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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6章 虚虚实实(二)

    “八哥……”

    刑部,宽敞的办公室里,八爷正端坐在文案后头,面带微笑地听着手下一名郎中禀事,突然间却见十爷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然则只唤了一声,便即没了下文,只是一双豹环眼里却满是焦躁与不满之神色。

    “好了,事便先说到这儿,回头再议可好?”

    这一见十爷神情不对,八爷的眼神里立马有道精芒一闪而过,不过么,却也没急着去追问根底,而是和煦地朝着那名被打算了禀事话语的郎中摆了摆手,委婉地下了逐客之令。

    “喳!”

    八爷在刑部就是天,他的话,对于刑部官员来说,跟圣旨也没多大区别了的,他既是逐客,那名前来禀事的郎中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匆匆地退出了房去。

    “八哥,兵部那头怕是要出大乱子了,老十三那混账东西突然派人封了武库,又将账册都收了去,奶奶个熊的,这是要逼哥几个玩命来着!”

    十爷素来就是个糙性子,这当口上又正自怒火中烧,说起话来,自也就无甚讲究可言,那名前来禀事的郎中方才刚退下,他便已是脸红脖子粗地骂了起来。

    “哦?”

    这一听老十三派人去兜了武库的底,八爷的心头立马便是一沉,没旁的,武库的事儿,八爷可是在其中搀和了一腿的,他倒不是贪图那些倒卖勾当所能得的银两,而是冲着那些制式武器本身去的——这十数年下来,八爷靠着各种手段,当真从武库里搞出了不少的武器,不止是刀枪弓矢之类的常规武器,便是连火炮等重型武器都弄到了十几门,手法虽隐晦,却断然经不起彻查,真要是被老十三盯死了,那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重,正因为此,哪怕八爷再如何沉稳,一得知武库被封的消息,脸色也不禁为之一变,只是城府深,倒也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八哥,你就拿个主意罢,大不了哥几个跟那混账小子拼了!”

    十爷可没八爷那等城府与心胸,这一见八爷半晌没个言语,登时便急红了眼,伸手撸了撸袖子,市井气十足地便又吼了一嗓子。

    “弘晴那小儿何在?”

    八爷并未理会十爷的无意义之咆哮,但见其眉头微微一皱,语调生硬地发问了一句道。

    “那混账小子跑去了户部,天晓得跟老四那老小子在谈些甚来着。”

    一提到弘晴,十爷的牙根立马便有些发痒了起来,待要破口大骂,冷不丁见八爷眼神锐利如刀般地扫了过来,自也就不敢有甚放肆之言行,只能是磨了磨牙,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嗯……”

    这一听弘晴居然在老十三整出大动作之际跑去了户部,八爷的眼神里立马闪过了几丝精芒,不过么,却并未加以置评,仅仅只是沉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

    “八哥,那小浑球就是在装样,奶奶个熊的,没那混账小子的指使,老十三那厮又怎敢如此妄为,当真欺人太甚,八哥,你就拿主意罢,大不了哥几个一体闹将起来,嘿,各部一乱,看那小子如何收场!”

    十爷等了片刻,愣是没见八爷有甚言语,糙性子不由地又发作了,骂骂咧咧地便胡乱支招了起来。

    “不急,再看看好了,唔,先盯着户部,没搞清那小子到底想作甚之前,切不可轻动!”

    在明知道弘晴此番差使乃是来者不善的情形下,八爷又怎可能会不做足准备,实际上,针对着各种情况,八爷都已拟定了相应之部署,早先让兵部的人故意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透给十三爷便是应对策略之一,目的么,便是诱使弘晴在那些看似严重、实则子虚乌有的情报上浪费时间,可惜弘晴显然并未上当,至于十爷所言的大闹,则是最后的手段,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拼命招数,不到万不得已之际,哪能轻用,而今迷雾未散,八爷还不能完全肯定弘晴的主攻方向便一定是兵部,他又岂肯玩出这么手玉石俱焚的狠招,自是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十爷的提议。

    “八哥,武库都被封了,难不成……”

    八爷这等谨慎的态度一出,十爷当即便急了,瞪圆了眼,还待再进言上一番。

    “十弟不必多言,为兄心中有数,此事就先这么定了,有劳十弟辛苦一番,好生盯着那两家伙的举动,有甚事,回头再议好了。”

    不等十爷将抱怨的话语说完,八爷已是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这……,也罢,就先如此罢!”

    这一见八爷主意既定,十爷自不敢再强劝,恨恨地跺了下脚,咕囔了一声,就此匆匆地退出了房去。

    “嗯……”

    八爷并未去理会十爷的离开,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着步,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站住了脚,侧头望向了兵部所在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

    “先生。”

    四爷府的书房中,一柱清香袅袅地飘荡着,一身白袍的邬思道端坐在几子前,双眼微闭,双手连扬间,一曲《清平调》悠扬地在室内回响不已,刚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的四爷脚步当即便是一顿,默默地站着不动了,直到一曲终了之后,方才缓步行到了近前,声线平和地打了个招呼。

    “哟,王爷回来了。”

    听得响动,邬思道这才睁开了眼,这一见是四爷到了,自不敢轻忽了去,忙一欠身,客气地寒暄了一句道。

    “嗯,今个儿弘晴小儿来了户部,与本王瞎侃了一通,说是今日晌午便要在户部彻查一番,本王不曾同意,顺延到了明日,再让人去兵部一打听,这才知晓老十三竟是封了武库,看样子,先生的妙策应是有效果了。”

    四爷的心情显然不错,但见其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在了邬思道对面的蒲团上,满脸轻松之色地便将今日所发生的事儿简单地述说了一番。

    “哦?仁郡王可都与王爷说了些甚?”

    祸水东引之策虽是邬思道所定,不过么,真要说到成效,邬思道其实还真就没报太大的希望,此际一听四爷这般说法,不单没露出半点自得之色,眉头反倒是皱紧了起来,可也没急着点评,而是慎重其事地问起了详情。

    “好叫先生得知,事情是这样的……”

    今儿个与弘晴一席谈之后,四爷心中原本是颇为的担忧,怕的便是弘晴会将主攻之方向转到户部来,可其后听得老十三那头已查封了武库,四爷紧绷着的心弦可就已是松懈了大半,本以为事情也差不多该是定了局了的,却不曾想邬思道似乎并不认同这等结果,心头立马便是一沉,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将今儿个与弘晴交涉的前前后后尽皆详细地复述了出来。

    “原来如此,唔……”

    邬思道静静地听完了四爷的陈述,却并未加以置评,而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眉头紧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脸色颇见凝重。

    “先生,莫非个中有甚不妥么?”

    这一见邬思道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对味,四爷的心自不免便有些个发沉了起来,默默地思索了一番,却愣是没发现有甚不妥之处,无奈之下,也只好试探地发问了一句道。

    “难说,仁郡王这等行事,虚虚实实,叫人难以捉摸,怕只怕八爷那头会沉不住气,若真如此,于王爷恐有大不利了!”

    邬思道摇了摇头,神情凝重地点出了事态的关键之所在。

    “唔……,要不本王去老八处走上一趟?”

    四爷对八爷可是有着极浓的忌惮之心,没旁的,八爷手下众多,在户部里也有着不少的人手,真要搅事,还真是防不胜防,四爷又岂敢轻忽了去,这便沉吟地探问道。

    “不妥,武库既已被封,八爷未必便不起疑心,王爷去了,不单于事无补,反倒会令其狠下决心。”

    四爷话音刚落,邬思道便已是直截了当地给出了否定的意见。

    “这……”

    与八爷之间的关系其实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罢了,实难谈得上有多密切,在对付诚亲王一系时,双方或许还能做到同心协力,可真要遇到了危难,彼此可就是各扫门前雪了,此一条,四爷自不会不清楚,先前之所以提议若此,其实不过只是抱着丝侥幸心理罢了,此际一听邬思道如此说法,自不会固持己见,只是说到应对之策么,四爷还真有些茫然不知以对了的。

    “王爷莫急,此事还是须得着落在兵部上,某有一策,当……,若如此,或能有四成之胜算焉。”

    邬思道摆了摆手,沉吟地道出了一策,只不过对此策的效用却并不是特别的看好,所得出的胜算就只有可怜的四成而已。

    “嗯,那好,就先这么定了!”

    四成的胜算着实算不得高,然则四爷却还是决定赌上一把,终归比啥都不做来得强不是么?就算出了甚岔子,四爷自忖也还兜得住,自也就不会有太多的犹豫,略一沉吟,便即下了个决断……

第707章 虚虚实实(三)

    “下官户部尚书赵申乔率一众同僚叩见雍亲王,叩见仁郡王!”

    论及官吏人数,户部仅次于刑部,可要说到郎中以上的中级官员之数量么,户部却是六部里最多的一个,足足十四个清吏司外带十八个处,整整三十二个掌印郎中,若是再算上各司、处主事的话,整个户部主事以上的官员足足有三百余之众,如此多人一起见礼,声浪之大当真是震耳欲聋,好在四爷与弘晴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自不会因此而有甚失态之处,尽皆好整以暇地端坐着不动。

    “赵尚书,诸公,都请平身罢。”

    四爷的辈分以及爵位都比弘晴要高,然则弘晴此际乃是钦差的身份,代表的可是老爷子,这等出面叫起的事儿么,自是须得由弘晴来开这么个口。

    “谢王爷隆恩!”

    谁都知晓弘晴此来必是不善,大小官员们谢恩之声倒是响亮无比,可起了身之后,却是无人敢真站直了身子,尽皆是一派恭谦状地躬着身子,静静地恭候着弘晴之训示。

    “诸公,惊闻国库已空,圣心甚忧,特着本王提调户、兵二部,以查验真伪,多的话,本王就不说了,给尔等三日时间自查,有甚疏漏处,紧着补上,有错处,也紧着更改了,若有隐瞒不报者,当以抗旨不遵之罪论处,尔等可都听明白了么,嗯?”

    弘晴并未赐座,而是就这么任由一众官员们站在堂下,面色肃然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声线阴冷地下了令。

    “下官等谨遵王爷谕令!”

    一众官员们浑然没想到弘晴会一上来便下命令,居然连客套都省了去,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倒是赵申乔却是反应极快,紧赶着便已是高声应了诺。

    “嗯,赵尚书办事,本王自是信得过,此事便由尔来主持大局好了。”

    弘晴压根儿就没管户部官员们的沉默以对,也没去请示四爷的意思,自顾自地便将主持大局的重任交给了赵申乔。

    “喳,下官自当竭力而为之!”

    赵申乔事先便已跟弘晴沟通好了的,这会儿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不等诸般官员们回过神来,他已是高声应承了一句道。

    “嗯。”

    弘晴显然很是满意赵申乔的表态,可也没多言,仅仅只是嘉许地点了点头,便即侧头看向了黑着脸端坐在身旁的四爷,一拱手,很是客气地开口道:“四叔,您看如此安排可好?”

    “就先这么办了也好。”

    眼瞅着弘晴与赵申乔在那儿一唱一和地玩着默契,四爷心里头自不免火气狂涌不已,问题是弘晴乃是钦差的身份,他要安排事情,哪怕四爷是管部亲王,却也不能强行干涉,再转念一想,自查不自查的,还不是由着他四爷说了算,自也就不愿在此际与弘晴扯破了脸去,眉头皱了皱,末了还是勉强地同意了弘晴的主张。

    “多谢四叔抬爱了,那好,时间紧迫,议事就不必了,三日后,给本王一个结果即可,诸公且都去忙罢。”

    四爷这么句话一出,弘晴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淡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笑容,一挥手,便即宣布了议事的结束。

    “嗡……”

    但凡议事,那都是扯皮的时辰,一众官员们都是老油子了,自昨日得了今早议事的通知,一个个都做足了准备,打算跟弘晴好生蘑菇上一场的,却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干脆到了这般地步,自不免都为之诧异不已,一时间竟都忘了要谢恩,尽皆在堂下乱议不已,声音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无二。

    “吵个甚,还不赶紧退下!”

    这一见手下官员们失仪若此,四爷原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便已是黑得有若锅底一般,气恼地一拍文案,怒气勃发地便呵斥了起来。

    “喳!”

    四爷在户部乃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他这么一发飙,下头众官员们自是无人不怕,赶忙尽皆敛容应了诺,相携着便全都退出了大堂,自去张罗相关事宜不提。

    “四叔,小侄兵部那头还有些俗务待办,就不多逗留了,告辞,告辞。”

    一众官员们方才退下,弘晴便即起了身,也不给四爷开口询问的机会,打了个哈哈,丢下句场面话,便已是施施然地走了人。

    “这混小子到底想作甚来着?”

    四爷实在是没料到弘晴所谓的议事居然就是这么个议法,想破了头,也没能搞懂弘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望着其扬长而去的背影,四爷的眉头已是紧锁成了个“川”字,愣愣地坐在堂上,发了好一阵子的呆之后,还是一无所得,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苦笑地摇了摇头,嘴角抽搐地呢喃了一声……

    “禀王爷,十三爷来了。”

    想作甚?弘晴其实啥事都没做,一回了兵部,便钻进了自个儿的办公室,懒洋洋地斜坐在太师椅上,悠闲无比地品着茶,这一品,便品到了天将近午,正寻思着着人传膳呢,就见李敏行已是大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抢到了近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哈,来得正好,快请!”

    这一听老十三来了,弘晴当即便笑了起来,不过么,依旧是懒洋洋地坐着,随意地挥了下手,一派满不在乎状地吩咐道。

    “喳!”

    弘晴既是有所吩咐,李敏行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出了办公室,旋即便见老十三满面红光地从屏风处转了出来,也没理睬弘晴的起身相迎,大踏步便走到了几子旁,一撩衣袍的下摆,大刺刺地便靠坐在了太师椅上。

    “嘿,小侄观十三叔气色红润,想必是遇到了大喜之事喽?哈,让小侄猜猜看,唔,莫非是有有人告发了武库之弊案?”

    这一见老十三满脸笑容地摆出了副准备卖关子的架势,弘晴当即便笑了起来,以调侃的口吻便扯了一通子。

    “嗯?难不成此事是你小子安排的?”

    老十三正自得着呢,冷不丁听得弘晴揭破了谜底,双眼立马瞪圆了起来,狐疑地打量了弘晴一番,而后眉头一皱,语带几分不悦地反问了一句道。

    “十三叔这都说的是哪的话,小侄哪有那个闲心啊,嘿,不过是四叔看小侄太闲了,这是在找点事让小侄做呢。”

    面对着老十三的冷眼,弘晴丝毫不以为意,无所谓状地耸了下肩头,笑眯眯地便出言解说了一番。

    “嘿,罢了,甭管此事是何人所授意,爷倒是觉得武库的事儿怕是不能不查了,真要是就这么糊涂案糊涂断了去,回头吃上一本弹章,须不是好耍的。”

    老十三跟四爷虽已是决裂了,可毕竟自幼关系便好,实是不愿去胡乱评价四爷,随口敷衍了一句,便即转入了正题。

    “哦?十三叔又得了甚稀罕消息,也说来与小侄听听可好?”

    尽管早就料到四爷那头会抛出猛料,不过么,说到具体是啥么,弘晴还真就猜不出来,此际一听老十三将话说得如此之重,好奇心还真就起了,这便笑吟吟地追问了一句道。

    “武库账目上少了五门炮,两重三轻,还另有一批刀枪弓矢也离奇报废了,这事儿不算小罢?”

    老十三尽管早已习惯了弘晴的惫懒状,可这一见弘晴嬉皮笑脸地浑然没个正经,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出了所得的惊悸之消息。

    “哦?”

    五门炮外加大批冷兵器,这么个失窃案可当真不小,知情不查的话,一旦闹大了,弘晴叔侄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可真要查么,兵部上下非得被整个底朝天不可,而这,自不是弘晴所乐见之局面,问题显然有些复杂化了去了,纵使弘晴生性沉稳,眉头也不禁为之一皱,不过么,倒是没急着下个断言,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呵,这查还是不查,你小子自己定好了。”

    老十三虽是同意尽全力配合弘晴行事,可心底里到底还是存了些在兵部趁机揽权的心思,只是不好宣之于口罢了,而今么,既是有了这么个大案在手,十三爷的心可就又动了,尽管不曾明言,可言语间明显带着紧逼之意味。

    “哈哈,承蒙各位叔叔如此看得起,嘿,那小侄就笑纳也罢,查!声势不妨闹大一些,看八叔急是不急!”

