没旁的,就一句话——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只是碍于八爷可能的态度,九爷不好将话说得太死罢了,可言语间却已是流露出了想去中央银行一试身手的意思。

    “嗯……”

    八爷其实也想着将中央银行拿到手,此无他,中央银行实在是太重要了些,这可是调控天下经济命脉的核心之所在,尤其是眼下大清的经济已然开始飞跃似地蓬勃增长着,能拿下中央银行,己方这个小集团也就有了与三爷扳手腕的资格,只是一想到可能会跟四爷那头起冲突,却又不免有些担心,毕竟双方眼下可是盟友之关系,一旦真朝中央银行伸出了手,那就很难有甚妥协之可能了,如此一来,狠斗上一场怕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个中利弊如何,实难以算个分明,一时间也不知这个手究竟是该伸还是不该伸。

    “八哥,这有甚好想的,老三那混球想算计我等,我等不去理会也就是了,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罢?”

    十爷性子糙,这一见八爷半晌没下个决断,顿时便忍不住了,扯着嗓子便自以为是地瞎嚷嚷了起来。

    “嘿,老三这一手耍得漂亮,玩的可是阳谋,将一切都摆在桌面上,我等无论是应还是不应,都头疼啊!”

    老十四显然不赞同九爷去中央银行,当然了,他考虑问题的角度并不完全是从小集团的利益出发,更多的是考虑自身的地位问题,道理很简单,别看八爷现在还处在小集团的领导中心,可实际上么,八爷已是彻底失去了正途上位的可能性,如此一来,老十四自然是有着取而代之的想头,自是不想再有人冒出头来争位,不过么,老十四却并不打算明确表态,而是阴阴地一笑,意有所指地点评了一句道。

    “不应,这有啥好想的,嘿,九哥,你也别想着啥将计就计了,真去了中央银行,指不定又被那厮安排下甚诡计给坑了去,别忘了安溪老相国多精明的个人,还不是被那混账行子给坑得晚节不保,要我说啊,咱们还是按着老步调走,联手老四,找机会将那混球打发了去才是正理!”

    十爷对三爷父子的怨念实在是太深了些,潜意识里就怕弘晴使手腕,没旁的,吃的亏实在是太多了些,由不得十爷不怕的,这便一力主张不加理会。

    “先生,您怎么看此事?”

    八爷委实难以下个决心,没奈何,只好将问题抛给了端坐在一旁的陆纯彦。

    “十四爷说对了,此事上,三爷耍的便是阳谋,依陆某看来,不管我等应还是不应,陛下恐都会准了三爷的请,九爷这趟差使真要不接的话,一来陛下处必有猜忌,二来么,也恐三爷会另行举荐其门下奴才走马上任,有鉴于此,这缺还是该接。”

    陆纯彦并未急着回答八爷的提问,而是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默默地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给出了个肯定的建议。

    “先生,不是罢?真应了这差使,我等与老四岂不得大起纷争,平白叫老三父子看了笑话去,这怕是不妥罢?”

    陆纯彦话音刚落,不等八爷有所表示,十爷已是脸红脖子粗地嚷了一嗓子。

    “那又如何?我等与四爷并非一体,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若是能将其打压下去,用起来方才顺手,唯一之顾忌便是弘历此子,九爷要压服其,恐非易事,终归须得争衡上一番,方能有个妥协之可能,无非是看谁占的份额大些罢了,实也未见得便须得死斗到底,此一条,四爷那头必然也是这般想法,既如此,这争也就是可控之争,于大局实无甚太大之关碍!”

    陆纯彦乃是智者,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会似十爷那般非好即坏的简单,一番分析下来,已是将道理解说了个分明。

    “嗯,若能如此,那倒也使得,只是小王实不敢肯定弘晴小儿是否别无埋伏,此却是不得不防啊!”

    八爷先前便有与四爷在中央银行一事上取得妥协的心思在,正因为此,他对陆纯彦的分析自是赞同得很,只是一想到那有若妖孽一般的弘晴,八爷却又无法淡定了,这便将心中所虑之处说了出来,打算听听陆纯彦可有甚应对之良策。

    “埋伏是定然会有的,以那厮之阴狠,自不可能坐视我等与四爷和平共处,然,却也不必因噎废食,左右走一步看一步也好,只消合作之大方向不变,一切都可在掌控之中。”

    陆纯彦自是能理解八爷的担心,不过么,却并不以为意,随口便解释了一番。

    “嗯,既如此,那且先探探老四的口风再行定夺也罢。”

    八爷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中央银行这么个重要的职能部门,当然了,尽管心中已是有了决断,但并不想草率地说将出来,也就只是含糊了一句道。

    “这个自然,无论九爷去还是不去中央银行,刑部帮办的差使怕都会落在十六阿哥的头上,此方是王爷须得小心提防之所在。”

    几位阿哥不管是赞成接任还是反对接任,着重点都落在了中央银行上,可陆纯彦显然不是这般想法,在他看来,十六阿哥到刑部一事方才是最大的麻烦之所在,道理很简单,刑部才是八爷的根基之处,一旦稍有闪失,那才是塌天之祸事,至于中央银行么,能掌控在手,固然多了一张与三爷扳腕子的王牌,纵使不能,让四爷把持着也不是很紧要,左右不落在三爷父子手中,便算无碍,正是出自此等考虑,陆纯彦并未在中央银行一事上多费心思,而是慎重其事地点出了几位阿哥都忽略了去的关键点。

    “嘿,先生过虑了罢,就老十六那废物一般的东西,爷伸伸手,便能推平了去,又何须顾虑那么许多,他要来,且让他来好了,左右冷板凳一张请其坐了去便是了,爷还就不信那小猢狲能掀起甚大浪花来。”

    老十六一向不乐心朝政,倒是对赚钱无比地感兴趣,而今身家之丰,早已是朝堂首富,比之弘晴还有钱,也就老十五能跟其比上一比的,除此之外,老十六还真就啥建树全无,纯属朝堂新丁一枚,老十自是对其看不上眼,这不,没等八爷发话呢,十爷已是满脸不屑地扯了一嗓子。

第560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二)

    “嘿,十哥若是真让老十六去坐了冷板凳,那事情怕就真要起变化了。”

    对于老十的提议,八爷、九爷虽是不曾有甚附和之言,可脸上的神色却明白无误地显示着赞许之意,独独老十四很是不以为然,但见其不屑地轻笑了一声,给出了个颇有些耸人听闻的判断。

    “嗯?咋地?这冷板凳,他老十六就坐不得么?奶奶个毬的,爷还就不信了,就老十六那愣小子,能翻出甚花活来!”

    老十四这话一出,十爷可就不乐意了,双眼一瞪,没好气地便拍桌子骂娘了起来。

    “十哥莫急么,且听小弟一言,那老十六固然没啥大能耐,可别忘了后头还猫着个诡诈如狐的小混球,再算上老十六手中握有的钱财,嘿,真要是让他在刑部站稳了脚跟,后果么,十哥且自己去想好了。”

    尽管老十已是怒不可遏了,可老十四却是浑然不在意,但见其一摆手,已是似笑非笑地点破了个中之蹊跷。

    “厄……”

    被老十四这么一说,十爷的火气瞬间便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变幻不定的尴尬之神情,很显然,十爷已然想到了后果的不堪之处,没旁的,八爷等人可以经营刑部,老十六同样可以——论钱财,老十六这么些年积攒下来,早就富可敌国了,再者,老十六在朝堂上虽无半点建树可言,可交游却广得很,尤其是在中下层旗丁中有着不少的人脉,若是给老十六足够的时间经营,真不见得会比八爷做得差,待到那时,刑部到底属谁可就不好说了的。

    “八哥,十四弟所言虽有些夸大的成分,可却也不得不防啊,看来还是须得早作打算为宜。”

    老十都能想得到的后果,九爷自然更能,心一动之下,已是生了快刀斩乱麻之心,不过么,九爷却是不打算去当决策者,仅仅只是语带暗示地建言了一句道。

    “嗯,先生,您看此事当何如之?”

    八爷的势力虽是遍及六部乃至各省,可说到底,刑部才是他的大本营,是八爷立足朝堂的根本,重要性自是不消说了的,自是不能坐视老十六跑来搅风搅雨,问题是八爷却没法拦阻老十六到刑部来搀一腿,所能做的选择自也就不多了,只是事关重大,八爷却是不敢遂决,这便慎重其事地将问题抛给了默默沉思着的陆纯彦。

    “此事确不可大意了去,十六阿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确须得防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早作谋算也是该当之事,某有一策,当……,或可奏效焉。”

    陆纯彦对老十四近来的活跃自是有着相当的警惕之心,不过么,此时此刻却是不好指出,加之其所言亦属正理,陆纯彦虽不愿,却也只能是默认了其之分析,眉头微微一皱,已是给出了具体的应对策略。

    “哈,好主意,这回定叫那混账小子吃不了兜着走,八哥,就这么干了!”

    十爷性子急,陆纯彦话音刚落,他已是迫不及待地一击掌,哈哈大笑着附议了一句道。

    “八哥,小弟看此策当是可行,老十六那厮性子最糙,向来经不得激,稍稍撩拨一下,便一准会入了套,纵使其不上钩,与我等也自无碍,大可一试!”

    九爷的反应也很快,跟着便表了态,不过么,却是并未将话说死,而是将最后的决断权交给了八爷。

    “嗯,那就先这么定了也好,十四弟,趁着这几日老三那头顾不过来,你且加紧将兵部文书整好了,先上个本,无论成与不成,我等尽力争取便好。”

    八爷想了想之后,也觉得陆纯彦此策成固然大佳,不成也无甚损失,大不了再另寻它策也不为迟,自是不会有甚异议,当即便拍了板,而后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兵部的兵备更新计划上。

    “八哥放心,小弟的折子早已备好,随时可上。”

    所谓兵备更新之计划,自然是八爷一伙早就已拟定好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削弱三爷一方掌握工部火器制造之优势,对此,老十四的利益与八爷完全一致,他自是不会轻忽了去,这一听八爷有所交待,立马明确地表了态。

    “嗯,赶早不赶晚,既然老三要耍手腕,那我等也就与其来个交换好了,明日便动本,且看老三那头有甚反应,回头我等再议也罢。”

    该说的都已说过,该交待的也都已交待完了,八爷自是不愿再多啰唣,简单地吩咐了一句,便算是结束了此番的议事,而后么,一众人等也就围坐浅酌,闲谈瞎扯,倒也舒爽得很,至于各人心中作何感想么,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

    “麒麟商号”总部的账房密室中,一身便装的老十五悠闲地躺在摇椅上,一边摇晃着,一边双眼微闭地哼着小曲,时不时地还就着小茶壶浅浅地饮上一小口,要说多逍遥便有多逍遥,至于老十六么,却是没那么轻松了,但见其有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密室里来回地踱着步,哪怕室内已是摆上了个大冰盆子,却依旧热出了满头的大汗,很显然,这都是生生躁出来的。

    “哟,十六叔,您这是在找钱还是找魂啊,怎地转圈子转个没完?”

    就在老十六急得团团转之际,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一身青衣的弘晴已从密室门口的隔断处转了进来,这一见老十六那副魂不守舍状,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戏谑地打趣了老十六一句道。

    “晴哥儿,你可算是来了,天地良心的,爷没得罪你们父子罢?怎地将爷往刑部那鬼地方塞了去,这不是要爷的小命么?该死的,咋就不能先跟爷知会一声……”

    这一听到弘晴的声音,老十六当即便蹦了起来,几个大步便窜到了弘晴身前,连珠炮似地便抱怨了起来,那气急败坏的小样子,要说多可笑便有多可笑。

    “十六叔莫急么,有甚事,且坐下来慢慢再说好了。”

    老十六急,弘晴却是一点都不急,淡然地笑了笑,也没管老十六是怎个急迫状,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走到了空着的一张摇椅前,抖了抖衣袍的下摆,就此躺了下去,舒舒服服地摇晃着,一派风轻云淡之模样。

    “好你个晴哥儿,你当然是不急了,被坑的可是小爷我,可怜爷就这么条小命,指不定就要丢在刑部那肮脏地儿了,爷能不急么,你啊你,当真是坑苦了爷了!”

