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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26章 大闹乾清宫(二)

    “老十四,你在胡诌些甚?皇阿玛乃是寿终正寝的,这一条,所有人都是亲眼所见的,尔这般胡言乱语,究竟是何居心?”

    十四爷这么句大逆不道的话语一出,老十六可就憋不住了,愤然站了起来,手指着老十四,怒不可遏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放屁!皇阿玛自小打熬出来的好身子骨,若是没小人作祟,怎可能就这么去了,你说,是不是你老十六下的毒手,今儿个,不给爷说清楚,爷就扒了你的皮!”

    老十四就是存心来闹事的,不怕事不大,就怕没人理会的冷场,而今,老十六既是冒出了头来,老十四可就有了靶子,但见老十四一边怒骂着,一边有若疯牛一般地向老十六扑了过去,看那架势,竟是打算给老十六来上一通子老拳了的。

    “十四弟,你这是要作甚啊!”

    “十四弟,莫要乱来!”

    “十四弟,不可莽撞啊!”

    ……

    老十四这么一盛怒扑出,一众爷们顿时便全都慌乱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可就是没人出面阻拦,哪怕是就站在老十四身旁的四爷与八爷,也只是在原地瞎叫唤着,可却是连手都不曾伸出,显见就是故意在放纵老十四的胡闹。

    “十四叔,还请息怒!”

    这一见老十六要吃亏,弘晴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再者,他已然是察觉到了三爷已到了后殿与正殿的交界处,之所以没露面,想必是怕无法控制住局面,在这等情形下,本也就该轮到弘晴上场好生表演一番的时候了,这便身形一闪,人已是急速拦在了十四爷的面前。

    “滚开!”

    老十四这会儿就是想闹事,哪可能会给弘晴面子,但见其一声怒叱之下,不管不顾地便挥出了一拳,势若奔雷般地袭向弘晴的胸膛。

    “十四叔累了,还是先歇息下好了。”

    老十四这一拳乃是盛怒而击,力道十足,真要是打中了,就算弘晴身强体健,也难免受伤不轻,只不过弘晴早已有了准备,又怎可能让老十四得手了去,但见弘晴一边温言地劝说着,一边却是毫不客气地立掌为刀,于电光火石间切向了老十四的脉门,掌刀一出,呼啸顿起,真要切中了的话,老十四这支胳膊也差不多该废了去了。

    “好胆!”

    老十四看似盛怒无比,其实心中却是一派的冷静,所谓的盛怒不过是装样子给旁人看的罢了,这一见弘晴下手如此之狠,瞳孔当即便是一缩,怒叱了一声,手一沉,拳招已变,试图躲过弘晴的掌刀之拦截,目标直指弘晴的小腹。

    “何苦呢?”

    老十四这一下变招当真耍得极为漂亮,若是换了个人,指不定就让其得手了去,可惜他遇到的是弘晴,这就注定了老十四的悲剧下场,这不,面对着来招,弘晴只是淡漠地摇了摇头,一声感慨之余,掌刀突然一变,五指曲张之下,已化刀为抓,只一抄,便已若闪电般地扣住了老十四的脉门,内力稍一吐,顿时便令老十四整条胳膊都麻木了去。

    “哎呀!”

    老十四只觉得手腕一麻,整条胳膊都已是不听使唤了的,酸麻难耐之下,忍不住便疼呼了起来,再要用力摆脱,却见弘晴手腕又是一振,一道大力袭来,老十四魁梧的身子当即便被振得有若筛糠一般,浑身的力气瞬间便没了影踪。

    “弘晴,你这是在作甚?还不赶紧放开你十四叔!”

    “不得无礼!”

    “放肆,尔可还有尊卑上下之分么,嗯?”

    ……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的交手变化了几下,可其实不过只是一瞬间事而已,待得众爷们反应过来之际,老十四已是有若病鸡一般地落在了弘晴的掌握之中,四爷、八爷、九爷等人震惊之余,也尽皆都急了,一个个不管不顾地便呵斥了起来。

    “陛下驾到!”

    任凭四爷等人吼得再响,弘晴也不为所动,漠然着脸,死扣住老十四的脉门不放,但凡老十四想用力之际,弘晴便即抖腕子加以镇压,可怜老十四虽也有一身的好武艺,偏偏脉门被扣,却是半点都发挥不出来,一张俊脸已是生生被憋得个白里透青,正自羞恼无已间,却听后殿处传来了一声喝道,旋即便见一声素白的三爷已在李德全等人的簇拥下,缓步从后殿转了出来。

    “臣等叩见陛下!”

    这一见诚德帝已到,一众人等都不敢再闹了,尽皆跪倒在了地上,而弘晴在跪倒之前,又是一用暗劲,强压得老十四也站不住脚,愣是被整得软趴在地,那等跪不似跪、趴不似趴的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偏偏气息又被弘晴逼入其体内的内力震得大乱,便是想骂人也骂不出声来。

    “晴儿,你在作甚,还不赶紧放开你十四叔。”

    弘晴的感觉是正确的,诚德帝其实早就到了,只是那会儿十四爷正闹得凶,诚德帝愣是被唬得不敢露面,此际见弘晴将老十四治得死死地,心里头当即便滚过了一阵解气的惬意,只不过并不曾带到脸上来罢了,但见诚德帝环视了一下诸般人等,最终才将视线落在了弘晴与老十四的身上,眉头一皱,假作不悦状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是,儿臣遵旨。”

    诚德帝既是放了话,弘晴自不敢不从,不过么,也没轻饶了老十四,在临收手之前,又是一道内力强突入老十四的体内,震得其上气接不的下气,老半晌都稳不下来。

    “十四弟,你可总算是回来了,朕期盼已久啊,皇阿玛这么一去,诸般朝务都压在了朕一人的身上,可苦得朕日夜难眠,而今,有了十四弟归来,朕也就可以松上口大气了。”

    诚德帝就是一个标准的机会主义者,尽管看不懂弘晴耍的是甚功夫,可却看得出老十四这会儿上气不接下气,压根儿就没有还嘴闹事之能力,当即便作出了副宽仁兄长的架势,好生抚慰了老十四一把,话说得当真漂亮已极,听得老十四双眼直冒金星,偏偏气息不稳之下,又无开口之能,也就只能是干巴巴地任由诚德帝在那儿表演个够了的。

    “四弟,这是怎么回事?十四弟远征归来,朕正要大用于其,究竟是何事惹得十四弟如此盛怒,还请给朕一个交代。”

    诚德帝旁的本事不见得有多高,仗势欺人的能耐却是十足十的强,这一安抚完老十四,立马便将炮口转向了四爷,平板着脸,毫不客气地便将四爷痛斥了一番,那等不分青红皂白的架势一出,当即便气得四爷眼冒金星不已。

    “陛下息怒,此乃十四弟因伤心过度所致,实非他人惹之。”

    无端端被诚德帝如此训斥,四爷心里头满是怒火与不甘,奈何眼下君臣名分早定,四爷就算再恼火,也不敢公然跟诚德帝顶嘴,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委婉地解说了一句道。

    “哼,狡辩!十四弟一时伤心过度应是有的,可朕不在,尔便是长兄,为何不好生开解十四弟,以致闹出这般笑话,将致我天家脸面于何地,嗯?”

    诚德帝自然知晓四爷所言不假,不过么,他却是没打算就这么放了四爷一码,这不,面色一沉,不由分说地便又给四爷扣上了顶大帽子,直气得四爷浑身哆嗦得有若筛糠一般。

    “陛下教训得是,臣弟知错了。”

    明知道诚德帝这就是在借题发挥,拿他四爷作法来震慑诸位弟弟,问题是这会儿他四爷人在屋檐下,又怎容得其不低头的,心中愤怒归愤怒,却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低头认了错。

    “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四弟既已知错,朕自不为己甚,然,十四弟毕竟是尔之一母同胞之弟弟,他有难,尔却须得好生体贴了去才是,这样好了,朕便将十四弟托付给四弟了,好生照看着,莫要再闹出甚名堂来,若不然,祖宗家法可不是摆着看的,尔等都好自为之罢。”

    四爷不认错还好,这么一认错,得,诚德帝立马便顺着杆子爬了上去,不容分说地便将管教老十四的责任推到了四爷身上,而后么,也没给四爷开口解释的机会,佯怒地一拂大袖子,就这么怒气冲冲地又转进了后殿,只留下满大殿看傻了眼的诸般人等。

    呵,这样也行?老爹看来是大有长进啊,这么妙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了!

    不说一众爷们看傻了眼,弘晴对诚德帝处置此事的干净利落也颇感意外的,好笑之余,对诚德帝的渐入佳境也就此生出了几分的忌惮之心,不过么,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于带到脸上来。

    “陛下口谕:宣,仁亲王弘晴后殿觐见!”

    诚德帝这么一离去,大殿里立马便是一派诡异的死寂,一众人等显然都有些个不知所措,正自无语间,却见李德全去而复回,高声宣布了诚德帝的口谕。

    “儿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德全这么一宣旨,所有人等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全都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然则弘晴却是并不为所动,照着朝规谢了恩,便即一挺腰板,就此起了身,缓步便向后殿行了去……

第827章 隐忧重重(一)

    “儿臣叩见皇阿玛!”

    乾清宫这地儿,弘晴其实并不陌生——这十数年来,弘晴可是没少到此向老爷子请安,而今么,作为阿哥,却还是第一次到此,心下里自不免颇有些别样的感慨,也就是城府沉,这才不曾带到脸上来,任由李德全引领着,一路无语地穿堂过巷,径直到了寝室之所在,方才刚从屏风处转将出来,入眼便见诚德帝端坐在龙床上,左右两边分站着两人,赫然是张廷玉与李敏铨,却是没见着陈老夫子,弘晴不禁为之一愣,可这当口上,却也容不得弘晴去细想,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猜疑,紧赶着抢上了前去,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平身罢。”

    这一见弘晴已到,诚德帝满是忧愁的脸上立马便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一抬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晴其实早已猜到了自家老爹此际相召的用心何在,左右不过两条,一者是明确一下西北之局势,二来么,自然是商议对付诸位爷们的手段,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打算自己来挑这么个头的,规规矩矩地谢了恩之后,也就老老实实地躬身而立,作出了一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晴儿此番西北的差使办得不错,朕很是满意。”

    诚德帝原本对西北之局势极之不放心,毕竟那一头不单有着老十四的三十万大军,更有着年羹尧这么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占据了四川与汉中之地,再算上心怀不轨的陕西总督鄂海与巡抚范时捷,简直就是个随时会喷发的大火山口,处置稍有不当,半壁江山怕就得糜烂了去,那后果当真不是好耍的,而弘晴只领了两千骑军前去,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这等心腹之大患,诚德帝对此自是满意得很,尤其是见弘晴毫无居功自傲的表现,就更满意了几分,这一开口,便是不吝誉美。

    “皇阿玛过誉了,之所以能有此结果,上,有赖皇阿玛之洪恩浩荡,下,全靠将士们用命,儿臣不过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耳,实当不得皇阿玛赞誉如此。”

    弘晴在诚德帝面前,从来都是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此时自然也不会有甚例外。

    “晴儿不必如此,尔之功劳,朕始终都记在心里,朕初登大宝,诸事缠杂,还须得晴儿多多襄助才好。”

    诚德帝尽管早已习惯了弘晴的谦逊,可心中却还是受用得很,这便笑吟吟地抚慰了弘晴一番。

    “能为皇阿玛效力,乃儿臣之荣幸也,但有吩咐,儿臣自当景从。”

    父子相处这么多年下来,弘晴又怎会不知自家老爹的性子,自然是啥好听便说啥来着。

    “嗯,晴儿这话,朕信得过,尔前番所上之本章,朕已是批了的,一切都按着尔之意愿办了去,今,延信那头已是来了几份奏本,说是西北大军已陆续回撤,然,准噶尔叛乱一事却兀自未平,朕对此颇感忧心,不知晴儿可有甚计较否?”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诚德帝几番抚慰的话语一过,便已是有些急不可耐地转到了西北局势上。

    “皇阿玛说的是,策妄阿拉布坦野心狼子之辈也,虽经我大军数年征伐,却兀自顽抗不已,更兼俄罗斯这等贪婪之国在其背后使力,久后必酿成大患,另,据儿臣了解,青海之罗卜藏丹津也已是起了反心,其与策妄阿拉布坦暗中颇多勾连,今我大军一撤,其不久必反,青海、藏边恐烽烟再起矣。”

    说到西北之局势,弘晴自是不敢有甚隐瞒,这便将实情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嘶……,竟有此事?不若西北之军暂且不撤了,先行拿下罗卜藏丹津如何?”

    诚德帝本来只是担心准噶尔部会再次扰乱边疆,却浑然没想到罗卜藏丹津这个素来依附朝廷的蒙古部落头领也会起来造反,顿时便大吃了一惊。

    “不妥,陛下明鉴,无论是准噶尔诸部还是罗卜藏丹津,都不过是癣疥之患耳,就算闹得再大,也断伤不了我大清之根基,倒是西北这一拨军万不可再聚于边陲之地,须得分拨撤回,以防为小儿辈所趁!”

    诚德帝这等主张实在是臭不可闻,偏偏弘晴还不好出言反对,而张廷玉一贯慎言慎行,也不想急着表态,好在李敏铨头脑还算是清醒,赶忙便出言反对了一番。

    “嗯,也是,大军既是非撤不可,却又须得如何防止边患大起,衡臣、子诚,尔等可都有甚章程否?”

    李敏铨这么一提醒,诚德帝似乎才想起如今麋聚在西北的大军可都是老十四使惯的人手,今番能顺利将老十四弄回京师,已经是险而又险了的,倘若一个不小心,被有心人利用上一把,转眼间便会成为祸乱之源头,一念及此,诚德帝自是不敢胡乱任性了去,紧接着便将问题丢给了张、李二人,却并不去问对此事最有发言权的弘晴。

    呵呵,老爹啊老爹,您老这是何苦呢,费如此大的心力来演这么场戏,很有趣么?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到了这等时分,又怎会看不出诚德帝故作惊诧不过是在与李、张二人配合着演戏罢了,根本的目的说穿了只有一个,那便是想在接下来势在必行的整编新军中压制住弘晴的势力之扩张罢了,纯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实在的,弘晴若是急着当皇帝的话,又哪还能轮得到三爷在此处指手画脚的。

    “陛下明鉴,臣以为不止西北军中,便是各地将领也颇多异心之辈,若要一体换了去,一者难有如此多之大将,二来也恐激起狼子野心之辈铤而走险,故,实不可取也,倒不若从头做起,编练新军,以之来逐步替代各地之驻防军,如此一来,既可保得我朝军力鼎盛,又可以之确保社稷不乱,三来亦可凭之平边乱,实一举而多得之好事也。”

    李敏铨演戏的天分极高,畅畅而谈间,宛若这主张就是他自己所思的一般,可实际上么,不过是将弘晴早就论述过的章程改头换面地扯将出来罢了,偏生李敏铨脸皮厚,竟是说得毫无半点的愧色。

    “嗯,此策甚好,衡臣可有甚要补充的么?”

    这么个策略其实早在诚德帝龙潜之时,便已是商议过了的,大体方案也就是这般而已,对此,诚德帝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不过么,李敏铨之所述显然不是此番议事的重点之所在,诚德帝对此也不过仅仅略略点评了一句,便即将问题丢给了始终默默不语的张廷玉。

    “陛下明鉴,臣以为编练新军乃国之大事也,不可不慎,非陛下亲力亲为不可,他人都不可替代。”

    听得诚德帝有问,张廷玉自是不敢再保持沉默,但见其从旁一闪而出,朝着诚德帝便是一躬身,开宗明义地便点出了关键之所在。

    “嗯……,话倒是这话,只是朝务繁重,朕怕是有心而无力啊,此又当何如哉?”

    张廷玉这话显然就是诚德帝想说而不好说出口的话语,不过么,诚德帝好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既想防着弘晴专权,又不愿将新军扩编之事搞砸了去,这便沉吟地又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微臣有一策可决之,若是以干员组建一新衙门,名曰:军机处,但凡军国大事,皆由此处办理,陛下只消能掌控此衙门,便可确保诸事无虞也,另,此衙门不设定员,但凭圣上心意定人,如此,进退皆出自圣意钦点,大事几可定焉。”

    张廷玉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诚德帝方才一问,他便已是将所谋之策娓娓道来,几不带半点的停顿。

    呵,军机处?搞来搞去,这么个玩意儿最终还是由老张同志耍了出来,绕来绕去,到了底儿还是摆脱不了这等历史的惯性!

