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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41章 各出妙手(二)

    “呵,十爷这话又说对了,今上在龙潜时看似为人谦和,温文尔雅,似有容人之量,然,这一切不过都是伪装罢了,从其上位以来之表现而论,其人格局实在有限得紧,手腕也难称高明,嘿,磨都未卸,就忙着杀驴了,这也就是仁亲王能忍,若是换了个人,玄武门之变怕是早该上演了的,而今,仁亲王既是敢奋起反击,今上自是不能忍,后续必有手段无疑!”

    十爷话音一落,陆纯彦当即便笑了起来,朝着十爷一挑大拇指,嘉许地点了点头,毫无顾忌地将诚德帝剖析了一番,虽是带着贬损之意味,可大体上却还算是中肯之言。

    “嘿,先生说得太对了,老三那混球就是这么个德性,目光短浅之辈,偏偏老东西就将大位给了其,真他娘的瞎了眼了!”

    十爷对老三能得大位之事实,可谓是不甘到了极点,连带着对老爷子也已是不满到了极点,这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当即便乐了,大嘴一咧,厥词便已是肆无忌惮地喷薄而出了。

    “十弟慎言,这么些屁话在此处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外头瞎喷,没地给自家招灾惹祸!”

    这一听十爷说得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九爷可就听不下去了,这便眉头一皱,不悦地批了十爷几句,而后,也没管十爷的脸色有多难看,朝着陆纯彦便是一拱手,紧赶着出言求教道:“先生,依您看来,老三那厮的后手将会如何安排了去?”

    “九爷问的好,经仁亲王这么一闹,陛下就算再不甘,也只能是强自收敛些时日了,真要动,那也该在几年之后了的,这时机么,便出在西北之乱上!”

    这么多年下来,尽管与弘晴始终缘悭一面,可彼此间隔空交锋已不知多少回了,陆纯彦真就没几次能占到上风的,哪怕很多时候都猜中了弘晴的算路,可真到了正式交手之际,却每每被弘晴突如其来的妙手打得个丢盔卸甲,要说心中没有怨气,自然是不可能之事,而今么,三爷父子间裂缝已现,陆纯彦可就看到了一举致弘晴于死地的希望,推演起时局之演变来,自也就分外的精神抖擞,心情这么一好,卖起关子来自也就一个接着一个,颇显卖弄之能事。

    “西北之乱?唔,先生是说西北乱起之际,老三那厮会派弘晴挂帅出征,然后趁其将兵在外之际,于朝中动手,这怕是不能罢?若是弘晴愤而起兵回师,那……”

    陆纯彦这么一说,九爷倒是听出了蹊跷之所在,只是并不以为然,概因新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些,去岁的京师之战便已是证明了这一点,九爷自是不相信诚德帝敢冒这么个险。

    “是啊,先生,老三真敢这么做,岂不是自找死路么?”

    不止是九爷不以为然,八爷同样也不怎么信服陆纯彦的分析,只不过八爷城府深,并不急于表态罢了,然则十爷却是憋不住了,紧赶着便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今上敢这么做,自然有着其之把握在,至于说冒险么,呵呵,今上并不缺这么个胆子,没见其这数月来行事有多莽撞么?”

    面对着三位爷的诧异之目光,陆纯彦讥诮地一笑,毫不客气地再次将诚德帝贬损了一番。

    “嘿,也对,老三那厮就这么个鸟人,没啥蠢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十爷就一糙性子,压根儿就没去细想陆纯彦话里的真实内涵之所在,咋咋呼呼地便乱嚷嚷了一嗓子,倒是八爷虽不吭气,眼神里却是飞快地掠过了一丝了然的神色。

    “小王愚钝,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九爷是心细,反应也快,然则论权谋之道,却显然不如八爷,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想透关键之所在,不得不慎重其事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这么说罢,新军固然是强大无比,然,却有一缺陷,对后勤辎重依赖极大,而今制造局只在京师,一旦仁亲王领军出了京,生命线可就全都捏在了今上的手中,此为其一,至于其二么,某料今上必会在着重拉拢十三爷之同时,多往新军中掺沙子,唔,或许调西安将军赫达入新军便是今上准备下的最大后手,待得西北一乱,今上必会紧着催仁亲王领军出征,而后么,让十三爷与赫达在京中加紧练兵,只消新练之军规模一大,今上便有了抗衡仁亲王之底气,待到那时,今上又有甚事不敢为者?”

    陆纯彦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将诚德帝所有之谋划全都一一点破,就宛若亲眼见到诚德帝的诸般部署一般。

    “原来如此,咦,不对啊,若是老三那混球有了大军在手,要对付的怕不止是弘晴小儿罢,我等岂不是也得遭了池鱼之殃?”

    听得陆纯彦这般解说,十爷倒是听懂了,只不过方才刚释然,转眼却又咋呼了起来。

    “十爷说得好,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今上连仁亲王这等社稷栋梁都容不下,又岂会顾念兄弟之情谊,若是其真得了势,与其不睦之诸王必死无类矣,我等若是要避免此厄,自然须得另做筹谋方可!”

    就连十爷这么个没甚脑子的货色都能看得出的问题,陆纯彦又怎可能遗漏了去,不过么,他似乎卖关子卖上了瘾,话是说了不少,最关键处却并未点出。

    “先生所言甚是,老三确是这等样人,若其得势,我等必亡无地也,还请先生为小王谋一出路。”

    八爷在权谋一道上固然是高出了两位弟弟一大截,可比之陆纯彦这等当世有数之智者来说,差距却是极大,他虽是猜透了诚德帝的谋算,可默默沉思了良久,也没能找到一个稳妥的应对之策,不得不出言求教道。

    “王爷客气了,此事说来并不难,我等前番隐让之策依旧不能变,就贡院一案来说,王爷可着力推荐三阿哥去主审,该牺牲的便牺牲好了,只要能让三阿哥就此崛起,其为了能跟仁亲王抗争,必会拼死护持我等,然,这尤不够,今上能想到依军自重,我等又何尝不能将计就计呢?”

    陆纯彦客气地还了个礼,笑着点出了事情的关键,不过么,却依旧不曾将话说得太过透彻,而是留下了供八爷思索的余地。

    “将计就计?先生是说我等也可靠往新军中掺沙子来控制新军?唔……”

    八爷还是很有权谋头脑的,立马便想到了陆纯彦的未尽之言,只是说到成功的把握么,却是并不怎么自信。

    “王爷明鉴,十三爷那人几经波折,早已是惊弓之鸟了的,哪怕今上再如何拉拢,他也断然不敢轻易介入今上与仁亲王之间的龃龉,退避三舍乃必然之事耳,此一条从这数月来的整军便可见一二,嘿,仁亲王是拼力往新军中塞亲信,可十三爷却是不断将亲信调往地方,足可见其已是起了明哲保身之心,真到了仁亲王挂帅出征之时,十三爷必定会告病在家,断不会帮着今上去对付仁亲王的,如此一来,今上能用的不过就只有赫达一人而已,依赫达之才,不过中人耳,又能成得甚事,王爷只需透过三阿哥这条线,便足可在新军中塞进一大批的人手,再加上我等暗中之安排,何愁新军不落我等之掌控,待到那时,将今上父子一网打尽又算得甚难事来着。”

    陆纯彦自忖此番已是彻底拿住了诚德帝父子的心思,心中已是有了必胜的信念,于献策之际,话自也就说得比平日里要慷慨激昂上了几分,一番长篇大论下来,顿时便令八爷等人皆为之热血沸腾不已,恨不得即刻便大展手脚上一番。

    “八哥,先生这法子好,干了!”

    十爷最沉不住气,没等八爷、九爷有所表示,他便已是兴奋奋地嚷嚷了起来。

    “此策大善,可以全力一试,就算不成,局面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相较于十爷的激动万分,九爷明显要冷静上一些,手捻着胸前的长须,沉吟着也表了态。

    “嗯,扶持三阿哥倒是必然之事,只是此番一案既言牺牲,也终归须得有个度才好,不知先生对此可有甚考虑否?”

    八爷到底是统筹全局之人,尽管同样心动不已,但却并未忘形了去,眉头微皱地思索了好一阵子之后,心思最终还是落到了现实问题上。

    “既是要取信于今上,该做何等之牺牲都在所不惜,唯有让三阿哥快速崛起,今上才会坚定对仁亲王动手之心,舍小取大,无甚不可以之说!”

    只一看八爷的脸色,陆纯彦便知八爷这是舍不得赫申这么个花费巨大代价才培养起来的奴才,这便面色一肃,坚决无比地便给出了个明确的答复。

    “这……,也罢,就依先生好了。”

    为了培养赫申,八爷前前后后不知投入了多少的金钱以及精力,又岂是说舍便真能舍了去的,然则考虑到大局的需要,八爷也只能是忍痛割爱了的,但见其略一犹豫之后,也就有些不忍地同意了陆纯彦的建议。

第842章 各出妙手(三)

    “哟,王爷回来了,嗯,莫非今儿个早朝出甚变故了么?”

    四月的天已是渐热了的,只是邬思道身体虚,纵使屋外艳阳高照,他也依旧着着两层衣裳,腿上还盖着层不算太厚的锦被,正自悠闲地打着棋谱,猛然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由地便抬起了头来,这一见行进了门来的人是四爷,脸色虽平静,可眼神里却是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的诧异,没旁的,这才辰时刚过,按理来说,四爷是断然不可能在此际便回了府的,而今既是突然归来,毫无疑问是朝议出了岔子了的。

    “好叫先生得知,今儿个的大朝确是出了件蹊跷事,这事儿是这样的……”

    四爷之所以如此急地便回了府,本就是来来寻邬思道商议个中蹊跷的,自不会有甚隐瞒,卜一落了座,便即絮絮叨叨地将今儿个大朝上所发生的诸般事情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哦,竟有此事,唔……”

    听完了四爷的解说之后,邬思道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眼神闪烁不定地便沉思了起来,良久无言。

    “先生,此番风波来得突兀无比,若无人挑唆,就陶彝此人之胆略,应不敢放肆如此,这其中应是弘晴那小儿在作祟无疑,应是对前些日子老三狠力打压之回应罢,先生以为呢?”

    四爷不敢搅闹邬思道的思考,只能是在一旁默默地等着,直到邬思道抬起了头来,四爷方才紧赶着出言询问了一句道。

    “嗯,这只是一个方面,三爷之所以能上位,靠的正是仁亲王之力,也正因为此,三爷对仁亲王颇多忌惮,提防之心太甚,以致于上台伊始即开始打压仁亲王,或许是因着仁亲王往日对其百依百顺之故,三爷自以为这么些举动下来,仁亲王应不会有甚反抗之心,却也未免太过想当然了些,遭此反击也属自找的罢,然,仁亲王布此一局,却并未专一要给三爷难堪,更多的恐是要牵扯住八爷与王爷您,不让这两方退避幕后,说穿了,仁亲王要的便是挟敌自重罢了。”

    邬思道既是抬起了头来,那就意味着他已是将诸般细节都已详细盘点过了,胸有成竹之下,只一番分析,便已道破了弘晴玩出这么一手的根本目的之所在。

    “挟敌以自重?唔,亏这小子想得出来,嘿,本王就是不插手此案,他又能耐得本王何?”

    一听邬思道这般分析,四爷自是立马便醒悟了过来,不过么,却并不以为意,轻蔑地一笑,语带讥讽地便扯了一句道。

    “呵,王爷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仁亲王设此局要拖住的人是八爷,至于王爷么,插不插手此案,仁亲王却是浑然不会在意的。”

    这一见四爷如此自以为是,邬思道不由地便是一笑,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四爷其实弱势得很,压根儿就不足以令弘晴太过重视了去。

    “……”

    被邬思道这么一讥讽,四爷的脸面当即便有些挂不住了,面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个不休,脸皮子一抽一抽地,却愣是说不出甚反驳的言辞,没旁的,只因邬思道所言虽不甚好听,可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四爷当初在夺嫡之争时走的是孤臣的道路,门下向来不多,也不跟朝臣们拉拉扯扯,玩的便是“争是不争”的把戏,如此一来,他所拥有的实力本来就是诸位阿哥里最弱的一个,再加上当年井陉关一战时,苦心经营多年的“血滴子”精锐大半折损殆尽,而今春汉中一役,又连折了年羹尧与范时捷这一文一武两位重臣,手下可用者本就已不多了,也就戴铎兄弟以及年遐龄、年希尧父子等人还勉强算是高官,至于其余人手么,全都是上不得台面之辈,真不晓得他凭啥要弘晴对其特别重视来着。

    “王爷也莫要着恼,仁亲王实非善类,先皇在世时,其人便没少玩阴暗之勾当,之所以每每都不曾下死手,并非其仁慈,也不是不想,而是先皇不愿见,故而其方才会时常在紧要关头放诸位爷一码,而今么,轮到他自己夺嫡了,王爷莫非还指望此人会再对各方人等手下留情么?无论是谁,只要被这厮盯上了,下场绝对凄惨,从此意义来说,王爷应庆幸此子不曾重视才是。”

    这一见四爷在那儿生着闷气,邬思道实在是有些个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将事情挑明了来说。

    “嗯,照先生这般分析,此案本王便该袖手旁观了罢?”

    尽管明知道邬思道说的都是实情,可四爷的脸面还是有些下不来,也就不想再就这方面的问题多加纠缠,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便即就此转开了话题。

    “王爷此言差矣,如此好的一个机会放在眼前,岂有平白放过之理!”

    四爷这么一说,邬思道的头当即又摇了起来。

    “嗯?先生之意是……”

    四爷本都已想不理会此番风波了的,却不曾想邬思道居然别有算计,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细细地想了想,还是不得其要,不得不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莫急,容邬某从头说起,唔,这么说罢,被仁亲王如此这般地摆了一道,三爷不单不会转变削弱仁亲王之心思,反倒会变本加厉,当然了,在短时间里,三爷是不敢再胡乱出手打压了的,道理很简单,八爷今儿个虽不曾亲自出面,可却是好生露了一手,三爷岂能不深自警醒的,只不过三爷可不想再依靠仁亲王来平衡朝局了,他要的是乾坤独断,而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榻边鼾声如雷,而要想办到这一点,唯有从军权一事上来着手,机会么,便出在西北战事上!”

    邬思道一摆手,示意四爷不必着急,而后略清了下嗓子,不紧不慢地将三爷可能之应招细细地分析了一番。

    “西北战事?唔,先生是说西北一旦再乱,老三会令弘晴小儿挂帅出征,而后趁机在京中另起炉灶,这怕是难罢,除非老十三肯通力帮衬于其,而这,显然不太可能,老十三那人,本王还是清楚的,几起几落之后,老十三早已没了当年的血气,想的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就算老三再如何示好于其,也断不可能让老十三去跟弘晴对抗到底的,此一条,本王还是能看得通透的。”

    四爷的心思敏锐得很,只一听,便已猜到了邬思道的未尽之言,不过么,却显然并不以为然。

    “王爷所言甚是,十三爷的性子,王爷能看得透,可三爷却未必也能如此,当然了,三爷倒不见得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老十三的身上,莫忘了三爷手下还有一枚棋子——西安将军赫达,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就在这几日间,三爷必定会调赫达回京,或许便会特简其为丰台大营提督,让其与十三爷配合,行钳制仁亲王之举措,一旦仁亲王率军出征,赫达便可接管京师新军之编练事宜,从而一举掌握京师局势!”

    这一听四爷这般说法,邬思道当即便笑了起来,一抚掌,笑呵呵地便将三爷所能作出的应变措施细细地道了出来。

    “嗯……,若如此,当何如之?”

    这么四个多月下来,四爷可算是看透了诚德帝的为人,哪还有龙潜时的谦和,浑然就一睚眦必报的主儿,心眼小得跟针孔似的,真要是让诚德帝掌控住京师局势,又岂能有他四爷与八爷的好,一念及此,四爷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

    “三爷那人素来刚愎自用,煞费苦心整出这么一手釜底抽薪的把戏,自以为隐蔽,殊不知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不单王爷这头能看穿,八爷也一准看得通透无比,就更遑论素来狡诈的仁亲王了,也就三爷自己还蒙在鼓里罢,此人之愚鲁姑且不论,八爷与仁亲王既是能算到三爷的应对之策,又怎可能会不作出相应之部署,仁亲王那头会设下甚后手如今尚难预料,可八爷会如何做,却是一目了然之事耳!”