    这一见弘晴如此惬意地便摇晃上了,老十六当真牙根发痒不已,气恼地一跺脚,走到了弘晴身旁的摇椅边,重重地跌坐了下去,恨声地埋怨个不休。

    “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十五显然是听腻了老十六的抱怨,难得地开了一回口,不甚客气地便给了老十六当头一棒。

    “老十五,你……”

    老十六正在火头上呢,被老十五这么一火上浇油,当即便怒了,眼珠子一瞪,便要就此发作了起来。

    “你个甚?这等差使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倒好,还埋汰旁人坑你,嘿,怎地不见晴哥儿来坑为兄?那是瞧你小子得起,嘿,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老十五从来都是个温文尔雅之辈,说话做事也一向少有菱角,可今日却是一改往日之做派,不等老十六将话说完,已是霹雳雷霆般地将其狠训了一番,直训得老十六目瞪口呆不已,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的。

    “十六叔,您若是只愿作个富贵王爷,那这差使您只管上本推辞了去,皇玛法断无不准之理,至于其它的事儿,小侄自会去处理。”

    不等老十六反应过来,弘晴已是笑着作出了个担保,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老十六。

    “我……”

    被老十五训斥,老十六还有些不服气,可被弘晴这么一说,老十六当即便愣住了,扪心自问之下,这才发现自个儿其实对现状并非真就满意无比,没旁的,钱,他已是有的是,几辈子都花不完,女人更是不用说了,府上的妻妾便已有十数人,将来还会更多,可这真就是他老十六所要的生活么?显然不是!

    大位,老十六是不敢去想的,就算想,也断然没他的份,不说跟弘晴父子去争了,就连四爷这等势力最弱之辈,老十六也没啥信心可言,没旁的,底蕴太薄了些,尽管有钱,可能用之人却是缺缺,名下那一大帮的奴才其实都不是他老十六的人,而是弘晴的人,当然了,见惯了弘晴的厉害之处,老十六压根儿就不曾起过争夺大位的想头,也不敢往那一方面去想,然则就这么混吃等死么,老十六其实也真不是太甘心,只不过不甘归不甘,他却是不曾得到过发挥的机会,而今,机会倒是来了,刑部帮办虽算不得多大的差使,可只消能办得漂亮,将来自是可期,问题是刑部乃是八爷的大本营,老十六纵使再如何胆大妄为,也着实不甚情愿去闯这么个龙潭虎穴的,该如何抉择就成了摆在老十六面前的一道越不过去的坎……

第561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

    “罢了,罢了,爷这百八十斤就算卖给你小子好了,说罢,要爷如何做了去!”

    老十六到底不是自甘平庸之辈,尽管不奢望大位,却也不甘平白辜负了自个儿阿哥的身份,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是长出了口大气,挥了下手,算是就此下定了涉足朝政之决心。

    “好,要的便是这么句话,十六叔高义,将来必大有可期,小侄也就不多废话了,左右待得将来,自会见分晓,十六叔所要做的就一件事,将根扎进刑部,多看少做不说,至于其余的么,倒也没啥了的。”

    这么些年来,弘晴在老十六哥俩个身上可是下足了血本的,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让小哥俩在商业上帮忙,也不止是为了让小哥俩为发展势力打掩护,看中的可是哥俩头上那顶阿哥的帽子,老十五倒也就罢了,能力与胆略上都颇有不足,在朝堂上难有大作为可言,可老十六却是不同,这厮虽说学业上就是个半吊子,可能力却并不算差,独当一面确是绰绰有余的,弘晴早想着将这枚棋子好生大用上一番,只是一直不得其便罢了,而今,机会已然出现,所差的就是老十六本人的意愿而已,此际一听老十六终于是下了决心,弘晴登时便乐了,一击掌,笑呵呵地便交待了一番。

    “知道,老八那厮奸诈似鬼,一准安排好了圈套等着爷去钻,嘿,美了他了,爷偏就啥都不管,也不怕他能奈得爷何。”

    老十六痞是痞,却并非愚钝之辈,自是听得出弘晴所交待的乃是至理名言,不过么,他却并不是太在意,概因既已决定要去刑部,老十六便已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十六叔能这么想便是好的,然,危险却依旧难免,八叔对十六叔的到来断不会有甚欢迎可言,于八叔而论,自是巴不得十六叔早走早好,设谋下套子的事儿断是少不得,十六叔能挺过半年,事情便算是成了,在此期间么,十六叔就只看便好,若八叔有案子交待下来,也别急着接,就先推说部务不熟,回头我等商议了再定也不迟。”

    事关重大,尽管老十六已是有了清醒的认识,可弘晴却还是放心不下,这便又苦口婆心地叮咛了一番。

    “嗯,爷记住了。”

    老十六在旁人面前素来是骄横的主儿,可在弘晴面前却从不敢如此,没旁的,只因这么些年下来,老十六还真是见多了弘晴的老辣手腕,对弘晴之能有着几近盲目的崇拜,自是不会对弘晴的话有甚抵触心理。

    “那便好,十五叔,十六叔这么一入朝,商号这头的事儿怕就再难以兼顾了,还须得烦劳十五叔多多费心了。”

    该说的既已是说过了,弘晴自不会再多啰唣,万一引起了老十六的逆反心理反倒不美,有鉴于此,弘晴也就没再多废话,朝着老十五一拱手,很是客气地请托了一句道。

    “成,这事儿就交给爷好了,放心,出不了甚乱子的。”

    老十五生性闲散,也有着自知之明,压根儿就没想过往朝堂里凑,倒是对经商兴趣浓厚,这么些年来,都是他在打理着商号的诸般事务,素来不以为苦,反倒是乐在其中,正因为此,对于弘晴的请托,他自是乐意得很。

    “嗯,十五叔办事,小侄素来是信得过的,既如此,那就先这么定了,小侄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弘晴公务缠身,每日里都忙得很,今儿个之所以会出现在“麒麟商号”,都是被老十六给生请了来的,这会儿事既定,弘晴自是不想再多逗留,这便起了身,交待了句场面话,便打算就此走了人。

    “王爷,十四爷来了,眼下就在会客室里候着。”

    弘晴的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抬脚向外走,就见李敏行已是匆匆行了进来,朝着弘晴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这厮怎找到这里来了?

    一听老十四杀到,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弘晴这几年已是很少到商号来了,今儿个若不是老十六连着派人去请,弘晴也不会便装前来,走时匆匆,并不曾向工部诸般人等交待过行踪,而今,老十四居然能寻踪找了来,个中之意味可就有些发人深省了的。

    “十五叔、十六叔,要不一起去见见?”

    尽管心中有所存疑,然则弘晴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看了看老十五哥俩,笑着发出了邀请。

    “别,爷懒得跟那虚伪的家伙多啰唣,晴哥儿还是自个儿去好了。”

    虽说是兄弟,可老十六跟老十四却是半点情分都没有,往日里也没啥来往,自不想搀和到其中,手一摇,已是坚决无比地拒绝了弘晴的邀请。

    “晴哥儿只管自去便好。”

    老十五倒是没说啥难听的话语,可也同样不想去跟老十四见面。

    “嗯,那好,小侄便自去也罢。”

    老十五哥俩不愿去,弘晴自是不会勉强,笑着招呼了一声,便即出了密室,直奔前跨院的会客室去了。

    “哟,十四叔来了,小侄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人尚在会客室的门口,就听得内里传来了老十四爽朗的大笑声,显然这厮的心情相当的不错,若不然,也不致于跟作陪的商号掌柜陈思远谈得如此之欢畅,至于老十四究竟是因何而心情大好么,弘晴虽是颇为好奇,却也懒得花心思去揣测,仅在会客室门口处稍一顿脚,便即缓步转过了门口处的屏风,入眼便见老十四正满脸笑容地循声望了过来,自不好失了礼数,这便笑呵呵地拱手寒暄了一句道。

    “嘿,爷掐指一算,就知晓你小子一准在此,这一堵,果然逮到人了。”

    这一见弘晴给自己见礼,老十四倒是没好意思大大咧咧地端坐着不动,人倒是站了起来,不过么,也没讲究甚礼数不礼数的,嘻嘻哈哈地便装起了神棍,至于实际情况么,当然不似老十四自己说的那般,实际上,老十四此番是来找老十六的,为的便是想探一探老十六的口风罢了,赶巧得知弘晴也在内,心思自也就变了,没旁的,相较于刑部之事,老十四更关心的是兵备更新的案子,难得能在此逮住弘晴,老十四自是想着私下先探探弘晴的底,至于刑部的事儿么,有八爷去烦心也就是了。

    “十四叔说笑了,您找小侄有事么?”

    对于老十四这等信口之言,弘晴自是不会去信,也懒得多啰唣,索性便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地问起了老十四的来意。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么?嘿,不愧是封了王的,跟爷也端起架子了?”

    这一听弘晴问得如此直接,老十四当即便不乐意了,脸一板,半真半假地埋汰了一句道。

    “哪能呢,十四叔您这都说的是哪的话,小侄这不是担心十四叔有急事要办么?嘿,但消小侄能帮的,断不致让十四叔失望了去的。”

    左右不过就是虚与委蛇罢了,这等本事,弘晴向来都不缺,老十四既是要假生气,弘晴也就能玩一把假委屈,以虚情对假意,倒也公平合理得很。

    “嘿,这话,爷爱听!得,废话少说了,爷今儿个酒瘾上来了,走,万花楼畅饮了去,你小子请客,爷只管带了嘴去便好。”

    老十四也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主儿,先前还在不阴不阳地怒着呢,转眼间便已是亲热无比地搭上了弘晴的肩头,嘻嘻哈哈地乱扯了一大通。

    “十四叔有令,小侄自是不敢不从,只是这时辰尚是办公之际,出入那等奢靡之地却是不妥,万一被人参了一本,须不是好耍的,待得月假之期,小侄再置酒赔罪可好?”

    老十四不过一帮办,还没封王,再怎么胡闹,也算不得太大的事儿,可弘晴眼下的身份地位却已是容不得半点的闪失了,真要是同时吃了弹章,倒霉的只会是弘晴,而不会是老十四,这一点,弘晴可是拎得很清,哪管老十四会有甚感想,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老十四的提议。

    “嗯?哈,得,就你小子事儿多,成,改日便改日,万花楼不去也罢,爷也懒得寻地儿,就此处好了,晴哥儿且让人整治些酒菜上来,你我边饮边聊也成。”

    老十四原本也无所谓去不去万花楼,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儿与弘晴私下磋商一回罢了,然则这一听弘晴拒绝得如此干脆,心下里自是不爽得很,眉头一立,便有欲发作之意思,可一看弘晴眼神里的坚决,发作的话自也就没敢再说出口来,而是哈哈一笑,一派客随主便地便换了个要求。

    “成,十四叔怎么说便怎么好。”

    弘晴压根儿就不信老十四是专程来找自己喝酒的,不过么,也懒得点破,左右其之来意如何待会便知晓了,原也无须急着去追问,这便笑着点头应允了下来,而后交待了陈思远几句,自有一众下人们会去张罗着整治酒菜之类的事儿……

第562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四)

    “晴哥儿来,爷再敬你一碗!”

    老十四心机虽深沉,可毕竟在兵部厮混了多年,喝起酒来,却是颇为的豪爽,当真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主儿,哪怕这会儿其实心怀鬼胎,可酒却是依旧没少喝,不单自己喝得爽利,拽着弘晴便是一气狂灌,那架势当真豪气得紧,喝酒简直就跟喝水一般,菜都没动上几下呢,一坛子酒便已是见了底。

    “十四叔,小侄不胜酒力,就先喝到此处好了,再者,午后小侄还得回工部办差,醉醺醺而去,也未免太不成体统了些,就只能请十四叔见谅则个了。”

    弘晴的酒量也不算小,真要陪的话,也未见得会比老十四差多少,不过么,弘晴却没打算跟老十四比拼酒量,再次陪着干了一碗之后,便即干脆无比地将酒碗倒扣在了几子上,客气而又坚决地告了个罪。

    “嘿,就你小子事多,得,爱喝不喝随你,爷的酒却是须得管够。”

    弘晴这等动作一出,老十四不乐意归不乐意,却也没勉强,笑骂了一声之后,一仰头,一气将碗中的残酒饮尽,而后随手将碗往几子上一丢,脸上的笑意猛然一收,神情肃然地开口道:“晴哥儿消息素来灵通,想必对西边的局势也该是心中有数的罢,嘿,葛尔丹虽亡,其子策妄阿拉布坦贼心依旧不死,眼下又在蠢蠢欲动,乱局之征兆已现,战事大起怕不过就是几年间事耳,晴哥儿对此可有甚计较么?”

    呵,这小子,不就是想更新兵备么,拿这事儿来吓谁啊!