    一听张廷玉说出了“军机处”这么个词儿,弘晴的心中当真就有些哭笑不得之感,没旁的,前世那个时空里,“军机处”就是张廷玉的创意,只不过那时空里设立此机构的宗旨是为了防一众爷们,而今么,要防的人却是变成了他弘晴,这么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些,着实令弘晴很有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也就只是城府深,这才没整出啥失态的反应来。

    “军机处?嗯,这个提议不错,子诚,你看如何哉?”

    诚德帝显然早就跟张廷玉沟通好了的,可这会儿为了不引起弘晴的反感与疑心,还是故作姿态地想了片刻之后,这才假模假样地问了李敏铨一句道。

    “陛下明鉴,臣以为可行。”

    本就是套好的事儿,李敏铨自不可能有甚异议,但见其一躬身,已是毫不含糊地便给出了答案。

    “嗯,朕也觉得不错,晴儿,你看呢?”

    尽管有了张、李二人的支持,可诚德帝却并不敢真绕过弘晴下决断,这便沉吟地点了点头,半强迫似地问了弘晴一句道。

第828章 隐忧重重(二)

    看?看个屁啊,您老都说好了,咱还能说“不”么?

    尽管明知道诚德帝就是那么个尿性子,也知晓其如此这般的安排仅仅只是种自我保护的防范罢了,并不是一定要拿自个儿怎么着,可弘晴的心中还是不禁为之一阵火大,当然了,恼火归恼火,这当口上,却是容不得弘晴有半点含糊之处的,若不然,诚德帝的防范行动就会转变成真实之打击,真要是父子俩闹上了,只会令四爷等人平白得利了去,此一条,弘晴心中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

    “皇阿玛圣明,儿臣以为张大人所提之‘军机处’确是个不错之主张,然,儿臣以为若是将朝政大事也放入其中,或许更佳,如此一来,未入军机处之臣,哪怕名列大学士,也难以插手国之大事,于皇权之巩固,实有大利焉。”

    虽说心中有着老大的不满,然则弘晴却是断然不会表现出来的,甚或还帮着诚德帝拾遗补漏了一番,更是在言语间暗示了对四爷、八爷等人的处置之道。

    “陛下,臣以为仁亲王所言大善,依此办了去,陛下大可将四爷、八爷尽皆请入上书房,给其荣遇,却不令其理政,而后慢慢收拾了朝局去,寰宇清朗自非难事也!”

    李敏铨这多年的磨砺下来,当真是历练出来了,弘晴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然看出了个中之蹊跷,紧赶着便出言建议了一把。

    “嗯……,好,此事便由衡臣与子诚一并办了去,过几日,给朕一个章程,先试行一番好了。”

    诚德帝之所以会同意张廷玉的提议,本意只是想在军政改革时对弘晴有所钳制罢了,还真就没想到要用“军机处”来对付诸位弟弟们,这会儿一听李敏铨如此说法,当真是龙颜大悦,假作沉吟状地矜持了一下,便已是急不可耐地要试行了的。

    “陛下圣明,臣等自当竭力而为。”

    诚德帝这么一表态,张、李二人自是不敢轻忽了去,齐齐躬身应诺不迭。

    “嗯,尔二人办事,朕自是信得过。”

    诚德帝入宫这月余来,大小事都靠着张、李二人去办,对二人自也就格外的依重,此际听得二人表忠,自是得好生抚慰上一句,不过么,也就只是客气罢了,实质性的奖励却是半点都没有,估计是要等到军机处成立后,方才会给二人一个军机大臣的名分。

    啧啧,这个老张同志当真是牛人一个,这才几天啊,居然就能将咱家老爹哄得如此信任了去,着实犀利!

    弘晴与张廷玉可是当过多年的同僚,早年是受其领导,后来么,则是领导张廷玉,彼此间打过的交道可谓是多矣,不过么,真要说对其的印象有多好,却也不见得,在弘晴看来,张廷玉的政务能力其实一般般,并无太多的出彩之处,唯勤勉二字罢了,加之又慎言慎行,虽说是个当宰相的好材料,可也就只能得个“中庸”的评价而已,离那等能力挽狂澜的国之栋梁的标准着实是差得太远了些,也并不符合弘晴的用人口味,可对此人揣摩人心的能耐,弘晴却是心服口服的,这不,前有老爷子,后有诚德帝,都对其如此信任有加,这等能耐当真就不是盖的。

    “晴儿。”

    就在弘晴感慨万千之际,三爷突然一侧脸,语调温和地点了其之名。

    “儿臣在!”

    听得诚德帝点了名,弘晴赶忙收敛了一下散乱的心绪,一躬身,紧赶着应了一声。

    “西北既是将有大乱,新军扩编之事已是刻不容缓,尔这几日且多想想,回头与你十三叔好生商议出个章程来,朕先看了再行定议。”

    既是有了“军机处”这么个能钳制弘晴与老十三的利器,诚德帝显然已是放心了不老少,对新军扩编事宜也就格外的重视,这便将编写章程的任务交给了弘晴。

    “是,儿臣遵旨。”

    诚德帝既是开了金口,弘晴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的,紧赶着一躬身,便已是恭谨地应承了下来。

    “那便好,尔这月余来辛苦了,今儿个就不必跟着守灵,且先回府好生休整一番,回头朕自会给尔旨意。”

    诚德帝对弘晴的感情其实相当之复杂,一方面是有所恐惧,害怕弘晴会篡位自为,另一方面又对弘晴之能极为的依重,再者,对弘晴这么些年来的种种拥立之功,也有着深深的感激之情,也正是因为这等复杂至极的感情,诚德帝对待弘晴的态度也就颇为的耐人寻味,这不,刚打了弘晴一记闷棍,转过头来,又想着好生安抚弘晴一番了的。

    “皇阿玛明鉴,儿臣自去岁年底离京,月余方归,一直未能在皇玛法灵前尽孝,心实难安,儿臣恳请皇阿玛能恩准儿臣即刻便为皇玛法护灵。”

    诚德帝倒是一片好心,然则弘晴却是不想留下任何会遭人诟病的瑕疵,这便满脸诚恳状地出言请求道。

    “嗯,吾儿能有此孝心孝行,朕心甚慰,然,尽孝也不在一时,尔且就回府暂歇,至晚再入宫守灵好了。”

    诚德帝对弘晴这等识大体顾大局的谦逊胸怀显然很是满意,也就没再强求,而是声线温和地给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是,儿臣叩谢皇阿玛隆恩。”

    诚德帝既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弘晴自是不会固执己见,这便紧赶着跪倒在地,恭谨地谢了恩。

    “尔回府后,且替朕问夫子的安,唔,就说忙过了这段,朕自当亲去请安。”

    诚德帝并未急着叫退,而是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之后,这才慎重其事地交代了一句道。

    “是,儿臣都记住了,儿臣告退。”

    一听陈老夫子居然还在自个儿府上,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这月余来,弘晴所有的重心全都着落在了应对西北大局之上,加之行踪飘忽不定,还真就没顾得上联络京中,浑然没想到陈老夫子居然没跟着诚德帝入朝为官,而是跑自家府上去了,当真令弘晴雾水满头,愣是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偏偏又不好在此时刨根问底,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承了下来……

    “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弘晴领着新任侍卫统领丁松等人方才刚策马转过自家王府门前的照壁,人都还没下马呢,就有眼尖的门房高手叫嚷了起来,更有见机得快的撒腿便往府内奔了去,不多会,偌大的王府已是就此乱成了一片。

    “妾身见过王爷!”

    待得弘晴行进了二门,福晋海兰珠早已领着弘晴的三位侧室连同六子一女纷纷迎上了前来,齐齐行礼问了安,至于刚会走路的幼女明铛小格格更是一颠一颠地跑到了弘晴的面前,一把拽住弘晴的大腿,口齿不清地咕囔着“阿玛,抱抱、抱……”

    “哈哈,小明铛,来,阿玛抱!”

    一别便是月余,这一见到了家人,弘晴心中的烦恼已是尽去,哈哈大笑地抱起了小明铛,伸手刮了刮小家伙的小瑶鼻,笑呵呵地打趣道:“小明铛,阿玛不在,可有想阿玛么?”

    “嗯,想,抱抱!”

    小丫头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旋即便将头埋在了弘晴的怀中,胡乱地拱着,就跟一顽皮的小猴子一般。

    “孩儿见过阿玛!”

    “儿子给阿玛请安了!”

    “阿玛,孩儿想您了!”

    ……

    这一见小妹得宠,永隆、永丰等几个年岁稍长的儿子们可都有些眼红了,齐齐扑上了前去,围着弘晴便是好一通子的叽叽喳喳。

    “好好好,阿玛也想你们了,阿玛还有事,都跟你们额娘先回院罢,回头阿玛可要考尔等的功课了,谁若是答得不好,小心阿玛可要打板子了。”

    望着眼前五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弘晴心里头当真暖和得很,不过么,倒不似宠明铛那般惯着,笑呵呵地一抬手,示意儿子们免礼,只是口中说出来的话却令一众儿子们全都耷拉下了脸来,显然对弘晴要考功课一事都颇为的心悸。

    “好了,都回罢。”

    弘晴心中牵挂着陈老夫子,虽想多陪陪家人,奈何晚上还要进宫守灵,这一进去,可就得许多天才能回,不少事须得跟陈老夫子好生商议上一番,自也就不想多耽搁了去,这便笑着将兀自在怀中乱拱的小明铛交到了其母曹双儿的怀中,丢下句交代便匆匆往后院书房赶了去。

    “奴才叩见王爷!”

    方才刚行到了书房门口,早已候在此处的小书童枫凌立马便跑了上来,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夫子可在?”

    对于这个第三任书童,弘晴大体上还是满意的,只是不再似对刘三儿与观雨那般着力培养了,也就只是纯当一书童来用罢了,对其和气倒是和气,却并无对前两任那般的信重,叫起的声音么,自也就显得颇为的淡然。

    “回王爷的话,夫子在后花园里。”

    听得弘晴见问,枫凌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恭敬地应了一声。

    “嗯,知道了。”

    一听陈老夫子去了后花园,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微微一皱,不过么,倒也没甚旁的表示,随口应了一声,转身便径直向后花园行了去……

第829章 隐忧重重(三)

    早春二月的天还是有些寒,可百花却都已是盛开了的,后花园里姹紫嫣红,更有新绿处处,当真是美不胜收,只是陈老夫子却并未去欣赏这等美景,但见其屹立在邻水的亭子间中,背着手,仰头望苍天,白袍随随风轻扬间,自有一股淡淡的愁绪在悄然地往四下里弥散了开去。

    “徒儿见过师尊。”

    方才走到离亭子尚有十数步的距离上,弘晴便已很明显地感受到了陈老夫子身上的愁绪,脚步不由地便是一顿,可也就只是一顿而已,很快便已是调整了过来,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待得到了亭下,这才站住了脚,很是恭谦地行礼问了安。

    “王爷回来了,坐罢。”

    听得响动,陈老夫子缓缓地便转过了身来,和蔼地一笑,一挥大袖子,示意弘晴入座。

    “师尊,您请。”

    一别虽才月余,可期间所发生的事却是太多太多了,弘晴心中自是有着千言万语要说,不过么,倒是没急于一时,也就只是笑着一拱手,恭敬地请陈老夫子先坐。

    “嗯。”

    陈老夫子没再多啰唣,嘉许地点了点头,便即一撩衣袍的下摆,坐在了几子后头的蒲团上,弘晴见状,也没再多言,同样盘膝坐在了陈老夫子的对面。

    “师尊,徒儿先前去了宫里,临回之前,皇阿玛托徒儿向师尊问安,还说忙过了这阵,自当前来请安。”

    诚德帝早前既是有所嘱托,弘晴自是不敢不转达,待得彼此都坐定了之后,便见弘晴一躬身,将诚德帝之所言转述了出来。

    “陛下倒是有心了。”

    陈老夫子显然对诚德帝这等格外之恩宠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浑然没见其恭谢圣恩,也就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点评了一句道。

    “师尊,您为何……”

    在诚德帝夺嫡之路上,陈老夫子可谓是居功至伟,多次挽狂澜于既倒,论功论能,都绝对是原诚亲王府一系的第一人,弘晴本以为其应是会随诚德帝入朝为官才是,却没想到陈老夫子居然跑到了自家府上,心里头自不免颇为的疑惑,实是不知个中到底发生了甚事,而此问题于弘晴与诚德帝之间的关系又影响极大,不搞清楚此点,弘晴实在是难以放下心来。

    “王爷可是想问为师为何不入朝为官么?”

    不等弘晴将话说完,陈老夫子已是一摆手,接口便将弘晴未尽之言说了出来。

    “是,徒儿不明,还请师尊赐教。”

    弘晴早就习惯了陈老夫子的思维敏捷,对于其能猜到自个儿的心思,自是毫不以为奇,坦然地便承认了下来。

    “很简单,入朝为官,那为师就是臣子,不入朝,为师始终是帝师。”

    陈老夫子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给出了答案。

    “师尊,您……”

    弘晴乃是七窍玲珑心之人,尽管陈老夫子说得很是随意,可弘晴却是听懂了个中之内涵,此无他,陈老夫子之所以不入朝为相,为的便是要帮衬弘晴——有他这么位帝师在弘晴府上,诚德帝就不敢对弘晴太过苛刻了去,于打压之际,也难免会有顾忌之心,这一点,陈老夫子虽是刻意不说,可弘晴却是心中有数得很,心情激荡之余,眼角不由地便湿润了起来。

    “罢了,不说这个了,王爷今儿个去见驾,想必不甚太平罢,且就说说好了。”

    这一见弘晴如此激动,陈老夫子眼神里立马便掠过了几丝欣慰之色,不过么,却不打算在此事上多加纠缠,这便一摆手,笑着转开了话题。

    “好叫师尊得知,今儿个徒儿陪十四叔进了宫……”

    既是要谈正事,弘晴自也就将心中的纷杂念头全都压了下去,略一沉吟,组织了下言语之后,便即将早先进宫之后所发生的诸般事情都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军机处’?嗯,是个好主意,张廷玉其人于揣摩圣心一事上,确有过人之处,此衙门一出,皇权即固,于钳制诸王势力上,确有大用,只是于王爷来说,却恐多不利了的。”

    陈老夫子不愧是当世有数之智者,只寥寥几句话,便已点透了“军机处”之奥妙所在。

    “师尊所言甚是,依徒儿看来,短期内固然无碍,长久后,怕是难有善果,只是皇阿玛心意已决,徒儿却也不能阻之。”

    弘晴当然清楚张廷玉捣鼓出“军机处”的真实用心之所在,若不是弘晴后头引申了一把的话,这衙门的存在可就彻彻底底成了专一对付他弘晴的金箍圈了的。

    “王爷可是怕了么?”

    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陈老夫子不由地便笑了起来,嘴角一挑,带着丝讥讽意味地便问出了句诛心的话语。

    “这……”

    要说怕么,其实不致于,可要说不担心么,那也绝对是假话,弘晴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陈老夫子这么个刁钻的问题才好了的。

    “王爷所言其实已是说到了点子上,短期内,陛下虽对王爷有所提防,可终归还是须得大用的,此无他,陛下虽已登了基,可诸王之心却并未死,今儿个十四爷这么一闹,陛下剪除诸王之心只怕愈坚了的,要想办到此事,还真就离不开王爷的鼎力支持,故而,在诸王被削之前,王爷虽有小忧,却断无大碍,至于其后么,以陛下那等颇显优柔的性子,也未见得敢明目张胆地胡为,所能做的,不过是扶持诸阿哥,以钳制王爷罢了,此策稳当倒是稳当了,然,论及效果么,其实不值一提!”

    陈老夫子并未多为难弘晴,淡然地一笑之后,自问自答地便为弘晴解说了一番。

    “学生鲁钝,还请师尊指点迷津。”

    对于陈老夫子前头的分析,弘晴心中都是了然的,可对于最后那一句,弘晴还真就有些看不透,没旁的,老爷子临终前有遗命是一回事,诚德帝遵不遵从又是另一回事,毕竟老爷子的所谓交代并未载入遗诏之中,诚德帝完全可以推脱了开去,到了末了,就算硬要传位于其他儿子,旁人也难就此事提出甚异议的,要知道诚德帝如今可是有着十几个儿子,将来还会更多,以其对弘晴的忌惮之深,眼下就已经开始打压了,将来一准还有着不少的狠辣手段耍出,父子间的裂痕只会越来越深,到了最终,反目成仇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在这等情形下,诚德帝另选他人为继位者也实不足为奇,正因为此,弘晴才会颇多的忧虑,可此际陈老夫子居然这般说法,弘晴自也就难免有些不解了的。

    “此无他,陛下已是春秋鼎盛之年,为上位,已是费尽了心力,又纵情酒色,身子骨早已被掏空,余寿必不久也,十年内定见分晓!”