    邬思道并未急着回答四爷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分析了一下各方的可能之算路。

    “老八么?想来不外乎又是玩掺沙子的把戏,可着劲地往新军里塞人罢了,此却算不得甚高明手段,老三既是想着全盘掌控新军,恐未必会如老八之意罢。”

    四爷对八爷可谓是了解到了骨子里,邬思道只这么一说,四爷已是随口便道破了八爷的谋算之道。

    “王爷能想到此点,已属难能了的,然,却不过之猜到了一半而已,八爷此番可是在谋划一大局的,想的便是当那捉知了的黄雀,王爷若是掉以轻心,指不定就成了那些知了中的一只了。”

    邬思道打击四爷可都打击上瘾了,这不,四爷话音方才刚落呢,邬思道便已是笑呵呵地又给了四爷当头一棒,当即便令四爷脸上那不屑一顾的笑容僵在了当场,口角狂抽了几下,愣是不知说啥才好了的……

第843章 各出妙手(四)

    “先生说笑了,小王岂会如此不经心,唔,只是老八那头……”

    四爷实在是被邬思道弄得有些个啼笑皆非,偏偏又不好胡乱发作了去,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苦笑地摇了摇头,讪讪然地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呵,王爷既已知八爷正打算全力扶持三阿哥,自是该猜得出八爷之布局才是。”

    邬思道轻笑了一声,一派风轻云淡状地提点了一句道。

    “原来如此,小王明白了,嘿,老八还真是好算计!”

    四爷本性聪慧,又善权谋,而今邬思道都已将关键处点了出来,他自是立马便想透了个中之蹊跷,心头当即便是一沉,只是一时间尚找不到从中渔利的稳妥法子,眉头自不免便就此皱紧了起来。

    “八爷确是好算计,以区区一赫申,换得暗中施展乾坤置换之手段,一旦发动,必是雷霆之势也!”

    只一看四爷的脸色,邬思道便知四爷正苦于无应对之良策,不过么,他却并不急于说出心中之谋算,而是笑呵呵地又打击了四爷一把。

    “嗯……,先生既是如此说了,想必已有良策了罢,且就请为小王指点迷津可好?”

    四爷默默地沉思了片刻,办法倒是想到了好几条,可略一推演,又觉得都不是太稳当,索性也就懒得再去反复推敲,而是将问题丢给了邬思道。

    “王爷明鉴,所谓各有扶持,争的只是一个先机而已,于三爷来说,诸子中谁能最先崛起,他都无所谓,只要能对仁亲王形成牵制,三爷都是欢迎的,既如此,王爷何不让二阿哥也去争上一争,将这审案权抢将过来。”

    邬思道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面带笑容地便道出了所谋之应对策略。

    “这……,怕是不行罢?”

    四爷数月前虽是听从了邬思道的建议,暗中与二阿哥弘晟达成了个彼此照应的协议,不过么,心底里却依旧不甚看好弘晟的能力与前途,左右不过是打算拿其当挡箭牌来用罢了,正因为此,四爷在谋算大局时,自不会将弘晟的存在考虑进去,此际一听邬思道居然要二阿哥去争审案权,四爷当即便傻愣住了。

    “呵呵,二阿哥本身是不行,然,不是还有王爷您与弘历世子在么,好生谋划一二,要破此案并不甚难,再者,仁亲王那头对此怕也是喜闻乐见的罢,王爷大可让二阿哥与弘历一道去见见仁亲王,想必应是能有所得的。”

    邬思道这回倒是没再卖关子了,但见其轻笑了一声,已将最关键之处点明了出来。

    “两害相较取其轻?唔,倒是可以一试,就算不成,也无甚了不得的。”

    四爷到底不是愚钝之辈,只一听邬思道这么一说,他立马便领悟到了个中之关键,心意已是大动,沉吟着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禀王爷,二爷与弘历世子末时便来了,说是有要事要与王爷商谈,这都已在厅堂里等了您大半天了的。”

    今儿个的早朝虽是出了不小的风波,然则弘晴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大朝一散,他既不曾回府,也没去军机处办公,直接便去了丰台大营,校验已整编完成的三万丰台大营官兵,并对下一步的扩编事宜作出了详细的安排,这一忙便忙到了天都已是擦黑了,方才乘马车回到了自家府上,刚一下了马车,就见门房管事已是急匆匆地迎上了前来,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呵,来得好快么,有点意思了!

    尽管早在布局之前,弘晴便已算到了四爷那头可能会采取的策略,可却是并未想到四爷那头会如此快便采取行动,心下里自不免有些犯嘀咕,不过么,却也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不置可否轻吭了一声,缓步便向内里行了去。

    “大哥,您可算是回来了,小弟在这坐得腿脚可都是发麻了去了。”

    弘晴方才刚行上二门厅堂,正歪歪斜斜地坐在太师椅上的弘晟立马便蹦了起来,笑嘻嘻地凑到了弘晴的身前,胡乱地行了个礼,咋咋呼呼地嚷嚷了一嗓子。

    “小弟见过晴兄。”

    相较于弘晟的毫无正形,弘历显然就要恭谨了许多,行礼问安间,礼数周全得几无可挑剔处,一派的温文尔雅,看不出丝毫等久了之后的不耐。

    “为兄政务缠身,一时不得归,倒叫二位弟弟久等了,海涵,海涵。”

    尽管早已猜到了二人的来意,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打算点破,也就只是笑呵呵地拱手还了个礼,一派的随和之状。

    “不敢,晴兄之勤勉真乃我辈之楷模也,小弟等来得突兀,却是多有搅闹了。”

    弘历素来行事沉稳端正,尽管明知弘晴这是在假客套,却也不会有半点的异色,依旧是满脸的恭谦之色,后退了小半步,以示不敢真受了弘晴的礼。

    “得,您二位就不必谦让来谦让去了,都是自家兄弟,哪来的那么多繁文缛节,你们累不累啊,别扯那些虚文了,大哥,小弟这肚子可是饿得前心贴了后背了,今儿个可是要来吃大户的,您啊,还是赶紧吩咐开宴才是正理。”

    弘晟旁的本事不见得有多高,可自来熟的能耐却是强得惊人,脸皮厚得就跟城墙似的,大大咧咧地便呦呵开了。

    “呵,二弟这话也对,那好,就一并到西花厅里罢,我等兄弟也许久不曾聚聚了,今儿个不醉无归好了。”

    对弘晟这个自幼便不学无术的嫡亲弟弟,弘晴实在谈不上有多少的好感可言,只不过弘晴城府深,却也不会带到脸上来,也就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很是豪爽地发出了邀请。

    “大哥,小弟敬您一樽,哈,小弟先干为敬,您只管随意便是了。”

    王府里人手足,办起事来自是快捷得很,兄弟三人到了西花厅不多会,各色酒菜便已若流水般地端了上来,须臾间便已是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哥仨个方才上了桌,弘晟便已是喧宾夺主地端起了酒樽,嘻嘻哈哈地闹着要敬弘晴的酒。

    “二弟客气了,一并饮了便好。”

    弘晴虽不嗜酒,可酒量却是不差,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军营里张罗着,更是没少与官兵们同饮,原本就好的酒量自是更强了几分,自是不在意是否空腹喝酒的,也没打算落了弘晟的面子,笑着便也端起了酒樽,一气饮了个干净。

    “大哥果然好样的,嘿,小弟向来不服人,也就只服大哥一人耳。”

    弘晟今儿个来,乃是有求于弘晴的,自是啥好听便说啥了的,这不,没得弘晴放下酒樽呢,弘晟便已是一挑大拇指,不要钱的马屁便即拍了过去。

    “呵,历弟,来,你我兄弟也有些年头不曾在一起饮酒了,先干一樽。”

    酒樽一空,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侍女款款行上了前来,持壶斟酒,待得酒满,弘晴再次端起了酒樽,朝着弘历便是一比,笑着邀约道。

    “谢晴兄抬爱,您请。”

    弘历原就是个极其稳重之人,这么些年的磨砺下来,气度自是更深沉了不老少,话远比往昔要少了许多,可恭谦的做派却是依旧没变。

    “大哥,小弟今儿可是第一次上朝,嘿,还真就长见识了,您说陶彝那老小子所奏的可是属实么?”

    弘晟可不似弘晴与弘历那等心机深如海之辈,耐性也着实不算太好,酒方才过了三巡,便已是沉不住气了,一开口便打算将话题往正事上引。

    “呵,二弟这话可就问倒为兄了,未经审明,谁又敢断言个中之虚实,是是非非终归须的审了才知,怎么,二弟对此案如此有兴趣么?”

    弘晴今儿个可是忙碌了一整天了的,别看一脸的轻松状,其实早已是疲得很了的,本就不怎么情愿跟弘晟二人多绕弯子的,而今,弘晟既是要急着挑明由头,弘晴自是乐得顺水推舟上一番了的。

    “哈,还真就叫大哥说中了,小弟对此案确是分外感兴趣,自古以来,科举便是为国选材之大典,历朝历代无不列为重中之重,而今,居然有似赫申这般下作之辈,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夹带私货,若不是大哥睿智,揭破了其中之蹊跷,实不知要有多少蛀虫因此踏入朝堂,朝纲败坏当始于此哉,小弟身为天家子弟,又岂能坐视,似赫申这等枉法之辈,不重处,如何能平民愤,若是小弟主审此案,定要拿此獠之人头以谢天下!”

    一听弘晴这般问法,弘晟当即便来了精神,将手中的酒樽往桌面上重重地一顿,满脸子义愤填膺状地便怒叱了起来,宛若其就是正义之化身一般。

    呵,这小子还真有几分演戏的天分么,这么番话,凭其肚子里那么点可怜的墨水,又怎可能编排得出,敢情就是背好了才来的罢!

    弘晴与弘晟这个嫡亲弟弟虽说交往不甚多,可打小一起长大的,又怎会不知其到底有几分能耐,只一听其这般说法,心中当即便是暗自冷笑不已,不过么,却并未对其之言加以点评,而是眉头一皱,就此沉默了下来……

第844章 各出妙手(五)

    “大哥,可是小弟说得有甚不对之处么?”

    弘晴这么一沉默便是良久无言,西花厅里的气氛自不免也就压抑得令人心慌,弘历的心理承受能力极强,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可弘晟显然就有些吃不住劲了,偷偷地看了弘历一眼,见弘历不动声色地微微颔了下首,这才稍稍安心了些,但见其眼珠子转了转,已是小心翼翼地出言探问了一句道。

    “那倒不是,呵,二弟能有此等之觉悟,为兄甚是欣慰。”

    听得弘晟这般问法,弘晴当即便笑了起来,和蔼地嘉许了弘晟一番。

    “嘿,大哥觉得对便好,小弟也就是胡乱言之罢,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啊。”

    被弘晴这么一夸,弘晟当即便得意了起来,这一得意么,粗俗的原型也就毕露无疑了的,那招牌似的搔脑门动作一出,当真令弘晴实在是有些个哭笑不得。

    “历弟此来,莫非也是为了此事?”

    弘晴实在是懒得去理会弘晟,这便一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弘历,饶有深意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好叫晴兄得知,晟弟若是有意主审此案,小弟愿为之副。”

    弘历并未否认,很是坦然地笑了笑,直白无比地便承认了下来。

    “嗯,为兄知道了。”

    对于弘历这么个劲敌,弘晴从来就不敢小觑,纵使每回与其交锋,弘晴都能占据上风,可每回的较量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稍有闪失的话,结果定将迥异,而今么,虽说弘历已然再不具备跟自个儿平等过招的资格了,可弘晴对其依旧极为的重视,该不该放这么头猛虎出山,自是须得好生谋算一二,正因为此,弘晴自是不会轻易表态,仅仅只是含糊其辞地吭哧了一声了事。

    “嘿,这么说来,大哥已是同意了?”

    弘晟性子急,悟性也不太够用,一听弘晴此语,还真以为弘晴已是同意了其之所请,惊喜交加地便扯了一嗓子。

    “二弟误会了,此案审与不审,又该如何审,那都须得经皇阿玛乾坤独断,他人岂可随意置喙。”

    这一听弘晟如此问法,弘晴当真有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此无他,这等国之大事,又岂能私相授受,哪怕弘晴心中有此想法,也断然不可能公然给出甚承诺的,这不是没地落人口实么?彼此间的交情压根儿就没到性命相托之地步,交浅而言深,实是自寻死路之道耳,也就只有弘晟这等官场菜鸟才会问出这等不知所谓的话语来。

    “可……”

    弘晟满心以为弘晴应是会爽快给出个承诺的,却没想到弘晴居然将事儿又推脱了开去,登时便急了,嘴一张,便要喋喋不休地刨根问底个没完。

    “晴兄所言甚是,此案确该由陛下明断才是,小弟等自当上本自荐,成与不成,便看天意好了。”

    眼瞅着弘晟还要再多废话,弘历可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等其话语出口,便即抢过了话头,一脸正气状地表明了誓争此案之决心。

    “嗯,历弟能有此心便好,那为兄便祝历弟心想事成了。”

    弘晴此番放出贡院一案的根本目的便是要挟敌以自重,唯有让四爷、八爷都蹦到台面上来,方才能让懵懂之中的诚德帝看清事实,也省得诚德帝整日价地想着要打压他弘晴,至于四爷、八爷要各推代理人出来整蛊此案么,却是早就在弘晴的预料之中,也有着相关的手段加以反制,却也不怕那两位爷能得了便宜去,可不管怎么着,此事都是可以做断然不能说之事,对此,弘晴自是有着清醒的认识,自不可能给弘历甚清楚的交代,也就只是笑呵呵地嘉许了其一句道。

    “多谢晴兄吉言,您劳于军务,多有辛苦,小弟就不多打搅了,告辞,告辞。”

    弘历跟弘晴打过的交道可谓是多矣,自然不会去奢望弘晴会给其甚实话来着,今儿个他之所以陪着弘晟一并前来,用心其实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向弘晴表明打算帮着弘晟插手此案的决心,至于弘晴到底肯不肯援手么,弘历却是并不急于知晓答案,概因他对邬思道的分析有着绝对的信心,认定弘晴力挺己方乃是唯一的选择,而今,态度既是已然表过,弘历可就不想再多迁延了,这便笑着起了身,丢下句场面话,拉着兀自懵懵懂懂的弘晟便作势要走。

    “二弟、历弟,且都走好,为兄就不送了。”

    既已知晓了四爷那头的动作,弘晴本就无意多留弘晟二人,而今,弘历既是主动要走人,弘晴自是乐意得很,也懒得惺惺作态,并未去相送,仅仅只是起了身,客套了一句之后,便将二人都打发了出去……

    “徒儿见过师尊。”

    将弘晟二人打发走之后,弘晴也没再在西花厅多逗留,匆匆扒了碗白米粥,算是填饱了肚子,而后便即径直去了内院书房,方一从屏风处转将出来,就见一身白袍的陈老夫子早已在内等候多时了,自不敢有所失礼,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恭谦地躬身问了安。

    “王爷来了,坐罢。”

    陈老夫子欠了欠身,算是还了个半礼。

    “谢师尊赐座。”

    弘晴对陈老夫子的尊敬乃是发自肺腑,向不肯有甚失礼之处,但见其恭谨地谢了一声之后,方才盘腿坐在了陈老夫子的对面。

    “二阿哥果是来要差使的罢?”

    待得弘晴入了座,陈老夫子也没甚寒暄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转入了正题。

    “师尊说对了,不止是老二要差使,弘历那厮也借此机会想要复出了的。”

    陈老夫子有问,弘晴自不会有甚隐瞒,这便点了点头,略略地解说了一番。

    “嗯,四爷倒是好算计,这是要逼王爷两害相较取其轻呢。”

    以陈老夫子的睿智,自是一眼便看破了四爷的算路之所在,嘴角一挑,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

    “师尊说得是,四叔早年扮孤臣扮过了头,手下人才缺缺,又被徒儿斩去了年羹尧这么根台柱子,再一没了差使,也就成了没牙的老虎,他要争,就须得重整旗鼓,奈何皇阿玛对其戒心甚重,是断然不会让其有出头之日的,正因为此,四叔除了推老二出来之外,大体上是将希望全都寄托在弘历此子的身上,从此意义来说,弘历若是再次入朝,为取信皇阿玛故,必然会先死咬八叔,后咬徒儿,做一走狗状,而暗中则全力培植势力,以图卷土重来,若依此人之才干,倒是不可小觑了去。”

    对装逼装成傻逼的四爷,弘晴其实并不怎么看在眼里,左右四爷已是再无入朝理政之可能,可对于弘历其人么,弘晴却是相当之重视的。

    “嗯,王爷能有这么份警醒便好,再能闹腾的犬终归是犬,化不了龙的,倒是须得小心你阿妈胡乱出昏招,他那人看似谦和,实则并无容人之量,经此番一闹,其短时间里固然不敢再胡乱折腾,然,独揽大权之心必定不死,王爷已成了其眼中钉肉中刺,终须得十二万分谨慎才好。”

    陈老夫子倒是不担心四爷父子的算计,可对诚德帝却是极其不放心,此无他,只因陈老夫子对诚德帝的为人以及品性实在是太了解了些,知晓其人一旦没了约束,时不时地便会犯些低级错误。

    “师尊教训得是,徒儿知道该如何做的。”

    这一听陈老夫子如此肆无忌惮地点评诚德帝,弘晴的心中当即便滚过了一阵悲哀——半年之前,父子俩还同心同德地并肩奋斗着,可这才多久啊,父子俩便已走到了将将决裂的份上了,要说错,其实谁都没错,只是彼此的立场已变,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等和睦了,双方要想再达到一个平衡,那就必须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以此来决定彼此之间的定位,而这就是天家政治的真面目,无所谓对错,也无所谓亲情,关联的只有一个玩意儿,那便是权与利!

