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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36章 天其实没黑(二)

    宫禁一禁便是三天,尽管圣旨明言乱议者以大逆不道之罪论处,可又哪能禁得住朝野上下的窃窃乱议之声,各种版本的谣言漫天乱飞,京师里的气氛已是紧张得爆棚,只是宫中毫无消息传来,各方势力虽都在暗中准备着,却也无人敢有甚轻举妄动之行为,至少从表面上看,京师局势还算得上平稳,当然了,这等平稳只是个假象罢了,压力持续地剧增着,若无舒缓之处,一旦爆发出来,那一准便是有若火山喷发般猛烈。

    京师大乱的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重,没谁能承担得起的,哪怕是老爷子也不例外,或许正是出自此等考虑,老爷子尽管不曾亲政,可还是在第四日一早下了道诏书,宣张廷玉等中枢之臣入内禁协办政务,诸般官员有本只管上奏。

    老爷子这等诏书一下,请安折子与弹章立马便有若雪片般涌进了皇城,不止是朝中文武在上本,似山东、山西等离得近的封疆大吏们也纷纷上了本章,再算上日常公务之折子,中枢人等全都忙得个晕头转向,纵使是七位宰辅一体上阵,上书房行走、给事中等诸多官员群力群策,也依旧是忙乎不过来,所有人等不得不连轴转着,身为中枢之臣,弘晴自然也不例外,每日里早出晚归地抄写节略,半点都不得闲。

    于弘晴来说,累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比起张廷玉等老臣们,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远超出一大截,哪怕是连日打熬,身子骨也还挺得住,只是心里头的烦乱却是愈积愈盛,没旁的,他虽是进了宫,每日里也都在上书房里忙乎着,可也就仅此而已,都又过去四天的时间了,老爷子那头究竟是个啥情形,弘晴还是两眼一抹黑——老爷子既不曾召见过诸般大臣们,也不曾再有甚旨意下达,甚至连面都不曾露过。

    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一点,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只是不对之处到底在哪,弘晴一时半会却又难以断明,偏偏这些日子以来,宫禁虽算是开了,可戒备依旧森严得很,弘晴尽管是龙孙,又是位列中枢之重臣,却也不能四下乱打听,纵使满心的疑惑,也只能是深埋在心中,每日里该干啥还干啥。

    “陛下口谕,宣:仁郡王弘晴,乾清宫觐见!”

    圣旨终于还是来了,这不,一大早地,弘晴方才刚到上书房没多久,折子也不过才批了几本,就见李德全匆匆赶了来,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听老爷子有请,弘晴紧绷了多日的心弦立马便是一颤,但却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便叩谢了天恩。

    “王爷,您请!”

    李德全显然是不打算给弘晴留下丝毫探听风声的机会,这不,弘晴人都还没站直呢,李德全便已是躬身道了声请,而后么,也没管弘晴是怎个想法,一转身,领着两名小太监便即就此走了人。

    嗯?这老梆子搞的甚名堂来着?

    一见李德全走得如此之快,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只是老爷子的旨意都已是下了,弘晴尽自疑惑不已,却也不敢多有迁延,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便即抬脚出了办公室的门,方才刚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入眼便见萧永藻等诸般大学士也正自要向内禁方向赶去,个中独独不见张廷玉与马齐的身影,弘晴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立马便更皱紧了几分,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随便乱说乱问,也就只能是满腹心事地跟在了一众大学士们的身后,一行人等一路无言地便到了乾清宫。

    “臣等叩见陛下!”

    众人方一行进大殿,立马就见老爷子面色青灰地斜靠在龙床上,尽自天热,可其身后竟是垫着厚厚的几床软垫,身上更是盖着层不算薄的锦被,至于大殿两旁则沾满了人,不止是张廷玉、马齐、方苞三人都在,除了在西线主持战事的老十四外,从三爷到十七爷一个都不缺,这等架势一出,弘晴等人自不免为之犯疑不已,只是这当口上,却是没谁敢在老爷子面前失了礼数的,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疑惑与不解,齐齐抢到了御前,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面对着众人的大礼,老爷子并未坐直身子,甚至连手都不曾抬上一下,仅仅只是声线暗哑地叫了起。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是叫了起,一众人等自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尽皆按着朝规谢了恩,而后各自退向两旁,垂手而立,全都作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一众人等站定之后,老爷子这才招了下手,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两名小太监一左一右地抢到了近前,将老爷子的身子扶直,而后又调整了下软垫,算是让老爷子靠直了之后,这才分别退到了两旁。

    “衡臣。”

    老爷子双眼锐利如刀般地扫视了下殿中诸人,最终将视线落在了张廷玉的身上,双唇一碰,声线微寒地点了名。

    “微臣在。”

    听得老爷子点了名,张廷玉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便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狼曋的兵都到哪了,嗯?”

    老爷子没甚寒暄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狼大人已与昨夜率五千精骑赶到了丰台大营,并已接替武将军之都督职,另,半个时辰前,武将军已奉旨接掌了九门提督府。”

    张廷玉显然是跟老爷子有默契的,这不,老爷子只问一,他却是答了十,不单说明了狼曋已接管丰台大营之事实,就连武丹接掌九门提督府一事也随便禀报了出来,毫无疑问,此举为的便是震慑殿中诸般人等!

    我勒个去的,老爷子到底想作甚来着?

    这一听老爷子与张廷玉在那儿唱双簧,殿中诸般人等措手不及之下,脸色立马皆为之一变,弘晴自也不例外,没旁的,老爷子这等大举调军之行径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些,天晓得老爷子此举到底是冲着谁去的,若是真打算彻查寿诞一案,真不好说京师里要有多少人掉了脑袋,尽管老爷子尚未说及正事,可殿中诸般人等已是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心惊胆战之余,倒吸气之声当即便响成了一片。

    “嗯,马齐。”

    老爷子并未对张廷玉所奏之事加以点评,而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接着又点了马齐的名。

    “老臣在!”

    马齐应答的声音沉稳得很,听不出丝毫的异常之处,显然也是个知晓内情之人。

    “这几日的奏本可都统计出来了,嗯?”

    老爷子依旧不曾有甚废话,面色阴冷地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结果已然统计完毕,截止至昨日申时,连日来共有一千三百八十三本奏章,其中请安折子一千零七十本,请罪折子四十三本,皆礼部官员所上,其余两百七十本皆为弹章,个中弹劾诚亲王的有一百四十七本,弹劾大将军王的有五十六本,弹劾恒郡王(五爷)的有十二本,弹劾淳郡王的亦有十二本,余者中弹劾礼部尚书赫申本章有三十八本,其余皆是弹劾李德全等宫中宦官者。”

    老马同志乃是有备而来,回答起老爷子的问话来,连草稿都不用打,一口气便将这十数日所收到的奏本之分布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

    “哼,当真好胆,朕早就说过中和殿一事不查,而今居然还有如此多人敢这般狂悖行事,当真欺朕太甚,胤禩!”

    马齐的话音方才刚落,老爷子已是怒不可遏地一拍龙案,气咻咻地便骂了一嗓子,末了更是寒着声地点了八爷的名。

    “儿臣在。”

    这一听老爷子点了自己的名,八爷的脸色虽尚算平静,可眼神里却是不由自主地滚过了一丝的慌乱,此无他,到了眼下这般田地,以八爷的智商,又怎可能看不出老爷子这是要借题发挥了的,只是心慌归心慌,八爷却也并未乱了手脚,但见其疾步从旁闪出,一躬身,恭谨万分地便应了一声。

    “朕问你,纳兰揆叙、阿尔松阿等人的折子都是怎么回事,可是尔出的主意,嗯?”

    八爷的礼数倒是恭谦得很,然则老爷子丝毫不为所动,劈头盖脸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息怒,儿臣对此实是一无所知。”

    八爷虽是鼓动手下心腹大举上本弹劾三爷,可他自己却只是上了本请安折子,为的便是避嫌,此际自不可能去承认蛊惑之罪名,面对着老爷子的喝问,八爷装出了满脸茫然状,惊讶莫名地便来了个一问三不知。

    “不知?好一个不知,朕看你是很知的,如此多弹章如出一辙,若无人在其中胡乱串联,又岂会如此,哼,朕早说过,中和殿一事不查,尔竟敢明知故犯,朕看你是失心疯了,来啦,将胤禩给朕拿下,交由宗人府议处!”

    老爷子压根儿就不给八爷狡辩的机会,好生怒叱了其一番之后,悍然便要下令拿人了,此令一出,满殿人等尽皆为之惊愕不已……

第737章 天其实没黑(三)

    “慢着!”

    老爷子一声喝令之下,侍候在侧的数名大内侍卫立马齐齐应了诺,一拥而上,便要将八爷就此拿下,一见及此,十爷登时便急红了眼,不管不顾地便从旁闪了出来,挡在了八爷的身前,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嗓子。

    “放肆!”

    这一见十爷冒将出来,老爷子的眼神里立马便有道意味不明的精芒一闪而过,说不清是喜还是怒。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八哥无罪,姑且不说弹章大起与八哥无关,即便是,那也是因着三哥无能所致,似寿诞这等大典,也能出如此大之差池,纵使皇阿玛不查,儿臣等也断然看不过眼去,上弹章乃必然之举,何错之有?”

    十爷素来胆大,哪怕是面对着盛怒中的老爷子,也不甘屈服,昂着头便亢声顶撞了起来。

    “皇阿玛息怒,儿臣以为十弟所言甚是,三哥有过在先,儿臣等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皇阿玛既是不允,就当儿臣等不曾上过本好了。”

    九爷与十爷一向焦不离孟,此际一见十爷出了头,他自也不甘落后,同样是昂然出了列,慷慨激昂地为八爷辩解了一番。

    “狂悖,朕既是有言在先,尔等还敢如此肆意行事,实是大逆不道,来啊,将这三人都给朕锁拿起来,押到宗人府论处!”

    老爷子今儿个是铁了心要拿八爷等人作法的,又岂会被九爷、十爷的进言所打动,但见其猛地一拍文案,已是怒不可遏地断喝了一嗓子。

    “喳!”

    老爷子这么一断喝,殿旁侍候着的数十名大内侍卫立马齐声应了诺,一拥而上,便要将三位阿哥一体擒拿当场。

    “儿臣不服,都是一体的阿哥,凭啥三哥做的,我等便说不得,有过还不让人参,满天下哪有这等理儿,儿臣纵死也不服!”

    这一听老爷子要将自家兄弟一网打尽,十爷当即便怒了,哪管甚上下尊卑的,脸红脖子粗地便乱嚷嚷了起来。

    “皇阿玛,您不能如此,三哥有过您不罚,却来罚我等弹劾之人,此于理不合,儿臣等受罚事小,朝廷体面终归还是要的罢。”

    九爷同样不甘心得很,虽不曾似十爷那般拼命挣扎与抵抗,可口中同样是不服气地嚷嚷着,唯独八爷却是一言不发地垂着泪。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儿臣肯请您收回成命,八弟等虽有不当处,可也是为了朝廷体面,寿诞一事诡异莫名,以致天下哄传不已,今,若是处置了八弟,却恐人心更乱,儿臣恳请皇阿玛三思啊。”

    四爷虽与八爷等人旧怨不少,可在对抗三爷父子一事上,却是盟友关系,自是不能坐视八爷就此玩完了去,若不然,他四爷拿啥去牵制势大难挡的三爷父子,从这意义上来说,尽管也惧于老爷子的怒火,可四爷还是硬着头皮地站了出来,满脸惶恐之色地出言进谏了一番。

    “陛下,老臣以为雍亲王所言甚是,肯请陛下收回成命。”

    翰林院大学士尹泰素来亲善八爷,自是不愿见八爷等人就此被拿下,先前是慑于老爷子突然调兵进京之事,不敢轻易进言,可这一有了四爷的带头,他立马便紧跟着站了出来,高声附和了一句道。

    老爷子是真的就只想拿下八爷么?不对!若真是如此,怕也不用费这么多之周折罢,又或是真打算彻查寿诞一事?也不像!

    大殿里已是纷乱一片,可弘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并未去理会诸般人等的吵闹,而是脑筋全力地运转着,以图看破老爷子安排出这么场大戏的根本目的之所在,心念电转间,隐隐已是有了所得,但却不敢完全肯定,自不愿在此际出头,也就只是默默无语地站在了一旁。

    “皇阿玛息怒,儿臣确是有错在先,不敢推诿,肯请皇阿玛收回成命,诸般不是皆儿臣之过也,儿臣愿辞去礼部之职,以恕己身之过,还请皇玛法莫要惩处几位弟弟。”

    三爷乃是精明人,尽管大局观稍差了些,可也不是得闲之辈,虽说心里头巴不得八爷等人赶紧玩完了去,不过么,倒是没敢再在一旁看着热闹,而是疾步从旁闪了出来,一头跪倒在地,一边可着劲地磕着头,一边哀婉地求肯着,浑然就是一派仁厚兄长之模样。

    “皇阿玛息怒,还请您饶了诸位弟弟罢。”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

    “皇阿玛,儿臣恳请您收回成命。”

    ……

    这一见三爷出了头,五爷等人自是不敢再站着不动,尽皆跟着出了列,全都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着,然则老十五兄弟俩却是站着没动,此无他,只因弘晴没动,这哥俩自也不会急着去掺合此事。

    “够了,朕行事还须得尔等来教么,嗯?”

    一众人等哀求得倒是响亮无比,可老爷子显然不想听,但见其猛地一拍龙案,已是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众人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等不敢放肆,只是八弟等人虽有小过,却也是出自公心,若是往重里处置了去,却恐寒了诸般臣工之心,故,儿臣恳请皇阿玛三思。”

    老爷子这么一怒,当真有若霹雳雷霆一般,便是素来胆大妄为的十爷都被吓得个噤若寒蝉,可四爷却并不惊慌,依旧是婉言进谏了一番。

    “哼,看来朕往日里是太过宠溺尔等了,一个个都办的是甚差使来着,刑部冤案一堆,户部贪腐不断,就连朕的寿诞,都能被礼部搞出偌大的岔子,朕也懒得跟尔等多计较,一体都免了差使,都给朕滚回府上反思,回头都给朕好生检讨一二,看看尔等的心到底是黑还是红,李德全,拟朕旨意,所有阿哥一体撤差,有敢妄言者,一律以抗旨不遵论处!”

    老爷子压根儿就没理会四爷的进谏,冷厉地环视了一下跪满了一地的诸般人等,重重地一哼,从牙缝里挤出了一番的狠话。

    “喳,老奴遵旨。”

    听得老爷子这般命令,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诺。

    “皇阿玛圣明!”

    老爷子这么个旨意一下,一众阿哥们自不免全都傻了眼,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进言才是了的,倒是三爷见及得快,紧赶着便称颂了一嗓子,此无他,三爷早就有了被撤差的觉悟,自不会对此有太多的抵触心理,尽管也是颇为的不甘,可该表的态,三爷却是不会有半点含糊的。

    “皇阿玛圣明,儿臣等自当检讨己身。”

    明知道老爷子这就是在借题发挥,可一众阿哥们却也无奈得很,有心要闹么,却又被老爷子大举调兵进京的大动作所震慑,也就只能是稀稀落落地称颂了一番了事。

    “朕乏了,尔等都自去好了。”

    这一见诸阿哥们都消停了下来,老爷子倒是没过于己甚,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儿臣(臣等)等告退。”

    老爷子既已是如此说了,一众人等自是不敢再多逗留,齐齐应了诺,各自向殿外退了去。

    就这么完事了?

    弘晴本以为八爷等人还会再闹腾上一下,却没想到居然就这么收了场,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去,没旁的,老爷子既是已将狼曋的大军调到了京师,那就意味着京师里的局势已然是定了的,谁敢在这当口上乱说乱动的,下场只怕就不是撤差那般简单了,闹不好被圈养都不是没可能,在这等情形下,众阿哥们又怎敢不老实的。

    “晴儿。”

    弘晴正随大流地向外走着,冷不丁却听身后传来了老爷子的呼唤,弘晴的脚步当即便是一顿,心跳得有如撞鹿一般。

    “孙儿在!”