    陈老夫子在弘晴面前,素来畅言无忌,常人不敢说的话,他却是百无禁忌,一言既出,顿时便令弘晴浑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擅论帝王之寿数,乃是大忌中的大忌,一旦有所泄露,那绝对是抄家灭门之大祸,纵使弘晴贵为亲王,也难逃一个赐死之下场。

    “呼……,若如此,当何如之为妥?”

    弘晴到底是心理素质过硬之辈,心惊虽心惊,可很快便已是回过了神来,心念电转之下,心中已是有了计较,不过么,却并未宣之于口,而是长出了口大气之后,朝着陈老夫子便是一躬,慎重其事地问策了一句道。

    “此无他,唯一个‘度’字罢了,王爷从新军扩建着手做起,乃固本之要务,自是须得加紧进行,至于削诸王一事么,不妨徐徐图之,该打压时打压,却不必一下便打死了,留着做靶子也好,个中应如何筹谋,且行一步看一步好了。”

    陈老夫子并未去言说具体之安排,也就只是高屋建瓴地给出了个概括性的应对策略,中心思想就一个,那便是挟敌以自重!

    “谢师尊提点,徒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弘晴本就是个聪慧绝顶之人,又擅权谋,陈老夫子都已将话说得如此之分明了,他自不会听不懂,思绪一发散,很快便有了大体之构想,所差的不过只是将总体构想分解成一步步的相应计划罢了,而这,对于弘晴来说,实算不得甚难事儿。

    “嗯,王爷心中有数便好,今,诸位阿哥都已渐长,派系也渐见分明,王爷纵使无惧,也须得小心提防,该拉的拉,该打的打,不必顾忌太多。”

    尽管弘晴已是表了态,然则陈老夫子显然还是有些担心弘晴会犯下轻敌的错误,这便语重心长地又进言了一句道。

    “是,徒儿自会加紧办了去的。”

    相较于在朝中的中高层之影响力来说,与诸位弟弟们的关系一直都是弘晴的短板之所在,倒不是弘晴不想在这方面多加投入,而是他这近二十年来,始终忙于朝务,真就没时间去跟下头那些弟弟们拉关系的,到了如今,真说起关系密切的兄弟么,还真就一个都没有,此际听得陈老夫子提起,弘晴自是不敢大意了去,恭谨地应诺之余,心下里也已是活泛开了的……

第830章 先易后难

    诚德元年二月初七,大行皇帝出殡,帝携众臣扶棺送至遵化,封宫后方回,并于二月十五日,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并定于三月二十五日开恩科,着大学士马齐为主考,消息一出,普天同庆;二月十八日,勇亲王胤祥、仁亲王弘晴联名上本,请求扩编新军诸事宜,帝以为尚有疏漏处,未允,着诸臣工议之。

    二月二十日,大学士张廷玉上本,言曰:军机要务,乃社稷之重,须得由陛下亲为之,故,请设“军机处”为用,帝准之,交由张廷玉办理此事,殊不料诏书刚下,却突遭朝臣们群起弹劾,指责张廷玉妖言惑上,又有言张廷玉擅自更改祖制,乃居心叵测之奸佞,个中尤以大学士嵩祝反对最烈,礼部尚书赫申、刑部阿尔松阿、左都御史纳兰揆叙等朝中大员皆上了弹章,不久后,周边省份之督抚们也有反对本章至京,只数日间,反对声浪便已是如潮般狂涌而起,诚德帝屡次下招,言曰此举乃出自圣心,为临时之举措,待新军编练完毕,自当裁撤,奈何群臣不单不听,反对声浪反倒是愈发高涨了起来,弄得诚德帝很有些下不来台。

    “晴儿,你给朕说说看,‘军机处’一事为何闹成这般田地?而今又该怎个了局,嗯?”

    设立“军机处”一事可以说是诚德帝登基以来的第一道实际政务之诏令,居然反复声明了几次,都没能压住群臣们的反弹,这可就令诚德帝气歪了鼻子,偏偏此事又难以用强,毕竟他才刚上位,根基可谓是浅薄得很,真要强硬行事,自不免会担心有变乱发生,百般忙乎无果之下,不得不将正忙于新军扩编事宜的弘晴召到了乾清宫,不等弘晴见完礼,诚德帝已是气急败坏地喝问了一嗓子。

    怎么回事?那还用说么,四爷、八爷、十四爷等人可不是傻子,怎可能会看不出那“军机处”的蹊跷之所在,又怎可能会坐而待毙,群起反击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不过么,要说会闹到眼下这等一边倒的局势,说起来也不光是四爷等人在暗中努力,弘晴在其中也插了一脚——他不对此事表态,赵申乔、沈河、戴梓、荣柱等属于弘晴一系的大员们自然也就不会轻易表态,而属于老十五兄弟俩的人马当然也跟着偃旗息鼓,如此一来,光靠新晋上书房行走李敏铨以及陈观照等寥寥几个诚德帝心腹在那儿拼死呐喊,又能成得了甚事来着,结果么,自然也就成了眼下这般模样了的。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群臣们对此新政有所不解亦是有的,然,更多的恐是有心怀不轨者在暗中操纵,如今局势已然混沌,用强而为,恐有不妥,当另辟蹊径方好。”

    弘晴当然不会说此局势正是他暗中默许所致,更不可能跟诚德帝说甚挟敌自重的实话,也就只是作出一派忧心忡忡状,简单地回答了一句道。

    “哼,一群狼心狗肺之辈,朕倒要看看他们能闹到何时!你说,这蹊径又该是怎个另辟法?”

    此番带头闹事的不是诸位爷的门下,便是亲近诸位爷的大臣,诚德帝眼睛又不瞎,自不可能会看不出一帮弟弟们这是故意在落自己的面子,只是明白归明白,诚德帝已然是没了应对的法子,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弘晴唤了来——诚德帝一向珍惜羽毛,如今朝野间都在传他诚德帝是因子而贵,尽管这就是事实,可诚德帝对此却是极其的不爽,若不是眼下的朝局离不开弘晴的强力支持,他原都想先将弘晴冷藏了起来的,这也就是没辙了,才会问策于弘晴,概因政务第一诏令是断然不容有失的,若不然,他诚德帝怕就要声名扫地了去了。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此番风波之关键人物有二,一是十四爷居中联络,二是嵩祝挟大学士之尊为首,若欲平息事态,还需从此二处着手为好。”

    早在眼下之局势形成之前,弘晴便已然有了应对之道与必要的打击手段,此际说将出来,自也就显得信心十足。

    “嵩祝?哼,这老糊涂蛋子,朕都还没跟他算旧账呢,此番还敢如此胡为,当真欺朕太甚!”

    一提到嵩祝其人,诚德帝立马便想起了当初被嵩祝当众拿下的羞辱,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勃发地一拍龙案,怒不可遏地便骂了一嗓子。

    “皇阿玛息怒,嵩大人乃先皇重臣,行止虽有乖张处,却不宜重处了去,今,其年事已高,准其乞骨致仕便好,倒是十四叔之处置却须得慎之又慎,万不可轻忽了去。”

    此番风波说到底是所有对诚德帝有意见者一体发动的,就连弘晴都有份,倒真不仅仅只是老十四与嵩祝之罪,不过么,此二人可是先后任兵部主管,反对军事变革的帽子扣在此二人头上,倒也无甚不妥之说,扳倒此二人,不管对诚德帝来说,还是于弘晴而论,那都是必须要做的事儿,也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弘晴才会挑出此二人为第一轮的打击目标,当然了,相较于根深蒂固的四爷与八爷而论,此二人对付起来也相对容易些,大体上也就是个先易后难的意思罢了,至于该如何着手处置么,弘晴其实早都已考虑成熟了的,但却并不急着全盘托出,而是说一半,留一半,等着诚德帝自己来问个究竟。

    “嗯,嵩祝年老体衰,朕甚是怜惜其,不忍过度使用之,就让其回盛京养老去好了,此诏令,朕回头便下了,只是老十四……,唔,晴儿可有甚良策否?”

    诚德帝虽是对嵩祝极为的不满,可到底不是嗜杀之人,也不想去担当枉杀极品大臣的恶名,尽管不怎么想轻纵了嵩祝,可到了末了,还是理智地同意了弘晴的提议,然则对该如何处置老十四一事么,诚德帝却是有些抓瞎了——杀,是杀不得的,毕竟先皇尸骨未寒,诚德帝还真不敢做出杀弟的事儿,放,又放不得,没见老十四一回来就敢大闹灵堂么,这等枭雄之辈放在京师,再怎么着,都是个不稳定因素,更别说此人在军中还有着大到无边的潜势力,真要是处置不当,指不定天下又要大乱了去了。

    “皇阿玛明鉴,皇玛法过世之时,十四叔迟迟未归,在灵前守孝时日极少,此于我大清仁孝治国之道不符,皇阿玛可令其到遵化为先皇守孝,以全其孝子之美名,似无不妥之处也。”

    对于诚德帝心中的顾忌,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也没令其失望,略作沉吟,便即给出了个完美无比的解决之道。

    “嗯?唔……”

    一听弘晴这般建议,诚德帝当即便心动了,只不过心动归心动,却不免还是怕诏令下达之际,老十四那头会有反弹,真要是闹将起来,诚德帝担心又会出现让他下不来台的事儿发生。

    呵,您老既要当那啥,还要立牌坊,天下间哪有那么美的事儿!

    这一见诚德帝在那儿沉吟不决,弘晴心里头自不免便犯起了嘀咕,当然了,嘀咕归嘀咕,弘晴却是不会带到脸上来的,也没打算再进一步进言,而是默默地垂手而立,等着诚德帝自己去做个决断,此无他,避嫌耳。

    “朕看此策倒是可行,只是老十四那人倔强,若是闹出点甚笑话,却恐丢了我天家的脸面,此策既是晴儿所献,想来应是有了稳当之手段的,朕待会便给尔一道旨意,此事由尔办了去好了,朕只要结果。”

    诚德帝想来想去都没啥太好的办法,索性便耍起了无赖,毫不客气地便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弘晴,言语间满是不容推辞之意味。

    我勒个去的,您老还真是要立牌坊啊,得,算你狠!

    这一见诚德帝如此公然地耍起了无赖,弘晴当真是哭笑不得,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直言说“不”,没奈何,也只能是躬身应答道:“皇阿玛圣明,儿臣自当妥善处置。”

    “嗯,那便好,新军扩编之事进展如何了?”

    这一听弘晴答应了下来,诚德帝立马暗自松了口大气,唯恐弘晴反悔,赶忙就此转开了话题。

    “回皇阿玛的话,炮兵指挥学院如今已不敷使用,儿臣与十三叔正就成立一所新军院校一事磋商着,大体意向已定,唯有一事尚悬而未决,那便是院校之校长人选,十三叔提议由儿臣来当,儿臣以为此事万不可为,原就想请皇阿玛来当的,只是一直忙乎着诸般事宜,一时未曾禀明皇阿玛,今儿个倒是趁了便,还请皇阿玛拨冗往军校一行,为我大清军校奠基。”

    明知道诚德帝这就是在没话找话讲,可弘晴却并不在意,笑着便简单地介绍了几句,而后更是讨巧地提出了个要求。

    “哦?这样啊,唔,容朕考虑一二好了。”

    早在龙潜之际,弘晴便曾数次阐述过建军思想,个中又以军事院校为重中之重,对军校校长一职,诚德帝其实是垂涎三尺的,只不过碍于情面,却是没好意思开这么个口罢了,而今,弘晴自己把这么块大肥肉送上了门来,诚德帝心中当真是美滋滋得很,不过么,却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急切,这便假作犹豫状地便含糊了一把,实则内心里早已是千愿万愿的了,没见其满脸自得的笑容早将心思都挂在了脸上么……

第831章 请君上路

    “军机处”的设立虽是遭到狙击,可新军扩建事宜却并未受到丝毫的影响,依旧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先的变化便是从丰台大营开始——原本的一万五千旧军全部打散,游击将军以上者一律调出丰台大营,按年龄以及学识分别处理,年纪轻而又识字者,都先进炮兵指挥学院学习,以备后续扩军之用,年纪大或是不学无术者,或是调九门提督府,或是调往地方任事,当然了,但凡亲近四爷、八爷、十四爷的,不管能力以及职位高低,一律打发去了地方,以一闲职挂将起来了事,至于所有旧军士兵全部编入新军之中,进行为期三个月的紧急整训,以适应新军之战略战术,考核合格者,方可正式归入新军编制,不合格则予以遣散。

    新军变革事宜这么一启动,朝堂各部当即便忙乎开了,兵部忙着造册登记、选派各级将领,工部忙着军火调运,户部则须得负责后勤辎重之供应,礼部也没能得闲,为新设立的步军指挥学院之奠基大典仪式,也忙乎乎地张罗着,《京师时报》更是接连数期报道了新军整编之事,又隐约地刊登出几篇文章,言及武科将作出重大变革,或将取消武科,以军校取而代之,为此撰文者不少,赞成者有之,反对者也有之,双方争辩激烈,引得朝野间无数人为之瞩目不已,如此一来,朝野间的聚焦对象就这么不知不觉地从“军机处”一案转向了如火如荼的新军扩编之事上。

    于旁人来说,“军机处”一案或许算是过去了,可于诚德帝来说,却依旧耿耿于怀,只是在没能拿下嵩祝与老十四之前,诚德帝也不敢再轻易提及此事,不过么,却是没少明里暗里地催弘晴赶紧动手,就差没直接下诏让弘晴去处置老十四了的。

    心急就能吃得了热豆腐么?答案显然是不能,实际上,用不着诚德帝催,弘晴也早想将老十四赶去守墓了的,没旁的,这近半个月来,兵部那头看似很配合,可暗地里却是玩着夹带私货的把戏,每回弘晴报上去的调人名单里,总会被兵部那头找些不着调的名义,往内里加塞上几个人选,而原本预定淘汰到地方上任闲职的诸方势力之将领么,总能摇身一变,成了某个紧要关隘或是大城的守将,当真令弘晴分外的恼火,偏偏选将一事乃是兵部该管,弘晴眼下虽是亲王,却并不似老爷子去世前那般主理朝政,手中无权之下,还真就奈何那帮子兵痞们不得,从此意义上来说,弘晴其实比谁都更想将嵩祝与老十四都赶出朝局去,奈何此事非同小可,纵使已然有了圣旨在手,那也得精心安排个恰当的时机方可,若不然,一旦事败,几位爷们一联手闹腾起来,当真不是那么好耍之事了的。

    时机固然须等,可也不可能去干等,这不,大半个月下来,“军机处”的风波已算是消停了下来,已然不会令人联想到老十四被贬与“军机案”有甚关联了,如此一来,动手的时机也就差不多算是成熟了,弘晴一番安排之后,亲自去了老十四的府上,诚挚邀请其前去筹备中的步军指挥学院视察,美其名曰:请老十四给诸位新入学的学员讲讲西线战事,也好让新入学的各级将领们对战争有个大致的概念。

    自打奉调回京奔丧之后,十四爷已是彻底没了差使,别的几位爷还能得个上书房大臣的名义,时不时地进宫跟诚德帝或是凑趣或是扳腕子地整上一把,可独独十四爷却成了被遗忘的主儿,平日里虽说去处不少,每日里不是到四爷府上串门,便是去八爷处喝酒,瞄着时机还能指使兵部旧部整蛊一下弘晴与老十三,可说到底么,都算不得甚正经事儿,这一经弘晴热情相邀,还真就心动了,欣然便与弘晴一道去了筹建中的步军指挥学院。

    步军指挥学院背靠香山,乃是在原炮兵指挥学院的基础上扩建的,新校舍虽尚在火热建设中,新一期的学员也只到了不到一半之数,然则加上原炮兵指挥学院的学员,总人数还是不少的,足足有近一千五百人之多,在师生们的热烈欢迎下,老十四很是爽利地出了回风头,给师生们好生吹嘘了一下西线之战,末了,又被弘晴极之客气地请进了校长室用茶。

    “晴哥儿这学院办得不错么,可惜啊,当年皇阿玛要是肯早些扩编新军,西线也不致落到眼下这般糜烂之局面,唉。”

    老十四近来可是难得有这等大出风头的机会,今儿个算是过足了把瘾头,话自也就多了些,这不,奉茶的侍卫们方才退将出去,他便已是换头晃脑地感慨了起来。

    早扩编新军?那不是让你老十四好篡位么,开啥玩笑来着!

