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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56章 枪打出头鸟(二)

    “曦儿,你大哥既是如此说了,尔可还敢固执己见否?”

    诚德对酷肖自己的三阿哥虽是喜欢,可也清楚地知道其之才干远不能跟弘晴相提并论,此际一听弘晴这般说法,明显有着挖坑让三阿哥去跳之嫌,心头当即便是一寒,猛然想起了往年被弘晴这一手坑死的无数人等,自是不忍坐看三阿哥也成了受害者之一,问题是弘晴明显已起了杀心,诚德帝还真就不敢太过偏帮着弘曦的,否则的话,那可就真要跟弘晴不死不休了去了,而这,显然不是诚德帝所能承受之重——诚德帝打压弘晴,为的是防止弘晴生出篡权之心,却并无将弘晴置之于死地的想法,至少眼下还没有,正因为此,这一见弘晴声色不对,诚德帝暗自警醒之余,赶忙暗示了弘曦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所谓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大哥既是强要如此行事,儿臣奉陪也就是了。”

    弘曦虽同样是在诚亲王府长大的,年纪也不过只比弘晴小了四岁不到,可却从来不曾参与过当年的夺嫡之争,尽管没少听闻弘晴的厉害之处,其本人却是从来不曾亲身领教过,自不免有些想当然地认为弘晴之所以能干,都是靠着陈、李两大谋士之力的,而今么,李敏铨可是站在他弘曦这一方的,此番发难前,李敏铨也是首肯了此番之行动,更为其好生指点上了一回,正因为此,弘曦信心可是十足得很,并不以为自己会败给弘晴,哪怕已听出了诚德帝话里的暗示之意味,但却并不以为然,一脸慷慨状地便给出了个肯定无比的答案。

    “嗯,也罢,李德全,传朕旨意,宣所有在京之从一品以上官员一体到养心殿议事。”

    这一见弘曦信心如此之足,诚德帝也就不想再多费唇舌,这便神情肃然地点了点头,一挥手,就此下了道口谕。

    “喳!”

    听得诚德帝开了金口,李德全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乾清宫,自去安排相关传旨事宜不提。

    “皇上驾到!”

    李德全的办事效率着实不低,前后方才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在京从一品以上的大员们都已聚集在了养心殿中,不仅如此,从四爷到十七爷,除了被关押在遵化的老十四与坐镇丰台大营的老十三之外,也都悉数到齐了,至于弘晴等阿哥们则是更早便被诚德帝赶到了养心殿候着,如此多人聚集在这养心殿中,噪杂之声自是避免不了之事,正自哄乱不已间,却听后殿处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喝道之音,所有人等自都不敢再有甚放肆之举止,全都规规矩矩地各就各位,尽皆垂手而立,恭候着诚德帝的驾临。

    “臣等(儿臣等)叩见陛下!”

    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中,一身明黄服饰的诚德帝终于在一大群宫女太监们的簇拥下,缓步从后殿行了出来,一众人等见状,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跪倒在地,齐齐高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众爱卿平身罢。”

    诚德帝径直行到了正中的龙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而后方才面色肃然地环视了一下跪满了一地的诸般人等,虚抬了下手,声线淡然地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既是叫了起,三呼万岁乃是朝规,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众爱卿,今儿个叫尔等一体到此,乃为与大不列颠王国使节团商榷一事,今,谈判已陷僵局,颇多臣工对此有所异议,朕委实难决,不得不请众爱卿前来做一评判,望尔等能秉持公心,为我社稷之福祉献计献策,勿失了朕望。”

    诚德帝虽说不甚看好弘曦强撼弘晴的举动,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强行阻止,没旁的,只因诚德帝心底里还是存了一丝的侥幸心理,期颐着弘曦能带给其一个意外的惊喜,正是出自此等考虑,诚德帝才会决定将此事摆到诸般重臣面前来解决,当然了,这等阴暗的心思却是断然不能宣之于口的,诚德帝所能说的也不过就是那些个冠冕堂皇而又无甚营养可言的废话罢了。

    “臣等自当竭力为国,不敢有负陛下重托。”

    尽管诚德帝说得都是废话,诸般臣工们却是不敢真以废话视之,也就只能是齐齐表忠上一番了事。

    “嗯,卿等之忠心,朕是信得过的,好了,闲话少叙,这就言归正传罢,弘曦!”

    诚德帝随口扯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也没再多啰唣,而是径直点了三阿哥的名。

    “儿臣在!”

    不管诚德帝怎么看,弘曦自己可是士气高昂得很,在诚德帝未露面之前,弘曦在养心殿里可谓是高调至极,踌躇满志地与八爷一方的朝臣们高声笑谈不已,浑然一派胜券在握之自得,这会儿听得诚德帝终于是点了自己的名,弘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了,大步便从旁闪了出来,语带颤音地便高声应了诺。

    “尔既是对晴儿处置有不同之意见,且就细细说来与朕与众爱卿听听好了。”

    尽管弘曦表现得极为的自信,然则诚德帝却是打定了主意不参与这趟浑水了,只是想着做一个仲裁而已,自不会再在言语间给弘曦甚暗示与鼓励,也就只是就事论事地下了旨意。

    “是,儿臣遵旨!”

    弘曦平日里倒是很精明,可此际心情正值荡然不已之际,还真就没察觉出诚德帝的心意已变,兀自以为诚德帝还是站在自个儿一边的,心情当真爽得个不行,好在理智未失,倒是没忘了要先行礼致意。

    “嗯。”

    这一见弘曦浑然没察觉到自己的暗示,显见能力与历练上都比弘晴差了不知多少,诚德帝对其的期望值立马便更调低了好几个档次,不过么,倒是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一颔首,无可无不可地轻吭了一声,示意弘曦可以开始了。

    “好叫皇阿玛得知,儿臣门下有一奴才,名为达荷,现任礼部主事,前日晚间曾去参与了大不列颠使节团的酒会,据其所言,席间曾与大不列颠使节团诸般人等都有过交谈……,为确证达荷之所言,儿臣不单走访了诸多在京之大商贾,更曾亲自拜访了大不列颠使节团正、副使,与其等有过一番详谈,故,儿臣可笃定该国此来确是有心与我大清友好通商,所提议之条款,从商贸层面来说,于我大清实有大利焉,之所以不得遂行,概因某些人靠着特权,强行打压之故也,其心叵测,似有以权谋私之嫌,儿臣实不敢苟同,当拼死与之抗争到底,为我社稷之利,纵死不辞!”

    弘曦的口才相当之不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足足数百言,也亏得其口齿伶俐,竟是说的个慷慨激昂不已,可谓是极尽蛊惑人心之能事。

    “陛下明鉴,臣弟以为三阿哥所言甚是,某些人依仗手中之权柄,肆意妄为,损公肥私,居心叵测,实是不堪至极,当严惩不贷!”

    弘曦这么番话方才刚一说完,九爷已是昂然站了出来,高调无比地附和了一把,虽不曾点明,可话里的矛头却是明白无误地直指弘晴这个主持谈判大局者。

    “说得好,某些人自以为大权在握,不思报效朝廷,却以权谋私,暗中培植势力,其心当诛!”

    九爷话音方才刚落,十爷立马紧跟着便跳了出来,咧着大嘴便嚷嚷了一嗓子。

    “陛下明鉴,臣以为此乃我朝之耻也,当彻查到底!”

    “陛下,臣附议!”

    “臣亦附议!”

    ……

    有了九爷、十爷两位的带头,阿尔松阿、纳兰揆叙等一众八爷党们全都跟着哄乱了起来,人人喊打,个个喊杀,大有一举将弘晴置于死地之架势,至于八爷么,虽站着不动,可脸上的笑容却显得分外的自得。

    “嗯?”

    这一见如此多人跳起来攻讦弘晴,二阿哥可就也来了精神,他可不想风头都让三阿哥给出尽了,这便脚下一动,也想着站出来声援上一把,然则不等其有所举动,站在其身旁的弘历却是飞快地伸手一拽其之衣袖,神情凛然地给二阿哥使了个不可造次的眼神,一见及此,二阿哥倒是没敢真就这么站了出去,可忍不住还是轻咦了一声,显然对弘历这等阻止的行为相当的不满。

    这当口上,尽管八爷党们正闹得哄乱,可弘历还是谨慎地没开口解释,仅仅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明确无比地表示反对的意见,很显然,弘历压根儿就不看好弘曦的能力,也不以为弘曦有了八爷党们的支持便能在这场庭前激辩中获胜,此无他,弘历对弘晴之能可谓是太了解了的,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以弘晴的性子,又怎可能让弘曦放肆若此,而今,既是任由弘曦如此发挥,明摆着是挖好了坑要等着弘曦去跳罢了,这会儿跑去声援弘曦,没地便是陪葬之下场,这等蠢事,以弘历之精明,自然是不会去干的。

    “唉!”

    弘晟虽是顽劣,可对弘历却是甚是服气,这一见弘历死活不同意其在此时出头,自是不敢再坚持,不过么,心中的不甘之意却显然是浓烈得很,叹气声中的酸意简直可以顶风飘十里了的,可惜弘历不理他,弘晟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眼巴巴地坐看罢了……

第857章 枪打出头鸟(三)

    呵,弘历这小子还真是有够谨慎的,可惜了,这回不能将这厮也一并套了进来!

    殿中一帮八爷党们都已是闹腾得欢快无比了,无休止的上纲上线之下,弘晴都已快成了千夫所指的奸佞之辈,这等情形一出,亲近弘晴的朝臣们自不免都暗自捏了把冷汗,可弘晴自己却是满不在乎,心思压根儿就没放在那些口诛笔划上,而是很有闲心地观察着诸般人等的一举一动,毫无疑问,弘历与弘晟之间的小动作虽是隐蔽,可却是瞒不过弘晴的法眼,这一见弘历强行阻止了弘晟的找死行为,弘晴心中自不免便犯起了嘀咕,暗叫可惜不已。

    “晴儿!”

    一众八爷党们倒是闹腾得欢快无比,然则诚德帝却是浑然不为所动,面色始终淡然如常,没旁的,诚德帝对弘曦固然是颇为喜欢,可对其与八爷一伙人混在一起却是极为的不满,要知道八爷等人可是诚德帝的生死大敌来着,若不是时机尚不成熟,诚德帝早想着将八爷一伙一网打尽了去的,这与对弘晴的打压完全是两个概念——对弘晴,诚德帝是既要用,又要防,可对四爷、八爷这两位死敌么,诚德帝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毫无疑问,弘曦跟八爷一伙混在一起,已是犯了诚德帝的大忌,就算诚德帝再怎么想着打压弘晴,也不可能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有甚含糊可言的,自也就不可能在此际做出甚表态的,直到一众人等吵嚷声稍停之际,诚德帝方才面无表情地点了弘晴的名。

    “儿臣在!”

    诚德帝金口这么一开,弘晴自不能再保持超然的沉默,这便紧赶着从旁闪了出来,一躬身,恭谨地应了诺。

    “尔三弟、五弟、七弟以及诸般臣工们对尔处置大不列颠使节团一事皆有所疑虑,对此,尔可有甚要说的么?”

    诚德帝既是打定了两不相帮的主意,自然不会在言语间为难弘晴,也就只是一派公事公办状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对此只有一句点评——无知者无畏!”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知诚德帝已是改变了原先偏帮三阿哥的主意,可也并不在意,左右就算诚德帝想偏帮,弘晴也早有应对的手段,大不了就连诚德帝一并扫了面子去,那又能如何,真要是诚德帝想翻脸,弘晴也不打算再忍了,索性一狠心,请他老人家去当太上皇好了,也省得他整日价玩甚打压的下作把戏,而今,诚德帝既是理智地改了主意,在弘晴看来,也就有着挽救的价值,姑且相忍为国也无甚不可以之说,当然了,对诚德帝,弘晴可以忍,对弘曦以及八爷党们,弘晴可就没半点的客气可言了的,这一开口,便已是毫不容情地将反对者们与白痴并称了去。

    “狂悖!”

    “荒谬!”

    “血口喷人!”

    ……

    弘晴这么句话语一出,当即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顿时便令九爷等人全都气得直跳脚,众人羞恼之下,也顾不得此乃御前,全都愤怒地呵斥了起来,可不管众人如何叫嚷,弘晴的面色始终平淡如水,浑然将众人的叫嚣全都当成了耳边风。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大哥如此当众侮辱朝廷重臣,实非君子所应为之事也,儿臣实不敢苟同!”

    弘曦倒是没跟着众人一道怒言呵斥,可也没打算轻饶了弘晴,但见其朝着诚德帝便是一躬身,一派义愤填膺状地便告了弘晴一个刁状。

    “嗯,晴儿,此乃朝廷重地,说话须得有所根据,尔既敢如此言称,想必有所凭罢,朕倒是好奇得很,尔且就说说好了。”

    诚德帝并未理会九爷等人的怒叱,也未对弘曦之言加以置评,而是一压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嚣,面色淡然地给出了道旨意。

    “回皇阿玛的话,南洋一地原有大小古国数十,个中最著名的有渤泥国、赤土国、呵罗单、叶调等,在前明之郑和远航之际,皆有记载,然,今日这些古国何在耶?俱亡矣!是朝代更迭之故?又或是被他国吞并么?皆非也,而是被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等诸西夷灭矣,个中固然有诸西夷船坚炮利之故,然,究其败亡之始,却有一条完全相同,那便是因贪小利而准诸西夷开商埠,从而国门洞开,被西夷站稳脚跟之后,以利离间君臣,引发内乱,从而导致国灭,此前车之鉴也,岂能不防,今,大不列颠王国欲在我国开商埠,行的也是此策,前番所谓酒会,不亦是行离间之道么?偏偏就有某些自以为是之蠢材不明所以,盲目贪图小利,为贪婪之辈言事,岂不可笑哉?”

    弘晴敢跟弘曦对赌,自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有着绝对的底气在,先前之所以不急着说,那是要狠坑三阿哥一把,而今么,诚德帝既是发问了,弘晴也就不再藏掖着了,这便神情肃然地点明了大不列颠人要求建立商埠的险恶用心之所在。

    “嗡……”

    朝中重臣们大多是饱读史书之人,对郑和下西洋一事自是都有所了解,也都对渤泥国、赤土国等国名有些印象,此际一听这么些古国都是这么灭亡了去的,顿时全都哗然了起来。

    “狡辩,皇阿玛,儿臣以为大哥这就是在狡辩,这么些古国灭亡之事,今人皆不得而知,儿臣不信大哥真能查知真相,且大不列颠人也非西班牙等红毛国之蛮夷,何以见得对我大清就一准怀有颠覆之恶意,此纯属狡辩也,儿臣实不敢苟同之!”