    一听老十四这般说法,弘晴立马便猜到了其之用心所在,左右不过是想借西边有乱来行兵备更新之谋算罢了,当然了,个中也不乏提出交换的意味在内,这是在暗示八爷那头不会反对老十六去刑部,不过么,三爷这头却须得拿兵备更新一事作为交换,至少是不能在明面上阻碍此事的通过,就这么个小算计,虽说隐蔽,可弘晴多精明的个人,自是一眼便看穿了去。

    有着两世经验在,弘晴又怎可能会不晓得西边将有大乱,不止是策妄阿拉布坦将起兵四下攻掠,老毛子也没闲着,同样是几次三番地入侵准噶尔以及蒙古诸部,前世那时空,策妄阿拉布坦兵多将广,既反清,也没少打击老毛子的入侵行动,当真在新疆、蒙古、西藏等广大区域内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对此,弘晴自是不可能不重视,实际上,早在“尖刀”成立之初,弘晴对西域便已有所部署,这几年来更是没少加大投入,虽说格于形势,组织的规模并不算大,可用以掌握西域的大致动态却是够用了的,准噶尔所属诸部的秣马厉兵之事自是瞒不过弘晴的法眼,原也无须老十四来提醒。

    “此事小侄只是略有耳闻罢了,实不知其详,更难谈得上甚计较不计较的。”

    老十四的打算虽说大多是出自私心,想的是用兵备更新的手法来加强自身的实力,同时也想以此来削弱工部独家拥有枪炮这等利器的优势,这么个算计着实是太过明显了些,弘晴又怎可能会看不穿,不过么,要说反对,却也不会,没旁的,将工部研发出来的诸多利器推广到全军本来就是弘晴想做的事儿,只不过一直未得其便罢了,老十四愿意起这么个头,弘晴自是乐见其成,当然了,这等心思,弘晴却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也就只是装糊涂地回了一句道。

    “嘿,晴哥儿这就过谦了,你也是带过兵的人了,自该清楚武器对士兵之战力来说,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性,今,战乱将起,若不早做图谋,将来可就不知该有多少人平白血染疆场,某身为兵部帮办,断不能坐视不理,此番兵备之本章,爷是上定了的,尔帮不帮爷,说句实话来!”

    这么些年来,老十四跟弘晴可是没少打交道,自是清楚与弘晴绕弯子的结果便是自个儿被绕了进去,早就学乖了,压根儿就不去玩那么些玄虚,索性便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地便将要求提了出来。

    我勒个去的,老子欠你的啊!

    老十四这么个耍无赖的蛮横态度一出,弘晴险些没被噎着,忍不住便翻了个白眼,不过么,却并未有甚反对的表示,可也没点头附和,就这么静静地缄默着。

    “成还是不成?给爷一句实话!”

    弘晴这么一沉默便是良久无言,老十四实在是等得不耐了,这便一拍几子,没好气地嚷嚷了起来。

    “十四叔,此军国大事也,实非三言两语可以遂决的,且火器之利非比寻常,若无周全计划,不单难得其利,反有大害,倘若枪械流散民间,其祸非小,不知十四叔对此可有甚周详之章程否?”

    弘晴是不反对全面推广新式枪械,但却绝不意味着就要听凭老十四随意折腾,至少在没见着老十四的推广计划之前,弘晴是断然不会表态支持的。

    “嘿,就知道你小子会这么说,看看罢,有甚意见只管道来!”

    弘晴此言一出,老十四立马便笑了起来,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厚厚的折子,随手往弘晴怀里一丢,自得地放出了句豪言。

    呵,这小子还真是下了苦功的了!

    这一见老十四表现得如此自信,弘晴自不免对其所拟之章程来了兴致,也没甚客套之言,拿起那厚厚的一叠折子,细细地研读了起来,这么一看之下,还真就不禁对老十四之能起了佩服之心,没旁的,只因此份军备重整计划着实写得不错,各项措施也算得上基本到位,纵使弘晴自己来写,也不见得能强到哪去。

    “十四叔果然了得,此章程周详无比,小侄并无甚异议,只是有两点不甚成熟之看法,或能对此章程稍有增益处。”

    折子很长,弘晴看得又细,足足花了两刻钟的时间,方才算是将折子过了一遍,心中了然之余,还真就起了帮老十四一把的想头,不过么,却并未就此表态,而是摆出了副就事论事的探讨之态度。

    “哦?请指教。”

    老十四怕的是弘晴唱反调,却并不介意就折子探讨上一番,不为别的,只因弘晴能表现出探讨的姿态本身就意味着一件事,那便是弘晴至少是不反对军备更新计划的,而这,对于老十四来说,便已是足够了的。

    “十四叔客气了,小侄所言不过细枝末节罢了,这么说罢,小侄已在工部有所部署,今后所造之枪械皆有编号,不管是枪还是炮,每一门的编号皆不相同,定人定枪管理当不是难事,就算有所遗失,查找起来也容易些,十四叔或可将此列入军械管理条例中去,不知十四以为然否?”

    弘晴也没甚矫情,笑着谦逊了一句之后,便即提出了第一点的改进意见,尽管改动很小,可意义却颇为深远——枪炮都有了编号,要想私下截留或是滥发滥用,不说能完全杜绝,可难度却无疑要大了无数倍。

    “嗯,有道理,此一条当加,还有第二点又有甚说头么?”

    老十四在兵部打混了如此多年,自然不是虚度的,尽管弘晴并未说出具体的管控办法,可老十四却是瞬间便明了了个中之精髓,击节叫好之余,自也就欣然便接受了弘晴的提议。

    “十四叔明鉴,小侄以为一支军队的武备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人,倘若军无军魂,人无斗志,哪怕再好的武备,也成不得大气候,更不可能有战则必胜之能耐,正因为此,光是更新武备,并不能真正提高军伍的战斗力,一旦于战事上有所闪失,反倒会出现资敌之可能,真欲强军,须得先大练兵,一者可保证人与武器能相适应,毕竟新式火器之运用乃至战略战术上与弓刀之道大相径庭,若无相关训练,实难发挥出新式武器之威力;二来么,通过练兵,也可重塑军魂,振奋军心士气,此一条,不知十四叔以为然否?”

    这一见老十四对第一条已是别无异议,弘晴也就没再多谈,转而重点阐述第二点的改进意见,一番长篇大论下来,直听得老十四眉头深锁不已。

    “依你看来,这大练兵又该怎生个练法?”

    老十四的折子里也有关于练兵的内容,不过么,也就只是简略地带过而已,大体上都是各部自行训练,最多也就是由丰台大营派出些教官配合训练上一番了事,至于是不是弘晴所言的大练兵么,老十四却是不敢肯定的,正因为此,这一回老十四可就没敢轻易表态了,而是沉默了良久之后,方才神情凝重地追问了一句道。

    “十四叔,小侄虽也领过军,可对此却实不曾有太多的钻研,此一事上,十三叔最有发言权,您要问,那也该问十三叔去才是,小侄可不敢妄言的。”

    对于该如何练兵,弘晴心中自然也是有着篇大文章的,不过么,他却并不想多言,苦着脸便将此事往老十三身上推了去。

第563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五)

    “嗯……”

    一听到弘晴将老十三推了出来,老十四当即便哑巴了,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之后,半晌都没再说出句话来,没旁的,老十四此番之所以提出武备更新计划,固然有着迎合八爷之所需的用心在内,可更多的则是在为他自个儿考虑,就是想借此机会好生表现上一回,以证明自己并不比老十三差,正因为此,在制定计划之际,老十四可是毫不客气地绕过了老十三,后续跟进计划也没打算让老十三插手,这会儿叫他去找老十三求教大练兵的事儿,不是在自打耳光又是怎地?

    弘晴将老十三推出来可不是为了为难一下老十四,更多的是真心希望此番军备更新能大幅度地提高清军的战斗力,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对付准噶尔诸部,甚或也不光是为了狠揍猖獗的老毛子,更是为了将来大清的强军能走向世界,而要想做到这一点,光靠老十四那个武备更新计划显然是不够的,与其花费如此大代价整出无数支四不像的队伍,还不如放缓些脚步,先以新军为骨干之军逐步扩展到其余诸军,如此一来,时间上虽会拖得久一些,可胜在基础扎实,将来的发展空间也大,当然了,弘晴尽管知道该如何去做,可他自己却是不可能出面去整军的,唯有老十三这个中立的阿哥出面方才能让各方放心,至于老十四的怨念么,那就不在弘晴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十四叔,请用茶。”

    用不着去问,弘晴也知晓老十四到底在顾忌些甚,不过么,却并不在意,只因在此事上,弘晴压根儿就不可能作出让步,倘若老十四真要一意孤行的话,说不得,弘晴也只能是拼着破坏朝局平衡之危险,全力反对老十四的整军方略了,哪怕会因此影响而到此番中央银行变动一事,也在所不惜,正因为此,弘晴并没去理会老十四的沉吟,一边自顾自地沏着茶,一边一派无所谓状地等着老十四给出个答复,却没想到一壶茶都烧好了,老十四还在那儿沉思着,弘晴可就不耐了,这便亲手倒了碗茶,往老十四面前一搁,客气地打岔了一句道。

    “嗯,有劳了。”

    老十四显然还是没能下个决断,对于弘晴倒茶的殷勤,也就只是下意识地谢了一声,却压根儿就不曾去动茶碗,而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神情凝重地开口道:“练兵一事须得通盘考虑才妥,且再议好了。”

    “这个自然,此乃兵部内务也,十四叔觉得如何能练好兵便如何行了去,小侄自不敢妄言是非。”

    如此大事,不跟八爷等人好生商议一下,老十四是断然不敢下个决断的,这一点,弘晴心中自是有数得很,自也就不会在此时缠杂不清,也就只是打了个哈哈,算是将此事暂时搁置在了一旁,左右此际是老十四在急,弘晴可没打算跟着去急的。

    “罢了,酒也喝够了,爷头昏,回去先睡上一觉,有甚事回头再商议好了,不用送了,爷自去也!”

    眼瞅着无法商议出个结果来,老十四自是不想再多呆,这便站了起来,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丢下句场面话,便自行离去了。

    “晴哥儿,那厮跑来作甚?”

    弘晴将老十四送出了商号大门之后,也没急着回工部,而是转身又进了账房后头的密室,方才刚从遮断处行将出来,老十六已是窜着迎了上来,大大咧咧地发问道。

    “呵,是来探底的,十有**是冲着十六叔来的,只是刚巧小侄在,这才说是来找小侄,也就扯了些军备整顿之事罢了,想见八叔那头定是已有了决断,十六叔此番去刑部一事应是再无阻碍,只是去后却一准是埋伏重重,还请十六叔万不可大意了去,一切须得小心为上。”

    尽管老十四只字不提老十六去工部的事儿,可几番交谈下来,弘晴却是早将其来意看破,之所以没急着回工部,便是因着对老十六有所担心之故,此际顺着老十六的问话,便又再次提醒了老十六一番。

    “嗯。”

    这一听弘晴说得如此之慎重,老十六自是深自警醒了起来,脸上再不见了早前的满不在乎,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凝重之色,不过么,倒也没多的言语,仅仅只是轻吭了一声,可眼神里却是有着股怒意在迸发着……

    “什么?让老十三去整军?奶奶个毬的,亏那混账小子说得出口,这事儿万不可行!大不了大家伙一拍两散,武备不更新也好,爷几个合手否了老十六的差使,看那小子还能得意到哪去!”

    老十四原本是奉命去找老十六探虚实的,却没想到会遇到弘晴,如此一拉,所谈之事与八爷早前的交待便是半点关系全无,纵使如此,老十四也不敢自己胡乱做了主去,这一离开了“麒麟商号”,紧赶着便转回了八爷府上,将与弘晴交涉的情形细细地解说了一番,话音方才刚落,脾气暴躁的十爷便已是拍着桌子大骂了起来。

    “十弟莫急,坐下说,坐下再说。”

    九爷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到了个出头之日,又怎肯轻易地说撒手便撒手的,这一听老十闹腾着要将三爷的折子拱翻,当即便不乐意了,可又不好跟十爷这等浑人多计较,没奈何,也就只能是作好作歹地开解着,按着十爷的肩头,试图将老十的闹腾安抚将下来。

    “哼,这事断不可为,甭看老十三那厮甚事不理,装得跟圣人似的,其实跟弘晴那混球就是一体的,让老十三来整军,亏那混账小子说得出口,这是将我等都当三岁小儿来哄了,奶奶个熊的,想整军?门都没有!”

    十爷正在火头上,哪管九爷到底是作何感想,气恼地一甩手,弹开了九爷的手掌,不管不顾地骂个没完。

    “十四弟有何打算么?”

    八爷没去理会十爷的咆哮,眉头紧锁地默默思忖着,到了末了,却还是没就此事表态,而是慎重将问题丢给了老十四。

    “八哥明鉴,小弟以为武备更新一事再难也得上,若不然,将来一旦有事,我等实被动无已,此一条,从今番井陉一战便可窥得端倪,而今所虑者不外有二,一者是如何避开老十三那厮,其二便是须得有个让老三那一头无法反对之理由,能做到此二者,则事必成。”

    自打从“麒麟商号”出来,老十四都已是想了一路了,心里头自是已然有所计较,此际听得八爷问起,倒是没啥隐瞒,将所得之分析结果娓娓地道了出来。

    “嗯,唯此二者却是难了,十四弟可有甚成算否?”