    “王爷只管放手做了去,这朝堂的天塌不下来的!”

    尽管弘晴表现得很是平静,可陈老夫子人情练达得很,却是一眼便看出了这等平静下头藏着的悲哀,只是看得出归看得出,对此,陈老夫子同样爱莫能助,也就只能是无甚营养出言鼓舞了弘晴一句道。

    “是,徒儿明白。”

    陈老夫子既是这么说了,弘晴也不想再多纠缠于那些个无甚必要的伤感,恭谨地便应了一声。

    “嗯,若是老朽料得不差的话,你阿妈这几日定会调赫达回京,让其出任丰台大营之提督,王爷可好生与其谈谈,若是谈不拢,那就当断则断好了。”

    陈老夫子对诚德帝可谓是了解到了骨子里,一语便道破了诚德帝秘而不宣的安排,毫无顾忌地便给出了个最简洁的解决之道。

    “是,徒儿都记住了。”

    说到赫达其人,弘晴与其交往虽是不老少,对其的可靠性却并无十足的把握,加之对其的能力也不怎么看得上眼,自不可能放任其在丰台大营里搅风搅雨的,不过么,此事却也不急于一时,将来之事将来再说也不迟,正因为此,弘晴并未正面作答,仅仅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了事。

第845章 父子奏对

    诚德元年四月十二日,三阿哥弘曦、五阿哥弘暹、七阿哥弘易联名上本,要求彻查辛丑科丁旭峰舞弊一案,并提请三阿哥弘曦为主审;同日下午,二阿哥弘晟与雍亲王世子弘历也联名上了本章,同样是自请要彻查此案的,这接连两道本章一上,朝野顿时为之哗然一片,各有拥立,一时间闹腾得好不喧嚣,诚德帝对此事殊无表态,但有问者,皆王顾左右而言其他,此等态度一出,朝野间的乱议顿时便更热闹了几分。

    整整三天过去了,对于辛丑科弊案的热议不单没消停下来,反倒是更火热了几分,不止是官场中人在议着,民间也有着无数版本在乱传不已,更有不少恩科落第的举子参杂其中,不断地撰文向《京师时报》投稿,呼吁早日彻查此案,巨大的舆论压力下,诚德帝终于是稳不住了,于四月十六日一早便将弘晴宣进了养心殿。

    “儿臣叩见皇阿玛。”

    弘晴这几天一直不曾进宫请安过,每日里都是一早便赶往丰台大营,为的便是不想与诚德帝过早碰面,此无他,只因弘晴很清楚诚德帝之所以迟迟不对辛丑科弊案下个决断,就是在等着他弘晴去自请,而这,却不是弘晴在这等敏感时分抛出此案的根本用心之所在,他自是不可能会照着诚德帝的意思去办,不过么,诚德帝一旦有召,好晴还是不敢抗旨的,这一得了旨意,立马便乘马车赶到了皇城,递交了请见牌之后,便由李德全陪着进了宫门,一路向养心殿赶了去,待得到了地头,入眼便见诚德帝高坐上首,而左右居然并无一大臣在,摆明了是要私下跟弘晴好生谈谈之架势,对此,弘晴虽是心知肚明,却并不曾表露出丝毫的异色,也就只是照着朝规恭谨万分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平身罢。”

    这几日诚德帝显然过得不是太舒心,面色虽平静一如往昔,可眼圈的颜色却明显比往日里要深上了不老少,叫起的声音里也透着股疲惫之意味。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既是叫了起,甭管弘晴心中作何感想,谢恩都是题中应有之意,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晴儿这几日都很忙么,朕看你都消减了不少,实是苦了你了。”

    望着恭谨地立于殿中的弘晴,诚德帝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既有感念父子间二十年来的彼此扶持,又有恼火于弘晴的不听指挥,更多的则是对弘晴握有之实力的忌惮,独独没有悔恨之意在内——诚德帝从来不以为自己做错了甚事,若是有错,那都该是弘晴的错,正因为此,诚德帝一开口便是酸意十足的敲打之话语。

    “能为皇阿玛办差,实儿臣之幸也,自当勤勉不怠,以报皇阿玛信重之隆恩。”

    这一听诚德帝话里话外皆满是怨气,弘晴心中立马便冷笑不已,不过么,倒也没反唇相讥,仅仅只是作出了副恭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道。

    “嗯……,晴儿之忠心,朕素来是知晓的,尔只管用心办了去,朕自不会亏了你的。”

    弘晴这么句不软不硬的话一出,诚德帝当即便被噎了一下,心中火气虽是狂涌不已,却愣是不好发作出来,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长出了口大气,强自压住心头的烦躁,好言抚慰了弘晴一番。

    “谢皇阿玛隆恩,儿臣自当尽忠职守,不敢有负皇阿玛之嘱托。”

    不管诚德帝是冷言讥讽还是温和相待,弘晴始终是一派的恭顺,礼数周全的令人挑不出半点的瑕疵。

    “嗯,晴儿这话朕信得过,然,朕也不忍让尔劳累过甚了去,这样好了,朕就将赫达调回来,唔,就到丰台大营当一提督,帮着尔好生整军好了,晴儿以为如何啊?”

    这一见弘晴始终恭顺,诚德帝心中的怒气也就稍减了几分,不过么,却是并不打算放弃既定的掺沙子之预案,这便假作关切之状地提议了一句道。

    “皇阿玛圣明,儿臣以为赫将军乃军务老手也,有其在一旁帮衬着,儿臣也就能稍稍偷回闲了的。”

    调赫达回京一事,早就在弘晴的预料之中,也早就安排好了应对的后手,弘晴自是不会反对诚德帝之提议。

    “嗯,好,晴儿能做此想,朕心甚慰,回头朕便下了旨意,着赫达即刻归京,特简丰台大营提督,加兵部尚书衔。”

    诚德帝调赫达回京的心意虽决,可还是不免担心弘晴会反对,原本还准备了一大套的说辞,打算好生跟弘晴拉扯上一番的,却不曾想弘晴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诚德帝先是一愣,接着便兴奋了起来,一寻思,索性便将赫达再往上提了一级,摆出钳制弘晴之架势,以试探一下弘晴的应承是否出自真心。

    “皇阿玛圣明,前番西北能如此快平定,赫将军居功至伟,原就该有所恩赏的,加一兵部尚书衔,确是恰如其分哉。”

    父子间近二十年的相处下来,弘晴早就摸透了诚德帝的品性与为人,又怎会看不出诚德帝这么一手拙劣的试探,自不会放在心上,当即便满脸诚恳状地称颂了起来。

    “那好,此事就这么定了,赫达虽是长于军务,然,对新军之缔造却还是有不足之处的,尔与老十三要多帮衬其一些,也好让其早些熟稔新军之战略战术,尔可能办到否?”

    诚德帝就一得寸进尺之人,这不,一见弘晴如此恭顺,立马顺杆子便爬了上去,先前还说让赫达帮衬着弘晴,这一掉头过来,居然成了弘晴与老十三须得去帮衬赫达了,当真就将无耻与厚脸皮之功夫发挥到了极致。

    “皇阿玛放心,儿臣自当遵旨行事,断不致有差。”

    尽管被诚德帝这等卑劣手笔恶心得不轻,然则弘晴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满脸恳切状地便表了态。

    “嗯,如此甚好,此事便议到此好了,朕今儿个叫尔来,非独为赫达一事,而是想听听尔对辛丑科弊案一事之看法,说罢,朕听着呢。”

    诚德帝这几日过得不爽之根源不在赫达的调动上,而是在此番闹得沸沸扬扬的科举弊案上,没旁的,只因诚德帝已然看出了此番风波乃是弘晴搅起的,没有弘晴的配合,那就谁都别想将此案压将下去,不管换了谁去处置此案,都将越处置越乱,这一点,诚德帝还是很清醒的,也正因为此,哪怕外头哄乱着在拱二阿哥与三阿哥去审案,诚德帝也不肯对此有所表示,只是他这么一沉默,外头的舆论可就越发甚嚣尘上了去了,眼瞅着局势将要失控,诚德帝自不免感到压力如山,今儿个之所以将弘晴召来,实属无奈之举罢了。

    “皇阿玛明鉴,儿臣这些时日来一直忙于军务,对此案实不曾关切过,自不敢妄言。”

    一谈到了科举弊案,弘晴可就没那么听话了,一记漂亮的太极推手立马便耍了出来,回答得倒是诚恳万分,可全都是无甚营养的废话。

    “无妨,尔只管说,无论对错,朕都自当包容。”

    这一见弘晴如此作态,诚德帝刚平复下去的火气顿时“噌”地又狂涌了起来,真恨不得将弘晴好生呵斥上一番,只是想归想,做却是不能这么做了去,没旁的,眼下的朝局还须得弘晴去抗住野心勃勃的四爷与八爷,真要是父子俩彻底闹翻了去,那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这么个觉悟,诚德帝还是不缺的,正因为此,尽管心中极其的不爽,可诚德帝还是做出了副豪迈状地一挥手,大气地先给了弘晴一道“免死金牌”。

    “儿臣叩谢皇阿玛宽仁,然,此事儿臣确是一无所知,实无从说起。”

    饶是诚德帝豪迈的表演极为到位,然则弘晴却是压根儿就不吃那一套,人是顺势跪下了,谢恩也谢了,可依旧是一推三四五地装着糊涂,没旁的,这可是父子间一局事关平衡的大棋,序幕方才刚刚拉开,弘晴又怎可能就这么让这场大戏如此快便收了场的。

    “嗯……,也罢,朕不逼你,而今你二弟、三弟皆自请审此案,尔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这一见弘晴摆明了就是不愿开口言事,诚德帝虽是恼火万分,却也没辙,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就此转开了话题,从另一个角度来试探弘晴的底限之所在。

    “皇阿玛明鉴,儿臣听闻三弟近来频繁出入八叔府上,或许是儿臣多疑了罢,只是三弟也未免太不知避嫌了些,瓜田李下,终归是有些不妥的。”

    弘晴并未正面回答诚德帝的问题,而是意有所指地点出了三阿哥背后隐藏着的人是谁,尽管不曾明言,可实际上么,态度无疑是倾向于由二阿哥去主审此案的。

    “朕知道了,尔且去忙罢。”

    诚德帝对三阿哥去勾连八爷的事儿亦是有所耳闻,只是早先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也就没去加以理会,而今被弘晴这么一点,诚德帝的瞳孔当即便是一缩,不过么,倒是没对弘晴的话加以置评,仅仅只是声线漠然地吭哧了一声,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是,儿臣告退!”

    诚德帝既是如此说了,弘晴自也懒得再多啰唣,左右局已是布下,只要审案的人不是他弘晴,这棋局就断然没那么容易收了场,下棋的人一多,棋局就越发混沌,诚德帝要想彻底掌控棋局的难度也就越大,而这,于弘晴来说,也就足够了的……

第846章 混沌格局(一)

    “来人!”

    弘晴倒是走得很潇洒,可诚德帝却是潇洒不起来了,在龙床上呆坐了良久之后,突然发出了一声冷厉的断喝。

    “老奴在!”

    先前诚德帝父子乃是单独奏对,殿中并无旁人在,李德全与一众小太监们全都在殿外候着,这一听诚德帝声线不对,自不免都慌了神,一窝蜂地便抢进了殿中。

    “去,给朕宣……,唔,宣方苞来此!”

    诚德帝原本是想宣李敏铨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主意,此无他,李敏铨与三阿哥的关系密切一事,诚德帝虽是从无表示,可心里头却是清楚的,一想到弘晴先前说过三阿哥与八爷之间瓜葛不小,诚德帝下意识地便不想再叫李敏铨前来议事,这便改口宣召了方苞。

    “喳!”

    听得诚德帝这般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两名小太监便急匆匆地出了大殿,不多会,便又已陪着方苞从外头行了进来。

    “臣,军机大臣方苞叩见陛下。”

    一行进了殿中,入眼便见诚德帝气色不对,方苞的脚步不由地便是微微一顿,可很快便调整了过来,疾步抢到了御前,紧赶着便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平身罢。”

    诚德帝脸色虽是阴沉着,可叫起的声音却尚算得上平和。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诚德帝掩饰得很好,可方苞却是听出了诚德帝心中的焦与躁,心头自不免有些发沉,可却不敢失了礼数,恭谨万分地谢过了恩,而后方才站了起来,微躬着身子,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尔等退下!”

    诚德帝并未急着开口言事,而是一挥手,朝着李德全等人便是一声喝令。

    “喳!”

    诚德帝此言一出,李德全等人自不敢稍有耽搁,齐齐应了诺,鱼贯着便退出了大殿。

    “灵皋先生,朕自登基以来,还不曾与先生道个谢,此诚朕之过也,还忘灵皋先生莫要介怀才好。”

    一众人等尽皆退下之后,诚德帝这才露出了一丝歉然的神色,很是和煦地先行致歉了一番。

    “臣不敢。”

    帝王道歉可不是小事,方苞纵使胆子大,却也有些吃不住劲了,忙一头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回了话。

    “灵皋先生不必如此,朕说的是实情,嘿,朕能得登大宝,先生是有大功的,此一条,朕始终都记在心中。”

    诚德帝显然很是满意方苞这等恭谦之态度,但见其一挥手,煞是和煦地便抚慰了方苞一句道。

    “臣惶恐,臣实不敢居此天功。”

    尽管心中已然明了诚德帝所指的功劳是甚,可方苞却又哪敢真承认了下来,要知道帝王更替之事乃是社稷最要紧之勾当,但凡牵扯入其中者,无一能有好下场的,面前这位主儿显然不是康熙老爷子那等宽仁之人,也没老爷子那等博大之心胸,真要是被其惦记着当年夺嫡时的艰辛,他方苞能有好果子吃才是怪事了的。

    “灵皋先生勿须惊慌,朕并无怪罪先生之意,先生且请起罢。”

    诚德帝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之后,这才接着温言安抚了方苞一把。

    “老臣谢陛下隆恩。”

    诚德帝既是叫了起,方苞心中虽是不安依旧,却也只能是恭谨地叩头谢了恩。

    “朕并非虚言感谢,嘿,时人都在传,说朕是因子而贵,倒也不算错,若非先生一句‘观圣孙’之言,这大位也断难轮到朕来坐,此一条,先生虽是不曾居功过,可先皇却在笔记里载明了的,朕又岂会不知。”

    诚德帝今儿个召方苞前来,就是要大用于其,自然是要将话说透,以收方苞之心,正因为此,诚德帝无甚顾忌地便将实情挑明了来说,顿时便令方苞惊出了满头满脑门的冷汗。

    “臣不敢,臣……”

    当初方苞跟老爷子献策时,就只有张廷玉在场,本以为此事隐秘得很,却没想到诚德帝会从老爷子的笔记里得知详情,再一想到当年夺嫡正烈时,他方苞所上的诸般考察之密计,心登时便已是大慌不已了的。

    “朕说过,你灵皋先生是有大功的,只是此一条事涉颇深,朕却是不好重赏先生,唯请先生侍朕如侍先皇,你我君臣有始有终,当得能成一段千古之佳话,就不知先生可愿助朕否?”

    诚德帝尽管一直和颜悦色地与方苞拉扯着,可实际上么,心中却始终是焦躁不已的,这一见方苞已然被唬住了,也就不想再多绕圈子,话锋一转间,已是点明了召方苞前来的根本用心之所在。

    “陛下言重了,老臣能为陛下效忠,实三生有幸焉,岂敢不尽心而为。”

    诚德帝的话都说到了这么个份上,方苞哪还能有甚旁的言语,本来么,他方苞就是个老派人物,效忠帝王的思想早已深入了其骨子里,自是不可能去违逆诚德帝之言的,磕头表忠心也就是其唯一能做的事儿了的。

    “好,能得先生相助,朕无忧也!”