    弘晴并未犹豫多久,眼珠子转了转,便已将诸般事宜尽皆盘算了一遍,心中已是有了底气,这便哈哈一笑,一挥手,豪气十足地给出了答案。

    “嗯?”

    这一见弘晴如此干脆,老十三可就不免起了疑心,讶异地扫了弘晴一眼,却并未作出表态,显然是在等着弘晴给出个解释来。

    “十三叔,所谓的敲山震虎,不敲得响些,那虎怕是不肯出头啊,您说呢?”

    弘晴没让老十三久等,一派风轻云淡状地笑了笑,一摊手,笑眯眯地给出了答案。

    “嘿,算你小子狠,得,不跟你瞎扯了,爷这就敲敲边鼓去!”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十三心底里的侥幸自不免烟消云散了去,虽颇有些不甘,可也没多坚持,而是就此丢下句交待的话语,干脆利落地就此起身走了人……

第708章 虚虚实实(四)

    “八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时已至午,是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了,八爷照老例,让下人们送来了食盒,就在办公室里随意地用着,正自吃喝间,却见十爷满脸怒容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一见到八爷的面,便已是迫不及待地嚷嚷了一嗓子。

    “嗯?”

    这一听十爷如此咋呼,八爷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但并未急着出言追问根底,而是不轻不重地轻吭了一声。

    “八哥,麻彦古那混账东西反水了,老十三那厮正在武库那头大肆拘人,这事儿怕是要糟了!”

    老十是真的急了,哪管八爷的脸色好看与否,几个大步窜到了八爷的身旁,气急败坏地便骂了起来。

    “什么?说清楚了!”

    一听十爷这般说法,八爷可就稳不住了,没旁的,麻彦古乃是兵部武库主事之一,虽不是八爷等人的门下奴才,可却是老十四使出来的手下,办事一向牢靠,八爷一方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大多有此人的参与,尽管算不得甚核心人物,可其知道的阴秽事儿却是不少,虽说只是知道些皮毛,可真要是老十三顺藤摸瓜地查了下去,后果可就不堪得紧了去了,自由不得八爷不为之大惊失色的。

    “八哥,您还蒙在鼓里啊,他奶奶个熊的,爷早就瞧麻彦古那厮不对味,没事总爱献殷勤,这回好了,一家伙给爷撅了蹄子,爷不扒了他的皮,这事儿便不算完,该死的狗东西,跑老十三面前告了个刁状,说是武库这些年多有遗失,都是托时(武库掌印郎中,老十四门下奴才)有意为之,老十三那混球还真就信了,拿着鸡毛当令箭,愣是将托时给拘押了起来,他娘的,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八哥,您就放个话罢,小弟哪怕是豁出这百八十斤不要,也断不与老十三那厮甘休!”

    这一见八爷声气不对,十爷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骂骂咧咧地便将事情的缘由道了出来,言语间少不得又是一通子的胡乱发泄。

    “嗯……”

    事态显然有些失控了,八爷哪有心思去理会十爷的叫嚣,霍然起了身,倒背着双手,焦躁无比地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着步,心情可谓是坏到了极点,此无他,八爷已然知晓了弘晴今早在户部那头的表演,心下里本就担心弘晴会死揪着兵部不放,而今老十三悍然动手拿人,显见担心已成了事实,值此危机关头,该如何应对就成了摆在八爷面前一道棘手之难题。

    “八哥,事不宜迟,小弟看不若就此发动起来,要乱就一体乱了去,看那小子如何收场!”

    十爷性子躁,眼瞅着八爷都已连转了十几圈了,也没转出个所以然来,登时便急了,一撸衣袖,粗声粗气地便提议了一句道。

    “此事不急,唔,去查查那麻彦古的底,另,让乌里骨(户部缎疋库员外郎)先跟赵申乔接触一二,看其反应如何再行定夺。”

    彻底闹将起来固然可得一时之痛快,可后果之严重却也不是那么好承担的,对此,八爷自是有着清醒的认识,不到万不得已之际,他是决然不肯这么做了去的,自是不会同意十爷的提议,一摆手,已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连下了两道命令。

    “这……”

    十爷这几日眼巴巴地看着弘晴与老十三这么对叔侄在兵部大闹着,心中当真是憋屈得很,早想着放手大干上一场了的,可一听八爷明摆着有退让之意思,自是不甘得很,迟疑着不肯就此领命。

    “十弟且去忙罢,为兄自有分寸。”

    十爷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八爷又岂会看不出来,只不过看得出来归看得出来,八爷却是不能任由着十爷胡乱行事,也不好出言责备于其,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眉头微皱地吩咐了一句道。

    “嗯!”

    这一听八爷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十爷虽是不甘得很,却也不好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一跺脚,扭头便大步向外行了去……

    “晴儿,事情都办得如何了?”

    转眼间六天已是过去了,老爷子给出的期限已过了半,兵部那头动作连连,户部上下也是一派的兵荒马乱,朝野间议论纷起,可弘晴倒好,每日里依旧是悠闲地猫在兵部的办公室中,浑然无事人一个,这等架势一出,不单是诸般人等都莫测高深,三爷也已是稳不住了,这不,弘晴方才刚下班回了府,三爷便即派人将弘晴请了来,见礼一毕,三爷连寒暄都顾不得多说上几句,便已是迫不及待地开口问起了正事。

    “回父王的话,一切尚算顺遂,只是大鱼还沉在水底,尚不到收网之时。”

    这么些天来,弘晴看似优哉游哉,可实则心弦也是紧绷着的,然则要说有多担心么,却也不至于,此无他,一切都在可控之中,真要是户部那头拿不下来,转手拿兵部的岔子去交差也无不可,当然了,若真这么行了去,那就平白便宜了四爷,而这,自然不是弘晴所乐见之结果,只是眼下户部那头虽已有了些动静,却远不到能撬动四爷根基之地步,弘晴自不愿轻举妄动,此际面对着三爷的探问,弘晴也就只能是含糊地应答了一句道。

    “唔……,皇阿玛今儿个将阿玛叫了去,闲聊了一阵,偶然说起了兵部之事,言语间似有见怪之意,时已过了六日,朝堂上下异议颇多,实不宜再拖,晴儿须得谨慎办了去才好。”

    三爷这几日虽不曾召弘晴前来议事,可对兵、户二部的动静还是极为关切的,自是知晓兵部那头已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再稍稍用点力,足可交差无虞,当然了,趁机在兵部里安插些人手亦是无碍,对此,三爷还真就起了求稳之心思,琢磨着是不是就这么完事了也好,只是又怕弘晴会反对,这便沉吟着将老爷子搬了出来,试图以此来说服弘晴就此罢手。

    “父王教训得是,孩儿这两日便着手结了案子,当不致有所闪失。”

    三爷的话虽是说得隐晦,可内里的意思却是明摆着的,以弘晴之精明,又怎可能会听不出来,心下里自不免颇为鄙夷三爷那等见好就收的小格局,可又怎敢表露在脸上,也就只能是作出一派乖巧之模样,恭谨地应答道。

    “嗯,如此便好,时辰不早了,陪阿玛用了膳再回好了。”

    三爷原本还担心弘晴有抵触心理,可这一听弘晴表态得毫不含糊,心弦立马便是一松,脸上的笑容也就格外地灿烂了起来,一摆手,笑呵呵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儿遵命。”

    三爷规矩大,弘晴其实不怎么乐意陪其一道用膳,然则三爷既已是开了口,却也容不得弘晴反对的,没奈何,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了诺,陪着三爷出了书房,一路说笑地向主院行了去……

    “禀王爷,赵尚书已在前院等候多时了。”

    陪着三爷用过了膳,又陪着董鄂氏唠嗑了一番之后,弘晴这才得空,懒得走正门,施施然地便从侧门回了自家的王府,这才到了内院书房门口,就见观雨已是疾步迎了上来,一躬身,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前头带路,本王亲自去迎。”

    这一听赵申乔已到,弘晴心中先前被三爷胡乱搅合的闷气立马便不翼而飞了,眉头一扬,随口便吩咐了一句道。

    “喳!”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观雨自是不敢稍有怠慢,赶忙躬身应了诺,从边上侍候着的下人手中抢过了一盏灯笼,提在了手中,恭谦地在前头引着路,主仆二人一路无语地便到了二门厅堂。

    “下官叩见王爷!”

    二门厅堂处,赵申乔正与作陪的李敏行随意地聊着天,冷不丁见弘晴从后堂处行了出来,哪还敢端坐不动,赶忙起了身,作势便要大礼参拜不迭。

    “赵大人不必如此拘礼,且随本王到书房叙话可好?”

    弘晴不等赵申乔拜倒,便已是疾步抢上了前去,一伸手,扶住了其之胳膊,以商量的口吻,和煦地提议了一句道。

    “是,下官谨遵王爷之令,王爷,您请。”

    自打弘晴大闹山西,生生救下了必死无疑的赵凤诏时起,赵申乔便已是下定决心将赵家满门投到弘晴的麾下,并不完全是出于报恩的心理,更多的则是看好弘晴的将来,有心让赵家满门能得个从龙之功,正是出自此等心思,但凡弘晴交办下来的事儿,无论大小,赵申乔总是用心去办,今儿个连夜赶来王府,自是户部之事已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之故,这等机密之事,法不传六耳,自不好在这下人众多的地儿说起,此际听得弘晴如此吩咐,赵申乔自不会有甚异议,恭谦地应了一声,一摆手,示意弘晴先请。

    “嗯,赵大人,请!”

    弘晴笑着点了点头,也没甚多的言语,一摆手,昂然便向后院行了去,赵申乔见状,忙落后半步,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后头……

第709章 大小通吃(一)

    “赵大人,情形如何了?”

    三爷既已萌生了见好就收的心思,那便意味着留给弘晴的时间已然不多了,到了这般田地,弘晴不可能会不心急,也就是城府深,倒是不会带到脸上来,可也无心多寒暄,将赵申乔迎进了书房之后,待得下人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弘晴便已是开宗明义地问起了正事。

    “回王爷的话,前日户部缎疋库员外郎乌里骨所言之今夏共进了六年量的绸缎、绢布一事已然查实,确是如此,乃是四爷亲自下了令,另,颜料库那头,下官也顺便查了查,果然也是今夏补了六年份的量,至于其中是否别有蹊跷,尚待证实,下官不敢妄言,除此之外,下官还特意查了下银库的账,扣除历年所积之亏欠一千八百万两之外,所余之库银尚有九百八十三万七千三百余两,今岁之夏入尚有闽、浙,两广以及湖北等五省未曾上缴,今日午后,浙江清吏司郎中睦荣曾前来禀报,说是今夏之浙江一省夏入之所以迟迟不曾到库乃是四爷所令,至于其余四省是否如此,下官尚未查实。”

    赵申乔连夜来访,本就是来向弘晴禀事的,此际听得弘晴见问,自不敢稍有迁延,赶忙一躬身,将彻查的结果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嗯,本王想知道那六年量的绸缎、绢布价值几何?颜料又值得几何?再有,五省未缴之夏入又是多少?”

    赵申乔所言的都是细务,乍一听起来,似乎平常得很,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内里蹊跷之所在,心中立马便是一阵火大,只是城府深,却也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出言追问道。

    “王爷明鉴,六年量的绸缎、绢布应值五百万两银子,六年量的颜料则值三百余万两;五省未缴之夏入约八百二十五万余两。”

    赵申乔敢来禀事,自然是早将一切尽皆了解透彻了的,此际回答起弘晴的问话来,自是干脆利落得很。

    他娘的老四,跟爷玩这么一手,嘿,好样的!

    听完了赵申乔的禀报,弘晴的面色虽平静依旧,可心底里的火气却是翻涌了起来——当初在朝议时,四爷可是拿着库存银子只余下九百余万两银子来说事,就宛若国库真见了底一般,可实际上么,却不过是四爷在玩一手偷换概念的把戏罢了,真要将这几处暗藏着的银子一加,国库里本应有实银两千五百余万两,尽管也不算多,可与四爷所言的国库见底却显然大相庭径,更别说四爷极可能还在别处另有手脚,换而言之,这一年半以来的战事虽是开销极大,可以国库乃至岁入状况而言,足可再坚持两年有余的,压根儿就不到须得加捐的时候,至于调工部银子以为用么,纯属是想着打击弘晴罢了。

    “嗯,赵大人可有甚人要荐否?”

    弘晴尽自心中火大,但却并未发作出来,也不曾对赵申乔的禀报有甚评述,仅仅只是眉头皱了皱,便即转开了话题。

    “下官此处有份名录,还请王爷过目。”

    一听弘晴这般问法,赵申乔的脸上立马浮出了一丝笑意,没旁的,这么些年来,赵申乔在户部可谓是受够了四爷的鸟气,几次与四爷起摩擦的结果,都是他赵申乔吃了瘪,哪怕道理明明在他一边,可架不住四爷是管部阿哥,在户部的手下又多,赵申乔除了平白受欺压之外,就连个说理的地儿都没有,而今弘晴既是打算在户部来上个大换血,赵申乔又岂有不乐意的理儿,自是早早便准备好了要提拔的人选,此际听得弘晴问起,自不敢稍有迁延,赶忙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张写着数行名讳的纸,恭谨地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明日本王将去户部,赵大人且先做好准备,莫要误了。”

    弘晴伸手接过了那份名单,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而后也没还给赵申乔,一抬手,已是将那张名单凑到了烛台上,引燃了之后,一抖手,任由燃着的纸飘飘扬扬地落了地。

    “喳,下官告退!”

    尽管弘晴并未有甚明确的交待,可赵申乔却是心领神会,紧赶着便起了身,恭谨地应了诺,而后一旋身,就此退出了书房,径自打道回府去了……

    “禀王爷,仁郡王来了。”

    户部后院的办公室内,四爷眉头微皱地端坐在文案后头,手持着支狼毫笔,看似在批着折子,可实际上么,拿着笔的手始终是悬着的,愣是半天都不曾落下,眼神也是定定地,显然早已是走了神,正自心不在焉之际,却听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中,侍候在办公室外的侍卫统领已是疾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便抢到了文案前,低声禀报了一句道。

    “哦?请!”

    四爷本正自寻思着弘晴那头到底在玩甚花样,却不料想曹操,曹操便到了,心头当即便是一沉,眉头顿时便皱紧了起来,只是人都已是到了,四爷还真不好说不见的,也就只能是不耐地挥手道了请。

    “喳!”

    这一听四爷声色不对,侍卫统领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高声应了诺,疾步便出了办公室,不旋踵,便已是又陪着弘晴从外头行了进来。

    “小侄见过四叔。”

    弘晴在人前素来都是谦谦君子的形象,这不,一见到起身准备相迎的四爷,弘晴立马紧走数步,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便行礼问了安。

    “晴儿来了,坐,坐下说,来人,上茶!”

    尽管极其不欢迎弘晴的到来,可大面子上的功夫却是不能有失的,四爷也就只能是干笑着招呼了一声。

    “四叔客气了。”

    弘晴今儿个可是来找碴的,哪管四爷脸上的笑容有多难看,笑呵呵地回了一句,口中说着客气,可人却是半点客气都欠奉,一屁股便坐在了会客的太师椅上。

    “晴儿的差使应是办得差不多了罢?”

    下人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便即各自退出了办公室,可匆匆而来的弘晴这会儿却是不急着开口了,笑眯眯地端坐着不动,也没去看四爷的脸色,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碗,就宛若那普通至极的茶碗是金玉所造的一般,一见及此,四爷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一扬眉,试探地发问了一句道。

    “好叫四叔得知,确是有了眉目,只是个中尚有些碍难处,怕是还须得劳动四叔的大驾才成啊。”

    听得四爷见问,弘晴脸上的笑容立马多了几分的玩味之意,随手将把玩着的茶碗往几子上一搁,拍了拍手,给出个了意味深长的答案。

    “哦?”

    这一听弘晴所言蹊跷,四爷的心弦立马便紧绷了起来,自不肯轻易答话,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呵呵。”

    四爷不问,弘晴就不说,左右他眼下已是立于不败之地,自是无须着急,不好生敲四爷一回竹杠,这事儿就断不能算完。

    “晴儿且稍坐,为叔突地醒起缎疋库还有些勾当未完,须得紧着去走上一趟,回来再与贤侄叙话可好?”

    弘晴这么声意味不明的笑声一出,四爷可就有些稳不住了,心底里不详之预感狂涌而上,自不愿在此际跟弘晴多啰唣,这便干笑了一声,找了个牵强无比的理由,便打算先行暂避一二。

    “缎疋库?嘿,成啊,四叔只管去,小侄刚巧也醒起了点事,与缎疋库颇有关联,这就进宫面圣去。”

    四爷倒是想溜走,弘晴又岂肯轻放,但听其打了个哈哈,顺着四爷的话头便扯了句满是威胁意味的话语。

    “嗯?贤侄此话从何说起,为叔怎地越听越是糊涂了?”