    明知道老爷子这当口上叫住自己一准没好事,可也没辙,弘晴也就只能是紧赶着转回了身去,疾步抢到了御前,恭谨万分地应了一声。

    “这十数日来,尔的差使都办得不错,朕心甚慰。”

    老爷子没急着开口,而是默默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言语和煦地给出了个很高的评价。

    “皇玛法过誉了,孙儿不过是尽本分事耳,当不得皇玛法谬赞若此。”

    这一听老爷子温言夸奖,弘晴的心里头立马便是一阵打鼓,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于带到脸上来,但见其深深一躬,满脸诚恳之色地便谦逊了一句道。

    “嗯,尔之忠心,朕是信得过的,然,朕亦不忍令尔操劳过度,且就将差使交割了,好生休养些时日,回头朕自有大用尔之时,去罢。”

    老爷子显然很是欣赏弘晴的谦逊态度,温和地又夸奖了其一句,而后么,话锋陡然一转,没甚含糊地也将弘晴的差使给免了去。

    得,果然如此!

    尽管早就料到了自个儿同样难以保住权柄,可真到了老爷子亲口下了令之际,弘晴心里头还是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只是这当口上,哪怕有着再多的不满与不甘,都没弘晴抗议的份儿,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就此退出了大殿,自去找张廷玉交割诸般事宜不提……

第738章 峰回路转(一)

    老爷子的诏书下得很快,几乎是一众阿哥们前脚刚离开皇城,老爷子的旨意后脚便到了各部,所有的诏书几乎千篇一律,尽皆简单扼要,扣除那些文绉绉的废话之外,意思只有一个,那便是所有阿哥一体撤差,不仅如此,就连身居中枢之列的弘晴以及还在中央银行打熬资历的弘历也没能逃过一劫,这等情形一出,朝堂上下立马便是哄乱一片,可待得知晓狼曋已率大军到了丰台大营以及武丹接掌了九门提督府之消息,上下人等虽是腹诽不已,却是无人敢在公开场合胡言乱语了的,朝堂局势也就在老爷子的高压之下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康熙五十七年六月初三,经近半个月的调整之后,朝局已稳,天又渐热,老爷子在宫中已是呆不住了,移驾畅春园,这一住便是大半年,政务之事大多交给了张廷玉等诸宰辅去打理,至于老爷子自己么,则是深居简出,偶尔露上个面而已,闲暇时不是召歌舞班子来表演,便是叫棋奉召前来杀上几盘,当真是悠闲得可以。

    老爷子如此悠哉,一众阿哥们自是有样学样,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其余时候可是各耍各的,三爷、五爷、七爷、十二爷这四位是轮流做东,文会诗会不断,很是捣鼓出了不少的打油诗,引得京师无数风流人物尽欢颜;八爷、九爷、十爷同样没闲着,隔三差五地便聚会一番,呼朋唤友来相会,吃吃喝喝间,其乐不也融融哉;十五、十六两位爷,倒是忙得很,当然了,忙得也不是啥公务,这小哥俩整日价不是在“八旗商号”泡着,便是在“麒麟商号”耍着,当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快乐似神仙,唯有十三爷却是不得闲,尽管兵部的差使丢了,可炮兵指挥学院那儿却是正闹腾得火热,西郊处每日里都是炮声隆隆,也不知惊走了多少的走兽与飞鸟,至于四爷么,倒是没折腾出甚大的响动,也就是召了数名画师到府中,玩起了绘画游戏,半年下来,足足画出了数十幅仕女图,倒也称得上是关起门来自得其乐。

    大家伙都有地儿耍,弘晴却是彻底地闲了下来,每日里几乎都猫在家中,不是陪着众妻妾们嬉闹,便是调教一下儿子们,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算是度过了个难得的长假,这不,见天就要到新春了,趁着大雪初晴的好日子,弘晴老夫聊发少年狂,与三个儿子们一道在后花园里玩起了堆雪人、打雪仗的把戏,闹腾得后花园里好一派的狼藉,正自喧哗无已中,却见小书童枫凌急匆匆地从院门处冲了进来。

    “禀王爷,圣旨到了。”

    枫凌跑得很急,三步并作两步地便窜到了弘晴的身旁,顾不得气息不匀,紧赶着便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

    这一听圣旨已到,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今儿个一早弘晴还去了畅春园请安,递了牌子,却并未得老爷子接见,也就回了府,这才刚过了半天,老爷子居然来了旨意,味道显然有些不对,然则圣旨既是到了,却也容不得弘晴多加迁延,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疑惑,招呼下人们看侍好三个儿子之后,便即赶回了主院,匆匆更衣了一番,便即向府门方向赶了去。

    “陛下有旨,宣:仁郡王弘晴,瑞景轩觐见!”

    前来宣旨的正是老熟人李德全,其略与弘晴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即一本正经地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是这么个没头没尾的旨意,弘晴心中的疑惑自不免更深了几分,只是疑惑归疑惑,应尽的礼数却是断然少不得的,弘晴也就只能是按着朝规谢了恩,于起身之际,双指一弹,一张折叠好的银票子已是不为人察地弹进了李德全宽大的衣袖中。

    “王爷,您请,陛下已是在候着呢。”

    尽管感受到了弘晴的“诚意”,李德全脸上的笑容也分外的灿烂着,然则其却是不打算多生枝节,仅仅只是躬着身子,一摆手,就此催请了一句道。

    “那好,李公公请。”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看李德全这等架势,便知难从其口中得到甚有用的消息,自也就懒得去费那个口舌,温和地笑了笑,摆手回了个礼之后,便即行向了早已备好的马车,一哈腰,钻进了车厢之中,随即,一声喝令之下,大队人马便就此转出了照壁,沿着大街,浩浩荡荡地向城外的畅春园行了去……

    “孙儿叩见皇玛法。”

    因着是奉旨觐见之故,这一路自是顺畅得很,用不着递牌子,便已是顺当地进了园门,由李德全陪着便到了瑞景轩,方才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入眼便见老爷子正趴在大幅地图上,手持着柄放大镜,眉头微锁地审视着,显见心情并不是太好,弘晴见状,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紧走数步,抢到了文案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听得响动,老爷子从地图上抬起了头来,不动声色地扫了弘晴一眼,不咸不淡地便叫了起。

    “孙儿叩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听老爷子语气如此淡漠,弘晴的心头立马便是一沉,可又想不出自个儿到底是有甚错处落到了老爷子的手中,没奈何,也就只能是照着朝规谢了恩,站将起来,身形微躬地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朕此处有两份折子,尔且先都看了再议。”

    老爷子并未说甚寒暄的废话,一抖手,便将搁在文案一角的两本折子往弘晴处抛了过去。

    嗯?求和?

    这一听老爷子的声线虽尚算平和,可内里却明显地透着股烦躁之意味,弘晴自是不敢大意了去,恭谨地应了诺之后,这才紧赶着将两本折子飞快地过了一遍,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没旁的,这两本折子中,一本署名被糊住了,看行文风格,乃是军中大将之手笔,说的是十一月初三,准噶尔大将小策王敦多布率军奇袭达阪隘口,一战击溃清军运粮部队,夺走了大批的粮秣辎重,另一本则是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所上之请和折子,自言愿与大清和平共处,求和亲。

    老爷子到底想作甚,考校么?

    对于西线战事的僵持,弘晴自是早就有所预料了的,也曾上过轮战之策,除了是想凭此限制老十四的兵权之外,担心的正是己方大军麋集前线,久战不下必致师老兵疲之局面,而今,准噶尔诸部的游击战术渐见成效,在战略上,清军已是陷入了被动,尽管准噶尔诸部也已是强弩之末,可要说谁能支撑到最后,却尚难逆料,从弘晴的本心来说,他自是希望能先撤军,待得来日整顿好军备再战也不迟,只是弘晴却不敢确定这等想法能否让老爷子接受,再说了,老爷子冷不丁地将这么个问题抛将过来,怕不是仅仅只是商议对策那般简单罢,对此,弘晴自是不愿轻易开口进言,看过了折子之后,也没急着表态,而是作出了副沉思的模样。

    “晴儿怎么看此事,嗯?”

    这一见弘晴已然阅过了两份折子,老爷子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声线平淡地便开口追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明鉴,孙儿以为策妄阿拉布坦所谓之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也,实难有几分的真心可言,然,三年余之征伐下来,其国势日颓却也是不争之事实,再迁延上年余,其国不战必自溃矣,只是我前线大军也已是疲惫之师,能否再支撑年余亦是难说之事,只是孙儿毕竟不曾去过前线,实不敢妄言焉,还请皇玛法圣裁。”

    在搞不清老爷子真实想法的情形下,弘晴自是不愿将话说得太死,也就只是就事论事地点评了一番。

    “嗯,此确是两难之局啊,若是当初早做轮战之准备,而今也不致棘手若此,依你看来,开春先撤过天山,就驻扎于高昌如何?”

    老爷子对战局也有着清醒的认识,自是知晓弘晴所言确是此番征战的关键之所在,而今这等僵持之局面下,看的便是哪一方先支撑不下去,问题在于准噶尔乃是境内作战,明显握有战略之主动权,而清军战线过长,处处须得设防,兵力虽够,粮秣辎重也足,奈何大军已疲,稍有不慎,便极易导致全线崩盘之局面,老爷子实在是不敢拿数十万大军的安危来赌上这么一把的,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之后,提出了个折中的想头。

    “皇玛法明鉴,孙儿以为高昌乃四战之地,大军屯于此处,恐不利休养生息,后勤补给也难言稳当,屯之沙洲或许更佳,此孙儿之浅见也,还请皇玛法明察。”

    老爷子虽不曾明言,可提出这等折中法子本身就是还想着再战准噶尔诸部,对此,弘晴显然不甚看好,没旁的,老十四若是真想早胜,也不致于在轮台城迁延了一年余,不说别的,只消其肯不断派兵四下掠夺,对准噶尔牧民进行残酷打击,便足可摧毁准噶尔军的根基,此战也早该结束了的,此一条,以老十四的军事才干,不可能会看不到,其之所以没这么做,自然不是心慈手软之故,而是想着拥兵自重罢了,很显然,要想靠老十四去平灭准噶尔诸部,无异于缘木求鱼!

第739章 峰回路转(二)

    “沙洲?嗯……,朕且问过了老十四再定好了。”

    沙洲紧靠着玉门关,撤兵到此,也就差不多算是收兵回国了的,对此,老爷子显然不甚满意,没旁的,出兵三年余,牺牲将士数千,耗费数千万两银子,却收获寥寥,老爷子自是不甘得很,只是弘晴所言又是正理,老爷子却也不好直接拒绝,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还是没下个决断,而是含糊地一言带过了之。

    “皇玛法圣明。”

    明知道老爷子这就是在托辞,可弘晴却也没辙,左右这等军国大事原本就不是他弘晴一个闲散王爷能做得了主的,再要多说,指不定便会招来老爷子的猜忌之心,那乐子可就海了去了,与其自讨没趣,还不如老老实实地称颂一声了事。

    “嗯,朕精力有些不济了,打明儿个起,尔就到朕这儿帮着批折子好了。”

    老爷子没再就西线战事多啰唣,一派随意状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啥,批折子?

    老爷子的语调倒是淡然得很,可听在弘晴的耳中,却不啻炸雷一般,没旁的,老爷子说的批折子可不是中枢大学士们抄写节略的勾当,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批折子,这可是皇权的象征,即便是太子,也只有监国的时候,方能有这等待遇,而今,老爷子居然将此等权力给了自个儿,又怎叫弘晴不为之惊讶莫名的,一时间竟有些个回不过神来。

    “是,孙儿遵旨。”

    尽管搞不懂老爷子此举背后到底是何居心,可其既是开了金口,却也容不得弘晴多加犹豫的,也就只能是强压着心头的忐忑与不安,一躬身,紧赶着应了诺。

    “嗯,朕疲了,尔道乏罢。”

    老爷子的精神显然不是太好,这一听弘晴已是应了诺,也没再多啰唣,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满脸倦色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是,孙儿告退。”

    弘晴这会儿正自满腹的心思,本就急着去找三爷商议上一番,一听老爷子这般说法,自不会有甚异议,紧赶着躬身行了个礼,便即就此退出了瑞景轩,径直出了畅春园,乘马车便往诚亲王府赶了去……

    “王爷,小王爷来了,说是请您紧着去书房一行。”

    三爷素好附庸风雅,往年纵使公务再忙,但消得了闲,也总是要设法搞些文会之类的勾当,而今么,没了差使在身,又有着弘晴那头的财力支持,三爷办起诗会来,可就真是半点顾忌全无了的,这不,今儿个一早便召集了京师数十名士,聚集在后花园里闹腾着,这都过了末时了,还没见消停,吟咏之声、叫好声稀里哗啦地响成了一片,正自欢乐无已间,却见墨雨急匆匆地跑了来,凑到了三爷的耳边,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诸位,小王有些俗务要办,去去便回,诸公只管随意。”

    三爷虽说诗兴正浓,可一听是弘晴找了来,倒是没敢任性了去,紧赶着便起了身,朝着诸多名士作了个团团揖,很是客气地致歉了一番之后,这才在众人的唱合相送之下,疾步往内院书房赶了去。

    “孩儿叩见父王!”

    三爷方一从书房门口的屏风处转将出来,弘晴便已是疾步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罢,尔如此急地找阿玛,可是有甚要事么?”

    三爷今儿个兴致高,酒已是喝得不老少,半停中被弘晴叫了来,心中自不免稍有些不爽利,问起话来,自也就猴急得很,人都尚未落座呢,便已是急吼吼地刨根问底了起来。

    “回父王的话,皇玛法先前将孩儿叫了去,说是打明日起,让孩儿帮着批折子。”

    弘晴在三爷面前,从来都是一派知书达理的乖巧模样,自不会对三爷的不耐有甚不妥的表示,一躬身,紧赶着便回答了一句道。

    “批折子?这……,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一听弘晴此言,三爷的眼珠子立马便瞪得浑圆,愣了愣之后,这才紧赶着追问道。

    “好叫父王得知,事情是这样的,今儿个午时四刻,皇玛法派了李德全前来宣召……”

    弘晴正自烦心着,这一见三爷如此表现,心下里自不免便更烦上了几分,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满脸恭谦之色地将事情的原委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竟是如此,皇阿玛这到底是要作甚来着?”

    听完了弘晴的解说之后,三爷脸上的震惊之色渐消,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疑惑,显然对老爷子这等举措极为的不解。

    废话不是?咱都没能想透个中关窍,您老就更别指望了的!

    这一见三爷在那儿眉头狂皱地沉思不已,弘晴忍不住便翻了个白眼,此无他,弘晴对三爷的智算之能压根儿就不看好,也没指望其能想出个甚名堂来,当然了,心里头腹诽归腹诽,弘晴却是断然不会表现出来的,也就只是恭谦万分地垂手而立,作出一派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来人。”

    三爷心神不宁地想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心烦意乱之下,也就没再去瞎费思量,眉头一扬,已是高声呼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听得三爷召唤,侍候在书房外的墨雨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便抢进了书房中,紧赶着高声应了诺。

    “去,将夫子与李先生都请了来。”

    三爷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

    “喳!”

    一听三爷语气不对,墨雨自不敢轻忽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书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陈、李两大谋士从外头行了进来。

    “属下见过王爷,见过小王爷。”

    这大半年来,三爷纵情诗会,李敏铨总是跟着凑趣,今儿个自也不例外,几个时辰的欢饮下来,虽尚未酩酊大醉,可也已是脚步飘忽了的,这礼数尽得自不免便有些不甚到位,至于陈老夫子么,身为座师,自是无须大礼参见,则仅仅只是躬身拱手地示意了一下。

    “夫子,子诚,且都请坐罢。”

    三爷素来讲究礼数,哪怕这会儿心中有事,却也不会在礼数上有甚疏失之处,但见其很是客气地虚抬了下手,和煦地赐了座。

    “谢王爷赐座。”

    李敏铨观颜察色的能力极强,这一见三爷看似和煦,实则眉宇间阴霾暗藏,心头立马便“咯噔”了一下,酒也自醒了大半,不过么,却不敢急着追问根底,而是恭谨地谢了一声,缓步走到一旁,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而陈老夫子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弘晴一眼,也没多言,同样是慢条斯理地落了座。

    “晴儿,你来说罢。”

    三爷心情正躁,自无心那些个废话寒暄,一待两大谋士落了座,便即一摆手,紧赶着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儿遵命,好叫夫子、李先生得知,今儿个……”

    三爷有令,弘晴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先是恭谨地应了诺,而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将老爷子有召的事儿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番。

    “都议议罢,皇阿玛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弘晴话音刚落,三爷立马便接口吩咐了一句,忧心之情溢于言表,没旁的,批折子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些,个中的干系非同小可,那可是太子监国才能有的殊遇,此一条,三爷心中有数得很,自不免会起疑心,一者是怕老爷子此举背后有甚别样的埋伏,二来么,则是在担心老爷子会行洪武旧事,倘若真传位于弘晴,他三爷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全然白费了去,自由不得三爷不为之心烦意乱的,只是这等心思偏生又不好宣之于口,脸色自也就不免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

    “此好事也,王爷实无须担忧过甚。”

    尽管三爷掩饰得甚好,可陈老夫子却是一眼便看穿了三爷心中之所想,待得一见李敏铨目光乱闪地似有欲言状,立马一反常态地抢先应答了一句道。

    “哦?此话怎讲?”

