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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全文阅读

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81章 气怒攻心

    “启奏陛下,诚亲王、雍亲王、恒郡王等诸位阿哥在园门外求见。”

    老年人的睡眠向来都浅,往往是睡得早,醒得也早,老爷子同样也不例外,天还没亮便已是醒了,这一醒便再也无法入眠,心头烦闷不已,总觉得会有甚麻烦事儿发生,心烦之下,便直接起了床,由着几名小太监侍候着更了衣,也没急着去用早膳,而是径直去了书房,打算以批折子来打发这段无聊的时间,这一批之下,不知不觉便已是到了辰时,没等老爷子传膳呢,就见李德全从外头匆匆而入,迈着小碎步地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让他们都在殿里候着,朕用过了早膳再去。”

    听得响动,老爷子从折子堆里抬起了头来,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这才发现天光早已是大亮了的,也差不多该是到了阿哥们前来问安的时候了,自也就没多想,随口便吩咐了一番。

    “喳!”

    老爷子既是有了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自去宣召三爷等人不提。

    “去,传膳,朕在此处用了便好。”

    说到早膳,老爷子这才发现自个儿还真就有些饿得慌了,也懒得再挪位置,这便一挥手,语气淡然地便下了旨意。

    “喳!”

    老爷子金口一开,侍候在侧的一众小太监们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自有一名见机得快的小太监紧赶着应了诺,一溜烟地便窜出了书房,不多会,便见其领着数名小太监抬着食盒子又匆匆行进了书房,在一旁的几子上摆满各色小菜,而后恭请老爷子上前就餐不提。

    “陛下驾到!”

    瑞景轩的正殿中,三爷、四爷等众阿哥们正与当值的大学士张廷玉、嵩祝二人闲聊着,冷不丁听得后殿处传来了一声喝道,一众人等自不敢再胡乱说笑,忙不迭地各自按着品阶高下落了位,恭谨万分地等候着老爷子的驾临。

    “儿臣等(臣等)叩见陛下。”

    一阵脚步声响起中,老爷子已在一众大小宦官们的簇拥下,缓步从后殿里行了出来,一众人等见状,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跪倒在地,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罢。”

    老爷子施施然地走到了龙案的后头,一撩龙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神情和缓地扫视了一下众人,待得发现八、九、十三位阿哥都没在,老爷子的眉头立马不自觉地便是一皱,不过么,倒也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声线淡然地叫了起。

    “谢皇阿玛(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既是叫了起,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晨昏定省是尔等身为儿子的义务,朕自当受之,今,见了也见,若无甚事,便就都道乏罢。”

    老爷子今早起来便心绪不宁,这会儿下意识地便不怎么想跟一众儿子们多亲近,待得众人礼毕,老爷子便已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玛在上,儿臣昨儿个回府之际,遇到了桩奇事,两举子当街对骂,一者自言买到了今科之考题,另一人则斥之为乱谈,二者争执不下,竟引得围观闲人无数,儿臣着人问之缘由,不禁哑然失笑,将两举子训斥了一通,打算调解一二,偏生那自言购了考题的不服气,言之凿凿,儿臣一怒之下,便将所谓的考题没收了,着人将其乱棍打了开去,那厮边逃还边嚷考题为真,实是令儿臣哭笑不得,似此考题之密,便是儿臣都无法预知,况乎他人哉,每逢****,总有这般投机取巧之徒,实是斯文扫地已极,不也可笑哉?”

    三爷此来可不是专程来请安的,这一听老爷子就这么下了逐客令,当即便稳不住了,也不等诸位弟弟谢恩告退,便已是闪身从旁站了出来,以说笑话的口吻扯了一大通。

    “哦?竟有此事?”

    三爷这么个笑话其实并不算有多好笑,也算不得有多稀罕,往年更为稀奇古怪的科举笑话都已是屡见不鲜了的,老爷子对此类所谓的新闻早已是兴致缺缺,也就是说此事的是三爷,老爷子给几分的面子,才会多问上一句,换成旁人的话,早赶出去了事了的。

    “好叫皇阿玛得知,儿臣特意将那份所谓的三道试题都带了来,还请皇阿玛过目。”

    老爷子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可三爷却是紧赶着便顺杆子爬了上去,但见三爷一抖手,已是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个信封,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递上来罢。”

    老爷子显然不信三爷所献出的考题会是真的,此无他,每回****之际,考题都是老爷子临时拟定的,又都是亲自折叠好后,亲眼监督着贴身小太监们密封起来的,后又加派了大内侍卫严密看管,各个环节都严格执行着保密规则,实际上,此际的考题还都封在机密之处,哪有甚泄密的可能性,不过么,三爷既然是拿出了那所谓的考题,老爷子也不好拂了三爷的意,这便一挥手,无可无不可地吩咐了一声。

    “喳!”

    听得老爷子这般吩咐,侍立在侧的李德全自是不敢轻忽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小跑着便下了前墀,三步并作两步地便行到了三爷的身前,伸手接过了信封,又疾步抢到了文案前,将信封递到了老爷子的面前。

    “嗯?噗……”

    老爷子接过了信封,漫不经心地揭开封口,从内里取出了三张纸条,随意地看了一眼,可就只这么一眼,便令老爷子面色为之大变,手猛地一哆嗦,飞快地将三张纸条都过了一遍,脸色瞬间便已是难看到了极点,到了末了,更是身子猛地一颤,一口乌血狂喷了出来,身子一软,便向龙案上趴了去。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李德全就站在老爷子的身旁,这一见老爷子倒下,顿时便慌了神,顾不得许多,赶忙一把抱住老爷子的身体,焦急地便嚷嚷了起来。

    “皇阿玛!”

    “陛下!”

    “快,快传太医!”

    ……

    事出突然,一众阿哥们全都被吓傻了,却又都不敢冲上前墀,直急得乱嚷不已。

    “三哥,你究竟对皇阿玛做了些甚?”

    旁人都在关切着老爷子的安危,可四爷却是趁机朝三爷发难了,但见其面色一沉,已是厉声断喝了一嗓子。

    “我,我没,没……”

    三爷虽是料到老爷子会动怒,却浑然想不到老爷子气怒攻心之下,竟会吐了血,早已是慌了神,再被四爷这么一喝问,自是慌上加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是了。

    “胤祉,你干的好事,竟敢暗害陛下,大内侍卫何在?来啊,将胤祉拿下!”

    嵩祝素来瞧三爷父子不甚顺眼,此际又见三爷面对着四爷的责难,竟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自是认定老爷子的昏厥必然与三爷有关,立马便拿出了领侍卫内大臣的派头,高呼着便下了令。

    “喳!”

    今儿个带人在大殿内轮值的正是刘铁成,这可是位对老爷子极端忠诚之辈,哪管三爷是何身份,一听得嵩祝下令,立马领着人便一拥而上,毫不客气地便将三爷摁倒在了地上。

    “放开本王,放开本王,不关本王的事,放手,快放手!”

    三爷早年的武艺还是练得不错的,可这么些年的养尊处优下来,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能经得起一众如狼似虎的侍卫们之弹压,顿时便被摁得倒趴在了地上,心已是彻底慌了,不管不顾地便嚷嚷了起来。

    “快住手,三哥不是那等人!”

    “混账,尔等要造反么,赶紧放人!”

    “嵩祝,尔好大的狗胆!”

    ……

    一众阿哥们正自慌乱不已之际,突然见三爷被拿下,顿时都急了,尤其是老十五、老十六这哥俩个更是站出来高声呵斥不休,紧接着,五爷、七爷等人也跟着嚷嚷了一通,大殿里顿时乱作了一团,奈何刘铁山除了老爷子之外,谁的话他都不听,不仅不因众阿哥的声势而有所退让,反倒是老实不客气地抽出了腰间的大刀,摆出了副准备大开杀戒之架势,立马便唬得一众阿哥们不得不赶紧退了开去。

    “铁成,放,放开他,不关老三的事儿,这事儿,但消是个人,就不会这么干,放了,放了。”

    就在大殿里的气氛紧张无比之际,却见老爷子缓缓地睁开了眼,定定地看了看三爷,而后一挥手,有气无力地下了令。

    “喳!”

    老爷子既已下了令,刘铁成自不会不从,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领着一众侍卫们退到了一旁,只是手中的大刀却是并未入鞘,依旧是杀气腾腾地虎视着殿中诸般人等。

    “皇阿玛,儿臣,儿臣……”

    三爷这一辈子还从来不曾受过这般委屈,一时间悲从心起,翻身跪倒在地,口角抽搐着待要自辩上一番,偏偏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竟致无语凝咽了的……

第782章 带病坚持终有碍

    “痴儿,不必如此,朕没事,衡臣留下,尔等都道乏罢。”

    老爷子虽是已然转醒,可面色却依旧青白着,全身发软不已,实是不愿多言,朝着众人无力地挥了下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儿臣等告退。”

    老爷子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众阿哥们自是不敢多逗留,齐齐磕了个头,便即就此退出了轩去,唯有三爷却是依旧趴伏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但却始终无语,只是默默地流着泪,心底里滚过了一阵紧接一阵的后怕——错非今番是聚集了一众阿哥前来,否则的话,不等老爷子转醒,只怕他三爷已然被拿下了,真若是如此,纵使事后开释,名声也已是损了的,倘若再被小人借此事放些谣言,三爷当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的。

    “老三也回罢,朕知晓此事与尔无关,莫要挂心,朕没事的。”

    这一见三爷伏地哭泣,老爷子心底里也滚过了一阵伤感,自不忍去责备三爷,也就只是强打起精神,安抚了三爷一句道。

    “是,儿臣告退。”

    听得老爷子亲口说不计较自个儿的孟浪,三爷的心也就稍安了些,不敢再多逗留,重重地磕了个头之后,便也脚步蹒跚地退出了轩去。

    “铁成。”

    三爷去后,老爷子不顾张廷玉等人的苦苦劝说,坚持不肯先去休息,而是朝着刘铁成一招手,无甚气力地招呼了一声。

    “末将在!”

    望着老爷子那张憔悴到了极点的脸庞,刘铁成难过得流下了泪来,这一听老爷子有召,赶忙胡乱地抹了把脸,疾步便抢到了御前,一躬身,紧赶着应了诺。

    “去,将所有看守试题之人连同当日密封试题的诸般人等都带到此处,朕倒要看看是何人在捣鬼。”

    老爷子人虽是发软不已,精神也颇见萎靡,可眼神却是凌厉着,但见其嘴角抽搐了几下之后,已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句满是杀气的话语。

    “喳!”

    一听老爷子这般吩咐,刘铁成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诺,领着手下一众侍卫便冲出了瑞景轩,召集了数百善捕营将士便满园子闹腾了开来。

    “陛下,您的龙体要紧,此事慢慢查了去也不迟,若是陛下信得过,微臣愿主持彻查。”

    刘铁成方才刚走,老爷子一阵猛咳之后,又接连吐出了几口带血的浓痰,张廷玉见状,顿时便慌了神,一头跪倒在地,苦苦地哀求了起来。

    “不碍事,尔之忠心,朕一向是知道的,只是此事却不能由尔来查,真要查,也唯有朕来查,衡臣就不必多劝了,朕心中有数。”

    事涉内禁,有此能为者,不外乎一众阿哥们,此一条,老爷子心中自是有数,也正因为此,老爷子压根儿就不敢将此事委托给大臣去查,若不然,就不是恩遇大臣,而是要害其了的。

    “陛下……”

    张廷玉乃七窍玲珑心之辈,尽管老爷子说得很是含糊,可他却是一听便懂了,只是懂归懂,心却依旧是揪着的,毕竟老爷子这一吐血,已是真伤到了元气,再这么坚持查案下去,后果实是不堪设想,为了老爷子的安危计,张廷玉不得不再次开口,打算死谏上一番。

    “衡臣不必再说了,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早晚都会有那一天的,眼下还撑得住,不妨事的。”

    老爷子摆了摆手,止住了张廷玉的话头,伤感地感慨了一句道。

    “陛下,且容微臣前去唤了太医,为陛下诊治之后,再行彻查也不为迟。”

    尽管老爷子一直说不妨事,可张廷玉又哪能放心得下,这便固执地再次进言道。

    “罢了,朕不与尔争,李德全,去请太医来。”

    这一见张廷玉如此之固请,老爷子也不好拂了其之意,不过么,他却并未让张廷玉去跑腿,而是将此事交待给了侍立在侧的李德全。

    “喳!”

    李德全本就在担心老爷子的龙体,只是他身为太监,却是不敢在这等君臣奏对之际胡乱插嘴的,只能是空自着急罢了,待得听老爷子开了金口,哪敢有甚耽搁的,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向殿外冲了去。

    “陛下,您已伤了心肺,万不可再有操劳,臣等叩请您多加修养,以善保龙体!”

    畅春园里长期都有太医轮值,离着瑞景轩原就不甚远,李德全去后不就,贺孟臣与王彦舜等数名太医便已是急匆匆地赶了来,由着医术最高的王彦舜率先把脉,这一把之下,顿时便赫得其赶忙一头跪倒在地,磕头连连地便哀求了起来。

    “无妨,朕自有主张,尔等接着把脉,顺便把药给朕开了。”

    老爷子此际压根儿就不听劝,固执无比地拒绝了王彦舜的提议,一众太医们见状,自不敢再多劝,轮流上前把了脉之后,又尽皆撤到了一旁,低声地计议着药方的搭配,只是众太医们的意见显然不甚一致,争执了良久,也没能将药方开出。

    “启禀陛下,所有轮值试题之大内侍卫皆已带到,只是……”

    没等太医们计较出个究竟,就见刘铁成已是满头大汗地从殿外行了进来,急匆匆地抢到了御前,一个标准的打千,紧赶着便出言禀报了一番,只是话并未说完整,到了半截便停住了。

    “李德全,请太医们都到外头开药方去!”

    这一见刘铁成如此作态,老爷子立马会意地点了点头,一挥手,中气不足地断喝了一嗓子。

    “喳!”

    听得老爷子这般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领着几名小太监行上了前去,将一众商议未毕的太医们全都请出了大殿。

    “启禀陛下,前番拟试题时负责服侍的万顺和、高启泰皆已身亡,据勘探,是昨夜中毒而死的,概因二人同室,以致无人察觉,末将已下令封锁了现场,请陛下明示。”

    太医们去后,也不等老爷子发问,刘铁成已是紧赶着将先前未尽之言道了出来。

    “朕知道了,去,将试题匣子拿了来。”

    一听刘铁成如此说法,老爷子本就不甚旺的精气神瞬间便已是彻底垮了下去,双眼里满是悲哀之意味,不过么,却并未对刘铁成的提请作出批示,仅仅只是神情黯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老爷子既是如此交待了,刘铁成自是不敢多有耽搁,赶忙应了诺,急匆匆地便出了大殿,不多会,又已是领着数名大内侍卫,抬着个密封箱从外行了进来。

    “打开!”

    老爷子默默无言地将那只密封箱好生端详了一阵子之后,这才声线暗哑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一听老爷子有令,几名侍候在侧的大内侍卫们自是不敢稍有耽搁,齐齐应了诺,纷纷抢上前去,将密封箱上的交叉封条揭开,又取了锁匙将箱子上的铜锁打开,掀开箱子,露出了内里的一个小匣子,一经揭开盖子,露出了内里三张黄绢,赫然正是此番春闺的三道试题。

    “取黄绢、锦囊来!”

    老爷子亲手从匣子里取出了那三张黄绢,也没去翻看,信手便搁在了一旁,默默地沉吟了片刻之后,声线暗哑地再次下了令。

    “喳!”

    听得老爷子有令,李德全自是不敢轻忽了去,紧赶着应了诺,亲自跑去取了三张黄绢,恭谨万分地递给了老爷子。

    “尔等尽皆退开!”

    老爷子连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双目微闭地便下了令。

    “喳!”

    这一听老爷子声线阴寒,一众人等自是都不敢有甚迁延,连同张廷玉在内,齐齐应诺而退。

    “铁成。”

    待得众人退下之后,老爷子拿起搁在笔架上的狼毫笔,蘸了下墨水,略一凝神,提笔在三张黄绢上重拟了考题,而后又亲手将黄绢塞进了锦囊,合在了小匣子中,又亲手放进了密封箱中,而后方才沉声点了刘铁成的名。

    “末将在!”

    听得老爷子传唤,刘铁成赶忙从殿旁闪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着人将此箱密封,由尔亲自带人看守,不得有误!”

    老爷子强打着精神,语气阴寒地下了令。

    “喳!”