    这一听弘晴此言不善,四爷想走的心思顿时便熄了,双眉一皱,满是不悦地探问了一句道。

    “呵呵,四叔是表面糊涂,心里头怕是清楚得很呢。”

    任凭四爷的眉头皱得再紧,弘晴也不为所动,阴冷地笑了笑,无甚顾忌地便讥讽了四爷一把。

    “哼!尔这是何意,把话给本王说清楚了!”

    四爷素来不是什么好脾气之人,此际被弘晴这么蹬鼻子上脸地欺到了门上来,顿时便怒了,脸一板,声色俱厉地便呵斥了起来。

    “四叔想听,小侄自然得说,嘿,据小侄所知,缎疋库今夏进了四年量的绸缎、绢布,而颜料库也进了往年四倍的量,不知四叔对此可有甚解释否?”

    弘晴压根儿就没在意四爷的黑脸与呵斥,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头,声线阴冷地反诘了一句道。

    “就这事?”

    四爷乃是个心机缜密之辈,当初谋划着要坑弘晴一把之时,自是早就已想好了抽身后撤的应对之道,此际听得弘晴问起,自是并不惊慌,同样声线阴冷地反问道。

    “事不少,终归须得一桩桩明了了去,想来四叔必有教我者。”

    弘晴敢来问罪,就断然不怕四爷狡辩,纵使其作出了一派坦荡无私之模样,弘晴也不以为然,不过么,倒是没急着发飙,仅仅只是耸了下肩头,藏而不露地应了一句道。

第710章 大小通吃(二)

    “此我户部内务也,就不劳贤侄动问了。”

    四爷脾气素来大,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当即便怒了,脸色一沉,**地便将弘晴的话语顶了回去。

    “内务?呵,四叔莫非是在说笑么,可须得小侄请出圣旨?”

    弘晴也不是吃素的,压根儿就没半点退让的意思,同样是**地反顶了一句道。

    “嗯……”

    四爷尽管在气头上,可到底是心虚,一听弘晴提到了圣旨,登时便哑火了,可又不愿就此服软,也就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

    “六年量的绸缎、绢布应值五百万两银子,六年量的颜料则值三百余万两,这加起来可就近千万两银子了,如此大额之开销终归须得有个说法罢,四叔,您说呢?”

    四爷可以不说话,可弘晴却没打算让其当哑巴,但见其伸手掸了掸袖口,一派漫不经心状地便紧逼了一句道。

    “贤侄有所不知,今夏绸缎、颜料皆有大幅降价,左右此两物皆是日常所需,与其每年采购费银,倒不若趁着便宜多进些,也算是理财之道罢,如此解释,贤侄可满意否?”

    弘晴虽是问得随意,可此际他有圣旨在手,问话乃是代表着老爷子,自容不得四爷不答,尽自心中怒火汹汹,可四爷还是只能耐着性子地解释了一番。

    “四叔倒是好心么?嘿,只是说到理财之道,小侄就有些看不懂了,今春三月,江南几家织造府连同数名富商所建之大型织造厂已然投产,绸缎、绢布之价格全面下浮,自四月起,价格每月愈下,待到来年,怕是得更低,四叔如此急迫地大量进货,怕不是理财应有之举罢?”

    弘晴敢前来兴师问罪,自是有备而来的,又岂能容得四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一声冷笑之后,已是毫不客气地揭破了四爷话语里的破绽之所在。

    “嗯?竟有此事?为叔还真不知晓,哼,大胆乌里骨,竟敢虚言哄骗本王,本王断不与其甘休,此事定当彻查到底,若贤侄所言是实,为叔定饶其不得!”

    弘晴话音方才刚落,四爷已是猛地一拍几子,怒气勃发地便发飙了一通,毫无半点诚意地便将罪过全都推到了缎疋库员外郎乌里骨的头上,那等义愤填膺状,就宛若他真是被下头人欺瞒了一般无二。

    “呵,此事不忙一时,四叔既言受了蒙蔽,小侄信了也就是了,想来颜料库那头也是一般情形了罢?”

    明知道四爷就是在推卸责任,弘晴也不点破,而是顺着其之话头,又挤兑了其一句道。

    “唔……,或许罢,为叔还须得调查仔细才妥,然,贤侄只管放心,为叔定会秉公处置了去的。”

    这一见弘晴如此好说话,四爷不单没就此放松下来,反倒是疑心大起了,自不肯给弘晴个实话,而是含糊其辞地敷衍了一番。

    “四叔处事一向公正,这一条,小侄自是信得过的,只是……”

    四爷倒是想敷衍,可弘晴又哪可能遂了其之意,眉头一皱,已是作出了一副为难状地吐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嗯?贤侄若有甚为难处,不妨直言好了,但凡为叔能办得到的,当不致令贤侄失望了去。”

    四爷乃是精明人,听话听音之下,已是隐隐猜到了弘晴的未尽之言,左右不过是想借着此事玩敲诈的把戏罢了,心下里当即便计较开了,在其看来,若是拿缎疋库与颜料库那两位管事者来当替罪羊,实无甚不可之处,左右那两位都是八爷一方的人,往日里用着便不算顺手,此番之所以合用,并非他四爷的面子,而是八爷那头的交待之所致,若是以乌里骨二人祭刀而能将弘晴应付过去得很,自是桩合算的买卖,一念及此,四爷应答起来,自也就慷慨得很。

    “呵,四叔既是如此说了,小侄再矫情也就说不过去了,这么说罢,乌里骨等人既是敢如此妄为行事,个中必有蹊跷,然,此与小侄差使无关,姑且不论也罢,只是这等样人,已不适再主持两库之大局,不知四叔以为然否?”

    弘晴此来就是为了捞好处的,这一见四爷在那儿装着慷慨,弘晴哪有不打蛇随棍上的道理,笑呵呵地便提议了一句道。

    “这个自然,不知贤侄可有何人要荐么?”

    主持两库大局的员外郎虽算是要职,可若是能以此来堵住弘晴的嘴,四爷倒是乐意交换上一把的。

    “哟,四叔这可就难倒小侄了,要不这样好了,赵尚书对此该是有数的,不若且将赵尚书一并请了来,大家伙一起计议着办了去可好?”

    到了嘴边的好处,弘晴自然不会放过,不过么,弘晴心大,却不是这么点绳头小利便能打发了开去的,只是时机未到,弘晴自是不急着往下展开,左右先将能拿的先拿了再说,为防止四爷后头赖账,弘晴自不打算与其暗室交易,这便顺势提议将赵申乔也叫了来。

    “如此,也好,来人!”

    四爷这会儿只求能安稳渡过一劫,倒是不介意即刻便将两库让将出来的,略一沉吟之下,也就同意了弘晴的提议。

    “末将在!”

    听得四爷呼喝,早已侍候在办公室外的侍卫统领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行进了房中,几个大步抢到了四爷的面前,一躬身,恭谨地应了诺。

    “去,将赵大人请了来。”

    四爷没甚多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喳!”

    四爷既是有令,侍卫统领自不敢轻忽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办公室,不多会,又已是陪着赵申乔从屏风后头转了进来。

    “下官见过雍亲王,见过仁郡王。”

    方一行进了办公室,入眼便见四爷与弘晴都注目了过来,赵申乔自不敢有所失礼,赶忙紧走数步,抢上了前去,按着朝规行礼问了安。

    “免了。”

    四爷心情不甚好,加之素来与赵申乔不睦,自是懒得多啰唣,仅仅只是虚抬了下手,不咸不淡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四爷可以冷淡,赵申乔却是不敢大意了去,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这才垂首站了起来。

    “赵大人来得正好,四叔先前有言曰:缎疋库员外郎乌里骨与颜料库员外郎江三淼皆不甚合用,欲换之,不知赵大人可有甚合用之人选否?”

    赵申乔方一起身,弘晴也不等四爷有所表示,便即笑着插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缎疋库主事苏和办事稳当,或可大用,另,颜料库主事张宝山也颇有能力,此二人皆在户部多年,对二库之事皆颇为熟稔,接替员外郎之职当可无虞也。”

    赵申乔昨儿个便与弘晴沟通好了,这会儿应答起来,自是干脆利落得很,几乎是弘晴话音刚落,他便已接口应答了出来。

    “嗯,既是赵尚书所荐之人,想来不会太差,就如此定了也好,四叔,您看是否先将文牒办了去?”

    弘晴温和地一笑,侧头望向了四爷,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发问了一句道。

    “特事便特办了去也好。”

    四爷的自尊心素强,被弘晴这么当场一挤兑,面上自是有些挂不住了,奈何此际人在屋檐下,却也容不得他不低头,无奈之下,也只能是闷闷地应了一声,缓步行到了文案后头,提笔便急书了起来,不多会,便已将任免之文牒草就而出,又加盖了印章,默默地呆坐了片刻之后,这才面色阴沉地将文牒交给了恭候在侧的赵申乔。

    “下官告退!”

    赵申乔伸手接过了四爷递过来的文牒,也没去细看,直接收进了宽大的衣袖中,双手一抱拳,躬身便行了个礼。

    “赵大人不急,本王还有些事须得赵大人帮衬处,且稍待好了。”

    两库员外郎不过只是开胃菜罢了,弘晴的胃口大得很,哪可能就这么轻易便能满足,也不等四爷有所表示,弘晴便已是笑着劝止了一句道。

    “是,下官遵命。”

    赵申乔自是清楚弘晴接下来要唱的是啥戏,眼神里立马便滚过了一丝的笑意,不过么,当着两位王爷的面,他却是不敢有甚失礼的表现,也就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走到了一旁,就此默默地站着不动了。

    “贤侄还有事么?”

    这一见弘晴与赵申乔在那儿一唱一合,四爷原本就阴沉的脸色立马便更黑上了几分,心中对弘晴的得寸进尺已是厌烦到了极点,只是一想到弘晴手握着圣旨,却不是他四爷能置之不理的,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眉头一皱,满是不悦之意地发问道。

    “四叔明鉴,小侄此番奉了皇玛法的旨意提调户、兵二部,为的便是审核军费不足一事,经数日之不懈,总算是有了些眉目,呵,兵部那头姑且先不论,就说户部罢,除了缎疋库与颜料库违例多费了近千万两银子之外,小侄还发现几处不妥,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还须得四叔为小侄指点迷津一二。”

    四爷开心不开心的,弘晴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笑呵呵地便又扯了一大通,言语间满是暗示之意味,尽管说得隐约,却令四爷的眼神不自觉地便出现了一丝的紊乱……

第711章 大小通吃(三)

    “贤侄此言过矣,为叔可不敢言甚指点的。”

    四爷本以为拿二库的两个职位便能将弘晴打发了去,却不曾想弘晴便宜得了去,却兀自不肯罢休,简直就是贪婪无度,四爷当即便气得直磨牙,恨不得拿把刀将弘晴活剐了去,只是想归想,做却是万没可能这么做了去的,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道。

    “呵呵,四叔过谦了,您管着户部十数年,这户部里怕就没您不知道的事儿,小侄有了疑窦,也只能向您请教不是?”

    四爷这话说得寒,大体上是在警告弘晴不要太过分了,真若如此,他四爷可就要来个鱼死网破了的,这么个威胁之意未免太明显了些,弘晴自是不会听不出来,然则弘晴却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也就只是打了个哈哈,颇有深意地奉承了四爷一把。

    “哼!”

    弘晴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可内里显然没啥好意,四爷又不傻,怎可能听不出来,心火当即便大起了,只是偏生又不好发作出来,也就只能是冷哼了一声了事。

    “四叔,小侄若是没记错的话,十数日前朝议之际,四叔尝言户部库银已然见了底,不知可属实否?”

    四爷的脸色已是黑若锅底,可弘晴却是视而不见,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头,自顾自地往下说了一句道。

    “哼!”

    一听弘晴这话里明显地藏着埋伏,四爷自是不肯正面作答,不置可否地便再次冷哼了一声。

    “嘿,四叔说的其实也有理,不算那些长年亏欠之数,银库里确是只有九百八十三万七千三百余两,这数目字可对?”

    弘晴就是来找碴的,甭管四爷态度如何恶劣,弘晴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往下追问个不休。

    “不错!”

    四爷本不待理睬弘晴的问话,可被弘晴死盯着看了良久,实在是撑不住了,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干瘪瘪地吭了一声。

    “是便好,啧啧,就这么点银子,确是不好耍啊,支付一年的军费怕都难了,换成小侄处在四叔的位置上,怕也得头疼万分了的,难,实在是难啊。”

    四爷这么一作答,弘晴更来劲了,吧咂了下嘴唇,一派为四爷着想状地扯了一大通,那等惫懒之状一出,四爷实在是被弄得有些子哭笑不得。

    “嗯……”

    四爷本就不以辩才著称,口才也就一般般而已,这当口上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的,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长出了口大气。

    “四叔如此为难之际,竟然有小人敢暗中作祟,小侄岂能容得这等鼠辈,今儿个说不得也只好提三尺剑,为朝堂除硕鼠了!”

    四爷这么口大气方才一出,弘晴却是突然变脸了,但见其猛地一拍身旁的几子,义愤填膺状地便怒骂了一嗓子,身上的杀气就此陡然大起了。

    “贤侄何出此言?”

    四爷向来不苟言笑,身上的煞气也大,可比起弘晴这等沙场里滚过的主儿来说,却是差得太远了些,此际愣是被弘晴身上迸发出来的浓烈杀气给冲得眉头狂皱不已,还真怕其不管不顾地在户部大闹上一场,没奈何,只好放缓了语调,尽量委婉地追问了一句道。

    “四叔不会还蒙在鼓里罢?”

    一听四爷这般问法,弘晴脸上的怒色立马便被狐疑之色所取代,诧异万分地打量了四爷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惊疑不定地反问道。

    “嗯?此话怎讲?”

    四爷实在是被绕糊涂了,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也愣是没搞懂弘晴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来着,无奈之下,也只好语出谨慎地吭哧了一声。

    “四叔莫非真不知道?”

    弘晴就一卖关子的高手,此际既是已操控住了谈话的节奏,自是乐得好生戏耍四爷一番,并不急于道破谜底,而是作出了副讶异莫名状地发问道。

    “究竟何事?讲!”

    这一见弘晴如此作态,四爷简直就跟生吃了只苍蝇般难受,偏偏此际弘晴乃是奉旨而来,四爷就算再有脾气,也发作不得,没法子,也就只能是顺着弘晴的意思,不甘不愿地追问了起来。

    “呵,原来四叔真的是被蒙在鼓里啊,还好,小侄还以为睦荣那几个混账东西是奉了四叔的命令行事的,嘿,幸亏小侄来问了四叔,若不然,怕是要冤枉好人了,好险,好险!”

    弘晴颇有些夸张地伸手抹了抹额头上那压根儿就没影子的汗水,一派如获重释般地长出了口大气,感慨万分地扯了一大通。

    “睦荣?这厮又私下捣鼓了甚名堂来着?”

    一听弘晴提到了浙江清吏司郎中睦荣的名字,四爷的脸皮子立马便抽搐了起来,没旁的,到了此际,四爷已是猜出了弘晴绕了这么个大圈子的用心所在,心自不免有些发虚,概因睦荣等人所作所为正是出自他四爷的暗示,当然了,也少不得八爷那一头的配合,这等事儿不消说是上不得台面的,四爷纵使已然明了了弘晴的算计,却也不敢当真承认下来,还真就只能是憋屈无比地装着糊涂。

    “四叔,您劳心费力地在为军费开支筹谋着,可睦荣等人却瞒着您私下捣鬼,嘿,闽、浙,两广以及湖北等五省之夏入到如今都不曾入账,也不曾解入库房,个中岂非无因,依小侄看,这帮混账行子实是太猖獗了些,八百二十五万余两银子的账目都敢漏,小侄实是看不过眼了,此事非得追究到底不可,哼!小侄这就拿了钦差关防,将这帮子小人一体拿下,好好审审,看是谁给了他们胆子,竟敢如此胡作非为!”

    四爷这么一问不打紧,弘晴的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拍案而起,怒气勃发地便骂了起来,摆出了副定要死揪住此案不放之架势。

    “竟有此事?这……,唔,贤侄且消消气,容为叔查上一查,看情形如何再定可好?”