    倘若弘晴所言为真,那就意味着弘曦在此番对抗中必将全面败北,随之而来的后果可不是那么好耍的,有鉴于此,弘曦自是不肯坐以待毙,不等诚德帝有所表示,他便已是亢声抗议了起来。

    “皇阿玛,儿臣以为大哥此乃危言耸听也,其心叵测!”

    弘曦话音刚落,七阿哥弘易也跟着便咋呼了起来。

    “就是,须知我大清国力鼎盛,又岂是南洋那些小国可比者,拿这等虚言来狡辩,实是可耻!”

    七阿哥这么一出头,五阿哥弘暹也跟着骂了一嗓子。

    “够了,都给朕闭嘴!”

    诚德帝格局虽是偏小了些,可智商却是不低,自是清楚弘晴所言不无道理,旁的不说,大清之所以能轻松灭了东瀛,还不正是因着在其国中开设了商埠之故么,这可是诚德帝亲身经历过的事儿,他又怎会不知商埠一开,国之虚实便难有遮掩之可能,短时间里看似无碍,可一旦国内有变,岂不是给外夷留下了可趁之机么,一念及此,诚德帝对三阿哥等人的恶感立马便更深了几分,毫不客气地便厉声呵斥了一嗓子,止住了众人的胡诌之言。

    “皇阿玛明鉴,大哥这是强词夺理,儿臣不服!”

    诚德帝这么一厉声呵斥,弘曦的心头当即便是一沉,隐隐然已是察觉到了情形之不妙,自不肯就是认了输,自恃诚德帝往日之宠爱,亢声便又抗辩了一句道。

    “不服?好一个不服!三弟可知那大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是个怎生货色,又可知该公司如今驻扎于何处么?”

    弘晴本就打定了主意要狠狠地教训三阿哥一番,此际见其还敢嘴硬,自是不会让其有好果子吃的,也不等诚德帝有所表示,便已是接连数个问题砸了过去。

    “这个,这个……”

    弘曦虽是急欲掀翻弘晴,在发动这波攻势时,也算是做足了功课,可着力之处多在引经据典上,却是不曾真正去好生了解一下大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底细,此际被弘晴这么一连串的问题砸将过来,顿时便傻了眼,愣是不知该如何作答才是了的。

    “以不知强为知,此实非我天家子弟所应有之品性,为兄看三弟你这是骄横过甚了些,若再不知悔改,有得是苦头要吃!”

    既是彼此已扯破了脸,弘晴可就没打算给三阿哥留甚情面了的,端出长兄的架子,毫不容情地便叱责了其一通,直骂得弘曦面红耳赤不已。

    “请指教!”

    事情演变到了这么个份上,弘曦已是预见到了自个儿必是难逃一败了的,然则却兀自不死心,还想着再搏上一回,这便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一摆手,满脸不服气状地出言邀战道。

    “三弟若是读过史书,应是知晓在我大清西边有一古国,名为身毒,大唐之唐玄奘去往西天取经之处便是此身毒古国,其地之广阔,比之我大清固然不如,却也差不了太多,人口之多更是与我大清相差仿佛,就其古国之历史也与我华夏大体相当,可惜今之身毒早已不复独立矣,占有其国者,正是大不列颠王国,而那大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正是灭亡与统治身毒的罪恶元凶,其窃取身毒的手法便是以开商埠为先,行颠覆之恶举在后,短短百年不到的时间,便已彻底覆亡了有着悠久历史之身毒古国,将其民役以为奴,诸般恶行令人发指,有此前车之鉴在,尔还敢称此国与人为善,为兄真不知尔是无知还是居心叵测!”

    弘晴向来就以辩才闻名朝野,此际存心要给弘曦难堪,话自是说得极为的尖刻,偏偏所言有理有节,丝丝入扣,一番长篇大论下来,愣是没给旁人留下丝毫反诘的借力之处,不管众朝臣们心里头是服还是不服,对此,都是同样的辩无可辩。

第858章 枪打出头鸟(四)

    “不可能,这不可能,大哥一准是在胡诌,皇阿玛,儿臣以为大哥这就是在信口开河,以蒙蔽视听,其心叵测!”

    面对着弘晴的凌厉攻势,弘曦明显是吃不住劲了,再一看诚德帝脸上所露出的了然之神色,心当即便已是沉到了谷底,然则他却是不想就此认输,概因他输不起,一急之下,额头上已是沁满了冷汗,不管不顾地便尖声叫嚷了起来。

    “就是嘛,编一个故事出来哄谁啊,爷也不信!”

    十爷性子糙,胆子也肥,压根儿不管此乃御前,摇晃着大脑袋,满不在乎地也跟着咋呼了一嗓子。

    “皇阿玛,儿臣也以为此事未必便为真!”

    十爷这么一瞎嚷嚷,七阿哥立马也跟着闹腾了一把。

    “是啊,那都是化外之事,我等皆不曾闻也!”

    “确然如此,谁能知晓那些蛮夷之事真伪如何哉。”

    “杜撰之言岂可为真!”

    ……

    弘晴的阐述从逻辑上来说,压根儿就难以找到可攻击的点,唯一能翻盘处只有一个,那便是否认有这么些事实的存在,很显然,早先跳出来高唱反调的诸般人等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便又闹腾开了。

    “嗯,晴儿所言可有凭证否?”

    诚德帝内心里虽是相信弘晴所言断然不会是信口开河,不过么,他既是要做个仲裁,自然不能有甚偏袒的行为,但见诚德帝一压手,轻吭了一声,止住了群臣们的闹腾,而后眉头微皱地望着弘晴,声线平和地追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所言句句是实,此事要证明也不难,‘八旗商号’所存之档案里便有儿臣所言之诸般事实,此乃我‘八旗商号’多方打探而来之可靠消息,早在数年前便已摸清了霸占南洋之诸蛮夷底细,皇阿玛若是不信,可令十五叔着人将所有档案提来,一看便可知真伪。”

    弘晴敢在廷议之际将此事当众提出,自然不会是无所凭证,实际上,早在当初“八旗商号”第一次远航南洋之际,弘晴便已下过了密令,要求安插在商号里的“尖刀”人等对南洋进行渗透并收集各种情报信息,更为此建立了两座档案馆,一者为商号所有,保密级别较低,但凡商号中的中高层职员都能查验,另一座则是“尖刀”的机密档案馆,只有“尖刀”高层方可查阅,似西班牙等国的诸般肮脏行径么,保密级别其实并不高,在“八旗商号”所属档案馆里便有着明确的记载,旁人对此或许不会在意,纵使知晓其事,也不见得会去查验上一番,尤其是在场这些极品大员们更是不可能会去关心商号档案馆的记录,可弘晴却是不然,经历过后世那等信息爆炸时代的洗礼,弘晴比谁都清楚信息收集与整理的重要性,不单是机密档案馆的信息,就连商号档案馆里的那些繁琐记录,弘晴都曾翻阅过,以其强大的记忆力而言,要记住这么些信息,不过寻常事而已,此际说将起来,自是信手拈来便一语中的。

    “十五弟。”

    这一听弘晴所言如此之凿凿,诚德帝自是更信了几分,不过么,还是没急着下个判决,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默然立于人群中的老十五,语调平和地点了其之名。

    “臣弟在!”

    听得诚德帝点了名,老十五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十五弟,晴儿先前所言可属实否?”

    诚德帝对老十五还是很客气的,问话的语调也相当之和煦,丝毫未摆其帝王之架子。

    “回陛下的话,仁亲王先前所言皆属实,西班牙、葡萄牙、荷兰乃至大不列颠王国强占南洋诸国时所采用之策略与步骤,皆一如仁亲王所言一般无二,对此,我‘八旗商号’早在八年前,便已多方验明过了的,商号档案馆中的‘丁、丙’两档案编号里皆有明确记载,陛下若是要验,臣弟可即刻派人去取了来。”

    老十五一向对当官没啥兴趣,也不怎么乐意跟诸位兄弟们瞎折腾,独独对管理商号兴趣极大,早年是掌总“麒麟商号”,后又执掌“八旗商号”这么个巨无霸,无论大小事都一一在心,对商号收集来的各种信息尽皆了若指掌,就熟悉程度,甚至比弘晴还要更强上几分,就连相关档案号都能信口便道将出来,足可见其平日里做事之认真。

    “嗯,十五弟说有,那就一准是有的,此一条,朕信得过,回头再将档案呈上便是了。”

    老十五岁志不在朝堂,可其却是掌握着“八旗商号”这么个八旗子弟的核心命脉之所在,在八旗子弟中的影响力可谓是无以伦比,诚德帝对此可是心知肚明得很,往日里对老十五便恩宠得很,一直期盼着能将老十五引为己用,此际自是更不会对老十五的话提出甚异议的,反倒是好言抚慰了老十五一番。

    “臣弟遵旨。”

    老十五虽不善言辞,可本质上却是个精明人,自是能体悟得到诚德帝的刻意讨好之心,不过么,他却是不打算接受的,此无他,概因老十五一生中就只服膺弘晴一人而已,至于其他人么,哪怕诚德帝贵为帝王,老十五也一样不怎么放在心上,当然了,就老十五谨慎的性子,却是不可能将心思挂在脸上的,对于诚德帝的抚慰之言,他也就只是公事公办地应了一声,便即退到了一旁去了。

    “朕意已决,与大不列颠王国谈判事宜由仁亲王全权负责,他人不得插手其间,若有违者,一体按抗旨不遵之罪论处!”

    诚德帝不愧是长袖善舞之辈,一开始还打算借此事好生打压一下弘晴,可后头见情形不对,立马便改弦更张了,打算当一把不偏不倚的仲裁人,此际见胜负已明,诚德帝也就没半点的含糊,直截了当地便下了判词。

    “谢皇阿玛隆恩,儿臣定当竭力而为之,自不敢有负皇阿玛之重托。”

    诚德帝既是这么说了,弘晴自是须得赶紧表忠上一番,却绝口不提早先与三阿哥之间对赌一事,此无他,当庭让三阿哥出上回大丑,已然是达到了教训其一番的目的,再要咄咄逼人地要求弘曦反坐,那就未免有些失了仁慈之意,对争取朝臣之心有大不利,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会去做的。

    “皇阿玛,儿臣先前可是听闻三哥强要与大哥对赌,自言若是输了,自当反坐,此言尤在耳,怕是不能不算罢?”

    三阿哥自打与八爷混在一起之后,在朝野间行事颇为的高调,得罪的人可是不老少,此番倒了霉,自是不缺落井下石之人,这不,弘晴谢恩之声未消,就见四阿哥弘景已是大步从旁闪了出来,朝着诚德帝便是一躬,亢声提问了一句道。

    “嗡……”

    四阿哥这么番话一出,满殿人等顿时又哄乱了起来,声音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

    我勒个去的,这厮还真是能搅事,这是在为咱拉仇恨啊,嘿,当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已明了了弘景此际强出头的用意之所在,这可不是要帮着弘晴说话,而是要将弘晴与弘曦之间的仇恨公开化,为的便是想让弘曦去与弘晴死磕到底,以便其能乱中取势,此等用心当真是阴险得很。

    “晴儿对此可有甚要说的么?”

    被四阿哥这么一闹,诚德帝也不免为之头疼不已,没旁的,诚德帝虽是对三阿哥与八爷搅在一起颇为的不满,可对三阿哥本人却还是很欣赏的,原准备揭过了此节之后,要找个时间好生点醒三阿哥一番的,自不愿在此际对三阿哥加以重处,奈何四阿哥既是将事情挑破,诚德帝也自不能无动于衷,无奈之下,也只好玩了一把太极推手,将这烫手的山芋往弘晴身上推了去。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三弟关心时政,本意是好的,只是处事稍显偏激了些,说了些过头之言,却也是年轻气盛所致,实不宜重处,还请皇阿玛宽仁以待。”

    诚德帝这么点小心机是如此之明显,弘晴又岂会看不出来,不过么,却也并不甚在意,这便软中带硬地回了一句,看似在为弘曦求情,实则么,却是要诚德帝对弘曦的莽撞行为做一处罚——所谓不宜重处的意思么,那便是不能不处罚,至于该如何处罚,那就请诚德帝自己去想好了。

    “嗯,晴儿一向宽以待人,朕很是取你这一条,然,此事既是曦儿有错在先,若不加以惩戒,朝纲律法岂不虚设了去,这样好了,朕就着宗人府议之,该处何等惩罚,且由宗人府定了去便是了。”

    诚德帝虽是有心回护弘曦,奈何弘晴都已是如此表态了,诚德帝自不好做得太过明显,略一沉吟之下,也就给出了个不轻不重的处置结果。

    “皇阿玛圣明,儿臣别无异议。”

    赢下了这么场御前官司,教训弘曦的目的便已算是达到了,至于后头追加的处罚么,不过都是些添头而已,有最好,没有也无妨,对此,弘晴可是看得很开的,自是不会对诚德帝之言有甚异议的,紧赶着便称颂了起来……

第859章 折中之协议(一)

    老庄亲王已于今岁四月病故,眼下的宗人府正归小庄亲王,也就是老十六打理,这厮理政的能力虽一般般,可折腾人的手段却是高明得很,尽管接掌宗人府不过才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却已是将上上下下都梳理了个遍,但凡宗室子弟,一听到宗人府有请,那一准会吓得尿裤子,只消是被宗人府请去喝过茶的宗室子弟,个个都是谈虎色变,避之唯恐不及,毫无疑问,三阿哥此番落到了老十六的手中,自然没啥好果子可吃的,在内里整整被折腾了三天,出来之后么,当即便大病了一场,足足调养了两个来月才算是勉强缓过了劲来。