    一听是这么道命令,刘铁成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应了一声,指挥着手下侍卫们便抢上了前去,就地密封了箱子,便打算就此退将出去。

    “铁成,将那些轮值侍卫全都放了,此事与他们无关。”

    不等刘铁成退下,老爷子突然又加了一句。

    “是,末将遵旨!”

    刘铁成原本就有着为手下侍卫求情的想头,只是事关重大,他实是不敢轻易进言而已,此际听得老爷子这般吩咐,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紧赶着应了诺,领着一众侍卫们便就此退出了大殿。

    “衡臣啊,让你看笑话了,呵,朕这一辈子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可却拿诸子无可奈何,唉,朕心里疼啊,朕,朕……”

    处理完了考题一事,老爷子不单没轻松下来,反倒是脸色更加黯淡了几分,心疼得慌,也就想着跟张廷玉说说心里话,只是话尚未说完,嗓子眼又是一甜,一大口血止不住地再次喷了出来,身子一软,人已是趴倒在了龙案上。

    “啊,陛下,快,来人,传太医!”

    这一见老爷子突然倒下,张廷玉顿时便慌了,惊呼了一声,人便紧赶着往前墀上冲了去……

第783章 贡院里的较量(一)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春闺试题泄密事败的那一幕是发生在畅春园里,能知晓的人并不算多,可却很快便传遍了京师上下,朝野顿时为之哗然一片,自不免都在猜测着这一吊诡事件究竟是何人所为,只是对此,却是众说纷纭,浑然没个底限,几乎所有的阿哥都被流言击中,情形一派混沌,而随着畅春园全面戒严的消息一传扬开,京师里的风云立马便诡异了起来,谁也不知晓朝局之走向到底会有甚出人意料的变化。

    康熙六十年三月十四日午时,全面戒严了一整日的畅春园里突然传出了一道诏书,明告天下,言及春闺考题泄密一事乃是子虚乌有,是有小人在暗中作祟,行谋财之骗局,诏令顺天府府尹荣柱缉拿诈骗团伙,不得轻纵,又言龙体有微恙,暂不朝觐,望各有司衙门谨守本职,不得擅传谣言,违令者,以大逆不道之罪论处。

    老爷子这么道诏书一下,顺天府的侦骑立马四出,很快便将“铁拳帮”以及“白云观”等涉案团伙一网打尽,朝野间的乱议之声就此渐消,再加上新一期的《京师时报》之大幅报道,溯本清源之下,有关春闺考题泄密一案也就算是有了个交待,加之明日便是春闺之日,一众赴京赶考的士子们也已是无心再去关心旁的事宜,京师的乱局就此算是暂告了个段落。

    三月十五日,卯时将近,天依旧黑沉着,可贡院里却是一派的灯火通明,从主考弘晴以下,诸般人等尽皆屹立在香案之前,香案上,一炷香火明灭不定地燃着,渐渐已是到了将尽之际,所有人的精神尽皆紧绷了起来,纵使是城府深若海般的弘晴也不例外,甚或更多了几分的忐忑,没旁的,自打十日前进了贡院,内外已是彻底隔绝,哪怕以弘晴之能,也无法得知外头的丁点消息,形势不明之下,又怎由得弘晴不为之忧心忡忡的。

    “禀王爷,时辰已到,请王爷明训!”

    香柱燃得虽是不甚快,可终归有到尽头的时候,随着最后一点红光一闪而灭,一股浓浓的青烟袅袅蒸腾而起中,就见一名燕喜堂官从旁闪了出来,朝着弘晴便是深深一躬,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开龙门!”

    听得响动,弘晴立马便从遐思里醒过了神来,赶忙收敛了下散乱的心绪,面色一肃,中气十足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这么一声令下,那名燕堂喜官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高声应了诺,而后一旋身,朝着诸般差役们便是一挥手,立马便见众差役们一边高呼着“开龙门罗”,一边齐齐向贡院的大门跑了去,七手八脚地卸下门栓,号子声响中,盘龙华表中的两扇朱漆铜钉大门已是缓缓地洞开了,数千各地举子在验较差役的唱名声中,一手提篮、一手秉烛地鱼贯行进了贡院大门之中,自有监考胥吏上前验名搜身,又引领着各奔考区,尽皆肃然入座考棚,静静地等待着发卷时刻的到来。

    “圣旨到!”

    卯时将尽,所有的考生皆已就位,整个入场过程井然有序,并无甚差池之处,一派肃然的紧张气氛中,就听一声喝道声响起中,李德全已是领着两名抬着密封箱的小太监,在一大队善捕营将士的簇拥下,疾步行进了贡院,径直便到了正堂上。

    “陛下有旨!”

    李德全到了堂上,压根儿就不给众人寒暄的机会,人方才刚一站定,便已是面色一肃,沉声便摆出了传旨的架势。

    “臣等恭听圣训。”

    一听李德全如此说法,一众人等自是不敢轻忽了去,齐齐跪倒在了香案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春闺****,乃国之大典,望尔等为国家社稷公平取士,不徇私情,不收贿赂,不受请托……,今,赐下考题有三,由尔等自行拆封,务必谨慎为之,莫失朕望,钦此!”

    圣旨很长,洋洋数百言,可扣除那些老话套话之外,其实就一句话——赐下三道考题,除此之外,都是些文绉绉的废话,实无半点的新意可言,也亏得李德全能念得个悠扬顿挫,却令下头跪着的诸般人等尽皆听得个昏昏欲睡。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不容易等到李德全宣完了旨意,诸般人等赶忙齐齐谢了恩,都很有种解脱了之感,当然了,这当口上,却是没谁敢乱说乱动的,纵使起了身,那也都是微躬着,满脸的肃然之色。

    “有劳李公公了,内里已备好了早膳,先用了再回可好?”

    接过了诏书之后,弘晴有心探问一下外头的情形,这便笑呵呵地提出了个邀请。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陛下还在等着回话,老奴实不敢多有耽搁,这就告辞了。”

    弘晴倒是很有诚意,奈何李德全显然并不打算领这么个情,陪着笑脸地致歉了一句之后,便即领着一众随从们径直离去了。

    呵,这老家伙的口风还是那般紧!

    这一见李德全说走便走得没了人影,弘晴尽自不满,却也没得奈何,也就只能是在自个儿心里头嘀咕了一声了事。

    “时辰已至,启封!”

    心里头可以犯嘀咕,可却是不能因之误了正事,待得李德全一离去,弘晴立马面色一肃,运足了中气地断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先前与大内侍卫交接的数名燕喜堂官自是不敢稍有迁延,齐齐应了诺,揭开密封箱上的封条,解开铜锁,从内里取出了三个锦囊,恭谨地递交到了弘晴的面前。

    “慢!”

    弘晴正要伸手去接那三个锦囊,却见副主考礼部尚书赫申突然一伸手,高声叫了停。

    “嗯?”

    这一见赫申居然在此际横加插手,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不过么,倒是没当场发作,仅仅只是面色阴寒地冷哼了一声。

    “王爷明鉴,下官以为这三个锦囊有问题,按规矩,所有的锦囊都须是密封的,可这三个锦囊却全都是敞口的,与律不合,当须得禀明圣上,以验明真伪。”

    赫申并未因弘晴面色不愉而有所收敛,指点着那三枚锦囊,一派镇定自若地便解说了一番。

    “哟,还真就是如此,王爷,这确是与规定不符,确须慎重些才好。”

    听得赫申这么一说,另一名副主考翰林院内阁侍读学士王铭义也探头往那三枚锦囊处验看了一番,紧跟着也提出了异议。

    怎么回事?老爷子应当不会犯下这等低级错误才是,难不成是李德全在途中掉了包么?当不致于罢!

    弘晴先前还真就没留意到锦囊不曾封口之事,被两位副主考这么一说,这才发现了这么个蹊跷之所在,眉头不由地便紧锁了起来,不过么,却并未急着表态,而是走到了已然打开的密封箱处,细细地查验了一番,接着又走回了原位,拿过一个锦囊,从内里取出了一张黄绢,细细一看,已然认出了那笔迹明明白白就是老爷子的手笔,心中已是有了定见。

    “不必了,时辰将至,不可误了诸般学子的****事宜,准备抄录试题!”

    尽管不明白锦囊为何不曾封口,然则弘晴却并不想因此而误了****,这便一挥手,乾坤独断地下了令。

    “不可,倘若****出了岔子,下官等担不起这么个罪责,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赫申此番同样不知外头的形势如何,不过么,但凡能与弘晴打擂台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这一见弘晴如此独断,立马便跳了起来,高呼阻止不已。

    “是啊,王爷,此事还是慎重些才好,不若就先着人去面圣一番,再行定夺也不迟。”

    王铭义显然也不愿承担责任,这便跟着也附和了一句道。

    “本王身为主考,自有临机定夺之权,此事就这么定了,若有岔子,本王一力承担便是了,来人,即刻抄录试题!”

    贡院离着畅春园足足有十数里之遥,真要是着人去觐见,这一来一回足足须得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科场秩序非得大乱不可,万一要是举子们闹腾起来,后果实不堪设想,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打算理睬两位副手的提议,但见其一挥手,已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喳!”

    听得弘晴这般下令,候在一旁的一名燕喜堂官自是不敢轻忽了去,紧赶着应了诺,伸手接过了弘晴递交过来的黄绢,一路小跑地便蹿进了后堂,安排人手,开始按号抄录试题不提。

    “王爷,您这般独断,视我等同僚于无物,下官位份虽卑,却是不敢苟同,待得****过后,请恕下官要上本参劾了!”

    赫申原本就与弘晴旧怨极多,此番又受了八爷的密令,自是不会放过任何能打击弘晴的机会,尽管无力阻止弘晴的命令,可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而是阴恻恻地放出了句狠话。

    “赫大人请自便好了。”

    弘晴懒得跟赫申多啰唣,冷笑了一声,强硬无比地便将其之威胁顶了回去,一见及此,赫申虽是面黑如铁,却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是悻悻然地闭上了嘴,当然了,心里头却已是狠狠地给弘晴罗列上了一大串的罪名,就等着****之后,好生参弘晴一本了的……

第784章 贡院里的较量(二)

    春闺大比分三场,持续九天七夜,赴考的举子一进入贡院,便须得赶紧进入号棚,而后棚子便上了锁,哪怕是内里失了火,这锁也断不会开,举子吃喝拉撒睡全都在这不大的号棚里,毫无疑问,对于文弱的书生来说,这三场笔试考的不止是学识,更是体力,至于考官们么,同样也不轻松,都得轮流值守,日夜不得消停,纵使贵为主考,那也一样须得排班值日,这么九天七夜熬将下来,饶是弘晴自小习武打熬出来的好身子骨,也一样累得个够呛,好在考试期间总算没出甚大岔子,这累也就算是值了的。

    九天一过,考生们倒是都得解放了,一个个不管是精神亢奋,还是垂头丧气,总之都能离开臭烘烘的号棚,各归各的去处,可考官们却依旧不得轻松,还须得在贡院里评卷,按程序,是各区差役们将所有的考生卷子一律糊了名讳、籍贯等代表考生身份的所有信息,然后与各区负责之考官交接,由各房考官对考生的卷子进行评判,一待确定了拟录考生之人选之后,便即将拟录考生之试卷统一送至主考处,待得所有各房都拟录完毕之后,再由正副主考以及各房考官对所有拟录之试卷做统一评判,以定名次。

    “来人,将葵字房考官丁旭峰叫来,并将所有黜卷全都取来!”

    身为主考,并无须对所有的考生之试卷进行评判,实际上,拟录的权力乃是在房考官的手中,唯有房考官拟荐的卷子,方才有资格上评定会,所谓“房官不荐,主考不见”,说的便是这么个程序,弘晴原本也不想破了这么个例子,对于早先交卷的各房之试卷,弘晴已都全过了一遍,心中虽有所偏好,但却从不胡乱评价,然则看了葵字房考官所移交的卷子之后,弘晴却是忍无可忍了,没旁的,该房考官丁旭峰所拟录之试卷大半平庸,虽都无甚离奇的乖谬之错处,可论及文采,却都乏善可陈,一两篇如此也就罢了,可其人所拟录之二十人里,竟然有十六篇是这等平庸文,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些。

    “王爷,这不合规矩罢?”

    弘晴此令方才刚下,还没等随侍的燕喜堂官应诺,就见原本端坐在弘晴左手边的赫申已是霍然抬起了头来,不甚客气地便出言反对道。

    “规矩?嘿,赫尚书好生看看这些文章,可能入眼否?”

    说到规矩,弘晴虽怒,却也不好直接破了规矩,这便将手头的一大叠平庸文全都丢给了赫申,寒着声反问了一句道。

    “唔,还行罢,尽管不算大佳,却也能过得眼,榜首固然不成,列为榜尾倒也不算差罢。”

    赫申本人也是从科场里杀出来的进士,人品虽不咋地,可在文事上,也算是当行出色之辈,看起文来,倒是很快,不多会便将那十六份卷子尽皆过了一遍,显然也被这些平庸文恶心得够呛,不过么,他却并不打算遂了弘晴的意,愣是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

    “是么?嘿,赫大人看来是当官当久了,文章本行怕是都丢了个精光罢,这等瞎话,也亏你说得出口,王大人,你也看看好了。”

    这一听赫申如此瞎掰,弘晴可就不客气了,冷冷地一笑,不留丝毫情面地便讥讽了其一番,而后,也没管其是怎个反应,一把拽过那厚厚的一叠子试卷,转手递到了王铭义处。

    “这些文,呵呵,一般般,还算能看罢。”

    王铭义在朝中乃是中立派,向不与阿哥们多拉扯,可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愚之辈,自是清楚赫申与弘晴之间矛盾极深,更清楚丁旭峰这个国子监博士乃是八爷的门下,与赫申乃是一党之徒,他可不愿介入两强之间的矛盾,文章倒是都细细地看了一遍,可给出的结论却是含糊得很,显然是打算两不相帮来着。

    “****乃是为国取才,须得优中选优,要紧的便是公平,本王之意已决,去,将葵字房所有黜卷一体取来,并着丁旭峰堂下听调!”

    弘晴原本也没指望王铭义这个骑墙派能帮着自己说话,只要他不跳出来反对便成,也不待赫申再次开口,但见弘晴已是面色肃然地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再次下了令。

    “喳!”

    这一听弘晴说得如此之坚决,候在一旁的燕喜堂官自是不敢轻忽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几名差役便冲下了堂去。

    “王爷,您这是乱命,请恕下官不敢苟同!”

    这一见弘晴如此一意孤行,赫申当场便急了,此无他,今科赫申不止有着为八爷看重的十数名举子谋取功名的任务,他自己也夹带了不少的私货,大半的人都安排在了丁旭峰的考房,真要是被弘晴瞧破,后果当真不堪得紧,奈何弘晴乃是主考,他既是要坚持,赫申除了提出“严正”抗议之外,却也没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是是非非且等验过了所有文之后再说,若是黜卷之文皆比这十六份差,本王自会上本请罪,若不然,赫尚书要与丁旭峰同坐不成,嗯?”

    弘晴实在是受够了赫申的唧唧歪歪,这便不屑地瞥了其一眼,冷冷地将了其一军。

    “下官不过是依章办事罢了,王爷这等推论,下官实当不起。”

    赫申心中有鬼,哪敢真跟弘晴对赌,不过么,却又不愿落了气势,这便玩了一手偷换概念的把戏。

    “那就让事实来说话好了。”

    弘晴懒得跟赫申打甚嘴皮子官司,冷冷地交代了一句,便即微闭上了双眼,赫申见状,口角嚅动了几下,似还有欲言状,可到了末了,也愣是没敢再说甚硬气的话语,也就只能是无趣地转过了头去。

    “启禀王爷,葵字房所有黜卷皆已带到,请王爷明训。”

    一房试卷额定是三百份,当然了,有时多些,有时少些,这与赶考的人数有关,似今科,来京赶考的人多达三千六百余,一房的试卷也就有三百六十余份,每份试卷都有八张卷子,分别为经义两篇、史论五篇,还有一篇,也即是取士最关键的策论一篇,俗称八股文的便是这玩意儿,三百余份卷子加起来足足两百余斤,得用两大箩筐盛着,抬起来一点都不轻松,几名差役急忙忙地跑上这么一趟,一个个都已是见了汗了,不过么,却是无人敢有甚怨言,待得将大箩筐搁在堂上之后,自有一名燕喜堂官疾步抢到了弘晴的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便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有劳了,将所有卷子依次呈将上来。”

    弘晴并无甚废话,虚抬了下手,客气了一句之后,立马便下了令。

    “喳!”