    眼瞅着弘晴翻脸比翻书还快,四爷当真是有苦在心口难开,偏生这会儿理在弘晴那儿,四爷就算是想发脾气也没处发了去,又怕弘晴起性子乱闹上一场,到了头来,少不得他四爷要吃挂落的,哪敢真允了弘晴的提议,忙温言地劝解了弘晴一番。

    “查,必须彻查,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便不算完,赵大人,尔且去喊人来,本王这就要升堂问案!”

    弘晴又哪是好糊弄的主儿,自不可能被四爷这么番无甚营养的话所打动,愤愤然地一跺脚,一边痛骂着,一边喝令赵申乔去准备升堂事宜。

    “喳!”

    这一见弘晴将四爷耍得个团团转,赵申乔心中自是解气得很,憋着笑地高声应了诺,一转身,作势便要向外行了去。

    “且慢!”

    眼瞅着赵申乔要走人,四爷可就稳不住了,没旁的,此事压根儿就经不起查,真要查了下去,四爷哪能脱得了干系,不说虚言欺君之大罪么,少不得也是个治理不利之过,闹到了老爷子处,四爷当真就得面子、里子一块儿丢了个干净。

    “嗯?四叔莫非是打算包庇那帮子小人不成?”

    四爷这么一出面,弘晴的脸色立马便不好相看了起来,话也问得寒气四溢,大有一言不合,便要请出圣旨之架势。

    “贤侄误会了,此事非同小可,眼下情形未明,若是闹得户部大乱,于社稷实有大不利焉,倘若影响到了前方之军需供应,须不是好耍的,呵呵,贤侄先消消气,有甚事慢慢商议了去便是了,来,坐下说,坐下再说。”

    尽管被弘晴这么句**的言语顶得胸口闷疼不已,可这当口上,四爷却是不敢由着性子行事,只能是强笑着起了身,几个大步行到了弘晴身旁,作好作歹地劝慰着。

    “四叔见笑了,小侄也就是一时义愤,还是您说得对,此事慢慢议上一议也是好的,啊,四叔,您也坐,左右此际无事,赶巧赵大人也在,我等三人便就此议上一议如何?”

    弘晴其实也不打算将事情往大了闹了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此无他,老爷子那一关过不去,真要是将事情闹大发了,四爷等人固然没好果子吃,弘晴自己也少不得要吃挂落,挨罚事小,被老爷子猜忌才是要老命的大麻烦,而今,四爷既是有了私下媾和之意,弘晴自是乐得从命上一回,当然了,打铁终归须得趁热,弘晴可没打算让四爷有丝毫缓过气来的机会,紧赶着便提出了议事的要求。

    “唔……”

    四爷虽是不想让此事闹大,可也不想在这等尽落下风之际跟弘晴议事,只是拒绝的话语一时间还真不好说出口来,也就只能是假作沉吟状地支吾着。

    “四叔有难处,小侄是知道的,罢了,小侄也不敢烦劳四叔,这就升堂问案好了,左右这骂名小侄一人承担了去便是了!”

    眼瞅着到了这么个份上,四爷还在那儿想着脱身之策,弘晴可就不爽了,脸一板,再次站了起来,一派大义凛然状地丢下句场面话,抬脚作势便要向外行了去……

第712章 大小通吃(四)

    “贤侄莫急,莫急么,来,坐下说,坐下说,为叔依你还不成么?”

    尽管已是受够了弘晴的刁钻与难缠,可四爷还真就不敢让弘晴在户部肆意而为的,这一见弘晴作势要走人,心立马便慌了,忙不迭地便起了身,一把拽住弘晴的胳膊,陪着笑脸地劝解不已。

    “四叔海涵,小侄就这么个臭脾气,见不得小人作祟,唉,皇玛法都已责备过多回了,小侄却还是屡屡有犯,让四叔看笑话了,惭愧,惭愧!”

    弘晴本就不是真的要走,四爷只一拦,他立马就顺势又坐回了原位,话也说得分外的客气,好一通子的自我批评,当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无妨,无妨,都是为了社稷么,贤侄一向嫉恶如仇,朝野间莫不钦佩万分,为叔亦是佩服得很,罢了,不说这些了,贤侄有甚提议,且就直言好了,放心,成与不成的,为叔都会给贤侄一个交待便是了。”

    明知道弘晴这要走不走的都是在作秀,可四爷也没得奈何,只因他承受不起弘晴大闹户部的后果,眼中也就只能是着眼于降低损失了的,正因为此,四爷的表态看似慷慨,实则内里却是别有机枢,显见是已做好了跟弘晴好生讨价还价上一番的思想准备。

    “好,四叔如此慷慨,小侄就先行谢过了,四叔您公务忙,小侄就长话短说好了,闽、浙,两广以及湖北五清吏司有意瞒报夏入,影响极其恶劣,此五司之掌印郎中须得换人,若不如此,难以向朝廷交待,不知四叔以为如何哉?”

    四爷既是想要讨价还价,弘晴自然不会有甚客气可言,假惺惺地谢了一声之后,便即狮子大开口地提出了要求。

    “贤侄此言过矣,睦荣等人虽是有错处在先,可也不过就是疏失之过耳,罪不至罢黜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哉,依为叔看来,给个处分也就是了,若是真重处了去,于律不合。”

    这一听弘晴如此狮子大开口,四爷的眉头当即便皱紧了起来,没旁的,户部十四个清吏司里,扣除睦荣这个八爷门下不算,四爷能真正掌控的也不过就是八个罢了,其中四个正是闽、广东、广西以及湖北四个掌印郎中,真要是将这五个清吏司都给了赵申乔,四爷在户部的势力可就去了大半了,真到那时,四爷这个管部亲王岂不得要被架空了去,自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遂了弘晴的意。

    “四叔此言差矣,这般小儿辈如此玩忽职守,险些误了军国大事,便是砍了头也是该当之事,而今只是免去掌印之职已算是轻的了,若是依着小侄往日的性子,早将这帮蠢货拿下过了堂,又岂是一个免职能算了的。”

    四爷想要糊涂账糊涂了,可弘晴却是不打算就这么轻纵了去,一摆手,已是不甚客气地拒绝了四爷的提议。

    “贤侄这话太过武断了些罢,就事态而论,诸掌印郎中虽有所疏失,却并未造成太过之恶果,如此处置,实难服众,为叔以为大有不妥。”

    涉及到自身根基之际,四爷也不可能有太多的退让,哪怕弘晴已有发飙之迹象,可四爷还是硬撑着坚持自己的意见。

    “四叔何出此言?要甚恶果才算大的?嘿,这帮混账东西闹得四叔在朝议之际不得不为军需一事动本,这已是虚言欺君之大不韪矣,何可谓恶果不大,小侄就不明白了,四叔如此死保是何用意?莫非这帮小儿瞒报一事四叔事先便知晓么?”

    四爷这么一坚持,弘晴立马变了脸,毫不客气地便将一顶“虚言欺君”的大帽子挥舞了起来,摆明了就是要挟势强逼四爷签订城下之盟。

    “荒谬,本王岂是那等样人,哼!此事与本王何干!”

    这一见弘晴如此嚣张,四爷也怒了,脸色一沉,声线冷厉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嘿,你个老小子,敢做不敢当,在爷面前玩甚假清高,狗日的货色!

    四爷这么一强硬,弘晴的脸色当即也是一派的乌云密布,可到了底儿还是没发飙,此无他,四爷固然是怕事情闹大发了去,弘晴同样也不希望如此,所谓的麻杆大浪两头害怕便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么,弘晴自己不好说的话,让赵申乔去说却是无妨。

    “二位王爷,下官有些不甚成熟的想头,不知当讲不当讲?”

    朝廷两大巨头在那儿硬碰硬地对抗不休,饶是赵申乔也算是堂堂朝廷大员了,可看在眼里,却是惊在心头,本不想在此际出头的,奈何弘晴已是给出了暗号,赵申乔自是不能坐视不理,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地开了口。

    “赵尚书有甚话只管直说无妨。”

    赵申乔的出头本就是弘晴暗示的结果,力挺上一把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稀罕之处。

    “讲!”

    四爷早就知晓赵申乔与弘晴之间有所勾搭,自是清楚其之所言必然是站在弘晴一方,问题是四爷此际还真就需要有个人站出来打破僵局,以免真将事态闹大了去,正因为此,哪怕对赵申乔极为的反感,却也不能不给其一个开口言事的机会。

    “谢二位王爷宽仁,下官以为五清吏司瞒报夏入一事虽是事实,可个中缘由或许有所不同,倘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似有不妥处,当然了,若是都不作惩处,却也难对朝廷有个交待,依下官看,浙江、广东、湖北三清吏司在瞒报金额上占比最大,若须得惩处,此三司自是首当其冲,至于福建、广西二司略作处分即可,此下官之浅见耳,还请二位王爷明断则个。”

    既是四爷与弘晴都先后允了,赵申乔自也就没再多客套,躬着身子,慢条斯理地给出了个折中方案。

    “赵尚书所言乃中肯之理也,本王以为可行,四叔您看呢。”

    要想一口气将五个清吏司一并拿下显然不太可能,这一点,弘晴心中有数得很,在其看来,能拿下三、两个便是胜利,有鉴于此,他自是不会对赵申乔的提议有甚异议可言的,再说了,赵申乔所言本就出自他弘晴的授意,又岂有反对自个儿之理。

    “不妥,湖北乃是粮仓重地,转运西线之粮秣大多来自此处,常铭义(湖北清吏司掌印郎中)此人素来精干,提调诸路粮道向来稳妥,若是骤然换了人,一旦有所闪失,恐有贻误军机之虞,此当别议。”

    到了眼下这般田地,四爷自是知晓不给弘晴一点甜头的话,事情怕是难了了去,可要他全盘接受弘晴开出来的条件么,不说损失大小的问题,便是自个儿心里这一关就过不去,怎么着也得先捞回来一些,以避免一败涂地之下场。

    “四叔说的也颇有道理,既如此,常铭义便给个处分好了,至于睦荣与沈其昌二人么,就免了其掌印郎中之职,另降两级以为惩处,其余诸涉案之司处诸般人等尽皆各记档一次,赵尚书,尔对广东、浙江两清吏司掌印郎中可有合适人选否?”

    弘晴也没想着将四爷往死里逼,能拿下广东、浙江两个要紧的清吏司,再算上先前到手的二库员外郎,已然可算是大胜一场了,虽离彻底撬动四爷的根基之预定目标尚有些差距,可也已是足够支撑赵申乔在户部好生发挥了的,有鉴于此,弘晴自是不打算再跟四爷争辩不休,一锤定音地便下了个结论,也不等四爷有所表示,便将荐人之权交给了赵申乔。

    “回王爷的话,广东清吏司员外郎苗可欣能力出众,办事稳妥,当可为该司掌印郎中;另,湖南清吏司郎中盛成浩忠心体国,当可接掌浙江清吏司掌印郎中一职。”

    人选问题是昨儿个便商议好了的,此际赵申乔应答起来自是毫不拖泥带水,不等四爷作出反应,便已是言辞恳切地给出了建议。

    “嗯,赵尚书乃老成谋国之辈,给出的人选定是不差,本王看着可行,四叔,您看呢?”

    弘晴对苗、盛二人其实并不熟悉,也就是昨儿个赵申乔报上了名单之后,弘晴方才令“尖刀”做了些相关的了解,可也就仅仅限于些纲领性的资料罢了,远谈不上知根知底,不过么,人是赵申乔自己要用的,弘晴自是无所谓,他要的只是赵申乔的效忠,至于其手下那些小官么,弘晴却是并不在意,正因为此,不管赵申乔提出的人选为何,弘晴都不会有甚旁的意见。

    “嗯……”

    这一见赵申乔与弘晴在那儿演着双簧,四爷当真是郁闷透了,奈何人在屋檐下,却也容不得他不低头,可又不愿就这么服了软,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长出了口大气。

    “四叔既是别无异议,那便请先下了文牒可好?”

    弘晴要的是实惠,哪管四爷乐意还是不乐意的,这一见四爷良久不曾表态,自是不肯罢休,毫无顾忌地便出言催请了一句道。

    “哼!”

    面对着弘晴这等咄咄逼人的架势,四爷心头的怒火已是汹汹地狂烧了起来,脸皮子狠狠地抽搐了好一阵子,似有欲言状,可挣扎了良久也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末了,也就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挺腰板,就此起了身,拖着脚向文案处行了去……

第713章 没鱼,虾也好(一)

    八爷今儿个一早起来便有些个精神恍惚,总觉得会有甚意外发生,思来想去之下,认定也就只有弘晴的差使会出幺蛾子,这一赶到了刑部衙门,立马便将十爷打发了出去,让十爷去死盯着弘晴的一举一动,至于他自己么,则是心神不宁地在办公室里发着呆。

    “情形如何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兀自发呆着的八爷突然被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惊醒了过来,抬眼一看,这才发现是十爷到了,只一见十爷满脸的灰青之色,心头当即便是一沉,顾不得寒暄,紧赶着便出言探问了一句道。

    “老四那个狗娘养的,将爷几个都给卖了!”

    十爷几个大步走到了会客处的太师椅旁,一屁股坐了下去,阴沉着脸地喘了几口大气之后,这才恨声骂了一嗓子。

    “嗯?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先前见到十爷面色不对之际,八爷心中其实已是有了不详的预感,此际一听十爷如此这般地破口大骂,心已是沉到了谷底,不耐至极地便喝问了起来。

    “唉!小弟刚得了消息,睦荣、乌里骨那几个混球都被免了,该死的老四,下手还真是狠,奶奶个熊的,连个气都不透,便跟弘晴小儿沆瀣一气了,这狗东西从来都靠不住,真他娘的恶心!”

    十爷苦笑着摇了摇头,骂骂咧咧地将探知的消息道了出来,满脸皆是掩饰不住的晦气状。

    “哦?竟然如此!”

    听得十爷这般说法,八爷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此无他,四爷既是下手免了睦荣等人的职,那就意味着其必然已是跟弘晴达成了协议,如此一来,腾出了手的弘晴怕就不会放过在兵部大开杀戒的良机了,倘若兵部也落到了诚亲王府一系的手中,那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重,须不是八爷所能承受得起的,一念及此,八爷的心不免便乱了起来。

    “八哥,不能再等了,索性往大里闹了去,要死大家伙一块死!”

    十爷火气旺得很,哪管八爷此际究竟是怎生想的,猛地一拍几子,气恼万分地便咆哮了一嗓子。

    “嗯……”

    十爷倒是喊得山响,可八爷却是毫无响应,也就只是满脸苦涩地长出了口大气罢了,此无他,随着四爷那头的退缩与妥协,八爷原先预设下的以大闹一场来逼弘晴收手的计划早已没了实现之可能,真要闹,只会平白将把柄往弘晴手中送,到了眼下这么个地步,八爷心中只剩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懊恼与悲哀,而今已不是他放不放过弘晴,而是须得担心弘晴会不会放过他八爷了的。

    “八哥……”

    这一见八爷半晌没个反应,十爷可就不免有些急了,张口一呼,便待再次进言上一番,只是话尚未说完,就见屏风处人影一闪,赫然是侍候在办公室外的侍卫统领疾步行了进来,到了嘴边的咆哮之辞不得不就此生生咽了回去。

    “禀王爷,仁郡王已到了衙门外,说是有要事与王爷相商。”

    前来禀事的侍卫统领显然是察觉到了室内的气氛之诡异,脚步不由地便是一顿,可却不敢在八爷面前失了礼数,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他娘的,这小狗来作甚!”

    十爷素来厌烦弘晴,加之此际心情又正自不爽得很,这一听弘晴跑了来,心头的火气当即便压不住了,不管不顾地便骂了起来。

    “十弟,休要妄言!”

    八爷可是个要面子的人,这一听十爷在下人面前骂得如此不成体统,顿时便是一阵老大的不耐,这便没好气地喝止道。

    “哼!”