    一听此言,三爷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挑,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起来。

    “王爷明鉴,前番陛下借着寿诞一案巧施妙手,算是一举将诸阿哥尽皆赶出了朝堂,行乾坤独断事也,然,陛下毕竟是有年岁之人了,再加上寿诞一事饱受打击,心力早不复当年矣,终归须得有人帮着办些事,用阿哥么,又怕尾大不掉,用张廷玉等人么,终归是外人,陛下也实难放心得下,挑来选去,也唯有小王爷可堪大用也,此于陛下而论,实非不得已之事哉,可于王爷来说,却是鼎定乾坤之大善也,有小王爷在中枢周旋帷幄,大事无碍矣,老朽不敢不为之贺。”

    陈老夫子其实早就猜到了老爷子将弘晴抬到如此高度的真实用心之所在,无非是要手把手地教弘晴如何治国罢了,考虑的是社稷江山之百年大计,然则这等用心实是有些犯了三爷的忌,陈老夫子自是不会合盘托出,而是转换了个角度,从利于三爷登基出发,好生阐述了一番好处之所在,直听得三爷为之心动不已……

第740章 峰回路转(三)

    “嗯,如此说来,此事倒是大妙,只是,唔,只是晴儿骤然居此高位,却恐那帮小儿辈狗急跳墙,一旦稍有闪失,后果却恐不堪啊。”

    陈老夫子都已将道理说得如此之分明了,三爷自不会听不懂,心中倒也是欢欣鼓舞得很,只是转念一想,却又不免患得患失了起来,没旁的,他三爷能有今日之地位,靠的可正是弘晴之能,尽管三爷自己其实并不愿承认此点,可事实便是如此,这么点清醒,三爷还是有的,自不免便有些个患得患失了起来,概因弘晴一旦失了宠,连带而来的后果当真不是好耍的。

    “王爷过虑了,陛下乃圣明之君也,又岂会被小儿辈蒙了眼,再者,陛下既已开了金口,此事已难有更易处,倘若托辞不去,反倒会引来圣忌,天赐不取者,不祥也!”

    三爷话音方才刚落,陈老夫子已是端出了座师的架子,面色一肃,不甚客气地给了三爷一记当头棒喝。

    “嗯……,子诚对此可有甚见教否?”

    明知道陈老夫子所言乃是正理,可三爷心下里却还是有些怨念,这纯然就是嫉妒——他三爷才是正牌子的储君,至少在三爷本人看来是如此,结果么,老爷子却没给他批折子的权力,怎由得三爷不为之怨念重重的,问题是这等嫉妒与怨念又不好说将出来,毕竟要去批折子的人可是弘晴,嫉妒自家儿子的话,叫三爷又如何能说得出口,不仅如此,甚至连提点弘晴的话语都不好言之,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朝着李敏铨使了个眼色,探询地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确是好事一桩,今诸王齐黯,唯有我诚亲王府却是得天独厚,能有小王爷在中枢执掌大局,大利也,王爷虽是端坐府中,却可遥控朝局,有甚事,自有小王爷办了去,自当无往不利哉。”

    李敏铨乃是个伶俐人,这一见三爷的眼神扫了过来,立马便会意地点了点头,满脸堆笑地扯了一大通,看似是在陈老夫子所言的基础上进一步阐述好处之所在,可实际上么,却是将三爷不好说出口的话委婉地提了出来,此无他,无外乎是要弘晴一切按着三爷的意思来办罢了。

    “嗯,子诚斯言大善,晴儿以为如何哉?”

    这一见李敏铨如此识趣地将自个儿的意思点明了出来,三爷原本微沉的脸色立马便晴朗了起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满意地嘉许了李敏铨一句,而后,又将问题丢给了弘晴。

    如何?如何个屁啊!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听不出三爷与李敏铨一唱一和玩默契背后的隐喻之所在,心下里当真是火大得很,没旁的,三爷的格局实在是够呛得很,斤斤计较于眼前之得失,却浑然没想过弘晴的感受,倘若因着贪小利而失大义,所带来的后果又岂是好耍的,偏偏三爷还在那儿自鸣得意不已,真就令弘晴心中歪腻得紧了些。

    “荒谬!子诚安敢妄言若此,陛下信重小王爷固然是好事一桩,倘若因贪小利而忘大义,覆亡不远矣,须知陛下眼中可容不得沙子,一切之事当以圣意为准绳,若有违,断难有善果,王爷切不可不慎。”

    弘晴不好说的话,陈老夫子却是无甚顾忌,没等弘晴有所表示,陈老夫子已是面色一沉,劈头盖脸地便训斥了李敏铨一通,顿时便令三爷与李敏铨尽皆为之面红耳赤不已。

    “夫子误会矣,在下只是说能在不违圣意之情形下,多多顾及我诚亲王府之利益,此也是两便之事罢。”

    阴暗之用心被陈老夫子当场揭穿,三爷自不免有些个下不来台,可又实在是没胆子跟陈老夫子瞎扯淡,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尴尬地端坐着不动了,倒是李敏铨皮厚,尽管心中同样歪腻不已,可还是硬着头皮地解释了一番。

    “哼,巧言令色!”

    陈老夫子又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三爷的面子,他都可以不给,又怎会给李敏铨甚好脸色看,毫不客气地便呵斥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罢,此事便这么定了,晴儿,尔此去干系重大,一切须得谨慎些才好,勿要失了皇阿玛之厚望。”

    三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尽管对陈老夫子的说教有些个不以为然,可还是强压住了心中的烦躁,一摆手,止住了两大谋士的争议,一本正经地便嘱咐了弘晴一句道。

    “是,孩儿谨遵父王教诲。”

    明知道三爷这是言不由衷,可弘晴却是没打算点破,也就只是恭谨万分地便躬身应了一声。

    “嗯,那就这样罢。”

    事议到此,三爷的意图其实并未得到体现,可其却是没胆子跟陈老夫子去辩驳不休,待得弘晴应了诺,三爷丢下句场面话,便即就此起身走了人,李敏铨见状,也没好意思多呆,讪笑了一下,匆匆地便跟着三爷去了。

    “夫子……”

    三爷这等拂袖而去的行为其实颇为的无礼,弘晴自不免担心陈老夫子会别有想法,这便起了身,朝着陈老夫子便是一躬,开口欲解释上一番。

    “王爷不必多言,为师心中有数,尔且自忙去罢。”

    陈老夫子乃人情练达之辈,又怎可能会猜不出弘晴要说的是甚,只是他显然不希望弘晴将话说将出来,但见其断然一摆手,止住了弘晴的话头,声线淡然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是,师尊,徒儿先行一步了。”

    近半年多来,议事不多,可争议却是渐起了,究其根本无外乎是立场问题,这一点,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可同样也无奈得很,实际上,弘晴心中对此早有明悟——此际的摩擦与纷争还算是轻的,真到了三爷登基之后,势必还会愈演愈烈,然则真正爆发的时间却远未到来,或许四爷、八爷等诸方势力被一一平灭之后,就该轮到三爷父子之间的矛盾总爆发了罢,而这,虽不是弘晴之所愿,却偏偏又是天家无可避免之争,此一条,弘晴清楚,陈老夫子也同样清楚,原也无须解释太多,正因为此,弘晴也就没再多啰唣,恭谨地行了个礼之后,便即一转身,缓步行出了书房,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什么?”

    新春将至,这等雪后初晴之际,本就是个放松的好时辰,已然没了差使在身的八爷等人也就少了些忙碌,聚集在八爷府的西暖阁里,一边畅饮着,一边赏雪嬉闹着,倒也其乐融融哉,正自兴头大起中,却见一名身着王府侍卫服饰的汉子急匆匆地抢进了阁来,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了八爷的身旁,一低头,贴着八爷的耳边便小声地禀报了一句,旋即便见八爷面色大变,手一抖,端着的酒碗竟自滑落在几子上,残酒横流,好不狼藉,然则八爷却是一无所觉,满脸讶异之色地便惊呼了起来。

    “八哥,出了甚事了?”

    十爷性子急,这一见八爷失态若此,当即便忍不住了,讶异地追问了一句道。

    “尔等尽皆退下!”

    八爷并未急着解说内情,而是一摆手,将侍候在侧的一众下人们尽皆屏退了开去,面色狰狞地喘了口大气之后,这才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畅春园传来消息,皇阿玛给了弘晴小儿批折子之权。”

    “嗯?怎会如此?他娘的,老头子不会是病糊涂了罢,怎地能如此草率行事,当真混账透顶!”

    八爷此言一出,十爷先是一愣,接着便炸了,但见其猛地一拍几子,气咻咻地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八哥,这消息可靠否?”

    九爷同样被这么个消息震撼得不轻,胖乎乎的脸庞好生抽搐了片刻,而后方才狐疑地发问道。

    “应当不假,皇阿玛的旨意虽尚未下,可畅春园里却已是传开了的。”

    八爷的心情可谓是糟到了极点,没旁的,前番老爷子寿诞之际,他可是精心谋划了一把,想着趁乱起事的,却没想到老爷子技高一筹,装病骗过了所有人,而后突然调兵进京,一举把握住了主动权,借怒将所有阿哥一体开革,而今所有大权已是尽被老爷子独揽在手,再想要妄动,那就是在自找死路,八爷纵使满心的不甘,也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蛰伏了下来,本以为大家伙都没了差使也是好事一件,至不济也能抑制一下三爷父子俩在朝中的威势,也就没想着再起波澜,可却万万没想到老爷子消停不过半年而已,居然一举将弘晴抬到了位同监国太子的高度上,这等状况一出,叫八爷情何以堪来着。

    “奶奶个熊的,怎能这样,老东西一准是昏了头了,爷几个都没死呢,要出头,也不该轮到那小儿,哼,这事儿断不能就这么算了,八哥,您就下令好了,爷几个发动所有人等一起上本,怎么着也得将此事搅黄了去!”

    十爷是真的怒了,此无他,概因他与三爷父子可谓是仇深似海,自是不愿见到三爷父子有得势之可能,这一听八爷证实了弘晴监国的消息,当即便炸锅了,面色铁青地猛拍着几子,气急败坏地便骂了开来……

第741章 峰回路转(四)

    “八哥,十弟所言甚是,此事断不能坐视不理啊,一旦让弘晴小儿窃据了监国之位,后果必不堪矣!”

    九爷同样看出了问题的严峻性,眉头紧锁地便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嗯……,先生,您如何看此事?”

    八爷当然不希望弘晴能稳坐监国大位,然则他却并不以为十爷所言的大肆上本真能起甚作用,在其看来,胡乱闹事不单不能阻止弘晴的进位,反倒会惹来老爷子的无穷怒火,真要是板子打将下来,一准疼得够呛,这等蠢事,八爷自是不会去干,不过么,八爷也不想冷了两位弟弟的忠心,自也就不会去指出两位弟弟的错处,而是沉吟着将问题丢给了皱眉沉思不已的陆纯彦。

    “陛下主意既定,若是在此际强自出头,不单于事无补,反倒会惹来滔天大祸,此不可不慎哉。”

    陆纯彦向来是个冷静无比之人,自不会因九爷、十爷的叫嚣而动,也不会因形势不利而沮丧,略一沉吟,便即给出了个不甚乐观的判断。

    “慎,慎,慎,这都要火烧眉毛了,还慎个毬的,奶奶个熊的,要爷说,当初老东西装病之际就该搏上一把,得,这回好了,哥几个都没了差使,只能看着那老家伙胡乱折腾不休,嘿,再慎下去,爷几个也差不多该完毬去了,不成,爷可不想再等了,八哥,您就下令罢,小弟便是豁出去,也要将那小浑球拱下马去!”

    这么些年来,哥几个可谓是屡战屡败,十爷的心里头早已是怨念横生了的,这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登时便暴怒了起来,不管不顾地便骂开了。

    “十弟慎言!”

    这一听十爷骂得如此不堪,九爷可就有些听不下去了,没旁的,九爷对陆纯彦可是相当尊重的,十爷要骂老爷子,九爷并不反对,可连着陆纯彦一起骂,显然不是九爷所乐闻之言。

    “哼!”

    十爷一向与九爷相交莫逆,这会儿听得九爷这般说法,十爷虽尚自怒火中烧,可也不好再谩骂不休,也就只能是冷哼了一声了事。

    “先生莫怪,十弟只是一时气愤,并非有意针对先生,还请先生为我等指点迷津则个。”

    九爷没再去理会十爷的余怒未消,而是慎重其事地朝着陆纯彦一拱手,很是恭谦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无妨,这么说罢,三爷之所以能得势,根子便在弘晴此子身上,然,父子间却未见得便是一体,个中便有可资利用处,今,其父子已是各自立府,此番陛下又是让仁郡王行监国事,三爷心中未必便没想法,既如此,何不叫人多散些流言,就说今上欲效仿洪武帝立建文之旧事也,一旦众说纷纭,三爷固然要吃味,陛下处怕也难消停,此可为一策也。”

    陆纯彦乃心性沉稳之辈,自是不会跟十爷那等没头脑之辈多加计较,仅仅只是淡然一笑了之,但见其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已是不紧不慢地给出了一个建议。

    “嗯,此策大妙也,流言可杀人,众口铄金之下,曾参杀人之事未必不能重演,好,八哥,小弟以为此策可行!”

    九爷反应极快,陆纯彦话音刚落,他便已是领悟到了个中之妙处,情不自禁地便抚掌大笑了起来。

    “三人成虎?乱敌之心倒是不错,然,仅仅依此,怕是不足以成事罢?还请先生为小王再设一谋。”

    八爷显然想得比九爷要更深一些,他并不以为光是靠着流言之力便能有甚大的效用,眉头只一皱,便即指出了这么个事实。

    “王爷说得不错,光是流言,确不足成事,此不过是在三爷乃至陛下心中扎上根刺罢了,将来自有大用之时,至于眼下么,要说设谋,却是难成,唯待时机耳。”

    陆纯彦笑了笑,并未急着道破谜底,而是将流言的用处解释了一番,直听得三位爷尽皆皱眉不已。

    “时机?先生指的是……”

    八爷显然不甚满意陆纯彦这等解释,此无他,八爷可是一刻都不想见到弘晴呆在监国的位置上,真要是让弘晴坐稳了,不说培植诚亲王府一系的势力,光是给八爷等人的门下心腹小鞋穿,就足以令本就已偏势弱的八爷党们再遭重创的,有鉴于此,八爷自也就顾不得许多,眉头紧锁着便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明鉴,仁郡王其人行事虽尚算稳当,却不免有偏激之嫌,短时间里,要想找出其之岔子,恐非易事,终归须得找准时机,方好发难,若是仓促出手,一旦不中,反倒不美,姑且容其猖獗一段时日,亦无甚了不得之事,有陛下在,也断容不得其公报私仇的,此一条,王爷其实无须担忧过甚,姑妄观之好了。”

    八爷不满之色是如此之浓,以陆纯彦之能,自不会看不出来,不过么,陆纯彦却是绝无改口之意,仅仅只是简单地解说了一番。

    “嗯……,那就暂且如此好了。”

    陆纯彦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田地,八爷纵使有着再多的不甘,也不好再喋喋追问个不休了的,只能是无奈地长出了口大气,就此下了个决断……

    “唉……,事情怎会闹到这般地步,皇阿玛这都是为甚来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八爷在府上郁郁寡欢,却说四爷也在府中唉声叹气着,他倒不是怕弘晴会对他四爷一方的人下黑手,没旁的,四爷在朝中本就没多少人,连地方带军中,四爷门下拢共也就二十人不到的,就算弘晴要想找碴子,也没那么容易,真正令四爷伤感不已的是老爷子此举背后的真实用心——暗喻着三爷的储君大位已定,而这,着实是四爷难以承受之重!