    井陉一战方才刚过去不久,八爷对此一战的结果可谓是伤痛得慌,这一听老十四提起,心上尚未痊愈的疤痕再次被揭开,当真是疼得慌,脸色瞬间便是一白,不过么,倒是没去点评个中之得失,而是接着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难!”

    能有好法子的话,老十四早就可以跟弘晴达成协议了,又何须将问题带了回来,这会儿听得八爷见问,老十四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满脸苦涩地吐出了个字来。

    “嗯……”

    对于老十四这么个答案,八爷自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没旁的,八爷自己同样也想不出个准主意来,无奈之下,也只能是跟着长叹了口气,而后将视线转到了陆纯彦的身上,满是期盼地问了一句道:“先生,您看此事该当如何应对方好。”

    “应对?呵呵,为何要我等来应对,既然仁郡王也有意将火器推广下去,那且就让他去头疼便好,十四爷只管上了本章,看那头有甚反应,再行定夺也不迟,左右只消火器能推广到位,于我方而论,便是个胜利,至于过程么,又何须去计较太多。”

    一众阿哥们都在愁眉苦脸,可陆纯彦却是笑了起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一派从容淡定地指出了事情关键之所在。

    “着啊,嘿,还是先生说得对,管他整军不整军的,只消下头那帮狗才们能拿到枪炮就成!”

    陆纯彦这么一说,老十顿时便乐了起来,大嘴一咧,嘻嘻哈哈地便叫起了好来。

    “嗯,先生所言甚是,且就这么行了去便是了。”

    九爷眼下只关心自个儿的中央银行行长之缺能不能拿到手,至于火器之推广事宜么,他其实一点都不关心,此际听得陆纯彦所言似无甚不妥之处,自是紧赶着便附和了一把。

    “也对,十四弟,你看可成?”

    八爷显然也是赞同陆纯彦的主张,不过么,却是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慎重其事地又问了老十四一句道。

    “那就姑且先试试好了。”

    陆纯彦这么个建议从小集团的利益角度来说,确是上策,可对于老十四来说,却是下下之策,不为别的,只因老十四的本意是想通过武备更新一事来树立自身之威望,可被陆纯彦这么一捣鼓,预定之目的显然是实现不了了,真要是弘晴或是老十三那头拿出了更为稳妥的更新计划,那他老十四的脸可就要彻底丢尽了去,这显然不是老十四乐见之局面,奈何三位兄长的意见都已是趋于一致,老十四纵使再不乐意,也没辙,只能是极为勉强地跟着表了态,心里头的憋屈自是不消说的难受……

第564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一)

    康熙五十二年的秋天注定是个多事之秋,这不,一场席卷全国的金融风暴方才刚平息,就又爆出了白莲教匪众在井陉伏击仁郡王这一惊天巨案,这还没算完,就在朝野间还在就井陉一案议论纷纷之际,三爷父子又联手上了本章,保荐九爷补中央银行行长之缺,并保荐十六阿哥为刑部帮办,此本章一出,朝野再次为之震动,热议方才刚大起呢,十四阿哥又紧接着上了武备更新的折子,纳兰揆叙、阿灵阿等一大批八爷门下客皆跟着动本附和,短短数日时间里,诸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朝野间当真热闹得喧嚣无比,而老爷子对诸方奏本的殊无表态则更令这等喧嚣带上了几分的诡异色彩。

    “老十四那混账行子到底想作甚?”

    这一段时日以来,三爷诸事都顺遂得很,不止是礼部差使办得顺手,《京师时报》那头也是蒸蒸日上,尽管盈利不算多,可影响力却是无以伦比的巨大,往往区区几篇文章便可左右天下舆论之风向,这令三爷自不免有些自得意满之爽利,加之井陉一战又已几乎全歼了四爷、八爷两方的暗底势力之精锐,三爷更是难免有些飘飘然了起来,这乍然被老十四这么一本搅合了一把,心火可就大起了,方才刚在书房里落了座,便已是老大不耐地骂了一句道。

    作甚?当然是搅局了,除此之外还能有啥。

    弘晴的消息远比三爷要灵通得多,今儿个老十四的本章方才刚呈送到大内,弘晴便已得知了准信,就连本章的抄本都已看过了的,赫然发现老十四的本章居然与昨儿个给弘晴所看的基本相同,除了在武备管理条例上按着弘晴的建议有所更易之外,其余部分一字不变,最为核心的整军部分亦然如此,而这,显然大有问题,除了搅局之外,弘晴实是想不出老十四还能有啥旁的想头,不过么,心中有数归有数,弘晴却是不打算在三爷面前说破,没旁的,必要的藏拙还是少不得的。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十四爷之所以选在此际发动,其用心不外乎是要与王爷取得个默契罢了,若是王爷不反对此章程,八爷那头便不会就王爷的折子提出异议,反之,则争执必起,值此微妙关头,确须得谨慎对待才是。”

    李敏铨等了片刻,见弘晴与陈老夫子都无开口之意愿,自是有些个沉不住气了,这便从旁解说了一番。

    “哼,荒唐,朝堂大事岂可私相授受,本王就不信老八真能舍得中央银行之诱惑!”

    当初三爷便不怎么想让出中央银行行长之缺,只是拗不过弘晴等人的一致反对,这才勉强作了罢,而今一听李敏铨如此解释,自是更为的火大,还真就起了不管不顾之心,打算狠狠地狙击老十四一回,最好八爷那头也跟着放弃了中央银行之要职,那倒是好了,他三爷大可从容策划一番,索性连中央银行之缺也一并吞了下去,来上个一箭双雕之美事。

    “嘿,水满则溢,月盈则缺,自古以来莫不如此,王爷若是还记挂着中央银行行长之缺,必败无地也!”

    三爷尽管不曾将算计说出口来,可在场的又有哪个不是智者一流之辈,自是一听便知是怎么回事,不过么,反应却是截然不同——弘晴是有所忌惮,不好明说,李敏铨么,是不敢当面说三爷的不是,唯有陈老夫子却是百无禁忌,三爷的话音方才刚落,他已是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三爷一句道。

    “这,这是从何说起?”

    被陈老夫子当场揭破了心思,三爷的老脸登时便有些个挂不住了,尴尬万分地呢喃了一声,那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的。

    “从何说起?嘿,王爷还真是被诸事顺遂迷花了眼了,自古以来,岂有权倾朝野之储君者,纵使再昏庸之帝王都不会如此行事,更遑论今上乃英明之主也,眼中岂能容得沙子,妄图蒙混侥幸者,必自误!”

    陈老夫子压根儿就没给三爷留甚情面,端起座师的架子,肆无忌惮地便又将三爷狠批了一番,直训得三爷汗流浃背不已。

    “夫子教训得是,小王知错矣,只是眼下这等局面又当何如之为宜,还请夫子不吝赐教则个。”

    尽管被训得如同灰孙子一般,可三爷还真就不敢跟陈老夫子耍甚王爷的威风,一来是陈老夫子的积威所致,二来么,三爷自己也认识到了一味贪大的危害之所在,自不敢有甚怨言,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认了错。

    “陛下三征准噶尔,虽是予之重创,却未能灭其国祚,十数载休养生息之下,怕是又要起刀兵了,从此意义来说,武备更新倒也不能说不对,然,此恐非八爷一方行此之根本所在,或许制衡工部军械之威才是罢,纵使如此,强行阻拦怕是不行,借势而为方是正道,十三爷应是解开此局之关键,只是如此一来,十三爷势力大涨之下,未见得便会不起异心,个中之平衡实难,老朽于军务之事殊无研究,具体当如何运作,王爷还是听听小王爷之见好了。”

    陈老夫子向来就不是个矫情之辈,将朝局分析了一番之后,坦然地自承对军务并不熟稔,将决断权交到了弘晴的手中。

    “嗯,晴儿对此事可有甚计较么?”

    三爷对军务之道倒是有些了解,不过么,他所懂的是弓马之道,对新式武器装备起来的新军战术却是不甚了了,此际听得陈老夫子如此慎重,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紧赶着将问题丢给了弘晴。

    “回父王的话,孩儿以为夫子所言甚是,井陉一战后,八叔、四叔皆成惊弓之鸟,对枪械之威已是有了深刻之认识,此番十四叔提议之武备更新计划,根本用意在于遏制我方之优势,一旦枪械全面推广开来,以八叔在军中之底蕴,足可抵消我工部独掌枪械制造之优势,更可趁势培植势力,以为将来之用,正因为此,无论整军治武之事如何绸缪,八叔都可从中得其利,然,此事又事关边疆之安危,强阻恐难,皇玛法之所以对此不曾表态,或许正是想看看父王之意如何罢。”

    尽管心中对老十四搅局的行为极为的恼火,然则弘晴并未寻常之辈,自不会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分析起朝局来,依旧条理清晰得很,所言比之陈老夫子还要更深刻了一层。

    “嗯……,老十三能靠得住否?”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三爷的脸色自不免有些个不甚好相看了起来,没旁的,三爷表面上不说,可心底里却是早就将自个儿当成储君来看了,这一听老爷子居然还要再行考验之事,自不免有些个悻悻然的,只是心中纵使牢骚满腹,他也断然不敢宣之于口,只能是长出了口大气,接着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得,老爹的心已乱,竟然连这等废话都问得出口!

    能否靠得住?三爷这话问得实在是太弱智了些,在大位的诱惑面前,别说甚兄弟亲情了,便是父子情都靠不住,真要是让老十三掌握了天下之军心,哪还容得三爷逍遥登基,很显然,将指望寄托在老十三的忠诚上,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这等蠢事自然是做不得的,不过么,利用一下老十三倒也不妨,对此,弘晴自是早就有了详尽的思忖,不过么,却并不打算急着说出,而是神情凝重地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才开口道:“父王明鉴,孩儿实不敢轻易下个断言,且容孩儿先去探探十三叔的口风再行定议可成?”

    “也罢,那就这样也无不妥,唔,倘若老十三别有想法,那又当何如之?”

    弘晴所言虽是委婉,可三爷显然是听懂了内里的隐喻,老脸不禁为之一红,却又不愿自承其错,这便沉吟地转开了话题。

    “父王明鉴,枪械之道不同与弓马之道,战略虽一,战术却是大相庭径,欲成强军,并非只换武备便能成事的,仓促行了去,只会造就出无数四不像之军伍,此一条恐也正是皇玛法不急着对武备折子表态的缘由之一,而今,也唯有十三叔练过新军,此番武备更新一事,十三叔是断然绕不过去的,且容孩儿先与十三叔商榷后,再来禀过父王。”

    弘晴心中虽是早有定策,只是这当口上却是断然不想说出,没旁的,一者是确实必须得有老十三的配合,二来么,也是顾忌着三爷的想法,毕竟世易时移,随着老爷子的大限即将到来,弘晴也必须为自个儿的将来做些盘算了,真要是让三爷起了疑惧之心,那后果自不是好耍的,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便是这么个理儿。

    “嗯,也好,晴儿且自去张罗,阿玛等着便是了。”

    这一听弘晴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三爷自是不好再喋喋不休地往下追问,略一沉吟之下,也就顺势同意了弘晴的提议。

第565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二)

    “这该死的鬼天气!”