    听着老十四在那儿胡乱感慨,弘晴心中暗自好笑不已,不过么,却是懒得将事儿挑明了来说,也就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道:“十四叔言过了,皇玛法不办,自有其不办的理儿,个中缘由,实非我等做晚辈的所能乱议的,十四叔还是慎言的好。”

    “呵,就你小子能耐,得,这么多年忙乎下来,总算是将你家三爷扶上了位,怎地就没见他将太子之位给了你,嘿,不说旁人看不过眼,十四叔这都看不下去了,啧啧,满天下竟有忘恩如此者,自古罕矣!”

    老十四今儿个之所以会同意跟弘晴一道来视察步军指挥学院,除了是静极思动之外,也不乏有着探一下弘晴虚实的意思在内,这不,话没说上几句呢,老十四便已是一派义愤填膺状地为弘晴“打抱不平”了起来。

    “十四叔说笑了,不立太子乃是圣祖他老人家定下来的章程,皇阿玛不过照着执行罢了,却又有甚奇怪可言的,至于小侄么,蒲柳之质耳,实不敢胡乱奢望的,此事不必再提,小侄不愿闻也。”

    尽管今儿个已是要对老十四动手了,可弘晴却是不想有甚话柄落其手中,这一听老十四满口的挑唆之言,心中自不免冷笑不已,不过么,却也不想胡乱敷衍,而是面色一正,极其严肃地便回应道。

    “得,不提便不提好了,就当爷好心喂了驴肝肺罢,嘿,有你小子哭的时候,罢了,不说这个了,爷今儿该看的看了,不该扯的也扯了,接下来你小子要是没啥安排,爷说不得,可要走人了。”

    这一见挑唆没能奏效,十四爷也并不怎么在意,左右这么多年的交道打下来,老十四早知晓弘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自也没奢望一席话便能打动得了弘晴,打了个哈哈,便又以告辞为名刺探了弘晴一句道。

    “十四叔莫急,小侄今儿个请十四叔前来,确还有一事要办,也就几句话的事儿,且请稍再坐片刻好了。”

    弘晴既是将老十四诓了出来,又怎可能就这么让其走了人,之所以没急着动手,那不过是因弘晴还在等着外头的消息罢了,这便笑了笑,含糊地解说了一番。

    “哦?还有甚事?且说来听听。”

    这一听弘晴还别有安排,老十四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打量了弘晴一眼,紧赶着便追问了起来。

    “不急,先喝茶,一会再说也不迟。”

    弘晴笑着端起了茶碗,摆出了一副卖关子的架势。

    “就你小子事多,得,不说个清楚,爷可真要回了!”

    一见弘晴这般作态,老十四的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隐约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妙,这便搁下了手中的茶碗,这就打算起身走人。

    “禀王爷,事已办妥。”

    就在老十四将起未起之际,却见丁松大步从外头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弘晴身前,一躬身,紧赶着便禀报了一句道。

    “嗯。”

    尽管丁松没明说是啥事儿办妥了,可弘晴却是一听便知其意,这是在说老十四的随行卫队已然被拿下了,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不过么,却也并未急着道破根底,而是一摆手,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示意丁松先退到一旁去。

    “晴哥儿,你小子到底搞的甚名堂来着,爷可没时间跟你胡闹,告辞了!”

    十四爷可是个机灵人,越想便越觉得事情不太妙,自不肯再多逗留,这便霍然起了身,丢下句场面话,便打算向外行了去。

    “十四叔且慢,陛下有旨意在此,还请十四叔接了旨意再走也不迟。”

    不等老十四抬脚,弘晴也已是站了起来,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诏书,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嗯……”

    这一见弘晴拿出了诏书,老十四心中的不详之预感立马便更浓了几分,虽有心赶紧走人了事,可到了底儿还是不敢公然抗旨不遵,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极之不悦地长出了口大气,不甘不愿地跪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龙归大海,孤处遵化,朕心实难安,又念十四弟允禵因事未能多在先皇灵前尽孝,特派其赴遵化,替朕守灵,钦此!”

    弘晴并未理会老十四喷火的目光之凝视,抖手展开了诏书,一板一眼地便宣了起来,顿时便令老十四面色为之惨变不已……

第832章 穷极思变(一)

    随着弘晴宣旨声的响起,十四爷先是震惊,而后便是愤怒,最后又是深深的沮丧与绝望,没旁的,在奉旨回京之时,十四爷本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他才会耍出了一场大闹灵堂的把戏,却没想到诚德帝居然没当场发作于其,过后也不曾有甚训斥的话语,这就让十四爷看到了希望之光,认为诚德帝就是一软弱可欺的主儿,打算好生在朝堂上再跟诚德帝扳扳手腕,也正因为此,十四爷这些日子来才会上串下跳地可着劲地折腾着,先是串联四爷、八爷在“军机处”设立一事上,给诚德帝来了个迎头痛击,后头也才会故意给弘晴的整军事宜使些绊子,屡屡得手之下,原本紧绷着的心弦早已是松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才会欣然跟弘晴到了这步军指挥学校,却万万没料到这竟然会是个局,一个将他老十四打入深渊的局,面对着这等几难有翻盘可能的死局,十四爷既怒又恨且惧,一时间都不知该做何反应才是了的。

    “十四叔,请接旨!”

    诏书本就不甚长,就那么寥寥几句话而已,尽管弘晴宣得不算快,可也就是眨眼间事而已,只是弘晴并未急着去催老十四,而是默默地等了好一阵子,见老十四始终没半点反应,这才面色一肃,沉声断喝了一嗓子。

    “臣……,臣爱新觉罗?允禵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得弘晴的断喝声,老十四魁梧的身子猛然便是一震,面色复杂至极地抬起了头来,牙关紧咬地又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是颤声叩谢了圣恩,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已然没了任何反抗的本钱,没旁的,弘晴敢在此际宣出这等旨意,显然已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管他老十四是接旨还是不接旨,都难逃被送去遵化守灵的下场,此时再闹,不过是徒增笑料而已,既如此,倒不若光棍一些来得强。

    “十四叔,外头马车已备好,请您即刻启程罢,您府上之事无须挂念,小侄自会为您照看好的。”

    弘晴将诏书卷好,谨慎地交到了老十四颤抖的手中,而后温言地抚慰了老十四一番。

    “呵,没想到啊,爷最终还是栽在了你小子的手中,这或许便是命罢。”

    老十四万念俱灰之下,也不再做反抗的打算,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满脸苦涩地望着弘晴,感慨万千地自嘲了一句道。

    “十四叔此言,请恕小侄不敢当,您之所以有今日,全是您自己一意孤行造成的,于小侄又有何干哉?责人不责己,非是君子所应为,罢了,个中道理,想来十四叔到了遵化,自会想个透彻的,小侄就不多言了,您请!”

    弘晴此番是被诚德帝当了刀子使,本就不爽得很,这会儿见老十四将污水往自个儿身上泼,自是更不爽了几分,不甚客气地便反唇相讥了其几句。

    “责人不责己?哈哈哈……,说得好,爷先去,早晚你小子也有跟爷作伴的那一日,哈哈哈……”

    十四爷心灰意冷到了极致之下,反倒是看开了,哈哈大笑地给弘晴心里头栽下了根刺,而后么,也不再去看弘晴的脸色,大步便向外行了去。

    “去,将十四叔照顾好了!”

    尽管明知道老十四这么个“预言”满是挑拨离间之恶意,实不值得去计较,可弘晴却还是难免被恶心了一把,不过么,却也不打算跟老十四这等已然完蛋之人多拉扯,这一见老十四向外行了去,立马朝着丁松一挥手,语气平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听得弘晴有令,丁松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诺,几个大步便追上了老十四,不甚客气地便担当起了监督的角色。

    跟你一般下场?嘿,您老等着瞧好了!

    弘晴并未去管外头人等如何押解老十四去遵化,左右这都已是安排好的事儿了,有着一个团的新军骑军负责“护送”,再怎么着,也不可能会出甚岔子,自是无须弘晴再去作甚特别之安排的,正因为此,弘晴并未离开校长室,就这么默默地在室内来回踱步了好一阵,而后方才用力地甩了下头,将纷杂的心绪尽皆抛到了脑后,恶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之后,缓步便向室外行了去……

    八爷府的后花园中,一身白袍的八爷盘腿坐在亭子间中,双眼微闭地轻拨着琴弦,悠扬的琴曲声在袅袅升起的香烟中满园荡漾,好一派的悠闲与惬意,实际上,他也真没甚正经事好干的——自打老爷子出殡以后,一回到自家府上,八爷便已是告了病,哪怕诚德帝几番下诏,诚恳万分地邀他入上书房帮办政务,八爷也不加理会,只推说病体不堪驱策,愣是连进宫请安都省了,当然了,猫在家中养病只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这大半个月来,八爷可是没少变着法子给诚德帝添堵,前番刚在“军机处”设立一事上大胜了一局,好生出了口憋闷已久的恶气,八爷的心情自是舒爽得很,居然是有心玩起了搁置已久的操琴之技艺,这不,哪怕天都已是过了午时了,八爷还在那儿自娱自乐个没完。

    “八哥,不好了,十四弟出事了!”

    就在八爷一曲《平沙落雁》正奏到**处,突然间见九爷与十爷急匆匆地从园们处转了出来,性子猴急的十爷更是隔着大老远便气急败坏地咋呼了一嗓子,顿时便令八爷的琴兴就此不翼而飞了去。

    “十弟莫急,坐下慢慢说,究竟出了甚事了?”

    一听老十四出了事,八爷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不过么,倒是没急着发问,而是等两位弟弟都到了亭子中时,方才温和地笑了笑,一派从容淡定状地发问道。

    “奶奶个熊的,那****的弘晴,今儿个一早将老十四骗去了步军指挥学院,接着便出示了圣旨,将十四弟孤身一人押送去了遵化,说是老三那混球让老十四去给皇阿玛守灵,他娘的,老三这是要对哥几个动手了,狗东西,爷几个跟他拼了,八哥,您就下命令罢,爷便是豁出这百八十斤不要,也要拼掉老三那混账东西!”

    十爷正在火头上,哪有甚坐下来慢慢说的耐性,跺着脚便骂起了娘来。

    “竟有此事?”

    一听老十这等说法,八爷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实是有些不敢相信十爷之所言,这便诧异地望向了九爷。

    “八哥,十弟说得没错,事儿还真就是这般,城中如今都已是传遍了的,十四弟妹已到了宫前递了牌子,说是要面圣求情,老三那厮愣是不见,可怜十四弟妹都已是急得跪在**前了。”

    这一见八爷看了过来,脸色阴沉的九爷立马便点了下头,给出了个肯定无比的答案。

    “混账行子,欺人太甚了!”

    八爷对老十四的感情其实极为的复杂——早年间兄弟俩还算是亲密无间,可后头么,老十四却是没少背着八爷暗做手脚,待得领军出征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不单不听八爷指挥,反倒将八爷在大军中的势力整得个七零八落的,当然了,八爷也没少坑老十四,在老爷子六十五大寿之际,更是偷换了老十四的礼物,险些陷老十四于死局之中,哥俩个已是彻底分道扬镳了去,只不过为了对抗诚德帝,在老爷子去世前后倒是又联手了几回,只是感情却是早已不复当年了的,正因为此,八爷虽是因老十四被拿下而震怒不已,可怒的不是老十四的不幸,而是在怕诚德帝下一步会对他八爷下狠手。

    “八哥,不能再忍了,这都已是欺到哥几个的门上了,老十四只是个开头,接下来怕是要轮到咱兄弟几个了,再不还手,怕是连还手之力都没了,八哥,拼了罢!”

    十爷性子是糙,却并不傻,看问题还算是能看到本质上的——真等到新军编练完毕,军权也就该全都落入诚德帝父子手中了,待到那时,八爷一方便是想动手都没了力量,还真就不如此际趁乱搏上一把的。

    “八哥,十弟这话糙是糙了些,却也不无道理,老三既是敢拿十四弟作法,对我兄弟几个怕也不会有甚容情之可能,今,我等在热河、盛京、山东等地都有些兵马,一搏之力还是有的,就算不成,我等率部撤回盛京,与策妄阿拉布坦结盟自保应是有些可能,就算不成,轰轰烈烈上一回,也比坐而待毙来得强。”

    面对着诚德帝已然举起的屠刀,素性谨慎的九爷显然也已是沉不住气了,这便紧赶着出言将所谋之策细细地道了出来。

    “嗯……,来人,去,请先生来此!”

    这一听九爷这般说法,八爷也有些动心了,然则兹事体大,他却是不敢轻易便下个决断的,沉吟了良久之后,还是不曾表态,而是提高了声调地断喝了一嗓子,自有一名侍候在亭子外的下人紧赶着应了诺,飞快地冲出了园子,自去请陆纯彦前来不提……

第833章 穷极思变(二)

    “陆某见过三位王爷。”

    下人去后不久,陆纯彦便已是到了,但见其不徐不速地从园门处行了进来,脚步虽稳健一如往昔,可花白的鬓角却已是极之显眼了的,很显然,这么些年的苦心筹谋下来,心力耗费极大,尽管方才不过五十出头而已,人却已是老态毕露了的,然,纵使如此,陆纯彦的谋士风度却依旧不变,行礼问安间神情淡然而又从容。

    “先生不必多礼,且请入座罢。”

    虽说心中挂着心思,可八爷却依旧笑得很是和煦,面对着陆纯彦的行礼,八爷客气地欠了下身,温和地道了请。

    “谢王爷赐座。”

    陆纯彦谦逊地谢了一声,而后一撩衣袍的下摆,盘腿坐在了蒲团上,却并未急着开口,而是神情淡然地望着八爷。

    “好叫先生得知,今儿个午前发生了桩大事,十四弟被弘晴那小儿设计拿下,直接便传了老三的旨意,将十四弟送去遵化守灵了,先生,您看此事当如何应对方好?”

    八爷虽已是有了起兵造反的心思,不过么,却并不急于说破,而是想听听陆纯彦对老十四遭劫一事的分析再做定论。

    “此迟早事耳,十四爷行事跋扈,又不知自重,祸根早埋,能得守灵之差使苟延残喘,已算是三爷仁慈了的,若是换了个人当皇帝,赐死亦非不可能之事,然,三爷父子选在此际动手,却非偶然,应是冲着‘军机处’一案去的,若是老朽料得不差的话,接下来就该轮到嵩祝倒霉了的。”

    陆纯彦不愧当世有数之智者,只聊聊数言,便已是一针见血地点破了诚德帝在此际拿下十四爷的用意之所在。

    “哦?”

    八爷原本以为诚德帝是要开始一个个地收拾弟弟们了,可这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心中原本已起的反意立马便消退了不老少,不过么,却还是不敢彻底放下心来,也就没急着表态,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先生,若是任由老三这么各个击破了去,我等怕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窃以为不若趁此际尚有一拼之力时搏上一把,就此反了,就算不成,我等也可退回关外自守,再与策妄阿拉布坦结盟,彼此呼应,将来也未见得没有转机,总好过坐以待毙罢。”

    八爷倒是稍稍释然了,可九爷却依旧不肯放弃原意,没旁的,他可是被老十四的遭遇给吓住了,自是不想将来自个儿也有这么个被圈的下场,这便再次试探着提出了大举造反的策略。

    “不错,奶奶个熊的,老三那混球就不是啥好鸟,今儿个能对十四弟下毒手,他日也断不会让我等兄弟逍遥了去,左右都是要反,倒不若早反为上,拼他一把,是死是活鸟朝上!”

    十爷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压根儿就没去细想造反能否成功,大嘴一咧,便已是一连串的厥词喷薄而出了的。

    “王爷意欲何为?”

    陆纯彦没去理会九、十两位爷的叫嚣,面色淡然地凝视着八爷,不动声色地发问了一句道。

    “先生,依您看,此际举事能有几分的胜算?”

    八爷心中的反意虽已不似先前那般浓了,可依旧还是有的,只不过八爷并不想亲口道出,而是语出谨慎地先问起了胜败。

    “王爷若是能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决心,或许能有一成的把握,若是患得患失么,怕是连半成的胜算都难有。”

    一听八爷这般问法,陆纯彦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讥讽的笑意,不甚客气地便给出了个令诸王皆大为沮丧的答案。

    “先生,当不致于罢,我等在热河、山东、盛京都有不少的兵马可用,若是加在一起,怎么着也有个二十万众的,一旦举事,老十四原先的人马未必便不会起而响应,遍地烽火之下,何愁大事不能成?”