    听得弘晴这般吩咐,那名燕喜堂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恭谨地应了诺,指挥着一众差役们将箩筐里的试卷一一整理出来,而后整齐地摆放在了弘晴的文案上。

    “王大人,您且看看,这十六份卷子又如何?”

    弘晴虽向不以文采著名,可实际上功底却算得上深厚,没旁的,记忆力惊人,看啥书都几乎是过目不忘,加之陈老夫子对功课又抓得极严,这么些年下来,在八股文上的造诣已是颇深了的,尽管离真正的宗师大家还有着不小的距离,可用来考个进士啥的,却是手拿把拽地轻松,阅卷起来自也就快得很,一目十行乃是寻常之事耳,半个时辰不到而已,便已将所有葵字房的所有黜卷都过了一番,从中选取了十六份明显上佳的卷子,信手便搁到了王铭义的案头。

    “这……,呵呵,应是较佳罢。”

    王铭义虽是不愿介入弘晴与赫申的矛盾中去,可要他昧着良心说假话么,却又着实不愿,这便迟疑着给出了个较为笼统的答复。

    “王大人,尔身为副主考,自负有为国选才之重任,是便是,不是便不是,甚应与不应的,都是虚言,莫要忘了陛下公平取士之嘱托!”

    这一见王铭义还在那儿打埋伏眼,弘晴可就没啥好脸色了,面色陡然一肃,端出了主考王爷的架子,毫不客气地便训斥了其一番。

    “王爷教训得是,下官不敢妄言,后十六份卷子确是比前十六份胜过不止一筹。”

    被弘晴这么一呵斥,王铭义的老脸当即便是一红,这才醒起面前这个主儿可不是啥善人,而是赫赫有名的“官场屠夫”来着,哪敢再玩甚虚言,赶忙一拱手,满脸羞愧地给出了个明确的答案。

    “王爷,您这是仗势欺人,与律不合,下官断不能苟同!”

    这一见王铭义摆明了支持弘晴的态度,赫申可就急了,不管不顾地便亢声抗议了一句道。

    “好大的一顶帽子,嘿,本王也懒得与尔争辩,来人,传所有各房考官尽皆到此议事!”

    彼此既是已撕破了脸,弘晴可就没打算再迁就赫申了,不屑地瞥了其一言之后,拿起搁在文案一角的惊堂木,重重地便是一拍,扬声便断喝了一嗓子,此令一下,原本秩序井然的贡院里顿时便是一派兵荒马乱的紧张……

第785章 贡院里的较量(三)

    按朝规,会试评卷的时间是八天,前四天是各房考官独立评卷,后四天则是由主考召集所有各房考官合议所有拟录之试卷,排出名次,前三百为正榜,后一百为副榜,其中正榜者才有资格参与殿试,殿试中不再淘汰考生,而是仅仅由皇帝亲自排出名次,而今,是会试评卷的第三天,评卷快的房考官已交割了所拟录的试卷,可那些评卷慢的却还在赶工之中,然则弘晴一声令下,各房考官们不管在做甚事,那都得赶紧到正堂聚集,当然了,对于这等突如其来的召集令,各人的心里头都有着不少的疑惑,尤其是见到葵字房考官丁旭峰正面色灰败地立在堂外,诸般考官们窃窃私语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诸位,本王急招尔等前来,是有一事须得诸位秉着公心作出评判,本王此处有两份各十六试卷,还请诸位一一作出评判,定个优劣,按号序开始罢。”

    弘晴并未让一众考官们多费猜疑,假咳了两声之后,便将事由简单地述说了一番。

    “王爷,下官还是坚持原定看法,此事与律不合,是为违制,下官不敢苟同,也提请诸位同僚,莫要知法犯法,若不然,陛下降罪下来,须不是好耍的。”

    弘晴话音方才刚落,赫申立马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唱起了反调,一顶“违制”的大帽子毫不客气地便向弘晴扣了过去,不仅如此,还可着劲地鼓动各房考官群起反对弘晴的做法。

    “赫大人,注意你的言行,本王才是正主考,出了甚岔子,自有本王去承担,何须尔来啰唣,开始阅卷,每份卷子每个人都须下了评语,就列在卷旁,给尔等一个时辰的时间,来人,燃香计时!”

    这一见赫申如此放肆,弘晴当即便怒了,冷厉地扫了其一眼,毫不客气地便是一通子劈头盖脸的怒斥。

    “喳!”

    上头神仙在打架,下头的一众考官们自不免有些个无所适从了起来,然则侍候在侧的燕喜堂官们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齐齐应了诺之后,紧赶着点燃了香柱,袅袅青烟一起,一众考官们不管心中究竟作何想法,自都不敢迁延了去,尽皆伏案披阅卷子不提。

    眼瞅着一众考官们都已是依令行事了的,弘晴的脸色立马便是一缓,可心弦却并未稍松上多少,此无他,弘晴之所以如此之强硬,倒不完全是看不惯丁旭峰的徇私舞弊,也并不止是为了要立威之故,更多的其实是想先发制人罢了——自打进了贡院到如今,已是过去了二十三天了,弘晴对外头的局势还是两眼一抹黑,没旁的,只因身为主考,哪怕是睡觉,边上也站着不少的燕喜堂官,以防止主考官们与外界有所接触,别说探知外界的消息了,便是考试期间都不允许与考生接触,如此一来,对于外界闹得沸沸扬扬的科场泄题案,弘晴浑然就没得到半点的消息,自是不清楚八爷一方的谋算其实已是彻底失败了的,这心弦也就始终是紧绷着的,心下里不免有些想当然地认定丁旭峰这等乱取士是八爷的一手埋伏,不先行下手打击,又更待何时?

    弘晴这么个心思极其的隐蔽,赫申自是猜测不出,倘若他真知晓了个中缘由的话,只怕会吐血三升,没旁的,赫申虽是受了八爷的密令,说是一旦贡院有变,那就须坚决与弘晴大唱一回对手戏,可至于会有甚变故么,其实八爷压根儿就不曾与其细说,仅仅只是随口提了一下罢了,赫申自个儿其实也没怎么在意八爷的这么道密令,若是真在意了,他也不会如此胆大妄为地串通丁旭峰等人玩上那么一手夹带私货的把戏,本来么,历来主、副考官都会玩上这么一手,区别只是夹带的私货多与少的问题罢了,此乃科场惯例,尽管违法,可也都是心照不宣之事,却不曾想弘晴居然如此认死理地紧揪着此事不放,赫申的心底里当真是七上八下地直发虚不已,有心再出手阻扰,却恐弘晴当场耍横,放任不理,又怕丁旭峰被拿下后会供出自身,左右为难之下,当真有若坐在针毡上般难受不已。

    “时间到,诸公且都交卷罢,来人,将卷子都给本王收上来!”

    一个时辰的时间不算短,足足燃了三柱长香方才算是到了点,随着最后一根香柱的熄灭,弘晴微闭着的双眼猛然一睁,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早已恭候在侧的众燕喜堂官们自是不敢耽搁了去,齐齐应了诺,纷纷行上了前去,将所有的试卷尽皆收了起来,分成两份,搁在了弘晴面前的文案上。

    “很好,结果已然出来了,本王左手边这一份十六卷里综合评定为甲等的有十本,其余皆为乙等,最差的也在乙中之上,至于本王右手边这一份十六卷里综合评定为乙等的只有两份,还都是乙下,其余皆为丙等,如此大的差距说明了甚?赫大人,尔且给本王一个解释如何,嗯?”

    拿到了两份试卷之后,弘晴亲自做了校对以及笔录,一通子忙碌之后,终于是将结果整理了出来,而后么,毫不客气地便向赫申发难了。

    “这……,呵呵,下官确是不知丁旭峰之能力竟如此之差,实是有负陛下之重托。”

    面对着弘晴的发难,赫申的老脸不由地便是一红,他压根儿就没提要来亲自验查一事,概因其心中对此结果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不过么,他却还是想保一保丁旭峰,毕竟丁旭峰乃是奉了他之命行事的,真要是丁旭峰被拿下,只怕他赫申也一样逃不了,这便眼珠子一转,打了个哈哈,将这等结果推到了丁旭峰的无能之上。

    “无能?嘿,怕不是无能那般简单罢,本王若是没记错,丁旭峰其人可是康熙四十八年进士第五,一手文章在朝中也算是不错了的,看卷走眼固然有可能,一篇两篇倒也说得过去,可这一走眼就是十六篇,个中怕没那么简单罢,赫大人,您说呢?”

    为防范八爷的可能之暗算,弘晴此番可是铁了心要一棍子将丁旭峰打死的,又怎可能会被赫申的狡辩之辞所动,但见其冷笑了一声,已是毫不容情地摆出了要穷治丁旭峰之架势。

    “这个,这个……”

    赫申平日里也算是个能说会道之辈,可这当口上却被弘晴逼迫得狼狈不堪,支支吾吾了半晌,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王大人,您怎么看此事?”

    弘晴没再理会赫申,而是转头看向了端坐在右手边的王铭义,声线平和地发问了一句道。

    “一切听凭王爷处置,下官别无异议。”

    王铭义固然害怕弘晴的铁血手腕,可也不想得罪了势大的八爷,这当口上,自也就不想有甚偏颇之表示,也就只是含含糊糊地吭哧了一声了事。

    “那好,来人,将丁旭峰带上堂来!”

    这一见王铭义摆出了明哲保身的架势,弘晴也没强求,这便拿起了搁在文案一角的惊堂木,重重地一拍,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喳!”

    一听弘晴如此下令,边上侍候着的燕喜堂官们自是不敢稍有耽搁,齐齐高声应了诺,自有数人跑下了堂去,将被看押在堂外的丁旭峰押解上了堂来。

    “下、下官见、见过王爷。”

    贡院的正堂并不算大,先前丁旭峰在堂外站了如此之久,只是将堂内的事儿都听在了耳中,眼瞅着事将败,心早就已是慌了的,这会儿一上堂,入眼便见弘晴那张冷厉无比的脸庞,腿脚当即便是一软,人不由自主地便跪在了地上。

    “丁旭峰,本王问你,尔所取之二十卷中,有十六卷皆是等而下之之卷,尔对此,可有甚要自辩的么,嗯?”

    弘晴并未因丁旭峰的可怜之状而有甚怜悯之心,连叫起都免了,直截了当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下官冤枉啊,下官冤枉啊,下官实不曾徇私舞弊,纵使办事有差,那也是能力不足所致,断无私心啊,王爷,下官冤枉啊……”

    这一听弘晴声色不对,丁旭峰当即便慌了神,一叠声地呼冤不已。

    “哼,好一个能力不足,尔这等狡辩之辞还是留着过堂时去说罢,来人,将丁旭峰摘去顶戴花翎,押入牢中,等候听参!”

    弘晴此番只是受命为主考,可以开革舞弊之考官,却无审案之权,个中的区别可是不小,对此,弘晴自是拎得很清,并未因义愤而当场审问丁旭峰,而是照着朝规处置了去。

    “喳!”

    听得弘晴如此下令,一众差役们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齐齐应了诺,而后一拥而上,摘下了丁旭峰的顶戴花翎,不管其如何挣扎喊冤,架将起来,便往堂下拖了去。

    “本王再重申一遍,尔等皆是受陛下重托,行为国选才之重任,须得谨记‘公平’二字,若不然,丁旭峰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望诸位好自为之,都散了罢。”

    待得丁旭峰被拿下之后,弘晴也没再多事,但见其霍然而起,目光凌厉地环视了一下面色各异的诸般人等,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众人一番之后,便即挥手叫了退。

    “下官告辞。”

    “王爷放心,下官等不敢有违。”

    “下官等都记住了。”

    ……

    目睹了丁旭峰的悲惨下场之后,诸考官都已是心中凛然不已,自是无人敢在此时与弘晴唱反调,纷纷起了身,各自表了态之后,也就这么三三两两地散了个干净……

第786章 力辞不受(一)

    四月初三,辰时将至,小雨绵绵,然则却无碍于贡院中诸般人等的振奋之心情,此无他,只因持续禁闭了近一个月的贡院终于到了开禁的时候了,与世隔绝了如此之久,终于是到了解脱的时候,无论是考官们还是差役们,尽皆为之兴奋不已,弘晴自也不例外。

    不容易啊,首任主考终于是顺顺利利地当了下来,尽管期间也出现了如丁旭峰舞弊之事的发生,可总体来说,一切还算顺遂,意料中的八爷之暗算竟是不曾发生过,这令弘晴诧异之余,也不禁为之狐疑不已的,可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已是过去了,不是么?能有此成就,弘晴自是有着自豪的理由在。

    “禀王爷,时辰已到!”

    随着香案上一柱香燃到了尽头,辰时已至,一名负责观香火的燕喜堂官立马疾步抢到了弘晴的身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开院门!”

    听得响动,弘晴已是从遐思里回过了神来,强压住心中一浪紧似一浪的激动之情,深吸了口气,中气十足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那名前来禀事的燕喜堂官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高声应了诺,一转身,朝着早已等候多时的众差役们只一挥手,就见十数人已是小跑着冲到了院门前,七手八脚地卸下了门栓,齐齐一用力,两扇紧闭的朱漆铜钉大门已是缓缓地就此洞开了,顿时便激得等候在警戒线外的诸般人等很是起了阵噪杂之音,此无他,如此早便聚集在此地的,除了那些心急着知道结果的举子之外,便是各家各府前来迎候的家人、仆役们,对开院门一事自都已是翘首以盼多时了的。

    “末将叩见王爷!”

    门一开,弘晴已是手托着红榜,在一众考官以及燕喜堂官们的簇拥下,昂首阔步地从内里行了出来,顿时便令等候在外的诸般人等尽皆为之哄乱不已,一派混乱中,却见李敏行已是排众而出,大步抢到了弘晴的身前,紧赶着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高声见了礼。

    “免了,备车!”

    终于结束了与世隔绝之状态,弘晴心中有着无数的问题要问,只是在这当口上,却也只能是强忍着,但见其淡然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便下了令。

    “喳!”

    弘晴既是这般吩咐了,李敏行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霍然而起,一个转身,朝着早已在外等候了多时的王府侍卫们一挥手,高声喝令了一嗓子,随即便见数名侍卫已是护卫着弘晴的马车到了近前。

    “去畅春园!”

    马车一到,李敏行很是殷勤地护持着弘晴上了车,手脚麻利地将一张折叠好的纸悄然塞进了弘晴的衣袖中,弘晴见状,并未多言,仅仅只是会意地点了下头,于车帘子落下之际,声线平和地便下了令,旋即便见大队侍卫簇拥着弘晴所乘的马车缓缓而动,滚滚向城外的畅春园赶了去,一见及此,两位副主考的车驾忙不迭地也都启动了,紧紧地跟在了仁郡王府一行人等之后。

    呼,当真好险!

    一上了马车,弘晴紧赶着便将李敏行所塞的那张纸从衣袖里掏了出来,手脚麻利地摊平了,飞快地过了一遍,额头上的冷汗当即便淌了下来,没旁的,此番要不是陈老夫子应对得当的话,只怕弘晴此际已是深陷麻烦之中了的,纵使能侥幸过了关去,不死怕也得脱上层皮的,好在这一切都没发生,也算是有惊无险罢,然则弘晴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此无他,概因此案都已是过了半个多月了,也没见老爷子有甚旨意,而畅春园依旧全面戒严着,谁也不清楚老爷子的龙体到底如何了。

    老爷子怕是真的不行了,关键是其到底还能撑多久,这可是个要命的问题来着!

    尽管科举一事已然算是涉险过了关,可弘晴的心弦不单没松弛下来,反倒是更紧绷了几分,概因弘晴很清楚老爷子此番是断然无法再撑下去了的,二十余年的辛苦布局已是到了最紧要的收官阶段,此时已是容不得有半点的闪失,否则的话,便是万劫不复之下场,问题是弘晴此际对老爷子的龙体状况一无所知,自也就谈不上该如何着手收官,又怎由得弘晴不为之心烦意乱的。

    “禀王爷,畅春园已到。”

    弘晴沉思不已间,浑然没注意到车驾不知何时已然是停了下来,兀自还在车里端坐着不动,一见情形不对,李敏行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赶忙凑到了车帘子边,小声地提点了一句道。

    “嗯。”

    听得响动,弘晴终于是从遐思里回过了神来,不过么,也没甚言语,仅仅只是声线平和地轻吭了一声,托起红榜,一哈腰,就此下了马车,这才发现赫申与王铭义这两位副主考都已在不远处候着了,弘晴见状,自不好多加迁延,这便缓步行到了园门外的警戒线处,递了请见牌,而后便即无言地退到了一旁,默默地等待着。

    “陛下有旨,宣:仁郡王弘晴瑞景轩觐见!”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可怜三名正副主考的腿脚都已是站得有些麻木了,这才见李德全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从园子里行了出来,一板一眼地宣了老爷子的口谕,可也就只宣弘晴一人,至于同样递了请见牌的两名副主考却是连提都不曾提上一下。

    “臣,爱觉新罗?弘晴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照朝规,春闺一毕,正副主考都须得面圣交差的,可眼下老爷子却只见弘晴一人,这显然有些味道不对,不说赫、王二人面色微变,便是弘晴自个儿也不免有些犯嘀咕的,只是这当口上,却是容不得弘晴有所迁延,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忐忑,紧赶着谢了恩。

    “王爷,您请!”