    尽管方苞在朝中素来不显山露水,可诚德帝却知晓其人智深似海,论谋算之能,绝对不在陈老夫子之下,能得这等样人归心,诚德帝自是大感欣慰不已。

    “陛下如此厚爱,臣自当效死以报。”

    这一见诚德帝之感慨乃是发自肺腑,方苞心中也是暖烘无比,忙不迭地又磕了个头,再次表忠了一番。

    “嗯,这话朕记住了,尔且起来叙话罢。”

    诚德帝欣慰地点了点头,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是,老臣遵旨。”

    一见诚德帝这等架势,方苞便知诚德帝这是要说正题了,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站了起来,作出了一派恭听训示之模样。

    “不瞒先生,朕先前刚跟仁亲王谈过,本想让其去主审辛丑科一案,奈何其却是始终顾左右而言他,朕也不好强求,只能由之,今,此案在外头已是传得甚嚣尘上,若不早作处置,却恐有变,朕之二、三两子倒是争着要主审,然,朕却甚是不看好,不知先生对此可有甚见教否?”

    眼瞅着方苞如此知趣,诚德帝也就没再绕甚圈子,直截了当地便将心中的碍难简单地述说了一番。

    “陛下以为仁亲王为何不愿主审此案?”

    方苞并未直接回答诚德帝的问题,而是慎重其事地反问了一句道。

    “他……,哼,朕以为此案之所以会曝出,十有**便是其之手笔,这是要给朕难看来着!”

    一听方苞这般问法,诚德帝心中的怨气可就再也压制不住了,气恼地一挥手,已是怒气勃发地骂了开来。

    “陛下误会了,仁亲王之所以如此安排,实是一片苦心啊。”

    方苞能理解诚德帝限制弘晴的心思,却并不意味着他赞同诚德帝盲目出手打压弘晴,此无他,磨都没卸呢,就想着杀驴,实在是再荒谬不过的事了,只是这等话,方苞却是不能也不敢说出口来,也就只能是委婉地感慨了一句道。

    “嗯?先生此话怎讲?”

    诚德帝先前得了方苞的效忠,自以为方苞应是该站在自个儿一边,狠狠地谴责弘晴的无礼举动才是,却不曾想方苞居然帮着弘晴说话,脸色立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可又不好胡乱发作,也就只能是冷冷地喝问道。

    “陛下明鉴,您可曾注意到二阿哥与三阿哥为何要争着审案,各自的后头又都站着何人?”

    以方苞之睿智,又怎可能会猜不透诚德帝的心思之所在,然则为了社稷之安稳,方苞却是不敢顺着诚德帝胡乱进言,偏偏有些话,身为臣下,又实在是不好说得过明,没奈何,方苞也只能是蜻蜓点水般地提点了一下。

    “这……,先生是说……”

    诚德帝本身不是个愚钝之人,只是格局稍小了些,眼光的局限性有些问题,可一旦有人点明了,他还是能领悟到一定的深度的,此际,方苞虽不曾明言,可诚德帝却是看出了些蹊跷来,不由地便是一愣,脸色当即便精彩了起来。

    “陛下想来是清楚了的,自您登基以来,四爷、八爷全都安静了下来,然,心却未必就死,之所以不动,不是不想,而是在等时机罢了,倘若陛下逼仁亲王过甚,那二位的机会也就该到了,仁亲王之所以选择此时将辛丑科一案引发,或许正是看到了危险之所在,不得不尔罢。”

    方苞不敢直言诚德帝的过错,可对四爷、八爷却是没那么多的顾忌,一语便道破了弘晴引发此番风波的根本用心之所在。

    “唔……,只是事已发,朕当如何处之方妥,还请先生为朕指点迷津。”

    方苞虽不曾明说,可意思却是很明显的,那便是在劝诚德帝莫要往死里逼弘晴,对此,诚德帝虽是略有悔意,可转瞬间便抛诸脑后去了,没旁的,在诚德帝看来,他乃是九五之尊,又是弘晴的老子,本来就该弘晴顺着他的,又岂有倒将过来之理,正因着此等想法,诚德帝压根儿就不想认错,只想着如何先将此案揭了过去,至于打压弘晴一事么,该进行的,依旧还得进行,一句话——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声如雷!

第847章 混沌格局(二)

    “陛下明鉴,请恕老臣直言,此案错非是仁亲王主审,若不然,必迁延日久,牵涉已必将越来越广,短时间里难有结案之可能。”

    方苞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看诚德帝那等支支吾吾的做派,便知其一准还是不肯放弃打压弘晴的想头,心头不禁为之一沉,此无他,弘晴此际羽翼早已丰满,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更有着新军的强大支撑,又岂是诚德帝能随意拿捏了去的,真要是逼得弘晴烦了,“玄武门旧事”也就该上演了,于社稷来说,断非好事,一念及此,方苞自不敢坐视,这便索性将话挑明了来说。

    “哼,朕就不信没了张屠夫,便须得吃带毛猪不成,不提那厮了,尔便说说看,此案当如何处置了去!”

    方苞倒是一片好心,想要用重话来点醒诚德帝,奈何诚德帝压根儿就不领情,不耐地一挥手,已是毫不含糊地否决了请弘晴去主审的提议。

    “启奏陛下,若是仁亲王不审,此案也就只能在二、三两位阿哥里选一人为之了的。”

    眼瞅着说和诚德帝父子已是无望,方苞心中不禁滚过了一阵悲哀,却也没的奈何,只能是飞快地收敛了下心神,就事论事地提点了一句道。

    “嗯……,弘晟素来不学无术,此番又与老四勾勾搭搭,实是不成体统,倒是弘曦……,此子本性聪慧,朕本甚是看重于其,却不想竟瞒着朕跟老八暗中结盟,当真大失朕望,二者都非良选,朕不愿取。”

    听得方苞说起了二、三两位阿哥,诚德帝倒是不曾隐瞒对此二子的态度,明确无误地表明了不愿让此二人借此事出头的态度。

    “陛下明鉴,辛丑科一案事涉八爷,他人去查,掣肘实多,不单难有厘清案情之能,反倒有沉沦其中之虞也,若是再被有心人一利用,天下士子恐群起为乱,后果恐有不堪,却是不得不防。”

    这一听诚德帝如此说法,方苞心里头当真是苦涩得很,没旁的,方苞虽是已看出了弘晴布此局的手法与用心,可要说破解之道么,还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概因弘晴此局里隐藏着试应手的意味在内,若是诚德帝真敢胡来的话,那弘晴怕就不会再忍耐了,起兵玩一把“玄武门之变”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这么个用意,方苞自是看得出来,问题是这话么,他却是不能说出口来,若不然,他可就真要成为大清的罪臣了的,正因为此,方苞也就只能是就事论事地解释了一番。

    “这么说来,朕只能选弘晟了?可……”

    诚德帝好歹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对方苞的分析,自不会觉得是杞人忧天,问题是弘晟与弘曦都不是他想要的人选,尤其是对弘晟这个素来不学无术的儿子,诚德帝就连一丝的好感都欠奉,哪怕在弘曦与八爷靠得过近的情形下,诚德帝也不愿让弘晟这个草包儿子去主审干系如此重大的案子。

    “陛下,臣以为让二阿哥与弘历一道去审此案恰是最佳之选择。”

    这一见诚德帝在那儿唉声叹气,方苞心中也自不甚好受,奈何天家父子向来就难有和睦相处之可能,若是皇子弱势,那倒也就罢了,一旦皇子过于强势,父子间肯定是要出大问题的,对此,方苞其实早就已然预料到了的,实际上,当初老爷子一直尽全力地扶持弘晴,怕的就是诚德帝上了位之后,会胡乱出手,可结果显然不是太好,概因诚德帝的权利欲实在是太重了些,这不,屁股都没坐稳呢,就想着要清算弘晴这个功臣了,实也怨不得弘晴要做出反击,对此,方苞虽在心中感慨万千,却并未出言点破,而是谨慎地给出了个判断。

    “嗯?”

    一听方苞这般说法,诚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眉头一皱,满是疑惑地便轻吭了一声。

    “陛下明鉴,辛丑科弊案一事牵涉到礼部尚书赫申,加之丁旭峰也是八爷的人,毫无疑问,八爷与此案定是有所牵连的,故此,三阿哥并不宜去主审,反观二阿哥,有着四爷在背后支持,为崛起故,定会侦破此案,双方围绕此案定将有一场恶斗,无论谁胜谁负,于陛下来说,都是好事一桩,纵使案情久拖不决,也不过使得朝局陷于混沌罢了,只消能顺势而为,自可慢慢调理了去,不愁朝局不稳,故,窃以为让二阿哥去主审,不失为上策。”

    方苞很清楚弘晴要的便是混沌之格局,为的便是要争取时间另作部署,但他却是不能不按着弘晴的意思来安抚诚德帝,这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显然不是那么好受的,奈何大势已被弘晴所掌控,就算再难受,方苞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除非他想社稷大乱,否则的话,也真就只能帮着弘晴去说服诚德帝。

    “混沌格局么?那就混沌好了,朕回头便下了旨意,且让弘晟那小子去折腾一下好了。”

    诚德帝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晓此际并不适宜与弘晴硬碰硬,自忖已然安排好了后手,有着混沌朝局为掩护,也更有利其暗中操控,自也就不再多迁延,摆了摆手,便即就此下了个决断。

    “陛下圣明!”

    诚德帝这么个决断一出,方苞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不过么,却是不敢带到脸上来,而是赶忙一躬身,高声称颂了起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

    诚德帝原本不算是个杀伐果决之辈,可此番办事效率却是极高,这不,上午才决定下来的事儿,午间便已连下了三道诏书,一是将西安将军赫达调回京师,出掌丰台大营,挂兵部尚书衔;其二,调福建巡抚孟光祖出任直隶总督,至于其二则是将这几日闹腾得沸沸扬扬的案子交给二阿哥弘晟以及雍亲王世子弘历去主审,消息传到廉亲王府之际,八爷正在用着午膳,乍一闻此,脸色当即便是一白,手中握着的银筷子都已落了地还不自知。

    “混帐行子,还愣着作甚,快,去请陆先生前来,快去!”

    八爷愣神了片刻之后,终于是从震惊中醒过了神来,这一见边上侍候着的下人们尽皆慌乱不已,顿时便是一阵大怒,咆哮着便吼了一嗓子,大失往日里的温文尔雅,这也不奇怪,本来么,八爷对二阿哥弘晟是满不在乎的,毕竟那厮不过就是一无行之纨绔罢了,市侩的狡诈倒是不缺,可论及才学么,却是半点全无,在八爷看来,二阿哥上本不过是瞎胡闹罢了,然,纵使如此,八爷也没掉以轻心,这几日已是暗中部署了下去,打算发动手下心腹大臣们一体上本保荐三阿哥弘曦的,却不曾想尚不曾发动起来呢,诚德帝居然就这么下了诏书,不单没经过朝议,也不曾与诸王以及诸大学士们商议过,竟是这般的乾坤独断,浑然不似诚德帝往日优柔寡断之做派,自不免令八爷为之惊诧莫名的。

    “喳!”

    这一见八爷声色不对,边上侍候着的诸般下人们自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乱纷纷地应着,自有一见机得快的小跑着便蹿出了厅堂,不多会,就见一身青袍的陆纯彦已是施施然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陆某见过王爷。”

    陆纯彦素来淡定从容,哪怕此际八爷面色不甚好看,他也依旧如此,但见其不紧不慢地行到了桌前,朝着八爷一躬身,声线平和地便行礼问了安。

    “先生来得正好,宫里那位已是下了明诏,让二阿哥与老四家的小子主审辛丑科一案,此当何如之?”

    八爷心急得很,也不等陆纯彦礼毕,便已是焦躁地问起了策来,没旁的,概因此事干系实在是太大了些,已然不是壮士断腕便能解决了的,要知道弘晟固然不成器,可弘历却是个厉害角色,更别说还有四爷隐在后头,再算上弘晴与诚德帝在一旁虎视眈眈,八爷自不免担心自个儿会被清算了去。

    “王爷莫急,无论甚事,终归是可以商榷的罢。”

    陆纯彦在来之前便已知悉了诏书的事儿,心中也已是有了明判,不过么,他却并不急着言事,仅仅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在了八爷的对面,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道。

    “嗯……,尔等全都退下!”

    这一见陆纯彦如此镇定,八爷骚乱的心也就稍稍安了些,这才醒起边上侍候着的人未免太多了些,实不宜谈及机密之事,这便一挥手,寒着声断喝了一嗓子。

    “喳!”

    听得八爷这般吩咐,一众下人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齐齐应了诺,便即各自退出了厅堂。

    “先生,您看此事当如何应对方好?”

    八爷的心虽已是稍稳,可焦虑却依旧不曾散了去,一众下人们方才刚退下,他便已是沉不住气地追问了起来。

    “不碍事,左右不过是各方角力的混沌格局罢了,实无须担忧过甚。”

    陆纯彦显然是早已成竹在胸,开宗明义地便给了八爷一个明确的答案。

    “混沌格局?这……”

    陆纯彦倒是已点破了蹊跷之所在,奈何八爷心乱之下,愣是不解其意,茫然地便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第848章 混沌格局(三)

    “王爷好生想想陛下前两道诏书都写的是甚来着?”

    这一见八爷明显已是心乱如麻,陆纯彦不由地便暗自叹了口气,可也没让八爷胡乱猜测,语调淡然地便点了一句道。

    “这……,唔,先生是说老三调这么两个人来,真正要防的人是弘晴小儿么?”

    八爷本是精明之辈,先前之所以没看破蹊跷,完全是因心乱之故,这一经陆纯彦提醒,立马便明悟了过来,只是兀自不敢完全肯定,这便试探地发问道。

    “若非如此,今上又何须调此二人入京,呵,就仁亲王在朝中之实力,要收拾王爷与四爷怕是不难罢,又何须多此一举哉?”

    陆纯彦点了点头,有些个无奈地点出了个中之蹊跷所在。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老三父子必有一搏了的,这倒是个好机会。”

    八爷心神既稳,思绪也就活泛开了,略一沉吟,已是有了个明确的判断。

    “王爷说对了,这机会依旧在仁亲王挂帅出征之后,朝局必有大变,待得那时,就看谁的手腕更高明些了。”

    陆纯彦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语调淡然地将八爷的话往深里引述了开去,明确指出了决胜的时机之所在。

    “嗯,若如此,眼下这个案子又当如何处之?”

    未来之事变数尚多,此时计议未免为时过早,八爷心中虽是有了个初步的想法,却并不打算拿出来讨论,这便将话题又转回到了眼下的时局上。

    “一个字——顶!”

    陆纯彦无甚含糊,八爷话音刚落,他便已是言简意赅地给出了答案。

    “顶?这……”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八爷的眉头当即便皱紧了起来,没旁的,尽管他八爷的势力庞大依旧,在朝中除了弘晴之外,就数他八爷实力最为雄厚了的,哪怕去岁被弘晴血洗了一把,元气有些伤,可根基却还在,问题是要想以一方之力抗衡诸强,显然是不够的,再说了,跟四爷去血拼,也不太符合他八爷的利益,更别说还有仁亲王与诚德帝在一旁虎视眈眈,这等情形下,八爷实在是没有勇气硬顶此案的。

    “王爷无须担忧,此番科场风波之所以闹到眼下这般田地,不过是各方角力之结果耳,这么说罢,于仁亲王来说,他需要时间来整军以及理顺内部之隐患,更想着遏制今上之清洗,故,其必不想看到此案匆匆结束,而于今上来说,之所以选择二阿哥来审此案,要的便是让四爷来死咬王爷您,以便将水搅浑,他也好从中渔利,顺带着掩护其私下部署之勾当,至于四爷么,则是想着借此机会扩张势力,当然也想着将此案往深里挖了去,这等情形之下,已不是王爷壮士断腕便可匆匆结案了的,倘若仓促出手,不单不能解厄,反倒会被四爷趁机往死里打,正因为此,王爷无论是为保住元气之故,又或是以拖待变,那都须得硬顶到底,此案一日不结,混沌之格局就不会变,待得西北乱起,自可从容部署了去!”