    造反的主意乃是九爷所出,他自是不愿被陆纯彦这般批得个一无是处,也不等八爷有所表示,便已是红着脸地提出了异议。

    “是啊,先生,这仗未必打不得,老三那厮手中能用的不过就是丰台大营那些兵而已,精锐倒是精锐,可就那么点人马,能济得甚事来着。”

    十爷虽是糙性子,可对军略却还算精通,尽管不及老十三、老十四那般出众,却也比寻常之辈要强上一些,此际一语便点出了诚德帝眼下最大的软肋之所在。

    “呵,十爷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也正因为此,老朽方才说能有一分的胜算,这么说罢,若是能做到发动之前不露行迹,发动之后又能在半月之内拿下京城,则事方有可为,若不然,则必败无疑,此无他,概因新军成军其实极快,我大清旁的没有,人口却是极多,一旦形成僵持,新军规模必可急速膨胀,待到那时,将何以为战耶?”

    陆纯彦对军略算不上有多精通,可基本的常识与观察能力却是不差,亲眼目睹过几回新军的操演之后,便已明了了新军训练成军的速度要远超冷兵器之军伍,一番分析下来,便已将此际造反必败的缘由说得个透彻分明无比。

    “这……”

    “唉……”

    ……

    陆纯彦这么番分析一出,九爷、十爷全都傻了眼了,压根儿就找不出丝毫反驳的话语,也就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份儿了。

    “先生,若是此际举旗不利,却又当如何方妥?”

    八爷原本反心就不是太浓,这一听胜算全无,也就彻底熄了举旗的心,顺势便转开了话题。

    “王安石有言曰:世易时移,变法宜矣,今又何尝不是如此哉?眼下三爷虽方登大宝,然皇权其实已固,此际强与之争,则必败无疑,十四爷之下场便是前车之鉴,王爷要想有将来,就须得先自保,唯有保住青山在,方才不怕没柴烧,从此意义上来说,适当的示弱不失为上上之策也。”

    陆纯彦显然早已是通盘考虑过时局之演变了的,此际分析起来,自是显得信心满满。

    “示弱?先生,就怕我等一示弱,老三那厮便会得寸进尺,一再打压之下,我等岂不坐以待毙么?”

    陆纯彦话音方才刚落,性子急躁的十爷已是率先沉不住气了,脸红脖子粗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十爷说得有理,以三爷的性子,确会如此行事不假,然,这又如何哉,退一步自可海阔天空!”

    十爷这话问得很是不客气,然则陆纯彦却并未介意,淡然地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点了一句道。

    “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老十顿时便急了,张嘴便又要大放厥词,然则八爷却是听出了味来了,不等十爷造次,他已是面色肃然地朝着陆纯彦一躬身,很是诚恳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王爷客气了,此事说来其实并无甚蹊跷,关键便在仁亲王的身上,这么说罢,三爷能有今日之风光,那全都是出自仁亲王之鼎力扶持,而这恰恰又将成为仁亲王一条大罪,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莫过如此!”

    陆纯彦拱手还了个礼,而后不徐不速地便将个中之蹊跷点了出来。

    “唔,先生所言甚是,老三心胸一向不大,因子而贵之名声定非其所愿,今,之所以整出所谓之‘军机处‘,固然有防我等兄弟之意,可也不乏针对仁亲王之心,若是我等示弱,老三或许便会将矛头对准任亲王,而以仁亲王之勇悍,想必不会束手就擒,如此一来,父子之争必将上演,真到那时,方是我等大有作为之时也,好,妙策!”

    八爷原就是个极聪慧之辈,陆纯彦只这么一提点,他便已是飞快地推论出了后续的所有变化,兴奋之余,不禁便击掌叫起了好来。

    “啊哈,先生果然高明,爷可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场父子斗了,哈哈哈……”

    八爷这么一解说,十爷顿时也乐了,情不自禁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宛若已然看到三爷父子厮杀得个你死我活一般无二。

    “此策确是不错,我等便是吃上些亏也值了,先让着老三,由他胡乱折腾去,至于我等则暗中绸缪,趁着新军扩编之际,多往新军里塞些人手,将来必有大用之时!”

    九爷心细,顺着八爷的话头,便又进一步地完善了应对之道。

    “光如此,尚且不够,此策虽妙,也不过仅能自保耳,真要想挑起三爷父子狠斗,实有不足之处,根子便出在仁亲王的身上,某观其人善知进退,除非三爷真将其逼急了,否则其断不会真与三爷起大冲突的,故,还须得再加上一把火,方可稳操胜算!”

    陆纯彦始终静静地听着,直到三位爷都已是发泄了个够之后,这才笑着卖了个关子。

    “嗯?”

    “这……”

    “先生此言何意?”

    ……

    一听陆纯彦还有埋伏,八爷等人不由地全都为之一愣,目光齐刷刷地便全都聚焦在了陆纯彦的身上,一双双眼里尽皆满是疑惑之光芒,显然都没能猜透陆纯彦的葫芦里卖的是啥药来着……

第834章 穷极思变(三)

    “王爷明鉴,仁亲王此人善谋略,识大体,知进退,确是了不得之辈,若非如此,先皇也不会如此看重于其,竟弃诸位远胜三爷之阿哥们于不顾,如此偏袒地将大位给了三爷,然,就三爷之品性而论,却不是个知感恩之辈,到了头来,真未见得一准会将大位再传给仁亲王,此一条,想必仁亲王心中也是有数的,正因为此,一旦三爷触及到了仁亲王的死穴,其奋起抗争也就属难免之事了的,而要想令其如此,唯有其余阿哥能快速崛起,此方是关键之所在!”

    面对着几位爷的惊诧与疑惑之表情,陆纯彦倒是没再多故弄玄虚,而是自信地一笑,将个中之蹊跷点明了出来。

    “先生斯言大善,老三有子十三,扣除几个还在吃奶的,能上得了台面的不过十一人耳,除去仁亲王不提,内里又属嫡次子二阿哥弘晟、三阿哥弘曦,嫡三子、四阿哥弘景、六阿哥弘晃这四位最为活跃,除了四阿哥弘景之外,其余诸子都各有结盟之兄弟,意图自然是冲着仁亲王去的,只是皆苦无出头之日罢了,若是我等从中择一扶持,让其与仁亲王狠斗了去,而我等却隐在幕后,进可操控朝局,退可坐看风起云涌,实大乐之事也!”

    九爷素来心细,早早便已探明了诚德帝几个儿子之间的猫腻,此际说起来,当真如数家珍一般,几句话便点透了几位阿哥们之间的关系,不过么,倒是没直接提议该扶持谁,而是明智地将选择权留给了八爷。

    “哈哈哈……,九哥这话说得妙啊,奶奶个熊的,哥几个便猫在一旁看热闹,打打太平拳,待得弘晴小儿憋不住造乱之际,我等再来个黄雀在后,不愁大事不成!”

    一听九爷这般说法,十爷当即也乐了,哈哈大笑地便出言附和了一把。

    “先生看当扶持何人为宜?”

    八爷对诚德帝那点家事自然也是清楚的,往日里因着弘晴实在是太出色了些,八爷倒是没去想过扶持其他阿哥的事儿,可眼下却是起了这等心思,心念电转间,已是有了目标,不过么,却并未急着说出口来,而是慎重其事地将问题丢给了笑而不言的陆纯彦。

    “呵,王爷心中想必已是有了人选了的,这样好了,我等各自写在手心里,看是否英雄所见略同。”

    扶持其余阿哥以搅乱政局乃是陆纯彦冥思苦想了多日方才寻出的妙手,而今见三位爷都认为大善,陆纯彦的心情自是大好,这就起了游戏之心,并不直接回答三爷的问题,而是笑呵呵地提议了一句道。

    “哈哈哈……,好,既是先生有此雅兴,小王自当奉陪,来人,取笔墨来!”

    这一听陆纯彦如此提议,八爷当即也乐了,他也想看看自己圈定的人选是否真与陆纯彦所想的一致,自不会有甚异议,这便中气十足地断喝了一嗓子,自有几名侍候在侧的下人们高声应诺而去,不多会,便已是捧着笔墨赶回了亭子中。

    “先生,请!”

    “王爷,请!”

    “哈,都别推让了,一起来!”

    ……

    笔墨一到,八爷等人彼此推让了一番之后,也就各自取了支笔,蘸了下墨汁,便即各自在手心里写了起来。

    “三!”

    “三!”

    “三!”

    “二!”

    ……

    四人飞快地写就了之后,彼此会意地一笑,而后齐齐伸出了手,同时展开了握着的手掌,赫然见八爷、九爷与陆纯彦写的都是“三”字,唯有十爷却是写了个“二”字。

    “哈哈哈……”

    将答案展示了出来之后,八爷、九爷以及陆纯彦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显然都对心有灵犀一事极为的满意。

    “搞啥呢,论排位不该是弘晟那厮么,再者,那小子自以为聪慧,其实不过一蠢蛋耳,岂不是更好操纵么,那弘曦奸诈得很,一看就是个小人,白眼狼一个,扶持于其,万一被其反咬一口,那乐子岂不是大了去了!”

    这一见两位哥哥与陆纯彦的选择如此之一致,十爷先是一阵的羞愧,而后么,一股子不服便打心底里而起了,梗着脖子便嚷嚷了一嗓子。

    “呵,十爷说得不错,那弘曦确是一虚伪小人,若是真让其上了位,过河拆桥之事,他是定会做出的,然,我等又怎会给其这么个机会,只消其能拼力挤兑仁亲王,逼得仁亲王不得不反,于我等来说,也就到了该动手之时了的,又何须担心其反咬一口呢?”

    尽管明知道十爷就一没啥头脑之辈,可陆纯彦却并未因此而忽视了其之感受,这便笑了笑,很是耐心地为其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爷明白了,嗯,不对啊,那小子与我等间并不曾有甚往来,便是要示好于其,怕也不太好着手罢?”

    陆纯彦都已将话说得如此之明了,十爷自不会听不懂,不过么,刚说了声明白,就见十爷又是一拍脑门,咋咋呼呼地又嚷开了。

    “十弟过虑了,又何须我等亲自去寻,只消我等对老三一示弱,那些有大位之心的阿哥们自会寻上门来,我等只须稳坐钓鱼台便好。”

    十爷这么个傻问题一出,其余三人不由地全都笑了起来,末了还是九爷出面解说了一番。

    “哈哈哈……,着啊,就这么定了,哥几个好生收拾收拾,回头便可坐看大戏上演了,奶奶个熊的,爽利!”

    一听九爷这般说法,十爷疑虑尽去之余,不由地也乐了起来,哈哈大笑着一击掌,乐不可支地便欢喜鼓舞了起来……

    “陛下口谕:宣,仁亲王弘晴养心殿觐见!”

    这世上的事儿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八爷等人从中看到了希望之光,固然是大乐得很,可旁人却不见得有这等好心情,弘晴显然就是发愁者中的一个,倒不是因着十四爷的临别之“预言”之故,也不是啥兔死狐悲之感伤,更不是因着朝野间突然而起的各种流言蜚语,仅仅只是一种不甚妙的预感——要变天了,这等变化虽说早在弘晴的预料之中,可却绝不是弘晴所乐见之局面,奈何事情却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有些事,纵使再难,他也得去面对,当然了,在此之前,他还是须得紧着回宫向诚德帝复命的,这不,一送走了十四爷,弘晴也没在步军指挥学院呆上多久,便即乘着马车向城里赶,总算在末时将尽之际到了**处,请见牌子刚递上去不多久,就见李德全领着两名小太监赶了来,一板一眼地宣了诚德帝的口谕。

    “有劳李公公了。”

    尽管心情不是很好,然则弘晴表现出来的却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和煦,不单在起身时照着老例给李德全塞了银票,更是和煦无比地朝其拱手称谢了一声。

    “王爷,您请,陛下已是等候多时了的。”

    自打三爷上了位,李德全对弘晴的态度已是大为不同了,不用弘晴出言探问,他便已是有意无意地点了一句道。

    “嗯,李公公,请。”

    原也用不着李德全来说,弘晴早就知晓诚德帝如此急着要见自己的缘由之所在,不过么,他却是不想拂了李德全的好意,笑着点头致意了一下之后,这才抬脚向宫门里行了去……

    “儿臣叩见皇阿玛。”

    养心殿位于内禁,离着宫门的距离并不算近,纵使弘晴走的不算慢,可也足足花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到了地头,这才刚行进大殿,入眼便见诚德帝高坐在龙床上,而张廷玉、马其、方苞、李敏铨四人则分列左右,明摆着就是个中枢议事之格局,弘晴的心当即便是一动,不过么,倒也没带到脸上来,而是紧走数步,抢到了御前,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问了安。

    “免了,平身罢。”

    三爷虽是心急着知道驱逐十四爷的详情,可也没急着刨根问底,而是虚虚地一抬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既是叫了起,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意,却也无甚可多言处,弘晴照着规矩谢过了恩,便即就此起了身,垂手立于殿中,恭谨地等着诚德帝开口问事。

    “十四弟可是去了遵化?”

    尽管弘晴早先已派人将结果通知了诚德帝,然则事关重大,诚德帝显然还是不甚放心,非得弘晴亲口证实上一番不可,这不,连寒暄的话都省了,直截了当地便问了起来。

    “回皇阿玛的话,十四叔已奉旨去了遵化,儿臣亲自派了一千新军护送,应不致有甚差池的。”

    尽管三爷问的就是句废话而已,可弘晴却是不能不答,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纷乱情绪,声线平和地给出了答案。

    “嗯,十四弟临行前可有甚交代么?”

    听得弘晴亲口证实了老十四已然被拿下之事实,诚德帝很明显地松了口气,不过么,却并未停止追问,很显然,诚德帝对老十四的忌惮之心极浓,哪怕都已将其拿下了,还不肯罢休,这是要找碴子再踩上老十四一脚了的……

第835章 穷极思变(四)

    “回皇阿玛的话,十四叔虽小有怨言,然,却还是遵旨而行的。”

    从本心来说,弘晴其实并不甚反感老十四,实际上,若是抛开彼此立场的话,弘晴对敢作敢为的老十四还是很欣赏的,只不过欣赏归欣赏,却不代表弘晴会出手拯救于其,没旁的,这就是天家政治的残酷之所在,一旦踏空,那就是万劫不复之下场,若是敢垂死挣扎,那就愈发死得更难看,对此,弘晴自是有着清醒的认识,自不可能帮着老十四打甚掩护,当然了,也没落井下石,而是极其客观地给出了个答案。

    “小有怨言?哼,他还敢有怨言,看来朕对其还是太过宽容了些,好,很好,衡臣,拟诏!”

    果然不出弘晴的意料之外,诚德帝就是打算借题发挥的,这不,弘晴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是一派盛怒状地猛拍了下龙案,气咻咻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微臣在!”

    张廷玉显然早就知道了诚德帝的打算,左右不过是拿老十四当靶子打,以之来震慑其余弟弟们,对诚德帝的愤怒,自也就不会感到有甚奇怪可言,这一听得诚德帝点了名,紧赶着便应了一声,而后大步行到了一旁的几子后头,抄起了一支狼毫笔,飞快地蘸了下墨汁,又取过了一张空白的诏书,作出一派恭听训示之模样。

    “大将军王允禵行为不轨,先有奉旨不归之前例,后又咆哮先皇灵堂,实非人臣所应为者,着革除大将军王之爵,降为多罗贝子,令其在遵化陵前尽孝,不奉旨,不得擅离,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私相探访!”

    毫无疑问,诚德帝早就想好了诏书该如何下,这不,张廷玉方才刚准备好笔墨,诚德帝便已是黑着脸地下了旨意,说得又快又急,看似盛怒而为,实则么,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陛下,请您过目。”

    张廷玉拟诏的速度极快,几乎是诚德帝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按着诚德帝的意思,将诏书拟就,连润色带修辞,几乎就是一气呵成,而后小心翼翼地吹干了墨迹,双手捧着诏书,小跑着到了龙案前,将诏书递到了诚德帝的面前。

    “朕不看,秦无庸,用了印,即刻宣了去!”

    诚德帝似乎还在气头上,压根儿就没去看那份诏书,不耐地一摆手,就此下了令。

    “喳!”

    秦无庸就站住诚德帝的身旁,这一听诚德帝如此吩咐,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诺,伸出双手,接过了张廷玉举着的诏书,小跑着到了一旁,小心翼翼地用过了玉玺之后,自去着人去负责宣诏不提。

    “晴儿。”

    处置完了老十四,诚德帝似乎还余怒未消,脸色依旧不甚好看,不过么,倒是没在发作,而是皱着眉头地点了弘晴的名。

    “儿臣在。”

    如此多年的父子相处下来,弘晴对诚德帝的品性实在是太了解了些,只一见其那阴沉的脸色,便清楚这厮就要借题发挥到自个儿的头上了,心中自不免歪腻得很,只是这当口上,却也容不得弘晴有所怠慢,也就只能是紧赶着躬身应了诺。

    “朕观朝中衮衮诸公大多老朽昏庸,不堪大用者比比皆是,也该是到了有所更易之时了,朕意已决,准文华殿大学士嵩祝归乡养老,另,户部尚书赵申乔年事已高,朕不忍劳之过甚,也让其乞骨归养好了,尔对此可有甚看法否,嗯?”