    三阿哥到底在宗人府遭了啥罪,京师上层人士可都是好奇得很,然则宗人府那头啥消息都不肯透露,而三阿哥自己也从不愿提及,但凡有敢问者,无不被三阿哥羞恼地喝人打将出去,这事儿也就成了个不解的谜团,对此好奇心重者可不在少数,当然了,其中却是不包括弘晴在内,实际上,弘晴压根儿就不曾去关心过三阿哥的境遇,更不会对其表示出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同情,此无他,只因弘晴从来就不曾将三阿哥当成对手,在弘晴的眼中,三阿哥不过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罢了,实在是无须去太过重视的。

    诚德元年七月二十五日,大清与大不列颠使节团的第一次会谈已是过去了十天的时间,十天来,大不列颠使节团诸般人等可都没闲着,酒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忙忙乎乎地联络着京师各豪门,更是没少挟重礼试图去各重臣府上游说,可惜效果几乎为零,此无他,有了三阿哥的教训摆在那儿,京中又还有谁敢在谈判一事上冒头的,多番折腾无果之下,大不列颠王国正使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不得不再次向理藩院发出了外交照会,请求继续第二轮之商谈,对此,弘晴欣然准了,表示同意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的请求,约定双方第二轮会谈依旧在颐和园举行,时间定于七月二十七日辰时正牌。

    “首先,在下谨代表我方全体成员,对贵国的热情招待表示十二万分的感谢,相信贵我双方今日之会谈一定能有个突破性的进展,对此,本人深信不疑。”

    大不列颠人向来最讲究风度,哪怕这十数日来在京师处处碰壁,可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依旧表现得彬彬有礼,绅士风度十足,这不,双方这才刚一坐定,他便已是礼貌地朝着弘晴欠身致意了一番。

    “伯爵阁下客气了,本王也相信贵我双方一定能达成共识,当然了,前提条件是贵方能同意我方第一次会谈时所提的条款,否则的话,后续会谈也就没必要再继续了。”

    相比于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的故作姿态,弘晴的表现可就有些咄咄逼人了,这不,一上来便开宗明义地为今日之会谈定了个基调。

    “亲王殿下,我方是怀着十二万分的诚意前来的,还请亲王殿下充分考虑到我大不列颠王国的诚意。”

    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来大清已是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在京师也已是呆了大半个月,可是没少在信息收集上下功夫,尽管不曾收集到大清的最机密核心情报,可对大清的政局与实力却已是有了一定了解,当然了,这等了解只是很肤浅的一层罢了,可纵使如此,对弘晴在朝中的地位也已是有了个相当的认识,自是清楚倘若不能说服弘晴的话,此番使节团来大清的目的万难有实现之可能,这一听弘晴又是老调重弹,所谓的绅士风度可就有些保持不住了,一听完了通译转述过来的话语,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话语里自也就不免带上了几丝威胁的意味。

    “诚意?呵,伯爵阁下所说的诚意莫非指的是贵国的舰队么?很有趣的诚意,按贵国的逻辑来说,诚意与公正都只在舰炮的射程之内,本王可有说错?”

    尽管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所言甚是隐晦,可弘晴却是一听便懂了内里的意思,不过么,却浑然不以为意,淡然地一笑,毫无顾忌地便贬损了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一番。

    “亲王殿下知道就好,我大不列颠王国的舰队天下最强,舰队所向,无不披靡,有敢顽抗者,无不尽灭!”

    坎南?卡特上校乃是大不列颠王**方的鹰派人物,典型的好战分子,此际一听弘晴以轻蔑的口吻谈到了大不列颠王国的舰队,当即便怒了,也不等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有所表示,怒气勃发地便嚷嚷了起来。

    “混账东西,区区蛮夷,也敢妄谈若此,大胆!”

    通译刚将坎南?卡特上校的话转译完毕,礼部侍郎王彦可就忍不住了,但见其猛地一拍桌子,已是愤怒地呵斥了一嗓子。

    “误会,误会了,亲王阁下,卡特上校只是陈述事实,并无对贵国无礼之意在内,大家有话慢慢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到底是个商人,关心的只是利益,此际一见谈判方才刚开始,就有着谈崩的危险,哪还能坐得住,赶忙陪着笑脸地打起了圆场。

    “王爷,下官以为这帮蛮夷不识抬举,竟敢威胁我天朝上国,实是无礼之至,下官提议,将其等一体驱逐出境!”

    王彦乃是个老派人物,一生浸淫的都是儒家之道,向来视中华以外之国为化外蛮夷,哪能容忍得了坎南?卡特上校的嚣张言语,纵使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已是陪着笑脸地打了圆场,他也不肯罢休,但见其面色铁青地朝着弘晴一拱手,已是愤愤不平地提议了一句道。

    “不急,谈判么,些许争议总是会有的,求同存异也就是了,姑且听听对方还有甚条款好了。”

    弘晴对大不列颠王国一点好感都没有,实际上,弘晴对所有的西方殖民国家都无半点的好感,此无他,这些国家挡了大清制霸天下的道,迟早都将与大清对决海疆,当然了,并不是在此时,概因眼下的大清还没做好大规模战争的准备,真要战,那至少也得是七、八年之后的事了,此时此刻,弘晴还不打算与西方列强彻底撕破脸,自然是不会同意王彦这等决绝的作法。

    “王爷英明。”

    弘晴乃是此番谈判的主持者,他既是有了吩咐,王彦自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躬身称颂了一句道。

    “亲王殿下说得好,贵我双方求同存异之下,定是能达成双赢之共识,我方对此一直持着乐观之态度。”

    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虽是率先发出了威胁之言,可本心里其实也真就不想与大清撕破脸的,此际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赶忙便出言附和了一把,以图缓和紧张之气氛。

    “但愿如此,好了,转入正题罢,贵方对我方前次所提之条款有甚要补充的,且就摆到桌面上来说好了。”

    听完了通译的转译之后,弘晴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头,神情淡然地回了一句道。

    “亲王殿下,贵我双方第一轮会谈之际,立场相差不小,说起来也都是误会所致,对此,我方在表示遗憾的同时,也有了个新的想法,唔,这么说罢,我方可以放弃在贵国广州设商埠的计划,若是贵方能提供一靠近大陆的小岛,我方愿与贵方在岛上进行商贸交易,当然了,这个小岛的管辖权应归属我方,为此,我方愿意每年付出一大笔的租金,以表示我方的诚意。”

    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显然还是不想放弃开拓大清的“美好愿景”,一脸诚意状地又玩了一把老套到不能再老套的偷换概念之把戏。

    “呵,这就是贵方的诚意么?那好啊,我方也愿意到贵国附近的小岛开设商贸市场,条件么,也很简单,我方同样要求得到小岛的管辖权,每年可以付出贵方所能给出的租金一倍以上之款项作为诚意的表现,想来伯爵阁下应该是会欣然同意的罢?”

    一听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所言的诚意,弘晴原本温和的笑容瞬间便冷了下来,没旁的,只因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已是勾起了弘晴对前世的回忆,一想到大不列颠王国曾窃取香港,从而打开了大清的国门,用鸦片来毒害中华子民,最终引发鸦片战争、八国联军侵华等血淋淋的惨剧,一股愤概之情顿时便不可遏制地从心底里狂涌了上来,尽管那只是前世那一时空的事儿,可对于弘晴来说,却是绝不能忘记之耻辱,这一世,弘晴是断然不会允许悲剧有丝毫上演的可能,只不过怒归怒,弘晴却是并未因此而失态,而是冷冷地一笑,来了招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这绝不可能,我大不列颠王国绝对不会容忍这等耻辱!”

    通译刚将弘晴的话语转述了出来,气焰嚣张的坎南?卡特上校立马又暴跳着嚷嚷了起来,此言一出,不单是大清方面的诸般人等面色铁青无比,便是连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等大不列颠使节团的人也都面色难看不已……

第860章 折中之协议(二)

    “卡特上校,注意你的身份,你只是个随员,不是大使,这等谈判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请闭嘴,否则本人将请你提前回国,去上军事法庭!”

    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对坎南?卡特上校显然已是有些忍无可忍了,不是因着其傲慢与嚣张,而是因其之愚蠢,没旁的,只因坎南?卡特上校这么一嚷嚷,可不就将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先前所言的险恶用心全都公诸于众了么,这简直就是在当众打他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的脸,就算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再有涵养,到了此时,耐性也已是被消磨没了,也不管此际正在谈判之中,声色俱厉地便呵斥了其一句道。

    “我……”

    被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这么一骂,坎南?卡特上校的脸色当即便是一白,张嘴便要再言,可一见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凌厉无比的目光扫了过来,坎南?卡特上校当即便心虚了,嘴角抽搐了几下,到了底儿还是没敢再大发甚厥词的。

    “亲王殿下,卡特上校的言论只代表其个人,于我大不列颠王国无关,这一点,在下可以向亲王殿下作出保证,还请您原谅他的愚蠢与冲动。”

    强行止住了坎南?卡特上校的啰唣之后,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立马换了个脸色,满脸诚恳状地朝着弘晴一欠身,歉意满满地致意了一句道。

    “愚蠢么?嘿,本王倒是不这么看,卡特上校不过说了句大实话而已,我中华有句古话说得好啊,己之不欲勿施于人,伯爵阁下若是不想将临近贵国的岛屿租赁给我方的话,就不要再提甚租赁我国小岛一事了,若是再有此等言论,我方将视为贵方有意挑衅,必将严惩不贷!”

    弘晴压根儿就不吃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那一套,一摆手,声线阴寒地便给出了个严重的警告。

    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到底是个高傲之人,谦逊不过只是伪装罢了,这一被弘晴如此呵斥,面子上可就有些挂不住了,只是又不愿谈判就此破裂,也就不想再开口,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的副手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

    “误会了,误会了,亲王殿下,我方绝无挑衅贵国之意,既然亲王殿下对租赁小岛一事有所忌讳,那此事就作罢论好了,这并不影响我方与贵国友好通商的决心,若是亲王殿下另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方乐意听取。”

    尽管也是出自名门,可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只是旁支出身,并无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那等发自骨子里的骄傲,他并不那么在乎脸面,在乎的只有利润,自然是最不希望看到谈判破裂的一个,此际一接到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的暗示,立马便堆起了满脸的谄笑,表明了愿意继续往下谈判之意愿。

    “伍德布里奇爵士说得不错,解决办法么,其实也不难,贵国既然不愿租赁靠近贵国的小岛,那我方也不勉强,就到身毒交易也无妨,贵方只要能同意我方在孟买又或是海德拉巴建立驻点并提供补给的话,我方是很乐意派出大规模船队与贵方贸易往来的。”

    弘晴本就没打算在此际与大不列颠王国彻底闹翻,既然对方退了一步,他自是不会过于己甚,淡然地笑了笑,也没再追究对方先前的失礼之表现,而是慢条斯理地提出了个折中的方案。

    “亲王殿下,印度并非我大不列颠王国的领土,我方实无法答应您的提议,对此,我方只能表示深切的遗憾。”

    大不列颠王国刚跟法国在印度大战了一场,方才刚刚将整个印度纳入治下,尽管如此印度各地的叛乱还是时有发生,又怎可能同意大清去印度插上一脚的,当然了,这等事实乃是大不列颠王国的机密,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自然不会跟弘晴实话实说,这便假作为难状地一摊手,婉言拒绝了弘晴的提议。

    “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王实在感受不到贵方的诚意何在,既然如此,依本王看来,一切还是保持原样好了,贵国需要货源,完全可以从西班牙等国手中购买么,爵士先生,您说呢?”

    听完了通译的转译之后,弘晴的脸色立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摇了摇头,作出了一副不想再接着谈判的架势。

    “亲王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方的需求量远比西、葡等国要大得多,按商业规则,我方应受到贵方的重视才对,若是从西、葡等国购买,我国利益无法保证,贵方也难以进一步开拓市场,这可是双输的局面,还请亲王殿下对此详加考虑为宜。”

    这一见弘晴满脸的不耐烦之色,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可就稳不住了,也不等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再次开口,他已是急忙忙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伯爵阁下,本王对此事只有一个答案,那便是无须考虑,我大清的货物卖给谁都是卖,左右货源就那么多,卖给你大不列颠王国,就无法保证西班牙等老朋友的利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贵我双方立场相差太多,这谈判怕是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论及商业理论,弘晴所掌握的知识绝对处于世界最巅峰水平,当然知晓开拓市场的重要性,不过么,对此际的大清来说,却并不是最迫切的需要,此无他,大清这么些年的经济腾飞下来,内需已是激增,在短时间里,海外市场暂时无须急着去开发,毕竟工业革命的条件还不成熟,生产力也远不到过剩的地步,远不到需要对海外市场进行倾销的时候,至少在五年之内,这等需求还不到必须做出变革的时候,至于将来的事么,弘晴早就有了周全的准备,还真就不差大不列颠王国这么一个客户的,此际应答起来,自也就底气十足得很。

    “亲王殿下,我想您可能对商业活动有所误解,需求才是促进生产力发展的根本动力,若是多了我方这么个大客户,一定能使得贵国的各种商品生产再上一个台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贵我双方的合作绝对是件双赢的好事。”

    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在印度整整呆了十三年的时间,自认是个东方通,在他看来,东方人的商业思想极为落后,想当然地以为弘晴也是对经济活动一窍不通之辈,急急忙忙地便卖弄起了他那套浅显得不能再浅显的经济理论,试图以此来说服弘晴。

    “爵士阁下,本王对你所说的双赢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方之所以跟西班牙等国贸易密切,那是因为这几个国家都作出了相应的保证,不单允许我方在他们的地盘上建立商号,更提供港口供我方船队停泊休整,贵方若是要与我大清建立直接的贸易往来,上述条件乃是最基本的要求,贵方若是连这么个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所谓的诚意不过都是虚言而已,就不必再谈下去了。”

    弘晴摇了摇头,表示不认同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的经济理论,很是明白地提出了最基本的底限,也算是给了大不列颠使节团最后的通牒。

    “亲王殿下,您的意思是我方如果也能在东印度群岛提供优良的停泊港口以及相应的补给设施,贵国也能同意我方的贸易请求,在下没有理解错吧?”