    弘晴谢恩一毕,李德全也不给赫、王二人开口询问的机会,便已是一摆手中的拂尘,紧赶着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有劳李公公了。”

    这一见李德全摆出了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弘晴自也不好胡乱询问,也就只能是谦和地致意了一句,便即托着红榜,大步行进了园门,一路无言地便到了瑞景轩,由李德全陪着穿过了正殿,直奔后殿寝宫,这才刚从门口处的屏风转了出来,入眼便见老爷子面色焦黄地斜靠在锦垫子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绒毯,至于张廷玉、马齐以及方苞则分列两旁,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几名随侍的太监宫女在。

    “孙儿叩见皇玛法!”

    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老爷子竟然已是形销骨立到这般田地,弘晴不禁有些个悲从心来,手托着红榜,疾步便抢到了榻前,一头跪倒在地,语带颤音地见了礼。

    “是晴儿来啦,好孩子,来,起来罢。”

    听得响动,老爷子微闭着的双眼缓缓地睁了开来,一见是弘晴已到,焦黄的脸上立马便露出了丝笑容,无力地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只是言语间中气不足,显然已是病得不轻了的。

    “皇玛法,孙儿未能在您身前尽孝,孙儿,孙儿……”

    听得老爷子声线如此混沌,弘晴的双眼当即便是一阵模糊,并未依言而起,反倒是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哽咽着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痴儿不必如此,朕没事的,平身罢。”

    这一见弘晴真情流露,老爷子心中也是好一阵的感慨,不过么,却并未多言,而是温言地开解了弘晴一句道。

    “孙儿叩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再次叫了起,弘晴自是不敢再任性,赶忙照着朝规谢了恩,而后站了起来,躬身托着红榜,上前一小步,高声禀报道:“启禀皇玛法,今科春闺结果已出,共遴选出俊才三百人,请皇玛法明示。”

    “嗯,贡院诸事,朕已知晓,尔差事办得不错,甚合朕意,而今,红榜既出,就如此定了也好,朕就不再复核了,衡臣。”

    老爷子并未照惯例对红榜进行复核,也不曾按朝规对所有中选者的文章进行复查,而是面带微笑地夸奖了弘晴几句,旋即便点了张廷玉的名。

    “微臣在。”

    听得老爷子招呼,张廷玉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尔且将此红榜用了印,这就着人去张榜好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简单地吩咐了一句道。

    “微臣遵旨。”

    老爷子既是下了旨意,张廷玉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恭谨地应了一声,而后从弘晴的手中接过了红榜,与李德全一道,自去张罗诸般事宜不提。

    “晴儿啊,红榜既发,殿试也就差不多该到了,只是朕这个身体,怕是不能主持这等大典了,尔就代朕办了此事罢。”

    张廷玉去后,老爷子狠喘了几口大气,而后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有若拉家常般地提出了个委托。

    什么,主持殿试?

    老爷子说得倒是随意,可听在弘晴的耳中,却不啻炸雷一般,心一惊,人已是站不住了,“噗通”一声,已然跪倒在了地上……

第787章 力辞不受(二)

    “皇玛法明鉴,您有事,孙儿本该服其劳,此天经地义之事也,然,主持殿试一事,却不是孙儿所能为者,孙儿叩请皇玛法收回成命!”

    开啥玩笑来着,主持殿试,那可是皇帝的差使,就算帝王有所不便,那也得是储君才能代替,其他人敢去主持,那便是僭越,倘若弘晴真敢这么干,不说诸位阿哥们会如何群起而攻,怕是三爷那一关都过不去,荣耀一时的代价便是万劫不复,这么点清醒,弘晴还是不缺的,哪敢应了这么道旨意,慌乱地便跪倒在了地上,一边重重地磕着头,一边坚决无比地力辞着。

    “嗯?尔真不愿帮朕?”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爷子的眉头立马便已是皱紧了起来,眼神凌厉地看着弘晴,满是不悦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我勒个去的,老爷子这是想作甚,真要将咱架上火炉不成?没道理啊!

    被老爷子这么一逼,弘晴的额头当即便见了汗,不过么,心绪却并未慌乱了去,略一寻思之下,已是有了所悟,这便再次重重地磕了个头,满脸诚惶诚恐之色地进言道:“回皇玛法的话,非是孙儿矫情,实是此事断非孙儿所能为者,还请皇玛法恕罪则个。”

    “罢了,朕也不逼你,那尔便说说看,谁可为之好了。”

    老爷子冷厉地盯着弘晴看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是开了金口,算是收回了成命,不过么,却并未让弘晴如此轻易地便过了关去,而是不依不饶地又追问了一句道。

    晕,老爷子这是要干啥啊!

    一听老爷子此问如此之敏感,弘晴的心头不由地便是一跳,然则这当口上,却是容不得弘晴迟疑的,这便飞快地整理了下思绪,再次磕了个头道:“皇玛法明鉴,孙儿以为诸位阿哥皆是可用之人选,然,又以我阿玛为最佳。”

    “哦?说说理由。”

    这一听弘晴公然力挺三爷,老爷子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不过么,却还是不曾就此放弘晴一码,而是一扬眉,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道。

    “皇玛法明鉴,我阿玛长期打理礼部,对诸般朝规礼仪皆熟稔在心,且素以文名知天下,由我阿玛出面,当可无碍也,是故,孙儿举贤不避亲焉。”

    被老爷子这般连番追问个不休,饶是弘晴心性沉稳,也不禁为之心惊肉跳不已,只不过惊归惊,却并不慌乱,应对起来倒也得体得很。

    “嗯,朕知道了,尔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就先回罢。”

    尽管弘晴说得个头头是道,然则老爷子却殊无评论,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便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孙儿告退。”

    被老爷子接连打了几闷棍,弘晴实在是有些不知所谓,可又不敢乱问,也就只能是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就此退出了瑞景轩,自行乘马车打道回府去了。

    “如何?”

    弘晴去后,老爷子双眼微闭地喘息了好一阵子,而后方才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臣以为仁郡王实诚君子也,确是国之栋梁无疑!”

    老爷子虽问得含糊,可马齐应答得却是很快,老实不客气地便狠夸了弘晴一番。

    “呵,实诚么?那倒不见得,知进退倒是有的,自古以来,帝王总以实诚自居,殊不知真若是实诚之辈,又岂能坐得稳大位,所谓自欺欺人,不外如是耳。”

    老爷子显然并不甚认同老马同志的评价,讥诮地一笑,自嘲般地便扯了一大通诛心之言,顿时便听的老马同志冷汗淋漓而下了的。

    “陛下教训得是,老臣惭愧,惭愧。”

    老爷子的话这么一说,老马同志心虚无比,赶忙呐呐地道歉了一番。

    “灵皋先生可有甚要说的么?”

    老爷子并未与马齐多计较,对其之致歉,也不过就是一笑了之,侧头看向了始终沉默不语的方苞,看似随意,实则慎重无比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能知进退者,可受大任也。”

    方苞并不多言,听得老爷子见问,也就只是言简意赅地给出了个答案。

    “嗯,拟旨罢。”

    老爷子没再多啰唣,闭上了眼,默默地寻思了片刻之后,这才面色淡然地开了金口。

    “喳!”

    方苞恭谨地应了一声,却并未去追问旨意究竟如何,迈步行到了边上的文案旁,拿起搁在笔架上的狼毫笔,蘸了下墨汁,抓过一张空白的诏书,挥笔便速书了起来……

    “孩儿叩见父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畅春园里君臣如何奏对,却说弘晴出了园,还不曾上马车,三爷便着了人来唤,说其就在颐和园里,要弘晴即刻去一趟,得,三爷有令,弘晴自不敢不从,转了个弯,便赶到了颐和园,一路无语地径直到了书房,方才刚转过门口处的屏风,就见三爷正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而陈、李两大谋士则是稳稳当当地各自端坐着不动,弘晴见状,自不敢失了礼数,赶忙紧走数步,抢到了三爷身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哟,晴儿回来了,好,好,好,辛苦了,来,坐下说,坐下再说。”

    这一见是弘晴到了,三爷的脸上立马便笑开了花,但见其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赐了座。

    “谢父王赐座!”

    弘晴恭谦地谢了恩,又与陈、李两大谋士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而后方才走到了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晴儿今儿个可是见到皇阿玛了?”

    毫无疑问,在三爷心目中,老爷子的龙体状况如何比之弘晴的科场遭遇要重要了无数倍,这不,弘晴方才刚落了座,三爷连嘘寒问暖都顾不上,便已是急吼吼地追问了一句道。

    老爹啊老爹,居然连虚情假意的客套都省了,您老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这一见三爷如此猴急作态,弘晴心里头自不免犯起了嘀咕,但却不敢带到脸上来,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不爽,恭谨地欠了下身,声线平和地应答道:“回父王的话,孩儿确是见到了皇玛法。”

    “哦?皇阿玛的龙体……”

    畅春园禁闭已是近月,三爷几乎每日里都去畅春园门口递请见牌,可却是从不曾得允,心里头对老爷子的龙体状况自是颇多猜测,这一听弘晴真见着了老爷子,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便追问了起来,只是话说到半截,突然发现如此追问似乎不是人子所应为之事,立马尴尬地便停顿了下来。

    “好叫父王得知,皇玛法的龙体不甚好,天,此番怕是真的要黑了的。”

    尽管对三爷的吃相难看极为的不满,然则事关大局,弘晴却也不敢隐瞒不报,这便略一沉吟,给了三爷一个明确的答案。

    “啊,这,这……”

    三爷暗地里其实没少盼着老爷子赶紧归西,可真听得了准信,却又茫然了,慌乱地惊呼了一声之后,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的。

    “小王爷,依您所见,陛下,唔,陛下还能坚持多久?”

    三爷不好问的话,李敏铨却是没太多的顾忌,问得当真是直接无比。

    “不好说,多则半年,少则数月罢。”

    尽管很是不满李敏铨如此问法,然则事关整个诚亲王府一系的安危,弘晴却是不能不作出个大体的推断。

    “确实么?”

    弘晴此言一出,李敏铨的眼神立马便亮了起来,但却不敢大意了去,紧赶着又追问了一句道。

    “嗯。”

    几近二十年不辍的习练下来,弘晴的内功早已是大成了的,望气之能已属当今绝顶之列,自是看得出老爷子确实已是灯枯油尽了,之所以还能强撑着,不过是太医们用老参等猛药强吊着命罢了,医药早已无效,能支撑多久只能看老天爷的安排了的,对此,弘晴尽自心中有数,却并不打算详加解释,也就仅仅只是点头轻吭了一声了事。

    “王爷,大变在即,您得早做准备才好。”

    这一见弘晴再次做出了肯定,李敏铨也就没再喋喋不休地追问个没完,而是慎重其事地朝着三爷一拱手,神情激动地进言了一句道。

    “嗯,是该有所准备了,夫子,子诚,您二位都有甚计较,且就都说说好了。”

    三爷到底不是痴愚之辈,尽管先前心惊于老爷子将逝之事实,可很快便已是回过了神来,但见其摇了摇头,已是就此将伤感之心情甩了开去,心思已是转到了如何顺利上位一事上。

    三爷这么个问题一出,陈、李两大谋士都闭紧了嘴,谁都不敢贸然开口了,没旁的,眼下已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稍有一点闪失,便再无补救之可能,“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事儿,自古以来便屡见不鲜,没有万全的把握,自是谁都不敢妄言的。

    “禀王爷,李德全、李公公来了,说是陛下有旨给您。”

    一派死寂中,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突然大起,旋即便见高大诚略显慌乱地从屏风处转了出来,。几个大步抢到了文案前,朝着三爷便是一躬,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第788章 收官之布局(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诚亲王胤祉温良恭俭,素有贤名,着代朕行祭天大典,并代为主持殿试,望尔能善始善终,勿失朕望,钦此!”

    老爷子既是有旨,三爷等人自是不敢稍有耽搁,顾不得议事,急忙忙地便赶到了园门处,好一通子的忙乱之后,总算是将香案等接旨必备事宜尽皆打理清楚,而后又齐齐跪在了香案前,由得李德全屹立在香案后头,一板一眼地宣着老爷子的旨意。

    “臣,爱新觉罗?胤祉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爷接旨之前,心中实是忐忑得紧,唯恐听到甚不妙之消息,可却没想到这旨意居然会是如此,一时间当场便激动得浑身哆嗦不已,好在城府还算足够深,激动归激动,却是没忘了要按朝规谢恩,当然了,谢恩的语调么,自也就满是颤音了的。

    “恭喜王爷了。”

    三爷方才刚起了身,李德全已是满脸谄笑地凑了过去,讨巧地道着喜。

    “有劳李公公了,您且内里歇息一番,容小王略表寸心可好?”

    三爷于伸手之际,悄然地将一张折叠好的银票弹进了李德全宽大的衣袖中,而后方才顺势接过了圣旨,笑容可掬地便发出了邀请。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陛下还在等着回因,老奴实不敢有所耽搁,心领了,心领了。”

    李德全乃是老爷子身边最听用之人,自是清楚三爷的位份其实已是内定好了的,有心巴结上一番,不过么,却并不敢误了正事,也就只是客气地逊谢了一番,便即领着一众随从们径自回了畅春园。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大事定矣!”

    送走了李德全之后,三爷等人这便紧赶着回了书房,打算好生计议上一番,这才刚从屏风处转了出来,不等三爷走向文案,李敏铨已是激动万状地一头跪倒在地,颤声高呼了一嗓子。

    “子诚不可如此,事尤未定,变化尚多,还须得慎重才好啊。”

    三爷心中虽也是喜滋滋地,不过么,还算是有几分清醒,知道此际尚不到弹冠相庆之时,这便一摆手,慎重其事地回应了一句道。

    “王爷不必过虑,圣心早已是默许了的,代祭天地,乃是要天地好生看看王爷您这位即将上任的天子,至于代为主持殿试,更是在向天下臣民宣告王爷乃是陛下圣定之人选,此天大喜事也,属下实不敢不为之贺!”

    尽管三爷已是有了吩咐,可激动之下的李敏铨却是不管不顾,扯着嗓子便又是一通子激动之言。

    “若得如此,本王断不会忘了子诚与夫子日夜襄赞之功也,且请起罢。”

    听得李敏铨这般分析,三爷的脸终于是绷不住了,笑容满面地便先行许下了诺言。

    “圣心虽是默定,然,贼子心尤未死,此时相庆,为时尚早!”

    这一见李敏铨有些忘了形,陈老夫子的眉头立马便微皱了起来,寒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夫子教训得是,我等接着议事好了。”

    被陈老夫子这么一提醒,三爷可就顾不得开心了,赶忙走到了文案的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面色一肃,便已是摆出了议事的架势。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圣上既已选定了王爷,自会有所安排,京中事宜当可无碍矣,唯须得提防小儿辈铤而走险,故,王爷这段时日当深居简出,纵使有事出外,也须得严加戒备,只消能熬过这段时日,青云直上乃必然之事也。”

    李敏铨激动虽是依旧,可脑筋却是并未因此而糊涂了去,一张口便已道出了个关键。

    “嗯,此一条,本王记住了,自会小心行事,当不致被小人所算。”

    对于李敏铨所言,三爷自是深以为然,此无他,三爷本人是不曾遭遇过刺杀,可这等事儿在弘晴身上可是上演过好几回了的,三爷哪敢掉以轻心了去。

    “危险未必在京,怕是远在塞外罢。”

    这一见李敏铨只捡好听的说,陈老夫子当即便是一阵老大的不耐,这便一扬眉,寒声便打岔了一句道。

    “这……”

    三爷正自兴奋间,冷不丁听得陈老夫子这般说法,当即便有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般,身子竟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没旁的,老十四手下可是有着几近三十万的大军在,真要是其起兵造反,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夫子过虑了,陛下焉能不知十四爷素有反心,今,既是默定了王爷,自会有所处置的,实不必忧虑太过。”

    李敏铨显然与陈老夫子意见相左,不以为意地便顶了一句道。

    “不然,正因为圣心默定了王爷,陛下才不会急着从西线撤军,担心的便是十四爷借撤军之际行造反之事,不单不会对十四爷有所处置,反倒会更显恩宠,赏赐必多,以安其之心,换而言之,此事终须得王爷上位后自行去解决,若不早做谋算,事到临头,必有大乱无疑!”