    被八爷这么一呵斥,十爷倒是不好再骂娘了,可脸色依旧是难看到了极点,冷哼之声里不知有着几许的不耐与心烦。

    “十弟,你先回避一下,为兄自去迎了,且看那厮到底想玩些甚把戏来着。”

    八爷没理会十爷的闷气,霍然起了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步,而后猛然站住了脚,牙关一咬,已是就此下了个决断。

    “嗯。”

    十爷虽是素来痛恨弘晴,可说到底么,对弘晴其实还真就忌惮得很,也真心不想跟弘晴面对面交锋的,此际听得八爷这般吩咐,自也就不会有甚反对之意见,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抬脚行出了房去。

    “嗯……”

    十爷去后,八爷并未急着动身,而是默默地在办公室里站了片刻,而后方才长出了口大气,强自平抑了下紊乱的心情,缓步行出了办公室,不紧不慢地向衙门口处行了去。

    十月的天已是有些凉了,似**广场这等无遮无挡之处,风自是小不到哪去,尽管已是午时,可阴天里站在风口处,却也不是件令人舒心之事,然则弘晴却显然并不在意,纵使身上的朝服被风吹得噼里啪啦作响,可脸上的笑容却依旧和煦,丝毫不因等候了多时而有甚变化,背手而立的身形始终挺拔如山一般。

    “哟,贤侄来了,呵呵,为叔有失远迎,海涵,海涵。”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中,八爷已是领着一大群刑部官员从衙门里行了出来,隔着大老远,便已是笑容满面地招呼了一嗓子。

    “小侄见过八叔!”

    这一见八爷已到,弘晴自不能在此等场合下失了礼数,忙抢上前几步,很是恭谦地躬身行礼问了安。

    “贤侄莫要客气,来,内里叙话去。”

    不等弘晴将礼数尽完,八爷已是几个大步抢到了近前,很是客气地伸手扶住了弘晴的胳膊,和煦无比地便发出了邀请。

    “八叔,您先请。”

    八爷要玩客套,弘晴自是乐得奉陪,同样是和煦地笑着,一摆手,恭谦地示意八爷先行一步。

    “好,好,好,来,一道罢。”

    八爷心中牵挂着事儿,自是无心在衙门外跟弘晴寒暄个没完,也就只是笑呵呵地道了几声好,便即转身向衙门里行了去,弘晴见状,笑了笑,也没再多言,缓步便跟了上去,落后八爷半步,叔侄俩一路随意说笑着便进了八爷的办公室,自有侍卫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尽皆退出了房去,只留叔侄俩单独在内。

    “晴儿这几日可都还忙罢?”

    八爷虽是心急着探探弘晴的底,可也知晓弘晴素来难缠得很,自不肯轻易表露出这等意图,而是摆出了副拉家常的架势,一派不经意状地寒暄了一句道。

    “不瞒八叔,小侄也就是瞎忙罢了,让八叔见笑了。”

    弘晴此际胜券在握,自是不介意跟八爷扯淡上一番,不就是兜圈子比耐性么,弘晴还真就没怕过谁的。

    “贤侄过谦了,过谦了,呵呵,此番差使都办得如何了?可有甚须得为叔帮衬的,若有,只管直言,为叔定当不令贤侄失望便是了。”

    这一听弘晴满口尽是瞎应付,八爷便知跟弘晴绕弯子怕是没半点的效用,既如此,倒不若打开天窗说亮话来的好,一念及此,八爷也就不再多废话,笑呵呵地便转入了正题。

    “八叔如此盛情,小侄先行谢过了,呵,不瞒八叔,小侄今儿个来,还真是有一事须得八叔帮衬的。”

    八爷既是要帮衬,弘晴自是乐得打蛇随棍上,笑呵呵地便开口谢了一句道。

    “哦?贤侄但说无妨,为叔听着呢。”

    八爷怕的只是弘晴不管不顾地大闹上一场,可这一听弘晴的话里似乎有着妥协的意味在内,精神当即便是一振,没旁的,四爷那头既是已被弘晴摆平了去,八爷便已是没了再斗下去的勇气与本钱,此际只求一个全身而退罢了,倘若能付出些许代价摆平此事的话,八爷自无不乐意之理,当然了,若是太过苛刻的城下之盟,八爷也不打算真应将下来,左右他早已没了走正途上位的可能性,破罐子破摔也不失为应对之法。

    “好叫八叔得知,小侄这些日子可都泡在了兵部,忙忙乎乎了几日下来,倒也有了些所得,呵,不查不知道,这一查还真就吓了一大跳,您猜怎地?嘿,兵部武库里居然少了五门炮,两重三轻,还有炮弹若干,这可是件大事来着,小侄实不敢擅专啊,正思忖着是否该先禀明了皇玛法之后再往下查了去,八叔,您看呢?”

    八爷尽自作出一派无事人的轻松状,可以弘晴之精明,又怎会看不出八爷心底里的虚之所在,这一开口之下,奔着八爷心头最软之处便去了。

    “哦?竟有此事?这怕是不能罢?”

    八爷担心的就是弘晴死揪着武库一事不放,没旁的,借报废名义调换出来的火炮正是在八爷的手中,那是打算用于将来某一时刻的底牌,其间所做的手脚已经算是很利索了,可真要查的话,却是难逃有心人的顺藤摸瓜,而今,弘晴既是敢公然提起,想必已是掌握到了明显的线索,自由不得八爷不为之心情紧张的,要知道这可是谋逆大罪,一旦揭破了去,就算八爷身为亲王,也断难逃过一劫的,一念及此,八爷的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

第714章 没鱼,虾也好(二)

    “这事儿确是骇人了些,不瞒八叔,小侄乍一听闻,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来着,啧啧,五门火炮啊,还是在这京师地面上丢的,真要是落到小人手中,后患无穷啊,小侄连想都不敢去想,唉,若是皇玛法知晓了,天晓得要有多少颗脑袋搬家,一念及此,小侄当真是不寒而栗啊,您说此案当不当彻查到底?”

    八爷都已是心惊肉跳了,可弘晴却兀自不罢休,这不,又是一连串的话语有如炮弹般无情地砸进八爷的心窝里,当即便令八爷满头满脸的冷汗狂淌不已。

    “当查,当查,呵呵,就不知贤侄打算如何查了去?可须得为叔调些刑部捕头帮着查上一番?”

    八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尽管心慌不已,却并未因此彻底乱了阵脚,眼珠子转了转之后,已是殷勤地提议了一句道。

    “这……”

    一听八爷这等说法,弘晴心中暗笑不已,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了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沉吟了起来。

    “贤侄放心,为叔调出的人手个顶个都是精锐之士,专擅的便是海捕之事,用之为战或许不成,可以之查案却都是好手无疑。”

    八爷之所以提议从刑部调派人手,用心不过是想着揽过审案之权罢了,至不济也得在此案的彻查中发挥些作用,此无他,八爷实在是不敢任由弘晴独自去折腾的,这一见弘晴迟疑不决,八爷哪有不可着劲地劝说上一番之理。

    “八叔这话,小侄自是信得过,本来么,查案的事儿就该刑部办了去才是,谁让小侄倒霉,不过就是个复核军费开支的差使,居然就遇到了这么桩大案,当真晦气得紧,唉,想脱手都难啊。”

    以弘晴之精明,又怎可能会看不出八爷的小心思之所在,不过么,弘晴却并未出言点破,而是故作姿态地玩了手放长线钓大鱼的把戏。

    “呵呵,那是,那是,这案子牵扯过巨,确是棘手得很,换了谁来,都得头疼,也就是贤侄了得,想来该是无碍的,只是却恐影响到贤侄的正经差事,若是如此,那却是不美了。”

    八爷正琢磨着如何将审案权从弘晴手里抢过来呢,这一听弘晴似乎有着放手之意,立马便来了精神,赶忙作出了一派为弘晴着想状地开解了一番。

    “谁说不是呢,这不,皇玛法给出的时限就只剩下两日了,可……,唉,头疼啊,头疼!”

    弘晴显然很是承八爷的开解之情,一摊手,很是配合地便叫起了苦来。

    “这倒是实情来着,唔,为叔现管着刑部,手下倒是不缺人手,要不这样好了,贤侄只管去办正经差事,至于此案么,为叔帮你接了,放心,为叔定会尽全力侦破此案,断不会叫贤侄难交待的。”

    这一听有门了,八爷心底里自不免滚过一阵激动,赶忙一击掌,一派急弘晴之所急状地便提议了一句道。

    “唔,八叔如此美意,小侄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还有几桩事小侄始终放心不下啊。”

    八爷这么一上钩,弘晴心中可就乐开了,不过么,脸上还是一派的愁苦状,摇了摇头,摆出了副准备跟八爷开条件之架势。

    “哦?贤侄还有甚碍难处只管直言,但凡为叔能帮的,自不会叫贤侄失望了去。”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八爷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一派慷慨状地便给出了个承诺。

    “八叔既是如此说了,小侄再藏着掖着可就有些不敬了,嘿,其实呢,说来也不算太大的事儿,武库被托时那个混账东西打理得一团糟,而今居然出了火炮遗失之大事,此人纵使与此事无涉,也少不得一个失察之罪,再担当武库掌印郎中已是不宜,只是此人乃十四叔之门下,小侄要处置其,却恐十四叔见怪,八叔,您看这事闹的,唉,小侄实是为难至极来着。”

    甭管八爷的话究竟有多少的诚意,弘晴要的不过就是个由头罢了,既是八爷这么说了,弘晴自不会有甚客气可言,毫无顾忌地便提出了要撤换武库掌印郎中之要求。

    “嗯,贤侄所言甚是,托时确不宜再任掌印郎中一职,只是其偶有失察虽有闪失之嫌,却也不算太过,给个处分,还是让其在兵部效力可好?”

    托时乃是十四爷的人,八爷对其并不感冒,没旁的,概因八爷与十四爷如今已是貌合神离了的,只不过彼此间还有着相互利用之关系,不曾公开决裂而已,撤不撤换托时,于八爷来说,不过是件无所谓之事罢了,能以之来换取弘晴交出审案权,八爷自是乐意得很,当然了,为了顾及十四爷的脸面,该为托时求情的话,八爷自是不吝说上几句的。

    “八叔,非是小侄认死理,托时既是有过,再在兵部任职已是不妥,依小侄看,让他去军前将功赎罪方是正理,您看呢?”

    弘晴可没那么好说话,若不是顾忌到老爷子求安稳的想头,别说区区一个托时了,便是八爷,弘晴也敢拉下马的,自不可能会被八爷之言所动,一句话便要将托时扫地出门。

    “呵呵,也是,那就依贤侄之议办了去,为叔自无二话。”

    八爷本来就是惺惺作态,又岂会将托时这么个小卒子的死活放在心上,此际一见弘晴如此强硬,立马便顺水推舟地附议了一番。

    “八叔觉得好便成,唔,武库乃是要津之地,今前线战事正酣,须臾缺不得人,托时既去,小侄看武库员外郎宁章阿为人忠厚,又颇具才干,由其打理武库当得无虞,八叔以为如何哉?”

    赶走托时只是为了腾位置,弘晴可不想刚走了一个十四爷的心腹,回头又换上了八爷的嫡系,趁热打铁地便提出了接任之人选。

    “这个……,呵呵,贤侄可就难倒为叔了,为叔管的只是刑部,于兵部、吏部的勾当都不甚熟稔,此事恐难插手啊。”

    于八爷来说,托时的死活无所谓,可武库这般要津却是断不能轻易放弃的,面对着弘晴的咄咄逼人,八爷不好直言拒绝之下,也就只能是玩起了太极推手。

    “嘿!”

    八爷这么句推脱的话语一出,弘晴立马便沉默了下来,也不再多啰唣,仅仅只是阴冷地笑了笑。

    “贤侄莫要误会了,为叔也没说不帮啊,事儿虽难,却也不是没法可想,要不这样好了,贤侄只管上本,为叔当联署其后,如此可成?”

    这一见弘晴半天不吭气,八爷自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可不敢冒着弘晴大闹上一场的危险,无奈之下,也只好以商量的口吻提议了一句道。

    “如此自是好的,小侄此处赶巧就有这么个折子在,就烦请八叔动动笔如何?”

    八爷话音方才一落,弘晴已是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蒙了黄绢的折子,笑眯眯地便递到了八爷的面前。

    “这……,不忙,不忙,为叔答应的事儿,自会照着办了去的,只是先前所言的武库失窃案不知贤侄考虑得如何了?”

    八爷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在没能将武库失窃案拿到自家手中之前,他自是不肯为弘晴的保本联署的,寻思着难以在词锋上占到弘晴的便宜,索性一咬牙,将事情挑明了来说。

    “这案子棘手无比,实是超出了小侄能办之范畴,若是八叔乐意接手,小侄自是感激不尽,只是事涉朝廷安危,须轻忽不得,五门流失之火炮若不能追回,就恐皇玛法盛怒之下,于八叔不利啊。”

    弘晴此番压根儿就没想着整垮八爷,本心里也不愿节外生枝,不过么,累老十三忙乎了这么些天,终归须得给些好处才是,当然了,帮着老十三拿下兵部殊不可取,老爷子那头也断不会同意,可若是光拿下个武库,却是无妨,所谓“没鱼,虾也好”,就是这么个理儿,至于武库失窃案么,弘晴也不打算去深究,八爷要接手,弘晴自是无甚异议,但却绝不想就这么被八爷过了关去,这便神情凝重地扯了一大通,看似在为八爷担心,实则是开出了具体的交换条件,那便是案子怎么审都无所谓,失窃的五门火炮必须找回来。

    “贤侄放心好了,为叔自当全力以赴,断不致有失的。”

    到了手的火炮要交出来,这可真是挖心挖肺之痛——姑且不说这几门火炮在将来能起到的巨大作用,光说为了搞到这几门火炮所付出的巨大代价,就足以令八爷心疼如绞的,奈何眼下形势逼人,八爷还真就不敢胡乱强扛的,也就只能是语义含糊地先给出了个保证,想着先稳住弘晴之后,再另做计较。

    “八叔之言,小侄素来是信得过的,也罢,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小侄此处还有份折子,就请八叔一并联署了也好。”

    弘晴倒是没再为难八爷,略一沉吟之后,又是一抖手,再次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折子,双手捧着,递到了八爷的面前。

    苦笑,还是苦笑,看完了手中的两本折子之后,八爷除了苦笑之外,都不知该说啥才好了,没旁的,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实在是太过苦涩了些,纵使八爷也算是心理承受能力超强之辈了,还是禁不住打心底里涌上了一股浓浓的酸楚之情绪……

第715章 适可而止(一)

    “八哥,那混账小子都说了些甚?”

    弘晴方才刚走,十爷便已是急匆匆地闯进了八爷的办公室,连坐都尚未坐下,便已是急不可耐地问了一句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唉……”

    十爷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八爷原本强装出来的笑脸立马便垮塌了下来,眉头一皱,满脸乌云地摇头叹息了起来。

    “嗯?八哥此言何意?”

    一听八爷这等感慨味道不对,十爷的脸色当即也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狐疑地打量了下八爷的脸色,而后方才惊疑不定地探问道。

    “嗯……,事不可为矣,那小子是来捞好处的,……,好在那厮并无赶尽杀绝之意,事态也算是尚在可控范畴之内罢。”

    十爷乃是绝对心腹,八爷对其自不会有太多的隐瞒,长出了口大气之后,便即絮絮叨叨地将与弘晴交涉的经过细细地道了出来。

    “什么?这如何使得!姑且不说那火炮可是哥几个花了大代价整出来的,就说那托时可是十四弟的人,真撤换了去,哥几个如何跟老十四交待,不成,此事断不可为!”

    十爷就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着,这不,八爷的话音方才刚落,他已是愤然地拍案而起,气急败坏地便咆哮了起来。

    “交待?呵,为兄倒是须得给十四弟一个交待,就不知十四弟又该拿甚给为兄一个交待了,十弟且好生看看罢。”

    八爷对十四爷显然早已是有些忍无可忍了,这会儿听得十爷一口一个老十四,心中的火气“噌”地便狂涌了上来,面色一沉,伸手从文案下头的抽屉里取出了本小册子,一边恨声说着,一边将小册子往十爷的怀里丢了去。

    “这,这……,老十四那厮疯了,怎地能如此行事,不成,爷得找他说理去!”

    小册子不算厚,也就数页纸而已,豆腐干大小罢了,内里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说起来都是些流水账般的记载,旁人或许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十爷却是越看越是心惊,到了末了,脸色已是黑得有若锅底一般,此无他,那小册子里记载的都是十四爷如何排挤八爷在军中的人手,又是如何暗中培植亲信心腹的,个中记载之详实显然不像是造假之物,十爷虽鲁莽,却并不傻,自是能分辨得出真伪,这一气之下,顿时便跳脚咆哮了一嗓子。

    “嘿,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都是勉强不得的事儿,路是各人自己选的,有甚后果,那也只能自个儿承受了去,此事也就你我兄弟心中有数便好,传了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八爷此际之所以拿出这么个机密的小册子,固然有着一时义愤之故,可更多的则是在为将来与老十四决裂做些准备,大体上是在试探十爷的心意究竟在那一边,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八爷言语间自也就多了几分隐隐约约的暗示之意味。

    “哼,老十四就是一白眼狼,他也不想想眼下这么个帅位是何人帮他争来的,嘿,过了河,便想着拆桥,还真是小人一个,八哥,您说罢,要怎么整,小弟都听您的!”