    这一见谈判要崩了,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可就真的急了,这一急之下,还真就让他找到了个救急的应变方案,也不等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这个正使有所表示,一待通译转述完弘晴的话,立马便急吼吼地发问了一句道。

    “爵士阁下说得并不完全,本王说的是——倘若贵方能提供停泊港口以及相应之补给,并给予我方在港口附近设立分号的权力,我方将考虑与贵方展开相关的贸易合作,若是达不到,那就不必再继续这等毫无意义的谈判了,本王言尽于此,贵方自己看着办好了。”

    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的话语一出,弘晴便猜到了这厮打算做些甚,无非是想依仗着大不列颠海军的强大实力从荷兰人口中夺食罢了,这等事儿,前世那个时空的大不列颠王国还真就干过,新加坡就是大不列颠海军从荷兰手中强抢过去的,对此,弘晴可是乐见其成的,此无他,大清帝国迟早都会与西方老牌殖民者展开决战,这可不单单是弘晴制霸天下的战略之缘故,实际上,就算大清不动手,西方列强们也不会沉默上太久,理由么,很简单,这么多年的贸易逆差下来,西方国家流入大清的财富已是累加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步,再过上几年,西方国家的财政可就真要出现大问题了,到了那时,大清这个罪魁祸首若不被西方国家联手打击才是怪事了的,而今,让西方国家自己先去打上一番,于大清来说,当然是好事一桩来着,当然了,弘晴可不会傻到将话点透的地步,也就只是就事论事地扯了一通。

第861章 折中之协议(三)

    “亲王殿下,感谢您的慷慨承诺,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我方须得一些时间商榷,在下提议暂且休会,容我方详细讨论之后,再行继续谈判之事宜。”

    弘晴的答复方才一出,威廉?伍德布里奇爵士的眼神瞬间便亮得有若大灯泡一般,显然心情相当之激动,不过么,却并未急着作出保证,而是陪着笑脸地提出了暂时休会的动议。

    “爵士阁下,这一点恐怕要让贵方失望了,本王前次会谈时已经说过了,此轮会谈为最后一轮,无论成还是不成,谈判都将结束,当然了,本着双方友好亲善的原则,本王可以再给贵方一点时间,这样好了,上午的会议就先进行到此处,下午末时正牌继续,贵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生商议一番,本王很是期待贵方的答复,休会!”

    与大不列颠王国之间的谈判,无论对于大清来说,还是于弘晴本人而论,都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而弘晴竟因此被耽搁了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心里头其实早就不耐烦了去了,若不是顾虑到此际不是与大不列颠王国彻底翻脸的时机,弘晴又岂会跟大不列颠使节团周旋如此之久,而今么,该谈的都已是谈得差不多了,弘晴自是不愿此事再久拖不决,这便不容分说地给出了最后通牒,而后么,也没给对方提出意见的机会,直截了当地便宣布了休会。

    “对于亲王殿下的慷慨与大度,我方表示诚挚的感谢,只是我方还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亲王殿下能提供一安静的所在,我方也好就亲王殿下的提议进行紧急磋商,请您务必成全。”

    听完了通译的转述之后,大不列颠使节团一方并未急着给出答复,而是彼此间低声商议了几句之后,方才由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慎重其事地提出了个要求。

    “这好办,本王此处园子足够大,有的是僻静所在,一会儿本王着人领贵方去也就是了,若是贵方没有别的要求,那就先谈到此处好了。”

    尽管对与大不列颠王国的贸易往来不怎么感兴趣,可若是能以此促成西方殖民者之间大战上一场的话,弘晴倒是乐见其成的,不说能趁机离间一下老牌西方列强之间的关系,更能从这一场冲突中好生了解一下大不列颠王国舰队的战略战术,为大清下一步的整军计划提供一个大致准确的参考依据,有鉴于此,弘晴自是乐得让大不列颠使节团去好生琢磨一下攻伐东印度群岛的可能性。

    “多谢亲王殿下慷慨,如此,我方就别无异议了。”

    这一听弘晴已同意了己方的要求,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也就没再多废话,客气地致谢了一句之后,便即就此起了身,自有侍候在侧的王府下人们依令行上了前去,引领着大不列颠使节团一行人自去幽静处安顿不提。

    “王爷,据下官所知,那东印度群岛如今应是在红毛国的控制之下罢,您如此提议,是否会影响到我‘八旗商号’之利益?呵呵,此事还是王爷做主,下官也就是一问罢了。”

    大清方面参与谈判的官员虽有那么几个,可其实对外交事务全都是一窍不通的主儿,来与会,不过都是装装样子而已,也就只有郎尔衡这个别有用心的家伙才会去认真准备相关之资料,这不,待得大不列颠使节团方一退下,这厮便已是用心险恶地提问道。

    “看来郎大人很关心‘八旗商号’之利益嘛?”

    一听郎尔衡此言,弘晴的嘴角边立马便露出了一丝讥诮的冷笑,但并未直接回答郎尔衡的问题,而是声线微寒地点了一句道。

    “让王爷见笑了,‘八旗商号’之得失事关我所有八旗子弟之利益,下官身为八旗一份子,自不敢漠然视之,且,陛下可是有过明确交代的,所有谈判之事,当以‘八旗商号’利益为重,下官岂敢抗旨不遵。”

    郎尔衡此番可是接到过诚德帝的密令,要他尽力拖延谈判的时间,而今,眼瞅着弘晴有尽快结束谈判之想头,他自是不能坐视,哪怕对弘晴有着不小的忌惮之心,可还是硬着头皮强撑到底,试图以诚德帝的旨意来压弘晴就范。

    “郎尚书能如此尽忠职守,确实难得,那依尔之见,此事又当如何处置才好?”

    郎尔衡这么点小心机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些,以弘晴之睿智,又怎可能会看不出来,不过么,却并未发作于其,而是冷冷地一笑,满不在乎状地便反将了郎尔衡一军。

    “这个……,呵呵,王爷才是主持大局之人,下官实是不敢妄言。”

    理藩院乃是专一负责少数民族事务的部门,郎尔衡在任多年,要说如何与蒙古诸部乃至藏边那些佛教势力打交道,他绝对是行家里手,然则说到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么,郎尔衡可就有些抓瞎了,至于商业利益问题么,他更是一窍不通,这会儿一听弘晴将问题踢了过来,当即便傻了眼,没奈何,也就只能是耍了把太极推手了事。

    “哦,郎尚书还记得此事是由本王掌总?嘿,本王还以为郎大人这是要取本王而代之呢。”

    对于郎尔衡本人,弘晴其实并无甚太大的反感,当然了,也谈不上有甚欣赏可言,只是觉得此人还算是能干罢了,可一旦这等能干要弄到自家头上,弘晴可就没啥客气好说了,毫不容情地便讥讽了郎尔衡一句道。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这一听弘晴此话寒气四溢,郎尔衡当即便虚了,额头上冷汗淋漓不已,忙不迭地便躬下了身子,连道不敢。

    “嘿!”

    双方立场不同,彼此间本就难以尿到一个壶里去,对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也懒得跟其多啰唣,也就只是冷冷地扫了郎尔衡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不再多言,起了身,自顾自地便离开了谈判现场……

    “尊敬的亲王殿下,我方经过紧急磋商,决定同意贵方的提议,将在最快时间里于马六甲海峡沿线提供优良港口一座,以为贵我双方交易之所在,对此,我方必将全力以赴,还请贵方能尽快与我方签订相关之友好通商文本。”

    末时正牌,双方再次回到了谈判现场,卜一落座,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已是精神抖擞地对弘晴上午的提议给出了明确的答复,毫无疑问,经数个时辰的磋商下来,大不列颠使节团已是决心要从实力最弱的荷兰手中抢食了的。

    马六甲海峡?呵,看来英国佬早就瞄着淡马锡(今日之新加坡)了罢,有意思!

    一听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提到马六甲海峡,弘晴立马便猜到了对方将动手的目标,而这,本应是英国佬在十九世纪初才会去着手干的事儿,而今么,却是足足提前了百年之久,历史之进程显然是提速了不老少,对此,弘晴可是持着乐见其成之态度的,此无他,似马六甲海峡这等战略性要地,必须控制在大清的手中,本来么,弘晴就打算在不久的将来发动大规模海战,一举拿下马六甲海峡,如今有了大不列颠人去打前站,自然是再好不过之事了的。

    “很好,贵方既是有此诚意,本王是乐见其成的,只要贵方所做的准备能经得起我方的检验,友好通商不过是小事而已。”

    能有个狠坑大不列颠人的好机会,弘晴自是乐意得很,当即便旗帜鲜明地亮出了支持的态度。

    “能得亲王殿下如此承诺,我方深感荣幸,为此,我方提议双方就相关细节展开进一步的讨论,以便尽快形成文本,我方也好报请我国议会以及国王批准。”

    眼瞅着僵持多日的谈判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当即便兴奋了起来,趁热打铁地便提议了一句道。

    “伯爵阁下的提议很好,本王自当成全,此处有我方与荷兰之友好通商文本在,就以此为范本,双方磋商之后,于今日内形成一大体草案,待得我国皇帝陛下以及贵国国王各自签署之后,草案方可生效,对此,不知伯爵阁下可有异议否?”

    弘晴原本就想着尽快结束这场拖延已久的谈判,自是不会反对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的提议,不过么,却是明确地限定了可供谈判的基本条款以及谈判时限,所言虽是问话,可内里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也好,就按亲王殿下所说的办。”

    大不列颠人办事向来是有板有眼,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一行人敢来大清谈判,自是早就摸清了大清与西班牙等国的通商条款,对那些条款本身,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心中是有着些不同看法的,此无他,那些文本中有着不少处于地主国不甚有利的条款在,在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看来,并不符合大不列颠王国的利益要求,本有心提出异议,可一看弘晴的眉头已是微微皱起,唯恐真儿个地触怒了弘晴,也就只能是将异议强忍了下来,略一犹豫之后,还是勉强地同意了弘晴的提议。

第862章 西北警讯(一)

    谈判,尤其是牵涉到具体条款的谈判,从来都不是件轻松的事儿,哪怕双方都有着十足十的合作诚意,可因着彼此的立场之冲突,都断不可能一拍即合,每一条款的确定,都须得唇枪舌剑地战上无数个回合,方才有取得妥协之可能,这无关友谊,也无关诚意,乃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之争,却是谁都不敢轻言放弃的,很显然,弘晴给出的半天之时限压根儿就不够用,就算双方合作的意愿再强,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达成一致,实际上,这场艰苦的谈判足足迁延了三天,方才真正形成了一个框架性的草案,至于具体的实施规则么,还都处于空白状态,只不过弘晴却是不打算再继续了,一言定鼎地拍了板,将实施细则推迟到大不列颠王国在马六甲海峡取得立足点之后再另行谈判。

    诚德元年八月初一,弘晴就与大不列颠王国使节团谈判结果一事上了本章,将与对方达成的框架性协议提交御前,帝并未明确表态,而是急召诸军机大臣议之,只是议归议,诚德帝依旧不曾表态,事后,又将此协议草案交诸朝议,足足折腾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方才准了弘晴之所请。

    半个月的时间虽是不算长,可也当真不算短了,是那份谈判协议草案真有那么重要么?当然不是!那玩意儿在诚德帝眼中,价值不会高于几张草纸,至于啥事关社稷利益、八旗利益之类的话么,其实不过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如此这般地拖磨个没完,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尽可能地推延弘晴回去整军的时间,若不是西北有异动的消息传来,这么份一文不值的协议要想得到诚德帝的批准,少说也得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的。

    于升斗小民又或是朝中的低级官员来说,西北七年余的大战方才刚过去不多久,尽管大清并未取得真正的胜利,可也应是将准噶尔诸部消耗得差不多了,至少能换得数年乃至十数年的太平才是,然则在消息灵通的极品大员们眼中,西北大乱不过是眼前事而已,所差的只是何时爆发出来罢了,此无他,别看西北大战了七年余,清军在南北疆纵横来去,似乎威风得很,大小战事也打了不少,可实际上么,压根儿就没伤到准噶尔诸部的筋骨,反倒是大清自身耗费极大,若不是因着工部与“八旗商号”两大经济巨头的支撑,大清的财政早就该陷入崩溃了的,而今,盘踞在沙洲的清军主力早已撤尽,西北兵力已见空虚,不止是准噶尔诸部会卷土重来,就连一向依附大清的罗卜藏丹津也已是蠢蠢欲动,西北之乱已是不远矣!

    诚德元年八月十七日,统治青海东南部地区的蒙古亲王察罕丹津密报抵京,言称罗卜藏丹津已与策妄阿拉布坦秘密结盟,并从准噶尔部得到了大批军火辎重之援助,更与塔尔寺主持达喇嘛察罕诺门汗私下密约举旗反清,青海一地之寺庙及藏族部落皆被蛊惑,乱象已现,请求诚德帝尽早发兵以平乱。

    说起来诚德帝也是打过仗的人,当年康熙老爷子第三次亲征准噶尔之役,他便参与过,当然了,并未领兵上前线,仅仅只是在老爷子身边随侍而已,后来么,更是在河南领兵剿灭过白莲教的叛乱,然则论及军略干才么,却也就只是个半吊子水平而已,好在其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并未去插手备战事宜,而是赶紧放弘晴回丰台大营整军,随后又派出了理藩院右侍郎常寿紧急赶赴察罕托罗海(罗卜藏丹津大营所在地)斡旋,试图拖延罗卜藏丹津的反叛脚步。

    诚德帝的应对措施虽说无甚出彩之处,可也算得上是中规中矩,尤其是工部、兵部的总动员之安排更是做得相当之不错,可惜他还是低估了罗卜藏丹津的反叛之决心——常寿方一抵达察罕托罗海,就被罗卜藏丹津当场拿下,虽不曾加以杀害,却将其彻底软禁了起来,旋即,罗卜藏丹津于十月初一召集青海厄鲁特蒙古各台吉,在察罕托罗海会盟,煽动起兵反清,下令各部恢复原来的称号,不再称王、贝勒、贝子、公等爵号,号召重建先人顾实汗的霸业,罗布藏丹津自号****洪台吉以统帅各部。

    罗布藏丹津反旗一举,塔尔寺主持达喇嘛察罕诺门汗立刻出面相应,旋即,青海各寺庙以及藏民部落纷纷起兵响应,仅仅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已是聚集了二十余万之众,而蒙古亲王察罕丹津、郡王额尔德尼额尔?克托克?托鼐等数名蒙古王公则是表示坚决反对罗布藏丹津的叛乱行动,并聚集兵马,准备与罗布藏丹津开战,只可惜准备尚未就绪,罗布藏丹津的大军已是先行杀到,有若秋风扫落叶般于半个月时间里将诸反对者一一剿灭,额尔德尼额尔?克托克?托鼐战死,察罕丹津仅以身免,率几名亲卫狼狈逃至老牙关,至此,青海一省尽落罗布藏丹津之手。

    青海沦陷的消息一经传开,朝野皆为之震惊不已,请战之声高涨,无论是官吏还是普通百姓,全都在呼吁朝廷尽早发兵平乱,措手不及之下,诚德帝可就不免有些慌了手脚,没旁的,因着他刻意拖延之故,眼下丰台大营的新军尚未能整编好——十二万大军虽已成型,可武器装备却尚未配置完全,新兵也尚未完成最基本的整训,战斗力实难有保证,并不适宜出战,再者,寒冬季节已至,辎重粮秣转运艰难,大军也实是难有出动之可能,至于原先的平叛各部么,这才刚撤回各省不久,休整都尚未完毕,更谈不上再次赶赴前线,诚德帝焦头烂额之下,不得不急召在丰台大营整军的勇亲王允祥与仁亲王弘晴入宫商议对策。

    “臣弟(儿臣)叩见陛下(皇阿玛)!”