    不等三爷回过神来,陈老夫子已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点出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

    “唔……,晴儿怎么看此事?”

    这一见两大谋士意见相左,三爷也不知该听谁的为好,这便将问题丢给了始终沉默不语的弘晴。

    “回父王的话,孩儿以为夫子所言甚是,此事确须得慎重方好。”

    弘晴心中早有成算,不过么,他却是不想急着发言,而今,三爷既是有问,弘晴倒也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观点,旗帜鲜明地便站在了陈老夫子的一边。

    “嗯,晴儿对此可有甚计较否?”

    三爷对弘晴的才干还是心中有数的,这一听其赞成陈老夫子的意见,自也就不再有甚疑惑,这便沉吟地点了点头,问起了具体之对策。

    “父王明鉴,孩儿门下之刘三儿与李双春二人分控川西粮道与西北粮道,一旦皇玛法龙归大海,孩儿可即刻传讯此二人,设法控制住粮秣之转运,以确保前方大军无造反之粮,如此一来,或可降低十四叔起兵之可能,然,光凭此,尤难言稳妥,根结只在一人身上,那便是四叔门下的年羹尧,此人狡诈阴险,若是与十四叔合谋造乱,其势恐难挡矣!”

    事关大局,弘晴自是不敢有丝毫的隐瞒,这便将应对之道简单地分析了一番,末了,慎重地指出了最危险的局面之所在。

    “年羹尧?唔,此人阿玛倒是见过几次,文武双全,确是了得之辈,若欲防之,不若先将其调开如何?”

    三爷跟年羹尧其实并不算有多熟,也就是上下朝时的点头之交而已,对其的印象说来也不算太深,不过么,既是弘晴如此慎重地提了出来,三爷自不敢掉以轻心,这便沉思了一番,而后给出了个解决之道。

    “回父王的话,若是能调,固然是好,只是兵部那头如今是嵩祝在管着,却恐其未必肯帮这个忙,再者,十四叔其人精明无比,只怕我等一动年羹尧,其定会警醒,一旦逼得十四叔提前造反,便有弄巧成拙之可能,皇玛法那头也未必能允。”

    三爷所言的解决之道不能说不好,然则在弘晴看来,却难有实现之可能,几句话便已说明了此策难行的道理之所在。

    “嗯,晴儿分析得有理,只是此人若不解决,却恐西北糜烂不堪,当何如之为宜?”

    三爷细细地想了想,也觉得事情怕真就像弘晴所言的那般,再者,他三爷如今尚未正式上位,手中也无权柄,就算是想动年羹尧也难,一念及此,三爷的眉头立马便紧锁了起来。

    “王爷无须担忧,据某所知,年羹尧其人贪鄙,在四川提督任上每多杀良冒功之事,又没少勒索各地官员,既如此,不若许以高官厚禄,以买其心好了。”

    李敏铨手握三爷的暗底势力,对四爷、八爷的门下多有监视,八爷那头门下多,李敏铨顾不怎么过来,可四爷门下少,李敏铨倒是掌握了不少相关之信息,这会儿一见三爷愁眉不展,立马便有些个自以为是地建议了一番。

    “荒谬之言,尔欲打草惊蛇么?似年羹尧这等手握重兵之封疆大吏,又岂是那么容易收买得了的,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岂能见效,一旦其将事情透与十四爷知晓,大乱必难免矣!”

    李敏铨话音方才刚落,陈老夫子已是毫不客气地便呵斥了其一番。

    “晴儿看可行否?”

    这一见两大谋士又起争执,三爷的头立马便疼了起来,赶忙一摆手,制止住了李敏铨反驳的冲动,将问题交给了弘晴。

    “父王明鉴,年羹尧其人确是贪鄙,然,却不是易于收买之辈,此策断不可行,若欲拿下其,须得奇袭方可,待得父王大位已固,或是孩儿,或是十三叔去走上一遭,应是能对付有余矣。”

    弘晴此际其实也还没想好要如何对付年羹尧,毕竟老爷子龙归大海时到底是怎个情形还不好说,这当口上,也确实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么,有着强大无比的新军在手,弘晴却也不怕年羹尧真能翻了天去,这便语出谨慎地给出了个建议。

    “嗯,那便到时候再看好了。”

    三爷想了想,也觉得此事无法提前动手,也就没再多纠缠于此,沉吟着便作出了暂时搁置之决断……

第789章 收官之布局(二)

    今个儿乃是春闺红榜揭晓之日,满城人等无不为之瞩目,然则八爷却显然没那个闲心,实际上,自打考题泄密案发以来,八爷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此无他,这几乎已是他八爷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了,可惜还是没能得手,事至今日,八爷也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何处,要知道那妖孽一般的弘晴都已是被关在了贡院里,处在了与世隔绝的情形下,自是没半点出手之可能,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前番的谋算都不应该有失手之虞,可结果呢,却依旧落得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之下场,八爷当真是被打击得信心大丧,哪怕都已是过去半个多月了,依旧不曾缓过气来,这不,天还没近午,八爷已是独自在后花园里喝起了闷酒。

    “八哥,八哥,您还有心思喝酒,奶奶个熊的,这天都要塌了!”

    正所谓借酒消愁愁更愁,一壶酒已是都快见了底,可八爷的心情不单没好转起来,反倒是更晦涩了几分,正自长吁短叹间,却见九爷、十爷联袂赶了来,这一见八爷那等颓废状,性子躁的十爷当即便火了,不管不顾地便跺着脚骂了起来。

    “九弟,十弟都来了,坐罢,且陪为兄饮上一场好了。”

    八爷压根儿就没在意十爷的跳脚,醉眼朦胧地摇了摇手,漫不经心地便招呼了一声。

    “唉,八哥,您醒醒罢,此番是真出了大事了!”

    眼瞅着一向丰神俊朗的八爷如今居然是这般的落拓,九爷心中不禁滚过了一阵悲哀,伸手摁了把正要暴怒的十爷,一派怒其不争状地便劝解了一句道。

    “大事?能出得甚大事?前番该料理的手尾早已处理干净,哪能得甚大事来着?”

    听得九爷这般说法,八爷萎靡的精神倒是振奋了一些,但见其眉头一扬,不解地看了九爷一眼,自以为是地便接连反问了起来。

    “八哥,今日一早仁郡王进了园子,应是见着了皇阿玛,也不知那厮究竟跟皇阿玛说了些甚,竟哄得皇阿玛下了明诏,让老三那浑球于清明代祭天地,又得了主持殿试之差使,情形怕已是大坏矣,若不早做谋算,我等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的。”

    这一见八爷明显是会错了意,九爷原本就不佳的心绪顿时更坏了几分,奈何八爷才是这个小集团的主心骨,没有八爷主持大局,整个集团都将群龙无首,正因为此,纵使心情再不好,九爷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地将今早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解说了一番。

    “什么?说清楚点!”

    八爷这下可是听明白了,心一惊,手中的酒樽立马“咣当”一声坠了地,面色狂变之下,已是猛然坐直了身子,双眼一瞪,紧赶着便喝问了起来。

    “八哥,您没听错,事情便是如此,今个儿一早,弘晴那厮进园子见了皇阿玛,其后不久,皇阿玛便下了明诏,令老三代祭天地,并主持殿试大典。”

    这一见八爷总算是从颓唐状态里猛醒了过来,九爷的心当即便稍安了些,这便简单地将先前所言又重复了一番。

    “去,请陆先生即刻到此议事!”

    八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这一惊虽是非同小可,然则却是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眼神闪烁了几下之后,也没甚啰唣之言,一挥手,便已是高声喝令了一嗓子,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下人们赶紧应了诺,急匆匆地往前院去请陆纯彦前来议事不提。

    “老朽见过王爷,见过九爷、十爷。”

    陆纯彦到得很快,下人们去后不久,一身白袍的陆纯彦便已是施施然地从园门处行了进来,不徐不速地行到了八爷等人所在的亭子间中,神情淡然地便行了个礼。

    “先生不必拘礼,且请入座罢。”

    八爷客气地欠身还了个礼,温和地招呼了一声。

    “多谢王爷抬爱。”

    陆纯彦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却并不急于开口询问议事的主题,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端坐着不动。

    “尔等尽皆退下!”

    待得陆纯彦落了座,八爷也没再多寒暄,一挥手,声线阴冷地便喝令了一嗓子。

    “喳!”

    八爷既是有令,侍候在侧的诸般下人们自是不敢稍有耽搁,齐齐应了诺,纷纷退到了远处。

    “好叫先生得知,今儿个之事是这样的……”

    一众下人们尽皆退下之后,八爷这才朝着陆纯彦一拱手,将九爷等人带来的消息简略地复述了一番。

    “代祭天地?主持殿试?唔,此无他,无外乎是在向天下臣民宣告三爷乃继位之人耳,此早已算不得甚机密,王爷不是早就清楚了么,又何须对此大惊小怪。”

    八爷倒是说得极为慎重,可陆纯彦却显然并不以为意,哂然一笑,轻描淡写地便给出了个解释。

    “这……”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八爷不由地便是一愣,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先生,您这是啥话来着?莫非我等便得束手待毙不成?”

    十爷性子糙得很,不管不顾地便扯着嗓子嚷嚷了起来。

    “十弟不可对先生无礼!”

    这一听十爷如此叫嚣,九爷可就有些看不过眼了,忙从旁呵斥了一句,止住了十爷后头将将喷薄而出的厥词,而后朝着陆纯彦便是一拱手,很是恭谨地求教道:“先生,如今事已急,终归须得有个对策才好,还请先生代为筹谋一二。”

    “九爷客气了,事虽危急,应对之策却也不难,陆某其实早已献过了。”

    不管是十爷的粗鲁也好,九爷的温言也罢,陆纯彦都不为所动,回答的语气依旧是淡淡如常。

    “这……,小王鲁钝,还请先生明言则个。”

    一听陆纯彦此言蹊跷,九爷不由地便是一愣,满脸狐疑之色地想了想,还是不得其所,不得不再次恭谨地求教道。

    “前番贡院一事虽未能尽全功,让仁郡王安然脱了身去,然,也不是一无所得,陛下龙体因之大坏,便是我等用命之时,数日前,西安有报马前来,说是十四爷这大半个月可是从沙洲连连派人到西安打探消息,一日间,竟有十数波之多,足可见十四爷心已是大动了的,之所以尚未动手,无外乎是尚不能确定陛下龙体之情形耳,一待京中消息确凿,十四爷又岂会雌伏,王爷大可安其心,自荐为内援,再与四爷略作勾连,只消四川提督年羹尧能让开道路,十四爷必举义旗无疑,真到那时,大乱必起也,以王爷在各地乃至军中之实力,何愁大事不成哉?”

    陆纯彦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便将时局分析了个透彻,所提之策与前番科举案发之时所言差相仿佛。

    “不错,计虽旧,能用便好,八哥,小弟以为可行,要闹就闹个大的!”

    十爷就一唯恐天下不乱之辈,头一个便冒出来表了态。

    “先生说的甚是,十四弟其人野心勃勃,确不是甘居人下者,此策应是可行。”

    九爷想了想,也觉得用之前的计策并无甚不妥之处,这便也跟着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先生,小王以为此策虽好,然,关键恐还在京中,若不能一举扫平老三,社稷必倾覆矣,此又当何如之?”

    尽管两位弟弟都先后表了态,然则八爷却并未就此下个决断,而是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慎重地提出了疑虑。

    “王爷能想到此点,确属难能了的,若是王爷不提,陆某就只当王爷兀自浑噩,不堪与谋也,明日一早,陆某必不辞而别,以免玉石俱焚之下场!”

    八爷这话一出,陆纯彦平板着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可说出来的话语却令八爷狂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王惭愧,让先生失望了,是小王之过也,还请先生教我。”

    八爷一方能与妖孽一般的弘晴相持至今,虽屡战屡败,却能保得住根基不受太大的损伤,可以说都是陆纯彦绸缪之功也,错非如此,只怕八爷一系的力量早被弘晴吞得连渣都不剩了的,对此,八爷自是心知肚明得很,此际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当真是后怕不已,赶忙躬身致歉了一番。

    “王爷不必如此,陆某深受王爷知遇之恩,本就该粉身碎骨以报,然,前提是王爷肯自振奋,若不然,陆某也无能为力焉,今,欲破解眼前之局,不但须得与四爷、十四爷携手而为,还须得别样部署,此事之关键还在嵩祝此人身上!”

    陆纯彦躬身回了个礼,神情肃然地解说了几句之后,便将话题又转回到了破局一事上。

    “嵩祝?此老位虽高,却是碌碌无为之辈也,岂能有甚大用哉?”

    一听陆纯彦提到了嵩祝,八爷不由地便迷糊了,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都没能想出嵩祝这么个老糊涂能派得上甚大用场来着,不得不再次出言请教了一句道。

    “是啊,先生,嵩祝虽是位列大学士之尊,却明显不受皇玛法宠信,此番畅春园禁闭,其不也一样不得其门而入么,又能起得甚作用来着?”

    不止是八爷迷茫,九爷同样也看不出嵩祝的用处之所在,紧跟着也出言询问了起来。

第790章 收官之布局(三)

    “王爷说得不错,嵩祝其人确是无能之辈,然,正因为其不得宠信,方才有可能为王爷所用,再者,其原本就与仁郡王有隙,前番科场弊案事发之际,此老更是悍然下令拘押三爷,如此,已是深深得罪了三爷,倘若三爷将来得了势,又岂会给其好果子吃,从此意义来说,此老便有可资利用处,王爷莫忘了其眼下可是管着兵部之诸般事宜,若能得其配合,拿下丰台大营当非难事也!”

    陆纯彦并未卖甚关子,笑着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神清气定地便点破了关键之所在。

    “丰台大营?先生这话从何说起,那不是狼瞫那老东西在管着么?就算嵩祝肯帮忙,皇阿玛怕也不会准了罢?”

    十爷嘴快,陆纯彦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是一迭声地反问了起来。

    “十爷莫急,眼下丰台大营却是狼瞫在管着,然,其人年老体衰,近来又已是卧病在床,必不久人世矣,既如此,那就送他一程好了,待得其死,丰台大营提督也就出了缺,而今,陛下能用之老人大多已故,若由嵩祝提出继任之人选,陛下当无不准之理也,至于九门提督么,同样处置了去,也无甚不可之说,一旦此二要职能尽拿在手中,何愁不能鼎定乾坤哉?”

    陆纯彦摆了摆手,示意十爷稍安勿躁,而后再次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语调阴森地便给出了个狠辣无比的建议。

    “好,就这么干了!”

    听得陆纯彦这般说法,十爷当即便兴奋了起来,一击掌,已是脸红脖子粗地叫嚣了起来。

    “先生说得对,若是能拿下丰台大营与九门提督,京师大事必无碍也,就算老三能勉强上位,也万难坐得稳,八哥,小弟与嵩祝还有些交情,若是八哥信得过,此事便由小弟出面去办好了。”

    不止是十爷激动不已,九爷同样被陆纯彦所述之局面打动了,这不,十爷话音方才刚落,九爷已是慷慨激昂地请命了一句道。

    “嗯,好,事不宜迟,嵩祝那头的事儿便由九弟去办,为兄自去与老四交涉上一番,若能得其援手,大事必无碍矣!”

    八爷的信心已然是被鼓起了,斗志昂然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九爷、十爷一听之下,自是纷纷慨然应诺不迭……

    “皇阿玛何其偏心哉!”

    三爷代祭天地以及主持殿试大典的消息传播得很快,尚不到午时,四爷便已得知了准信,是时,四爷正与邬思道下着棋,待得听了了因和尚的禀报,整个人立马有若木雕泥塑般地愣在了当场,良久之后,这才神情寂寥地发出了一声感慨,内里满是苦涩与心酸之意味。

    “此意料中事耳,三爷有个好儿子,他人比不得啊,所谓因子而贵,不外如此乎。”

    不说四爷满心苦涩,邬思道的心中也有着颇多的感慨,当初他与四爷因缘际会,本想着能谱写一曲君臣相携之风歌,却没想到会遇到弘晴这等几如妖孽一般的人物,诸多算计、几多谋划,也不知付出了多少的心血与辛劳,可到了头来,却是徒劳无功,纵使心智深如海,到了此际,邬思道也不禁有些个怅然若失的。

    “先生,眼下之局面当真已是无可挽回了么?”