    尽管八爷没明说,可陆纯彦却是一眼便看出了八爷的担心之所在,不过么,却显然并不以为然,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已是将此案的前因后果乃至诸方之考虑尽皆解说了个分明无比。

    “嗯,那好,就这么定了,至于三阿哥那头么,且就让老九去安抚上一番,回头再找个机会让其出头也罢。”

    这一听陆纯彦都已将道理解说得如此透彻了,八爷自不会听不懂,不过么,却并未急着表态,而是默默地寻思了良久之后,这才下了最后的决断……

    “禀王爷,内廷诏书已下。”

    丰台大营的提督衙门的后堂中,一场军事会议正在进行之中,高居上首的弘晴面色肃然地听着新编第一军军长塔山的整编汇报,突然间却见丁松急匆匆地从外头行了进来,凑到了弘晴的耳边,小声地禀报道。

    “嗯,说罢。”

    听得内廷如此快便有了动作,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一压手,示意塔山暂停汇报,面无表情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禀王爷,圣上下了旨意,调西安将军入丰台大营为提督,并调福建巡抚孟光祖就任直隶总督,着二阿哥弘晟并雍亲王世子弘历主持彻查辛丑科弊案。”

    丁松原本是想着私下禀报实情的,可这一听弘晴如此吩咐,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高声将所探知的消息一一道了出来。

    “嗡……”

    丁松这么一说,场中诸将顿时便骚乱了起来,没旁的,概因丰台大营提督原本是塔山兼着的,这冷不丁就被赫达给取代了去,甚至连个解释都没有,自不免令诸将们都有些个茫然不知所谓的。

    “嗯,知道了,尔且退下罢。”

    听得这三道诏书,弘晴的眼神里立马便掠过了一丝精芒,不过么,却并未有甚点评之言,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一挥手,便将丁松打发了出去。

    “王爷,这不公平,我新军将士立功甚伟,塔将军更是战功赫赫,陛下没来由地调赫达来任我丰台大营提督,置我丰台大营诸将于何地!”

    丁松方才刚退下,性烈如火的骑兵第一师师长和敏已是第一个发出了不满的抱怨之声。

    “没错,塔将军无过,因何免职,此确是有失公允!”

    “王爷,那赫达浑然不懂新军,来我丰台大营,不是添乱么?”

    “外行指挥内行,素来是兵家大忌,此断不应有之!”

    ……

    在场诸将都是师级以上的将领,除了新编第一军军长塔山之外,其余诸将都是弘晴的心腹将领——新编第二军军长张淼,新编第三军军长程贵武,炮兵师师长奎安,骑兵第一师师长和敏、骑兵第二师师长陆有胜大多都是出自弘晴当年那支侍卫队,即便不是,那也是征东瀛时弘晴带出来的将领,说是弘晴的死忠也绝不为过,自是都不愿见到赫达这个今上的奴才突然跑来插上一手,这一有了和敏的带头,一众将士们顿时便全都群情喧哗了起来。

    “都给本王闭嘴!”

    弘晴之所以让丁松在此际将诚德帝的旨意公开出来,要的便是眼下这等效果,为的便是激起诸将们的同仇敌忾之心,当然了,弘晴对诸将们的表现虽是欣慰得很,却断然不想承担蛊惑诸将抗旨的罪名的,自不可能让诸将们将怨言转变成行动,这便佯怒地一拍文案,声色俱厉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王爷,诸公,陛下既是如此安排,定是有所考虑,末将对此绝无异议。”

    没任何过错便丢了丰台大营提督的位置,塔山心中自然也不甚好受,可到底还算清醒,并不敢有甚怨言,而是满脸诚恳状地表了态。

    “嗯,塔将军能做此想便好,西北将乱,正是我大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区区一提督之位算不得甚事,有种的,跟本王上战场,搏他个封妻荫子,那才算是真本事!”

    尽管塔山一脸的诚恳状,可弘晴却还是能察觉到其内心深处的浓浓失落感,对此,弘晴也没甚太好的安慰办法,也就只能是泛泛地鼓舞了其几句。

    “王爷说得是,我辈武人,要功劳,还须得战阵上见高低!”

    “不错,铁骑铮铮,方显我英雄本色!”

    “王爷英明,我等自当效死沙场,搏他一个荣华富贵出来!”

    ……

    一众新军将领们都是好战之辈,奈何这些年始终都被困在了京师,虽说也打过剿灭隆科多叛乱这么一场战事,可于新军强大的战力来说,那都是小打小闹的把戏罢了,实在难称过瘾,这一听弘晴说起了即将到来的平定西北之战,一众将士们的眼神当即便全都亮了起来,一个个尽皆嗷嗷叫地嚷嚷不已。

    “仗有的是尔等打的,不止青海的罗卜藏丹津,也不光是准噶尔的策妄阿拉布坦,还有贪婪无度的老毛子,都等着尔等前去剿灭,至于将来,我大清的铁军还将横扫八荒,远征四海,无数的功勋等着在座的各位去取,可首先,尔等还须得将内功给本王练好了,眼下各军的架子虽已搭好,兵力配置却不足三分之一,人手,本王可以从京中闲散旗人里抽调部分,再将直隶各绿营军也调出数万人来,足可填上兵力不足之窟窿,可练兵却须得靠诸位自己去努力了,本王丑话说在前头了,截止到今岁年底前,那一部的兵没有练好,旅以上之将领一体撤职查办,尔等可都听明白了么,嗯?”

    弘晴的心很大,费了如此多得心血整顿新军,可不光是着眼于平定西北之乱,更多的则是在考虑将来征战天下之所需,正因为此,尽管眼下丰台大营的兵力其实只要三万不到一些,可弘晴却是将全军的架子铺得极大,分成陆军三个军,骑军两个师,炮兵一个师,眼下,各级将领虽都已基本调整到位,可预定的十二万大军却差了近十万,这些不足,都需要征调新兵,训练上的任务自是重得很,而能留给弘晴的时间又紧,对此,弘晴有着绝对清醒的认识,话也就说得分外的凌厉了去。

    “喳!”

    尽管训练任务极重,然则一众新军将领们对此却并无丝毫的畏难之心,回起话来,当真响亮无比,内里满是十足十的自信之意味。

第849章 不速之客

    诚德元年四月十六日,诚德帝连下三道诏书,本就哄乱不已的京师局势顿时便沸腾了起来,众说纷纭间,各方势力开始了新一轮的角逐与洗牌,不管是刑部还是兵部,又或是工、吏部,甚或连礼部、翰林院都被牵涉入了其中,朝廷上下好一派的乌烟瘴气,各种版本的流言四下泛滥成灾,谁也看不清这朝局将会向何处发展了去,混沌之格局初显。

    诚德元年五月初一,西安将军赫达奉旨回京,出掌丰台大营,勇亲王允祥、仁亲王弘晴一并出面,为赫达接风洗尘,席间,仁亲王弘晴欲将整军之事宜向赫达作一交接,赫达辞而不受,言称对新军事宜一无所知,不敢僭越,然,愿从旁协助二位亲王办理诸般细务,诸般人等尽欢而散。

    诚德元年五月二十七日,远航南洋的“八旗商号”船队再次满载而归,四十六艘大型商船在一艘“镇”字级巨舰以及四艘“威”字级中型战舰的护送下,停于广州港,经广州海关核算,共计得毛利五千八百七十八万五千余两,扣除各种成本后,得纯利三千六百八十九万余两,与去岁同期略有增长,然,增长之幅度并不大,明显有着后续乏力之虞,然,这并非此番船队归来受人瞩目之关键,真正令朝廷微起波澜的乃是英国使节团的随船而至。

    大不列颠王国自打在英西大海战中击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之后,便已成了当今的海上霸主,早在明末时,便曾派出商船队在广州设点,与中国展开贸易,后因大清迁界禁海,这才不得不结束了对中之贸易,且因着大不列颠王国是时主要的经营方向着落在北美,对远东,仅仅只是全力经营印度,尚不曾与西、葡、荷等老牌远东殖民者发生直接的冲突,然则随着大清远洋船队与西班牙等国的贸易额持续增长,西班牙等国固然是赚得个盆满钵溢,可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却是大受其害,没旁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主要经营项目中的茶、丝绸、瓷器等都是从西班牙等国手中接盘,价格昂贵不说,现银更是始终处于纯流出状态,十数年下来,尽管有着印度这个庞大的殖民地输血,可现银却已是有些支撑不下去了。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不是不想跟大清船队直接贸易,实际上,早在大清船队初至南洋之际,该公司便已派出专员与大清船队接洽,试图从中分一杯羹,但却被大清船队毫不容情地拒绝了,倒不是船队的负责人有钱不懂得赚,而是此道密令来自弘晴这个“八旗商号”的实际掌舵人,自是无人敢有违背的,于是乎,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只能是眼巴巴地看着西班牙等国大赚特赚,回过头来么,倒也曾试探着派出了一支规模不算大的船队远航广州,试图再次在广州建立商业据点,却被广东方面严词拒绝,不消说,这道密令又是来自弘晴。

    这么几番折腾下来,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虽不致于亏本经营,可年利润额却是逐年在萎缩,为打开大清这么个巨大的市场,该公司不得不全力游说帝国议会,花费了巨大代价之后,终于取得了议会以及大不列颠王国第一任首相罗伯特?沃波尔的全力支持,于去岁年初派出了一支使节团前来大清,欲与大清就商贸问题展开谈判,该使节团在海上漂泊了大半年的时间,方才抵达印度,又因着季风的缘故蹉跎了近半年,方才赶到了南洋,搭乘大清远洋船队到了广州,这一路上可谓是历经坎坷,好在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踏上了大清的土地。

    大不列颠王国使节团诸般人等虽还在从广州来京的路上,可其国书的副本却是按着国际外交之惯例,由广州方面派人急送到了京师,由着理藩院的通译将国书副本翻译成中文,只是理藩院尚书郎尔衡并无处理相关谈判之经验,并不敢胡乱建言,只是将副本连同译文一道提交御前,诚德帝一看,也有着不知该如何处置了,此无他,在大清主流思想中,商贾依旧还是等而下之者,哪怕这些年来,大清工商业已是蓬勃发展,商贾之地位略有提升,奈何占据主流的依旧是儒家思想,商贾的地位自也就难有甚实质性的改变,满朝文武中懂得商道的实是寥寥得很,再者,似大英使节团这等远航万里而来就只为谈通商事宜的情形还真就是大清开国以来的第一例,一众军机大臣们也不知该派谁去接洽才好,议来议去之下,还是没个头绪,到了末了,诚德帝不耐了,直接拍板让仁亲王弘晴去打理此事。

    圣旨下达之际,弘晴正在丰台大营里忙着整军之事,接到让其去负责与大英使节团谈判事宜的诏书,弘晴虽是早有所料,可心中却还是极为的不爽,没旁的,别看诚德帝的诏书上说得个天花乱坠,宛若此谈判事宜除了弘晴之外,再无人能办妥一般,可实际上么,却是要给赫达创造出切入新军整编的机会,没瞅见诏书上写得无比之分明——一切当以国事为重,务必与大不列颠王国商榷个稳妥的法子,不可坠了我大清之威望,至于整军一事,大可交由赫达办理,或可两相宜焉。

    两相宜?啥的两相宜,不外乎就是要赫达抓住机会往新军里塞人,顺带着挖挖弘晴的墙角罢了,个中之意味也未免太明显了些,此无他,大英使节团都才刚从广州启程,就算再怎么赶,那也得一个多月才能抵京,如此早便要弘晴移交整军权力,便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内里的蹊跷,就更别说弘晴这等精明到了极致之人了的。

    “去,将赫提督请了来。”

    甭管心中有多不爽,然则诚德帝的诏书已到,却是容不得弘晴多事迁延的,将前来传旨的李德全打发走了之后,弘晴一回到办公室,便即声线微寒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丁松乃是“千手观音”丁严的长子,自幼便在小串子胡同长大,一身武艺身兼数家之长,自打康熙五十一年被弘晴调入侍卫队起,到如今已是整整跟随了弘晴十年的时间,尽管方才刚晋升侍卫队统领不久,可对弘晴的性格却是颇为的了解,这一听弘晴声线不对,哪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办公室,自去传唤赫达前来不提。

    “末将叩见王爷!”

    赫达倒是来得很快,只是身上却是一派的狼藉,没旁的,只因到任这近一个月来,赫达始终就不曾在衙门里办公过,每日里都是与普通小兵一道出操,一道训练,无论是射击还是摸爬滚打,赫达都能放得下提督的架子,浑然将自个儿当普通一兵看待了,今儿个也不例外,原本正随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的士兵们操演着战术动作,听得弘晴传唤,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穿着一身小兵的号服跑了来,行礼倒是恭谦,只是配上那身邋遢的号衣,叫人怎么看,怎么别捏。

    “老赫不错么,这么一整,可真就成一大头兵了。”

    自打赫达到了丰台大营,弘晴还真就不曾与其有过太多的交谈,也不曾试探过赫达的真实想法,心里头对赫达自不免有些不衬底,不过么,弘晴却是不会表露出来的,这不,打趣起赫达来,就一如从前般随意。

    “让王爷见笑了,末将受陛下如此恩遇,实是惶恐得很,可怜末将就一老朽,玩玩上阵肉搏还成,可要末将统带这等新军,实是超出了末将能力之外,王爷您看,末将连个大头兵都没当好,今儿个下了连,愣是被一众儿郎们给小觑了一通子,当真是天可怜见的。”

    赫达显然并不清楚诚德帝下诏一事,以为弘晴这是要考校其参与操演的心得体会,当即便自嘲了一番。

    “呵,老赫能如此下苦,数月下来,必可掌握新军训练之要,所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便是这么个理儿,对你老赫的能力,本王可是信得过的,罢了,不说这个了,本王刚接到皇阿玛的诏书,须得回城主持与大不列颠王国使节团之谈判事宜,按陛下旨意,新军整编一事就暂由你老赫担着,若有甚不懂处,可向勇亲王求教,也可与诸将们商议着办了去,谁若是敢捣蛋,尔只管来寻本王,本王自当为尔做主!”

    弘晴笑着夸了赫达几句,而后便即转入了正题,面色一肃,已是将叫赫达前来的用意交代了个分明,一番话说将下来,看似随意,可内里却是别有玄机,至于赫达能不能听得懂么,那就须得看其有没那个心思了的。

    “这……,王爷明鉴,末将小兵都还没当出头呢,哪有整军的本事,倘若办砸了,那后果须不是好耍得,不妥,大大的不妥,末将这就上本辞了,还请陛下另行任用高明之人,无论是塔山还是张淼,都比末将要强上无数。”

    赫达显然没想到弘晴叫其前来要说的居然是这么回事,不由地便是一愣,而后么,紧赶着便高调地请辞了起来。

    “无妨,皇阿玛既是将差使交托给你老赫,就是相信你老赫必能有所作为的,此事就不必再议了,且就这么定了也好,本王这就将诸般事宜与尔先行交接上一番。”

    论及观颜察色的能耐,满天下就没多少人能跟弘晴相提并论的,哪怕赫达掩饰得再好,也瞒不过弘晴的火眼金睛,自是能看得出赫达已是铁了心要跟着诚德帝了的,心头当即便是一沉,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一摆手,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第850章 又一个扯后腿的

    政治这玩意儿,在中华之地,从来都是站队的游戏,从古自今,概莫能外,至于当如何选择,那只能是看各人的判断了的,当然了,所造成的后果,那也须得各人自己去承担,对此,每个玩政治的人,都必须有着清醒的认识,一旦选定了,那就再难有改换门庭之可能,尤其是涉及到天家之争的站队,更是如此,失败者可不仅仅只是个人生死的问题,满门灭绝也不是啥稀罕事儿,可若是站对了,那就有着从龙之巨功,封妻荫子不在话下,很显然,这等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些,方才会引得无数英雄尽折腰,但凡是仕途之人,能抵挡得住这等诱惑的可谓是鲜少,只不过有的人生性谨慎,不肯或者说不敢轻易站队,可有的人则是冒险因子太甚,早早便站了队,以求得抢占先机之功,毫无疑问,赫达就是这等样人。

    赫达若是真有心不接掌整军事宜,那就该是先向弘晴陈情,然后提议一道上本言事,而不是故作高调地声称要上本请辞,这等言辞看似忠直,其实已然泄露了其内心里已然是选定了诚德帝,而不是弘晴,当然了,这也不奇怪,毕竟诚德帝才是皇帝,又是他赫达的主子,而弘晴尽管能力出众,地位也高,可毕竟还只是个阿哥而已,这都已是恶了诚德帝的心,赫达自不以为弘晴还能得了好去,选择站在诚德帝一边,于赫达来说,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了的。

    生气么?当真谈不到,不过么,失落倒是有些的,毕竟弘晴与赫达算得上是多年的故交了,往年彼此间的配合也算是颇为的投契,而今么,随着赫达的站队,双方之间再无妥协之可能,你死我活乃是必然之事罢,当然了,那都是后话了,至少眼下双方还是能和平共处的,至于将来如何么,那也就只能是走着瞧了的。

    “陛下口谕,宣,仁亲王弘晴养心殿觐见。”

    与赫达交接完整军事宜之后,弘晴并不曾拖延,一出了丰台大营便往皇城赶,没旁的,既是接下了与大不列颠王国使节团谈判的诏书,终归须得提请诚德帝示下相应之要求,此乃朝堂惯例耳,自无甚可多言处,这一赶到地头,请见牌方才一递上去,不多会就见李德全领着两名小太监匆匆而来,一板一眼地宣了诚德帝的口谕。

    “有劳李公公了。”

    诚德帝既是有了口谕,弘晴自是须得赶紧按着朝规三呼万岁地谢了恩,礼毕之后,也没忘了朝李德全致谢了一番,当然了,悄然地塞上一张折叠好的银票子乃是惯例,弘晴自不会忘了的。

    “王爷,您请!”