    诚德帝有召,老十三与弘晴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交待好整军事宜之后,联袂冒雪赶到了皇城,递了请见牌不多会,便已是得了诚德帝允见的口谕,由前来宣旨的李德全陪同着,一路无语地便到了养心殿中,这才一进殿,就见诚德帝居然不是高坐在龙床上,而是站在了殿中,俯身于一张巨大的文案,文案上赫然搁着一副大型地图,边上还围着张廷玉、马齐等一众军机大臣们,显然是正在议着西北的乱局,一见及此,老十三叔侄俩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抢上了前去,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罢。”

    听得响动,诚德帝立马便抬起了头来,满脸倦意地看了弘晴叔侄俩一眼,声线黯哑地便叫了起。

    “谢陛下(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既是叫了起,三呼万岁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意,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新军都整编得如何了?”

    诚德帝这大半个月来过得可谓是极为的煎熬,此无他,朝野间呼战的压力巨大无比,偏偏他手中又无兵可调,眼下忧虑的不是如何平叛,而是该如何抵挡住罗布藏丹津的可能之攻势,奈何偏生武略平平,身旁又无懂行之人,商来议去了多日,也没能拿出个妥当的应对章程来,当真令诚德帝愁得个食不下咽,这才短短半个来月,诚德帝已是明显憔悴得不老少,若不是实在没法子可想了,他也不会在这等编练新军的紧要关头,将老十三与弘晴都一并召了回来。

    这一听诚德帝开口便问新军进展,弘晴叔侄俩心里头都不免有些怨气,没旁的,若不是诚德帝小动作不断,此际新军早该编练得差不多了的,可眼下么,离具备基本的战斗力还差了老远,要知道军队的训练可不仅仅只是换装那么简单,也不是出出操、走走队列便能完事的,纵使有着一万两千精锐新军打底子,可骤然扩张十倍之下,军队的战斗力不单不升,反倒是大降了不老少,各部要想磨合顺畅,没个年余的时间,显然难以办到,哪怕是形成初步的战斗力,也须得大半年的整训才成,至于眼下这支看似庞大的军队么,其实当真是中看不中用的。

    “回陛下的话,进展尚算顺利,只是近来雪大,各部行动不便,开春之后或许能好些。”

    尽管心中都满是怨气,可诚德帝既是开口问了,叔侄俩却也不能不答,彼此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之后,由着老十三出面给出了个语意含糊的答案。

    “唔……,如此说来,便是开了春,这支新军也难以派上用场了,朕没理解错罢?”

    诚德帝乃是精明之辈,尽管老十三说得含糊其辞,可诚德帝却是听懂了内里的意思,眉头不由地便皱紧了起来,忧心忡忡地看了看老十三与弘晴,不甚满意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第863章 西北警讯(二)

    诚德帝这么句问话一出,老十三立马便沉默了下来,没旁的,诚德帝确是说对了,只是这等恶果却是诚德帝自己一手造成的,若不是他刻意玩阴的,新军之编练又怎会生出如此多的问题来——这可不是老十三不尽力,实际上,弘晴不在营中之际,老十三可是没日没夜地操劳着,问题是他原先的心腹爱将除了塔山等寥寥十数人之外,基本上都已被老十三调出了新军,剩下的将领大多是弘晴的人,再加上老十三的练兵手法与弘晴并不相同,前后衔接上自然会出现不少的问题,这就造成了新军编练上的进展难有保证,也就是弘晴回了丰台大营之后,进展方才开始了提速,奈何时间却是平白浪费了三个多月,这就是眼下麻烦之所在,而始作俑者么,就是诚德帝本人,老十三不愿说谎,又不敢明言,沉默也就成了其无奈之下的最后选择。

    “回皇阿玛的话,明年三月以前,大军恐难出征,四月初应可完成全部整训安排。”

    弘晴能理解老十三的顾忌,自不会让其为难,这便从旁插了一句道。

    “四月初?嗯……,却恐时间来不及啊,罗布藏丹津眼下势大,已是窃取了青海全境,下一步还不知此獠将攻向何处,若是甘、陕尽丧,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尔等对此可有何良策否?”

    诚德帝显然对弘晴的答复不甚满意,却又不好直接驳斥,无奈之下,也只好苦恼地摇了摇头,将眼下的困境丢给了老十三叔侄俩,指望着二人能拿出个安定西北的妙策来。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罗布藏丹津为人骄狂,定不会满足于只得青海一省,依儿臣分析,其下一步定是攻掠河套地区,以求安定侧后方,若得手,方才会东下关中,既如此,只消重点防御,便可确保西北之局势不致全面糜烂了去,待得我新军赶到,必可全歼此獠!”

    西北发生了如此大事,弘晴自不可能漠然视之,这些天来,练兵虽照旧不辍,可得闲时,弘晴却是没少琢磨西北之乱局,也曾与老十三商议过数次,心中已是有了判断,此际回答起诚德帝的问话来,自也就显得信心十足得很。

    “哦?来,看地图,说详细些。”

    大清的国力此际已是有史以来的顶峰,国库充盈,全国之兵也足有百余万,尽管能调用的兵力并不算多,可甘、陕、川、晋四省能即刻调动的兵马也足有十数万之巨,用之进攻青海自是不敷使用,全面防御也难以办到,可要重点防御么,却并不算太难之事,诚德帝愁的只是难以断明罗布藏丹津下一步的进攻方向,此无他,青海一经沦陷,罗布藏丹津能攻击的方向实在是太多了些,向南可攻击四川与陕西,向东可与策妄阿拉布坦联兵取甘肃,诚德帝手中就那么点兵,要想全面防御,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之窘迫,可一旦能断明罗布藏丹津的主攻方向,防守的压力无形中就减轻了不老少,自由不得诚德帝不为之精神大振的,紧赶着便一招手,将弘晴与老十三尽皆唤到了文案前,这是打算详细问个明白了的。

    “皇阿玛明鉴,罗布藏丹津为人骄狂,策妄阿拉布坦同样如此,二人虽暂时联盟,实则心各异也,所谓貌合神离莫过如此,策妄阿拉布坦之所以肯提供军火相助,只不过是想让罗布藏丹津为其屏障,也好阻我大军再次西征,然,此人素来心怀大志,却是断然不会坐看罗布藏丹津势力继续做大,从此一条而论,策妄阿拉布坦后续能给罗布藏丹津的援助必然少之又少,甚或也不会主张罗布藏丹津向南扩张,而有着陇山屏障与河套我军之牵扯,罗布藏丹津也断不敢轻易南下,如此一来,罗布藏丹津只能向东攻击河套地区,对此,策妄阿拉布坦虽是乐见其成,却也不见得会出兵相助,更有可能是在罗布藏丹津大势将成之际,派出精锐抢占河套地盘,以遏制罗布藏丹津的发展势头,二者各自心怀鬼胎,难有合力之可能也,于我军守御而论,实是大利之事。”

    弘晴并未急着解说防御战该如何部署,而是先从宏观层面分析了一下西北的局势,以明确防御作战的重心之所在。

    “嗯,十三弟以为如何哉?”

    这一听弘晴分析得头头是道,诚德帝的心已是稍安,不过么,却并未加以置评,而是将问题丢给了站在一旁的老十三。

    “回陛下的话,臣弟以为仁亲王所言甚是,臣弟别无异议。”

    弘晴所言的这么个预判实际上是与老十三一道商议过多次后得出的共识,个中其实很难分得清谁的贡献更大上一些,然则老十三却是半点分功之心皆无,压根儿就不提他对此预判的贡献,而这,正是老十三的明智之所在,没旁的,他老十三如今都已是铁帽子亲王了,再也封无可封,身上的功劳一多,不单不会有荣耀,反倒会为自身招来灾祸,对此,老十三显然是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的。

    “嗯,朕亦深以为然,若如此,依尔等看,罗布藏丹津会首攻何处?”

    有了老十三的证实,诚德帝眼神里的忧虑顿时便消减了不老少,不过么,却并未彻底安心,也没敢大意了去,嘉许地点了点头之后,又接着往下追问道。

    “河州!”

    诚德帝话音方才刚落,弘晴已是伸手朝着大幅地图一点,明确无误地便给出了答案。

    “河州?唔……,为何不是兰州?”

    一听弘晴说得如此肯定,诚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青海与甘肃之间有着巍峨的祁连山相隔,彼此间勾连的道路共有三条之多,河州所属的老牙关只是其中之一,兰州所属之浩分县(古之金城关)也是其中之一,再有一条则是走张掖所属之兰池县(今之民乐县),只是这一条路极其难行,少有人走,大军难以顺利通过,若论攻掠甘肃的成效,取兰州显然最为快捷,效果也最好。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先前说过了罗布藏丹津与策妄阿拉布坦虽已联手,却不过是貌合神离罢了,此一条,二人都是心中有数的,正因为此,罗布藏丹津自不免担心策妄阿拉布坦会起趁火打劫之心,故而,他在出兵攻掠甘肃之际,必然会步步为营,以免给策妄阿拉布坦留下可趁之机,从此意义来说,先取河州,而后图谋甘肃全境也就成了罗布藏丹津唯一会作出的选择。”

    对于诚德帝的顾忌,弘晴自是心中有数,不过么,却是并不以为然,但见其自信地笑了笑,随口便道破了罗布藏丹津必先取河州之蹊跷所在。

    “嗯,晴儿这么一说,朕也就安心了,若是罗布藏丹津一心要先取河州,这仗也就好打了,依晴儿看来,河州当如何守御为妥?”

    诚德帝对弘晴虽是有着不小的忌惮之心,可对弘晴的才干却是相当信服的,此际一听弘晴说得如此肯定,自是信了的,也没再去询问老十三的意见,转而问起了防御作战的安排来。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守御之战当由当地守将做主,旁人乱加干涉,只会自乱阵脚,今之陕西总督延信将军乃百战之老将也,朝廷只须给其足够之援兵,其必能保得甘肃不失。”

    诚德帝这么个问题实在是愚蠢透顶,简直是没半点的军事常识——弘晴又不是神人,哪可能远隔数千里去遥控防御作战,这一听诚德帝如此问法,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可又不好直指诚德帝的愚昧,也就只能是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嗯,那好,朕看就先从四川、陕西各调两万兵去,由延信自行安排好了,尔等以为如何?”

    被弘晴这么一说,诚德帝这才醒悟了过来,老脸不由地便是一红,当然了,诚德帝是绝对不会当众承认自个儿的愚蠢的,也就只是掩饰地沉吟了一番之后,就此下了个决断,末了,环视了一下围在文案旁的诸般军机大臣们,装模作样地发问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臣等别无异议。”

    诚德帝都已下了决断了,旁人又怎敢有甚异议的,再说了,除了弘晴与老十三之外,张廷玉等人在军略上都无甚才能,又怎可能有甚旁的想头,也就只能是齐齐称颂上一番了事。

    “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朕就下了调兵明诏,至于新军整训之事,还须得加紧,明年四月前务必完成所有出征前之准备!”

    这一见一众军机大臣们都无甚补充之言,诚德帝也就不想再多烦心,一言定鼎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喳!”