    四爷到底是枭雄之辈,尽管心伤极疼,但却绝不想就这么坐看局势糜烂了去,一回过了神来,便已是急吼吼地问计道。

    “不然,事未到最后,鹿死谁手还难说得很,纵使三爷得了圣心,却未见得能服众,不止王爷不服,八爷、十四爷又岂肯放弃,陛下龙归大海之际,必将有场龙争虎斗,能笑到最后者,方才能笑傲天下!”

    邬思道毕竟是当世有数之智者,心中虽是感慨万千,却断然不是束手就擒之人,寥寥几句话便已道破了将来之玄机。

    “话虽如此,然,老三有大义名分在,若不能一击致命,却恐事有难为也,不知先生可有何教我者?”

    对于邬思道的分析,四爷大体上是认同的,不过么,认同归认同,四爷却是看不到致胜的关键何在,没奈何,也只能是忧心忡忡地出言问策道。

    “王爷莫急,若论心急,八爷只会在您之上,想必此时八爷等人已然是有了计较了的,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八爷一准会来寻王爷商议联手之事。”

    邬思道笑了笑,语气笃定地便给出了个判断。

    “哦?何以见得?”

    四爷显然不甚相信,没旁的,四爷早些年倒是没少跟八爷联手打压三爷父子,奈何效果只能用“寥寥”一词来加以形容,自打都没了差使之后,双方已是再没了丝毫联系,无论是前番梁绪文一案还是前不久的科场弊案,双方都不曾有半点的私下沟通,此无他,双方虽是有着共同的敌人,可毕竟不是一路人,彼此间很难同心协力到彻底之地步,勉强联合,也不能取得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对此,四爷早已是深有体会,自不以为眼下这等微妙的局势下,双方还有再次合作之可能。

    “王爷明鉴,前番那场科举弊案乃是八爷之手笔,目的有二,一者么,是要借题发挥,以打击仁郡王父子,二来也是想以之坏了陛下之龙体,以便乱中取势,今,头一条确是落到了空处,可第二条却是已然达成,若非龙体已然不成,陛下是断然不会令三爷代行祭天之事,更不可能让三爷主持殿试大典,从此意义上来说,八爷所要的大乱之局已然初现雏形矣,所差的不外是如何挑动十四爷起事罢了,而这关键又在四爷您的身上。”

    邬思道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便将时局分析了一番,自信满满地便指出了八爷那头必然有求于四爷之处。

    “唔……,先生说的可是年羹尧么?”

    四爷乃是精明人,听到了此处,又怎会看不出八爷所求的其实就是要年羹尧配合行事。

    “不错,亮公如今正是此局之关键所在,王爷您看,十四爷的粮道掐在仁郡王两门下的手中,以仁郡王之大才,又怎可能会不预做部署,十四爷军中必然不会有太多之余粮,若要起事,就须得速战速决,一举拿下川中这个产粮重地,若不然,军心士气必然崩溃无疑,若无亮公之配合,就算十四爷手握三十万重兵,也难有丝毫胜算可言,哪怕心存野望,十四爷也未见得敢轻动,八爷为坚十四爷之心,不来找王爷您商议怕是不成罢?”

    邬思道点了点头,顺着四爷的话头便引申了开去,将内里之蹊跷分析得个透彻无比。

    “嗯,那倒也是,既如此,小王当何如之?”

    邬思道既已将个中道理说得如此之分明了,四爷自是不再有甚疑虑,不过么,对于该如何应对,四爷却是有些拿捏不定,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没半点头绪,不得不再次出言问策道。

    “将计就计!”

    邬思道阴冷地一笑,给出了个简短至极的答案。

    “嗯?先生之意是……”

    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四爷的心不由得便是一动,隐隐然已是窥到了一丝究竟,只是并不敢完全肯定,这便迟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亮公其人阴狠,乃大将之才也,为人虽贪,却知体恤下属,治军极严,手下将士虽不算多,却大多是死士之辈也,十四爷怕不是其之对手,待得双方联兵之际,大可借接风洗尘之名,诱使十四爷并一众心腹与宴,是时,当可……”

    邬思道并未将话说完,而是意味深长地留下了个尾巴。

    “呼……,也罢,就依先生所言好了。”

    四爷乃枭雄之辈,自不会顾念甚兄弟情分的,假惺惺地叹了口气,便已是心照不宣地同意了邬思道的建议。

    “禀王爷,八爷派人送了封信来,请王爷过目。”

    四爷这么个决心方才刚下,就见王府总管已是急匆匆地从屏风处冒了出来,双手捧着封信函,疾步抢到了四爷的面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呵,还真叫先生料中了。”

    四爷接过了信函,信手撕开了其上的封口,从内里取出了一份大红请柬,摊将开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见是八爷以小妾生辰为由头发出了邀请,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一抖手,将请柬丢到了邬思道的面前。

    “呵,八爷倒是有心了,这当口上还为小妾庆生,亏他想得出来,嘿,王爷只管自去无妨,不管八爷有甚提议,但且应了便好。”

    邬思道拿起请柬,随意地瞄了一眼,跟着也笑了起来,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建议了一句道。

    “嗯,小王心中有数。”

    四爷并未再多啰唣,随口应了一声之后,便朝着前来禀事的王府总管一挥手,声线微寒地吩咐道:“去,准备四色礼盒,本王今晚要用。”

    “喳!”

    听得四爷这般吩咐,王府总管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诺,匆匆便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四色礼盒不提……

第791章 必须的隐忍

    康熙六十年四月初五,清明,三爷代祭天地,四月十五日,又代为主持殿试大典,取士三百,山东东昌卫人邓钟岳为状元,福州长乐人吴文焕为榜眼,河南上蔡人程元章为探花;帝又令三爷代为接见诸新科进士,并主持赐宴,此三事一出,三爷名声大噪,朝野间莫不以储君视之。

    时光匆匆,一转眼,已是五月中旬,畅春园依旧全面戒严着,内外始终隔绝,朝野间流言开始盛传,都在揣测着老爷子的死活,只是谁也不知根底,而能自由出入畅春园的张廷玉与马齐对此都是三缄其口,这就更助长了流言的传播,却不曾想,五月二十日,内禁却又突然传出了旨意,说是陛下龙体已是渐愈,着各地督抚分批来京觐见,又下令各地不得擅传谣言,违令者,皆以大逆不道之罪论处,至此,流言便渐稀了去。

    六月初,山东、山西等周边之督抚尽皆赶到了京师,老爷子当真在畅春园一体接见了一众督抚们,言谈虽是不多,可人既已是露了面,暗中疯传的流言也就没了市场,本已日趋纷乱的朝局也就此平缓了下来,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常态,只是老爷子却并未就此开放畅春园的禁令,诸阿哥以及重臣们还是不得进园一步,便是连三爷也不例外。

    六月中旬,先是卧床多月的丰台大营提督狼曋病情突然转急,于十二日夜间不治亡故,接着又是九门提督武丹酒后跌倒,伤势过重,于十四日夜间不治身亡,至此,当年跟随老爷子擒拿鳌拜的布库亲卫们已是再无一人存世,消息一传到畅春园,老爷子为之哀恸不已,不顾病体未愈,亲至武、狼二府吊唁,只是露面时间都不甚长,大体上也就是上了柱香,与两府子息说了几句安慰话,便即匆匆地又回到了畅春园中,并未接见闻讯赶来的众阿哥与朝臣们。

    丰台大营与九门提督府都是险要之职,显然是不能空缺太久的,以此为由,兼管兵部的大学士嵩祝上了本,保荐兵部侍郎成文运接任丰台大营提督,并保荐赋闲在家的隆科多再次接任九门提督一职,消息一经传出,三爷顿时为之慌了手脚,紧赶着便将弘晴并陈、李两大谋士尽皆召了来,以议定应对之策。

    “都说说看,此事当何如之?”

    三爷很有些个气急败坏之感,没旁的,那两职位都太关键了些,真要是被八爷与四爷控制了去,就算老爷子传位给了他三爷,只怕还没坐稳金交椅就得给人给轰下来台来,对此,三爷自是不敢漠然视之,众人方才刚坐定,三爷已是急不可耐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属下以为此二职断不能旁落了去,嵩祝老儿此举必是受了四爷、八爷之请托,当得发动我诚亲王府一系之所有力量,与之抗争到底,若不然,恐有太阿倒持之危矣!”

    自打三爷储君的地位凸显之后,李敏铨都已是准备好跟着三爷吃香的喝辣的,却不曾想居然还有嵩祝这等老顽固会跳出来使坏,心中当真是火大得紧,这不,三爷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是义愤填膺地提议道。

    “嗯,本王亦是如此看法,嵩祝老儿欺我太甚,此事断不容忍!”

    三爷本就恼火在心,再被李敏铨这么一挑唆,自是怒上加怒,尤其是想到上回科场弊案之际,嵩祝竟敢自持着领侍卫内大臣的身份,悍然下令将他三爷当场拿下,三爷的心火便已是不可遏制地狂燃了起来,但见其一拍文案,已是就此咆哮了一嗓子。

    “父王息怒,孩儿以为尚不必急着作出反应,以皇玛法之睿智,当不致让嵩祝老儿得逞了去的。”

    这一见三爷暴怒如此,弘晴可就不敢再保持沉默了,尽管他心中其实对嵩祝的所作所为也一样是恼火得很,但却不会因此而乱了分寸,毕竟此际形势微妙,一动其实不如一静,此无他,真要是动作整得过大,指不定便会遭来圣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的,正因为此,弘晴自不敢让三爷胡乱行了去,这便紧赶着出言劝解了一句道。

    “小王爷此言差矣,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倘若陛下真准了嵩祝老儿的本章,后果恐不堪设想啊。”

    李敏铨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的,往日议事之际,但凡弘晴有言,李敏铨素来是紧着附和的,就算有甚不同意见,那也是沉默不语了之,可今儿个却是公然跟弘晴唱起了反调来。

    这混账东西当真是胆子肥了!

    被李敏铨这么一闹,弘晴的心中当真是不爽到了极点,不过么,却并不打算跟其在此等场合里与其争辩不休,也就只是微皱了下眉头,便即闭紧了嘴。

    “王爷若是想前功尽弃,那便只管去闹好了。”

    弘晴不好说的话,自然有陈老夫子会出面分说个明白,这不,李敏铨的话音方才刚落,陈老夫子已是一扬眉,冷冷地打岔了一句道。

    “厄,这……”

    三爷刚想张嘴附和李敏铨之言,冷不丁被陈老夫子这么一顶,当即便被狠狠地噎了一下,面红耳赤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嘿,王爷也不好生想想,您都能看得到的事儿,以陛下之睿智,又岂会看不到,就算陛下看不清,那也还有张廷玉与马齐在,即便此二人也都糊涂了,那方灵皋却是一准不会糊涂的,既如此,又何须王爷去做这等无用之功?”

    哪怕三爷的储君身份已定,可陈老夫子却依旧没怎么给其留情面,不甚客气地便好生教训了三爷一通。

    “这个,唔,这个,罢了,或许是小王多虑了罢,既是嵩祝老儿的提议通不过,不与之计较也就是了。”

    三爷虽是被训得个面红耳赤不已,却是当真没胆子跟陈老夫子这个严苛的座师翻脸的,支支吾吾了几声之后,也就不再提甚聚众上本之事了的。

    “王爷这话却是又说错了,若是老朽料得不差的话,陛下虽明知嵩祝其人动机不纯,却一准会允了其之所请!”

    三爷倒是不闹腾了,可陈老夫子却并未作罢,阴冷地一笑之后,又给了三爷重重一记闷棍,当即便令三爷寒毛倒竖不已。

    “啊,这……,夫子何出此言?”

    一听陈老夫子这么个论断,三爷的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缩,面色煞白地吭哧了一声,而后紧赶着便追问了一句道。

    “陛下时日已是无多,自是不愿再见朝局有甚波折,若真是再起甚风浪,陛下这最后的时光怕是都难得安宁,故此,哪怕明知事有蹊跷,陛下也自会隐忍下来,明面上是同意了嵩祝的举荐,实则却是做好的相应的禁制手段,却也不怕成、隆二人能翻得了天去,王爷若是真有孝心,就该让陛下安安静静地过好这最后的一段时日。”

    陈老夫子实在是太了解三爷的为人了,唯恐其会胡乱行事,这便苦口婆心地好生开解了其一番。

    “唔……”

    纵使陈老夫子都已将道理说得如此分明了,可三爷却兀自放心不小,迟疑着不肯下个决断,显然心里头还是在盘算着如何暗中挑唆心腹之臣上本之事。

    “父王明鉴,孩儿以为夫子所言甚是,此二职位看起来紧要,其实不然,丰台大营那头有新军在,成文运就算当上了提督,却也难以指挥得动新军,实际上,无论是孩儿还是十三爷,单独一人都无法调动新军,唯有圣上才有此能力,故此,丰台大营提督之位就算让出去也无妨,至于九门提督府么,个中势力盘根错节,既有八叔的人马,也有四叔的嫡系,我诚亲王府一系在其中之力量也不差丝毫,更有耿三飙为副将,隆科多虽是在九门提督府经营多年,却远谈不上如臂使指,其称兵造反之可能性其实不甚高,待得将来,父王乘风直上之日,一道诏书便可解了其职,更遑论皇玛法必会对此二人之异心有所安排,故,父王此际稍作隐忍,实无不妥之处也。”

    尽管三爷不曾明言,可弘晴只一看,便知三爷心里头到底在想些甚,又好气又好笑之余,也当真不敢让三爷肆意妄为了去,这便一拱手,言语诚恳地进言了一番。

    “嗯……,晴儿可能保证十三弟不会再跟老四牵扯不清么?”

    弘晴都将道理说得如此之分明了,三爷自不会听不懂,然则却并未彻底放下心来,沉吟了片刻之后,突然转开了话题。

    “父王放心,十三叔处,孩儿早已安排了不少的人手,不说其早已跟四叔恩断义绝,纵使其真有异动之心,也断然瞒得过孩儿的。”

    要说对老十三完全放心,那绝对是假话,弘晴从来都不是个轻信之人,早在当年启用老十三之际,便已是做好了相关之安排,当真就不怕老十三敢起异心的,当然了,个中牵涉到“尖刀”的机密,弘晴却是并不想说得太过详细,也就只是笼统地一言带过。

    “嗯,也罢,晴儿有空就多跟老十三好生谈谈,只消其肯保持中立,阿玛一旦大起,断不会亏待了其。”

    三爷对弘晴之能还是信得过的,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也就没再固持己见,这便沉吟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儿谨遵父王之令。”

    眼瞅着三爷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弘晴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不过么,却是不敢带到脸上来,也就只是恭谨地应了诺……

第792章 稳定压倒一切

    康熙六十年六月十八日,大学士嵩祝上本奏称九门提督与丰台大营提督皆要职,为京畿安全着想,不宜久旷,特举荐兵部侍郎成文运出任丰台大营提督一职,举荐赋闲在家之原九门提督隆科多重回原任,消息一经传出,满朝文武尽皆为之哗然一片,赞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瞎起哄者也有之,当真是热闹非凡,然则诚亲王府一系的官员们对此却全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至于三爷父子么,更是对此不置一词,就宛若对此二要职漠不关心一般无二。

    六月二十六日,在一派纷纷攘攘的喧嚣中,老爷子终于是下了旨意,准了嵩祝之所请,着隆科多再次回任九门提督,并诏令成文运为丰台大营提督,与此同时,又下了道旨意,将老十四长子弘春晋为贝子,并召进了畅春园陪侍,又为其指了婚,可谓是恩遇有加,此举一出,朝野间又是一派的哗然,无数人都在揣测着老爷子的圣心是否又起了更易,各种版本的流言在京师内外疯传不已。

    时光如流水,转眼便已是过了中秋,见天就要九月了,天已是渐冷,可京师里的热闹却依旧不见少,两月以来,隆科多与成文运都不曾消停过,各自在营里折腾不已,又是大事请客犒劳诸将,又是不断给诚亲王府一系的将领们小鞋穿,极尽打击报复之能事,弄得两营都是一派的乌烟瘴气,然则不管外头如何闹,三爷父子都保持着沉默,每日里坚持去畅春园请安,哪怕老爷子始终不曾召见,也不改初衷,当然了,平静不过是表象而已,实际上,弘晴尽管不曾出过门,可却透过“尖刀”严密地监视着京师朝野间的各种动向,更没少着“尖刀”人等去安抚新军将士,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确保老爷子龙归大海之后,能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住京师的局势。

    九月初一,一大早地,老爷子突然接连下诏,先是以“党附胤礽,至死不改”之罪名,罢黜了王掞的大学士之职,言曰其老朽昏庸,本该发配乌苏雅里台军前效力,念其年老体衰,着免;紧接着又下诏曰:马齐做事糊涂,办差不力,前又乱言胤礽纯孝,实是不堪至极,着革职拿办,暂且拘押天牢,以备候审;这接连两道诏书一下,朝堂上下顿时一派的大乱,可还没等群臣们理出个头绪来,午时刚过,内廷里又接连下了四道诏书,其一,言曰:张廷玉主政多年,毫无善政,餐位素食,本该革职,念其尚算勤勉,除大学士之衔,将为上书房行走,以观后效;其二,方苞乃一布衣,侥幸得宠,却不思报效君恩,每多奇谈怪论,大失朕望,念其老迈,着遣送回乡,令原籍官府严加看管,不得有误;其三,十三阿哥勇郡王胤祥为人粗鄙,每每于朕面前失礼,着宗人府即刻拿办,圈养,不得旨意,任何人不得私相探访;其四,大将军王胤禵长子弘春纯孝,颇具才干,深得朕心,着晋封多罗贝勒,伴驾行走!