    十爷虽算不得甚绝顶聪慧之辈,可到了底儿也是精英教育培养出来的王爷,自然不蠢,纵使八爷暗示得极为隐晦,他也能听得出话里潜藏的未尽之言,自不会有甚犹豫,一拍胸脯,煞是豪爽地便表明了紧跟八爷的态度与中心。

    “此事不急,日后自有报应之时,而今局既破,要紧的是先将手尾收拾干净,此事便由十弟经手办了去好了。”

    八爷对十爷的表态显然是满意得很,不过么,却并未说破将如何对付老十四,而是话锋一转,又回到了眼下这摊子烂事上。

    “八哥放心,小弟知道该如何做了。”

    既是已知老十四变了心,十爷自也就懒得再为区区一托时打抱不平,对八爷的交待,自也就无甚抵触心理,干脆利落地便应承了下来……

    “禀王爷,仁郡王来了。”

    相较于户部那头的风平浪静,同样被复核军费开支一案所卷入的兵部却是一派的忙碌与紧张,身为掌总的弘晴就一甩手大掌柜,负责配合复核的老十三自然就无法得闲,这不,从一大早起,前来禀事的大小官吏们便络绎不绝,也就只是到了午间用膳之际才得了些空,只是不等老十三扒上几口饭菜,就见其侍卫统领已是匆匆从办公室外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嘿,这小子,还真是会挑时候,得,请罢。”

    这一听弘晴到了,老十三眉头立马便是一扬,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声。

    “喳!”

    老十三可以笑骂,前来禀事的侍卫统领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了诺,匆匆便退出了房去,不旋踵,已是又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弘晴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小侄见过十三叔。”

    弘晴在人前从来都是礼数周全得很,哪怕跟老十三已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可有着其手下侍卫统领在场,弘晴就不会有半点的失礼之处,这一见到老十三的面,立马便紧走数步,很是恭谦地行礼问了安。

    “你个臭小子,少跟爷来这一套,说罢,又整出了甚麻烦事要爷帮你擦屁股了?”

    老十三实在是很烦弘晴这么套虚礼,尽管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早就知晓弘晴那不过都是“虚伪”至极的把戏罢了,可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甚好声气地骂了一嗓子。

    “嘿,还是十三叔英明过人,小侄这几日全仰仗着十三叔帮忙,总算是能将眼下的差使应付过去了。”

    弘晴压根儿就没在意老十三的“恶劣”态度,笑呵呵地便解释了一句道。

    “哦?”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十三的脸色立马便凝重了起来,不过么,并未急着问个究竟,而是朝着侍候在侧的那名侍卫统领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喝令道:“退下!”

    “喳!”

    老十三此令一下,那名侍卫统领自不敢稍有迁延,忙不迭地应了诺,一旋踵,就此退出了房去。

    “这就完事了?你小子不地道,尽拿爷当幌子,说罢,这回又敲了多少的好处来着?”

    老十三这些日子都在兵部忙着,还真就没时间关心弘晴那头的部署,此际一听弘晴居然不声不响地便将差使办完了去,心中还真就好奇得很,待得侍卫统领一退出,立马便有些个迫不及待地追问了起来。

    “不多,承蒙四叔、八叔关爱,许了小侄一些实缺,嘿,四叔大方,给了广东、浙江两清吏司外带缎疋、颜料二库,八叔么,气度小了些,就只给了个武库司,小侄举荐了宁章阿,八叔缠杂了良久,算是勉强允了。”

    彼此关系好归好,可弘晴却并不打算将具体的交涉经过说与老十三知晓的,也就只是将结果简单地说了说罢了,此无他,个中之博弈经过实在是太过诡诈了些,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哦?”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十三的眉头立马便是不自觉地一皱,没旁的,武库掌印郎中确是肥缺,宁章阿也是老十三信重的门下奴才,可相比于拿下整个兵部来说,显然不算太大的收获,尽管早先曾与弘晴有过协议,此番兵部只是假打,可这么些日子整治下来,老十三已是看到了掌握兵部大权的机会,心下里自不免会有些进一步的想法,只是这么个想法一时间又不好说将出来,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十三叔明鉴,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有些事还须得从全局来着眼,适可而止方是进取之道,操之过急,却恐适得其反,此不可不慎啊。”

    尽管老十三并未明言,可弘晴却是一眼便看出了老十三心底里的真实想法,纵使不甚情愿,可也只能是将话挑明了来说。

    “嗯,说罢,要爷做些甚来着?”

    弘晴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老十三自不好再纠缠于自身的想头,眉头一扬,已是问起了正事。

    “十三叔高义,小侄先行谢过了,若是西线军略已备妥,小侄明日便去觐见皇玛法,将此事就此了结了也罢。”

    这一见老十三没再纠缠于兵部大权,弘晴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先行谢了一句,而后方才客气地提出了个要求。

    “你小子就知道使唤爷,得,不跟你瞎扯了,拿去罢!”

    老十三自是听得懂弘晴谢的究竟是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便骂了一句,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厚厚的折子,随手便向弘晴怀里丢了过去。

    “有劳十三叔了,您接着用膳,小侄饿得慌了,也得填饱五脏腑去,就不多搅闹十三叔了。”

    弘晴手一抄,已将那本折子接在了手中,飞快地翻看了一番,脸上已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打了个哈哈,便在老十三的笑骂声中扬长而去了……

第716章 适可而止(二)

    “孩儿叩见父王!见过夫子,见过李先生。”

    差使虽已是办得差不多算是完事了,可弘晴却是没敢急着报到老爷子处,这固然有着尚有些手尾不曾了结之故,更多的则是此结果还须得三爷同意方可,此无他,诚亲王府一系的当家人是三爷,而不是弘晴,大事上还轮不到弘晴来做最后的决断,正因为此,一下班回了府,弘晴便径直到了诚亲王府的内院书房,一见着早已端坐在文案后头的三爷,弘晴立马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坐罢。”

    三爷今儿个之所以早早便回了府,自然是因着弘晴派人去递过了话的缘故,虽说对事态的大体进展已是有所了解,只是并不甚具体,心中疑团颇多,只不过三爷城府深,自不会急着刨根问底,这一见弘晴礼数周全,也不曾有甚旁的话语,仅仅只是嘉许地点了点头,和煦地看了座。

    “谢父王赐座。”

    在三爷面前,弘晴从来都是乖巧无比,哪怕立下了再多再大的功劳,也从不会有甚居功自傲之表现,此际自然也不例外,恭谦万分地谢了恩之后,这才起身走到了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

    “晴儿且说说看,差使都办得如何了?”

    三爷显然对弘晴的能干与恭谦之态度极为的满意,但见其欣慰地笑了笑,言语平和地开口发问道。

    “回父王的话,有赖皇玛法天恩浩荡,诸般事宜一切顺遂,今儿个孩儿先后去寻了四叔与八叔,蒙二位叔叔不弃,已允了孩儿之所请,事情是这样的……”

    三爷既是有问,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一躬身,絮絮叨叨地将与四爷、八爷交涉的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番,并不曾有甚隐瞒之处。

    “嗯,好,晴儿这桩差使办得不错,终叫一帮小儿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真爽利,而今大局已定,就这么回了皇阿玛亦无不妥之处,夫子,子诚,您二位可有甚见教否?”

    听得两位老对手在弘晴手下吃瘪连连,三爷心情自是好得不能再好,这不,弘晴话音方才刚落,三爷已是击掌连连地喝彩了起来。

    “王爷英明,属下以为如此已是最好之结果,就此回了陛下,当不致有差矣。”

    这一见三爷如此高兴,李敏铨自是乐得奉承上一番,至于正事么,他倒是没怎么往深里想去。

    “小王爷对工部拨款一事可有甚想法么?”

    陈老夫子显然有着不同之意见,并未去附和三爷的“高见”,而是眉头一皱,面色凝重地看着弘晴,颇有深意地问了一句道。

    “这……”

    一听陈老夫子这话问得古怪,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此无他,既是已然击破了四爷、八爷联手布下的局,又证明了户部其实并不算太缺银子,弘晴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工部的银子应是无须动用了的,可此际陈老夫子既是如此问法,显然味道有些不对,弘晴一时间也没能搞懂陈老夫子此问的真实意味之所在。

    “夫子,户部既是不缺银,似无须再从工部调银了罢?”

    三爷也听出了些蹊跷,这一见弘晴半晌无语,自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王爷若是真这般想法,离败亡也就不远了!”

    陈老夫子眼皮一翻,没甚好声气地便给出了个颇有些危言耸听的论断,顿时便令三爷尴尬得脸色瞬间涨红不已,偏偏打心底里就怕了这位素来严苛的师傅,尽管心中有着极大的不爽,却也愣是不敢出言辩驳,只能是无奈地保持着沉默。

    唔,原来如此,好险!

    三人中,就属弘晴心思动得最快,就在三爷还在尴尬之际,弘晴已是想透了陈老夫子这般论断的依据之所在,冷汗瞬间便狂淌了下来,此无他,过犹不及耳——三爷一方本就势大,礼、工二部尽在掌握之中,刑部那头有老十六,兵部里则有老十三,此番差使办将下来,户部的半壁江山又被赵申乔给刮了去,老爷子焉能不起猜忌之心,倘若工部再死扣着如此大的一笔巨款不放,老爷子眼下或许不会有甚表示,可心里头一准埋着根刺,应景儿发作出来,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

    “夫子所言甚是,工部之款项怕是不能留了。”

    弘晴虽是第一个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却并未开口解说,倒是稍迟一步领悟到个中真谛的李敏铨满脑门汗水地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嗯?这是从何说起来着?”

    三爷虽也算是精明人,可这么些年下来,格局偏小的毛病却是始终不曾有太多的改进,大局观稍差了些,对时局的判断自然也就乏善可陈,到了这会儿,还是没看透问题的核心之所在,他不敢去质疑陈老夫子,可对李敏铨么,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但见三爷眉头一皱,已是语带不悦地发问道。

    “回王爷的话,自古以来圣心易变,须防树大招风啊。”

    李敏铨虽是看出了局势的微妙之所在,奈何个中关窍着实是阴暗得很,纵使是在这等密议之际,他也不敢将话说得太透,只能是纲领性地暗示了一句道。

    “这……,唔,也是,晴儿,依你看,工部那笔款项当如何处置为宜?”

    三爷到底是个聪慧之辈,李敏铨的暗示之语一出,他便即反应了过来,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自不敢再固持己见,这便沉吟着将问题丢给了默默不语的弘晴。

    “回父王的话,孩儿前些日子委托十三叔整了份西线军事要略,虽只是些纲领性规划,却颇具可操性,若据此行了去,明年军费开销固然不小,可后年便可降了下来,原本仅靠国库存银以及朝堂岁入便足可敷用,今,既是要将工部之银交出,孩儿以为有二策可行之,一者便是对此要略稍作更易,顺势便可将工部款项划拨军费之用,只是早前经手此要略者众,强行更易之,恐有弄巧成拙之虞也,不可不慎;故此,孩儿以为直接将工部之岁入尽皆划拨国库似乎更为稳妥,至于筑路治河之事,大可由十二叔自行提出相关计划,批与不批,皆由皇玛法说了算,如此一来,或可保得大局无虞。”

    既是已然意识到工部岁入不可留,弘晴自不会有半点的迟疑,略一沉吟,便已给出了两条解决之道。

    “嗯,夫子,子诚,您二位以为如何哉?”

    三爷在心中将弘晴所言之二策细细地过了几遍之后,已是有了决断,不过么,兹事体大,三爷却是不愿轻易表明态度的,这便沉吟地将问题抛给了陈、李两大谋士。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当以第二策为佳,第一策虽也可行,可毕竟掩饰之痕迹过重,难免引起圣忌,倒是第二策看似直白,其实更显坦荡无私,上上之策也。”

    李敏铨本就是智谋之士,又善观颜察色,又怎会看不出三爷心中之所想,此际应对起来,自是紧赶着投三爷之所好。

    “嗯,子诚所言甚是,夫子,您怎么看?”

    三爷原本选择的就是第二策,此际听得李敏铨也是这么个建议,心中自是更笃定了几分,不过么,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又将问题丢给了陈老夫子。

    “就第二策便好。”

    陈老夫子依旧是一贯的惜言如金,面对着三爷的诚恳相询,并未详加分析,也就仅仅只是言简意赅地给出了个答案。

    “嗯,那好,就这么定了,此事便由晴儿去处置好了。”

    这一听陈老夫子也是这般看法,三爷自也就不再多啰唣,一击掌,面带微笑地便将此事定了下来。

    “是,孩儿遵命。”

    三爷既是有了决断,弘晴自不敢稍有迁延,赶忙一躬身,恭谨地应了诺……

    “陛下口谕,宣,仁郡王弘晴,养心殿觐见!”

    弘晴素来是杀伐果决之辈,既是有了定策,自不会有甚迟疑,哪怕离着办差的期限其实还有两日,可弘晴还是在诸事议定的次日一早便到了皇城外,请见牌子递进去不多久,就见秦无庸领着两名小宦官急匆匆地赶了来,宣了老爷子的旨意。

    “有劳秦公公了。”

    弘晴谢恩一毕,便即起了身,随手将一张折叠好的银票弹进了秦无庸的衣袖中,客气了一句之后,也没多啰唣,缓步便向养心殿方向行了去,脚步虽沉稳一如往昔,可眉宇间却隐约透着股淡淡的忧虑,此无他,老爷子可是精明无比之辈,眼中素来容不得沙子,哪怕此来已是做足了功课,然则到底能否顺利过得关去,却尚在两可之间,倘若要是一个应对不慎之下,引起了老爷子的猜忌之心,那后果之严重可不是件好耍的事儿,饶是弘晴素来胆略过人,这会儿也不免有些个患得患失了起来。

    呵,还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了,不管了,走着瞧便是了!

    越是靠近养心殿,弘晴的心情便越是忐忑,只是这等紧张感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弘晴却反倒是放开了,但见其自嘲地摇头一笑,脚下不自觉地便轻快上了几分……

第717章 意外的旨意

    “孙儿叩见皇玛法!”

    方一行进了养心殿中,入眼便见高坐龙床上的老爷子正低声地与张廷玉、方苞二人笑谈着,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疾步抢到了御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平身罢。”

    这一见是弘晴到了,老爷子脸上的笑容立马便更灿烂了几分,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是叫了起,谢恩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的,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晴儿一大早来见朕,可是有甚要务么?”

    老爷子并无甚寒暄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奔了主题。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奉旨督办军费开支复核一事,如今已是有了结果,特来禀明皇玛法知晓。”

    这一听老爷子有问,弘晴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三本折子,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哦?递上来!”

    老爷子这几日虽也有关注军费开支复核一事,但并不曾去细查究竟,大体上关心的只是会否闹出大乱子罢了,于细务上却是不怎么在意的,自是没想到弘晴居然能如此快便将差使办妥了,一愣之下,好奇心立马便大起了。

    “喳!”

    老爷子此言一出,侍候在侧的秦无庸自不敢稍有迁延,赶忙高声应了诺,小跑着下了前墀,伸手接过了弘晴手中的折子,一旋身,又疾步回到了龙案旁,将三本折子尽皆递到了老爷子的面前。

    “嗯,尔等也都看看好了。”

    三本折子里,除了弘晴与八爷联名保荐宁章阿为武库掌印郎中的折子字数较少之外,另两本可都是大部头,一者是弘晴与老十三联署的西线军略概要,另一本则是弘晴单独起草的军费开支复核报告,二者都是十数页的长篇大论,就算是一目十行,也需得不少的时间,然则老爷子却并未有所不耐,一一细细地过了一遍,但却并未急着给出个决断,而是挥了下手,示意秦无庸将三本折子转交由张、方二人过目。

    “好了,都说说看,对此三本章都有甚看法,朕听着呢。”

    张、方二人都是记忆力惊人之辈,看起折子来,自是快得很,说是一目十行也不为过,仅仅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二人已是将三本折子尽皆过了一遍,一见及此,老爷子也就没再保持沉默,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陛下,臣对军略并不熟稔,然,军情万变之理却还是略有所知的,似仁郡王此等规划虽颇有见地,却恐对领军大将限制颇多,于战,是否有利,尚须得谨慎斟酌才妥。”

    张廷玉乃是中枢排第一之人,老爷子有问,他自是得先行作答,只不过其并未对敏感的军费开支复核一事发表意见,而是对西线军略一事提出了质疑,明显有着避重就轻之嫌疑。

    “晴儿对此可有甚解释么?”