    中秋虽过,可秋老虎的威力却是丝毫不减,哪怕是天都已近了黄昏,气温却依旧高得惊人,纵使是乘着轿子,老十三还是没热出了一身的臭汗,方才刚下了轿,又被地面上蒸腾起来的热浪冲了一下,当即便有些个头昏脑涨,忍不住便骂了一嗓子。

    “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历哥儿可是在耳房里等了您大半天了。”

    没等老十三迈步向府门行去,就见门房管事已是小跑着迎了上来,小意地行了个大礼,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

    这一听是弘历来了,老十三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自打当初应承了弘晴之请之后,老十三与四爷就已是少有往来了,大体上也就是逢年过节去拜会一下而已,至于平日么,老十三是怎么也不登四爷的门的,纵使四爷来访,也就是虚于应付罢了,尽管彼此间的关系还算过得去,可早就不复当年的亲密无间,而今这等敏感时期,弘历却突然跑了来,显然不是来做客那么简单,老十三自不可能不多想上一些。

    “小侄给十三叔见礼了。”

    还没等老十三决定要不要见弘历呢,就见一身白袍的弘历已是从耳房里行了出来,疾步走下台阶,来到了老十三的身前,规规矩矩地便行了个大礼。

    “是历哥儿啊,跟你十三叔客气个甚,免了罢。”

    弘历乃是老十三从小看着长大的,彼此间一向关系不错,也就是这几年才少了些往来,可大面子上却还是过得去的,面对着其之见礼,老十三自是怎么也不能冷面相对,尽管心中其实不怎么愿意在此际与弘历扯上甚关系,可也只能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十三叔,小侄久未来请安,想念得紧,不告而来,若有打搅处,还请十三叔多多海涵则个。”

    弘历先是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而后方才躬身而立,面带微笑地朝着老十三一拱手,温文尔雅地致歉了一句道。

    “历哥儿说哪的话,到十三叔府上,一切都随意,来,府里头坐了去。”

    来者便是客,赶人的事儿,老十三实是做不出来的,尽管心中别有计较,却也只能是笑呵呵地一摆手,将弘历往府内让了去。

    “十三叔,您请。”

    只要不是遇到弘晴,弘历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一派的温文尔雅,礼数上更是严谨得令人无可挑剔,仅仅只是这么一个摆手相让的动作,也比划得潇洒无比,风度上更是不消说的雅致。

    “嗯,好,一道来罢。”

    老十三原本就对弘历这个侄儿相当的喜爱,此际见其风度翩翩,心下里自是嘉许得很,这便笑着一摆手,引领着弘历一并行进了府门,一路直抵二门厅堂,分宾主落了座之后,自有下人们张罗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十三叔,今儿个兵部可是放了个响炮,朝野为之震撼莫名啊。”

    弘历今儿个可是身负使命而来的,自不可能真就谈些甚风花雪月的勾当,几句寒暄话语一过,便已是意有所指地扯了一句道。

    “嘿,你十三叔就是一闲人,甚事不管,响炮不响炮的,与爷无干,不说这个了,今儿个难得历哥儿上门,你我叔侄确须得好生畅饮上一回,来人,设宴!”

    老十三可不是寻常人物,自是一听便知弘历说出此言的用心何在,不过么,他却是不想多谈此事,一句话便堵住了弘历的下文。

    “喳!”

    老十三既是有了吩咐,下头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七手八脚地便张罗开了,又是摆几子,又是端酒菜地忙乎个不停,好在人手多,王府厨房里也有着不少的温火膳备着,不多时,一席酒菜已是备齐了。

    “历哥儿,来,喝酒,今儿个只谈风月,不谈国事。”

    一众仆役们在忙之际,弘历自是不好再言正事,待得其想开口之际,老十三已是直截了当地封了口。

    “十三叔,酒,小侄可以喝,可事么,小侄也须得说个分明,此一条,还请十三叔海涵则个。”

    这一见老十三摆出了油盐不进的架势,弘历的心性就算是再如何的沉稳,也沉不住气了,这便面色一肃,神情凝重地朝着老十三一拱手,客气而又坚决地致歉了一句道。

    “嗯?”

    一听弘历这般说法,老十三的脸色立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不悦地哼了一声,眼神锐利如刀般地便向弘历扫了过去。

    “十三叔明鉴,此番十四叔上本更新武备,看似条条合理,其实不然,概因军队之战力提升并非仅仅靠武备更新能成事者,若不能做到人与器合,军伍之战力恐将不升反降,个中缘由,以十三叔之睿智,自不会看不出来,而今,满天下能整军者,唯十三叔也,小侄与阿玛皆愿上本章,全力保十三叔担此重任。”

    弘历并未因老十三的不悦而退却,慷慨激昂地便扯了一大通。

    “哦?代价呢?”

    弘历倒是说得个天花乱坠,不过么,老十三却并未为之所动,面色阴沉依旧,仅仅只是声线漠然地吐出了句话来。

    “十三叔,您千万别这么说,早年间事,是我阿玛有亏于您,阿玛也常自懊悔不已,每一念及,神伤不已,今,若能为十三叔做些事,算不得补救,也就聊表一下心意罢了,将来十三叔若是乘风直上,小侄与阿玛皆愿附骥尾,此言此心皆出真心,若有违背,当天诛地灭!”

    老十三冷漠的声音未落,弘历已是激动地赌咒了起来,就宛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罢了,休说这些了,嘿,爷早就是闲散之人,也无心去折腾那些劳么子,历哥儿回去替十三叔谢过你阿玛一声,就说好意心领了,至于其余诸事么,十三早已忘记了,只想安稳过一生,别无奢求。”

    老十三定定地看了弘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兴意阑珊地挥了下手,自嘲地笑了笑,无可无不可地表明了态度。

    “十三叔,您……”

    这一听老十三这般说法,弘历自不免有些急了,赶忙要再行游说上一番。

    “不必多言了,爷累了,尔既是不想喝酒,就请回罢。”

    老十三显然不打算再给弘历开口的机会了,一摆手,已是不由分说地下了逐客之令。

    “小侄告辞。”

    这一见老十三已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弘历自是不好再多留,这便起了身,恭谨地行了个礼,而后便即一转身,头也不回地便往外行了去,面色虽平静依旧,可眼神里却是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淡淡的自得之色。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奈何,奈何!”

    老十三并未去送弘历,而是默默地端坐在摆满了酒菜的几子前,良久之后,这才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内里不知几许的无奈,可与此同时,也自有着一股意动之意味,尽管并不甚浓烈,却颇显执着。

    “禀王爷,仁郡王来了。”

    老十三感慨之声尚未消停,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王府总管已是从外头疾步行了进来,朝着老十三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呵,又来一个,还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有完没完啊!”

    这一听弘晴也赶了来,老十三登时便有些个哭笑不得,没好气地便骂了一嗓子。

    “王爷,您若是不想见,要不奴才这就去回了他?”

    这一见老十三满脸的苦涩之意,王府总管自不敢大意了去,紧赶着一躬身,自以为是地建议道。

    “放屁,爷的事岂能轮到你做主,滚下去!”

    若此际来求见的是弘历,老十三说不见也就不见了,可来的是弘晴么,老十三却又哪敢闭门谢客的,哪怕明知道弘晴此来也是为了老十四上本一事,老十三就算再不想听,也必须得听上一听,否则的话,他可不敢担保弘晴会不会寻机阴上自己一把的,正因为有此担心,这一听那名王府总管如此建议,老十三当即便怒了,双眼一瞪,毫不客气地便骂了起来,当然了,骂归骂,老十三的动作却是不慢,但见其霍然便起了身,也没管那名王府总管究竟是怎个反应,大步便向府门方向行了去。

    “小侄见过十三叔。”

    天已是彻底黑透了下来,可有着王府门前悬挂的灯笼在,老十三方才刚从大门里行将出来,正悠然地站在照壁前的弘晴自是一眼便已看了个分明,自不会因此而失了礼数,满脸笑容地便迎上了前去,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罢了,你小子就别跟爷来这一套了,内里叙话好了。”

    只一看弘晴的笑脸,老十三便已猜知弘历到访的事儿十有**瞒不过其,不过么,也懒得在此事上多作解释,仅仅只是不耐地摆了下手,没好气地埋汰了一句道。

    “成,十三叔咋说咋好,您请!”

    弘晴压根儿就不在意老十三的态度如何,笑呵呵地站直了身子,一摆手,道了声请,而后么,也没管老十三的表情如何,抬脚便向内里行了去。

    弘晴这等自来熟的表现一出,老十三除了翻上个白眼之外,也没得奈何,只能是无奈地耸了下肩头,疾走数步,与弘晴肩并肩地向二门厅堂行了去……

第566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三)

    “哟,敢情十三叔早知道小侄要来,竟是连酒水都备好了,嘿,这菜肴还都是热的呢,哈,那小侄可就却之不恭了。”

    老十三出迎得急,自不曾交待过收拾席面,待得弘晴转过了二门前的照壁,厅堂里的席面依旧还摆着,两副碗筷都不曾动过,一见及此,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走到摆满了酒菜的几子边,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口中还没忘好生调侃老十三一把。

    “去,换副碗筷。”

    尽管弘历在时,压根儿就不曾动过碗筷,然则老十三又怎敢让弘晴用这么双存了疑点的筷子,偏偏此事又不好解释,没奈何,老十三也就只能是板着脸,朝跟着身边的王府总管呵斥了一嗓子。

    “咦,这不挺好的么?不必换了罢?”

    弘晴当然知晓老十三为何如此吩咐,不过么,却并不说破,而是笑呵呵地拿起了银筷子,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而后戏谑地挤兑了老十三一句道。

    “历哥儿刚走。”

    明知道弘晴这就是故意在整蛊自己,老十三自是不免有些火大,可却又不好发作出来,也就只能是黑着脸地吭了一声。

    “哦。”

    弘晴才不管老十三火不火的,拖腔拖调地发出了声感叹,却并未追问根底,只是嘴角边的戏谑笑容却是就此绽放了开来,顿时便令老十三原本就黑的脸色更黑上了几分。

    “你个臭小子,来看爷的热闹是不?当真讨打!”

    被弘晴这么一再的挤兑之下,老十三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气恼地一瞪眼,没好气地便骂了一句道。

    “瞧十三叔说的,小侄哪敢啊,嘿,小侄这可是诚心诚意找十三叔喝酒来了,不信?咱叔侄俩这就比划比划,看谁先醉了如何?”

    别说老十三是佯怒,就算是真怒,弘晴也不会放在心上,嘻嘻哈哈地便瞎扯了一大通。

    “一边凉快去,你个臭小子,胆敢小看爷,此番不让你横着出去,你小子就不知马王爷长了几只眼了!”

    老十三对弘晴这等惫懒劲着实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哭笑不得地翻了个白眼,笑骂了一声了事。

    “十三叔,来,小侄敬您一碗。”

    王府的下人们手脚很快,几句话的交谈之际,便已是换好了碗筷,弘晴一伸手,拦住了欲帮着倒酒的下人,亲自为老十三与自个儿皆斟满了酒,而后双手捧起了酒碗,朝着老十三一比,笑呵呵地道了声请。

    “说罢,到底寻爷何事?”

    老十三乃是军中厮混出来的,酒量自是不在话下,而弘晴的酒量也好,两人接连干了几大碗下来,都没见半点的醉意,只是这等闷酒加急酒喝起来着实是无趣得很,老十三实在是憋不住了,这便将空酒碗一搁,沉着声地发问道。

    “嘿,十三叔是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饶是老十三面色阴沉得可以,可弘晴却显然并不怎么在意,戏谑地一笑,一派无所谓状地便反问了一句道。

    “好消息如何,坏消息又如何?”

    这一听弘晴此言古怪,老十三的眉头当即便皱紧了起来,沉思了片刻之后,这才往下追问道。

    “好消息么,历弟想来已是告知了十三叔,小侄就不重复了。”

    弘晴耸了下肩头,语调淡然地回答道。

    “哦?那坏消息又是甚来着?”

    当着弘晴这等妖孽一般人物的面,老十三自不会去做矢口否认的无聊之事,当然了,他也不打算说明个中之究竟,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又接着追问了一句道。

    “坏消息么,也简单,那便是小侄不想让某些人所说的好消息成真。”

    老十三看似不动声色,可眼神里却隐隐有着精光在闪烁,显见并不是真的不在意弘晴之所言,实际上,恰恰相反,可弘晴倒好,哪怕是在说着要事,也是一派惫懒的样子,无甚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百无禁忌地给出了答案。

    “你不想?嘿,好一个不想,就不知你这不想又是怎个不想法?”

    但凡身为天家子弟,就没谁不想着登上大位的,老十三自然也不例外,只可惜他根基浅薄,纵使是想,那也不过是妄想罢了,这一点,老十三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也正因为此,与四爷决裂之后,老十三再不去掺合党争之事,可私下里却还是存了一丝的野望的,而今,机会看似已然出现,倘若真能趁着整军之际笼络军心,将来未必就无一战之力,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哪怕早前严词拒绝了弘历的提议,可他的心却已是动了的,唯一的顾忌便是此际正端坐在对面的弘晴,没旁的,只因老十三很清楚弘晴的武略其实并不在自己之下,而在新军中的实力更是在自己之上,真要是弘晴有心作梗的话,他老十三还真就不敢言胜的,故此,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老十三的脸色可就不好相看了起来,但却并未就此发作出来,而是阴冷地一笑,语调阴森地追问道。

    “因为那是一条不归路!”

    弘晴压根儿就不在意老十三的阴冷,一派风轻云淡地应答道。

    “哦?是么?”

    弘晴的话语虽轻,可听在老十三的耳朵里,却不啻于是一声炸雷,脸色瞬间便是一白,无语了良久之后,这才一扬眉,带着股赌气意味地冷哼了一声道。

    “小侄纵观历史,尚未见有英明君主在时,有人能以兵势趁之者,他人之所以撩拨十三叔,不外乎是要将十三叔架上火炉罢了,小侄不信以十三叔之智,会看不出此点,十三叔,您说呢?”