    诚德帝刚上位那会儿,李德全见到弘晴时,可是相当之巴结,言语间往往会特意透露些内廷之消息,可自打诚德帝与弘晴之间传出不睦的信号之后,这老货对弘晴的态度可就变了,又恢复到了早年的不咸不淡上,哪怕弘晴都已是塞了银票子,这老货也就只是虚伪地笑着,啥话都不愿多说,仅仅只是躬身催请了一句道。

    “嗯。”

    世态炎凉莫过如此,弘晴对此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却也并不在意李德全的态度如何,淡然地轻吭了一声,抬脚便往宫门里行了去,一路无语地便到了养心殿中,入眼便见高坐上首的诚德帝正与张廷玉、马齐等一众军机大臣们笑谈着,心情似乎相当之不错。

    “儿臣叩见皇阿玛。”

    不用去猜,弘晴也能知晓诚德帝心情为何大好,左右不过是在得意他那一手自以为高明的下作手段罢了,对此,弘晴早就已是有了对策,却也懒得跟诚德帝一般见识,照着朝规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面色平和一如往昔,看不出丝毫的异常之处。

    “免了,平身罢。”

    这一见弘晴已到,诚德帝脸上的笑容立马便更和煦了几分,笑呵呵地便抬手叫了起。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既是开口叫了起,三呼万岁乃是题中应有之意,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晴儿来得正好,朕先前还正为如何跟那大不啥国的事儿烦心着呢,而今,尔既是到了,朕也就可以省心不少了的。”

    诚德帝心情大好之下,话也就说得分外的随意,不过么,内里的意味却并不简单,那是在告诫弘晴不得推脱与大不列颠王国的谈判之差使。

    “能为皇阿玛效力,实儿臣之幸事也,此番谈判之事,儿臣自当竭力而为之,只是事涉两国,儿臣不敢斗胆妄为,还请皇阿玛赐下个章程,儿臣也好循此办理了去。”

    诚德帝的话语虽是说得隐蔽,可内里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的,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会听不出来,不过么,却也并不在意,概因他本来就没打算请辞,此无他,与大不列颠王国这个即将成为世界霸主的老牌海上强国打交道可不是件简单的活计,此乃关系到大清帝国将来之命运的大事,弘晴又岂能放心交给旁人去处置的。

    “嗯,朕对此也无甚章程,只有两条,一是不能坠了我大清的国威,二么,不能损了我‘八旗商号’之利益,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可以谈的,相信尔必能稳妥处之,朕就不特意交待甚了,尔可与郎尚书好生商议着办了去,朕只看结果,不论其余。”

    这一听弘晴没有提出异议,诚德帝的眼神里立马掠过了一丝的自得之色,不过么,却并未有甚特别的交代,也就只是泛泛地提了两点要求。

    “是,儿臣都记住了。”

    诚德帝这两个要求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也很合情合理,可实际上么,却是暗藏埋伏,不管弘晴谈出的结果如何,诚德帝都可以说还有不妥,须得再谈,这么两次三番一折腾下来,就足以拖上数月之时间,如此一来,呆在丰台大营的赫达也就有了足够的腾挪之空间,这等用心不可谓是不险恶,然则弘晴却并未提出异议,而是恭谦地便应承了下来。

    “嗯,晴儿办差,朕自是放心得很,兹事体大,尔且就先去与郎尚书好生协商一二罢。”

    该交代的既是都已交代过了,诚德帝可就不想再多留弘晴了,这便一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儿臣告退!”

    诚德帝话都已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弘晴自是不能再迁延,也就只能是恭谨地行了个礼,就此退出了养心殿,一路向理藩院赶了去。

    “下官等叩见王爷。”

    待得赶到了理藩院,弘晴并未直接闯将进去,而是依着朝规着人入内通禀,旋即便见理藩院诸般官员们在左侍郎宗答的带领下,乱纷纷地从内里行了出来,朝着弘晴便是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都免了,平身罢。”

    这一见郎尔衡不曾出迎,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微微一皱,不过么,却也没急着发问,而是面色淡然地虚抬了下手,声线平和地便叫了起。

    “下官等谢王爷隆恩。”

    听得弘晴叫了起,一众理藩院的官员们自不敢怠慢了去,齐齐谢了恩,而后各自站了起来。

    “宗侍郎,郎尚书可在么?”

    弘晴乃是来办差的,自是懒得浪费唇舌去多事寒暄,待得众人起身之后,便即直截了当地发问了一句道。

    “哟,王爷您来得真不巧,今儿个一早郎大人确是来了,先前说是身体不舒服,告病回府去了,不知王爷您找郎大人可是有甚紧要公务么?”

    一听弘晴问起了郎尔衡,宗答自是不敢稍有耽搁,赶忙陪着笑脸地解释了一番。

    “病了?嗯,也罢,本王奉旨督办与大不列颠王国商谈两国外交之事宜,须得贵司大力协助,不知郎大人对此事可有过甚交待否?”

    一听郎尔衡告病,弘晴心中立马便升起了一股明悟——郎尔衡早不病,迟不病,偏偏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病了,摆明了就是要给弘晴设绊子来着,毫无疑问,这断然是出自诚德帝的交待,若不然,郎尔衡也不敢耍出这等装病的鬼把戏,对此,弘晴虽是心知肚明,却也懒得说破,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追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下官对此一无所知,当初那大不列颠王国的国书便是郎大人亲自打理的,下官等皆不曾插手,此事恐须得问过了郎尚书才好。”

    宗答显然是个圆滑的主儿,回答起弘晴的问话来,当真是滴水不漏,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推到了告病而去的郎尔衡身上。

    “郎尚书既是告病,部中事宜便先由你宗大人扛起来好了,本王给尔等三天的时间,拿出个与大不列颠王国谈判的章程来,回头本王要用,尔且好自为之罢。”

    弘晴可不是啥好糊弄的主儿,既然逮不到郎尔衡这个正主儿,弘晴干脆就不去理会,一句话便将任务强压到了宗答得头上。

    “啊,这……”

    宗答原本还在自鸣得意呢,冷不丁被弘晴来上了这么一手霸王硬上弓,顿时便傻了眼,待要分说一二之际,弘晴已是不管不顾地径直上了马车,就此扬长而去了,只留下宗答在那儿呆若木鸡地发着傻……

第851章 相忍为国(一)

    时近盛夏,竹林苍翠挺拔,满池荷花盛开,蜻蜓戏水,蝴蝶舞翩翩,这等景致无疑很美,可更美的却是琴声,但见一身白袍的陈老夫子端坐于临水的亭子间中,十指轻拨之下,一曲《阳春白雪》悠然而响,一股空谷清幽之意境在后花园里荡然盘旋,闻得琴音若此,纵使弘晴此际满腹的心思,也不禁为之折服,竟自顿住了脚,就这么静静地立在亭外,默默地倾听着,原本躁动的心情慢慢地便平复了下来。

    “王爷的心思很重啊,莫非宫里那位又出了甚幺蛾子了?”

    一曲已然终了,可弘晴却依旧沉醉在那等平和的意境之中,兀自站着没动,倒是弹琴的陈老夫子率先开了口。

    “回师尊的话,徒儿奉旨督办与大不列颠王国之谈判事宜,已暂将新军整编事宜交由赫达打理。”

    听得陈老夫子见问,弘晴这才从遐思里回过了神来,这便淡然地笑了笑,缓步行上了亭前的台阶,朝着陈老夫子便是躬身一礼,声线平和地回答道。

    “嗯,王爷既是如此早归来,想必郎尔衡那厮定是装病躲将起来了罢。”

    尽管弘晴并未言及去理藩院之遭遇,可陈老夫子却是一口便道破了个中之蹊跷。

    “师尊说对了,那厮自言得了急病,在徒儿到理藩院之前便已是溜之大吉了的。”

    弘晴早就知晓陈老夫子必然猜到根底,自是不以为奇,笑着解释了一句之后,便即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在了陈老夫子的对面。

    “呵,意料中事耳,那厮敢这么做,无外乎是宫里那位的主意,这是要将王爷拖在此事中,也好让赫达能顺利插手整军罢,既如此,王爷打算如何做了去?”

    陈老夫子并未急着出言为弘晴指点迷津,而是考校般地发问了一句道。

    “顺其自然好了,只要不误了差使,一切都好说,若是有所差池,徒儿也只好请某些人消停些罢。”

    这么些日子以来,弘晴实在是受够了诚德帝接连不断的小动作,虽经先前陈老夫子一曲抚平了躁动之心情,可此际说出来的话依旧是杀气腾腾不已。

    “时候未到,王爷还须隐忍为上。”

    尽管弘晴不曾说明是要请啥人消停些,可陈老夫子却是一听便懂,不过么,却显然不甚赞同弘晴采取过激的手法处置此事。

    “嗯……”

    实际上,用不着陈老夫子提点,弘晴自己也知晓此际还真不是玩“玄武门之变”的好时机,没错,有着强大的新军在手,弘晴真要一意孤行的话,确是能成功,可带来的后果便是天下大乱,就算新军再无敌,收拾起残局来,少说也得数年的时间,更别说内战一起,生灵涂炭,实非社稷之福,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弘晴方才会容忍诚德帝一直以来的挑衅,只是忍耐终归是有限度的,弘晴又不是圣人,也没那等所谓唾面自干的“修养”,面对着诚德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小动作,弘晴的忍耐力已是被消磨得差不多了的,正因为此,哪怕明知道陈老夫子所言乃是正理,弘晴也不曾表态,仅仅只是闷闷地吭了一声。

    “若是王爷真想有所表示,那就拿郎尔衡来当一靶子好了,略作惩戒即可,想必宫中那位也不致有甚意见罢。”

    只一看弘晴这般模样,陈老夫子便知弘晴这些日子以来实在是被诚德帝逼得厌烦了的,心下里自不免为之忧心忡忡不已,真担心弘晴会无名火大发地玩上一把大的,这便斟酌了下语气,委婉地劝解了一番。

    “师尊见笑了,徒儿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也不致与区区一走狗计较,左右都是为了国事,姑且相忍为国好了。”

    尽管陈老夫子掩饰得很好,可弘晴却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老夫子心底里的浓浓之忧虑,不免为之赫然,苦笑了一下,也就不再提要奋起反击之事了的。

    “王爷能这般想便好,待得王爷平定了西北之乱,也就差不多到了可以算总账的时候了,一切都等到那时再做一了结也不为迟。”

    尽管弘晴已是有所表示,可陈老夫子显然还不是太放心,紧赶着便又叮咛了一句道。

    “师尊教训得是,徒儿都记住了。”

    听得陈老夫子这般说法,弘晴的眼神里立马有道杀气迸发而出,当然了,这并不是冲着陈老夫子而去的,而是想到了西北平乱之后之局势而起的,这么道杀气虽是一闪而过,可个中的森然之意味却是骇人得紧,哪怕此际正值艳阳高照之时,却依旧令人有寒毛倒竖之感,纵使是陈老夫子这等城府之人,也不禁为之骇然不已的……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是六月中旬了,近半个月来,朝局依旧混沌着,刑部那头热闹不断,弘晟与弘历二人还在可着劲地审着案,而刑部上上下下则是全力以赴地玩着躲猫猫、使绊子的把戏,双方你来我往地斗着法,折腾得动静当真不小,至于丰台大营处么,同样是热火朝天不已——新军第二轮扩编已正式开始,总兵力将由原本的三万人扩编为十二万,所带来的各种问题可谓是多如牛毛,哪怕是早就有了详尽的扩编计划,兵、工、户、吏也都已是全面动员,可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了些,衔接上的麻烦总是少不了之事,于是乎,扯皮倒灶的事儿便如山般堆积着,偏偏赫达这个新任丰台大营提督本身就能力有限,对新军诸般事宜又不甚熟稔,整个丰台大营顿时便彻底乱了套,下头诸军将领无不怨声载道,遂联名上了本章,好生告了赫达一状。

    赫达何许人也,那可是诚德帝早年的侍卫统领,属于亲信中的亲信,诸将们告他的状,显然是难不可能有甚效果的,当然了,诚德帝虽是没处分赫达,却也不敢无视诸将们的怨气,紧着便将老十三派去了丰台大营,以掌总整军诸般事宜,又好生嘉奖了诸将们一番,算是勉强将此事压了下去,然,却是免不了又将这笔烂账算在了弘晴的头上,据闻诚德帝可是在私下里痛骂了弘晴一番,说弘晴这是恃功犯上,不过么,这等传闻也就只是传闻而已,到底是否属实,谁也不清楚,至少在公开场合里,诚德帝是不曾说过弘晴半点不是的。

    诚德帝骂娘的传闻,以弘晴的耳目之多,自然是早就知晓了的,尽管不曾去查实,可弘晴却知晓这事儿十有**是真的,就诚德帝那等好迁怒于人的性子,拍桌子骂人不过寻常事而已,之所以没敢公然下诏呵斥,不外乎是担心会彻底激怒弘晴罢了,对此,弘晴实在是无奈得很,此无他,诸将们上本弹劾赫达的事儿还真不是弘晴所指使的,完全是因赫达本身能力不足所造成的结果,偏偏这事儿一来是无法解释清楚,二来么,弘晴也不屑去解释,左右这会儿诚德帝已是被偏见蒙住了眼,他爱咋想便咋想好了,归根到底来说,彼此间制约的要素并非怒气值,而是实力值,至少在诚德帝尚未掌握足够实力前,他是断然不敢真儿个翻脸的,彼此间就这么保持个相忍为国的表面功夫也无甚不可以之说。

    “禀王爷,郎尚书来了。”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弘晴这大半个月来,一直是循规蹈矩,每日里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全都泡在了理藩院中,哪怕郎尔衡这个尚书一直避而不见,弘晴也无甚怨言,以奉旨办差的名义,召集了宗答等人就谈判事宜进行了十数轮的磋商,大体上将接待事宜以及相关的谈判程序以及己方的大体底限敲定了下来,并形成了份完整的章程,提交到了御前,以供诚德帝审核,却不曾想,章程送上去都已有三日了,愣是没见诚德帝有何指示,反倒是“病”了多日的郎尔衡却是冒了出来。

    “宣。”

    章程既已提交了上去,在未得批复之前,弘晴其实已是没甚事可做了的——丰台大营那头自然是回不得的,有差使在身的情况下,也不好在家中呆着,而为避嫌故,其他各部也实是不好去乱窜,至于军机处么,弘晴也不想去,能呆的地儿也就只有理藩院这么个无聊的衙门了的,这不,今儿个一早进宫请安之后,弘晴便又回了理藩院,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早就熟烂于心的谈判章程,冷不丁听得丁松前来禀报,眉头当即便是一皱,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已然猜到了郎尔衡此际跑来的用心之所在,不过么,却并未有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声线微寒地吐出了个字来。

    “喳!”

    这一听弘晴声色颇有不对,丁松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办公室,不多会便见郎尔衡从门口处的屏风后头转了出来,那满脸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假,浑然不带半点的诚意……

第852章 相忍为国(二)

    “下官叩见王爷!”

    这一见到弘晴冷漠的眼神扫了过来,郎尔衡的心当即便是一慌,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一下,赶忙低下了头,慌乱地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面对着郎尔衡的大礼,弘晴并未即刻叫起,而是任由其跪在那儿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不咸不淡地轻吭了一声。

    “谢王爷隆恩。”

    郎尔衡这么些年来,其实没少跟弘晴打过交道,前番俄罗斯使节团来访之际,便是其陪同弘晴一道处置的,彼此间的关系原本算是处得不错,往常见面也都是随意笑谈,并无甚太过的顾忌,可此际么,一者是心中有鬼,二来么,也是被弘晴的庞大气场给压制住了,郎尔衡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谢恩之声里满是颤音不说,就是起了身,人也不敢站直了,颇显猥琐地躬着身子,强自要挤出一丝笑容,可无论其怎么努力,脸皮就是不听使唤,只见抽搐,没见笑容。

    “郎尚书将养了如此之久,身体应是大好了罢?”