    诚德帝依旧是一副阴沉的脸色,说起来是跟弘晴交换意见,可实际上么,言语间却满是不容置疑之意味。

    “皇阿玛圣明,儿臣别无异议。”

    诚德帝都已是这般说法了,弘晴就算有异议,那也没法子提,纵使再不满,也只能是恭谨地表了态。

    “嗯,朕还是先打算将‘军机处’搞起来,晴儿既是正忙于军务,且就在‘军机处’挂个名,也好帮着朕将新军事宜办稳当了去。”

    嵩祝本就已是在政治上被判了死刑之人,他被免,毫不为奇,诚德帝真正要免的人其实是赵申乔,目的么,只有一个,那便是削弱一下弘晴的势力,同时也是在敲打弘晴,没旁的,诚德帝对前番“军机处”一案中弘晴一系官员们的袖手旁观已是大为不满了的,当然了,敲打归敲打,诚德帝很清楚眼下自个儿还离不得弘晴的帮衬,敲打完之后么,自是得赶紧给颗糖,怕的便是弘晴会玩出撂挑子的狠招,所谓的恩威并施莫过如此。

    “儿臣叩谢皇阿玛天恩,自当殚精竭力而为之,断不敢有负皇阿玛之厚爱。”

    这一见诚德帝玩出这么手老套得不能再老套得戏码,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然则该表忠的,弘晴自也不会省了去,毫不含糊地便跪倒在地,满脸感恩之色地叩谢了天恩。

    “嗯,晴儿之忠心,朕素来是信得过的,今儿个尔已是忙了一天了,且就早些去歇息好了。”

    诚德帝显然很是满意弘晴的恭顺,不过么,却并未多留弘晴,嘉许了几句之后,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谢皇阿玛恩典,孩儿告退。”

    今儿个被诚德帝当了回刀子使,又遭了回敲打,这等气运着实不咋地,尽管都是预料中事,可弘晴心情还是极为的不爽,原就不想多逗留,而今,诚德帝既是开了金口,弘晴自也乐得赶紧走人了事,但见其恭谨万分地谢了一声之后,便即就此退出了养心殿,也没再去丰台大营,而是就此乘了马车往自家府上而去了……

    “老三何其忍哉,皇阿玛尸骨未寒,这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朝兄弟们动手了,可怜老十四不过稍有违逆罢了,何至如此残忍相待!”

    今个儿心情不好的人绝不只弘晴一个,四爷的心情同样是恶劣到了极点,早先传来老十四被弘晴拿下的消息之后,四爷便已是彻底沉默了下来,直到正式的诏书已下,四爷终于是憋不住地开了口,满是伤感地便感叹了一句道。

    “呵,此意料中事耳,自十四爷领兵出征时起,便已注定了这般下场,不说三爷了,便是王爷您登了基,也断然不会容得十四爷逍遥了去的,此无关忍心与否,实形势所然耳,若是十四爷能深自警醒,或可多苟延些时日,偏偏十四爷一门心思要出头,又岂能有幸致哉?”

    四爷倒是深沉无比地感慨着,可邬思道却是一点都不觉得有甚稀奇可言的,无甚顾忌地便指出了十四爷悲惨命运的根源之所在,连四爷也一并开涮了一把。

    “嗯……”

    四爷与十四爷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彼此间的感情么,基本上就是个负数,不说是仇人,也差不了多少了的,从此意义来说,四爷与其是在感慨十四爷的悲惨遭遇,倒不如是在忧心自个儿之境遇,怕的便是自个儿会成为诚德帝下一个动手之目标,这会儿见邬思道不单不出言安抚,反倒是肆无忌惮地开涮了自己一把,四爷本就烦躁的心顿时便更烦上了几分,只是又不好发作出来,也就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眉头就此紧锁成了个大大的“川”字。

    “王爷且放宽心好了,三爷就算要清算,那也不会急着朝王爷下手的,该担心的人是八爷才对,然,八爷其实也无惧,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八爷应是已找到了应对之良策,就算三爷雷霆出手,八爷纵使会小有损伤,却也一准能保得住元气不失,倒是仁亲王怕是将有大不利焉!”

    尽管四爷啥都没说,可邬思道却是一眼便看穿了四爷的心思之所在,当即便笑了起来,一派胸有成竹状地便给出了个颇有些耸人听闻的论断。

    “嗯?先生何出此言?”

    这一听邬思道如此说法,四爷当即便是一愣,顾不得再玩甚深沉的伤感了,双眼圆瞪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莫急,且容邬某从头说起好了,呵,世人都在传三爷乃是因子而贵,此虽是实情,然,绝非三爷所乐闻着,三爷那人看似谦和,其实心胸格局都有局限,断不是海纳百川之辈也,在有诸位弟弟们虎视之际,其虽是忌惮仁亲王,却也不会愚鲁到自毁长城之地步,可若是诸位弟弟之威胁已然不存了呢?三爷会做何反应,应是不难猜的罢,王爷,您说呢?”

    邬思道并未急着道破谜底,而是先行分析了一下三爷的品性,然,言语间已是颇多暗示了的。

    “威胁不存?唔……”

    四爷乃是灵醒之人,这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心中顿时便已是有了所悟,只是一时间还不敢全然肯定,自也就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然,其双眼里不时闪过的精芒却显示出了四爷内心里的激动之情绪。

    “王爷可是想明白了?”

    邬思道并未去搅闹四爷的沉思,始终面带微笑地端坐在一旁,直到四爷猛然抬起了头来之际,方才笑吟吟地问了一句道。

第836章 穷极思变(五)

    “略有所察,唯不敢确定耳。”

    既是已然想透了最关键之处,四爷烦躁的心也就已是彻底平静了下来,面对着邬思道的笑脸,四爷始终平板着的冷脸上也已是荡漾起了一层自信的红光,但见其抖了抖袖子,颇具自信地便回给出了个简洁无比的答案。

    “哦?”

    邬思道并未出言追问,仅仅只是笑着一摆手,轻吭了一声,示意四爷详细说说。

    “窃以为当是二字以概括之,一者为‘让’,二者为‘隐’,不知先生以为然否?”

    四爷笑了笑,自信满满地给出了二字为解释。

    “斯言大善!王爷能思及此二字,应对三爷已非难事也!所谓的让,不外乎退一步海阔天空耳,姑且先让三爷意气风发一场又如何,只消能以之换取时间部署,将来自有再起之时,倒是这个‘隐’字却须得有所讲究,王爷可已有决断否?”

    这一见四爷能如此快便猜到根底,邬思道当即便抚掌大笑了起来,不过么,却并未让四爷闲将下来,略略地点评了几句之后,又提出了个尖锐的问题来。

    “不瞒先生,此正是小王踌躇不决之所在,如此说罢,某观老三家诸子虽都略有可取之处,个中又以三、四、六这三位阿哥更出众些,然,较之仁亲王来说,皆相差实不可以道理计,欲择一而扶之,委实难决矣,不知先生可有甚教我者?”

    说到了“隐”字一事上,四爷可就有些拿捏不定了,但见其眉头一皱,颇为伤脑筋地将老三的几个儿子点评了一番,末了却并未作出抉择,而是将问题丢给了邬思道。

    “王爷分析得不错,三爷家的阿哥们,还真就只有这几位相对出色一些,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八爷那头十有**会选择三阿哥罢,王爷若是也有此等考虑,实也不足为奇。”

    邬思道并未直接给出人选,而是笑呵呵地先行分析了一下八爷那头可能会选择的阿哥。

    “嘿,离了张屠户,未必就须得吃带毛猪,本王又何须跟着老八瞎起哄。”

    一听邬思道如此说法,四爷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没旁的,只因他原本也想着选三阿哥来着,理由么,很简单,那货跟诚德帝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都是没啥大本事,就只会吟几句打油诗,不过么,在京师公子哥里名气倒是不小,扶持起来也相对容易一些,只是八爷既已如此选择了,四爷可就不愿再去凑这么个热闹了,这便冷冷地一笑,说出了句明显酸意十足的话语。

    “嗯哼,这么说来,王爷是打算在四、六两个阿哥里选一个喽?”

    这一见四爷吃味,邬思道不禁便是莞尔一笑,也没去揭破四爷的小心思,而是戏谑地提问了一句道。

    “唔……,看看罢,这两位虽说还算稳当之人,可毕竟尚未入朝,也实难看得出个高下,此际言之,或许尚早罢。”

    既是不想跟八爷挤一道,四爷还真就是想从四、六两位阿哥里找一个出来当代言人的,只是到底该选谁么,四爷一时间却是难以下个决断了的。

    “呵,王爷为何不考虑一下二阿哥?”

    邬思道淡淡地一笑,并未再对四爷的话加以点评,而是转而提出了个最不可能的人选——向有“顽主”之称的二阿哥。

    “他……,先生不会是在说笑罢?”

    四爷对三爷旁的儿子未见得有多少的了解,可对弘晟这个二阿哥却是再清楚不过了的,此无他,这货跟四爷的长子弘昼就是一个德行,属于怎么扶都上不了墙的烂泥,自幼斗鸡走狗无所不干,所交者,都是鸡鸣狗盗之徒,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偏偏心气还高,自以为了不得,其实不过就是一混吃等死的主儿罢了,要他四爷去扶持此人,这等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些罢?

    “呵呵,若是王爷都以为这是个笑话了,那旁人想来也该是这般想才对,既如此,出其不意也未见得不是个好的选择,再者,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其若是真能做出几桩大事,世人之印象不就该变了?况且王爷并非真心扶其上位,要的只是让其去挤兑仁亲王而已,扶谁不是扶?与其胡乱去抉择,倒不若就拿这么个‘顽主’耍上一把,所谓做生不如做熟么,王爷,您说呢?”

    面对着四爷惊诧的面孔,邬思道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头,细细地道明了选择弘晟的好处之所在。

    “嗯……,也罢,且让弘昼先去探探其之口风好了,回头再议也不迟。”

    听得邬思道这般解说,四爷的心已是动了的,不过么,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沉吟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没敢就此便下个决断……

    “徒儿见过师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四爷在代言人的选择一事上迟疑难断,却说弘晴离开皇宫之后,便即赶回了自家府上,一下了马车,径直便去了书房,方才刚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入眼便见陈老夫子正在打着棋谱,弘晴的脚步微微一顿,而后方才缓步行上了前去,恭谨地见了礼。

    “王爷的心思很重啊,莫非今儿个的差使办得不顺利么?”

    尽管弘晴掩饰得很好,面色平静一如往昔,可陈老夫子却是一眼便看出了弘晴心中忧虑颇深,眉头当即便是一皱,疑惑地问了一句道。

    “回夫子的话,差使办得倒还算顺利,只是回宫之后出了点小岔子,皇阿玛连下三道诏书,一是将十四叔降为多罗贝子,二是勒令嵩祝归乡养老,三则是令赵申乔乞骨致仕,前两者倒也就罢了,不过都是预料中事耳,唯赵申乔一事,却恐是皇阿玛有意放出之打压信号,徒儿以为经此一事,四叔、八叔恐会起了别样之心思,若真如此,朝局恐将再陷混沌矣。”

    陈老夫子既是有问,弘晴自不会有所隐瞒,这便将心中之忧虑娓娓道了出来。

    “嗯,此并不奇怪,四爷、八爷皆灵醒之人,有了十四爷这么个前车之鉴在,这两位怕是不会再强出头了,缩将起来等待时机也就是二人之必然选择,然,二人却未见得甘心将朝政之权柄交出,扶持其余阿哥,以对抗王爷也属必然之事,以今上那等浅薄之智商,恐难看出甚蹊跷,只怕还真以为自己已然大权独揽,势必也会出手扶持其余阿哥们,以钳制王爷对朝局之掌控,短期内或许影响不大,可长久下去却必有大碍,欲破此局,还须得先发制人,不给四爷、八爷以从容退避之机会,若得如此,方可将不利之局面往后多拖延几年。”

    尽管弘晴并未将话说得太过分明,可陈老夫子只略一思索,便已将朝局之可能变化分析了个通透无比。

    “先发制人?”

    自出了皇城,弘晴便一直在思索着破局的办法,只是心绪烦乱之下,所得不多罢了,此际一听陈老夫子这般说法,眼前当即便是一亮,隐隐然已是把握到了些脉搏,只是一时间尚无法找到个合适的突破口。

    “四爷、八爷之所以暂时退避,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保住有生力量,以拖待变,要的便是等王爷与今上反目成仇,待到那时,两位爷自可从中渔利,甚或趁乱起事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四爷倒也就罢了,年羹尧一死,他手中已是再无太多之力量,而八爷则不然,其门下众多不说,各地亲近于其的大员也不少,王爷虽是除去了陕西总督鄂海,可对八爷而论,却只不过伤了些皮毛而已,他自是有着等待时机的资本,故,真要搅乱朝局,还须得从八爷处动手才成。”

    陈老夫子将四爷与八爷的力量对比分析了一番之后,得出了个应变之策略,那便是拿八爷来作法,拖着不让其从容退缩,待得朝局一乱,诚德帝顾此失彼之下,一时半会也就不会急着去玩打压弘晴的把戏。

    “师尊所言甚是,去岁科举一案各要犯虽早已下了大狱,却因着先皇龙体不适之故,始终不曾审明,若是从此岸着手,赫申头一个脱不开干系,顺藤摸瓜之下,八叔必难逃嫌疑,其要自救,就不敢稍退,纷争一起,其想退也难了。”

    得了陈老夫子的提点,弘晴的思路立马便清晰了起来,猛然间想到去岁科举一案诸般人等如今还在押,心念电转间,已是有了主张。

    “嗯,此策可行,然,尤不够,还须得再多添几把火,索性将刑部也翻他个底朝天,如此一来,八爷为了保住根基,必死拼无疑,今上疑心之下,势必要对八爷采取种种之遏制手段,八爷纵使能退,也必元气大伤,再想翻身,少不得要多费上几年的时间,王爷也就可趁机从容部署,只消将新军牢牢掌控在手,今上投鼠忌器之余,也就不敢再轻动王爷了的。”

    弘晴的谋略已算是周全了的,可陈老夫子却明显更老辣了一筹,一番话下来,已是为几年内的朝局演变定下了个基调……

第837章 朝议起风波(一)

    当皇帝要的便是一呼百应,政令畅通,若不然,这么个皇帝当起来也就没甚滋味可言了的,旁人如何看不好说,至少诚德帝是这般认为的,只是都已上位两个多月了,可诚德帝却愣是没能享受到这等舒爽,这不,头一道政令就被人打了回票,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当然了,诚德帝是不会去检讨自个儿行事的莽撞,只会迁怒于人,于是乎,盛怒之下,连下数道旨意,将早先闹得最为欢快的十四爷与嵩祝一体都拿下了,顺带着将赵申乔这么个无辜者也被赶回乡下去安度晚年,这么大的个动作一出,满朝文武自不免都为之心惊肉跳不已,一时间还真就没谁敢为上述三人说甚好话的,如此一来,诚德帝的权威也就算是初步确立了下来。

    所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诚德帝就是这么个多疑的性子,尽管已是顺顺当当地拿下了十四爷等人,可诚德帝却并未就此松下了紧绷着的心弦,足足又等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直到见朝中并无反对之声浪,这才正式下了成立“军机处”的诏书,着勇亲王允祥、仁亲王弘晴、张廷玉、马齐、方苞、李敏铨六人为军机大臣,督办诸般国政,办事处设在了午门外的朝房附近,并调数十名五、六品的官员为军机处行走,着善捕营派一队大内侍卫日夜在此轮值,非军机处之官员,无召令不得擅自入内,至此,“军机处”这么个古来不曾有的古怪**机构就这么诞生了。

    说军机处古怪,那是因为这东西说是内阁么,还真有点那么个意思,可又不是内阁,概因军机处并不设定员,也没有编制,谁能进军机处,完全由着帝王之心愿,说你是,你就是,说你不是,你就不是,要说决策功能么,也有那么一点,可实际上么,所有的决策权力都在皇帝的手中,军机处其实就是一个智囊团罢了,只是又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智囊团,还有着执行皇帝指令的强大能力,说是皇帝的打手兼走狗集团也不为过,有了这么个怪胎在,只要皇帝不是太愚笨,都能轻易地掌控住朝廷大局,于巩固皇权来说,着实是一把利器。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是四月初,恩科也已是波澜不惊地结束了,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军机大臣李敏铨也以贡生的身份参与了殿试,最终得了个二甲第九名,捞到了进士出身,算是补上了其非科举出身的短板,其传奇故事当即便红遍了朝野,风头一时无两,当然了,李敏铨能中进士,以及其与诚德帝之间的君臣际遇之传奇能如此快地传遍天下,完全都是诚德帝在背后推动的结果,目的么,就只有一个,那便是试探一下朝野的反应,看看还有谁敢跳出来生事的,结果么,自然是令诚德帝大为的满意,朝野间除了一致的好评之外,并无甚杂音出现,至此,诚德帝总算是放心了下来,遂下了明诏,将定于诚德元年四月十一日行大朝议事之典。

    乾清门御政乃是祖宗家法,原有五日一朝之说,然,大清开国以来的两任皇帝其实都没做到,顺治帝就不说了,其在位的时间虽有十八年之久,可其实真正主政却并无几年,乾清门听政一事也就不过是随心所欲罢了,啥时想起来,就啥时玩上一把,压根儿就没个准数,至于康熙老爷子么,年轻时倒是严格执行五日一朝的制度,可从中年以后,也就渐渐地改成了七日一朝,后头又变成了十日一朝,到了晚年,更是全然不朝了的,然则不管怎么说,大朝议事之规终究是祖宗家法,没个理由就随意不朝,终归不是个事儿。

    说起来,诚德帝上位也已是四个半月了的,可愣是就不曾大朝过,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此无他,头一道政令就被群臣们硬顶了回来,诚德帝难免心虚,真就怕到了大朝时,会有甚更令其难堪的事儿发生,正是出自此等考虑,除了登基大典那一天曾接受群臣朝拜之外,诚德帝愣是连续四个多月不敢召开朝议,而今么,政令已然能做到畅通,而四爷、八爷等野心勃勃的弟弟们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诚德帝自以为已能彻底掌握朝局,自也就不想再关起门来当皇帝,而是想着要好生享受一下帝王主持朝议之威风了的。

    “来,再给朕看看,可有甚不对处么?”