    弘晴嘿嘿一笑,神态自若便地点出了蹊跷之所在,至于老十三究竟信还是不信,弘晴似乎并不在意。

    “嗯……”

    弘晴此言一出,老十三当即有若被当头浇了盆凉水一般,忍不住便打了个哆嗦,目光复杂无比地看了看弘晴,嘴角抽搐了几下,似有欲言状,可到了末了,却是啥都不曾说出口来,仅仅只是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吭声,显见心中的挣扎有多么的激烈。

    “十三叔,来,小侄再敬您一碗。”

    弘晴没管老十三究竟作何感想,神态自若地为老十三以及自个儿面前的空碗都斟满了酒,而后双手一捧,将满满当当的酒碗举了起来,朝着老十三一比,笑呵呵地道了声请。

    “呼……”

    老十三没甚言语,端起酒碗便是一气狂灌,末了,将手中的空碗往几子上一掼,狠狠地长出了一大口的酒气,目光凌厉无匹地扫向了弘晴,一字一顿地开口道:“这整军一事,爷不插手了,你小子该满意了罢,嗯?”

    “十三叔误会了,此番整军之重任,非十三叔不可,此一条,便是说破了天,都是如此,想来皇玛法也是此意,不瞒十三叔,小侄保本都已是拟好了的,就等着十三叔点个头,小侄也好上了本去。”

    弘晴笑呵呵地摇了摇头,一边款款地述说着,一边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折子,双手一捧,很是恭谨地递到了老十三的面前。

    “嗯?”

    老十三本都已是下决心放弃此番整军之事了的,可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不由地便是一愣,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之后,这才伸手接过了弘晴递过来的折子,神情凝重地摊将开来,凑到了几子旁的烛台边,细细地看了起来,这一看不打紧,脸色顿时便精彩了起来——这折子并非保本,而是整军之计划,个中内容不少,尽管都是些纲领性的条款,可林林总总加起来,足足两万余字,几乎将武备更新以及整军的内容都包括在内,更有兵部机构变革的不少条款,个中构思之新颖与实用显然远在老十四那份武备更新计划之上。

    “这折子写得好,爷自当全力支持。”

    老十三到底是练过新军之辈,尽管只是匆匆地阅读了一番,却能深刻地体会到个中的深邃之处,心中自是叹服不已,就此打消了妄念,真心实意地给出了个承诺。

    “嘿嘿,十三叔您又错了,此本章并非是由小侄所上,而是由您来上,至于小侄么,也就是帮着打打边鼓,敲敲锣,为十三叔造个声势罢了。”

    弘晴并未接受老十三的好意,而是摇了摇头,狡黠地一笑,再次说出了句令老十三愕然不已的话来。

    “嗯?”

    一听弘晴此言,老十三足足愣了好几息的时间,方才算是反应了过来,细细地看了看弘晴的脸色,而后有些个不悦地开口道:“晴哥儿何出此言,爷非贪功之辈,似这等大文章,爷可做不出来,休要胡闹了。”

    “十三叔,您看小侄像是胡闹之人么?”

    弘晴作出了副委屈无比的样子,摊了摊手,满脸无辜状地扯了一句道。

    “像?嘿,是不像,而是你小子本来就是!”

    老十三不屑地撇了撇嘴,冷笑着顶了弘晴一句,顿时便令弘晴脸上的无辜表情当场石化了去……

第567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四)

    “十三叔,当不致于罢,小侄可一向都是实诚人来着。”

    被老十三这么冷幽默了一把,弘晴觉得自个儿很冤,其冤曲之程度都快赶上窦娥了的,这不,好心好意给老十三支招外带送功劳,换来的却是埋汰,能不冤才怪了。

    “臭小子,你就鬼扯去好了,说罢,为何尔自己不上本,却要爷来上?”

    这一见弘晴在那儿卖着乖,老十三可就看不下去了,手笔一长,毫不客气地便屈指给了弘晴一个板栗,笑骂了一句之后,面色陡然一肃,问出了个关键性的问题来——就这么份详尽无比的折子,老十三虽是练过新军,但却压根儿就写不出来,就算勉强写了去,也断难及得此份折子之万一,很显然,这份折子一呈将上去,一场大功劳是断然少不得的,纵使弘晴本人不想得这么个功劳,也大可将此折给了其在军中的诸多旧部,老十三自忖与弘晴的关系虽算得不错,却似乎不到这等推功的程度,若不搞清此点,老十三还真就不敢接手这么份大礼的。

    “十三叔问得好,此折,小侄还真就上不得,理由很简单,瓜田李下,至于为何要十三叔来上么,说来也无甚稀奇,只因十三叔才是最适合整军之人,与其将功劳让于旁人,还不若十三叔您得了去,肥水不流外人田么,如此解说,不知十三叔可还满意否?”

    弘晴的顾忌很多,自然不止是担心老爷子心里头会有看法,更多的则是不愿让三爷生出忌惮之心,毕竟三爷又不止他弘晴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姑且不论,光是这会儿,三爷膝下便已是有了九个儿子了,别看眼下三爷极端倚重弘晴,可将来登了基,那就得另当别论了的,似弘晴这等深谋远虑之辈,又怎可能不早作安排的,当然了,这么个想头自个儿清楚也就是了,说可是万万说不得的,正因为此,面对着老十三的追问,弘晴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辞地给出了个说不上有多靠谱的答案。

    “臭小子,尽跟你十三叔打埋伏眼,得,爷也懒得追问,这折子,爷可以上,至于其它事么,你小子自己折腾去好了,爷万事不管。”

    老十三乃是天家子弟中有数的翘楚之辈,心机自是不缺,尽管弘晴答得含糊,可老十三却是隐约察觉到了弘晴的顾忌之所在,不过么,倒也没去揭破,而是笑骂着表明了态度。

    “成,有十三叔这话,小侄也就放心了,嘿,事既毕,小侄就不多逗留了,告辞。”

    老十三的笑骂之言听起来平常,似乎就只是埋汰罢了,可实际上却没那么简单,那是在告诉弘晴,在整军一事上,他老十三可以跟弘晴配合一把,至于涉及到夺嫡的事么,老十三可就不打算参与了,别指望着他老十三能去帮着三爷,这么个意思虽隐蔽,可弘晴却是一听便懂了,不过么,却是并不在意,爽利无比地便同意了老十三的条件,笑呵呵地起了身,行了个礼,便打算就此告辞走了人。

    “你小子还说甚陪爷喝酒,敢情就是来给爷派差使的,过了河,桥也不要了,当真势利眼一个,滚你的罢。”

    这一见弘晴达到目的便走人,老十三当真有些牙根发痒,佯怒地骂了一声,不过么,人还是站了起来,亲自将弘晴送到了府门外。

    “十三叔,留步,小侄告辞了。”

    王府门外,弘晴恭谦地朝着老十三拱手行了个礼,而后潇洒地一转身,就此上了马车,一声令下,马车便已是缓缓地驶出了照壁,就此融入了夜色之中。

    “嘿,既生瑜何生亮?殊不知瑜比亮差远矣!”

    望着弘晴所乘马车的缓缓远去,老十三颇为突兀地感慨了一句有头没尾的话,没旁的,只因他突然想起了早弘晴一步登门的弘历,将之与弘晴一比,这才惊觉双方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些,说是天与地的区别也不为过,当然了,感慨归感慨,老十三却依旧没打算就此投向三爷,甚或也没决定是否要倒向弘晴,可有一条老十三却是确定下来了的,那便是打今儿个起,必须绝然与老四那头彻底断了往来……

    “啊欠……”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之故,就在老十三感慨的同时,匆匆回到了雍亲王府的弘历方才刚从书房的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正打算上前给四爷以及邬思道见礼,却冷不丁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玛,先生,孩儿失礼了,还请恕罪则个。”

    弘历一向讲究仪容,这等大喷嚏一打,自是啥风度都化成了泡影,一张脸顿时便涨得个通红如血,却又不敢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尴尬无地地抢到了四爷所在的文案前,面红耳赤地行了个大礼,臊意满满地致歉了一句道。

    “罢了,你十三叔都说了些甚?”

    四爷此际关心的只是老十三的动态,至于弘历是否着了风寒,四爷却是顾不上那么许多了,不等弘历起身,便已是面色凝重地发问道。

    “回阿玛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这一听四爷问得急,弘历自不敢有甚隐瞒之处,顾不得脸上正发着烧,忙不迭地将与老十三交涉的经过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只言事实,却愣是没敢随便加上他自个儿的推断。

    “嗯,先生,您看这……”

    四爷静静地听完了弘历的陈述之后,心中已是有了定见,不过么,却并未急着说将出来,而是将问题丢给了邬思道。

    “十三爷心动了,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明日,最迟后日,十三爷必定会就武备更新一事动本。”

    邬思道并未急着开口,而是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默默地思忖了片刻,而后方才言语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嗯,本王亦是这般看法,只是不知他与老十四究竟何人能更胜一筹?”

    四爷心中的想法与邬思道可谓是不谋而合,自是不会对邬思道的判断有甚异议,这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附和了一句,而后话锋一转,已是问起了小哥俩之争的胜负将会如何。

    “十三爷必胜无疑,此毋庸置疑之事耳,十四阿哥虽也算是知兵之辈,这一两年也没少往丰台大营跑,说起来对新练之军也不算陌生,然,终归是雾里看花罢了,又怎能及得实战屡屡的十三爷,二人若相争,十四爷必败无疑。”

    邬思道显然是一点都不看好十四爷能胜出,寥寥几句话便已判了十四阿哥的落败。

    “十三弟这些年可是出息了,能得见其好,也不枉兄弟一场罢,既如此,待得其动了本章,本王也跟着凑趣一回好了。”

    尽管这几年来,四爷一直在试图修复与老十三的关系,可惜却始终难有大进展,彼此间的往来虽还有,可早就不复当年的亲密无间了,这令四爷一想起来,便觉得痛惜,此番既是判断老十三必胜,四爷自不免又起了示好之心思。

    “王爷此言差矣,您若是真这么做了去,不单无法挽回十三爷之心,反倒会因此而错过了拉近十四爷之良机。”

    一听四爷这等自作多情的言语,邬思道不由地便是哂然一笑,摇了摇头,极其不以为然地下了个论断。

    “嗯?先生之意是……”

    四爷与老十四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彼此间的关系却是水深火热,比之形同路人还不如,此际一听邬思道言语里有着拉拢十四爷的意思,不由地便愣住了,狐疑地看了邬思道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此无他,八爷要的只是武备赶紧更新,妄图依靠军中势力来抗衡三爷父子,正因为此,八爷并不关心十四爷到底能不能拿下整军之差使,纵使会有帮衬之处,力度却绝不会大,十四爷显然也看出了此点,只是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本,存的便是个侥幸心理罢了,然,一旦十三爷也跟着动了本,十四爷之落败不过迟早事耳,其心中自不免有所怨疚,而这,便是王爷之机会,锦上添花终归不如雪中送炭,个中差异之大,王爷该是知晓的,也就无须邬某来详述了罢。”

    邬思道并未卖关子,直截了当地便道破了内里之蹊跷所在,顿时便令四爷的眼神猛然为之一亮。

    “唔……,先生所言甚是,本王受教了,待得来日,本王自当与十四弟好生商榷一二。”

    自打失去了老十三这个忠心耿耿的帮手之后,四爷在朝议上总有着捉襟见肘之窘迫感,此无他,与八爷的联盟不过只是互相利用罢了,彼此间其实并非一体,一旦出现利益纠葛,自然是各人顾各人,在这等时候,人单势孤的四爷显然总是吃亏的那一方,也正因为此,四爷才会屡屡设法要修复与老十三之间的关系,而今,此愿既是难以达成,四爷自不免起了撬八爷墙角之心思,至于能不能真儿个地办到,那就得看四爷的手腕是否够高明了的……

第568章 喧嚣的朝局(一)

    戌时末牌,夜稍有些深了,然则三爷却并未去休息,依旧在书房里与陈、李两大谋士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看似休闲,可实际上么,视线却是时不时地瞄向门口的屏风处,眼神里的期待之色着实是浓得可以,而能令三爷如此等待的人,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弘晴。

    三爷确实是有些心急了,没旁的,弘晴这都已是去了两个多时辰了,也没见回转,在摸不清老十三底细之前,议事也实是没甚可议的,只能是瞎扯一气,偏生三爷这会儿心里头牵挂太重,又哪有甚闲扯的心思可言,也就只是口不应心地哼哈着罢了,正自烦躁无已间,突然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旋即便见一身青衣的弘晴已是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三爷循声望将过去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好在养气功夫还算到家,倒也不曾急着发问,只是微微潮红的脸色却已是将三爷心中的渴望明明白白地表现了出来。

    “孩儿叩见父王,见过夫子,见过李先生。”

    三爷脸色的渴望神情是如此之明显,弘晴自是不可能看不到,心中难免滚过一阵好笑,但却并不敢带到脸上来,也只能是强憋着抢到了近前,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嗯,晴儿回来了,坐下说罢。”

    三爷虽是心急,却也不致于急到失礼之地步,也就只是虚抬了下手,和煦地赐了座。

    “谢父王赐座。”

    弘晴在三爷的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循规蹈矩的乖巧样儿,此时当然也不会例外,但见其恭谦地谢了一声之后,缓步走到了一片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但却并未急着开口言事,而是身子微躬地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你十三叔怎么说?”