    弘晴虽是不苟言笑,可倒也没怎么为难郎尔衡,仅仅只是声线淡然地发问了一句,与其说是寒暄,倒不如说是在例行公事,明摆着便是要割裂彼此距离之架势。

    “谢王爷垂询,下官已是大好了,前些日子下官有恙在身,未能恪尽职守,实在惭愧,今侥幸得愈,自不敢再有懈怠,特来与王爷就谈判之章程磋商,若有不是处,还请王爷多多海涵则个。”

    郎尔衡压根儿就没病,不过是奉旨装病罢了,这会儿听得弘晴问起其身体状况,心底里自不免发虚不已,赶忙陪着笑脸地解释了一通。

    “嗯,痊愈了便好,谈判章程一事现已提交御前,有甚须得调整处,且等皇阿玛示下之后再行计议也不迟。”

    郎尔衡的来意,弘晴其实早就猜到了,无非是来找碴的,要的便是将既定之章程再次搅乱,也好将弘晴死死地拖在理藩院,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为赫达那头的暗中勾当争取时间,这么个用心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些,以弘晴之智商,连算都不用去算,便可一目了然,当然了,弘晴却是不会出言点破,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拒绝了郎尔衡的磋商之提议。

    “这……,呵呵,不瞒王爷,下官先前可是先去了宫里,诸军机大臣们对此章程皆颇有些不同之见解,下官因未参与拟定故,实是难以答疑,没奈何,也只好来烦劳王爷了。”

    这一听弘晴拒绝得如此之干脆,郎尔衡不由地便是一愣,不过么,却是不打算就这么罢休了去,但见其眼珠子转了转,已是假笑着乱扯了一通。

    军机大臣有意见?嘿,扯淡罢,还不就是咱那个混账老爹有想法么!

    郎尔衡这么番话一出,弘晴便知今儿个怕是难有个善了了的,心中自不免冷笑不已,不过么,倒是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道:“既如此,郎大人就只管说来听听好了。”

    “啊,是,那下官就斗胆放肆了。”

    郎尔衡本都已做好了跟弘晴“据理力争”上一番的准备,却没想到弘晴话锋一转,居然又同意了其磋商之要求,自不免又是一愣,好在反应还算敏捷,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先是赶紧地致意了一句,而后面色便是一肃,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神情俨然地开口道:“我大清国力蒸蒸日上,扬威海外诸域,乃天朝上国也,今,有化外小国大不列颠万里来朝,乃我朝赫赫威名所致也,此好事也,当使其觐见陛下,行三磕九拜之礼,方可彰显我大清之国威无双,不知王爷以为然否?”

    “嗯,这算是一条罢,还有呢,郎大人莫要藏着掖着,且接着说好了。”

    郎尔衡这么番高调的言语一出,弘晴的神情虽是不变,可嘴角边却是露出了一丝讥诮的冷笑,没旁的,只因郎尔衡这么个提议简直就是个笑话,要知道大清立国以来,大不列颠王国可不是第一个来访的西方国家,早在康熙初年,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荷兰等老牌殖民国家都曾先后派使节团来访过,所有这些使节团无一律外地全都拒绝三叩九拜之觐见仪式,正因为此,也都没能真正觐见帝王,而老爷子当年也不曾为难过这些使节团,尽管不曾同意这些使节团的种种要求,可也都是礼貌相待,轮到了诚德帝处,居然又将成了定例的事儿翻出来扯淡,这不是故意刁难又是怎地?只不过弘晴并不打算就此发作,也没急着给郎尔衡一个说法,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一派神闲气定状地往下追问着。

    “王爷明鉴,此番那大不列颠王国既是有意与我大清友好通商,应是有着相当之诚意的,今,我大清船队远涉重洋,虽是获利丰厚,然风险已是不小,折损之事每每有之,若是彼国有意在我大清设点贸易,似可降低我大清远洋之风险,倘若利润上无差,似可允之,也总好过章程里所言的远航至身毒(印度)交易罢,不知王爷对此可曾有通盘之考虑否?”

    郎尔衡就是来找碴的,尽管看出了弘晴淡然脸色下所隐藏着的不快,可郎尔衡却并未作罢,而是打了个哈哈,继续朝弘晴所拟定的章程开炮不止。

    “嗯,还有么,接着说。”

    若说郎尔衡所提的第一条还可以用扬国威来解释的话,其所提的第二条就完全是在不懂装懂地无理取闹了的,然则弘晴却依旧不曾发作于其,也没甚解释之言,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追问着。

    “这……,呵呵,让王爷见笑了,此二条乃是根本,至于后头还有些微枝末节的小问题,姑且再议也就是了。”

    郎尔衡能爬到理藩院尚书的高位上,固然是诚德帝当年在背后力挺的缘故,可其本人也算得上当年诚亲王府一系的难得干才,自不是愚钝之辈,这一见弘晴始终不曾给过一句实话,又怎会不知情形有些不太妙,哪怕背后有着诚德帝的默许与支持,可好汉却是不吃眼前亏的,真要是被弘晴当靶子打了去,怕是诚德帝也未见得敢帮其撑腰到底罢,一念及此,郎尔衡自是不敢再多放肆,忙不迭地打了个哈哈,就此停了下来,不过么,却又不将话说死,还留了个可进可退的小尾巴。

    “郎大人能如此尽心国事,怕不是好的,既如此,本王就将此二事都交由尔去设法好了,不用急,左右离着大不列颠使节团到来还有半月余的时间,尔只管慢慢做了去便是了。”

    弘晴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压根儿就不跟郎尔衡急,也没朝其发火,而是端出了钦差王爷的架子,毫不客气地便将责任往其头上扣了过去。

    “啊,这……”

    郎尔衡提出这么些破事的目的是要为难弘晴,却没想到弘晴居然连个解释都没有,转手便将问题摊派到了自家身上,当即便傻了眼,嘴一张,待要解说上一番,偏生心慌意乱之下,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说些啥才好了的。

    “郎大人才高八斗,本王素来是知道的,又居理藩院尚书多年,于外交事宜上,当是熟稔已极的,就不必推辞了,本王相信郎大人定会恪尽职守的,此事就这么定了,给尔十日的时间,拿出个相应之章程来便是了,去罢。”

    弘晴压根儿就不给郎尔衡喘息的机会,也没打算听其解释,以不容分说的口吻交待了一番之后,便即面色冷然地下了逐客之令。

    “王爷明鉴,下官,下官……”

    一听弘晴这般吩咐,郎尔衡可就急了,没旁的,挑刺容易,要整出份章程来可就不是件简单的事儿了,别看他郎尔衡先前说得个头头是道的,其实自家事自家明白,他哪有弘晴那等本事,叫他另起炉灶,这不是要他的老命么,心虚之下,哪敢应命,忙不迭地便要出言推辞上一番。

    “送客!”

    郎尔衡倒是有心狡辩,奈何弘晴压根儿就没打算给其机会,不等其支吾出个所以然来,便已是面色一肃,毫不容情地便断喝了一声。

    “喳!”

    听得弘晴如此下令,侍候在侧的丁松自不敢怠慢了去,立马高声应了诺,几个大步便行到了郎尔衡的身前,不容分说地便一摆手道:“郎大人,请!”

    “下官告辞!”

    这一见丁松如此强硬地挡在了身前,郎尔衡虽是不甘得很,却也不敢再多逗留,也就只能是无奈地就此告辞而去了。

    “相忍为国?嘿……”

    如此这般地处置郎尔衡,实非弘晴之本心,若是依弘晴往日的行事风格,又岂会让郎尔衡如此轻易地过了关去,不扒下其一层皮,这事儿都不能算完,奈何眼下这等时局实在是太过微妙了些,弘晴实在是不愿在此际跟诚德帝扯破了脸,对其之百般刁难,弘晴也就只能是阴冷地一笑了之了的……

第853章 傲慢与偏见(一)

    郎尔衡确实是一名干员,尽管立场与弘晴不同,可并不意味着其不能干,这不,领着一帮理藩院的官员们捣鼓了近十日之后,还真让郎尔衡也整出了一套章程,虽说大体的构思都是照搬弘晴早先制定的那一套,可也有几处颇见精彩的改进,至于早前他提出来为难弘晴的两条么,其实并未有甚大的进展——觐见一事被这厮推给了礼部去沟通,而通商设点一事么,则只是给出了个含含糊糊的解释,并未真似其早先所言的那般确然。

    总体来说,郎尔衡拟定的章程与弘晴所拟其实真没甚本质上的区别,要说有,那也就只是些细枝末节上的改动而已,当然了,从字面上来看,两份章程似乎迥异,可实际上么,不过是郎尔衡耍了手变幻文字的把戏罢了,对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不过么,却并未点破,而是欣然地接受了郎尔衡所提之章程,并未加以置评,也不曾提出甚改动的意见,至此,谈判章程一事也就算是敲定了下来,于弘晴而论,算是了结了一桩破事,而于郎尔衡来说,则是达成了诚德帝的嘱托,算是将弘晴拖在了理藩院,这么个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了罢。

    诚德元年七月初三,大不列颠王国使节团一行七人终于在广州提督所派之兵马的护送下抵达京师,旋即便被理藩院安排入住于理藩院所属之驿馆中,次日一早,使节团正使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率副使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执行董事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并随行海军武官坎南?卡特上校、陆军武官卡罗尔?郝博特中校等人到礼部递交了正式国书,是时,礼部官员提出觐见诚德帝之相关条款,果然遭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明言拒绝,事遂搁浅,礼部负责接待之官员并未给大不列颠使节团任何答复,只是照例让理藩院负责安排使节团相关人等之住宿。

    大不列颠使节团的国书虽是已递交了上去,然则诚德帝却并未及时给出答复,据小道消息传言,说是诚德帝对大不列颠使节团不肯行三叩九拜之礼大为的不满,着礼部、理藩院再次与大不列颠使节团磋商此事,几番往返地折腾下来,依旧是徒劳无功,大不列颠使节团固执得很,宁可不觐见大清皇帝,也绝不肯行三叩九拜之礼,于是乎,谈判之事也就这么搁浅了下来。

    诚德帝如此固执地要大不列颠使节团行三叩九拜之礼,是真的死要面子么?显然不是,在弘晴看来,无外乎是种拖延谈判进程的手段罢了,根本目的不在于大不列颠使节团的态度如何,而在于丰台大营那头整军的进展状况——有了十三爷的全面掌控,原本紊乱不堪的整军乱象很快便恢复了井然的秩序,兵源的调配以及武器列装、军伍日常训练等难题一一迎刃而解,如此一来,赫达也就能腾出手来拉拢军中将领,也亏得这厮能拉下面子,又是请客又是送礼地忙乎个不停,对重点攻关对象更是不惜端出诚德帝的重视加以诱惑,可谓是极尽各种卑劣之能事,还真就让其短时间里聚集起了一小撮核心骨干,再算上赫达从西安任上带来的十数名心腹,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下来,已在新军中站稳了脚跟,尽管实力尚弱,可发展的势头却是极猛,隐隐然间已成了新军中除弘晴与十三爷之外的第三巨头。

    诚德元年七月十三日,仁亲王弘晴上本言称大不列颠使节团远道而来,久置不理,非是我泱泱上国待客之道,提请诚德帝尽快开始相关谈判事宜,帝阅之,以为然,遂同意由弘晴主导相关之谈判事宜,由理藩院通知大不列颠使节团,定于七月十五日,在颐和园举行第一轮会谈,双方各七人与会。

    颐和园乃是诚德帝龙潜时常住的园子,自登基后连同原诚亲王府一并赏赐给了弘晴,身为地主,弘晴自是须得负责相关之接待安排,好在园子里人手多,再加上礼部以及理藩院诸多官吏的帮衬,尽管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却也顺顺当当地便将谈判事宜尽皆安排停当,十五日辰时刚过,理藩院官员们便乘马车陪着大不列颠使节团一行七人赶到了颐和园,弘晴亲自率众到园门处相迎。

    “尊敬的仁亲王殿下,在下大不列颠使节团正使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谨代表我王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敬意。”

    大不列颠使节团正使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金发碧眼,相貌英挺,器宇轩昂,尽管已至中年,可身材却并未走形,显见极为注重保养,出身于大不列颠最古老的贵族家庭,于外交礼仪上显得极为的老道,待得通译介绍了弘晴之身份后,其立马上前一步,手抚胸口,行了个鞠躬之礼,很是严谨地表述了一番。

    “威尔逊伯爵远来辛苦了,贵国国王乔治一世还是没能学会说英语么?”

    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的礼数倒是行得很是符合西方外交之礼仪,可眼神里却明显透着傲慢之光,很显然,这就是海上霸主的底气之所在,加之这些日子以来所见之大清民间依旧落后得很,更是滋长了其之自傲,对此,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可弘晴却是心知肚明得很,自然不会让其得意了去,这一听完通译的翻译,立马便笑了起来,看似随意地便寒暄了一句道。

    “哦?上帝,殿下您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弘晴这么句随意的话语一出,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的瞳孔立马便是一缩,再也保持不住表面上的矜持了,诧异非常地便惊呼了起来,没旁的,乔治一世可以说是大不列颠王国的耻辱之一,其身为大不列颠国王,居然连一句英语都不会说,早成了西方上流社会的最大笑料——乔治一世原本是德意志汉诺威选帝侯,因着机缘巧合,方才成了英国的国王,偏偏这厮不甚好学,尽管已当了英国十几年的国王了,还是连一句英语都不会说,也不理国政,所有的政务都是首相罗伯特?沃波尔以及内阁在打理,与其说此人是国王,倒不如说他就是个提线木偶罢了。

    “伯爵先生,诸位,请!”

    从何得来的消息?这可是个机密来着,倒不是弘晴不想说,而是不能说,此无他,这么个消息并非是“八旗商号”那头透过来的,而是弘晴从前世那个时空看来的资料,之所以印象深刻,实在是因乔治一世这位国王太过奇葩了些,想要印象不深都难——堂堂一国之君不会说本国语言,从古至今也就只有这么一位,别无分号了的。

    “殿下,您请。”

    这一见弘晴不肯说,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也没得奈何,只能是满腹狐疑地也比了个请的手势,眼神里的傲慢之光虽是就此消减了不少,可却并未彻底泯灭了去。

    “尊敬的亲王殿下,在下受我王以及我国大议会的委托,前来与贵国友好协商,希望能展开彼此间的友好贸易,对此,我方是持着十二万分的诚意而来的,希望贵国能周全考虑,开启贵我两国之友好前景。”

    威尔逊家族乃是大不列颠传统的外交世家,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家学渊源之下,对外交事宜自是熟稔得很,双方方才坐下,他便已是开宗明义地表明了来意,态度倒算得上诚恳,可言语间大国之心态却是毕露无疑,很显然,尽管先前被弘晴震慑了一把,可其打心眼里还是不怎么瞧得起大清这个远东最强大的帝国。

    “伯爵阁下这个提议不错,本王很是欣赏,我方也有着足够的诚意与贵国开展商贸事宜,为此,我国已准备好了大规模船队,随时可以造访贵国,只要贵国能在印度提供补给港口,我国船队即可直达贵国三岛,无论是贵国亟需的丝绸、陶瓷、茶叶还是香料都可以满足贵国之所需,另,我国还有火柴、牙膏牙刷等各种轻工产品可以提供,若是贵国可以提供我方在贵国设立办事处,那就再好不过了的。”

    一听完通译的转述,弘晴当即便笑了起来,很是欣慰地嘉许了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几句,而后么,话锋一转,顺势便开出了大清方面的要求,而这,恰恰与大不列颠使节团在国书上的提议正好反了过来,摆明了就是要针锋相对之架势。

    “这不可能,我方绝对不会同意贵国这等无礼要求,我大不列颠王国乃是世界第一强国,绝对不能容忍这等侮辱性的提议!”

    弘晴这么长篇大论下来,自有一旁的通译紧赶着将这番言论翻译成了英语,顿时便令大不列颠使节团众人全都为之愕然不已,坎南?卡特上校更是忍不住站了起来,面红耳赤地便嚷嚷了一嗓子,就宛若遭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

第854章 傲慢与偏见(二)

    “放肆,尔这化外刁民,安敢在此闹事,再不知检点,小心王法无情!”

    坎南?卡特上校这么一闹,弘晴倒是端坐着不动,可礼部侍郎王彦却是看不过眼了,也不等通译将其之所言翻译出来,便已是怒不可遏地一拍面前的桌子,声色俱厉地便呵斥了起来。

    “你……”

    大不列颠王国此来七人中,除了正副使以及两名随行武官之外,另外两名则是驻印度的东印度公司高层职员,只有一人是通译,乃是名旅居印度的华人第二代,中文与英文都说得极为的顺溜,翻译的速度也是极快,王彦话音刚落,他便已是飞快地将王彦所言转译成了英文,一闻及此,本就暴跳如雷的坎南?卡特上校更是怒上加怒,指着王彦便要破口大骂上一番。

    “卡特上校,注意你的言行,坐下!”