    乱了,全乱了,老爷子一日里连下六道诏书,接连罢黜了身边诸多重臣,就连老十三这等尊贵之人都骤然被圈,反倒是老十四的长子却是数月间连晋了两爵,这等诡异之情形一出,朝堂上下顿时全都乱了套,不止是朝臣们人人自危,便是阿哥们也都为之战栗莫名,谁也不敢保证老爷子的棍棒会不会落到自家的头上。

    “皇阿玛这是在作甚来着,糊涂啊,唉,王掞也就罢了,此人素来力挺胤礽,恶行早著,罢了也就罢了,怎地连十三弟也要被圈,这不是瞎折腾么,唉,皇阿玛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啊!”

    不说群臣们被这一系列的诏书打得个头晕目眩,三爷同样好不到哪去,有心上本言事,却又恐牵连到自身,直急得在书房里长吁短叹不已。

    老爷子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旁人看不透老爷子这一系列诏书背后的蹊跷何在,可弘晴却是心中有数得很,此无他,老爷子这是在准备后事了的,之所以罢免那些忠心耿耿的能臣,无外乎是种保护罢了,为的便是给继任者一个施恩的机会,以买好能臣之心,至于老十三被圈么,同样如此,怕的便是老十三在这场继位风波里站错了队,而弘春的晋爵么,说穿了也简单,那不过是要以此来安老十四的心,以防其跟八爷等人串谋造反,当然了,心中清楚归清楚,弘晴却是不打算说破的,任凭三爷在那儿瞎嘀咕个没完,弘晴也依旧是三缄其口地端坐着不动。

    “王爷莫急,陛下此番连下诏书之举,一准别有深意,当不是随性所为的。”

    这一见三爷急得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李敏铨可就有些坐不住了,尽管他也尚未看透老爷子的用心之所在,可还是勉强地出言开解了三爷一番。

    “深意?甚的深意?莫非是真要立老十四不成,嗯?说,你给本王说个清楚!”

    三爷正自心烦意乱得很,这一听李敏铨所言皆虚,半点干货全无,当即便恼了起来,双眼一瞪,已是一迭声地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顿时便令李敏铨尴尬得面红耳赤不已。

    “这,这当不致于罢,王爷多虑了,陛下若是真有心要立十四爷,当不致令其始终停留塞外的。”

    李敏铨到底还算是一流谋士,尽管不是绝顶智者,可比起寻常人来说,却是要高明上不老少,这会儿虽说被三爷喷得个尴尬不已,可好歹还算是能说出个究竟来的。

    “哼,甚的屁话,莫非真要等着老十四率大军杀来么?不成,本王这就上本,断不能让皇阿玛如此孟浪行事!”

    李敏铨其实是说到了点子上的,尽管不是很透彻,可大体上的意思却是点出来了,奈何三爷这会儿正自心急火燎之下,哪有心思去细想个中究竟,不耐地便是一挥手,气急败坏地便嚷了一嗓子。

    “王爷若是想为自个儿招灾惹祸,那便只管上本好了。”

    这一见三爷死活不听人劝,陈老夫子可就看不下去了,冷冷地便给了三爷一记当头棒喝。

    “啊,这……”

    三爷敢跟李敏铨发火,却是没胆子朝陈老夫子叫嚣,这一听陈老夫子给出了这么个判断,顿时便语塞了。

    “王爷也不好生想想,那些被罢黜的都是些甚人物,那可都是国之栋梁,陛下又岂会无缘无故自毁长城,之所以如此做,不过是为继位者施恩便利罢了,王爷若是连此一条都看不透,岂不叫陛下失望了去,嘿,动本?王爷只消一动本,没地便招来圣忌,何等之愚也!”

    陈老夫子不屑地瞥了三爷一眼,毫不客气地便又是一通子训斥,当即便令三爷的脸色生生被憋得个通红不已,都快跟猴子屁股有得一比了。

    “这个,厄,这个,夫子教训得是,只是十三弟何辜,为何也要遭圈养之祸事哉?”

    尽管被陈老夫子骂得个狗血淋头,可三爷却是没胆子还嘴,支支吾吾了片刻之后,又将老十三的遭遇搬了出来,显然还是不曾真正领悟到陈老夫子的逆耳之忠言。

    “呵,十三爷乃将才也,手中握有新军之一半,又有炮兵指挥学院为援,尽管其不争,却是京中一不稳定之要素,王爷能保证其一准会中立到底么?不能罢,便是陛下也不敢如此担保了去,既如此,让其暂时困于府中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待得时候一到,陛下一准会给王爷旨意,可可里将十三爷赦出,便是王爷的一大助力,如此浅显之用心,王爷都不能看透,真叫陛下得知了,指不定会作何感想。”

    这一见三爷兀自没能清醒过来,陈老夫子不由地便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耐心地为三爷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那小王当如何应对方好?”

    陈老夫子都已将道理解说得如此分明了,三爷自不会听不懂,骚乱的心也就此稍安了下来,不过么,还是不甚放心,这便朝着陈老夫子恭谨地拱了拱手,谦逊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而今之计,稳定压倒一切,王爷明面上不作为便是最大的作为,然,私下里却须得提防小儿辈狗急跳墙了。”

    陈老夫子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指出了应变之道。

    “请夫子明训。”

    三爷将陈老夫子所言细细地咀嚼了一番,心中已是了然,这便紧赶着再次出言求教道。

    “头一条便是王爷与小王爷无事不要再出门,就在这颐和园里呆着,多调侍卫前来戒备,另,两府家小也须得秘密转移,但却不可置于此处,须得另行隐蔽之所在,唔,十六阿哥处倒是可以暂时借用一下,此事王爷不好出面,就交由小王爷去办便是了。”

    陈老夫子也没啥矫情,直截了当地便为三爷谋划了一番。

    “嗯,那好,晴儿,此事便交由尔来办了,小心些,莫要泄了风声。”

    三爷并无有甚犹豫,当机立断地便同意了陈老夫子的安排,侧头便向弘晴交代了一句道。

    “是,孩儿谨遵父王令谕。”

    陈老夫子的安排本就是弘晴心中之所想,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紧赶着便躬身应了诺。

第793章 风云跌宕(一)

    康熙六十年十月初二,九门提督隆科多下令各营调防,借此机会,将各营主官轮调了一番,诚亲王府一系的将领大多被明升暗降地排挤出了实缺,换上的尽是隆科多之心腹手下,三爷一方原本掌控的六营之兵只余下两营,再算上耿三飙的亲卫营,也不过就只有三营之兵耳,兵力不过三千不到之数,至此,诚亲王府一系在九门提督衙门的影响力已是骤减,三爷对此虽是颇为恼火,但却并未动本言事,而是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康熙六十年十月十六日,丰台大营提督成文运提出要校阅新军,却被塔山与张淼联手加以抵制,双方在中军大帐议事之际大吵了一通,不欢而散,成文运据此上本,弹劾塔山与张淼桀骜不驯,请求罢免二将,老爷子对此不置一词,弹章留中不发,成文运不甘,连上了三本,老爷子最终下诏,对塔山以及张淼各处罚俸半年,并告诫诸将各安其职,不得滋生是非,事情遂不了了之。

    康熙六十年十一月二十日,畅春园传出旨意,说是老爷子龙体渐愈,诸阿哥可以晨昏定省了,此诏书一下,诸阿哥自是都不敢轻忽了去,尽皆早晚各一次入园请安,然则老爷子却始终不曾接见阿哥们,只叫众阿哥们在瑞景轩外磕头了事,纵使如此,阿哥们也不敢有甚怨言的,只能是不辞劳苦地早晚皆来磕头。

    康熙六十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年关已是将至,姗姗来的今冬第一场大雪终于是落了下来,从夜里一直纷纷洒洒地下到卯时方才消停了些,天着实冷得慌,可畅春园里的老爷子却是突然发出了一道诏书,说是大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要准备赏雪,着诸位阿哥并仁郡王弘晴一体入园陪侍,不得缺席。

    “王爷留步!”

    颐和园就在畅春园的边上,三爷接旨最早,方才用过了早膳,旨意便到了,概因这月余来,三爷几乎天天都要进园子磕头的,至于赏雪不赏雪的,当真没啥了不得之事,大体上不过是在老爷子跟前凑趣上一番罢了,有鉴于此,三爷也没去细想,唤上了弘晴,便一道向园门处行了去,打算就此乘马车赶往畅春园的正门,这才刚走没几步,就见陈老夫子已是疾奔而来,竟顾不得甚礼数不礼数的,张口便是一声高呼。

    “夫子,您这是……”

    望着陈老夫子如此不顾礼仪地踏雪狂奔而来,三爷当真便被吓了一大跳,赶忙迎上了前去,满脸疑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回书房!”

    陈老夫子并未解释个中缘由,而是不容分说地便喝了一嗓子。

    “这……,那好,尔等皆在此候着,晴儿、子诚,跟本王到书房一行。”

    三爷愣是搞不懂陈老夫子哪来的这般火气,不过么,也就只是略作迟疑,便即同意了陈老夫子的要求。

    “喳!”

    听得三爷这般吩咐,随行的一众侍卫们自是不敢有甚异议,齐齐应了诺,尽皆停留在了原地。

    “夫子,究竟出了甚事了?”

    三爷满心的疑惑与不解,这才刚一落了座,便已是略显不耐地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可知陛下此番召见所有阿哥之用意否?”

    陈老夫子并未直接回答三爷的问题,而是颇有深意地反问道。

    “这……,诏书里不是说了赏雪么?莫非别有蹊跷不成?”

    一听陈老夫子此问蹊跷,三爷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便连连反问了起来。

    “嘿,赏雪?这天寒地冻的,就陛下那等身子骨,赏的甚雪来着?还要所有阿哥一体入园,为的是甚,王爷还看不出来么,若不是要宣遗诏,何须要阿哥们一体入内,王爷如此懵懂而去,危矣!”

    事关紧急,陈老夫子哪还顾得上给三爷留甚情面的,毫不客气地便呵斥了三爷一通。

    “啊,这,这……”

    三爷还真就没想到这一层,当即便目瞪口呆地傻在了当场。

    呼,好险!

    不说三爷没反应过来,便是弘晴也麻痹了,此无他,这月余来老爷子可是开放了园禁,弘晴还真就以为老爷子应是能挺过今年了的,毕竟前世那一时空,老爷子可是病怏怏地挺了年余才龙归大海的,却不曾想早前的一切不过都是老爷子玩的障眼法而已,一念及此,弘晴也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夫子,子诚,今,事已急,当何如之?”

    三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虽是被陈老夫子的判断震撼得不轻,可很快便已是回过了神来,哪敢掉以轻心,急忙便开口问策道。

    “王爷应感谢这场大雪啊,若不是这场雪,陛下要龙归大海,又岂会在这畅春园里,那是一准要回皇城的,那地儿隆科多手握三万重兵,就算王爷能得传大位,也休想能坐得稳,还好,这么场雪一下,陛下也只能留在园子里了,这是天佑王爷啊!而今之计,王爷与小王爷是必须进园子的,若不然,被人蒙昧了遗诏,须不是耍的,然则去之前,小王爷须得先将信物留下,万一遗诏上的继任者不是王爷您,小王爷须得赶紧护卫着王爷杀出重围,老朽这头随时待命,一旦事有不谐,老朽就持小王爷之信物赶往丰台大营调新军来援,哪怕是杀得万万人,也须得保证这大位只有王爷能坐将上去!”

    事情既已是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陈老夫子可就顾不得许多,不管甚犯忌的话都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晴儿,你且赶紧留下信物!”

    听得陈老夫子这般说法,三爷的脸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个不停,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咬着牙,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夫子,此乃学生随身之小印,新军中,张淼等诸将都是识得的,学生再让李敏行也一并留下,万一不妥,就由敏行陪着夫子杀奔丰台大营!”

    弘晴从来都是个杀伐果决之辈,三爷只一开口,弘晴便已是一把拽下腰间悬挂着的一枚小印信,双手捧着,毫不犹豫地便递到了陈老夫子的面前。

    “好,此间事便交给老朽了,王爷与小王爷赶紧去,记住,一旦发现苗头不对,万不可迟疑,就算王爷暂时脱不得身,小王爷也要拼死杀将出来!”

    陈老夫子伸手接过了印信,但并未去细看,而是慎重地收进了贴身的小衣里,口中兀自谆谆叮嘱了一番。

    “是,学生明白!”

    尽管心中认定老爷子传位给三爷的可能性极高,可真要说完全肯定么,弘晴还真就不敢打这么个包票的,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做好最坏的打算了的。

    “一切就拜托夫子了,晴儿,走,随阿玛进园去!”

    三爷也是个有血性之人,尽管格局稍小了些,可拼命的勇气却是不缺的,此际见事情已然交代清楚,也就没再多啰唣,朝着陈老夫子一拱手之后,便即昂然阔步地向书房外行了去,一见及此,弘晴与李敏铨自是不敢稍有迁延,各自迈步跟在了三爷的身后……

    “哟,三哥来了!”

    “三哥,早啊!”

    “三哥,您来了!”

    ……

    三爷父子两住得虽近,可临出门前又议了回事,耽搁了段时间,尽管不算久,可到畅春园门口时,一众阿哥们却是几乎都到齐了,待得见三爷父子下了马车,五爷等亲近三爷的阿哥们立马便全都笑呵呵地迎上了前去,各自寒暄不迭。

    “诸位弟弟,早,为兄因琐事耽搁,来迟了一步,海涵,海涵。”

    三爷乃是长袖善舞之人,尽管心中挂着事儿,可表面功夫却是耍得滴水不漏,笑容满脸地,就跟一无事人一般,嘻嘻哈哈地便与诸位弟弟打成了一片。

    “嘿,三哥,您老住得最近,却到得最晚,莫不是昨儿个在娘们的肚皮上爽伤了身了?”

    这一见三爷被诸位阿哥们簇拥得个水泄不通,十爷可就不爽得很了,这便阴测测地从旁讥讽了三爷一把,这厮嗓门大,这么一嚷嚷之下,还真就跟一破锣乱响一般,顿时便令诸位阿哥们尽皆为之皱眉不已。

    “八弟,九弟,早啊。”

    三爷虽是被十爷的厥词气得不轻,不过么,却不想当众跟十爷这等浑人多计较,假作没瞅见十爷一般,只是笑吟吟地朝着八、九两位爷拱手寒暄了一句道。

    “三哥早。”

    八爷是个极其讲究风度之人,哪怕再怎么看三爷不顺眼,可却绝不会当众有甚不妥之言行,也就只是笑着还了个礼,并未多言。

    “三哥今儿个可是威风凛凛啊,这左簇右拥地,当真就有些个气象不凡啊,哈,莫非是好事将临么?可喜可贺啊!”

    九爷也是个嘴巴不饶人之辈,尽管不似十爷那般粗俗,可说起话来,却同样是尖刻得很,这不,笑嘻嘻地便贬损了三爷一把。

    “呵。”

    眼下都已到了要刺刀见红的时候了,三爷自是懒得跟九爷、十爷打甚嘴皮官司的,对于九爷的酸溜溜之言,三爷也就只是一笑了之,不再去理会八爷等人,转头便跟五爷等笑谈了起来……

第794章 风云跌宕(二)

    “陛下口谕!”