    一听诚德帝这般吩咐,弘晴与老十三都不禁为之头疼不已,没旁的,弘晴先前说的是四月初可以完成整训工作,可真要远征,相关的准备工作却还须得一段时间,奈何诚德帝都已是下了死命令了,二人纵使颇有为难处,却也只能是齐齐躬身应了诺。

第864章 年夜饭之乱象(一)

    今冬的雪来得特别的早,方才不过十一月中旬,西、北各处已是大雪纷飞,冰封万里,实在不是个适宜征战的时节,正因为此,罗布藏丹津突然发动奇袭之下,老牙关守军措不及防,被罗布藏丹津部下悍将穆托索夜袭得手,破关而入,关上守军虽拼死血战,奈何寡不敌众,守将柯宁战死当场,除百余溃兵侥幸逃回河州之外,两千五百余精锐全军尽殁,不久后,罗布藏丹津亲率主力十三万大军兵发河州,河州知府陈捷率全城军民奋起抵抗,拼死抵御罗布藏丹津所部一轮轮的强攻,战事打得惨烈无比。

    河州危机的消息一传回,刚奉旨率部赶到兰州的陕西总督延信急得直跳脚,没旁的,他从陕西临时调集的兵力不过一万二千人马而已,再算上陆续赶到兰州会合的甘肃各部兵马,也不到三万之数,内里除了西安旗营的五千精锐之外,余下的都是些战斗力不甚强的各府守备营,辎重粮秣更是奇缺,加之大雪封路,就算再想增援河州,也是有心而无力,只能是一边派出信使往京中报警,一边全力催促甘、陕各府加紧时间筹备粮秣辎重,做好了一旦河州失守,则全力死守兰州之打算。

    诚德元年十一月十九日,就在延信拼命聚集兵力之际,四川提督李敏行亲率川军两万急赶到了兰州,到了此时,聚集在兰州一线的清军已达五万之多,然,在是否要增援河州一事上,延信与李敏行二将却是起了纷争——延信想求稳,认定眼下这等冰天雪地的情形下,利坚守,不利攻城,河州虽危,却未必便会沦陷,己方大军辎重粮秣奇缺,不宜轻动,大可一边整编,一边等待开春雪化,而后大举出征,必可一战而败敌,而李敏行则认为河州不能有失,若不然,甘肃各府皆危,一旦甘肃糜烂,贼军气焰必定更是猖獗,于战不利,坚持要率部前出河州。

    两种战略构想都有其合理处,很难说是谁对谁错,偏偏二将又都是固执之辈,谁也说服不了谁,哪怕延信是名义上的西北战事主持者,论官阶也比李敏行要高出一线,只是顾忌到李敏行乃是弘晴的嫡系心腹,却也不敢以权强压,双方争执了一日之后,最终勉强达成了个折中方案——李敏行率本部兵马前去增援河州,而延信则留在兰州,继续巩固城防,至于李部的辎重粮秣则由沿途各府提供,一旦河州失守,李部不可恋战,务必撤回兰州协防。

    川军自古以来就是天下最吃苦耐劳的部队之一,纵使大雪封路,却也拦挡川军的进军脚步,一路急赶之下,尽管因天寒地冻而掉队的冻伤者多达数千人,可李敏行却全然置之不理,依旧率部向河州急行军前进,终于诚德元年十二月十一日进抵河州,是时,历经近月的苦战,河州城已是危在旦夕,李敏行顾不得己方大军千里奔袭之疲惫,率部即刻发动了攻击,血战竟日,以付出了折损近五千人的代价,击溃了同样是疲兵的罗布藏丹津大军,阵斩万余敌,俘获数千,稳住了河州防线,眼见攻克河州已然无望,罗布藏丹津不得不率部冒雪撤回了青海,至此,甘肃之危已除。

    是战,李部连掉队带阵亡的将士多达近万,就连李敏行本人也身受数创,与罗布藏丹津所部的战损比其实大体相当,就战果本身而论,只能说是惨胜,然,从战略意义来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巨大胜利,不止是保住了甘肃大部不受战火之侵袭,更为新军整训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捷报传至京师,诚德帝为之大悦,下诏大赏有功将士,并晋封李敏行为三等侯,荫一子。

    时光荏苒,一转眼间,已是到了年关,相较于去岁老爷子驾崩前后的紧张,今岁的年关显然要轻松了许多,加之有了河州大捷的消息打底,京师里的喜庆气氛当真是浓烈得很,诚德帝虽是深居九重,却也显然是被这等乐观的喜庆气氛所感染,早早地便下了明诏,说是要在乾清宫行家宴,以示普天同庆之意。

    诚德帝要同庆,诸天家子弟们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酉时不到便已是聚集在了宫门外,从四爷到最小的二十三爷胤袐一个不缺,而阿哥们中,除了还在阿哥所里混着的几名小阿哥之外,也全都来齐了,相较之下,也就属弘晴与老十三到得迟,没旁的,他俩如今可都是一直呆在丰台大营里的,虽说一接了旨意便往皇城赶,奈何雪大路难行,叔侄俩纵使都是策马狂奔,可赶到时,都已是酉时正牌了的。

    “陛下口谕,宣,诸位爷及众阿哥们一体都到乾清宫候驾,钦此!”

    请见牌子都是一早就递进去了的,只是始终没见内里有甚反应,一众人等也没辙,只能是冒雪在宫门前的广场上候着,天寒地冻得慌,纵使有着华盖遮挡,却难耐寒风刺骨,一众人等除了刚开始时还有热情寒暄上一阵子,到了后来,却是全都麻木了,一个个尽皆在寒风里哆嗦不已,终于,就在众人都快熬不住之际,李德全总算是领着两名小太监匆匆赶了来,一板一眼地宣了诚德帝的口谕。

    “臣弟等(儿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简单的一道口谕需要费如此多的时间么?显然不致于,毫无疑问,诚德帝之所以迟迟不下旨,就是存心要让一众人等都好生感受一下帝王的威严,对此,在场的大半人等心中都是有数得很,只是明白归明白,面对着帝王的权威,就算心中再有气,那也没处撒了去,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跪在了雪地里,照着朝规三呼万岁不已,谢恩之声倒是响亮,只是各人心中到底在想些甚,那就只有上天才知晓了的。

    “诸位爷都请罢。”

    李德全可是个精细人,自是知晓一众人等在风雪天里都已是等得满腹怨气与怒火了的,这当口上,谁若是敢稍有撩拔,那一准要承受众人之怒火宣泄,别说他区区一介太监了,就算是那些个军机大臣们也一准得被整得个死去活来,自不肯在此际多啰唣,也不等众人起身,丢下句交代,便一溜烟地跑得没了影子。

    “奶奶个熊的,这老阉狗跑得倒是快,娘的,晦气!”

    还别说,李德全就是机敏,这不,他才敢溜走,十爷已是蹦跶着骂出了声来,毫无疑问,若是李德全没走,那可就真要成了十爷宣泄怒火的替罪羊了。

    “算了,十弟,跟一走狗计较个甚,走罢,进宫里暖和去。”

    被诚德帝无端端地晾在风雪里如此之久,九爷同样是满腹的牢骚,本也想着拿李德全来作法上一番的,可惜人李德全溜得比泥鳅还快,心中的怒气自也就没处发了去,这会儿口中虽是在劝止着十爷,可言语间的怨气却是浓得惊人。

    呵,老爹的格局还是偏小啊,哪怕穿上了龙袍,还是缺少大气魄!

    九爷、十爷都能看得出诚德帝的故意,似弘晴这等睿智之人,又怎可能会猜不透诚德帝的心思之所在,所不同的是弘晴并未着恼,而是颇多的感慨与不屑,此无他,在弘晴看来,靠整蛊他人来显示自身的权威,实在是等而下之的手法,毫无半点的可取之处,也就诚德帝那等格局偏小之辈才会去干。

    “晴哥儿,想啥呢,走罢。”

    风雪很大,宫门外的广场又是个通风之所在,一众人等自是片刻都不想多呆,胡乱抱怨了几句之后,便已是一窝蜂地往宫门里拥了去,倒是十五爷、十六爷没急着动,齐齐凑到了弘晴的身旁,但见十六爷伸手拍了弘晴一把,大大咧咧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嗯,进宫罢。”

    弘晴笑了笑,丝毫没介意十六爷的惊扰,一抖大袖子,抬脚便向宫门里行了去,老十五兄弟俩见状,也没再多啰唣,亦步亦趋地便跟在了弘晴的身后,就有若保驾护航的哼哈二将一般。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过去了,再一次行走在宫中的大道上,弘晴的面色虽平静一如往常,可心底里却是感触良多,二十年前,他第一次进宫面见老爷子时,走的也是这一条路,而今,弹指间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期间所发生的无数大事有若过电影一般地在眼前闪动不已,心情激荡不已间,弘晴的双眼不禁便有些湿润了起来,一股子莫名的情绪在心间弥散着,说不清是喜、是愁还是忧。

    百感交集之下,弘晴的脚步自不免便因此稍缓了些,也稍稍沉重了些,对此,大大咧咧的老十六是一无所觉,可心细如发的老十五却是瞧出了些端倪,眼神里立马闪过了一丝疑惑,嘴角嚅动了几下,似有欲言状,可到了底儿却还是不曾开口,仅仅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弘晴的背影……

第865章 年夜饭之乱象(二)

    “下官等见过诸位王爷,见过诸位阿哥。”

    乾清宫中,张廷玉、马齐等一众军机大臣早就已进了宫,帮衬着安排了一下诸般事宜之后,也就都闲散地在大殿里聊着天,这一见四爷等人行了进来,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迎上了前去,齐齐行礼问了安。

    “奶奶个熊的,老马,还是你们会享福啊,嘿,一大早就猫这暖和处,爷几个却是在外头喝足了西北方,呸,真他娘的晦气!”

    面对着一众极品大臣们的见礼,四爷等人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忙不迭地便要回礼寒暄上一番,不曾想十爷的大嗓门却是先响了起来,骂骂咧咧地便狂喷了一气。

    十爷这么一嚷嚷,场面顿时便尴尬了起来——张廷玉等人一者是不愿跟十爷这么个浑人多计较,二来么,毕竟上下有别,诸军机大臣们心中尽自不满,也不好在这等场合下指责十爷的不是,至于其余各位爷以及一众阿哥们么,对早先被丢在**广场上餐风吃雪一事,也是怨气满腹,只是不好发作而已,这会儿有十爷这么一闹,一众人等不单不以为忤,反倒有种解气之感,自也就不会出头去拦阻十爷的无礼。

    “诸公都辛苦了,且就随意好了。”

    一阵无言的尴尬之后,还是位份最高的四爷开了口,这才算是将这么场闹剧揭了过去,一众人等分成数大阵营,各自抱团聊天去了。

    “晴哥儿,今儿个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啊,你看,老九他们可是闹腾得欢快,怕不是有甚埋伏罢?”

    弘晴照例低调,加之心中有事,既不想去跟一众爷们瞎扯淡,也没打算跟弟弟们去多拉呱,而是随意地便站在了大殿的一角,默默地想着心思,却不想心细的老十五发现了些不对味之处,这便小声地提点了弘晴一句道。

    “陛下驾到!”

    弘晴先前是走了神,并不曾去留意殿中的情形,被老十五这么一提醒,眼神当即便是一亮,只一眼便已将九爷等人的笑谈之情形尽收眼底,心中立马便是一动,隐隐然似乎把握到了一丝蹊跷之处,只是还没得弘晴往深里想了去,就听后殿处已是响起了一声尖细的喝道声。

    “臣弟等(儿臣等)叩见陛下(皇阿玛)!”

    喝道声一响,殿中诸般人等可就都不敢再笑闹了,飞快地按着辈分高低排好了迎驾的队伍,旋即便见诚德帝在一大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从后殿里施施然地行了出来,一众人等立马便齐齐跪倒在地,高声见礼不迭。

    “免了,都平身罢。”

    诚德帝并不似往常那般直接走上大位,就这么随意状地走到了前墀下,虚虚一抬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人等在温暖如春般的大殿中已是呆了不少的时间,早已是从先前的受冻状态中缓过了气来,与此同时么,心中的怨气也就消散了大半,再一见诚德帝如此之随意与和煦,仅存的怨气不知不觉中便已是尽散,隐隐然间,反倒是升起了股敬畏之心,谢恩之声自也就带着几分的诚惶诚恐之意味。

    嘿,还是在耍小手段,无趣!

    诚德帝这等先施威后施恩的手法虽是耍得不错,也颇能令五爷等一大帮弟弟们大生敬畏之心的,可在弘晴看来么,却是半点意义全无,此无他,五爷等人本就是拥戴诚德帝的人,就算再怎么敬畏,也无甚意义可言,至于四爷、八爷等心怀不满者,又岂是诚德帝这么个小手段能收服得了的,如此折腾,除了显出诚德帝格局中的小之外,啥收效都没有,纯属瞎子点灯的胡闹罢了。

    “朕得承大宝已是一年余,始终忙于政务,一直未能与诸位弟弟们好生聚上一聚,今儿个又到了一年之除夕,朕便设个宴,借此机会,一来与诸位弟弟们好生叙叙旧,二来么,也是感谢诸位弟弟们年余来的辛劳,好了,闲话就不多说了,来人,摆宴!”

    诚德帝是个精细人,自是能察觉得到诸位弟弟们谢恩之声里的敬畏之情,当然了,他却是没去想这等敬畏之情到底有几分的真实价值,自以为得计之下,话也就说得更是和煦了几分,内里隐隐还透着股自得之情绪。

    “喳!”

    诚德帝既是这般吩咐了,侍候在侧的李德全等人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轻忽,齐齐应了诺,一阵忙碌之下,自有一大帮太监们抬来了十二张大桌子,只是并不似往年的年夜饭那般分散摆放,而是分成了两拨,一边各摆六张,凑成了两张巨大的长桌,紧接着又七手八脚地铺上了桌布,搬来了椅子,围着两张方桌摆了一溜,这等架势一出,殿中诸般人等自不免都为之一愣,搞不懂诚德帝这究竟唱的是哪出戏来着。

    “朕说过,要与诸位弟弟们好生聚聚,往年呢,大家伙彼此分开坐,喜庆倒是喜庆,就是热闹差了些,今儿个朕就变个花样,诸位弟弟以及衡臣等就陪朕坐这儿,小字辈们且都去那边快活好了,来,都别愣着了,坐罢。”

    诚德帝显然很是满意一众人等的惊诧与狐疑,笑呵呵地解释了几句之后,便即一派豪迈状地招呼了起来。

    “臣弟等(儿臣等)遵旨。”

    诚德帝既是这么吩咐了,一众人等自不敢怠慢了去,哪怕不少人心里头其实犯着嘀咕,可也只能是齐齐躬身应诺不迭。

    “晴儿,你也来,坐这桌。”

    弘晴随大流地谢了恩之后,便即打算与一众弟弟们一道向左边那桌行了去,只不过还没等他转身,诚德帝已是一招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是,儿臣遵旨。”

    一听诚德帝这般吩咐,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他其实并不甚愿意跟诚德帝等人凑在一桌的,奈何帝命难违,他也只能是恭谨地应了诺,在一众弟弟们嫉妒的眼神中,与老十五兄弟俩挤在了一处。

    “开始罢。”

    众人各自落好了座之后,诚德帝倒也没再说甚废话,仅仅只是一挥手,简单地吩咐了一声,自有一大帮太监们鱼贯从殿外行了进来,一碟碟各色精美的菜肴呈上了桌,不多会,两张巨大的长桌上便已是摆得个满满当当地,随着诚德帝一声令下,年夜饭也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皇帝请客自然非比寻常,各色菜肴可以说都是精中选精的绝品,啥熊掌燕窝海参之类的应有尽有,酒更是陈年佳酿,五十年的桂花老酒,属有钱也无处买了去的珍品,然则能出席此番夜宴的,又有哪一个不是富贵已极之辈,啥稀罕酒菜不曾见识过,自不会有甚饕餮的情形出现,实际上,一众人等来赴宴之前,都已是预先用过了膳的,此来不过赴宴只是走走形式而已,大体上也就是围着诚德帝说些趣话,陪着饮上几樽,至于动筷子么,也就只是意思意思罢了,这不,酒都已是过了三巡,歌舞也上了两折,可桌子上那一碟碟的菜肴却基本上没见动,至于气氛么,看似热闹,实则却颇显沉闷。

    “唉……”

    正自一折歌舞方才刚刚退下之际,却见原本正喝着闷酒的十爷突然仰头长叹了一声,似乎有着满腹的辛酸与苦楚一般,刚巧赶在乐曲方停,而众人的笑谈又不曾开始之时,尽管声音不算太大,可在此际,却显得格外的突兀,殿中所有人等自是全都听得个分明无比。

    “十弟,你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叹啥气啊?”