    “王爷这就灰心了?”

    四爷倒是感慨万千,可端坐在其对面的邬思道却是浑然不为所动,但见其讥诮地一笑,无甚顾忌地便讽刺了四爷一句道。

    “小王……”

    被邬思道这么一反问,四爷的脸色立马便憋得个通红如血,待要出言解说一二,却又不知该说啥才好了,就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儿,那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呵,俗话有云曰:爬得愈高,跌将下来,势必愈惨,三爷能得势,并非其本身有多大之能耐,根子全在仁郡王身上,但消能扳倒此子,三爷实不足惧哉,若是全都无差使,要想达成此事,还真就难有着力处,而今么,靶子已现,所差者,不外致命一击耳。”

    邬思道淡然地笑了笑,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解说了一番。

    “嗯……,计将安出?”

    邬思道说得倒是轻巧,可四爷却并未因此而兴奋起来,此无他,弘晴要是如此好扳倒,早就不知该死多少回了,这么多年下来,不止是八爷那头多次设谋暗算弘晴,四爷也没少跟着下黑手,可结果么,不单没能整垮弘晴,反倒令其愈发势大了起来,而今更是窃据监国之大位,四爷实在不知还能有甚打垮弘晴的良机可言的。

    “王爷无须担忧过甚,真要说急,八爷那头一准比王爷要急上几分,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八爷断不会坐视仁郡王就这么逍遥下去的,唔,其必会耍上一手离间之计,概因三爷父子看似一体,实则已是分处两府矣,只消放出风声,说是陛下将效前明洪武帝立建文之旧事,必可令三爷大起疑惧之心,眼下倒未必能立竿见影,可于将来而论,却是必有大用焉,终归可寻上一个合适的契机,一击足以致命,王爷坐观其变可也。”

    邬思道此番倒是没卖甚关子,神闲气定地便将八爷一方可能的应对之策道了出来,就宛若亲眼见着了八爷那头的商议情形一般无二。

    “坐观?这……”

    形势已是如此之严峻,四爷实在是难有那等坐观的闲心,纵使邬思道已将道理解说得如此分明了,可四爷还是难以遂决。

    “八爷要起大事,用的必然是阴损之手段,纵使能败了仁郡王,也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结果也,待得双方搏杀一烈,陛下定会念及王爷的好,故,王爷只消耐心等候即可,所谓一动不如一静便是这么个道理,王爷且放宽心便是了,仕女图该画照旧画了去,待得精品积得多了,大可请陛下前来鉴赏一番,图个好印象自是不难。”

    邬思道乃当世有数之智者,哪怕四爷不说,他也能一眼看穿四爷的心思之所在,不过么,这回他倒是没出言讥讽,而是温和地一笑,不紧不慢地便将个中之关窍好生阐述了一番。

    “嗯,且就先如此也好。”

    仕女图自古以来便是有着特别的意义,隐喻的便是仕途,最适合隐士表达自个儿对仕途的期盼心情,却又不失雅致,这大半年来,四爷之所以会常画仕女图,正是出自邬思道的提点,只是图已是画了不老少了,可个中精品却是不多,没旁的,四爷的心很难真正静将下来,这会儿听得邬思道还要其多画,四爷心中当真是有些个哭笑不得,却又没旁的法子好想,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敷衍了一句道。

第742章 王掞搅风云(一)

    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晴奉旨入畅春园,在藏拙斋办公,主持政务大局,虽未挂上监国之名,却行监国之事,诸部政务、各地奏事折子经大学士抄写节略后,一体转到弘晴处,由弘晴朱批过后,方才能呈送御览,权柄可谓是一时无两,论及威势已是位极人臣,除了没个正式名分之外,已是几乎等同于半君了的,这等情形一出,朝野间自不免哗然一片,叫好者有之,艳慕者有之,当然也少不了竭力反对者,更有不少流言满京师乱传不已,朝堂内外可谓是好一派乌烟瘴气的闹腾。

    众口铄金,流言可以杀人!这个道理,弘晴比谁都清楚,实际上,早在老爷子欲行洪武帝立建文之流言刚开始传出之际,弘晴便已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等流言背后的阴霾之所在,也知晓这等流言传得多了,必然会惹来无穷的麻烦,然则弘晴却并未出手去干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只因他很清楚这等事是辩说不得的,真要是去辩了,不单不能澄清事实,反倒会令这等流言更加甚嚣尘上,正因为此,尽管心中有着不小的忧虑,可弘晴还是理智地保持着沉默,对乱传的流言来了个视若不见。

    流言,弘晴可以置之不理,可对于朝中群起的反对声浪,弘晴便不能不加理会了,只是令其感到棘手的是——此番领衔反对弘晴行监国之权最烈者,既不是四爷的人,也不是八爷的门下,而是王掞这个文渊阁大学士。

    王掞,康熙九年进士出身,当过翰林,任过地方封疆大吏,又在朝中打熬多年,六部尚书都轮了个遍,除了工部尚书只在康熙四十一年短暂地代过半年之外,其余各部尚书都至少干满了一届,还曾两次当过会试主考,门下极多,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向以敢言刚直而著称,虽非废太子胤礽之党徒,可却是其之坚定支持者,自康熙四十八年胤礽二次被废黜以来,此老已是不止一次上书要求老爷子复立胤礽,屡次被老爷子责怪,却依旧不改初衷,老爷子尽管被其烦得不爽得很,可念其忠直,却是每每宽待于其,显然有些骄纵过度了的,这不,今番弘晴奉旨主持政务的消息一经传出,此老立马在朝中上蹿下跳,串联了陈嘉猷、陶彝、王允晋等十二名御史以及翰林院检讨朱天保、孙绍等朝臣三十余人联名上本反对,理由是监国之权非储君不可为,并再次动议复立胤礽为太子。

    王掞可是乃是康熙朝的老臣了,声名卓著,又位列中枢重臣,他起来带头唱反调,影响本就巨大无比,再加上四爷、八爷等人暗中推波助澜之下,这场倒弘晴的风暴之来势不可谓是不汹汹,不说亲近弘晴的朝臣们为之心惊不已,便是连三爷都有些沉不住气了,急忙忙地将弘晴召到了颐和园的内院书房,紧赶着便议上了。

    “晴儿,这几日畅春园里可还平静否?”

    今夜已是除夕了,弘晴进畅春园不过三日,朝中已是反弹迭起,暗潮滚滚之下,三爷自不可能会不担心,没旁的,不管三爷对弘晴的态度是嫉妒也好,艳慕也罢,可有一条三爷是清楚的,那便是弘晴绝对不能倒,若不然,他三爷也断然没个好下场,从此意义来说,父子俩乃是一体的,三爷心中已是下定了要出手为弘晴鸣不平的打算,只是在不清楚弘晴的真正想法之前,三爷却是不好为弘晴做这个主的,甚至不好直接问弘晴的算计之所在,也就只能是假作风轻云淡状地问出了句无甚营养的废话来。

    “回父王的话,一切尚好,只是积累的公务颇多,若要清理明白,恐还须得三数月之时间。”

    弘晴心中其实很清楚三爷真正想问的是甚,只是在三爷直接问出来前,弘晴却是不想就王掞一事多谈,此无他,三爷其实压根儿就帮不上忙,真要是其插手其中,不单不能有所助益,反倒会将事态进一步地恶化了去,这么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三爷一动,不说老爷子会起猜忌之心,四爷、八爷等也会从暗地里捣鼓转成明面上的攻讦,一旦如此,事态可真就难以控制了的,毫无疑问,这么个解释难免有得罪三爷之嫌,弘晴自是不好亲口说出,这也正是天家父子相忌的悲哀之所在罢。

    “嗯,阿玛听闻王掞此番闹腾得凶,皇阿玛对此可有甚批示么?”

    这一听弘晴应答得虽是恭谦,可明显就是在虚言应付,三爷的眼中不自觉地便掠过了一丝淡得几乎难以察觉的阴霾,不过么,倒是没就此发作出来,而是嘉许地点了点头,索性将话题挑明了来说。

    “好叫父王得知,这几日王大人确是领衔上了些本章,约莫四十余数,孩儿已是原封不动地都转给了皇玛法,至今尚未闻皇玛法有甚表示。”

    三爷眼神里的那一抹阴霾虽是一掠而过,可弘晴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心下里自不免滚过一阵无奈之情绪,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恭谨地一躬身,就事论事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晴儿对此可有甚想法么?”

    三爷在畅春园里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得很,自是清楚弘晴所言乃是事实,然则,这并不是三爷真正想知道的,只不过是用来引出正题罢了,但见三爷面上的笑容一收,已是神情凝重地追问起了下文来。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皇玛法乃圣明之君也,对此,必有处置之道,孩儿只管静心办差,一切听凭皇玛法做主便好。”

    想法当然是有的,还不少,问题是说不得,弘晴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规规矩矩地给出了个废话一般的答案。

    “嗯,夫子,子诚,您二位对此事可有甚见教否?”

    眼瞅着无法从弘晴处探出甚口风,三爷心中自不免有些个不爽,问题是弘晴应对上又无甚差池可供挑剔的,三爷自是不好胡乱发作了去,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将问题丢给了端坐一旁的两大谋士,显然是指望着两大谋士能给出个良策来。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事敏感至极,草率插手其中,恐于事无补,反倒更添变数,倒不若就交由陛下圣裁为好,依属下看,陛下既是有心栽培小王爷,断然不会因王掞之搅乱而有所更易,姑且坐观方是上上之策也。”

    李敏铨近来虽是渐与弘晴离心,可在这等大事上,却是不敢有丝毫含糊的,更不敢给弘晴上甚眼药,这不,三爷话音刚落,他便已是紧赶着出言规劝了一番。

    “嗯,坐观其变倒也不失为稳妥之道,只是众口铄金之下,却也难保皇阿玛误信小人之言,再者,本王若是在此事上一无所动,却恐皇阿玛有见怪之心,此亦不可不慎啊,夫子,您看呢?”

    坐观其变的策略,三爷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在他看来,这等法子未免太过被动了些,自不是很满意,此际听得李敏铨如此说法,眉头当即便是一皱,忧心忡忡地便将心中之所虑道了出来。

    “杞人忧天!”

    陈老夫子本不欲急着开口,可三爷既是问了,陈老夫子倒是没藏着掖着,不过么,给出的答案却显然不是三爷想要的结果。

    “这……,这是从何说起?”

    陈老夫子这么个当头棒喝一出,三爷当即便被憋得个面红耳赤不已,口角抽搐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呐呐地憋出了句话来。

    “陛下何等圣明之辈,又岂是小儿辈犬吠能动之者,王爷不明圣心,却要妄动无明,必失圣望,更会给几位爷留下插手此事之余地,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何异?”

    饶是三爷已是尴尬万分了的,可陈老夫子却压根儿没给其留甚情分,毫不客气地便指出了三爷的错处之所在,而这,正是弘晴不敢说出口的道理。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事姑且先再多看几日,真若是事有不对之际,再行出手干涉亦不迟。”

    这一见三爷面色难看已极,李敏铨可就有些坐不住了,赶忙从旁宽解了三爷一句道。

    “唔……,晴儿以为如何哉?”

    三爷讨了偌大的一个霉气,自是不敢再去问陈老夫子的意见,顺着李敏铨的话便就此下了台,转而又将问题丢给了躬身端坐着的弘晴。

    “回父王的话,孩儿别无异议,一切听凭父王做主便是了。”

    弘晴乃是谨慎之人,尽管心中其实是同意陈、李两大谋士之建言的,不过么,却并不打算表现出来,而是耍了个太极推手,将问题一脚便踢回了三爷的脚下。

    “嗯……,也罢,那就再议好了。”

    弘晴虽是不曾明说,可意思却是表达得很清楚了,三爷又不笨,自不可能会听不出来,这一见诸人的意见都是如此之一致,三爷心里头虽是尚有担忧,却也不好拂了众人之意,也就只能是勉强地给出了个决断。

    “父王圣明!”

    这一听三爷终于是偃旗息鼓了,弘晴心中的大石头也就此落了地,但却不敢忘了礼数,紧赶着便称颂了一把,至于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么,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第743章 王掞搅风云(二)

    康熙五十八年的春节便在一派的纷纷扰扰中过去了,尽管诚亲王府一系对王掞上本一事毫无表示,可京师里的流言却并未因此而消停下来,反倒是因节假的酝酿而更高涨了几分,不止是朝臣们在拜年时议论纷纷,便是民间人士,在茶余饭后也是乱议不已,又怎生热闹了得,然则甭管外人如何议,弘晴都不加理会,哪怕是去四爷等人府上拜年之际,也绝口不提此事,任凭四爷等人如何旁敲侧击,也无法从弘晴口中探出哪怕是半点的风声。

    “禀王爷,王相送来了份折子,请王爷过目。”

    弘晴倒是想着息事宁人,奈何旁人却显然不想让他好过了去,这不,初七方才刚一上了班,人才刚在藏拙斋的办公室里落了座,茶都还没饮上几口呢,就见给事中张照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满脸怪异之色禀报了一句道。

    “哦?”

    这一见张照神情不对,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没旁的,弘晴入值藏拙斋已有几日时间了,王掞那头却是从来不将所抄写的节略送了来的,有折子一贯是往瑞景轩送了去,当然了,老爷子那头最终还是又派了人将折子转送到了弘晴处,而今,王掞居然破天荒地送了本折子来,这里头要说没蹊跷才是怪事了的,不过么,弘晴倒是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伸手接过了张照递上来的折子,随手一翻,只一看,面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

    这老东西,当真是欺人太甚了!

    折子不算长,拢共也就只是两千字不到而已,文采么,大师手笔,自然是神采飞扬得很,然则弘晴不单不欣赏,反倒是被气得个够呛,没旁的,只因这份折子就是骂弘晴的檄文,仿造的便是骆宾王的《代徐敬业传檄天下文》,将弘晴与王莽相提并论,直叱弘晴乃狼子野心之辈,饶是弘晴也算是心胸开阔之辈了的,却也愣是被这篇檄文激得个心火狂涌不已,真恨不得拿上把刀子,跑着去将王掞给活剐了。

    “不错的文,王相的笔锋愈发犀利了,不错,甚是精彩。”

    无端端被人如此这般地痛骂上一番,哪怕是神仙也无法保持平常心,弘晴又不是圣人,岂会不生气,不过么,弘晴却是不会因此而失去了理智,沉默了一阵子之后,也就恢复了常态,不单不曾暴怒,反倒是温和地一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点评了几句,大有唾面自干之圣人风范。

    “王爷,这折子……,呵呵,该如何回了才好?”

    张照来前便已看过了这份折子,自是清楚内里到底写的都是些甚玩意儿,本来他是不想来送这么份折子的,奈何王掞乃是其科考时的座师,张照实在是切不过其之情面,加之他只是个给事中,原就只有代转折子的活计,本就无法抗拒王掞这等相臣的命令,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行了去,心里头其实忐忑得紧,怕的便是弘晴会迁怒于他,可此际一见弘晴不单不怒,反倒是有心称赞王掞的文笔,当即便有些糊涂了,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尴尬地干笑了一声,试探着发问了一句道。

    “嗯,尔且就将折子转给王相好了。”

    弘晴饶有深意地瞥了张照一眼,却并未跟其计较,淡然地一笑,伸手取下搁在笔架上的狼毫笔,蘸了下墨水,在折子的背后批上了“已阅”两个字,而后随手便将折子丢给了张照,不动声色地吩咐道。

    “喳!”

    尽管弘晴仅仅只是看了其一眼,可张照却宛若被一盆凉水浇了头一般,忍不住便打了个哆嗦,哪敢再多啰唣,接住了弘晴丢过来的折子,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办公室,待得到了室外,方才惊觉自个儿的背心竟已是被冷汗浸润得透心凉了的,木讷讷地呆立了片刻之后,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疾步便向大学士们办公所在的清溪书屋赶了去……

    “王相,给事中张大人来了。”

    清溪书屋的一间办公室中,王掞正埋头速书不已,却见一名随侍的小太监疾步从屏风处行了进来,恭谨地朝着其一躬身,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请罢。”

    这一听是张照到了,王掞的眼中立马便掠过了一丝的期待,不过么,却并未表现出来,仅仅只是声线平淡地吩咐了一声。

    “喳!”