    对于自个儿的第一次乾清门听政,诚德帝可是分外重视的,这不,一大早就起了,匆匆梳洗了一番,又随意地用了几口早膳,便已是一迭声地喝令随侍宫女们为其穿戴整齐,这都已是临要上朝了,诚德帝还在不厌其烦地检查着自身的衣饰,末了更是让最宠的妃子严氏又为其检查了一遍,不自信之情可谓是溢于言表。

    “陛下英武过人,实乃天地间奇男子也。”

    严氏乃是诚德帝龙潜时所纳的最后一个妾室,就在去岁年初方才娶过了门,一直颇为的受宠,哪怕已是进了宫,诚德帝对其的宠爱也不曾稍减,十日里总有五、六日在严氏处过夜,除了因严氏年轻貌美之外,更多的恐是因严氏善体人意、小嘴儿甜之故,这不,尽管都已是被诚德帝邀着检查了四五回了,可严氏却始终温婉得很,并无半点的不耐之色,细心地又为诚德帝整理了一番,而后款款地便猛夸了诚德帝一把。

    “哦?哈哈哈……”

    望着严氏那温婉的脸庞上满是敬仰的小样子,诚德帝很有种征服之成就感,忍不住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启奏陛下,群臣已至乾清门前,请陛下明示行止。”

    诚德帝的笑声未落,就见秦无庸已是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迈着小碎步抢到了御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好,摆驾乾清门!”

    终于等到了这等能一展帝王雄风的时刻,诚德帝激动得脸色都已是通红如血,但见其昂然地一挥手,已是语带颤音地下了令。

    “喳!”

    诚德帝金口这么一开,秦无庸等随侍在侧的大小宦官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簇拥着诚德帝便往宫外行了去,仪驾十足十地便往乾清门迤逦而行了去。

    乾清门外的小广场上,群臣分成数个方阵整齐而立,在京之五品以上官员都已是到齐了,排在最前头的自然是诸王以及诸阿哥们,从四爷以下,尽皆到了场,便是连称病在家多月的八爷也“抱病”前来参与朝见,数百人尽皆垂手恭立,一派寂静中,一股子肃穆之气自然而生,只是诸般人等的心中却是思绪各异,感慨者有之,伤感者有之,愤愤不平者也有之,就连弘晴也一样是心潮起伏不定,一个词始终在心间萦绕不已——物是人非!

    弘晴可是朝议的常客了,自打康熙四十五年正式入朝以来,也不知参与过多少回朝会了,却从来不似今儿个这般感慨多多,没旁的,尽管早就已料到自身会有跟诚德帝扳腕子的那一天,可他却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早,这才刚刚过了四个月多一点的时间,父子俩就已到了必须以阴暗手段来取得一个暂时平衡之地步——这月余来,四爷、八爷表面上是步步退让,以不跟诚德帝起冲突为首要任务,实际上么,却是在暗中与诸阿哥们勾勾搭搭,行代理人之谋算,在这等一派祥和的局面下,诚德帝显然是麻痹兼陶醉了,自以为是地开始要对弘晴进行打压了,赵申乔的被迫致仕只是个开始,近半月来,诚德帝可是小动作频频,陆续将工部、吏部等几名弘晴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外放去了地方,美其名曰是大用,实则却是在撬动弘晴的根基,而这,已是触及到了弘晴的底限,出手反击也就属必然之事了的,一切的一切,都将以今日的早朝为开端!

    “皇上驾到!”

    辰时正牌,就在朝臣们心绪烦杂之际,却听门后一声尖细的喝道声响起中,一身明黄袍服的诚德帝已在一群大小宦官们的簇拥下,缓步从门后转了出来。

    “臣等叩见陛下!”

    这一见诚德帝已至,诸般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刷刷地便跪满了一地,高声见礼不迭。

    “众爱卿平身!”

    诚德帝虽说对此番大朝已是憧憬了多日,可毕竟这还是第一次主持大朝,当真有些不是太适应,值得诸臣工们高声见礼之际,其原本稳健的脚步却是不免稍稍一顿,好在醒得快,倒也没更多的失态之表现,几个大步便已是行到了龙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略一沉吟之后,方才虚抬了下手,声线微颤地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的表现虽说失态之处并不甚显眼,可在此的官员们又有哪一个不是人精,自是都瞧在了眼中,不过么,却是无人敢有甚放肆的点评,也就只能是假作不知地齐齐谢恩了事……

第838章 朝议起风波(二)

    望着下头挤挤挨挨的群臣们,高坐在龙椅上的诚德帝满心唏嘘不已,尤其是见到往日里总与自己争锋的四爷、八爷等人也已是俯首陈臣,诚德帝的心情就更激动了几分,不容易啊,几十年的努力与等待,终于是坐上了金交椅,个中的艰辛与苦楚,实是不足为外人道哉,而今,一切的辛苦都已是值了的,一念及此,诚德帝心中的豪情可就不可遏制地狂涌了起来,当真有种仰天长啸上一番之冲动。

    “众爱卿,朕自登大宝以来,尚未与诸公就朝务行磋商事,今,也算是得了便,且就照着规矩来好了。”

    冲动归冲动,这等场合下,诚德帝纵使是皇帝,却也不敢由着性子胡来,也就只能是深吸了口大气,强自平抑住心头的纷乱思绪,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状地宣了一句道。

    “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参!”

    诚德帝这等说法也不过就是套话而已,本来么,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朝议终归都须得是和风细雨、波澜不惊,方才能显得皇帝治理有道,诸般臣工们对此,都是心中有数的,大多数人也真就没打算在此朝议上提出甚难事儿,却不曾想御史台的队伍中突然蹿出了一人,急匆匆地便抢到了御前,一头跪倒在地,高声禀报了一嗓子。

    “嗡……”

    诸臣工们循声望将过去,立马便认出了这率先跳出来打头炮者赫然正是广西道监察御史陶彝,不由地便起了一阵的哄乱,没旁的,只因陶彝其人素来以敢参而闻名朝野,早在先皇在世之际,此人便曾先后参过弘晴与龙潜时的诚德帝,更曾与王掞等人联名奏请复废太子胤礽之位,尽管不是四爷、八爷阵营中人,可却是没少跟是时的诚亲王府一系过不去,诚德帝之心腹梁绪文便是被其所参倒的,这当口上,此人居然又冒了出来,自不免令诸臣工们皆为之愕然不已的。

    “爱卿有何本章只管道来好了,朕听着呢。”

    不说群臣们乱议纷纷,诚德帝也被陶彝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手给震了一下,心里头立马便联想起梁绪文的倒台,对陶彝的感观自也就相当之不好,望向陶彝的眼神自也就带了几分的寒意,只是陶彝乃是言官,照朝规便有着随时动本的权利,诚德帝纵使再不满,在这当口上,却也不能阻止陶彝的上本,尽管心弦已是绷得极紧了,可还是不得不作出一派和蔼状地鼓励了其一句道。

    “谢陛下隆恩,臣,广西道监察御史陶彝,有本在此,要弹劾礼部尚书赫申勾连犯官丁旭峰,于辛丑科大肆舞弊,妄图夹带私人,败坏朝纲,已是罪无可赦,臣恳请圣上下诏彻查,以正国法!”

    陶彝压根儿就没在意诚德帝眼中闪烁不定的寒光,也没理会诸般臣工们的诧异之凝视,恭谨地叩谢了之后,方才不紧不慢地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奏本,一抖手,摊将开来,中气十足地便宣读了一番。

    “嗡……”

    陶彝这么句话一出,广场上顿时又是一派的哄乱,此无他,以陶彝往日的做派,诸般臣工本以为他此际冒将出来,应是秉承一贯反对当今的宗旨,该是要弹劾今上一系的重臣了的,却没想到这厮弹劾的居然是八爷门下最具才干的奴才赫申,个中的意义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的,毕竟老十四被拿下也不过就是月余前的事儿罢了,而今,陶彝又来上了这么一本,莫非诚德帝这就打算彻底清算八爷了?

    “赫申!”

    诚德帝原本也以为陶彝此际冒出头来之用心,是要故意给自己难堪,心下里也已是做好了心腹大臣被这厮弹劾的准备,却不料陶彝要弹劾的人居然是赫申,诧异之余,也不禁有些喜出望外,没旁的,诚德帝从来都不是个心胸开阔之辈,自不可能会轻饶了八爷这么个大敌,再者,诚德帝当年在礼部与赫申搭伙计多年,彼此间可是没少明争暗斗的,自登基伊始,诚德帝便有着找机会拿赫申开刀的想头,只是一时半会还顾不上而已,而今,陶彝既是送上了这么份大礼,诚德帝自是乐得笑纳了去,也没去细想个中是否别有蹊跷,便已是面色一沉,寒着声便点了赫申的名。

    “微臣在!”

    辛丑科的案子都已过去了一年的时间,尽管一直不曾审结,可赫申却是早已将此事忘到了脑后,毕竟当初他并未被抓了现行,事后也不曾吃过弹章,自不以为此事与他还能有甚瓜葛可言的,这冷不丁地被陶彝当庭整上一把,当真是又怒又恨又怕,正自惶惶然之际,被诚德帝这么一点名,心立马便提到了嗓子眼处,好在城府足够深,倒也无甚失态之表现,但见其疾步从刑部队列里行了出来,朝着诚德帝便是一躬,强作镇定地便回应了一声。

    “尔给朕说清楚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嗯?”

    一看到赫申那张脸,诚德帝便想起了当年跟这厮纠葛不清的旧日恩怨,声线立马便更寒了几分,只差没直接说赫申就是十恶不赦之辈了的。

    “陛下明鉴,臣实不知陶御史所言何意,臣与丁旭峰不过点头之交而已,说是素昧平生也不为过,怎会有与其同流合污之可能,此必是有小人造谣,纯属在污臣之清白!”

    这一听诚德帝声线不对,赫申的脸色当即便是一白,只是这等罪名实在是太大了些,一旦认下,那便是抄家灭门之大祸,赫申又哪敢认了罪,虚言狡辩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意了的。

    “是么?陶爱卿,尔上此本章可有甚凭证否?”

    诚德帝显然是不相信赫申的辩解,不过么,却并未再追问于其,而是侧头望向了直挺挺地跪在台阶下的陶彝,语调深沉地发问了一句道。

    “启奏陛下,臣因查案之故,时常出入天牢,不久前,臣曾去提审江阳知县陈越河,稽其徇私舞弊案,于庭审中,该犯为立功赎罪,供出了其与领监之钦犯丁旭峰曾有过多番交谈,据其所言,丁犯旭峰屡次自称乃是代人受过,又言此案风声已过,自有贵人相助其脱困云云,陈犯惊而细问,得丁犯告知,其乃是替礼部尚书赫申受过,言及涉案诸举子皆是赫申之嘱托,臣闻之大奇,细纠数番,陈犯所供皆一字无差,因未得审丁犯之权,臣不敢擅自无礼非法,特来肯请圣上下诏彻查!”

    陶彝乃是有备而来,尽管手中握有的仅仅是旁证,然,就其闻风奏事之职权来说,上本弹劾赫申亦是其本职范围内事,纵使再挑剔之人,也难说其的不是。

    “嗯,朕知晓了,科举一事乃国之抡元大殿,朕自为之,都不敢稍有轻忽,偏偏有人竟敢如此公然枉法,朕断不能容之,此案终归须得彻查到底,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

    诚德帝在龙潜时,可是没少受八爷的挤兑,几番险些被八爷挤得个几无立足之地,心中恨意早深,上位以来,虽说一直不曾处置八爷,并非不想,而是担心会引发大乱罢了,而今么,朝局已然稳固,而丰台大营之新军扩编事宜也进展顺利无比,在诚德帝看来,也该到了秋后算账的时辰了,自不想错过这么个打击八爷党的大好机会,这不,陶彝话音刚落,诚德帝已是满脸愤概之色地一拍龙案,声色俱厉地便下了彻查的旨意。

    “陛下圣明!”

    诚德帝的旨意这么一出,陶彝立马紧赶着称颂了一句,很有些为此议盖棺定论之意味。

    “咳咳。”

    八爷今儿个特意“抱病”前来,本是想着作出低头的架势,以麻痹诚德帝的,也做好了被诚德帝敲打的心理准备,可却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陶彝先蹿了出来,还一本便参到了他八爷的软肋上——不说赫申乃是他八爷的心腹爱将,那是断不能说弃子便弃子的,更为麻烦的是此案一旦查得深了,连他八爷都得跟着倒血霉,偏偏今儿个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仓促之间,还真不好组织一众心腹们发起反攻的,无奈之下,也只好借着假咳的机会,飞快地给站在其身旁的九爷使了个眼神。

    “陛下,臣弟也以为此案须得好生查查,看个中到底是何蹊跷,为稳妥故,臣提议由刑部尚书阿尔松阿领衔查案,必可真相大白于天下!”

    九爷当然也知道此番问题大了,这一见八爷的眼神扫了过来,九爷可就稳不住了,一个健步便从诸王队列里行了出来,满脸义愤填膺状地便扯了一嗓子。

    “陛下,臣愿请命彻查此案,肯请陛下恩准!”

    阿尔松阿一向紧跟八爷的脚步,哪怕诚德帝都已登了基,阿尔松阿也不曾有过异心,不是他不想改换门庭,而是不能,此无他,只因他阿尔松阿与八爷之间的瓜葛太深了,就算他想投效诚德帝,也断难得到诚德帝的宠信,换而言之,阿尔松阿也就只有一条路走到黑的份儿,正因为此,九爷方才一保举其,他便已是极为默契地站出来自请了一把。

第839章 朝议起风波(三)

    “陛下,臣以为阿大人久掌刑部,于典狱之道颇是熟稔,以其为主审,定能厘清真相,臣附议!”

    “陛下,臣以为阿大人确是审明此案之不二人选!”

    “陛下,臣附议!”

    ……

    尽管事先不曾彼此通过气,可八爷党们却是极为的心齐,这不,阿尔松阿方才一自请,纳兰揆叙、色亨图、马尔齐哈等一大帮八爷心腹们立马便纷纷站了出来,高声呼应不已,人多势众之下,声势当真浩大得很。

    “晴儿!”

    望着台阶下呼啦啦站出来的数十名朝臣,诚德帝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奈何此乃大朝之时,哪怕身为帝王,那也不能不让朝臣们言事,纵使心中有着太多的不爽,诚德帝也只能强忍着,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是憋不住地点了弘晴的名。

    “儿臣在!”