    十爷素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主儿,这冷不丁地玩起了多愁善感,当真令殿中诸般人等全都为之一愣,实不知这货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线,正都狐疑不已间,却听九爷已是抢先发问了一句道。

    得,果然要开始了!

    先前经得老十五提醒,弘晴便已知八爷一伙今儿个又要在夜宴之际闹事了的,借着宴饮的空档,弘晴已是飞快地推演了一番,也已是隐约猜到了八爷一伙到底要玩甚名堂,只是并不敢完全肯定罢了,待得十爷这般做派一出,弘晴心中已是笃定了的,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去干涉,而是不动声色地袖手旁观了起来。

    “唉……”

    九爷这么一问不打紧,十爷的叹气声当即便更响了几分,那摇晃着的大脑袋上就差没刻着个大大的“愁”字了的。

    “十弟可是有甚难决之烦心事么,且说来与朕听听好了。”

    十爷这么接二连三地叹气不已之下,诚德帝的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奈何此际乃是家宴的场合,却又不好无故发作十爷,无奈之下,也只好端出了兄长的架势,尽自和煦地追问了一句道。

    “陛下,臣弟今儿个得蒙您恩宠,能与诸位兄弟坐在一起宴饮,本该欢喜才是,奈何一想到十四弟还独自在皇阿玛陵前孤单着,这心里头……,唉……”

    诚德帝这么一问之下,十爷满脸的愁容顿时便更愁上了几分,但见其用力地摇着大脑袋,满是伤感地便感慨了起来,此言一出,满殿人等顿时全都傻了眼……

第866章 年夜饭之乱象(三)

    十四爷名义上是去为老爷子守孝的,可实际上么,却是被圈在了遵化,至于个中之缘由如何么,在此的都是朝中贵极之辈,自是人人都心中有数得很,无外乎是因着老十四的诸般作为已是触犯到了诚德帝的底线,忍无可忍之下,方才会将老十四圈了起来,若非诚德帝有所顾忌的话,只怕早将老十四给赐死了去的,而今,十爷在这等场合下提到十四爷这么个禁忌人物,其之用心怕断不是多愁善感那般简单,殿中诸般人等可都不是简单之辈,在这等情形不明之际,自是都不愿轻易去蹚这么趟浑水的,于是乎,大殿里顿时便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十弟又醉了,来人,给十爷上碗醒酒汤!”

    若论诚德帝最不愿提及的人,老十四绝对位列前茅,这冷不丁地被十爷道出,心情自是大为的不爽,只是这等场合下,又不好强硬呵斥十爷的无礼,这便阴沉着脸地断喝了一声,试图以此来阻止十爷的大放厥词。

    “喳!”

    这一听诚德帝声色不对,边上侍候着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诺,指挥着几名小太监便去张罗着取醒酒汤来。

    “爷没醉,就是心伤了,都是一体的兄弟啊,我等还能在一道喝着酒,可怜十四弟怕是连口热水都难喝上了,唉……”

    十爷就是来闹事的,又怎可能会因诚德帝赏赐了碗醒酒汤便做了罢论,这不,尽管诚德帝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可十爷兀自在那儿感慨个没完。

    “陛下,十弟酒是喝得有些多了,可这话却还是说到了理上的,皇阿玛在日,时常教育我等要兄弟齐心,十四弟往日里虽是有些错处,是该好生反省一二的,只是这都已近一年了,也该让十四弟出来走动走动,若是在遵化憋出了病来,却恐皇阿玛在地下也有所不安啊。”

    十爷话音一落,九爷也跟着开了口,满脸伤感地搬出了老爷子的遗训,狠狠地将了诚德帝一军。

    被九爷与十爷这么连番地挤兑着,诚德帝的脸色已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了,可偏偏却又发作不得,此无他,大清素来以仁孝治国,那两位爷要表现兄弟情深,身为皇帝,诚德帝还真就不能说他们错了,若不然,一定“无情无义”的大帽子可就要扣在他诚德帝的头上了,问题是置之不理的话,却又恐这两位主儿再说出甚更难听的话来,无奈之下,也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弘晴的身上。

    嘿,又要咱做恶人?没门!

    自打十爷一开口,弘晴便已猜到了诚德帝一准会要自己出面,正因为此,他的头始终都是低着的,压根儿就不给诚德帝暗示的机会,当然了,以弘晴之敏感,纵使不曾抬头,也能察觉到诚德帝投射过来的目光,不过么,他却是不打算去理会的,也就只是老神在在地垂头而坐,来了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陛下,十四弟生性是耿直了些,行事也偏鲁莽,然,心地却并不甚差,有错罚之自是该当,但消其能改过,终归是件好事,若能包容,且就包容一二,以全兄弟之情谊,怕不是好的。”

    尽管诚德帝已是面沉如水,可却依旧吓阻不住旁人的进谏,这不,四爷也跟着从旁附和了一把,话虽是说得委婉无比,可实际上么,却是在指责诚德帝无情无义,很显然,这位也没包藏啥好心来着。

    “陛下,四哥这话可就说在理上了,我等兄弟几十年,情谊都深,实是无甚绕不过去的坎,能将就且将就着去罢,人生短短数十年,转瞬即逝,能彼此和睦相处,也算是为后世留一段佳话罢。”

    四爷话音刚落,八爷又紧跟着也扯了一大通,登时便将诚德帝挤兑得几无可转圜之余地。

    “嗯,诸位弟弟之心意,朕已尽知,此事不急,先自宴饮,回头朕自有主张,来人,上歌舞!”

    诚德帝最忌惮的人便是老十四,为了拿下其,甚至不惜牺牲青海一省,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又怎可能因着四爷等人的几句谏言便放了人,只是这当口上,他不表示一番,却又难免会遭人诟病,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强笑着给出了个含糊无比的答复,而后么,也不给诸般人等再次开口的机会,一挥手,声线阴寒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喳!”

    诚德帝既是这般吩咐了,侍立在侧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轻忽,紧赶着应了诺,而后亲自跑出了大殿,妥当地安排了一番,旋即便见一队舞女袅袅婷婷地从外头飘了进来,乐曲声响中,舞姿妙曼非凡。

    李德全当真是焉儿坏的主儿,很是能揣摩圣意,自打这一折歌舞起,后头都不用诚德帝再提点,歌舞、戏剧连着上个不停,几乎是前一队人马方才刚退下,后续的班子已是鱼贯着接上,中间几乎不带停顿的,这么一整,四爷、八爷等人就算有满腹的话要说,都找不到半点的缝隙,只能是无奈至极地看着诚德帝在那儿叫好不已,天晓得这主儿是到底真沉迷在歌舞之中,还是在为他自个儿耍出的这么一手无赖把戏而欢呼。

    “今儿个朕算是尽兴了,就且到此处罢,众爱卿也都道乏好了。”

    连着五六折歌舞一过,大半个时辰就这么消磨了去,好不容易歌舞停了下来,四爷等人刚想着开口言事,诚德帝已是就此起了身,一派心满意足状地挥了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而后么,也没等众人行礼告退,他已是一转身,施施然地便向后殿行了去。

    “恭送陛下,臣等告退!”

    诚德帝这么一走人,满殿人等可就都坐不住了,尽自心思各异,可也只能是赶忙全都站了起来,齐齐躬身相送不迭。

    “仁亲王请留步,陛下有口谕给您。”

    诚德帝既去,一众人等自不能再在乾清宫里呆着,不管情愿不情愿,都须得赶紧离去,弘晴自也不例外,与老十五兄弟俩一路说笑着便踏雪往乾清门方向行了去,这才刚走到半道呢,就见李德全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从后头赶了上来,口称有诚德帝的口谕要宣。

    “儿臣恭听圣训!”

    李德全这么一嚷嚷,原本各自分拨行走的诸般人等立马便全都站住了脚,一个个目露精光地望向了弘晴,然则弘晴却是半点都不以为意,一头便跪在了雪地里,恭谨万分地应了一声。

    “陛下口谕,宣,仁亲王弘晴即刻到乾清宫觐见。”

    李德全急匆匆地赶到了近前,连大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便已是紧赶着宣布了诚德帝的口谕。

    “儿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口谕里没说要弘晴前去的目的之所在,可弘晴却是心中有数得很,左右不过就是今儿个四爷、八爷联手为老十四说情的举动令诚德帝心中不安了,这是要召弘晴前去商议个对策出来罢了,对此,弘晴其实早有预见,自也并不以为意,甚旁的话都没有,仅仅只是照着朝规谢了恩,起身之后,便即无言地沿来路又向乾清宫行了去。

    “儿臣叩见皇阿玛。”

    李德全引领着弘晴进了乾清宫之后,并未在前殿停留,而是径直进了后殿,一路穿堂过巷地便到了主寝宫中,方才一转过屏风,就见诚德帝倒背着双手,正自怒容满面地在房中来回踱着步,一见及此,弘晴心中虽是暗笑不已,可却并不敢带到脸上来,忙不迭地便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嗯……,免了。”

    听得响动,诚德帝立马站住了脚,一旋身,定定地看了弘晴好一阵子,脸皮子抽搐了几下,似有叱责之意,可到了底儿还是没说出口来,也就只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语带不悦地便叫了起。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晴当然知晓诚德帝这是在对自个儿先前宴会上的沉默不语表示不满,不过么,弘晴却是并不在意,也没打算去解释,仅仅只是恭谨万分地照着朝规谢了恩,腰板一挺,就此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就这么躬身而立,作出一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都看到了罢,一群狼心狗肺之辈,竟敢如此逼朕,哼,真当朕是大善人不成?惹恼了朕,一道旨意下去,全砍了,看这帮混球还能折腾个甚!”

    诚德帝显然还在气头上,但见其横了弘晴一眼,从牙缝里便挤出了句阴森无比的话来。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

    诚德帝这话纯属气话而已,真要是四爷、八爷等人这么好杀,他又何必等到此时,下道旨意不过挥手间事而已,至于杀人,那更简单,兵马一调,转瞬间便可砍瓜切菜般将诸王杀得个精光,可后果呢?怕不是他诚德帝能承受得起的,对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不过么,这当口上却是不敢也不能去点破,也就只能是赶忙跪倒在地,作出一派诚惶诚恐状地求告不已。

第867章 巧妙腾挪

    “哼,一群跳梁小丑,朕不发威,还真当朕是……,罢了,此事与尔无关,尔也无须跪着,且自起来叙话好了。”

    诚德帝自己其实也知晓杀人容易善后难的道理,这倒不全是诚德帝爱惜名声之故,实际上,真正让诚德帝忌惮的是天下大乱之局面,此无他,四爷倒也就罢了,手下人马向来不多,可八爷却是不能等闲视之,不止在朝中,在地方上也有着惊人的潜势力,真要是八爷无端被杀,其分散在各地的心腹党羽又岂会不惧而起兵,一旦乱起,要想平将下去可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闹不好大清都得因此而灭亡了去,这么个险,诚德帝实在不敢轻易去冒,就算将来逐步消减了八爷等人的势力之情形下,真要杀八爷,那也还须得站在大义名分上,方才好动手,这会儿胡乱发脾气不过只是过过口瘾罢了,真让他去杀,诚德帝又哪敢如此胡为的,正因为此,骂了几句,稍减了下心中的憋闷之气之后,诚德帝也就没再乱发飙了的。

    “谢皇阿玛隆恩。”

    弘晴早就看透了诚德帝的心理,惶恐不安本就只是装出来哄诚德帝的罢了,这会儿诚德帝既是已然恢复了正常,弘晴自也懒得再演戏,恭谨地谢了一声之后,也就此站了起来,不过么,还是不打算急着开口言事,而是恭谨万分地垂手而立,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尔也都听到了,那帮下三滥的货色拿亲情来逼朕,嘿,朕不放人,怕是一顶‘薄情寡恩’的大帽子就要扣在朕的头上了,放人?就老十四那跋扈德性,社稷岂不得再次乱上一场,朕可是左右为难得很,尔素来多智,且就替朕想个章程出来好了。”

    诚德帝显然是要小小地报复一下弘晴早前在宴会上的装聋作哑,这便毫不客气地将烫手的山芋往弘晴怀里硬塞了去。

    “皇阿玛明鉴,我大清素来以仁孝治国,亲情乃是孝道之根本,自是不能不讲究,此即是八叔等人用以威逼皇阿玛之利器也,然,既是利器,八叔等人能用,皇阿玛也一样能用之。”

    弘晴心中其实很清楚八爷等人急着将老十四弄将出来的目的之所在,此无他,八爷等人已是起了反心,打算利用西北大乱布个惊天大局,各种部署怕是早就已暗中安排停当了的,可有一条却是八爷极为头疼之处,那便是他能设法谋到兵,甚或往后续整编的新军里塞人也不是太难之事,问题是八爷一方缺统帅,尤其是有号召力的统帅大才,而十四爷正是八爷一方的最佳之选择,正因为此,在弘晴挂帅出征已成定局的情形下,八爷才会不惜冒着与诚德帝撕破脸的风险,也要想法设法将老十四从遵化捞将出来,此番年夜饭发动只是明着来,暗地里一准还有着别的部署在,对此,弘晴虽是心知肚明,却并不打算说破,只因弘晴也在布一惊天大局,想着将所有反对势力全都一网打尽,从此意义来说,八爷的布局可是有着不少的利用价值,弘晴自是不想在此际说破,万一要是走漏了风声,那后果可就不堪了去了的,有鉴于此,弘晴也就只是就事论事地提点了一句道。

    “哦?说具体些,这亲情当如何用之,嗯?”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诚德帝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便往下追问道。