    王掞既是有令,那名小太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办公室,不旋踵,便见满头冷汗兀自未干的张照已是疾步从屏风处转了出来。

    “学生见过王相。”

    张照紧走数步,抢到了文案前,恭谨万分地躬身行礼问了安。

    “得天(张照的字)来了,情形如何了?”

    王掞心急着知晓弘晴的反应,顾不得寒暄,便已是直截了当地追问了起来。

    “王相明鉴,学生已将折子呈交仁郡王处,现有批复在此,请您过目。”

    自打弘晴入中枢以来,张照便一直是侍候着弘晴,虽非弘晴嫡系心腹,可一向是紧跟弘晴之步调的,此无他,只因张照对弘晴的将来可是极为看好的,也早就起了投效的心思,可此番之事一出,张照可就不敢保证自个儿还能不能得到弘晴的信任了,一念及此,张照心里头自不免对王掞这个座师颇有怨疚之气的,可又怎敢当着王掞的面表现出来,也就只能是苦笑了一下,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那份折子,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了王掞的面前。

    “嗯,有劳得天了。”

    这一听批复已下,王掞的眼中立马闪过了一丝的精芒,客气了一句之后,便有些个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了折子,翻看一看,眉头立马便紧锁了起来,双眼锐利如刀般地审视了张照好一阵,而后方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那厮是怎么说的?”

    “好叫王相得知,学生先前将折子送交仁郡王时,其……”

    尽管心里头对王掞已是颇多不满,可张照却是不敢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烦躁,絮絮叨叨地将与弘晴交涉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却不带丝毫的个人之评述。

    “哼!竖子无礼,安敢欺吾若此,王某这就找此獠说个理去!”

    王掞是个极其固执的老派人物,在其心目中,适合继承大位的只有胤礽这个天家嫡子,至于三爷等人,在其看来,都是些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哪怕弘晴才智再高,王掞也对其难有半点的好感可言,此番之所以写了份檄文去刺激弘晴,想的便是要激怒弘晴,只要弘晴跟其起了纠纷,王掞便打算狠参弘晴一个目中无人之罪名,却没想到弘晴居然大度地玩了把唾面自干的圣人风度,当即便令王掞很有种一拳打到了空处的郁闷感,气急之下,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霍然站起了身,火冒三丈地丢下了句狠话,大步便向外急行了去。

    “唉……,这都是何苦来哉?”

    这一见王掞没能成功地激怒弘晴,反倒被弘晴给激怒了,张照心里头实在是有些个哭笑不得,与其同时,也不禁为自个儿无端陷入此事而懊丧不已,摇头叹息了一句之后,突然想起这似乎是个讨好弘晴的良机,一念及此,张照可就呆不住了,急匆匆地窜出了清溪书屋,健步如飞般地向藏拙斋赶了回去。

    “王相,您消消气,万不可打搅了王爷办公,您不能进去。”

    张照到底年轻,腿脚麻利,出发虽略迟,可还是赶上了先走一步的王掞,不过么,他却也没在半道上拦住王掞,而是待得王掞已将冲进藏拙斋之际,这才疾步抢上了前去,拦在了王掞的面前,满脸惶急之色地劝解着。

    “得天,你给本官让开,竖子可做得,本官如何说不得,还不给本官退下!”

    王掞正在气头上呢,哪可能会听张照的劝,实际上,张照的劝解不单没能止歇王掞的怒火,反倒有着火上浇油之实,没旁的,张照可是王掞的学生,这等公然站在弘晴这个“敌人”的一边,王掞岂能不怒上加怒的,若不是年老力衰,只怕早给张照来上一通子老拳了的。

    “王相,惊扰了王爷办公须不是好耍之事,您莫要让学生难做,还请您先回罢,学生实不敢放您入内的。”

    张照此际一门心思要将功折罪,自是须得可着劲地表演上一场忠心为主的好戏,哪管王掞如何着恼,就是不肯通融一二,死死挡在了王掞的身前,好说歹说地劝解个不休。

    “你……,大胆,本官便是要面圣都无须这般繁琐,见个仁郡王,还须得尔来通禀不成,再不退下,休怪本官不念师生情分了!”

    王掞原就是负气而来,再被张照这么三番五次地拦阻不已,心火顿时已是汹汹得能将天都烧出个大洞,但见其面色一沉,叉指着张照的鼻子,端出大学士的架子,毫不容情地便喝骂了起来……

第744章 王掞搅风云(三)

    “得天,退下!”

    就在张照与王掞纠缠不休之际,却听一声清朗的声音响起中,弘晴已是缓步从办公室门口的屏风处转了出来。

    “王爷,下官……”

    张照之所以不惜得罪王掞这个座师也要拼死拦阻,根本目的就是要表现给弘晴看的,正因为此,这一见弘晴露了面,张照心中暗喜之余,便打算要再多表现一下忠心了的。

    “退下!”

    早在张照一开始拦阻王掞之际,弘晴便已被惊动了,之所以没及时露面,不是弘晴不想,而是不能,没旁的,弘晴此番是真的被王掞的狂悖行径给激怒了,但却并未失去理智,他可不想真跟王掞当面起冲突的,为免言语有失,这才不得不花了些时间调节一下心情,纵使如此,心中的怒火也就只是被压制住而已,却并未就此消失,自无心去听张照那些个无甚营养的解释,不等其将话说完,已是眉头一皱,声线微寒地呵斥了一嗓子。

    “喳!”

    这一听弘晴声色不对,张照自是不敢再多啰唣,忙不迭地躬身应了诺,讪讪然地退到了一旁。

    “王相来啦,小王不曾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尽管不清楚事情为何会失控若此,可有一条,弘晴却是清楚的,那便是张照的表演实在是太过拙劣了些,指不定王掞冲动若此的背后就有着张照的手脚在,然则弘晴却是不打算点破,也懒得跟其多计较,甚至连看都不曾看其一眼,倒是对王掞客气得很,拱手行了个礼不说,还满脸诚恳地致歉了一句道。

    “哼,老夫不想与尔多言,只问一句,这监国之位,尔辞是不辞?”

    饶是弘晴礼数周全,可王掞正在火头上,哪会给弘晴甚好脸色看,但听其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已是毫不客气地下了个最后通牒。

    “监国?呵,王大人这都说的是哪的话,小王只是奉旨帮着皇玛法办些差使罢了,何曾有甚监国之位的,圣旨上并无此语,妄传不当之辞,于私,实非君子所应为之事,于公,则恐有违逆之大不韪也,还请王大人慎言。”

    弘晴虽不欲与王掞当众争执不休,可要说怕其么,却万无这等可能,这一听王掞如此恶言相向,弘晴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抓住王掞的一个语病,不甚客气地便反诘道。

    “你……”

    王掞与弘晴同朝共事多年,可是没少见识弘晴在朝中纵横捭阖之威势,不过么,要说亲身领教,却是头一回,毫无疑问,这等滋味显然不是那么好受的,仅仅只是这么一番话而已,便已令王掞面红耳赤地下不了台去,待要出言争辩,可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反击的方向,直被气得个狂喘粗气不已。

    “王大人乃是无心之失,此一条,小王自是清楚的,王大人无须在意,且请入内,有事慢慢议了去可好?”

    尽管彼此道不同,可对于王掞这等刚直老臣,弘晴还是很尊重的,也不打算真将其气出病来,这便笑着又为其转圜了一番,而后一摆手,很是客气地发出了邀请。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王爷既是如此强横行事,本官也懒得再与尔分说,这就去面圣,与尔一见高下!”

    王掞盛怒而来,可方才一个照面便被弘晴驳斥得下不了台,自是清楚自个儿的辩才怕不是弘晴的对手,唯恐自己再次落入弘晴的圈套中而不自知,自不肯跟弘晴进内详谈,丢下句场面话,便即一拂大袖子,怒气冲冲地便向瑞景轩方向行了去。

    呵,这老梆子还真是固执得可爱,就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

    这一见王掞就这么怒气冲冲地走了人,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么,也没甚在意,此无他,弘晴压根儿就不信王掞能在老爷子处讨到半点的便宜。

    “都聚集在此作甚?还不都办公去,再敢迁延者,一律以玩忽职守之罪论处!”

    被王掞这么一闹,围观者可是不老少,不单有宫中太监、宫女们,还有着不少的上书房行走、给事中等大小官员们,一见及此,弘晴的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不甚客气地便呵斥了一嗓子,此言一出,一众人等当即便吓得作鸟兽散了去。

    “王爷,下官实不知王大人他会如此孟浪行事,下官……”

    众人散去之后,张照已然察觉到弘晴对其的态度有些不善,自不免有些个患得患失了起来,这便赶忙抢到了弘晴的身前,一躬身,紧赶着便要出言解释上一番。

    “不碍事,得天且去忙好了,有事本王自会传唤于尔。”

    弘晴之所以始终不曾将张照视为心腹,并非其无才干,而是知晓此人太善于投机,缺乏脚踏实地的气度,实是难堪大用,自是懒得跟其多啰唣,不待其将话说完,已是一摆手,不动声色地吩咐了其一句,而后么,也没管张照是怎个表情,一转身,便行进了办公室中去了……

    “陛下口谕,宣:仁郡王弘晴,瑞景轩觐见!”

    近一年来,老爷子已是渐渐惰政,尤其是寿诞案发以来,老爷子几乎不曾亲政过,积压下来的公务实在是太多了些,弘晴既是受命理政,自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尽自被王掞闹腾得心情不爽,可却不敢耽搁了公务的处理,一回到办公室,便即埋首公文间,挥笔速书个不停,这一忙便是一个多时辰,午时都已将至了,还不曾消停下来,正自忙得不可开交之际,李德全却是匆匆赶了来,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有劳李公公了。”

    弘晴早就知晓李德全口风极其严实,也不抱从其口中套出消息的指望,谢恩一毕之后,也无甚啰唣之言,谢了一声,便即匆匆向瑞景轩赶了去。

    “孙儿叩见皇玛法!”

    待得到了轩中,入眼便见老爷子正端坐在文案后头,而王掞则是满脸青灰地侍立在一旁,一见及此,弘晴眉头当即便是不自觉地微微一皱,可也没敢失了礼数,疾步便抢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照着朝规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平身罢。”

    老爷子的气色虽不甚好,可精神却是不错,待得见弘晴已到,脸上的笑容立马便更温和了几分,笑着虚抬了下手,便已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是叫了起,谢恩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的,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朕今儿个叫尔来,乃是有一事相告,这么说罢,朕与藻儒(王掞的字)打了个赌,赌的便是尔能在四个月内将所积压的公务尽皆处理得丝毫无瑕,尔可能为否?”

    老爷子没甚寒暄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将将弘晴叫来的原委道了出来。

    “回皇玛法的话,四个月内处置完积压之公务虽有碍难处,然,孙儿倒是可勉力一试,只是孙儿却有一不明白处,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听老爷子这般说法,弘晴的眼神里立马闪过了一丝精芒,心念电转间,已是隐隐然猜到了老爷子与王掞所达成的协议之用心,心中自是有了计较,这便言出谨慎地回答了一句道。

    “晴儿有话只管直说,朕听着呢。”

    这一见弘晴如此谨慎,老爷子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一摆手,随意地便吩咐道。

    “皇玛法明鉴,孙儿只是想知晓这所谓的无瑕判断标准为何,又该由何人来评判?”

    老爷子既是开了金口,弘晴也就无甚客气可言了,这便慎重其事地发问道。

    “问得好,朕可以当一个裁判,再有便是诸般大学士们,必要时,也可让朝中大臣们参与评议,晴儿对此可还有甚疑义么?”

    弘晴的话音方才刚落,老爷子已是一捋胸前的长须,笑呵呵地给出了解释。

    我勒个去的,这条件也未免太苛刻了些罢!

    老爷子倒是说得乐呵不已,可弘晴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没旁的,这么个评判团未免太大了些,构成也未免太过复杂了些,要想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又岂是件容易之事,别说弘晴了,便是神仙来了,那也同样办不到,真要是答应了老爷子这么个提议,哪怕劳累至死,也休想能达成,这么个自知之明,弘晴还是不缺的。

    “还请皇玛法恕罪,此等条款之下,孙儿实无能为力,所能做到的只能是令大多数人满意,至于少数别有用心之辈,孙儿可是侍候不起的。”

    弘晴从来都不是个莽撞之人,自然不会去干超出自个儿能耐之外的蠢事,哪怕明知这么个答案恐难附和老爷子的期待,可弘晴还是硬着头皮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哦?哈哈哈……,好个滑头小子,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也罢,那就这么说定了,四个月内,尔须得将所有积压之公务办妥,且须得让朕满意,至于其余条款么,唔,有超过六成的大学士与六部尚书觉得行,便算是尔过关了,这总该能做得到了罢,嗯?”

    弘晴话音一落,老爷子当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笑骂了弘晴一句之后,便即从善如流地更易了先决条件。

    “皇玛法圣明,孙儿自当竭力而为之。”

    老爷子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田地,显然是容不得弘晴拒绝了的,有鉴于此,哪怕心中还是不免有所担忧,可弘晴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地称颂了一声了事……

第745章 温达的嘱托(一)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老爷子谈及与王掞的赌约之际,现场除了三个当事人之外,只有几名随侍的小太监在,可消息却还是不胫而走了,短短半日时间里便传遍了整个京师官场,闻者莫不惊诧莫名,概因这么个赌约着实是太过惊世骇俗了些,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而是牵涉到国政的大事,居然会以这等玩笑似的打赌来解决,实在是太过儿戏了些,京师上下哗然一片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旁人哗然也好,惊诧也罢,弘晴都不放在心上,也不去理会,此无他,只因弘晴心中有着绝对的清醒,知晓此事并不似明面上那般简单,要知道老爷子与王掞可是足足密谈了一个半时辰,显然不会仅仅只是打了个赌那般简单,个中定是别有内情,对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不过么,他却是不打算去刨根问底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理由?很简单!概因这等涉及到大位继承权之事,乃是天家之忌讳所在,稍稍露出点探问根底之形迹,后果便是引来圣忌,一个不小心之下,几近二十年的努力便有化为乌有之可能,尤其是在这等老爷子风烛残年之际,疑心已是极重,更是须得处处小心,以防有变,此一条,弘晴可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自不会去干自毁长城的蠢事,每日里该干啥还干啥,既不为外头的纷乱议论而动,也不因所谓的赌约而盲目加快处置公务的速度,所作所为尽皆有条不紊。

    时光荏苒,转眼间,康熙五十八年的元月就这么在一派纷扰中过去了,各种流言虽还在朝野间哄传不已,可烈度却已是降低了不老少,所有人关切的目标已是从弘晴监国的合理性之争转到了那场诡异莫名的赌约能否兑现上,看好与唱衰的可谓是各半,可不管怎么说,这一个月下来,弘晴所处置的公务虽不算特别多,却每一桩都处理的极为到位,引起的争议虽有,却并不算烈,当然了,要说有甚特别令人耳目一新的事迹么,却是少有,大体上不过就是得个中正平和的评价罢了,或许也正是因为此,才会有不少人认为弘晴可能很难在短短四个月期限内将积压了年余的政务尽皆理顺彻底。

    很难么?确实很难,要知道国之政务可不是儿戏,涉及到民生的方方面面,几乎是无所不包,更遑论每日里还有大量的奏本蜂拥而来,这等既不能耽搁了眼下之公务,又要抓紧时间清理积压之文本的日子,当真不是那么好耍的,纵使弘晴聪慧过人,历练也足,对朝廷事务可谓是熟稔得很,也有着诸般宰辅的尽力配合,可要想做到面面俱到,却也不是件轻松的活计,别看弘晴每日里虽是按时上下班,看似轻松自如,可实际上么,回到自家府上也没能得闲,一个月下来,又有哪一天不是熬到深夜的,饶是弘晴自幼习武打熬出来的好身子骨,如此这般地忙碌下来,仅仅一个月时间而已,愣是被磨得清减了不老少,好在底子厚,倒也能支撑得住,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地到了藏拙斋,用过了一壶俨茶之后,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禀王爷,李敏行、李将军在园们外请见。”

    批折子可不是埋头胡乱折腾,而是须得跟各部官员们商议着办了去,纵使是帝王之尊,都不好强压行事,更别说弘晴眼下连监国之名都没有,与诸部官员们打起交道来,自也就显得格外的费劲,今儿个还算是好些,办的是户部的公务,前来觐见的赵申乔乃是弘晴的嫡系心腹,交谈起来,倒也顺畅得很,正自议到酣处,却见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弘晴的身旁,一躬身,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传。”

    这一听是李敏行求见,弘晴的眉头立马不自觉地便是一皱,没旁的,身为弘晴的侍卫统领,李敏行虽是不能随意进入畅春园这个帝驾所在地,可上下班时却是始终伴随在弘晴左右的,有的是时间说事儿,而今居然如此急地要觐见,显然必是有大事发生,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敢耽搁了去,这便一摆手,言简意赅地下了令。

    “喳!”