    三爷对弘晴这等恭谦之行止自是满意得很,不过么,倒也没甚嘉许的言语,仅仅只是点了点头,便即直奔了主题。

    “好叫父王得知,十三叔已决意在明日上本,与十四叔一争高下,其之本章孩儿已是看过了,较之十四叔所上更为稳妥与可行。”

    三爷既是问了,弘晴自不会有甚隐瞒,这便先给出了个纲领性的结论。

    “哦?”

    三爷关心的并不是老十三会不会上本,而是想知晓这本章的内涵究竟如何,没旁的,军权从来都是社稷的根基,真要是被老十三借着整军的机会控制住了军伍,对三爷来说,显然不是啥好事情,只是这话却是不好明着说出口来,三爷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以眼神示意弘晴接着往下细说了去。

    “父王明鉴,十三叔的折子几近万言,不单涉及到武备更新,也不止是整军计划,更牵涉到兵部之机构变革,简而言之,便是以机构革新带动军伍重整,而武备更新则随前两者而动,具体来说,便是在兵部架构下,组建参谋本部、后勤本部、各军兵种司令部,并开设各级军事学院,以实现军事教育之职业化,全面提高各级将领之指挥才能,并为新式军队提供基础军官,以达成军务革新之目的,若真能依此行了去,我大清军队之战力足可提高十倍不止,此乃社稷之福也,我大清基业定可江山永固无虞!”

    折子本来就是弘晴所写,这会儿要说,自然是能全文背了出来,不过么,弘晴却是并未这么做了去,仅仅只是将折子的中心思想阐述了一番。

    “唔……,军务如此革新,动静未免过大,倘若有尾大不掉之事怕是不妥罢?”

    三爷压根儿就不懂新军之军务,纵使弘晴说得个分明,他也依旧是云里雾里地迷糊着,当然了,三爷其实并不关心军务革新能否成功,真正担心的只是老十三会否因此崛起,正因为此,三爷对弘晴的这么番回答自是难言满意,可又不好直接追问,也就只能是沉吟地点了点头,拐着弯子地问出了担心之所在。

    “回父王的话,孩儿也在新军中呆过,对新军之事务并不算陌生,观十三叔此番之变革,恰恰能在既保军伍战力之同时,合理规避不轨之徒拥兵自重之可能,此无他,从兵部架构上来说,虽拥有整军治军之权,却无调兵之力,而全国分成的八大军区,由八总督分别领衔统御,各有新式军旅若干,以万人为单位,组建师级建制,各师主官以及总督皆为四年一任,以轮换制确保各军区、师不会被野心之辈轻易操控,再有,军事学院制的存在,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依靠各级将领近亲繁衍之可能,与此同时,各主力军、师配置基本相同,纵使主官轮换,也可确保接任者能在最短时间里熟悉军伍,不致影响到军伍之战力,简而言之,便是除帝命之外,再无人可轻易调动军伍,当无尾大不掉之可能!”

    军务革新的事儿繁琐得很,自然不可能几句话便说清楚,加之三爷与陈、李二人都不甚精通此道,弘晴也就只能是捡紧要的方面来说,纵使如此,也一样是长篇大论了的,不过么,最后倒是给了三爷一个明确的答案。

    “十三弟还真是好气魄,如此巨大之变革,要想通过朝议一关,怕没那么容易罢,再者,涉及如此之巨,没个数年的经营,怕也难有实现之可能,真若是朝臣们群起诘难,真未见得能顺遂了去。”

    三爷对弘晴还是极为信任的,尽管他自己一时间还无法弄清楚这等军务变革的内涵之所在,然则弘晴既是作出了保证,三爷自也就信了,不过么,却并不以为老十三的变革折子能轻易闯得过朝议一关。

    “父王所虑甚是,此等巨大之变革自不可能一次性到位,终归须得一步步行了去方可,十三叔在折子里也写明了此条,据其所言,军事学院方是此番变革的核心之所在,若此事能遂行,则一切皆可围绕之而行也,至于全天下军伍之武备更新一事么,大可徐徐图之,先以直隶为试点,年余之内便可见成效,待得直隶诸军完备,再行推广到全天下也不迟,若能如此,自不愁大事不能成也。”

    弘晴早就考虑过了军事变革的方方面面,对于三爷所担心的问题,自是早就有了相关之对策,此际借着老十三的名义解说起来,自也就头头是道得很。

    “嗯,那就姑且等老十三上了本,再看情况而定好了,夫子,子诚,您二位对此可有甚见教否?”

    只要老十三的军事变革不会影响到自个儿“储君”的地位,三爷自是无可无不可,当然了,相较于老十四这个野心勃勃的政敌来说,三爷自是更为倾向中立的老十三,不过么,也并未打算全力支持于其,大体上还是存在坐山观虎斗的算计,只是因着兹事体大,三爷心中虽是已有了决断,却并未急着说破,而是将问题抛给了陈、李两大谋士。

    “王爷明鉴,依属下看来,兵部两阿哥之争固然是十三爷之策更优,然,王爷却是不宜偏帮十三爷,非关正理,只在圣心,故,属下以为大道上可支持十三爷之策,只是在具体实施上,却须得两分,窃以为让十三爷去建设军事院校并行新军整训之事,而十四爷则去管兵部架构之变革,或两相宜也,此属下之浅见也,还请王爷明断。”

    如此多年的历练下来,李敏铨之智算能力虽尚不及陈老夫子,可所差已是不大,尽管事先并不曾得弘晴之提点,可其一番建言下来,却是说到了事情的关键之处,这等玩平衡的手段也耍得分外的滑溜。

    “子诚此言大善,若得如此,皇阿玛处当无不准之理也,夫子以为然否?”

    一听李敏铨这般建议,三爷眼神立马便是一亮,没旁的,十四爷在兵部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由其出面整合兵部相关机构改革,正相适宜,当然了,变革之后的老十四在兵部之权力不单不会增大,反倒会越发小了去,此无他,掣肘耳——无论是参谋本部还是各军种司令部的调整,都须得从外头掉进有作战经验之军官,而眼下能有新军作战经验的唯有丰台大营那一万新军,内里的将领不是弘晴的人便是老十三的人,不管老十四如何调,都绕不过这个坎,如此一来,三爷也就名正言顺地将手伸进了兵部之中,似这等好事,三爷岂有不赞成之理,只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三爷还是问了问陈老夫子的意见。

    “小王爷怎么看此事?”

    陈老夫子并未附和三爷的话,也没对李敏铨的建议加以评述,而是转手将问题丢给了弘晴,此言一出,三爷与李敏铨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

    “回夫子的话,学生以为此事确可如此处置,然,却不可急于表态,终归须得等朝议喧嚣上一番,再行上本,或可得其利哉。”

    弘晴显然没料到陈老夫子会突然将问题抛了过来,不由地便是一愣,不过么,却是不敢稍有怠慢,赶忙沉吟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错,正该如是!”

    弘晴此言一出,三爷倒是没马上表态,而是偷眼看了看陈老夫子,直到见陈老夫子点头嘉许了之后,这才一击掌,语带兴奋地就此定了调……

第569章 喧嚣的朝局(二)

    康熙五十二年八月二十一日,就在群臣们还在为老十四的武备更新计划议论纷纷之际,老十三突然也上了本章,洋洋洒洒近万言,说的也是武备更新之事,就宛若与老十四打擂台似的,此消息一经传扬开去,满朝文武顿时尽皆为之轰动不已,两份计划书之对比也就此成了朝野间的最热门话题,甚至连尚未议决的中央银行行长变更一事都不如此消息来得受欢迎。

    老十三与老十四从来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这事儿,满朝文武就没谁不知道的,打小了起,这对哥俩便没少狠斗,为此挨罚的次数那是数都数不清了的,成年之后,更是公然在朝堂上斗殴过,也就前些年老十三被圈养之际,双方没了见面的机会,这才算是消停了下来,可自打老十三到了兵部,这对冤家哥俩个又对干上了,于办公会议上拍桌子对骂的事儿就上演过多回,彼此间的结怨早深了去了,从此意义上来说,老十三上本与老十四打擂台,似乎也属于正常之事,可再一联想到老十四上本的时机,以及老十三的飞速反应,这可就不能不令群臣们起疑心了的。

    老十四选在三爷上了中央银行本章之际动本,本身就是一种搅局行为,站在其背后的自然就是八爷,而老十三在此际冒出头来,背后又站着的是何人来着,是三爷?又或是四爷?不好说,至少在那两位爷有所反应之前,谁也不敢轻易下个定论的,偏偏这两位爷似乎都不想表态,两天时间过去了,也没见三爷、四爷发表对武备更新计划的意见,这等情形一出,朝野间的热议程度自不免便更喧嚣了几分。

    三爷、四爷没动作,八爷的动作倒是先出来了,而且一上来便是猛烈至极的炮轰,先是左都御史纳兰揆叙领衔数名监察御史联名弹劾老十三妄动祖制,是有不轨之心,当严查;紧接着,阿灵阿、阿尔松阿等一大批八爷心腹尽皆上了弹章,或是从折子本身挑错,或是攻讦老十三妄言更易祖宗家法,罪名不一而足,浑然就是一派要将老十三打垮斗臭之架势,其来势不可谓不汹汹!

    八爷一方这么一动,三爷那头自然不可能不作出反应,先是陈观照、曹儒声等一众三爷门下心腹纷纷上本言事,强力支持老十三的改革建议,接着沈河等一众弘晴的心腹也跟着上了本,与八爷一方就武备更新的合理性展开论战,双方的本章都有若雪片般飞向宫中,沸沸扬扬间,朝局已是喧嚣得无以复加,奇怪的是下头人等都已是闹翻了天,可无论是三爷还是八爷,都不曾对此发表过公开的言论,甚至连四爷也对此事保持着沉默,纵使如此,老爷子也已是不胜其烦,遂将诸般事宜尽皆交付众大学士们商定行止,自个儿却是去了畅春园,既不召见群臣议事,也不对诸般事宜发表意见,这等架势一出,朝臣们茫然之余,热议自也就不免更热上了几分。

    老爷子这等殊无表示的姿态一出,一众大学士们可就头疼了,谁也搞不清圣意究竟如何,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惶恐不安地张罗上了,又是召集兵部诸般郎官议事,又是从新军调集将领参详,与此同时,也没忘了向各方督抚询问意向,一个半月的折腾下来,还是没能有个定论,此无他,各方的意见完全相左,压根儿就没调和之可能,倒是令混乱的朝局更显紊乱了几分,到了这么个份上,众大学士们也没了主张,只能是一起拿出了个没有结论的调查报告去畅春园找老爷子汇报。

    毫无疑问,大学士们这等企图蒙混过关的行径是断然无法得逞的,老爷子对那份充满了也许、大概、可能之类话语的所谓调查报告极度的不满,狠狠地将众大学士们全都训斥了一通,就连一向最得圣宠的张廷玉都没能幸免,不过么,训归训,倒是不曾处罚众人,而是一道旨意将众阿哥们连同弘晴、弘历一并全都召到了瑞景轩中。

    “尔等都闹够了罢,嗯?”

    老爷子心情不爽,语气自也就不善得很,一众阿哥们见礼之际,老爷子不单没叫起,反倒是极其不耐地冷哼了一声,言语中的寒意顿时便令一众人等尽皆为之发憷不已。

    “皇阿玛(皇玛法)息怒。”

    别看一众阿哥们在朝中人五人六地威风着,可在老爷子面前,却是没谁敢放肆的,这不,一听老爷子语气不善,一众人等立马全都心惊肉跳地趴伏在地,齐齐告饶不已。

    “哼,说甚更新武备,抵御外侮,朕看不用外人来打,尔等自己就该打上了罢,一个个都是猪油吃多了,被蒙了心,胡天胡地乱折腾,是嫌朕烦得不够还是怎地,嗯?”