    老爷子并未对张廷玉的意见加以置评,而是将问题丢给了弘晴。

    “回皇玛法的话,我大军自征调西线至今,已有两年余,出征藏边乃至准噶尔汗国也有一年半,军费开支巨大倒是其次,师老兵疲却是兵家之大忌也,明年一年间,若是还不能灭敌,便须得提防贼子大举反扑,故,孙儿以为轮战之策必不可少也,如此,方可保得我前线大军战力不减。”

    弘晴既是敢提议若此,自然是早就准备停当了的,对于张廷玉的质疑,弘晴自不会放在心上,随口便给出了番解释。

    “嗯,朕看这折子就先给老十四寄了去,且看老十四那头有甚反应再行定夺好了。”

    老爷子可是马背上的皇帝,自是清楚弘晴所言无虚,此无他,老爷子先后几次亲征准噶尔,之所以始终不曾剿灭该国,原因就在准噶尔部乃是游牧之民,个个骑术高明,一战败就四下溃散了开去,剿都剿不完,等清军稍稍一撤,那些溃败的准噶尔将士却又能很快聚集成军,多打上几仗,清军也就疲了,最终不等不撤军了事,而此番清军虽说出动了三十万部队,算是历次出征动用兵力最多的一回,奈何准噶尔诸部避而不战,以空间换取时间,玩的明显就是疲兵之计,若无所准备,到了头来,清军非得吃大亏不可,正因为此,老爷子心底里其实是赞同弘晴的建议的,只不过前方领军的是老十四,老爷子却是不好强行下诏逼其就范,也就只能是沉吟地给出了个折中的看法。

    “皇玛法圣明!”

    老爷子既是有了决断,弘晴心中纵使别有想法,也就只能是称颂上一声了事。

    “嗯,至于其余事宜么,朕看就这么办了去好了。”

    军略一事一有了定议,老爷子也就没再多问其余,甚至不曾就工部银两划归户部统一管理一事加以置评,一派随意状地便允了弘晴之所请。

    “是,孙儿遵旨。”

    弘晴之所以提出轮战计划,考虑的其实不仅仅是降低军费开支这么一个目的,更多的则是想限制此番征战的规模与时日,尽量降低老十四拥兵自重的可能性,奈何老爷子没同意,弘晴纵使有所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躬身应了诺。

    “嗯,尔且自去忙罢。”

    老爷子没再多留弘晴,计议一定,便即挥手叫了退。

    “喳,孙儿告退。”

    尽管老爷子允了其余诸般事宜,可最根本的目的——限制老十四,却是落到了空处,弘晴心中自不免有些个无奈得很,只是事已至此,弘晴也不敢多啰唣,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就此退出了养心殿,自去张罗诸般事宜不提。

    “如何?”

    弘晴方去,老爷子便即伸手拍了拍龙案上那三本折子,有些个无头无尾地吭哧了一声。

    “回陛下的话,臣以为仁郡王办事确是出自公心,纵有隐瞒处,也是为社稷稳固着想,忠心可嘉。”

    尽管老爷子言语中一无所指,可张廷玉却是听懂了个中之意味,自不敢稍有迁延,忙从旁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进谏了一句道。

    “嗯,灵皋先生以为呢?”

    老爷子并未就张廷玉的话加以评述,而是侧头望向了沉默不语的方苞,声线淡然地发问道。

    “诚如张相所言。”

    方苞躬了下身子,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嗯……,拟旨罢。”

    老爷子没再多加追问,长出了口大气之后,一摆手,声线低沉地吩咐了一句,自有随侍在侧的小太监们紧赶着取来了笔墨与空白诏书,而张廷玉则紧赶着走到了龙案旁,从笔架上取了支狼毫笔,一蘸墨水,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王爷,圣旨到了!”

    从养心殿出来之后,弘晴并未出宫,而是直接去了午门外的中枢轮值办公室,倒不是他不想将复核军费开支一事的后续事宜办了去,而是不能,此无他,老爷子虽是口头应允了诸般所请,可诏书毕竟还没下,弘晴便是想办了没法办了去,原本想着先批些折子打发时间,奈何心情焦躁得很,大半天下来,愣是没整出几份折子来,总觉得今儿个的觐见有些味道不对,偏偏又看不出不对在何处,正自烦躁间,却见观雨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窜到了弘晴身旁,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

    这一听圣旨到了,弘晴倒是没多想,只以为应是老爷子允了军费开支复核诸事的诏书罢了,随口应了一声,便即起身向室外行了去。

    “陛下有旨,仁郡王听宣。”

    秦无庸领着两名小太监早已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外,这一见弘晴行了出来,赶忙躬身示意了一下,而后便即面色一板,拖腔拖调地宣了一句道。

    “臣,爱觉新罗?弘晴恭听圣训。”

    听得秦无庸这般宣法,弘晴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便跪倒在地,按着程序高呼了一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仁郡王爱新觉罗?弘晴公忠体国,善体圣心,着食亲王禄,位列中枢并兼吏部帮办,钦此!”

    待得弘晴跪好之后,秦无庸便即一抖手,将所捧着的圣旨摊将开来,略一清嗓子,拖腔拖调地宣了起来。

    什么?怎会如此!

    诏书很短,就那么几句,可听在弘晴的耳中,却不啻炸雷一般,一时间竟忘了要谢恩,没旁的,吏部一向是老爷子专管的,别说阿哥们了,便是当年胤礽当太子之际,都没插手吏部的份儿,而今老爷子居然将吏部帮办的名头给了弘晴,个中之意味自不免太过引人深思了些。

    “咳咳。”

    这一见弘晴半晌没个反应,手捧着圣旨的秦无庸可就有些稳不住了,忙假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秦无庸这么一提醒,弘晴立马便醒过了神来,赶忙照着朝规谢了恩。

    “恭喜王爷了,老奴此处还有两份陛下批复的折子,请您收好。”

    弘晴谢恩一毕,秦无庸便即将卷好的诏书递到了弘晴的手中,而后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两本折子,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有劳秦公公了。”

    弘晴恭谨地谢了一声,先将诏书塞进了宽大的衣袖中,而后伸手接过了那两本折子,只扫了一眼,立马便发现那两本折子赫然正是自个儿早先之所上,心一动,赶忙翻将开来,就见上头有着老爷子的朱批,就一字——准,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

第718章 亲情与公义(一)

    康熙五十五年十月二十一日,老爷子下诏,以监管不善之罪名,将兵部武库掌印郎中托时革职查办,并诏令八爷彻查武库火炮遗失案,限时半月,务必将所遗失之五门火炮追回。八爷领旨之后,自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从刑部里调集了大批精锐人手,几乎将武库原先的官吏们尽皆审查了个遍,更牵连出数百嫌疑人等,忙忙乎乎地折腾了十数日,“终于”找到了那五门遗失之火炮,上禀后,老爷子下诏褒奖了八爷一番,与此同时,又下了旨意,将托时等诸多涉案人员尽皆一撸到底,发配西线军前效力,事遂结。

    康熙五十五年十一月初一,老十四的奏本抵京,强烈反对弘晴所提议的轮战计划,理由是会造成前线兵力吃紧以及动摇军心,老爷子也没强求,准了老十四之所请,将轮战计划搁置一旁,只是要求老十四务必确保全胜之局。

    康熙五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本年度工部之各项发明推广计划分红报表出台,名下大小六百余家厂子共得分红两千五百二十余万两,连同前年及去岁的一千一百余万两结余一并移交户部银库,至此,国库存银再次飙升到了五千余万两之巨,老爷子欣慰之余,下诏褒奖工部诸有功之臣,除戴梓晋封一等伯之外,其余诸官吏各有赏赐不等,然,对工部提出的修路筑桥计划却并未照准,仅仅只是同意在河北、山东、江苏三省试行,共计拨银八百万两。

    康熙五十六年二月初四,经过一冬的休整,老十四所部大军再次出击,以五万兵力留守大营,并为粮道接应,其余二十万主力从达阪隘口越过天山山脉,向轮台(今之乌鲁木齐)进军,于途,与赶来拦截的准噶尔部十八万主力激战一场,是役,清军炮兵旅大发神威,一通炮轰下来,准噶尔军大败而走,清军骑军趁势追杀,斩敌近万,缴获战马数千、辎重若干,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率部向西南撤退,清军主力急追,可惜未能抓住歼敌之战机,只得在轮台城停了下来,其后,准噶尔部再次祭起了游击战术,以骚扰清军粮道为主,双方小规模战事频繁。

    康熙五十六年四月十八日,清涟守孝期满,弘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将其娶回了府,由五爷为主婚人,大宴三日,尽管只是娶侧福晋,可前来道贺者却是极多,满朝文武大多都送上了贺礼,老爷子更是亲赐了玉如意等物事以为贺,次月,曹双儿与清涟皆有孕在身。

    又要当爹了,这自然是好事一桩,尽管儿子都已有了三个,可弘晴还是高兴得很,不过么,倒也没大肆庆祝,仅仅只是找了个由头,家宴了一番,好生热闹了一回,没旁的,眼下弘晴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些——中枢之臣又兼管吏部这个主管满天下官员升迁的要害部门,真要是露出了庆贺的意思,那上门送礼的可就不知凡几了,闹腾得稍大,指不定就得吃上一回弹章,那可就不是好耍的,低调一些终归是好的,然则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弘晴倒是想低调,偏偏事情却是总找上门来。

    “王爷,勒侍郎在外求见。”

    天将六月,已是热得慌了,尽管方才是巳时正牌而已,可气温却已是高得惊人,纵使是端坐在尚算阴凉的办公室里,也架不住热浪之熏蒸,批了一大早折子的弘晴生生被闷出了浑身的大汗,光是擦汗的白绢子都已是换了三条了,还是止不住汗水之流淌,刚想着让侍候在一旁的观雨去打盆凉水来,就见李敏行匆匆从屏风处转了出来,几个大步行到了文案前,一躬身,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

    这一听是吏部左侍郎勒席恒到了,弘晴也没多想,随口便叫了请。

    “喳!”

    弘晴既是如此吩咐了,李敏行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房去,不旋踵,又已是陪着名身形消瘦的中年官员从外头行了进来,此人正是吏部左侍郎勒席恒,正红旗人,八爷府上的常客,在吏部经营多年,主管考功、验封二清吏司。

    “下官叩见王爷!”

    这一见端坐在文案后头的弘晴视线扫了过来,勒席恒自不敢稍有失礼,忙不迭地紧走数步,抢到了文案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免了,平身罢。”

    弘晴到吏部兼职已有半年余,前三个月是跟着吏部尚书张廷玉学习,并不曾真正参与实际部务,直到二月初,方才正式开始履行其吏部帮办之职责,大体上是中枢与吏部两头跑,两日一轮,分管的也正是考功、验封二清吏司,与勒席恒这个主官自是没少打交道,可要说到关系么,也就是一般般而已,除了正常公务之外,并无半点私交,正因为此,弘晴叫起的声音也就是公式化的不咸不淡,不带丝毫的感**彩。

    “谢王爷隆恩。”

    勒席恒在政治立场上一向是紧跟八爷,与三爷一系自然谈不上有甚和睦可言,实际上,往年勒席恒可是没少在朝议时攻讦弘晴,纵使是弘晴到了吏部,他也没怎么跟弘晴这个顶头上司多联络感情,大半年的相处下来,彼此间的关系只能用平淡如水一词来形容,这不,弘晴平平淡淡地叫了起,勒席恒也就平平淡淡地谢了恩,一张老脸上压根儿就不带半点的笑容。

    “勒大人有甚事便直说好了,本王听着呢。”

    弘晴随手将手中的狼毫笔往笔架上一搁,眉头一扬,不动声色地询问了一句道。

    “好叫王爷得知,下官接到一举报,乃有关文选司员外郎讷言勒索进京述职诸般官员之事,下官不敢遂决,特来请王爷明示。”

    听得弘晴见问,勒席恒面无表情地一躬身,语调低沉地便道出了来意。

    “嗯?”

    这一听勒席恒如此说法,弘晴的眉头立马不自觉地便是一皱,此无他,讷言正是弘晴新纳侧福晋清涟的长兄,现年二十有六,康熙四十八年入吏部文选清吏司为八品笔帖式,康熙五十一年晋升该司主事,年初方才晋升为员外郎,依旧在文选清吏司任职,前后算起来,在吏部已是呆了足足八年之久,其晋升为员外郎虽非弘晴亲自提拔,可与弘晴到任吏部却也不无关系,这会儿勒席恒跑来参讷言一本,这等用心显然大有问题!

    “王爷明鉴,下官是月初接到举报的,原也不信,此无他,讷大人在吏部多年,一向勤勉,并无甚不妥之表现,下官本待置之不理,只是念及事关讷大人之清白,也就着人去查了查,却不想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现有数名外地官员之证词在此,请王爷过目。”

    勒席恒乃是有备而来,压根儿就没去看弘晴诧异的眼神之注视,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数本折子,双手捧着,一边述说着,一边将那几本折子高举过了头顶。

    “递上来!”

    勒席恒既是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地步,弘晴自是不能不有所表示,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厌烦情绪,一摆手,冷声喝令了一嗓子。

    “喳!”

    弘晴此言一出,侍候在侧的观雨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诺,疾步走上前去,伸手接过了勒席恒手中捧着的那几本折子,转交到了弘晴的面前。

    “此事本王知道了,尔且先回罢,待本王查验后再议好了。”

    拿起那几本折子,只随意一浏览,弘晴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登时便更皱紧了几分,没旁的,那些奏本里所载的事情之前后经过以及被勒索的金额全都交待得一清二楚,也都是实名上奏,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假的样子,真要按这么些折子查了下去,讷言怕是不死也得被扒去层皮,一想到有孕在身的清涟,弘晴的心情自不免便大坏了起来,偏生此事乃是勒席恒所举报,弘晴就算是想压也不好压,无奈之下,也只能是使了个缓兵之计,打算先行调查上一番再做决断。

    “那好,若是王爷别无要事交待,下官便先告辞了。”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勒席恒的眼神里立马闪过了一丝精芒,不过么,却并未步步紧逼,而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就此请辞道。

    “嗯,勒大人只管先去忙好了。”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勒席恒既是要走,弘晴自是懒得多加挽留,一挥手,便令其自去了。

    “王爷,奴才看这老梆子就是故意的,不给他点颜色……”

    勒席恒方才刚退下,观雨已是忍不住便埋汰了起来,只是话尚未说完,突然间见弘晴不悦的眼神扫了过来,赶忙闭紧了嘴,尴尬不已地退后了几步。

    故意肯定是故意的,却未必是这老梆子的主意!

    弘晴伸手弹了弹那几本折子,心底里满是烦躁之意,却也无可奈何,没旁的,眼下诚亲王府一系虽是占据了夺嫡的制高点,可与此同时也就成了公敌,诸方挖空心思攻讦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毫无疑问,守成要比打江山更难,要想做到守得滴水不漏又谈何容易,对此,弘晴虽是早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可还是不免有些个烦不胜烦了的……

第719章 亲情与公义(二)

    “王爷驾到!”

    喝道声响起中,原本尚算宁静的小院里顿时便乱了起来,一众丫鬟老妈子们跪迎的跪迎,报信的报信,好一通子的慌乱。

    “王爷万安!”

    “叩见王爷!”

    ……

    弘晴并未理会那些在院门处跪迎的下人们,阴沉着脸便向内里行了去,方才刚到了前院厅堂,就见清涟领着一众下人们急匆匆地迎上了前来,乱纷纷地见礼不迭。

    一众人等中,一名身着褐色长衫的青年头低得几近贴着胸脯,畏畏缩缩地不敢抬起头来,然则弘晴却是一眼便认出了此人,除了讷言还能有谁。

    “免了!”

    弘晴的心情原本就不甚好,再一见着讷言跑自个儿家里来了,更是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么,倒也没当场发作,仅仅只是声线阴寒地轻吭了一声,而后,也没管众人如何谢恩,抬脚便向后院行了去。

    “妹子,妹子,你可得帮为兄一把啊,要不……”

    这一见弘晴声色不对,清涟的脸色立马便是一白,顾不得许多,赶忙起了身,便要追着弘晴而去,只是还没等她迈步,就见讷言已是一咕噜跳将起来,面色惶急无比地窜到了清涟的身旁,一把拽住清涟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哀求着。

    “放手!”