    弘晴既是有令,那名前来禀事的小太监自是不敢轻忽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地退出了办公室,自去传唤李敏行不提。

    “王爷,您忙,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赵申乔是个极有眼力价的主儿,自是猜得到李敏行前来一准有要事,自不愿多搅扰,这便顺势提出了请辞。

    “嗯,也好,今日所谈之几桩事情便拜托赵尚书多多费心了。”

    弘晴心中已是有了牵扯,加之该谈的公务也差不多算是谈过了,剩下的只是些枝节而已,自也就没出言挽留,笑着点了点头,客气地允了赵申乔之所请。

    “是,下官自当尽力。”

    赵申乔恭谨地应了诺,躬身行了个礼之后,便即就此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人。

    “禀王爷,温达、温大人府上派了人前来报信,说是温大人快不行了,福晋娘娘已赶了去,请王爷明训行止。”

    赵申乔去后不多会,就见李敏行疾步从屏风后头行了出来,几个大步便抢到了文案前,干脆利落地一躬身,面带忧虑地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怎会这样!”

    一听此言,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惊,没旁的,温达前日还轮值,弘晴与其还交换过对政务的意见,这冷不丁听闻其要不行了,自由不得弘晴不为之大惊失色的,要知道温达可不仅仅是福晋海兰珠的爷爷,更是弘晴的坚定支持者,他这一死,不止是对弘晴,便是对整个诚亲王一系来说,都是个巨大无比的损失。

    “回王爷的话,据温府下人禀报,说是温老大人昨夜突发急病,太医都已看过了,可已是回天乏术,弥留在即了的。”

    李敏行乃是弘晴最信任之人,参与王府的机密最深,自是清楚温达其人对弘晴来说有多重要,此际见得弘晴失惊若此,心情自不免也因之沉重不已,简单地介绍了几句之后,便不再多言了。

    “张照!”

    弘晴虽是被这么个消息震撼得不轻,却并未因此乱了分寸,李敏行话音一落,他便已是霍然而起,高声断喝了一嗓子。

    “下官在!”

    听得内里响动不对,在办公室外间办公的张照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便冲进了内室,忙不迭地躬身应了诺。

    “本王有急事要外出,尔且帮本王告个假,另,今日所有安排之会见尽皆顺延,去罢。”

    弘晴没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

    “喳,下官这就去办。”

    张照压根儿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可这一听弘晴说得如此坚决,自是不敢有甚异议,忙不迭地应了一声,紧赶着便退出了办公室,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走,去温府!”

    张照方才刚一离去,弘晴也没再多耽搁,面色肃然地吩咐了一声,而后,也没管李敏行是怎个反应,大踏步地便向门外行了去……

    “小的叩见王爷!”

    “下官见过王爷!”

    “奴婢给王爷请安了。”

    ……

    弘晴乘马车一路急赶到了温府,二话不说便直奔后院去了,待得到了主院,方才刚从照壁转将出来,聚集在院落里的诸般人等立马便尽皆围拢了过来,乱纷纷地见礼不迭。

    “免了,珠儿,你玛法眼下如何了?”

    弘晴正自焦躁间,哪有心思跟诸般人等玩甚虚礼的,眉头微皱地叫了起,也不给众人胡乱开口的机会,目视着双眼红肿不已的海兰珠,声线暗哑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玛法怕是不行了,昨夜昏迷至今,尚未转醒,妾身,妾身……”

    海兰珠也就比弘晴早到一步而已,所知也不甚多,听得弘晴见问,忙抹了把眼泪,简单地介绍了几句,便即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泪水狂淌得宛若泉涌一般。

    “岳丈,可曾请了太医来看?”

    这一见海兰珠只顾着哭,却浑然没个主张,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更皱紧了几分,不过么,倒是没再追问于其,而是转头望向了海兰珠之父海澄,神情凝重地发问道。

    “好叫王爷得知,贺孟臣、贺太医还有王彦舜、王太医眼下都在内里,这都进去多半会了,还不见有消息出来。”

    海澄虽是家世显赫之辈,可能力只是平平,在朝中厮混了多年,眼下也不过只是个大理寺员外郎而已,官阶低微,尽管是弘晴的岳丈,却又哪敢在弘晴面前拿甚架子的,这一听得弘晴有问,忙不迭地便解说了一番。

    “嗯,那就先等等好了。”

    贺孟臣与王彦舜都是老太医了,在一众太医里向来是医术最精湛之辈,此一条,弘晴自是清楚的,这一听二人已到,弘晴也就没再多问,左右此二人若是都无能为力,那满天下能救得了温达的怕也就没几个了的,事已至此,除了等着之外,弘晴却也没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第746章 温达的嘱托(二)

    “出来了。”

    “看,出来了!”

    “贺太医,我玛法如何了?”

    ……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天将近午之际,主房门口处悬挂着的厚实帘布一动之下,就见贺、王两位太医已是前后脚从内里行了出来,一见及此,性急的温家小辈们顿时便不管不顾地嚷嚷了起来。

    “贺太医,王太医,温大人的情形如何了?”

    不止是温家小辈们急,弘晴同样也急,这一见贺、王二人露了面,弘晴也顾不得去理会旁的的想法,几个大步便抢上了前去,一拱手,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温大人刚醒,只是……,唔,只是温大人已是虚不受补,医药已然无用,怕是难熬过今夜了,还请王爷节哀顺变罢。”

    贺、王两位太医都是时常在宫中行走之辈,架子素来不小,此番肯前来温府就诊,看重的原本就不是温府的势,而是想着讨好弘晴这个当红的监国王爷,这会儿一见弘晴果然到了温府,两位太医的心中都不禁滚过了一丝的激动,不过么,却是不敢失了礼数,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着官阶较高的贺孟臣出面应答了一番。

    “有劳了。”

    尽管来前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可这一听贺孟臣如此说法,弘晴的心还是不禁为之一黯,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声线暗哑地谢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贺、王二人见状,自不敢再多啰唣,各自躬身行了个礼,便即讪讪然地都退到了一旁。

    唉,这或许便是命罢!

    温达乃是温家的顶梁柱,除了他位居台阁之外,余者大多碌碌,六个儿子虽都在朝中任事,可尽皆是正五品以下者,此际听得贺孟臣证实了温达必死之结果,阖府老少当即便全都慌了手脚,甚至顾不得请示一下弘晴,乱哄哄地便向主房里涌了去,一见及此,弘晴本就烦的心情立马便更烦上了几分,没旁的,温达在朝中虽说无甚太大的建树,可却始终是弘晴最得力的臂助,这么些年下来,可是没少或明或暗地为弘晴保驾护航,而今,其这就要去了,偏偏又是在这等敏感之时机,当真令弘晴满心眼里尽是苦涩之情形,奈何人命天注定,弘晴再怎么不甘,却也没丝毫的办法可想,也就只能是在心中感慨一声了事。

    “王爷,家父请您进内里一趟。”

    主房里好一阵的哄乱之后,却见海澄急匆匆地从内里行了出来,朝着弘晴拱了拱手,满脸悲痛之色地请示了一句道。

    “嗯。”

    面对着悲恸不已的海澄,弘晴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劝慰方好,也就只能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一抖宽大的袖袍,缓步行进了主房之中,入眼便见温达正斜靠在软垫子上,满面的红光,就宛若无病无灾的老寿星一般,至于其子孙则尽皆跪在了榻前。

    “温大人,小王来了。”

    只一看温达的样子,弘晴便知其已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再也难有延命之可能,心下里自不免滚过了一阵强烈的悲恸,不过么,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缓步行到了榻前,一躬身,声线平和地寒暄了一句道。

    “王爷来啦,下官多有不变,就不尽礼数了,还请王爷原谅则个。”

    温达看似满面红光,其实身子骨早已是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此际也就只是还有说话的力气罢了,至于起身行礼,那是断然没这个可能的,对此,温达倒是看得很开,丝毫不因死之将至而伤感,也就只是笑着朝弘晴点了点头,声线平和地致歉了一番。

    “无妨的,温大人只管自便,您乃国之栋梁,当须得好生调养身子,外头诸事就不必萦绕在心了,万事自有小王来打点,您且自放宽心好了。”

    望着温达那和煦的笑容,弘晴眼圈当即便是一红,泪水险些就此狂淌而出,只是又怕惊扰了温达,也就只能是强笑着说了些无甚营养的安慰话语。

    “王爷无须宽慰下官了,老朽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晓,嘿,老朽是不中了,就是有些事放心不下,赶巧王爷来了,老朽也算是能了了个心愿罢。”

    温达很是豁达,丝毫不忌讳自个儿将死之事实,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大大方方地摆出了临终遗言之架势。

    “温大人,您请说,但凡小王能办得到的,定不让温大人失望了去,若是小王办不到的,还有皇玛法在呢。”

    认真说来,弘晴与海兰珠之间的关系只能用平平淡淡来形容,亲情是有的,可要说爱情么,当真就谈不上,可对于温达,弘晴却是打心底里尊敬的,此际一听其要临终遗言,弘晴心情自不免悲恸得很,可与此同时也已是下了决心,只要温达的要求不是过分得离谱,那便须得尽全力满足,有鉴于此,弘晴给出的承诺自也就重得很。

    “好,王爷这话,老朽信得过,呵,老朽人是将去了,独独放心不下这一大家子啊,不瞒王爷,老朽儿子生了六个,却无一能成器者,惭愧啊。”

    听得弘晴这般表态,温达脸上的笑容立马便格外地灿烂了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就此坐直了身子,手指了一下跪在榻前的一众人等,摇着头,感叹了一句道。

    “老大人请放心,一切有小王在,断不会令您之家小有丝毫之受累。”

    温达这么句感慨之言一出,弘晴自不免以为温达这是在要求荫蔽诸子了的,尽管这等要求稍有些过,不过么,弘晴却并不甚在意,左右朝中其实闲官不少,就算温达不提,看在海兰珠的份上,弘晴也会对温家老少多方照顾的,塞些人去内务府又或是“八旗商号”当个富贵闲官,于弘晴而论,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王爷误会了,老朽之意并非如此,老朽只是想请王爷不要理会这些不肖子,老朽在时,还能压得住他们的野心,老朽一旦不在,这几个家伙一准会去烦王爷,此断非老朽所乐见之事,倘若他们中有人敢去找王爷要官要爵,王爷只管打了出来,万不可行裙带之事,切记,切记!”

    弘晴的话音方才刚落,温达当即便大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言语诚恳万分地便解释了一番。

    “这……”

    弘晴当真没想到温达的要求会是如此,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表态才是了的。

    “王爷明鉴,老朽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确非虚言,此一条,老朽已立为家规,有敢违者,便是不孝,所有族人尽弃之,还请王爷为老朽把关。”

    这一见弘晴犹豫不决,温达的脸色立马便是一肃,正容朝着弘晴便是一拱手,语调坚决无比地进言道。

    “老大人放心,小王知道该如何做了。”

    温达的话都已说到了这般地步,弘晴自是不好拂了其之意,这便一咬牙,拱手应了诺,不过么,心里头却是另有计较,那便是给温家富贵,却不与之荣华,至于将来么,看其后代有无可造之才再行定夺也就是了。

    “嗯,好,能得王爷如此承诺,老朽便是死也瞑目了,王爷公务繁忙,切不可因老朽而多有耽搁,且请回罢,恕老朽不送了。”

    温达交待一毕,心愿已了,自不愿让弘晴多分心,这便不容分说地下了逐客之令。

    “那好,老大人且自宽心修养,小王就先告辞了。”

    弘晴其实很想留下来为温达送终的,可这一见温达如此说法,又实在是不忍心拂了其之意,再者,有他弘晴在,温达要嘱咐家人也有着诸多的不便,一念及此,弘晴也就没再多坚持,恭谨地行了个礼,便就此退出了房去,却并未离开温府,而是就在院子里呆着,想的便是看接下来有甚可帮衬之处。

    “王爷,玛法乃是一片好意,是不想累着了王爷您,若有甚不对处,还请王爷看在妾身的面上,莫要见怪才好。”

    弘晴方才刚在庭院中站住脚,却见海兰珠已是急匆匆地从内里赶了出来,贴在弘晴的身旁,低声地进言了一句道。

    “嗯,为夫心中有数,珠儿且放宽心好了,为夫自不会亏待了温家老少的。”

    温达的心意,弘晴心中跟明镜似的清楚,对其之睿智,弘晴也同样是感佩得很,原也无须海兰珠来多作解释的——要知道朝廷可不是等闲之地,内里的诡诈与倾轧当真是惨烈得很,没点真本事,就算被抬举到了高位,那也一准难有个好下场可言,毫无疑问,温家六子都只是寻常人,真要大用了去,就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了的,温达能清醒地认识到此点,着实可堪是人情练达已极之智者。

    “谢王爷宽仁,妾身……”

    听得弘晴这般承诺,海兰珠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刚要再说些甚子之际,却听内里哭声突然大起了,海兰珠心一惊,脸色瞬间便已是煞白一片,身子摇了摇,便软软地向地上倒了去,好在弘晴反应快,一把将其抱在了怀中,只是弘晴自己的脸色也已是难看到了极点……

第747章 来者未必都是客(一)

    康熙五十八年二月初八,文华殿大学士温达病故于家中,帝闻之,深为伤感,赐谥号“文简”,派三爷为代表,到温府吊唁,并奠茶酒,赐祭葬,五爷、七爷等一众阿哥尽皆参与治丧,诸多朝臣也纷纷到温府祭奠,至于四爷、八爷么,人虽未亲至,可也都着下人送了奠仪,一场丧事办将下来,可谓是极尽哀荣。

    康熙五十八年二月十五日,大将军王的奏本抵京,强烈反对撤兵到沙洲之议,言明此策有纵敌之嫌,自言暂且退过天山,稍作休整,秋日便可再度进击,务求全功,并言曰沙俄大帝彼得一世派出西伯利亚总督加加林为使,率百余部属前来商议诸般事宜,已派部众护送,或将在三月底抵京云云。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十四坚决不肯撤兵,老爷子也不好强压,与诸般臣工商议之后,准了老十四之所请,另从户部加拨了两百万两银子为犒赏三军之资,又调派了山西骑营三千精锐骑兵为援,要求老十四克期大破准噶尔诸部,事遂定焉,至于俄罗斯使节团的来访一事,老爷子殊无交待,只言此事由弘晴总领,再无他言。

    康熙五十八年三月初一,原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尹泰致仕,帝以王顼龄补其缺,并调奉天将军嵩祝为文华殿大学士,补温达之缺,至此,六位大学士再无遗缺,分别为张廷玉、马齐、萧永藻、王掞、王顼龄、嵩祝,六人分掌六部,并一体为弘晴之辅,共决国政。

    六位大学士虽说只是更易了两人,可于弘晴而论,影响却是极大,不单是因折了温达这么位得力臂助之故,更多的则是因新上任的两位大学士用起来极不顺手——嵩祝就不说了,那纯粹就一平庸无才之辈,之所以能登上大学士这等高位,完全就是因着其镶白旗出身以及资格够老之故,此老当了一辈子的将领,统兵打仗的能力还算勉强,可要说到政务能力么,几乎与白丁无异,写出来的节略实在是惨不忍睹,洋洋千言,却又不知所云,弘晴无奈之余,也只好请这位爷自个儿一边玩了去,啥政务都不交予其处理,只叫其在兵部呆着坐镇了事,至于王顼龄么,倒是才气过人得很,写起折子与节略来,当真是妙笔生花,文采斐然,可论及实用性,基本为零,尽是些华丽辞藻的堆砌,压根儿就派不上啥大用场的,没辙了,弘晴也只好请这位爷消停一些,打发其去了礼部,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算是尽忠职守了。