    就在一众阿哥们笑谈无忌之际,却见李德全领着一大帮人从园门里行了出来,张廷玉赫然也在其列,更有刘铁成这个善捕营统领带着一大帮大内侍卫压阵,这等阵势一出,众阿哥们不由地都是一愣,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李德全面色陡然一肃,拖腔拖调地便宣了一嗓子。

    “儿臣等(孙儿)恭听圣训!”

    这一听老爷子有口谕,众阿哥们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顾不得许多,纷纷跪倒在了雪地里。

    “陛下有旨,宣:诸位阿哥并仁郡王弘晴园内觐见,钦此!”

    待得众人跪好之后,李德全这才一甩手中的拂尘,慢条斯理地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儿臣等(孙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有口谕,诸般人等三呼万岁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稀罕处。

    “诸位都请罢。”

    众人谢恩刚毕,李德全便已是一摆手,皮笑肉不笑地催请了一句道。

    “李公公请稍候,这一进园怕须得许多时辰,容小王且去交代一下便回。”

    九爷心细,这一见情形有些个不对味,自不想就这么进了园,这便紧赶着出言解说了一番。

    “也对,小王也有些事要交代,这就去去便回。”

    八爷显然也看出不妥了,此无他,老爷子摆出这么大的阵势请人,岂非无因,尽管他八爷早已做好了相关安排——成文运那头已然下了密令了的,一旦得知老爷子龙归大海的消息,立马全面发动,直接乔诏将塔山与张淼二人击杀当场,然后控制住新军,与城中的五营九门提督府的兵马来个里应外合,一举将畅春园连锅端了,只是计划归计划,却须得有人来主持才成,若是自家兄弟三人都进了园,外头可就没了主持大局之辈,正因为此,八爷可是不打算再进园了的,丢下句场面话,这便打算赶紧走人了的。

    “能有甚事能比见驾更重要的,八爷、九爷还是都请罢。”

    八爷、九爷的想法固然很美,可惜却是实现不了,这不,没等二人有所动作呢,张廷玉已是面色一沉,不留情面地便拒绝了两位爷的要求。

    “呵,也好,那就进园罢。”

    八爷还待再分辨一二,可一见刘铁成等人的眼神里已是凶光大冒,自不敢再胡搅蛮缠,没奈何,也就只能是自失地笑了笑,老老实实地跟在了七爷的身后,一众人等鱼贯地便行进了园子,在刘铁成等大内侍卫的押解下,被带到了寿萱春永殿,也没甚交代,就这么都被软禁了起来。

    “陛下有旨,宣诚亲王胤祉、仁郡王弘晴,穹庐觐见!”

    一众阿哥们这一被软禁就是一个半时辰,尽管不曾受甚委屈,可人却是不得离开寿萱春永殿半步,吃喝倒是有的,却是无人前来搭理,弄得一众阿哥们心里头尽皆忐忑不已,却也没的奈何,只能是耐着性子地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天将午,终于见到李德全匆匆而来,一板一眼地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儿臣(孙儿)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穹庐”二字,三爷不由地便是一愣神,实是搞不清老爷子跑那草屋里去做甚来着,可弘晴却是心知肚明得很,此无他,老爷子这是要放出后手了,弘晴的心情当真是激动得很,可不管三爷父子的内心里到底作何想法,谢恩乃是必然之事,父子俩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失礼之处的。

    “二位王爷,请罢。”

    李德全平板的脸上不见一丝的笑容,一待父子俩谢恩一毕,便已是公事公办地一摆手,就此催请了一句道。

    “有劳李公公了。”

    三爷心中忐忑不已,可这当口上却是不好胡乱发问,也就只能是客气了一句,而后便领着弘晴出了大殿,由李德全陪着,一路无语地向穹庐赶了去。

    “陛下有旨,宣仁郡王入内,诚亲王请稍候。”

    一行人等赶到了穹庐之际,却见秦无庸早已等在了穹庐之外,但见其一扬拂尘,已是面无表情地宣了老爷子的口谕。

    “臣,遵旨!”

    秦无庸这么一宣,三爷父子不由地皆是一愣,末了,还是弘晴反应快,恭谨地便领旨谢了恩,与三爷交换了个眼神之后,便即随着秦无庸一道向庐里行了去。

    “孙儿叩见皇玛法!”

    待得进了庐,入眼便见老爷子正斜靠在锦垫子上,身上盖着厚厚的一床锦被子,脖子上围着件白狐披肩,面色不健康地红着,而本应已被遣送回乡的方苞赫然就侍立在老爷子的身旁,更有德楞泰与刘铁成这两大侍卫统领手握刀柄地分站两边,一见及此,弘晴的瞳孔立马便是微微一缩,但却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紧走数步,抢到了榻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老爷子定定地端详了弘晴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展颜一笑,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下父子俩都已深陷在此,要说不紧张,自是不可能之事,尽管弘晴心中认定老爷子应是该传位给三爷无疑,可毕竟还只是猜测,到底是否如此,在老爷子不曾明示之前,谁又敢打包票的,万一不是呢,纵使弘晴自忖能在德、刘两大高手的夹击下强行突围而出,可能不能保住三爷无碍,却是难说得很,然则就算心中再如何忐忑,弘晴也不会带到脸上来,谢恩之声平和无比,应尽的礼数更是行得个无可挑剔。

    “你这个小猢狲,打小了起便好折腾,这么些年下来,可是没少让朕给你擦屁股,也就是遇到了朕,若是换了个人当皇帝,早将你小子给圈了的。”

    望着弘晴那张英挺的脸庞,老爷子的眼中满是慈爱之色,不过么,说出来的话却令弘晴心头狂跳不已。

    “皇玛法教训得是,孙儿自小便没少让皇玛法操心,实是不孝,孙儿惭愧。”

    老爷子的话还真就没说错,弘晴所作所为当真没少与主流的儒家思想相左之处,不管是搞商业还是搞枪炮,在大儒们眼中,那都是离经叛道之事,也还真就是老爷子开明,若不然,只怕早在弘晴折腾“麒麟商号”之际,就该被拉去宗人府喝茶的,这么些道理,弘晴比谁都清楚,此际认起错来,自也就分外的诚恳。

    “罢了,朕也不是怪你,嘿,话又说回来了,我大清如今能有眼下这般局面,你小子也是有功的,不管是清欠,还是解决八旗痼疾,又或是为国创收,扬我国威于域外,皆与尔脱不开关系,偏偏尔又善知进退,有功而不自傲,向不失谦逊本色,朕很是取你这一条。”

    老爷子并无丝毫责罚弘晴之意,笑呵呵地一摆手,止住了弘晴的认错之言,板着手指便例数起了弘晴这二十余年来的诸般丰功伟绩,言语间满是欣慰之意味。

    “皇玛法谬奖了,孙儿但有寸功,皆有赖皇玛法洪恩浩荡所致,孙儿不过做了些细微之工作耳,实无足挂齿。”

    这一听老爷子如此褒奖自己,弘晴的心稍安之余,话也就说得更是谨慎与谦逊了起来。

    “嗯,这马屁不错,朕生受了,哈哈哈……”

    老爷子瞥了弘晴一眼,突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皇玛法明鉴,孙儿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实不敢虚言欺君。”

    被老爷子这么一调侃,弘晴的脸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红,赶忙表态了一番。

    “罢了,不说这么些虚头巴脑的废话了,朕问你,若是朕不传位于你阿玛,尔将何为,嗯?”

    老爷子笑了一通之后,突地面色一肃,问出了句诛心之语,当即便令弘晴的额头上冷汗淋漓而下。

    “回皇玛法的话,在孙儿看来,诸位叔伯虽都有可取之处,然,论及最合适之人选,却无疑是孙儿之阿玛,以皇玛法之睿智,当不会有旁的选择!”

    老爷子这话问得寒,纵使弘晴素来胆大过人,也不禁为之好一阵的心惊肉跳,此无他,这么个问题实在是太过敏感与尖刻了些,应答得稍有差池,立马便是杀身之祸临头,自由不得弘晴不为之紧张万分的,不过么,弘晴虽慌,却并不乱,当即便来了招偷换概念的把戏。

    “答得倒是不错,然,却是答非所问,朕再问尔一遍,若是朕决意不传位于老三,尔将何为?说实话,若再虚言,朕定不饶尔!”

    弘晴倒是答得巧妙,奈何老爷子却不是那么好蒙的,直截了当地便揭破了弘晴的鬼把戏,而后声线阴冷地再次追问了一句道。

    我勒个去的,老爷子这是要作甚来着,是打算翻脸了么?

    这一听老爷子死揪着先前的问题不放,弘晴的心顿时便是一突,一时间还真搞不清老爷子此问背后的真实用心之所在,一急之下,额头上原本就已微微沁出的汗水当即便有若泉水般地狂淌了下来……

第795章 风云跌宕(三)

    怎么办?

    面对着老爷子冷厉的眼神,饶是弘晴城府深似海,也不禁有些失态了,不为别的,只因老爷子这么个问题实在是太过毒辣了些,也太过诛心了些,弘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了,说假话?只怕难以骗得过老爷子,万一要是弄巧成拙的话,指不定还真就让老爷子当场翻脸了,说实话么?问题是这个实话又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些,难保不令老爷子雷霆震怒的。

    “皇玛法明鉴,孙儿还是那句话,诸位叔伯虽都有可取之处,然,唯有孙儿之阿玛方是最佳之人选,若不然,孙儿纵死也不服!”

    尽管冷汗已是狂淌直下,可弘晴到底不是等闲之辈,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但见其一昂首,已是慷慨激昂地给出了个答案。

    “不服?嘿,好一个不服!尔若是不服,又待怎地?”

    听得弘晴这般应答,老爷子原本就冷厉的眼神顿时便更寒了几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句森然无比的问话。

    “天赐不取,不祥!孙儿也只能斗胆放肆了!”

    这都已被老爷子逼到了墙角上,自是再无半点退路可言,尽管尚不能悟透老爷子如此追问不休的真实用心之所在,然则弘晴却已是做好了彻底翻脸的准备,一昂首,气宇轩昂地便给出了答案,言语间满是铿锵的杀伐之音。

    “哦?哈哈哈……,好,这才是朕的好孙儿,无进取心者,成不得大事,尔既是要斗胆,朕便再借你一个胆,拿去,想如何做,就放手做了去罢!”

    弘晴这么番颇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语一出,老爷子不单没生气,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抖手,已从锦被里取出了件事物,随手便向弘晴丢了过去。

    “喳,孙儿遵旨!”

    弘晴身手过人,一见老爷子抛了东西过来,眼明手快地便是一抄,已将那东西稳稳地接在了手中,只一看,眼神里立马掠过了一丝的激动,没旁的,只因这玩意儿正是老爷子御用的调兵令,金制的令箭上头赫然用阳文铭篆着四个大字——如朕亲临!毫无疑问,有了这东西在手,弘晴即将要办的大事便有了大义之名分,于弘晴来说,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事儿,自是须得赶紧谢恩上一番。

    “嗯,去罢!”

    老爷子深深地看了弘晴一眼,口角嚅动了几下,似有着千言万语要说,可到了末了,却并未真说出口来,仅仅只是神情平静地一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皇玛法……,孙儿这就去!”

    这么些年来,弘晴可是没少为老人送终,自是看得出老爷子已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看似精神不错,实则已是灯枯油尽了,随时都可能龙归大海,正因为此,纵使心挂着平乱大事,弘晴也不忍就这么走了人,心情激荡之下,泪水止不住地便脱眶而出了,但要再说些甚,可一见老爷子的眉头已然不悦地皱了起来,自不敢再多迁延,这便紧赶着磕了个响头,霍然而起,大步便向外行了去,只是泪水却是肆意地流淌着。

    “晴儿,你……”

    三爷正在穹庐的门口焦急万分地候着,这一见弘晴满面泪水地行了出来,心不由地便慌了,顾不得旁边还有人在,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开口便欲问个分明。

    “孩儿没事,皇玛法已有旨意,孩儿这就去办了正事。”

    此际人多眼杂,弘晴自不敢将实情说得太过分明,这便抹了一把脸,紧赶着朝三爷使了个眼色,声线暗哑地回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嗯,那好,正事要紧,晴儿但去无妨。”

    这一听弘晴将“正事”二字咬了重音,三爷立马便警醒了过来,心中虽是激动万分,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口便交代了一句道。

    “是,父王保重,孩儿先行一步了。”

    尽管已是有了老爷子御赐的金令,算是有了大义名分,可对要办的大事来说,却还有着无数的头绪要整理,弘晴自是不敢多加迁延,朝着三爷一躬身,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已是急匆匆地向园门处赶了去。

    “王爷,陛下有口谕,宣您入内觐见!”

    三爷远眺着弘晴离去的背影,脸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个不停,正值心情激荡之际,却见李德全已是疾步从内里行了出来,朝着三爷便是一躬身,紧赶着出言催请道。

    “有劳李公公了。”

    这一听老爷子有请,三爷赶忙收敛了下纷乱的心思,客气地谢了一声之后,这才迈步向穹庐里行了去,一路穿过几重庭院与门户,直达后头的大堂,入眼便见老爷子正精神奕奕地斜靠在锦垫子上,顿时便令三爷的心弦猛地便是一紧。

    “儿臣叩见皇阿玛!”

    尽管先前已是有了弘晴的暗示与提点,可真见到了老爷子的面,三爷的心还是不免好一阵的发虚,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一头跪倒在地,恭敬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平身罢。”

    老爷子并未急着叫起,而是任由三爷跪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声线淡然地吩咐道。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得老爷子的声线如此之淡然,三爷原本就已紧绷着的心弦顿时便更紧了几分,好在城府还算深,倒也不曾有甚失礼之表现,规规矩矩地三呼了万岁之后,这才站了起来,但却不敢站直了,而是诚惶诚恐地躬着身子,摆出了副恭听圣训之乖巧模样。

    “知道朕为何叫尔来么?”

    老爷子瞥了三爷一眼,依旧是声线淡然地开了口。

    “儿臣愚钝,还请皇阿玛明训。”

    老爷子这等时分相召,只会有一个用意,那便是遗诏,这一点,三爷心中自不会不清楚,然则清楚归清楚,说却是断然不能说出口来的,三爷也就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嘿,在朕面前,就不必耍那些小心眼了,朕为何叫尔来,尔心中其实是清楚的,不错,朕是要去见列祖列宗了,可临去之前,却还有无数的事儿放不下,个中又属你老三最让朕挂心了的。”

    老爷子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听不出三爷的口不由心,这便冷笑了一声,毫无顾忌地便将话题挑明了来说。

    “儿臣不屑,让皇阿玛操心了,是儿臣之罪也,儿臣……”

    一听老爷子这般说法,三爷当场便站不住了,“噗通”一声,又跪倒在了地上,磕头连连地自承其过不已。

    “好了,朕叫尔来,不是要听尔认过的,呵,朕这一生要说叱咤风云,也断不为过,所作所为,上,可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可对黎民百姓交代,然,朕在教子上却每多偏差,年轻时常笑唐太宗教子无方,却不料朕到老,境遇竟比唐太宗还不如,呵,可笑,可悲哉!”

    老爷子此际哪有心去听三爷那些无甚营养的废话,不等三爷将话说完,便已是不耐地挥手,打断了三爷的认罪,而后自失地一笑,满脸遗憾地自嘲了起来。

    “皇阿玛恕罪,儿臣,儿臣……”

    老爷子这般感慨一出,三爷顿时羞得个面红耳赤不已,没旁的,闹事者中,少不得他三爷的一份,偏偏此际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老爷子方好,也就只剩下磕头连连的份儿了。

    “尔等不就是想知道朕传位于何人么?也罢,朕便告诉你好了,这大位,朕还真就是要传给你老三的,知道为何么,嗯?”

    老爷子压根儿就没理会三爷的磕头哀告,喘了口气之后,自顾自地又往下说着。

    “皇阿玛明鉴,儿臣,儿臣以为当是因晴儿之故。”

    尽管早就有了预感,可真听得老爷子亲口将大位许给了自个儿,三爷心中还是禁不住滚过了一阵激动,跪伏在地的身子也情不自禁地哆嗦了起来,好在头脑尚算清醒,回答起老爷子的问话来,倒也及时得很。

    “尔能认识到此点便好,朕如此多儿子中,论军略,尔远不及老十三、老十四,论人脉,尔也比不得老八,论坚毅忠直,尔更是不如老四,也就文采还算稍有可取之处,却也不过寻常罢了,可有一条,诸子却是难与尔相比,那便是尔有个好儿子,他们没有,所以,这大位才轮得到尔来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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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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