    清涟当真是又气又急,没旁的,今儿个其兄突然跑了来,说是被人诬告了,要清涟帮着找弘晴关说一二,然则清涟并未同意,只说先问明了详情再定,正自谈话未完呢,弘晴便已是到了,一见得弘晴脸色不对,以清涟之智商,自不会察觉不出情形有所不对,这当口上正急着找弘晴解释一二,又哪有功夫听讷言哀求的,气急之下,也顾不得给其兄留面子了,一甩手,气恼地呵斥了一句之后,丢下一众茫然不知所以的下人们,急匆匆地便向后院行了去。

    “妹子,妹子,唉……”

    讷言一把没拉住清涟,顿时便急红了眼,呼唤了几声,也没见清涟回过头来,自不免有些慌了,用力地跺了跺脚,长叹了一声,却并不敢就此离去,可也没胆子再行进后院,就这么有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前厅里来回转着圈。

    “王爷,您请用茶。”

    方一行进后院的厅堂中,入眼便见弘晴阴沉着脸地端坐在太师椅上,清涟的脚步不由地便是一顿,不过么,却并未急着凑上前去,而是先挥手将跟在身后的丫鬟们尽皆屏退,而后又亲手倒了碗凉茶,双手捧着,款款地行到了弘晴身前,温声细气地说了一句道。

    “嗯。”

    四位夫人里,弘晴最宠的便是清涟了,又念及其有孕在身,弘晴自不好给其脸色看,这便轻吭了一声,伸手接过了茶碗,但并未饮用,而是随手搁在了身旁的几子上。

    “王爷可是在为妾身兄长之事烦心么?”

    看了看弘晴稍缓的脸色,清涟轻咬了下红唇,试探着发问道。

    “你对此有甚看法么?”

    弘晴并未直接回答清涟的问话,而是漠然地看了其一眼,声线冰冷地反问了一句道。

    “王爷的看法便是妾身的看法。”

    一听弘晴这般问法,清涟的心当即便是一沉,没旁的,她自幼便与其兄亲近,此番虽是不曾亲口答应要帮办,可心里头其实已是打算找个机会跟弘晴关说一番的,只是却没想到弘晴到得如此之快,而态度又是这般的冷厉,求情的话自也就不敢在此际说将出来,也就只能是咬着唇,语意含糊地应答道。

    “嗯,那好,你且去将讷言唤来。”

    清涟与其兄之间的感情素好,这一点,弘晴是一早便知晓的,也清楚清涟看似没有看法,实则还是想为其兄关说一二的,只是这么个口子,弘晴却是不好开,没旁的,这可不仅仅只是关系到讷言本人的前程,一旦处理上稍有闪失,弘晴自己少不得要吃弹章,若是闹得大了,老爷子心里头难免会有意见,而这,显然不是好耍的事儿,正因为此,弘晴自是不可能轻易给清涟一个承诺,略一沉吟之下,还是决定先问过了讷言之后再做计较。

    “是。”

    听得弘晴这般吩咐,清涟原本就沉的心顿时便更沉了几分,此无他,弘晴若是肯帮衬,只消一句话的事儿罢了,又何须将讷言召来询问,既是要问询,那就意味着讷言怕是难过此关了的,一念及此,清涟的眼圈当即便是一红,泪水险些就此脱眶而出,可又不敢违逆弘晴的意愿,也就只能是颤声地应了诺,低垂着头便向外行了去。

    “哎……”

    望着清涟那满是无言之悲呛的背影,弘晴心中立马便滚过了一阵不忍,很有种将清涟叫住,好生籍慰一番之冲动,只是到了末了,弘晴还是没这么做了去,仅仅只是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下官叩见王爷!”

    清涟去后不多久,便已是又陪着惶恐不安的讷言从外头行了进来,这一见弘晴面色肃然地端坐在上首,讷言心慌之余,自不敢失了礼数,忙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罢。”

    望着讷言那张因惶恐而煞白的脸庞,弘晴心中自不免有些酸楚,不过么,脸却依旧是板着的,叫起的声音里也不带丝毫的感**彩,摆出的赫然是要公事公办的态度。

    “谢王爷隆恩。”

    讷言年纪虽不大,可好歹在官场里已厮混了八年了,观颜察色的能耐自不会太差,只一看弘晴这般架势,心顿时便凉了半截,嘴角抽搐不已,似有出言告饶之状,可到了底儿,还是不敢开那个口,也就只是老老实实地谢了恩,垂手站在了一旁。

    “说罢,杭州知府唐尧等人弹劾尔之事可是确有其事么,嗯?”

    讷言倒是表现得很老实,然则弘晴却并未因此轻纵了去,眉头一扬,已是声线阴冷地发问道。

    “这……,我……”

    一听弘晴如此直截了当地问起了此事,讷言顿时便更慌了几分,口中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目光却是不自觉地瞄向了站在弘晴身旁的清涟,内里满是哀求之意味,奈何清涟却是一无表示,讷言顿时便站不住了,一头便跪倒在了地上。

    “嗯?”

    饶是讷言已是可怜兮兮地哆嗦不已了,可弘晴却并无丝毫宽恕之意,不轻不重地便冷哼了一声。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下官,下官实是一时糊涂,可,可也不是下官一人这么干,这都是司里的惯例,下官也就是照老例行事而已,下官……”

    被弘晴这么一逼,讷言可就不敢再沉默不语了,跪伏在地的身子猛地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地道出了实情。

    “哼,好一个惯例,尔既是行了恶事,便该知恶果如何,回去听参罢!”

    不等讷言将话说完,弘晴已是不耐地一挥手,毫不容情地便下了逐客令。

    “啊……,王爷,下官,下官冤枉啊,下官……”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讷言当即便傻了眼,赶忙哀声告饶了起来,死赖着不肯就此离去,没旁的,索贿一事可大可小,真要是按律法办了去,被一撸到底还算是轻的了,闹不好还得被发配军前效力去,那后果可不是讷言能承受得起的,这一惊之下,当真白毛汗都狂涌了出来。

    “滚!”

    讷言这么一哭嚎,弘晴顿时便怒了,猛地一拍几子,声色俱厉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啊,下官这就滚,这就滚……”

    弘晴身上煞气大,这么一发作起来,讷言当即便被吓得浑身哆嗦不已,哪还敢再多啰唣,连滚带爬地便冲出了厅堂,丧魂失魄地去得远了。

    “王爷,妾身……”

    这一见弘晴盛怒如此,清涟可就站不住了,泪水涟涟地跪在了地上,待要分说一二,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也就只剩下咽泣的份儿了。

    “涟儿起来罢,此事与尔无关。”

    望着哭泣不已的清涟,弘晴尽自心烦,可还是温和地伸手一扶,将清涟抱上了膝头。

    “呜呜呜……”

    感受到弘晴的关心,清涟心中的委屈自是再也压制不住了,伏在弘晴的胸膛上,放声大哭了起来,直哭得弘晴不免有些个手忙脚乱不已。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啊,这事儿呢,其实是冲着本王来的,看似整治讷言,其实啊,是要打本王的脸呢。”

    弘晴轻轻地拍了拍清涟的后背,无奈地解释了一番。

    “啊,那……”

    这一听弘晴这般说法,似乎有出手搭救讷言之意味在内,清涟可就顾不得哭泣了,抬起了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弘晴,满是期盼之神色地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无论何人,只要是犯了错,那便须得自己承担后果,此乃公义,谁人都不得例外!”

    弘晴并不打算给清涟说情的机会,一摆手,已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先行下了个论断,此言一出,清涟眼神里方才刚闪烁起来的希望之光顿时便又黯淡了下去,一低头,不再吭气了……

第720章 亲情与公义(三)

    “怎么,这就生气了?”

    亲情与公义素来就是个难解之矛盾,弘晴并非啥圣人,自不可能不食人间烟火,就此事而论,虽说干系不小,可若是弘晴真想压,也不是压不住,左右不过就是三千两银子的问题罢了,高高举起、轻轻放过的手段,弘晴并不缺,不过么,弘晴却并不想这么做了去,倒不是对讷言其人有甚恶感,而是另有计较,只不过眼下还不到揭开蛊的时候罢了,此际见得清涟伤心若此,弘晴不禁一阵好笑,这便笑眯眯地调侃了其一句道。

    “没。”

    清涟心里头委屈是有的,生气倒是不至于,这会儿一见弘晴满脸的怪笑,脸不由地便是一红,轻吭了一声之后,便将头埋在了弘晴的怀中。

    “呵,其实讷言说的也没错,吃、拿、卡、带、要,素来便是六部官员们的通病,要说惯例么,也是有的,此一条,本王其实早就心中有数得很。”

    弘晴笑着将清涟搂紧了一些,语气淡然地便解释了一番。

    “那王爷还……”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清涟不由地便是一愣,霍然抬起了头来,见弘晴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自不免对弘晴先前发作讷言那一幕大为的不解,有心要问个明白,可话才刚出口,又觉得不甚妥当,当即便停了下来,只是眼神扑朔地望着弘晴,显然是在等着弘晴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了的。

    “此等惯例不过是恶习罢了,素来是朝堂明令禁止之事,只是一直以来,少有去管束者,你那兄长光顾着偷吃,却忘了要擦嘴,留下了把柄任人抓,闹到眼下这等地步,却也怨不得别人,纯属咎由自取,该受甚处罚,便自领了去,此一条,本王是断不会法外开恩的。”

    弘晴虽是已有所安排,不过么,却是不想给清涟留下甚不必要的幻想,自是将丑话尽皆说在了前头。

    “啊,那大哥会不会……”

    弘晴此等言语一出,清涟刚稍稍松下来的心弦立马便紧绷了起来,紧张无比地望着弘晴,揪心地关切了一句道。

    “死罪不致于,至于下狱与否,就须得看其之表现了。”

    尽管清涟没将“死”字说出口来,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其究竟在担心些甚,这便摇了摇头,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

    “表现?王爷,您可要帮帮大哥,不管要做甚,大哥一定会听您的,王爷,您就帮帮大哥罢。”

    清涟与其兄长关系素好,自是不愿坐看其兄落得个没下场之结果,一急之下,忙不迭地便抓住了弘晴的胳膊,一边摇晃着,一边焦急地出言求肯了起来。

    “涟儿莫急,事情说来也无甚难办的,头一条么,讷言须得将所受之贿赂全部赔付出来,再有便是须得备好罚金,两者相加,约莫六千余两银子,数虽不多,可于讷言的家境来说,怕是不堪重负罢,回头尔且去账房处支了这笔款项,派人给讷言送去好了;至于其二么,文选司的官,他就不必再当了,脱下这身官袍,也算是给其一个解脱罢。”

    弘晴早就盘算好了全局,对讷言也已是有所安排,此际说将出来,语气自是坚决得很。

    “脱下官袍?这……,王爷,可否,可否……”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清涟顿时又急了起来,没旁的,清涟一家如今已是被逐出了宗族,复兴的希望大半着落在了讷言的身上,真要是其被免了官,再想出人头地可就难了,一念及此,清涟又怎可能会不急的。

    “涟儿且听本王说完,讷言其人虽尚算勤勉,却少担当,实非栋梁之才,强行要其为官,实难有甚大作为可言,殊不可取,本王可以许其荣华富贵,却不能以朝廷重器相托,与其让其在官场上徒耗时日,倒不若趁早另谋出路,这么说罢,‘八旗商号’那头眼下虽有十五叔在坐镇,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将来十五叔还是要入朝的,一旦十五叔离去,‘八旗商号’却是不能无自家人在,讷言去那儿算是代表本王,每年一分红利下来,也能有个二十来万两的银子,富足一生自是不愁,论及地位,也比之区区一员外郎要强,应是无不妥之处罢,涟儿,你说呢?”

    弘晴摆了摆手,示意清涟不必着急,而后不紧不慢地将如何安置讷言一事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妾身听王爷的。”

    “八旗商号”如今可是年岁入过两千五百万两银子的庞然大物,几乎垄断了海外贸易之份额,在其中任职的旗丁待遇皆惊人得很,在京之旗人无有不想方设法向里头钻的,只是老十五把关极严,每年能进此商号者极少,此一条,清涟自是早就听说过了的,这会儿一听弘晴给其兄长如此优厚之待遇,又怎会有甚异议可言,乖巧地便应承了下来。

    “嘿,这回没意见了罢?来,给爷笑一个。”

    感受着清涟身上的惊人弹性,弘晴的“坏心”顿时便起了,可惜清涟有孕在身,“坏事”却是做不得的,纵使如此,弘晴也没打算就这么让清涟过了关去,巴眨了下双眼,坏笑着调侃了清涟一句道。

    “你……,讨厌!”

    清涟没想到弘晴先前还一本正经地说着事呢,这一转眼就变坏了,顿时大羞,气恼地伸手掐了弘晴一把,红着脸便猫进了弘晴的怀中,那羞答答的样子顿时便逗得弘晴不由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还笑,还笑,不理你了!”

    清涟被弘晴笑得羞不可耐,掐着弘晴腰间的软肉便是一拧,气恼地埋汰道。

    “好好好,本王不笑了,这总该成了罢,嘿,本王饿了,传膳罢。”

    笑闹了一通之后,弘晴郁结的心情已是大好,这一见清涟生气了,自不好再多戏弄于其,也就顺势结束了此番之家务纠葛。

    “嗯。”

    一听弘晴说饿了,清涟自也就顾不得气恼,忙从弘晴的怀里起了身,飞快地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裳,款款地便向外行了去。

    “何事?”

    弘晴的晚膳注定是用不成的了,这不,清涟方才刚离去不多会,就见观雨从院门的照壁处探头探脑地往内里张望着,一见及此,弘晴当真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没甚好声气地便冷哼了一声。

    “禀王爷,老王爷请您紧着过府呢。”

    观雨皮得很,这一见弘晴不悦的视线扫了过来,不单不慌,反倒是作了个鬼脸,一溜小跑地上了堂口,一躬身,笑嘻嘻地禀报了一句道。

    “你这小子,都老大不小了,还没个正形,看来爷是留你不得了,回去收拾下行囊,给爷滚去西川绵阳当个知县好了。”

    弘晴面皮紧绷地横了观雨一眼,以不耐的语气呵斥了一句之后,也没管观雨是怎生表情,起身便大步向院门处行了去。

    “啊……,主子,等等奴才……”

    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观雨侍奉弘晴已是多年了,自然也想着能紧跟上前任刘三儿的步调,只是这等心思却是向来不敢在弘晴面前提起,也就只能是私下里幻想上一番罢了,却万万没想到多年的心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达成了,一时间竟被这等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给震得头昏眼花不已,呆愣了良久之后,这才算是回过了神来,待得见弘晴早已走得不见了影子,观雨登时便急了,忙不迭地怪叫了一声,一溜烟地便向外头狂奔而去了……

    “孩儿叩见父王!”

    弘晴赶到了诚亲王府内院书房之际,天都已是擦黑了,偌大的书房里灯火通明,可却只有三爷一人独在,这一转过了屏风,入眼便见三爷正端坐在文案后头,手捧着本闲书,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问了安。

    “哟,晴儿来了,不必拘礼了,坐下说罢。”

    听得响动,三爷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笑呵呵地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赐了座。

    “谢父王隆恩。”

    弘晴恭谨地全了礼,而后方才一挺腰板,顺势起了身,走到了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

    “阿玛听说今儿个勒席恒那厮有意找碴,可有此事?”

    望着弘晴那张满是恭谦之色的英挺脸庞,三爷心中颇多的感慨,没旁的,眼下弘晴在朝中的重量级数已然超过了三爷自身,这叫三爷每一想起,都不免有些赫然的,只不过弘晴一向以来便乖巧听话,三爷倒也没太多的嫉妒之心,相反,倒是维护之心甚坚,今儿个之所以如此急地将弘晴找了来,本意只有一个,那便是打算出手硬挺弘晴一把,不管弘晴打算如何做了去,三爷都准备力挺到底,哪怕是与四爷、八爷这两位劲敌再次血拼上一回,也在所不惜。

    得,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晦气!

    此番讷言遭弹劾一事说起来不算大,只消处理得当,弘晴还真就不怕八爷等人能掀起甚大浪的,反倒是弘晴还打算来个将计就计地将吏部好生整顿上一回,本来么,弘晴便打算饭后再跟三爷说叨一下此事的,却没想到三爷如此猴急地便将自己叫了来,心下里自不免颇有些不爽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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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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