    老爷子给的两个主要助手不堪大用,弘晴却也没辙,这朝堂之事还轮不到他来做主,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将自力更生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连自家王府都不回了,每日里下了班,便带着公文径直入宿颐和园,没日没夜地赶着工,待得到了三月底,总算是将积压的政务处置完了大半,纵使如此,可离着老爷子所规定的四个月内完美处理所有积压之公务的要求,在进度上显然还有着一段不算小的差距,然则弘晴却是不得不停了下来,没旁的,只因俄罗斯使节团已是到了京师。

    俄罗斯的国书是一到了京师便递到了礼部,老爷子也在第一时间看过了,不过么,却并未有只言片语的评价,顺手就将这么份国书又传到了弘晴处,交待只有一句,让弘晴自己看着办,除此之外,再无旁的言语,这等情形一出,弘晴可就不免有些头大了的——老毛子从来都不是啥好东西,此番前来,表面上是要来跟大清签订《友好互助条约》的,可实际上么,却是想着趁火打劫,所谓的出兵帮助大清平叛明摆着就是个圈套,这是想着从大清身上剜下块大肥肉来,偏偏朝中不少官员对西线战事久拖不决已是怨烦不已了,竟然真有不少人上本表示可以跟老毛子合作的,再加上四爷、八爷又在其中搅乱不已,顿时便令局势更加紊乱了几分,自由不得弘晴不为之头疼的。

    引狼入室的事儿,弘晴是断然不会去做的,问题是他实在是没那么多闲工夫去说服朝中那帮子上蹿下跳的喧嚣者,而要想震慑住狂妄至极的北极熊,显然也不是件容易之事,终归须得好生谋划了去才是,而这,自不免会打断弘晴处理积压公务的节奏,奈何此事既是交到了其手中,不处理却是不成了的,弘晴也就只能是强打精神地筹谋了一番之后,将俄罗斯使节团的主要成员都请到了颐和园一见。

    “大俄罗斯公爵、西伯利亚总督阿列克谢?伊瓦诺夫?加加林见过尊敬的仁郡王阁下。”

    应邀而来的俄罗斯使节团一共六人,外加一名明显是混血儿的通译,人人皆身着军礼服,都是牛高马大之辈,走在路上,个个趾高气扬不已,也就只是见着了弘晴的面之际,方才稍稍有些收敛,但见为首的一名中年壮汉矜持地朝着弘晴行了个脱帽礼,声线里很明显地透着股不知所谓的优越感。

    “加加林大公一路远来辛苦了,且请就座罢。”

    加加林语调里那等傲慢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些,尽管听不懂俄语,可以弘晴之能,自不可能听不出其中之意味,眉头当即便是微微一皱,不过么,却并未有甚旁的表示,待得通译翻译过后,也就仅仅只是一摆手,语调平和地让了座。

    “仁郡王阁下,本大公是奉了我国大帝之命前来与贵国磋商两国友好往来之事宜的,您对此事的态度如何,将决定贵我两国之关系走向,还请您慎重考虑其中的重要性。”

    加加林同样听不懂汉语,但却不妨碍其分辨出弘晴平淡语调背后的不以为然之意味,自以为是遭到了弘晴的轻视,脸色当即便一沉,待得身旁的通译翻译了弘晴的话语之后,连谢都不曾谢上一声,大马金刀地便坐在了弘晴对面的桌子上,甚至不等其随行人员各自落座,便已是傲慢无比地摆出了居高临下的姿态。

    对于北极熊这个贪婪的邻居,弘晴一向是警惕得很的,这些年来,也没少安排人手去收集俄国的情报,不单向东北等于俄罗斯接壤处派出“尖刀”的分支机构,更曾密令“八旗商号”的船队在与荷兰、西班牙等国贸易时注意收集相关信息,再加上还有前世的经验在,论及对俄国的了解,满朝文武中,自无一人能跟弘晴相提并论者,他自是清楚加加林如此狂傲的底气所为何来,此无他,经过了彼得大帝数十年的西化建设之后,俄罗斯帝国已然成了世界强国之一!

    俄罗斯在综合国力上虽比之大清还差了老大的一截,可就军事实力来说,却是已高出了大清不少,当然了,这并不是说俄罗斯的尖端军备比大清先进,实际上,就尖端力量来说,丰台大营里那支新军绝对是站在了当今世界上武器装备最先进的顶巅,奈何大清眼下也就只有这么一支新军而已,至于其余军队么,无论战术意识还是武器装备上,都已远远落后于世界潮流,而反观俄罗斯,这么些年来四下征战,先后击败了北欧强国瑞典,又与土耳其在中亚打得难解难分,更曾吞并了爱沙尼亚等周边诸国,其军队的战斗力已是淬炼出来了,两大帝国之间若是爆发国战,大清一开始注定要大败上数场,毫无疑问,这正是加加林敢如此猖獗的底气之所在。

    “哦?说说看,贵国究竟有甚打算。”

    弘晴并未在意加加林的猖獗态度,此无他,真要是爆发了国战,最终的胜利者只会是大清,此一条,加加林看不出来,可弘晴却是心中有数得很的,不过么,却也懒得说破,待得通译翻译一毕,弘晴便已是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道。

    “仁郡王阁下,这就要看贵国的诚意如何了。”

    这一见弘晴还是那么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加加林眼中立马便有道凶光一闪而过,狰狞地一笑,摆出了副勒索的架势。

    “诚意?我大清对来访的朋友一向很有诚意,可对于找上门来的豺狼么,那就只有刀枪相迎了,就不知大公阁下是哪一种人了?”

    弘晴从来都不是个好性子之人,对外素来强硬,又岂是怕事之辈,这一听加加林大公的话说得如此之狂妄,眼神立马便锐利了起来,冷冷地一笑,毫不客气地反诘道。

    “哼!就你们那等拿着大刀长矛的军队,在我大俄罗斯强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不用多,本人只须率一个师就可以横扫你们几十万大军,强权之下,一切顽抗都是虚幻!”

    通译刚将弘晴的话翻译出来,六名俄罗斯军人全都怒了,加加林倒好好些,尽管面色难看,但却并未急着出言反驳,反倒是坐在其身旁的一名少壮军人暴怒无比地一拍桌子,嚣张万分地便喷薄出了一大段的狂言……

第748章 来者未必都是客(二)

    “大胆!”

    “放肆!”

    “狗贼,找死!”

    ……

    通译刚将那名俄罗斯少壮军人的话翻译出来,侍立在弘晴身后的李敏行等一众侍卫们当即便全都怒了,也顾不得场合不场合的,全都愤然呵斥了起来。

    “嗯!”

    众人皆怒,弘晴自有不例外,不过么,他却并未出言呵斥,反倒是一举手,冷哼了一声,止住了众侍卫们的呵斥之言,双眼锐利如刀般地打量了那名口出狂言的俄罗斯军官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神情冷漠地发问道:“这位将军高姓大名?眼下又是在何处任职?”

    “在下列夫?托尔斯基,大俄罗斯西伯利亚边防第一军第一师少将师长!”

    弘晴身上煞气重,这么一冷然打量人,着实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然则那名叫嚣的俄罗斯军官显然心理素质极为过硬,并不因此而慌乱,待得通译一翻译完弘晴的话语,立马便昂然自报了家门。

    “托尔斯基少将?很好,这个名字本王记住了,将来若是有对阵沙场之日,本王定要砍下尔之狗头!”

    弘晴冷冷地扫了托尔斯基一眼,点了点头,神情淡漠地便给出了个警告。

    “你……”

    托尔斯基出身显赫,尽管只是名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可在其父老托尔斯基侯爵的运作下,年纪轻轻便已高居少将之尊,虽说有着其父的因素在,可其本人也已是战功彪炳之辈,曾参与过对瑞典以及土耳其的多场战事,乃是俄罗斯军中的少壮派代表,一向自视甚高,素来瞧不起武备落后的大清帝国,此际听得通译解说了弘晴之言,登时便怒极了,一拍桌子,又要破口大骂上一番。

    “够了,托尔斯基少将,注意你的言辞!”

    加加林是受命来跟大清谈条件的,尽管他其实并不介意再跟清军打上一仗,可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加加林也不想平白动干戈,正因为此,他自是不愿见到谈判还没开始便就这么夭折了去,这一见托尔斯基少将越闹越不像话,当即便看不下去了,冷厉地断喝了一嗓子,止住了托尔斯基的垃圾话,而后方才陪着笑脸地朝着弘晴略一欠身,满脸歉意地开口道:“仁郡王阁下,请原谅托尔斯基少将的无礼,贵我两国一向睦邻友好,而今又有准噶尔国这个共同的敌人,相信贵我双方必能合作愉快,您说呢?”

    “加加林大公,请注意你的言辞,准噶尔诸部乃我大清的一部分,其部叛乱,乃是我国之内政,断不容外部势力横加干涉。”

    加加林所言显然就是个圈套,真要是大清承认了准噶尔部为一个国家,俄罗斯显然就有了介入此事的借口,这等用心着实是太过阴险了些,不过么,要想瞒过弘晴,显然没半点的可能。

    “呵,这不对罢,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可是一向称汗的,并不曾归顺于贵国,反倒是每每侵掠贵国边境,也曾数次袭扰我大俄罗斯,似此等猖獗小国,实不该存在,我大俄罗斯愿出兵两万余,愿与大清联手,坚决平灭此国,具体如何合作,贵我双方大可商议着办,总而言之,我大俄罗斯是很有诚意与贵国合作的,一切就看王爷您是如何决断了的。”

    这一见自个儿设下的言语圈套被弘晴当场识破,加加林的老脸不自觉地便抽搐了几下,但却并未打算就此作罢,而是摆出了副无赖的样子,玩起了军事讹诈之手段。

    “主权问题不容谈判,本王可以明确地告诉尔等,无论何等借口,胆敢擅闯我大清国土者,一律杀无赦!”

    要对付似俄罗斯这等无赖国家,就必须强硬,绝对不能给其丝毫的幻想,也不能给其留出丝毫胡乱发挥的余地,对此,弘晴自是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只一句话便彻底堵死了加加林所有谈判之可能。

    “对于仁郡王阁下这等说辞,在下深表遗憾,不过么,我大俄罗斯帝国的合作诚意依旧不变,可以出兵帮助贵方剿灭准噶尔汗国,当然了,我方也不能白出兵,终归是需要些利益交换的,对此,想来贵方应不会拒绝我大俄罗斯帝国的好意罢?”

    这一见军事讹诈也不能奏效,加加林立马便换了副嘴脸,已是**裸地摆出了实际的军事威胁,大有不管大清同意与否,都要强行出兵之架势。

    “哦?是么?本王倒是好奇得很,不知加加林阁下想从我大清手中索要何物,姑且说来听听好了。”

    在弘晴前世那个时空里,俄罗斯战略目标一直是放在欧洲方向,在东部虽也没少搞动作,可基本上都是以蚕食大清国土为主,并不曾发动过大规模战争,其在远东地区的兵力也并不算多,只是而今的历史已被弘晴这支强劲无比的蝴蝶彻底搅乱了,俄罗斯的战略方向会否更易还真不好说,再者,大清将来注定要与英、法、西、葡、荷兰等诸多海上强国争夺海上霸权,本就须得提防俄罗斯在大清背后捅刀子,双方注定将会发生国战,对此,弘晴早就有所规划,却也并不担心无法战而胜之,只是具体到眼前么,大清还真就不曾做好与俄罗斯发生大规模战争的准备,但这并不意味着弘晴会对俄罗斯这只贪婪的北极熊有所退让,然则搞清一下俄罗斯的目标所在却也无妨,有鉴于此,弘晴自也就没急着出言驳斥加加林的战争威胁,而是好整以暇地问了一句道。

    “仁郡王阁下问得好,我大俄罗斯帝国要的其实不多,也就是额尔齐斯河流域及宰桑泊地区的采矿权,只要贵国能同意我方的要求,我大俄罗斯帝国可以出兵两万,配合贵国作战,一举平灭准噶尔汗国并不算太难之事,想来以贵国的慷慨,应是不会拒绝我大俄罗斯帝国这么个小小的要求罢?”

    听完了通译的翻译,加加林还真以为弘晴是有了退让之意,心中自是大喜过望,毫不掩饰地便暴露出了其贪婪的本色。

    “阁下的要求,本王已经知道了,尔等请回罢,来人,送客!”

    弘晴今儿个请俄罗斯使节团前来做客,本就没打算与对方展开正式谈判,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搞清楚俄罗斯使节团来访的真实意图,而今,这么个目的既是已然达成,自是懒得再跟这帮贪婪的家伙虚与委蛇,一摆手,已是不容置疑地下了逐客之令。

    “那好,在下就恭候贵国皇帝陛下的决断了,告辞!”

    加加林本还指望着弘晴能就其所提出的条件进行深一步的会谈,却浑然没想到弘晴居然如此决绝地下令赶人,脸上立马便有些挂不住了,眼神变幻了几下,到了底儿还是没敢继续啰唣下去,也就只能是悻悻然地丢下句场面话,领着一众手下就此走了人。

    “王爷,这帮杂碎猖獗太甚,当真欺我大清无人,可恶,可恨!”

    李敏行还是江湖豪侠出身,尽管当官已是多年,却依旧不改本色,先前便已被加加林等人的狂妄之言气得个够呛,只是不好出言打断会谈罢了,这会儿加加林等人一离开,李敏行可就忍不住了,咬着牙便进言了一句道。

    “先让他们猖獗几天好了,本王自有分寸,去备车,本王这就面圣去。”

    弘晴笑了笑,并未多言解释,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下了令。

    “喳!”

    这一听弘晴如此吩咐,李敏行自是不管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一众侍卫便去张罗诸般事宜不提……

    “孙儿叩见皇玛法。”

    弘晴到了畅春园,一路无阻地便行到了老爷子所在瑞景轩外,递了请见牌子之后不多会,便得了老爷子的准许,这才刚一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入眼便见一身明黄单袍的老爷子正眉头紧锁地端坐在几子前,手拽着枚白子,正自犹豫着不知该往哪下,而斜坐在其对面的方苞则是一脸的淡然与平静,毫无疑问,老爷子又要输棋了,弘晴见状,自不免心中暗笑不已,不过么,却是没敢带到脸上来,而是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嗯,晴儿来啦,免了罢。”

    听得响动,老爷子立马将手中的棋子随意地往盘面上一丢,拍了拍手,却不说认输的话语,而是笑眯眯地朝着弘晴虚虚一抬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孙儿叩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见老爷子借着自个儿的到来,公然玩了一把赖棋,心里头自不免好生鄙夷了老爷子一番,不过么,却又哪敢有丝毫的异色,也就只是照着朝规,恭谨万分地谢了恩,而后方才起了身,也不敢站直,就这么躬身而立,作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尔与俄罗斯那帮蛮夷都谈得如何了?”

    老爷子显然没有半点赖棋的内疚感,也没去理睬方苞那哭笑不得的脸色,就这么笑呵呵地看着弘晴,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直截了当地便直奔了主题。

第749章 来者未必都是客(三)

    “回皇玛法的话,情形并不甚好,俄罗斯人此来居心叵测,陈兵数万于我西疆,虚言要助我大清平乱,实则图我之心不死,若不早做防备,恐遭其所算。”

    老爷子既是问起了正事,弘晴自不敢轻忽了去,赶忙收敛了下心神,字斟句酌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说具体点。”

    老爷子早年曾跟俄罗斯人打过几次交待,自是清楚俄罗斯人的贪婪之本性,自不会对弘晴所言感到奇怪,不过么,却也并未急着加以点评,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道。

    “好叫皇玛法得知,情形是这样的……”

    弘晴原本就是来汇报的,自不会有甚隐瞒一说,老爷子话音刚落,他便已是恭谦地一躬身,以不紧不慢的语调,将先前与俄罗斯使节团交涉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述说了出来,只言事实,却并不参杂个人之感观。

    “嗯,晴儿打算如何应对?”

    弘晴说得很是详尽,话语自也就不免多了些,然则老爷子却并无一丝的不耐,始终静静地听着,直到弘晴陈述完毕了,方才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考校地追问道。

    “皇玛法明鉴,孙儿有一策可暂退俄罗斯人之虎视,即示敌以强,然,终归是治标不治本,以俄罗斯人之豺狼本性,最多也就老实个三年五载,久后必然还会起祸乱我边境之心,却是不得不防。”

    弘并未急着道破应对之策,而是着重先分析了下局势之可能演变。

    “示敌以强?嗯,倒是可行,晴儿莫非打算让丰台大营之军动上一动么?”