    大不列颠使节团此来是为了求财的,而不是来跟大清结怨的,尽管所有人的内心里都瞧不起处于落后状态的大清,当然了,这只是西方人固有的偏见罢了,实际上,此际的大清经弘晴一番努力经营之后,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技术都已走在了世界的最前列,只不过西方人一叶障目,固有思维作怪之下,想当然地以为大清还是落后无比的老帝国罢了,可不管怎么说,大不列颠这帮人还是不想真儿个地与大清闹翻了去,这不,不等坎南?卡特上校将粗话骂出,矮壮的副使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已是铁青着脸地呵斥了一嗓子。

    “该死的黄皮猴子!”

    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也是出身名门,乃是伍德布里奇家族中人,尽管爵位仅仅只是个爵士,可其背后的势力却是极大,他既是开了口,坎南?卡特上校自是不敢违逆,不过么,这厮坐是坐下了,口中却还是含糊不清地骂着,声音虽低,可以弘晴敏锐至极的耳力却是听得个分明——弘晴前世好歹也是在堂堂名牌大学混过的,怎么着也考过了六级,尽管多年不用,而古典英语与现代英语虽有所差别,可骂人的话却几乎没啥变化,自是能听得懂坎南?卡特上校在骂些甚,眼神瞬间便凌厉了起来,但却并未就此发作出来,而是冷然地端坐着不动。

    “尊敬的亲王殿下,坎南?卡特上校太过激动,以致于有所失礼,我方谨对此表示歉意,只是亲王殿下先前所提议的条件,我方却是不能认同,还请亲王殿下收回此议。”

    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狠狠地瞪了坎南?卡特上校一眼,迫使其闭紧了嘴,而后方才起了身,朝着弘晴便是一躬,满脸歉然之色地道歉了一句,旋即便转入了正题,对弘晴先前所提之条款表示了明确的反对。

    “伍德布里奇爵士阁下,本王一向秉着与人为善的思想与贵方进行谈判,所提之条款也充分考虑到了贵方运输方面的碍难之处,实不明白贵方为何对此有如此之怨怒,请给本王一个明确的反对理由。”

    身为穿越者,弘晴当然很清楚到对方的国土上开商埠的意义何在——从政治层面来说,这是强者对弱者的一种俯视姿态,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这又是强者对弱者的经济渗透,不过么,弘晴却并不点破,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将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

    “这个……,呵呵,贵方之盛情,我方表示感谢,只是一来我大不列颠王国并不缺运输能力,二来么,此去我国远隔万里,一路盗匪众多,贵国船队若是在海上有所损失,于我方来说,也不是件好事,正因为此,只要贵国肯同意我国在贵国设点采买相关货物,并销售我方之各种产品,我方愿意承担运输责任与风险,这也是为贵国考虑,还请亲王殿下能理解。”

    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可是老牌的殖民者,在印度已足足经营了十年之久,自然是清楚开商埠的意义之所在,不过么,他却是不打算为弘晴说明个中之奥妙的,这便玩了手偷换概念的把戏,妄图蒙混过关。

    “爵士阁下实在是太客气了,不过么,本王却是不愿占贵国的便宜,还是我方送货上门的好,左右我大清如今货运能力略有过剩,只要有生意,多跑些远路也是可以的,至于贵国的产品么,我方送货上门之后,顺便采买一些回来也就是了。”

    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那番屁话拿去糊弄没有经济常识的大清官员们或许能成事,可拿到弘晴面前来显摆,那简直就是鲁班面前玩大斧——耍啥呢?

    大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当年之所以能在印度站稳脚跟,靠的便是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早前所言的那番狗屁不通之理论,当年大不列颠王国的老前辈们可是骗了不少的古老帝国,不单印度是受害者,北美那些印第安人的部落与国家也是被这么套理论忽悠得昏了头,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之下场,可惜啊,这么套百试不爽的理论遇到了弘晴这么个“拧不清”的家伙,愣是耍不开了,这可叫大不列颠使节团诸般人等全都郁闷得够呛,不得不紧赶着低声地商议了一番。

    “尊敬的亲王殿下,请恕在下直言,贵国的舰队虽也算是不错,可也就只能在远东之地称雄,这一路去我大不列颠王国要经无数国家之水域,那些无赖国家的舰队可都是兼职海盗,贵国的舰队恐怕难是对手,倘若有所损失,于贵我两国的贸易将有大不利,反观我大不列颠舰队乃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无论哪一国海盗,都不敢打我大不列颠舰队的主意,所以呢,运输的责任与风险还是由我方来承担才是最稳妥的策略。”

    一番紧急磋商之后,就见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朝着弘晴略一欠身,满脸诚恳状地便又编织出了一大套的扯淡理论,试图以此来吓阻住弘晴与大清诸般官员们。

    说到舰队的战斗力,弘晴倒是不否认此际的大清舰队确实不如大不列颠王国,无论从舰队的数量还是士兵的训练与经验上,都有着不小的差距,唯一能占优势的恐怕只有火炮的威力了的,只不过最新式的舰炮如今尚未大规模列装,旧有的舰炮威力与大不列颠等诸多海上强国的制式火炮相比,并不占太大的优势,不过么,以大清如今的国力来说,快速组建出数支强大的舰队并非太难之事——无论是造船、水手以及舰炮,大清都已有了足够的底蕴,之所以一直不曾大规模扩建,只不过是因时机未到而已。

    “威尔逊伯爵阁下的好意,本王心领了,至于说到舰队的战斗力么,这么说罢,眼下我大清几支舰队虽建立多年,可惜一直缺乏实战经验,本王早就有意将各舰队都好生磨砺一下,也有心再将舰队的规模扩编上一番,正好借着与贵国通商的大好机会,沿途剿灭些海盗水匪,算是增加些历练也不错,一句话,我方愿意承受沿途的各种风险,贵方就不必客气了。”

    旁人或许会担忧战争之威胁,可对于有志于称霸天下的弘晴来说,战争不过是通往胜利的必要手段而已,实在无甚可恐慌之处,等解决完了国内的麻烦事之后,就算大不列颠王国不来找事,弘晴也会发兵横扫全亚洲,而后挥师四海,为后世子孙打下个辉煌的将来,毫无疑问,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威胁之言,对于弘晴来说,不过是个可怜的笑话罢了,浑然不值一提。

    “我大不列颠王国的舰队是天下无敌的,你们这些黄皮……”

    弘晴这么番话一经通译转译出来,大不列颠使节团诸般人等顿时便全都傻了眼,倒是先前刚沉默下去的坎南?卡特上校却又蹦跶了起来,面红耳赤地便又咆哮了起来。

    “卡特上校,休得胡言,坐下!”

    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正因为谈判陷入僵局而苦恼着呢,这一见坎南?卡特上校又冒出来火上浇油,当即便怒了,不等其将厥词喷完,便已是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嗓子,强行将坎南?卡特上校压回了座位上。

    “尊敬的亲王殿下,贵我双方意见相差太大,估计一时半会难以调和,故此,在下提议暂且休会,贵我双方各自商议后,另定时间再行商榷,不知亲王殿下意下如何?”

    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等人可是远涉重洋而来,自然不希望谈判就此破裂,眼瞅着无法从弘晴处讨到便宜,自也就不打算再这么商谈下去了,这便起了身,朝着弘晴便是一躬,很是客气地提议了一句道。

    “当然可以,不过么,本王还是坚持原先的提议,贵我双方的谈判基调便以此为准,贵方可以回去好生商量一二,后日一早还在此地商榷,到那时,希望贵我两方能顺利达成共识,若不然,恐怕贵方将要失望而回了,好了,言尽于此,送客!”

    对通商一事,弘晴本来就没打算遂了大不列颠王国之意,若不然,他也不会密令“八旗商号”不得与大不列颠王国私下贸易了的,根本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不想增强大不列颠王国的实力,换而言之,不管怎么谈,弘晴都不可能会改变主张,当然了,应有的外交礼仪还是要讲的,对方既然提议休会,弘晴自是不会反对,交代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即就此端茶送客了……

第855章 枪打出头鸟(一)

    尽管弘晴的态度可以说是强硬到了极点,然则大不列颠使节团却显然不想就此放弃在大清疆土上设商埠的打算,方才一离开颐和园不多久,便即向陪同的理藩院官员发出了外交照会,要求有二,一是请求将第二轮谈判再往后延数日;其二么,则是要求准许按西方惯例召开一酒会,以便与京中官员以及大商贾们联络感情。对此,理藩院官员们自不敢擅专,转手便报到了弘晴处。

    酒会这么个玩意儿,在西方外交礼仪上,倒是可以称得上是惯例,这一点,弘晴自是清楚得很,当然了,弘晴更清楚的是——这帮家伙执意要举办酒会的用心相当之阴险,这是想借机寻找一下京师里的反对力量,看能不能以阴暗的手段拱翻他弘晴,也好达成其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险恶目的,对此,弘晴虽是心知肚明,却并未强硬拒绝,而是很爽快地便批准了大不列颠使节团的要求。

    大不列颠使节团一行人等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这才准备了一天的时间而已,便已发出了大量的请柬,诚邀各方嘉宾于七月十七日酉时正牌到理藩院驿馆参与酒会,却并未提及西方惯例的携带家眷之事,很显然,这帮家伙已是对大清的国情做过了相关之了解,悄无声息地便将所谓的惯例更改了去,以适应大清之国情。

    身为主持谈判事宜的亲王,弘晴自然也收到了大不列颠使节团发出的邀请函,不过么,弘晴却并不打算去赴宴,而是客气而又坚决地婉拒了,至于京师里的各王府么,同样也都不愿出席这等杂乱之酒会,倒是一大帮商贾以及部分京师中层官员对此酒会好奇心盛,真就欣欣然地去酒会上看稀奇了的,尽管弘晴不曾亲眼目睹,可自有眼线前来禀报,说是酒会开得甚是红火,几位年长阿哥的门下都有出席者,还与大不列颠人等详谈甚欢,似乎有所图谋。

    图谋啥?很简单,拱翻弘晴呗,还能有啥来着,道理么,很简单,大不列颠使节团一帮人等亟盼能将弘晴这个拦路虎搬开,而那几位派了心腹手下去赴宴的阿哥们同样想找到一个打击弘晴的机会,没旁的,帝位实在是太诱人了些,但凡自认不俗的皇子,就没谁不想争取一番的,哪怕弘晴威名盖世,一众阿哥们也不想轻易言弃,更别说眼下弘晴与诚德帝之间出现了明显的龃龉之征兆,一众阿哥们自是乐得在火上再狠狠地浇上一把油了的。

    形势显然算不上好,可要说怕么,那却不致于的,实际上,弘晴很是欢迎一众弟弟们在谈判一事上冒头的,此无他,这几个月来,弘晴一直过得很是不爽,正愁着满腹的怨气没地儿发泄呢,谁要是敢在此事上胡乱出手,对不起了,枪打出头鸟乃是必须之事,正好用来泻泻火,顺带着给不安生的诚德帝一点颜色瞧瞧。

    “启奏皇阿玛,儿臣有一事如骨在哽,却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世上还真是不缺有胆子的蠢货,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地,一众阿哥们又照着老例齐齐进宫向诚德帝请安,礼数方才一毕,就见三阿哥弘曦已是昂然从旁闪了出来,一派气宇轩昂状地便奏请了一句道。

    “曦儿有甚话且就直说好了,朕听着呢。”

    诚德帝对三阿哥之言显然是有些意外,不过么,倒是没甚犹豫,很是和煦地便准了其之所请。

    “好叫皇阿玛得知,儿臣门下有一奴才达荷,现任礼部主事,前日晚间曾去参与了大不列颠使节团的酒会,据其所言,席间曾与大不列颠使节团诸般人等都有过交谈,据悉,该国使节团对我大清仰慕已久,祈盼能与我大清永结友好,此番不远万里而来,正是为此,其心也虔,其行也诚,更愿高价前来我大清收购货物,免我船队远涉重洋之苦,此善之善者也,却不想有人为一己之私利,竟致我大清社稷利益于不顾,百般刁难,以致结怨友邦,其行未免鄙矣,儿臣不敢坐视,特来请皇阿玛主持公道。”

    弘曦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这么一番刁状告得真可谓是入骨三分,振振有词之下,还真挺像是那么回事儿的。

    “竟有此事?朕怎地不知,晴儿!”

    诚德帝本正愁着抓不到打压弘晴的良机,这一听弘曦所言似乎极为合理,顿时便来了精神,但见其面色陡然一肃,不甚客气地便点了弘晴的名。

    狗东西,还真敢跳出来,找死!

    弘晴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人在谈判事宜上找碴,也判断出最可能生事的人就是三阿哥弘曦,这会儿见其果然冒出了头来,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哪怕面对着诚德帝阴沉的脸庞,弘晴也浑然不以为意,神情淡然地从旁闪了出来,一躬身,恭谨万分地便应答道:“儿臣在。”

    “尔给朕说说看,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嗯?”

    诚德帝自以为抓到了打压弘晴的大好机会,问起话来,可就不甚客气了,言语间的寒意当真是浓烈得惊人。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三弟能关心时政,此乃好事也,然,不明所以之下,胡乱进言,却是殊不可取,儿臣故可不与之计较,却恐传扬出去,伤了我天家之脸面。”

    饶是诚德帝语调冰寒,然则弘晴却是浑然不为所动,不单不认错,反倒是狠狠地贬损了弘曦一把,直指其不懂装懂。

    “嗯?”

    诚德帝虽是有心打压弘晴,可对弘晴之能力却是忌惮颇深的,这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当真就不敢往下质疑了,此无他,诚德帝这是担心一旦打压不成,反倒被弘晴狠削上一番的话,那可就太不值得了的,这便眉头一皱,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而后将满是探询意味的目光投到了弘曦的身上,那意思便是要弘曦出头来跟弘晴好生抗衡上一番。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大哥这是在虚言狡辩,实有欺君之嫌!”

    弘曦在诚德帝诸子中算是个聪慧之辈,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不低,这一点酷肖诚德帝,可要说经济方面的能耐么,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不过么,他不懂,自有人懂,为了能在此番谈判事宜上打击弘晴,弘曦可是下了苦功的,不单与手下一众心腹商议过数次,更就此事征询了八爷一方的意见,经由一群隶属于八爷的大商贾们的集体讨论,已然得出了个“靠谱”的结论,正是据此结论,弘曦方才敢公然向弘晴发起挑战,此际一见诚德帝的目光扫了过来,弘曦立马便毫不含糊地摆出了要与弘晴血拼到底之架势。

    “晴儿对此可有甚解释么,嗯?”

    这一见弘曦说得如此之慷慨激昂,诚德帝显然是放心了不少,不过么,到底是对弘晴忌惮颇多,并不敢就此发难,而是作出一派公允状地将了弘晴一军,毫无疑问,若是弘晴不能给出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的话,诚德帝可就不会再有甚客气可言了,那是一准要好生收拾弘晴一番的。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三弟这等弹劾之言甚重,若不属实,当须得反坐!”

    弘晴心中有谱得很,自是不打算急着反击,也没急着分辨,而是毫不客气地摆明了要与弘曦对赌上一回的架势。

    “这……”

    诚德帝跟弘晴携手多年,又怎会不清楚弘晴的狠辣与老道,这会儿一听弘晴这般说法,顿时便起了退缩之意,不过么,却又不甚甘心,这便一边假作沉吟状地支吾着,一边将征询的目光再次投到了弘曦的身上。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理不辨不明,事不说不清,大哥既是认定自身无错,儿臣愿陪大哥好生辩驳一番,若是儿臣有错,自当听凭皇阿玛处置。”

    弘曦自忖胜券在握,加之思及诚德帝的偏袒之心,自是无惧弘晴的挑衅,一昂头,已是慷慨激昂地发出了战斗的宣言。

    “嗯,晴儿对此可有甚想法么?”

    弘曦既然如此坚决地表了态,诚德帝自是乐得给其一个表演的舞台,不过么,他自己却是不打算插手其间,而是准备当一个偏心的裁判了的。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三弟有此想法实不足为奇也,想必朝中诸般大臣对此事也有着颇多的看法,儿臣本想着找个时间说明个中之理由,却又担心大不列颠使节团那头会生出旁的幺蛾子,也就没急着办此事,而今,三弟既是弹劾了儿臣,那不如便趁个便,将在京之从一品以上大员都请了来,儿臣自当将个中缘由一一解说分明,此不情之请也,还请皇阿玛恩准。”

    既然弘曦一门心思要送上门来挨打,弘晴可就不打算再客气了,这便朝着诚德帝一躬身,神情淡然地解释了一番之后,话锋突然一转,已是声线阴寒地提议了一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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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