    弘晴很清楚诚德帝此际叫自个儿出来的用意究竟何在,无非是要他出面与八爷一方打擂台罢了,不过么,弘晴却是断然不会如了诚德帝之意的,此无他,只因眼前这出戏的总导演就是弘晴本人,陶彝早已暗中投效了弘晴,此际让其出面,为的便是要引发眼下这么个火爆之局面,正因为此,他又怎可能站出来拆自己的台,当然了,这么个心思只能深藏在自个儿的心中,以弘晴之城府,自不可能会有丝毫的不妥之神色。

    “去岁贡院一案乃是尔所揭破,想来对此案应是熟稔的,尔且说说看,此案当何如之?”

    诚德帝先前之所以任由八爷党们在那儿叫嚣,就是想等着弘晴出面与八爷党们打擂台,可左等右等都没见弘晴有站出来的迹象,自不免有些火大,偏偏又不好发作,也就只能是干脆将话挑明了来说。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这些日子始终在丰台大营公干,对此案之进展确是关心不够,难言有甚稳妥之策,一切听凭皇阿玛做主,儿臣别无异议。”

    弘晴耍太极的能耐可是当今顶儿尖的高手,他不想做的事,就算强如老爷子,都没法强压了去,更别说屁股都没坐稳当的诚德帝了,这不,一记漂亮的推手耍出,诚德帝当即便愣在了当场。

    “嗡……”

    弘晴此言说得倒是顺溜无比,可推脱的意味却也未免太浓了些,摆明了就是不想插手此案,这等态度一出,满朝文武顿时又哄乱了起来,愣是搞不懂弘晴父子俩这都在唱的是哪出戏来着。

    “嗯,军务之事乃社稷要务,确是轻忽不得,晴儿能专心于此,怕不是好的,只是科举弊案事关重大,却也不能轻忽了去,晴儿可有人要荐否?”

    尽管已听出了弘晴打算袖手旁观的意思,心中也已是被气得够呛,然则诚德帝却还是不想放弃努力,没旁的,只因诚德帝很清楚一条,那便是要对付人多势众的八爷一党,唯有依靠弘晴之能,否则的话,一旦被八爷趁机得了势,他诚德帝丢面子事小,坐不稳龙椅才是要老命的事儿,正因为此,诚德帝恼火归恼火,却还是不得不放低了姿态地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谢皇阿玛抬爱,儿臣不敢斗胆妄为,一切有赖皇阿玛乾坤独断,儿臣殊无异议。”

    饶是诚德帝都已是将话说到了这般田地,可弘晴却依旧不领情,压根儿就不接茬,只是一味地耍着太极。

    “嗯……,此事再议!”

    诚德帝这回是看出来了,弘晴此番是铁了心不肯配合自己了的,心中当即便滚过了一阵大怒,真恨不得当场训斥弘晴一番,只是想归想,做却是不敢真这么做了去,没旁的,他若是真敢这般行事,父子间可就要反目成仇了去了,而没了弘晴的强力支持,他诚德帝哪啥去跟几位居心叵测的弟弟们斗了去,正因为此,诚德帝也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猛然起了身,丢下句交代,便就此怒气冲冲地转回后宫去了。

    “退朝!”

    这一见诚德帝已去,侍候在台阶上的秦无庸自不敢稍有耽搁,扯着嗓子宣了一声之后,领着一众小太监们便追着诚德帝而去了。

    “嗡……”

    诚德帝这么一盛怒而去,才刚开始没多久的朝议也就进行不下去了,诸般臣工们茫然不知所以之下,自不免乱议纷纷,整个广场上顿时便乱得有若菜市场一般……

    “皇上驾到!”

    乾清宫的主寝室里,严妃正在对镜贴花黄,冷不丁听得一声喝道响起,顿时便乱了手脚,顾不得头饰尚未插好,忙不迭地便起了身,急匆匆地便向屏风处迎了上去。

    “臣妾叩见陛下。”

    不等严妃走到地头,就见诚德帝已是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严妃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福了一福,行礼问了安。

    “哼,竖子,欺朕太甚!”

    诚德帝压根儿就没去理会严妃的行礼,铁青着脸便行到了榻前,连下摆都不撩,就这么重重地跌坐在了榻上,气急败坏地一拍榻,恨声便骂了起来。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了您了?”

    这一见诚德帝暴怒如此,严妃的好奇心顿时便大起了,浑然忘了后宫不许干政的祖训,竟然凑到了诚德帝的近旁,满脸诧异地便刨根问底了起来。

    “还不是……,嗯?大胆,朝廷政务也是你一个妇道之人可以过问的么,去,给朕跪在宫门前,好生背祖训去!”

    诚德帝正在火头上,听得严妃发问,差点就脱口将弘晴给骂了出来,只是话到了嘴边,猛然察觉到了不对,这下子火气立马全都撒在了严妃的头上,但见诚德帝双眼一瞪,已是怒气勃发地发作了严妃一通。

    “臣妾……,臣妾遵旨。”

    严妃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这么一问而已,居然会惹来诚德帝如此重的处置,娇嫩的俏脸顿时便是煞白一片,待要出言哀求一二,却见诚德帝的目光已是森然得可怕,自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颤巍巍地应了诺,哭泣着便向宫门外行了去。

    “哼,什么玩意儿,也敢跟朕谈国事!哼,废物,通通都是废物!去,给朕将李敏铨唤了来!”

    虽已处置了严妃,可诚德帝心中的怒火不单没消减,反倒是更旺了几分,自是再也坐不住了,跳将起来,倒背着手,在寝宫里踱了几个来回之后,这才猛然站住了脚,恨恨地骂了一嗓子。

    “喳!”

    诚德帝金口这么一开,战战兢兢地侍候在侧的秦无庸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地便出了寝宫,自去通传李敏铨不提。

    “臣,军机大臣李敏铨叩见陛下。”

    李敏铨来得很快,秦无庸去后不多久,他便已是到了,这一从屏风处转了出来,立马便疾走数步,抢到了御前,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诚德帝心情不好,叫起时自也就没啥好气色。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得诚德帝叫起,李敏铨赶忙按着朝规谢了恩,而后便即起了身,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尔给朕说说看,今儿个的朝议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诚德帝瞥了眼李敏铨,直截了当地便挑明了主题。

    “回陛下的话,臣以为……”

    李敏铨其实早就料到诚德帝会召自个儿前来商议,也早已将今儿个的朝局好生揣摩了一番,心下里已是有了定见,不过么,他却是不打算急着说出,而是话到了半截便停了下来,眼神游移地左顾右盼了一下。

    “尔等都退下!”

    这一见李敏铨这般作态,诚德帝先是一愣,而后立马便醒过了神来,一摆手,便已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喳!”

    诚德帝金口一开,侍候在侧的秦无庸等人自是不敢轻忽了去,齐齐躬身应了诺,鱼贯着退出了寝宫。

    “尔有甚话现在可以说了。”

    众人方才刚一退下,诚德帝便已是极之不耐地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启奏陛下,臣以为今日之朝议起因应是在仁亲王的身上,那陶彝之所以会挑出贡院一案,必是受了仁亲王指点所致。”

    李敏铨早已彻底背叛了弘晴,暗地里跟三阿哥弘曦打得火热,这当口上自是不会错过给弘晴上眼药的机会,一听诚德帝见问,立马便毫无顾忌地告了弘晴一记刁状。

    “什么?尔安敢妄言若此,嗯?”

    诚德帝最怕的便是弘晴的离心离德,哪怕其对弘晴已是几次出手打压,可却并未做好跟弘晴彻底翻脸的准备,此际一听李敏铨这般说法,先是一惊,而后便是一阵大怒,霍然而起,双眼圆睁地怒视着李敏铨,气急败坏地便咆哮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容微臣细细分说一二。”

    这一见诚德帝暴怒如此,李敏铨哪还站得住,赶忙一头跪倒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般地便求告了起来。

    “讲,尔给朕说清楚了!”

    诚德帝怒归怒,却并未就此失去了理智,倒背着手在室内来回地踱了几步之后,这才猛然站住了脚,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无比的话来……

第840章 各出妙手(一)

    “陛下明鉴,您这数月来,逼仁亲王太紧,他这是故意挑起朝堂纷争,以此来逼陛下妥协来着。”

    李敏铨这么些年跟弘晴相处下来,对弘晴的心思自是有着几分的把握,此际说将出来,虽不中,却也不远了。

    “混账,竖子安敢如此妄为,朕岂能容之!”

    诚德帝其实也猜到了几分,只是不敢肯定罢了,此际听得李敏铨点破,顿时便恼了,也不想想他自己都干了些甚阴暗事儿,一味地便怪罪于弘晴。

    “陛下,仁亲王把持朝政有年,其根基稳固无比,切不可妄动无名啊,若是逼其过甚,臣恐……”

    李敏铨既起了拥立三阿哥之心,自是巴不得弘晴赶紧完蛋了才好,不过么,他却不敢让诚德帝胡乱行事了去,毕竟眼下的朝局之平衡还真就离不开弘晴的支撑,若是弘晴倒得过早,别说三阿哥了,便是诚德帝自己都得玩完了去,正因为此,这一见诚德帝勃然作色,李敏铨可就稳不住了,赶忙小声地劝解了一番,只是却又故意不将话说完,半道上便戛然而止了。

    “恐个甚,嗯?”

    诚德帝这会儿心正烦,哪有心思跟李敏铨玩甚猜谜的把戏,这一见李敏铨在那儿故弄玄虚,当即便怒了,不耐地一挥手,没好气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仁亲王在朝多年,又曾监国过,更有十五、十六爷等之鼎力支持,无论在朝在野,都是声名显赫之辈,且有新军在其手中,若是真有心,臣恐玄武门旧事会有重演之可能啊,此确不可不防。”

    李敏铨偷眼看了看诚德帝的脸色,而后故意做出一派诚惶诚恐状地又狠坑了弘晴一把。

    “哼,竖子敢尔,朕饶其不得!朕定要……”

    诚德帝心中本就发虚得很,再被李敏铨这么一说,顿时便有若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跳将起来,气急败坏地便骂了起来,只是骂到了半截,却是没了下文,此无他,弘晴若是真想反,诚德帝还真就拿其一点办法都没有,别看他如今已是登基为帝了,可手下却依旧没啥人马,地方上就不说了,那些统兵大将近乎一半是诸位爷的心腹门下,诚德帝能用的也就只有赫达一人,哪派得上甚用场来着,至于京师么,就更别提了,无论是九门提督耿三飙还是顺天府尹荣柱都是弘晴的人,而新军也掌控在弘晴的手中,诚德帝举目四望之下,还真就找不到可以抵挡弘晴的办法,当即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塌了下来,只剩下喘粗气的份儿了。

    “陛下莫急,您只要不再过分逼仁亲王,以其之性子而论,当是不会轻举反旗的,此一条,微臣可拿性命来担保。”

    眼瞅着诚德帝如此之狼狈,李敏铨的眼神里立马便掠过了一丝得色,不过么,却并未有旁的表示,而是作出一派忠心无比状地便进言了一番。

    “嗯,那倒也是,其若是真想反,皇阿玛龙归大海之际便是个最佳之时机,是时既是不曾反,理应无反心才对,看来是朕逼其过狠了些,只是,唉,只是朕也是无奈啊,朕身居九五之位,总不能权柄旁落罢,子诚一向睿智,且为朕谋划一二好了。”

    尽管对弘晴还是百般的不放心,可在无计可施之时,诚德帝也只能是自我开解了一番,末了么,却还是在言语中透出了对弘晴的忌惮之心。

    “陛下,臣以为当以四字应对为宜——戒急用忍!”

    李敏铨要的便是让诚德帝对弘晴不放心,若不然,他又如何能着手扶持三阿哥,这会儿一听诚德帝问策,立马便来了精神,紧赶着便道出了思忖多时的计策。

    “此话怎讲?”

    诚德帝眉头微皱地想了想,心中已是有了计较,不过么,却并不急于说出,而是颇有深意地瞥了李敏铨一眼,声线阴冷地发问道。

    “陛下明鉴,我西北大军如今已撤得差不多了,准噶尔诸部乃至罗卜藏丹津恐不会甘于寂寞罢,早晚必反无疑,到那时,朝堂自是须得派新军出征,就且让仁亲王挂帅,待其离京之后,陛下便可徐徐图之,先以诸位阿哥各掌一部,慢慢清除仁亲王在朝中之势力,与此同时,也可逐步将四爷、八爷的人都替换将下来,待到那时,一切皆可由陛下圣心独裁焉。”

    听得诚德帝如此追问,李敏铨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细细地将所谋之策解说了一番。

    “嗯……,朕意已决,调西安将军入丰台大营为提督,参与整军之要务,此事尔且亲自去办了,回头朕给你旨意!”

    诚德帝显然想的比李敏铨要更深入了几分,但见其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之后,便已是就此下了个决断。

    “微臣遵旨!”

    李敏铨乃灵醒之人,只一听便知诚德帝玩出这么一手的用心之所在,不过么,却是不敢出言点破,而是紧赶着应了诺,就此退出了寝宫,自去军机处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奶奶个熊的,陶彝那混账东西搞的甚名堂来着,竟敢公然跟爷几个过不去,当真可恶至极,娘的,爷断饶不了那小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诚德帝与李敏铨在乾清宫里窃窃私语,却说八爷等人一出了宫,便急匆匆地全都赶回了廉亲王府,这才方一在西花厅里落了座,性子急躁的十爷便已是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

    “十弟稍安勿躁。”

    今儿个乃是骤然遇袭,九爷到现在还看不透此番风波背后的蹊跷,心自不免烦得很,这一见十爷没头没脑地瞎嚷嚷,当即便恼了,没好气地呵斥了其一声,而后,也没管十爷的脸色有多难看,朝着端坐着不动的陆纯彦便是一欠身,紧赶着出言解说道:“先生,今儿个朝议上发生了一桩怪事……”

    “哦?竟有此事?唔……”

    静静地听完了九爷的情况介绍之后,陆纯彦并未急着出言点评,而是不置可否地轻咦了一声,眉头微皱地思忖了起来。

    “八哥,这事儿不对头,闹不好又是弘晴那混账小子在背后搞鬼,若非如此,陶彝那厮哪来的这般胆子,竟敢在大朝上如此大放厥词!”

    陆纯彦这么一深思就是良久不见开口,十爷可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糙性子一发,不管不顾地便又嚷嚷开了。

    “嗯……”

    八爷乃是灵醒之人,压根儿就用不着十爷来提点,他已是瞧出了今儿个朝议的不正常之处,在他看来,陶彝的出手必定是弘晴的手笔无疑,只是对弘晴的表现却又有些拿捏不定,没旁的,弘晴在大朝上表现得太过反常了些,居然没顺着诚德帝的意思去办,反倒是接连玩起了太极推手,这里头的蹊跷显然不小,八爷虽已是有所猜测,但却并不打算急着说破,面对着十爷的瞎嚷嚷,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十爷说对了,此事确是仁亲王在背后作祟无疑!”

    八爷没对十爷的话加以置评,倒是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纯彦先开了口,肯定无比地便下了个判断。

    “先生,若真是弘晴那厮在搞鬼,可其又为何不出头争审案之权,这怕是有些解释不通罢?”

    九爷显然对陆纯彦的判断心存疑虑,不等八爷有所表示,他已是紧赶着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

    “呵,九爷莫急,且容陆某详细说来,此乃一石三鸟之策也,仁亲王此举要对付的可不止是我等,就连诚德帝怕也在其算计之中了的。”

    陆纯彦依旧不曾急着讲解内涵,而是先行给出了个论断,语调轻松自如,显然已是找到了破解此局之良方。

    “一石三鸟?这……”

    九爷尽管心细,可论及权谋之道么,能力其实也就只比常人稍强而已,实也算不得太出色,对于陆纯彦给出的这么个论断,一时间还真就看不出蹊跷之所在。

    “九爷应是知晓的,这段时日以来,陛下可不止是圈了十四爷,对仁亲王的人也是打压频频,在这等情形下,仁亲王又岂会坐而待毙,自是须得找些事让陛下看看他仁亲王的手段如何,再者,三阿哥这些日子常来此处,仁亲王怕是已看出了我等欲隐在其后之算路,让陶彝整出这么一出,算计可谓深矣。”

    陆纯彦淡然地笑了笑,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便道破了此局之蹊跷所在。

    “唔,先生所言甚是,怪不得弘晴那小子今儿个在朝议时会百般推脱,敢情是要让老三明白其之重要性来着,只是他就不怕老三狠下一条心将其彻底废了去?”

    陆纯彦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地步,九爷自不会听不懂,只是懂归懂,心中却又升起了旁的疑惑。

    “对啊,这厮竟然敢这么逼老三,嘿,就老三那个尿性子,怕是不能忍罢?”

    九爷这么一说,十爷也反应了过来,紧跟着便出言附和了一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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