    老爷子可是马背上的皇帝,弘晴仅仅只略提了一句,他便已是猜到了根底,话虽是问话,可内里其实就是肯定的意思。

    “皇玛法圣明,孙儿确是此意,以丰台大营之军演,足可暂时遏制住俄罗斯人之贪念,只是此辈记吃不记打,以我大清幅员之辽阔,其实无惧国战,唯怕蚕食耳,俄罗斯人屡次三番袭扰我西、北边境,打的便是这么个主意,若欲根除此患,终归还须得一战方可,恰如当年之雅克萨战后,方能有这数十年之绥靖,而今俄罗斯人再又来,若不将其打疼了,该国实难有个长记性。”

    弘晴早就知晓老爷子军略过人,对其能猜到军演之部署,自是丝毫不以为奇,这便紧赶着称颂了一声,而后又将敌我之态势分析了一番,末了更是得出了中俄必将一战之事实。

    “将来之事将来议,尔既是打算军演,便放手做了去好了。”

    老爷子的心里头虽是认同弘晴的分析,不过么,他却是不想再多事了,只想着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至于后头的战事究竟会不会大起,老爷子却是显然不打算去理会了的。

    “是,孙儿遵旨。”

    弘晴之所以将事态分析得如此透彻,根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想说服老爷子开始整军备武,全面启动军事革命计划,如此一来,既可提升军伍之战力,又可凭借着新军的扩张去遏制老十四手中的三十万大军,这等算计虽好,可惜老爷子却并不接受,很显然,老爷子是有顾忌的,这个顾忌便是怕弘晴在整军的同时玩上一把“玄武门之变”,尽管这等可能性其实不算高,可老爷子却是不想冒这么个险,对此,弘晴虽说能理解,可心中却还是颇为的不甘,然则就算再不甘,弘晴也不敢在此际多做啰唣,也就只能是恭恭敬敬地应了诺,自行出了轩,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孩儿叩见父王!”

    诸般政务缠身之际,偏偏又遇到俄罗斯使节团前来添乱,本来就忙得够呛的弘晴自不免忙得个昏天黑地,这一忙便已是忙到了天都已擦了黑,刚想着回颐和园接着批折子,三爷却是派了人来请,说是让他回城中的诚亲王府一趟,没辙了,弘晴也只能是饥肠咕噜地往回赶,待得到了地头,天早都已是黑透了的,却又不敢让三爷多等,只能是饿着肚子便去了内院书房,方才转过屏风,入眼便见三爷正与陈、李两大谋士闲谈着,弘晴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晴儿回来啦,坐罢。”

    自打被免了差使,三爷可是彻底闲了下来,每日里纵情诗坛,近一年下来,人都已是发了福,这会儿一见弘晴到来,油光水亮的脸上立马堆起了灿烂的笑容,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赐了座。

    “谢父王隆恩。”

    弘晴又累又疲,可却不敢在三爷的面前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恭谨地谢了一声,走到了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

    “听闻晴儿今儿个见过了俄罗斯来使,情形如何哉?”

    三爷显然很是嘉许弘晴的恭谦之表现,不过么,倒也没多言寒暄,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笑呵呵地便直奔了主题。

    “回父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三爷既是有问,弘晴自不会有太多的隐瞒,这便将与俄罗斯使节团会面的情形以及跟老爷子的奏对情况全都简单地描述了一番。

    “嗯,军演这法子倒是不错,不战而屈人之兵么,好计,若真能奏效,朝中那帮子上蹿下跳的小人也就可以闭嘴了。”

    三爷虽没了差使,可对朝局却还是始终关注着的,自是清楚在如何对待俄罗斯使节团的联盟一事上,朝中争议颇多,看似都是为了国事,实则内里别有蹊跷,暗潮当真汹汹得很,三爷自不免担心弘晴在这等大事上有行差踏错之虞,此番着急着将弘晴叫回来,为的便是想帮着弘晴拿个章程出来,而今一听老爷子已然有了决断,三爷也就不打算再多事了,也就只是就事论事地点评了几句。

    “父王明鉴,此不过权宜之计罢了,两国之间终归须得一战方可得和平,依孩儿看来,时日当不会太过久远,此确不可不慎。”

    只一听三爷之言,弘晴便知三爷对俄罗斯的威胁其实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心里头自不免好生鄙夷了三爷一把,但却不敢带到脸上来,只能是着重强调了一下两国之战的不可避免性。

    “唔,这倒也是,然,区区一俄罗斯,不过化外蛮夷耳,与我大清相较,实不足挂齿哉。”

    弘晴倒是说得苦口婆心,可三爷却并不以为然,大国上朝之心态十足,不甚在意地一挥手,豪气十足地便下了个自以为是的定论。

    “父王英明,常言道:战略上可以藐视对手,战术上却须得重视对手,据孩儿了解,俄罗斯之幅员比之我大清足有两倍之巨,其国民人数虽不及我大清,却也相当之可观,另,其国最喜穷兵黩武,国中常备大军每每皆以百万计,所装备之武器虽不及我丰台大营之新军,却也差相仿佛,更兼其国好战,与欧罗巴各国之间战事频频,军伍大多是百战之师,国力虽远不及我大清,然,军力恐不在我大清之下,若是大举来犯,仓促之间却恐我有大不利焉,实须得早作准备方好。”

    若不出意外,三爷将会是下一任大清帝王,真要是其抱着固步自封的守成态度,边疆指不定要糜烂到何等程度,而这,显然不是弘晴所乐见之局面,再说了,弘晴还指望着能争霸天下呢,哪能让三爷真这般胡乱整了去,这便紧赶着出言进谏了一番,特意将俄罗斯的军力往大里说了去。

    “哦?竟有此事,那皇阿玛为何……”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三爷可就无法淡定了,他可不想自个儿好不容易才熬上了位,却被俄罗斯这么个强邻给折腾得名声尽丧,待要说赶紧整军备武么,却突然想到先前弘晴曾言老爷子不打算即刻扩张新军一事,这便紧赶着要提出疑义,只是话才刚说到半截,又觉得质疑老爷子的决定似乎不太稳妥,当即便住了嘴。

    “圣上若是将事情都办完了,那等王爷您上了位,又该拿甚去立威?陛下这是在为王爷之将来考虑,若不能体悟到此点,王爷怕是坐上了那个位置,也难称稳固。”

    三爷这么个问题显然不甚好答,弘晴心中虽是明了,可身为人子,却是断然不可说出口来,正自头疼不已之际,却见陈老夫子面色一沉,毫不客气地便训斥了三爷一通,这等言语一出,三爷当即便被憋得个面色通红不已,而弘晴么,面色虽是平静,内心里却是狠赞了陈老夫子一把。

    “夫子教训得是,小王知错了。”

    三爷虽是被陈老夫子训得个尴尬万分,可到底不是糊涂之辈,转念一想,便已明了了个中之意味,此无他,结合着整军备武之机会,他三爷便可将军权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自是无须再担忧诸位弟弟们在军中的庞大实力,光是凭此一条,便可稳稳当当地坐在龙椅上,至于与俄罗斯之间究竟是战是和,在三爷看来,倒是其次了的,一念及此,三爷认错起来,自也就干脆得很。

第750章 太极推手(一)

    康熙五十八年三月二十七日,仁郡王弘晴上本奏请军演,帝允之,着弘晴督办,并以老十三、狼曋为其副,定于四月二十六日在南苑军演,消息一经报载,天下尽皆为之轰然,更有不少周边数省之民众乱哄哄地往京师赶了去,以图看个热闹,民心士气尽皆大为振奋,一扫西线战事久拖不决之阴霾。

    军演乃是国之大事,时间又紧,从诏书下达到正式军演,仅仅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而已,要想办成对外宣示实力的盛事,显然不是件容易之事,然则弘晴却并不因之而慌乱,实际上,除了前两日里,弘晴曾将老十三与狼曋两名副手请到藏拙斋商议了几次之后,便不再插手其中,所有事宜尽皆交给了两位副手去打理,这并非弘晴对军演有轻忽之心,而是他实在是忙得没时间去打理,再说了,有老十三这么个军略高手在,原也无须弘晴操心过甚的,至于那帮子俄罗斯使节团么,自颐和园一会之后,弘晴也就不再多加理睬了,丢给了理藩院去处置,也就只是交待理藩院尚书郎尔衡好生招待着,唯请俄罗斯诸般人等观摩军演,其余啥谈判之类的要求一概皆置之不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转眼间,清明已过,忙完了祭祖大典之安排的弘晴再次恢复了连轴转的日常办公,每日里不是批写公文,便是召见各部、各地官员,不时地还得应付老爷子那头转回来的朱批圣谕,当真是累得个够呛,好在三个多月的总揽政务之生涯下来,经验已算是积累了不老少,处理公文的速度也较之一开始快上了数倍,积压了一年余的公务总算是处理完了三分之二还多,剩下的积压之公文折子虽还有一千八百余本,可大多不是急务,然则真要处理起来,还是须得花不少的时间与精力,这可是水磨功夫,没旁的捷径可走,弘晴也只能是耐着性子继续自个儿的劳碌命。

    忙忙乎乎忙乎乎,这等生涯着实不是那么好挨的,这不,今儿个又是一大早便开始了忙乎,这都快午时了,还没能得个消停,肚子早已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的,刚想着着人传膳,可话都还没说出口呢,就见张照又从外间匆匆行了进来,弘晴到了嘴边的传膳话语不得不就此打住了。

    “禀王爷,嵩祝、嵩大人来了。”

    见得弘晴的视线扫了过来,张照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疾步抢上前去,一躬身,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请罢。”

    这一听是嵩祝这个大老粗来了,弘晴不禁便是好一阵的头大,没旁的,这老货旁的本事没有,添乱的能耐绝对是第一流,也不知老爷子怎就看上了这么位主儿,硬是将其抬到了大学士的高位上,简直就是在给人添堵来着,弘晴自是十二万分不待见其,奈何此老毕竟是大学士,人都已是来了,不见上一见还真不行,无奈之下,弘晴也只能是挥了下手,语带一丝不耐地叫了请。

    “喳!”

    张照能被老爷子派来侍候弘晴,自然不是没眼力价的主儿,此际一听弘晴声色不对,哪敢再多啰唣,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办公室,不旋踵,便见一身着正一品文官服饰的老者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但见其人面色红润,国字脸,一字剑眉,行走间虎气生生,尽管年事已高,可大将之气度依旧俨然,此人正是新任文华殿大学士嵩祝。

    “下官见过王爷!”

    嵩祝身材高大魁梧,步幅极大,只几个大步便已行到了文案前,朝着弘晴便是一躬身拱手,朗声见礼。

    “嵩相不必拘礼,且请坐罢,来人,上茶。”

    虽说不待见嵩祝其人,可应给其的礼遇与体面,弘晴却是不会少了半分的,一声吩咐之下,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一众小太监们紧赶着抬来了锦墩子与茶几,恭请嵩祝落了座,又紧着奉上了碗新沏好的香茶。

    “王爷,下官此来乃是为了军演一事,惊闻此番军演指定的都是火器兵,兵部上下皆为之哗然,四下里怨言不少,都告到了下官处,事关我大清祖制,不可不慎,下官也只好来找王爷打个商量了。”

    嵩祝就一赳赳武夫,性子急得很,卜一落了座,也没甚寒暄之言,扯着大嗓门便炮轰了弘晴一把。

    “哦?不知嵩大人指的是……”

    一听嵩祝开口闭口都是祖宗家法,弘晴的眉心立马便是一跳,隐隐然已是猜到了此老想说的究竟是甚,不过么,却并未点破,而是故作疑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明鉴,我大清素来以弓马传家,太祖太宗皆有明训,凡我八旗人等皆不得擅废弓马,此乃我八旗强军之道也,至于那些拿着烧火棍的货色,不过奇淫巧计罢了,岂能以之镇天下,而今所谓的军演,居然无我八旗弓马出场,焉有是理?下官已去见了圣上,陛下已有口谕,说是让下官来找王爷解决此事,就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之。”

    嵩祝大半生都在外统兵,甚少回京,纵使有回,那也都是来去匆匆,与诸阿哥的交往都不算多,与弘晴就更是素少谋面,尽管没少听闻弘晴的各种传说,可打心底里却并不以为弘晴有多能耐,不单不服膺,反倒是认定弘晴有离经叛道之嫌,往日里在外领军时可是没少非议弘晴的军制变革之举措,此番来京就任大学士,本以为能出将入相的,却不料竟被弘晴给打发去兵部呆着了,心中原就对弘晴颇有怨气的,再被下头人等一挑唆,憋不住地便跑来找弘晴兴师问罪了。

    “嗯,那依嵩大人之意,此军演当是怎个章程才好?”

    尽管先前已然料到了嵩祝的来意,可真听其说将出来,弘晴还是忍不住一阵火大,不过么,倒是没朝其发火,而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一派谦和状地追问了一句道。

    “我八旗弓马甲天下,既是要军演,当然该由精锐之师上阵,方可显我大清之威!”

    嵩祝就是一老顽固,尽管曾听闻过新军的犀利,可却从来不以为然,甚至连了解都懒得去多了解一下,想当然地便认定新军不过都是样子货而已,这会儿听得弘晴有问,自以为是地便提出了愚蠢到家的见解。

    尼玛的,这都啥人啊,还大学士呢,屁都不懂,当真就一混吃等死的货色!

    一听嵩祝这般说法,弘晴当真是很有些哭笑不得,没旁的,新军就在丰台大营,离着京师是如此之近,身为管着兵部的大学士,居然连新军是怎样的军队都不清楚,就敢在这中枢之地大放厥词,简直就是草包到了极点!

    “哦?且不知圣上对此可有甚吩咐否?”

    尽管心中已是对嵩老儿的无知无畏厌烦到了极点,可其毕竟是大学士之尊,又自称是请了老爷子的口谕而来,弘晴就算再不耐,却也不好当场发作于其的,再者,弓马传家也确是祖训,弘晴可以可着劲地捣鼓新军,却势不能当众宣称祖训不当,不说弘晴了,便是老爷子也不敢说这么个话,正因为此,弘晴尽自不满意极,却也没说出口来,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便即就此转开了话题。

    “陛下有口谕曰:此事当得慎重处之,着下官前来与王爷协商着办了去,据下官所知,丰台大营不止有狼曋、狼大人带来的热河五千精锐骑军,更有一万余弓马娴熟之忠勇将士,以之为军演用,应是足够了的,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这一听弘晴问起了圣谕,嵩祝真就以为自个儿所言已然是折服了弘晴,心情自是大好,满脸自得之色地便提议了一句道。

    丰台大营的军力分布如何,弘晴心中自是有数得很,实际上,嵩祝所言的那一万余“弓马娴熟之忠勇将士”本来也是要改编成新军的——早在康熙五十二年时,老爷子曾准过老十四的提请,不过么,当初老十四是想着全国的军队一体改造的,可惜老爷子没同意,只准了丰台大营之变革,而这,显然有着进一步扩大弘晴与老十三之势力的嫌疑,老十四自然不愿为之,拖拖拉拉地顶着不办,待得后头西线战事一起,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去,结果么,便导致了眼下这等丰台大营的军队半新半旧之局面,真论及战斗力的话,旧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新军一个团的力量,显然不是嵩老儿自以为的那般精锐无敌,毫无疑问,嵩老儿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罢了。

    “嗯,此事容小王斟酌一二,回头再与十三叔及狼将军一道商议了去,若有更易,再行奏请陛下批准好了,嵩大人且请先回罢。”

    弘晴实在是懒得跟嵩祝瞎扯淡个没完,又不好说其昏庸无能,也就只能是耍了把太极推手,这就客气地下了逐客之令。

    “嗯?哼!”

    嵩祝本以为自个儿发表了这般了得之高见,弘晴自该是从善如流地赶紧附议才是了的,却压根儿就没想到弘晴居然会如此不赏脸,一张老脸顿时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只是位份有高下,嵩祝尽自恼火万分,却也不敢当场发飙,但见其怒视了弘晴一眼之后,又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而后方才一拂大袖子,连个场面话都不曾交待,便这么怒气冲冲地走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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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898/ 第一时间欣赏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九龙夺嫡》为转载作品,九龙夺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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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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