    老爷子对武备更新一事其实并不热衷,没旁的,准噶尔那头虽是有蠢蠢欲动之迹象,可在老爷子看来,不过是癣疥之患而已,大军一去,须臾可平,压根儿就用不着因此而彻底更新武备,更用不着在兵部大动干戈,而这才是老爷子迟迟不对老十三与老十四的折子发表看法的根由之所在,目的么只有一个,那便是希望通过冷处理来平息此番争议,却没想到诸子们不单没偃旗息鼓,反倒是更闹腾了几分,偏偏众大学士们也都没能善体圣心,跟着胡乱折腾一气,这叫老爷子又如何不怒的,一番严词训斥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的。

    “皇阿玛息怒,儿臣等不敢无礼非法。”

    值此老爷子盛怒之际,一众阿哥们也就只剩下磕头告饶的份了,至于效果么,显然不佳,老爷子冷厉的脸色丝毫就没半点的和缓之迹象。

    “不敢?朕看尔等是很敢的么,正经差使不办,尽瞎折腾,军国大事都能当儿戏耍,尔等还有甚不敢的?朕再说一次,谁要是再胡乱搅事,一体锁拿宗人府问罪!”

    老爷子显然是不想给阿哥们就武备一事进言的机会,毫不客气地便是一通狠训,虽不曾明言,可话里的意思却已是明摆着的,那便是谁要是再敢提武备更新一事,那就得做好吃不了兜着走的准备。

    得,此事怕是要悬了!

    老爷子这等狠话一出,弘晴便知武备更新一事怕是要落空了去,心中自是不免有些个不甚甘心,没旁的,武备更新计划虽是老十四首倡,可弘晴又何尝不想提高军伍的战斗力——不说将来争霸世界,就说应对准噶尔所部的叛乱,都需要有着强大的武力作为保证,若是能在此际便作出革新,自是可少走上不少的弯路,至不济也能少牺牲些将士的生命,只可惜老爷子主意显然已定,弘晴尽自心中不甘已极,却也不敢在此际去触老爷子的霉头,也就只能是期盼着老十四能出面强顶上一把了。

    弘晴的想法虽好,却显然没那个可能,此无他,老十四此番上本之本意是想借此机会大振声威的,可有了老十三那份更为切合实际的本章在,他所要图谋的一切已是注定要落到空处,在这等情形之下,老十四是绝对不会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保持沉默也就成了老十四的不二选择,至于八爷等人么,虽有心推广火器,以遏制工部独家制造枪炮之优势,可却不敢保证老十四的章程能胜出,万一要是老十三胜出了,以那份章程而论,旧式将领几乎难以在新军中立足,反倒会令老十三与三爷的军中力量大涨,这等赔本买卖,八爷自然是不会去做的,他不出头,九爷、十爷自然也都不会动,而三爷么,虽是有心推动上一把,却缺乎胆略,自不可能在此际上本言事,于是乎,大殿里就这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皇阿玛息怒,十三弟与十四弟也都是一派忠心,想的是扬我国威于域外,虽道不同,心却是一也,然,引起诸多纷争也确是不妥,今准格尔虽有异动之迹象,却不过是癣疥之患罢了,实不足为虑,因之而穷兵黩武实是不必,依儿臣看来,与其花费巨资去整顿军备,倒不若惠实于民,此方是社稷之根本也,个中种种皆儿臣之浅见耳,还请皇阿玛圣断。”

    大家伙都不敢吭气,可四爷却是来了精神,但见其膝行了数步,从阿哥们中挤了出来,满脸诚惶诚恐状地扯了一大通。

    “听听,都好生听听,何为谋国之道,这就是!尔等办差之际,若是都能似老四这般心有社稷百姓,朕能省多少的心,都给朕滚回去,每人一份请罪折子,朕明日便要看!”

    老爷子是铁了心不想整顿军备的,更不想看到诸阿哥们彼此攻讦,顺着老四的话头,又将众人好生训斥了一番,末了更是不耐地一挥手,不容分说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玛(皇玛法)圣明,儿臣(孙儿)等告退。”

    老爷子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地步,一众人等自是不敢再多啰唣,齐齐叩头称颂了一把,也就这么灰溜溜地全都走了人……

第570章 穿帮了

    老爷子这么一场雷霆震怒下来,喧嚣了月余的武备更新一事显然已是再无探讨的余地,一众阿哥们倒是都无所谓,左右大家伙谁都没输也都没赢,至于老爷子的训斥之言么,却是谁都不曾放在心上的,这不,走在园中的道路上,一个个尽皆有说有笑,浑然不将先前挨训的事儿放在心上,唯有弘晴却是有些个闷闷不乐,没旁的,只因所有人等中,也就只有弘晴一人是真正想将枪械推广开去的。

    时机终归是不成熟啊,可惜了!

    早在东征归来之际,弘晴便已在琢磨着将新式枪炮推广到全国,为此,也早早便规划好了相关之整军计划,之所以迟迟不曾上本,担心的便是老爷子求稳的思想,本来么,弘晴是打算等准格尔部起兵叛乱之后,再行上本的,真到那时,一切也就可以水到渠成了去了,奈何此番老十四骤然耍出了个大动作,逼得弘晴不得不作出回应,尽管诸般部署也算是到位,可惜时机不对,最终还是没能让老爷子点头认可,或许终归须得一场血的教训,此事方才有再议之可能,只是平白牺牲的将士却又将不知有多少了的,一念及此,弘晴的心自不免疼得厉害。

    “仁郡王,请留步!”

    弘晴有心思,自是不怎么想说话,也就只是随大流地走着,将将就要出了园门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了一声疾呼,脚下立马便是一顿,回头望了去,入眼便见秦无庸领着两名小太监正急匆匆地赶了来。

    “秦公公,有事么?”

    尽管心情很是不好,可弘晴却是不会因之忘了礼数,但见其转身急行了数步,而后有矜持地站住了脚,笑容满脸地朝着秦无庸拱了拱手,很是和煦地问了一句道。

    “陛下有口谕,宣,仁郡王弘晴瑞景轩觐见。”

    秦无庸先是满脸笑容地朝着弘晴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而后面色一肃,拖腔拖调地将老爷子的口谕宣了出来。

    “孙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是老爷子口谕,弘晴赶忙跪倒在了地上,恭听一毕,又按着朝规谢了恩,这才站将起来,但并未急着去瑞景轩,而是回首看了看等在一旁的三爷。

    “晴儿且自去好了。”

    众人方才刚离开瑞景轩,这冷不丁地又要宣弘晴回去,个中要说没有蹊跷才怪了,三爷自不免有些个担心不已,然则担心归担心,这当口上,三爷却是不好随便乱问的,待得见弘晴回首望将过来,三爷也就只能是温和地笑了笑,一派轻松状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儿遵命。”

    弘晴压根儿就搞不懂老爷子此际相召的用意何在,甚至不敢肯定是好事还是坏事,心下里自不免有些忐忑,不过么,回首望向三爷的用意原也不过就是个礼节而已,并未指望三爷能有甚大主意的,此际三爷既是这么说了,弘晴自也不甚在意,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回身向瑞景轩赶了去。

    嗯,老爷子这是要作甚来着?

    方才一行进轩内,弘晴赫然便发现轩中只有老爷子一人高坐上首,至于原本应还在轩中的诸般大学士们全都没了影踪,这明摆着便是君臣单独奏对之格局,自由不得弘晴不为之心惊不已的,好在城府足够深,倒也没露出甚破绽,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规规矩矩地大礼问了安:“孙儿叩见皇玛法。”

    “免了,平身罢。”

    老爷子叫起的声音很是平淡,听不出丝毫的感情波动。

    “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中虽是忐忑不已,可弘晴却是断然不会在礼数上有所闪失,紧赶着便谢了恩,而后站将起来,躬身而立,作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老十三所上的本章是尔所拟的罢,嗯?”

    老爷子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一扬眉,声线微寒地问了一句道。

    “回皇玛法的话,确是如此。”

    老爷子这么一问,弘晴的心立马便是一抽,电光火石间已是百念俱生,可到了底儿,还是没敢说慌,没旁的,不管是否是老十三那头走漏了消息,还是老爷子自己调查所得,既是已然问了出来,那就断然容不得弘晴虚言狡辩的,唯一正确的选择也就只有老实认了账,至于后头会有甚惩处么,那也只能是再行计议了去了。

    “尔好大的胆子,挑动阿哥互斗,乱我朝纲,尔是何居心,嗯?”

    这一听弘晴如此直接地便认了下来,老爷子的眼神立马便凌厉了起来,冷冷地看了弘晴好一阵子,而后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无比的诛心之言。

    “皇玛法且息雷霆之怒,容孙儿细细道来。”

    老爷子话里的寒气实在是太重了些,若是换了个人,被老爷子这么一呵斥,那一准要被吓得尿裤子了去,可弘晴却并不慌乱,至少是表面上如此,但见其从容地躬身一拱手,神情淡定地出言求肯了一句道。

    “讲!”

    老爷子眼神锐利如刀般地死盯了弘晴好一阵子,待得见弘晴始终不曾改色,心中自不免涌起了股嘉许之意,不过么,却并未表露出来,而是面色一沉,寒意十足地吐出了个字来。

    “皇玛法明鉴,十四叔在动本前,曾来寻过孙儿,就章程一事与孙儿有过探讨,是时,孙儿对其所言诸事颇有不同之意见,也曾明确指出其中之不足,十四叔也曾答应改进,却不料其上本时,依旧是原般模样,若依其所呈行了去,不单不能提升我大清之军力,反倒会有枪械流散民间之危,倘若如此,实非我社稷之福也,孙儿情非得已之下,也只得与十三叔商议个应对之策,以免有太阿倒持之危殆,确非有意要针对十四叔,也非是故意要惹出朝堂之纷乱,然,今实情已是如此,孙儿有过,不敢妄辩,还请皇玛法惩处。”

    面对着老爷子的咄咄逼人,要说心中不慌,那是断无可能的,没旁的,“伴君如伴虎”这么句古话可不是虚言,而是血淋淋的现实,若是不能释老爷子之怒气,后果么,自是不消说的严重,当然了,慌乱显然不能解决问题,这一点,弘晴自是能拎得清,正因为此,哪怕心中已是虚得紧,可回答起老爷子的问话来,弘晴依旧表现得极为的从容与淡定,甚至连语调都平和得很,丝毫不带半点的颤音。

    “不敢妄辩?朕看你是很敢的么,嘿,既是不认同老十四的折子,尔为何自己不上本,却要怂恿老十三出面,尔究竟意欲何为,嗯?”

    尽管弘晴解说得很是合理,然则老爷子却并未因此而放弘晴一马,甚至连阴冷的脸色都不曾有半点缓和的迹象,诛心的问话当真是一句接着一句,不给弘晴留下丝毫喘息的时间。

    “回皇玛法的话,非是孙儿不愿上本,而是不能上,个中理由有三,其一,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孩儿管的是工部,公然插手兵部事宜,殊为不妥;其二,十三叔方是兵部帮办,由其出面上本,正合宜焉,至于其三么,本章中所载诸事并非孙儿一人之所想,个中有近半是十三所提之议,孙儿不敢居其功,有此三点在,故,孙儿不敢妄自上本,个中缘由,还请皇玛法明鉴则个。”

    眼瞅着情形不对,弘晴的心已是不免抽紧了起来,只是这当口上,却也容不得弘晴有丝毫的退缩,只能是硬着头皮地将所思之理由娓娓道将出来,至于能不能说服得了老爷子,弘晴却是半点把握都没有,只能是赌人品了的。

    “就这么些,尔还有甚旁的要说的且就一并说将出来好了,朕听着呢。”

    弘晴倒是说得个娓娓动听,可惜显然没能打动老爷子,一句生冷的追问便将弘晴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击打成了碎片。

    还有甚要说的?晕了,看来此番小屁股难保!

    一听老爷子这般问法,弘晴的心立马便是拔凉一片,不为别的,只因能说的理由,弘晴都已是说过了,剩下的么,全都是说不得的道道,真要是在这当口上搬了出来,不单不能减轻己过,反倒会罪加一等,这等蠢事自然是做不得的,问题是老爷子都已问了,不答还不成,可到底该说些甚,却是让弘晴很有些抓瞎之感。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别无甚再好说了的,心中所想所思都已说过,孙儿并无心挑起纷争,只是不愿社稷之利益受损而已,朝堂之乱像实非孙儿之所愿,然,事既出,孙儿不敢诿过,不是处还请皇玛法惩处。”

    不说不行,乱说更不行,与其谎言一堆,倒不若实话实说来得强,没旁的,老爷子的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真要是谎言被当场揭破,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至于说实话而惹来的处罚么,到了这会儿,弘晴除了硬着头皮认罚之外,却也真就没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898/ 第一时间欣赏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九龙夺嫡》为转载作品,九龙夺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九龙夺嫡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九龙夺嫡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九龙夺嫡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九龙夺嫡介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