    “回皇阿玛的话,二伯在宫中已是圈了十数年了,听闻时常以抄写经文度日,其状甚虔,应是有了悔意,且,去岁皇玛法龙归大海之际,也曾将其叫去了穷庐,足可见已是有了谅解其之心意,若是皇阿玛容其出宫安身,自可彰显博大之心胸,更可以重亲情示天下,谅旁人也难再拿亲情来说事儿,如此,或可解得此难。”

    早在十爷开始闹事之际,弘晴便已想好了应对之道,此际说将出来,自是轻松自如得很,几句话便已将个中道理解说了个分明。

    “嗯,二哥一心向佛倒是真的,只是当如何安置于其,却是须得好生斟酌一二了的,晴儿既是如此提议,想必已是有了章程了罢,且说来与朕听听好了。”

    按理来说,胤礽废太子的身份对于任何皇帝而言,都是个极大的隐患,很容易便会被人加以利用了去,但凡历朝历代为帝者,一旦站稳了脚跟,对废太子向来都是杀无赦的,若是从此意义而论,弘晴的建议可是犯忌得很,不过么,诚德帝却并不以为意,此无他,一者是大清的体制不同历朝历代,没有门下奴才支持的阿哥都是无用之辈,二来么,胤礽的势力早在老爷子时期便已是被一扫而光了的,就一没牙的老虎而已,本就难有甚大作为可言,加之胤礽的身体早已是垮了的,原就没几年好活了,就算放他出宫,也不可能掀起甚风浪的,诚德帝格局虽不大,自信还是不缺的,当然了,兹事体大,诚德帝也不敢轻易便下个决断,而是慎重其事地往下追问道。

    “皇阿玛明鉴,二伯虽已悔过,却恐有小人以其名义造乱,故,不可远置,亦不可放之于内城,儿臣以为若是安置于丰台一带,给其亲王名号,令其在家颐养天年,并令丰台大营时时照看着,想必应是无碍,然,此不过儿臣之浅见耳,还请皇阿玛圣断为荷。”

    弘晴自是清楚诚德帝的顾忌之所在,这便将安置的办法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嗯,兹事体大,朕还须得好生思忖一二,回头再说也不迟,倒是尔挂帅出征在即,对京中诸事可有甚章程要安排否?”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诚德帝已是彻底安心了下来,不过么,却是并未就此下个决断,而是随口敷衍了一句之后,便即转开了话题。

    “一切听凭皇阿玛安排,儿臣别无异议。”

    诚德帝此话的试探之意味是如此之浓烈,弘晴又怎可能会听不出来,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不过么,脸上却满是诚恳之色,一躬身,已是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句道。

    “嗯,尔之忠心,朕素来是信得过的,唔,这么说罢,尔率部远征而去,你四叔、八叔怕是皆会不安于室罢,朕当如何安排方好?”

    这一见弘晴又玩起了太极推手,诚德帝的头不免便大了几分,无奈之下,也只好自己来挑明了话题。

    “皇阿玛明鉴,儿臣年岁尚轻,此番率部出征,恐有闪失,确须得有年长者参赞为宜,九叔素来机敏,若得其参赞军机,或许能保得儿臣不致有闪失之虞也,另,直隶诸军或都将抽调入新军整编,北古口要地怕是不能有失,不若让十叔去北古口坐镇着也好。”

    弘晴对八、九、十三位爷的小集团之能量向来不敢轻忽了去,就算诚德帝不问,弘晴也会设法将三人各自调开,以削弱八爷一方的实力,确保己方所布之局能达成最大之利益,这会儿能借着诚德帝的手行事,弘晴自是乐意得很,这便假作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方才谨慎地出言建议了一番。

    “北古口?嗯,倒是个好地方,此事不急,且等议定出兵之日,朕再下旨好了。”

    一听弘晴提起了北古口,诚德帝不由地便是一乐,没旁的,北古口乃是长城的一个关口,早年间,大清在那地儿可是驻扎有重兵集群的,不过么,随着蒙古诸部的降服,北古口的兵大多已是前移到了内蒙一线,至于北古口么,如今只有一哨守备兵在,拢共也就百把人,还都尽是些老弱病残,干的只是屯田的活计,风沙又大,生活可谓是艰苦得很,让老十去那儿坐镇,想起来都令人可乐不已的,诚德帝自是解气得很,也没甚迟疑,当即便拍板定了论。

    “皇阿玛圣明。”

    弘晴当然清楚三爷在乐呵些啥,不过么,这当口上,弘晴却是不敢有甚旁的表示的,也就只是紧赶着称颂了一声了事。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尔此番出征乃社稷之重也,切不可有半点的闪失,而今,离着开春已近,新军还须得好生再多操练一番才是,切不可掉以轻心,若有甚碍难处,且只管与朕说,朕自会为尔做主。”

    几件烦心的事儿都已顺利解决了去,诚德帝的心情自是大好,这便好生温言抚慰了弘晴一番。

    “谢皇阿玛隆恩,儿臣自当效死以报,断不敢有负皇阿玛之重托。”

    诚德帝既是要表现宽仁,弘晴自也就须得赶紧表忠上一番,此乃题中应有之意,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嗯,这话朕记住了,罢了,天色不早了,尔这就道乏罢。”

    该说的都已是说过了,该了解的也了解完了,诚德帝到底是有年岁的人了,倦意早起,自是不想再多留弘晴,这便一摆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儿臣告退。”

    诚德帝此言一出,弘晴自是不敢再多迁延,恭谨地行了个礼,便即就此退出了寝宫,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第868章 蛰伏与崛起(一)

    去岁的新春正赶上老爷子龙归大海的国丧,满天下都是一派紧张的肃杀,今春却是开了禁,京师里的热闹自是不同凡响,无论是王公贵胄乃是普通百姓,都忙着走亲访友,算是将两年的热情放在一起迸发了出来,各种聚会乃是宴饮之事自然也就不老少,席间少不得各种话题,有趣的是诸般人等谈论最多的不是啥风花雪月,甚或也不是愈演愈烈的西北之乱,而是有关十四爷将得赦归京之事,也不知怎地,宫中年夜饭的事儿居然传得满城风雨,不知者罕矣,众说纷纭之下,朝野间自有数股暗流在汹涌澎湃着,谁也说不好到底会掀起多大的浪潮。

    诚德二年正月初七,新春的热闹劲尚未散尽,于民间来说,元宵之前的日子都还是逍遥得很,可于朝廷官员们而论,却是须得收收心了,此无他,上朝的时日已至,却是没谁敢无故耽搁了去的,上至亲王,下至普通五品官员们无不早早便起了,顶风冒雪地赶到了**外,一边等着上朝时分的到来,一边聚团闲扯着,所谈之事十有**都与十四爷或将得赦有关,涌动了数日的暗潮明显有着在今日的早朝上爆发开来之趋势,真到那时,这股暗潮到底会吞没了谁可就不好说了的。

    辰时已过,可宫内却是安静依旧,宫门倒是准时开了,却没听到往日里上朝时应有的喊朝之声,也不曾听到静鞭的抽响声,无论是等在宫门处的中低级朝臣们,还是那些端坐在南北朝服里的极贵之辈,无不为之疑惑万千的,只是这当口上,却是没人敢去宫门处探了究竟的,也就只能是各自在心底里胡乱猜测个没完。

    “陛下口谕,今日不朝,另,有诏书一份在此,诸般臣工听宣!”

    辰时四刻,就在诸般朝臣们等得望眼欲穿之际,却见李德全领着数名小太监疾步从宫门里行了出来,一板一眼地宣了诚德帝的口谕,不仅如此,还摆出了有明诏要宣的架势,诸般臣工见状,尽自满心的狐疑,却也没人敢有甚异议的,不止是广场上的朝臣们跪满了一地,便是那些个原本在南北朝服里休息的极品王公大臣们也全都紧赶着出了朝房,按着品阶高低跪在了宫门前的雪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废太子胤礽弱龄建立,深为圣慈钟爱。寝处时依,恩勤倍笃。不幸中年神志昏愦,病类风狂。皇考念宗社重任,付托为艰,不得已再行废斥。圈有十数载,近年来,每每佛前抄经,深自忏悔其罪,朕实不忍再囚之咸安宫,特赦其为理密亲王,着闲云庄居住,颐养天年,望其能恪守本分,以全朕之兄弟情谊,钦此!”

    待得诸般臣工尽皆跪好之后,却见李德全抖了抖手,将诏书缓缓地摊将开来,拖腔拖调地便宣了起来,当即便令诸般臣工全都听傻了眼,尤其是原本准备好要在大朝上就十四爷一事大闹上一场的八爷党们顿时全都慌了神,浑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等局面方好了,至于八爷本人么,更是被气得个眼冒金星不已。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甭管众人心中作何感想,是喜也罢,怒也好,圣旨一宣,谢恩都是题中应有之意,而不待群臣们起了身,李德全已是转身径自回宫去了,只留下诸般臣工们在广场上乱议个不休……

    “奶奶个熊的,老三那混账还真他娘的奸诈,竟跟爷几个玩了这么一手,他娘的晦气,我呸!”

    诚德帝突如其来的一手,可谓是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八爷等人的七寸上,生生令诸般人等精心准备了许久的布局全都落到了空处,纵使是八爷这等心胸之人都被气得个憋闷不已,就更别说十爷这么个炮仗性子了,这不,方才刚一行进了西花厅,人都还没落座呢,十爷已是气急败坏地便骂了起来。

    “唉,先生,今儿个老三那厮不上朝,却整出了道旨意,将老二那个废人给放了出来,还封了个啥理密亲王,这都啥事儿么,他就不怕老二起了反心?”

    九爷的心情同样不爽得很,不过么,他倒是没跟着胡骂上一气,而是先将事情简单地向陆纯彦作了个说明。

    “理密亲王?呵,果然好手段,这可不是今上的手笔,想来应是出自仁亲王之手无疑,也唯有其方才有这等心胸,如此说来,仁亲王与今上之间其实并不曾真的闹翻了去么?唔……”

    陆纯彦并未回答九爷的问题,而是稍作了下推测便即陷入了沉思之中,双目虽是微闭着,可隐约间却能见到精光不时闪动,显然陆纯彦正在紧张地推演着各种可能性,一见及此,八爷等人自是都不敢出言打搅,尽皆忐忑不已地等在了一旁。

    “先生,您这是……”

    好一阵子的沉默之后,陆纯彦终于再次睁开了眼,只是心力显然损耗极大,额头上汗水淋漓不说,脸上也带着倦色,唯有一双眼却是精光闪闪,令人不敢逼视,这等情形一出,八爷不由地便是一愣,赶忙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不妨事,陆某只是略作了番推演,好险,幸好有此番理密亲王一事,若不然,我等怕必坠入今上父子之算计中矣!”

    陆纯彦并未急着回答八爷的问话,而是先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张白绢子,仔细地抹了把脸,而后方才摇了摇头,苦笑着给出了个令人惊悸不已的判断。

    “嗯?先生此言怎讲?”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八爷不由地便是一惊,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莫急,且容陆某从头说起,呵,陆某前番所设之计有个前提,那便是仁亲王与今上已是貌合神离,有隙可趁,然,观今日一事,足可见今上虽是个无情之辈,仁亲王却显然不曾太过计较,此子不单知进退,心中之城府更是深不可测,若如此,原定之计划显然行不通了,必须有大的更易才成,且,还得提防今上先下黑手,这么着罢,从明日起,九爷与十爷都称病在家,再不可轻易出头露面,若如此,或可破解此厄。”

    一番推演下来,陆纯彦的心力消耗显然极大,说话的声音中气不足不说,言语间的跳跃也是极大,显然有些不在状态。

    “称病?好端端的,爷称啥病来着?”

    十爷向来就是个肌肉比脑筋要发达之辈,这会儿被陆纯彦这等条理性稍有欠缺的话语一绕,当即便迷糊了,茫然不知所以地挠了挠头,诧异无比地便吭哧了一声。

    “小王不明,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不说十爷茫然无比,就连一向心细的九爷也一样被绕晕了头,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不得其要,不得不朝着陆纯彦深深一躬,也跟着出言求教道。

    “九爷应知仁亲王那人谋算之道当世无双,其所设之谋向来环环相扣,若不能看透个中之蹊跷,那就一准会被其牵着鼻子一路走到黑,今,理密亲王一事既是出自其之谋划,那就断然不会就此作罢,一准还有后手埋伏,个中之关键就落在九爷与十爷的身上,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仁亲王应是会设法在其率军出征之际将九爷与十爷从京师调开,一旦如此,我方实力大受损伤不说,也定会让仁亲王有各个击破之机,此绝户之策也,岂能不防哉!”

    经此片刻的调息之后,陆纯彦显然已是回过了神来,再次开口解释起来,条理也就分明了许多,一番话下来,赫然已是点破了弘晴为诚德帝谋划的策略的关键之所在。

    “这……”

    “嘶……”

    “厄……”

    ……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八爷兄弟几个顿时全都倒吸了口凉气,脸色尽皆煞白一片,此无他,若不是陆纯彦点破,哥几个怕是连怎么死的都没搞清楚就得玩完了去了。

    “先生,光是称病怕是不足以解决此厄罢?若是老三父子俩执意妄为,却恐我等难抗其势大啊,还请先生教我。”

    八爷不愧是小集团的核心,心胸与算计都远比两位弟弟要高出了不老少,心惊归心惊,可回过神来也快,略一沉吟,便已是紧赶着提问道。

    “王爷不必担心过甚,今上父子心机虽毒,却都不是顾头不顾尾之辈,其等若是真要肆意妄为,也无须再三设计了,一道旨意下来,便可将我等尽皆拿下,嘿,丰台大营眼下那十几万大军又岂是摆着好看的,之所以不动,不是不想,不过是不能罢了,除非今上父子打算冒着天下就此大乱之危险,否则的话,他二人是断然不敢轻动王爷的,至少在不曾剪除王爷之羽翼前,还由不得今上父子肆意胡为,然,从此意义来说,在仁亲王挂帅出征到其平乱归来前这么段时间便是我等最后一搏的机会了,再要错过,必亡无地也!”

    陆纯彦不愧当世之智者,一番话分析下来,已是将三爷父子的顾忌所在全都剖析得个分明无比,更是得出了个令八爷等人尽皆面色狂变不已的结论。

第869章 蛰伏与崛起(二)

    “还请先生为小王妥善谋划一二。”

    八爷乃是精明人,心思一向缜密得很,只略一寻思,便已认定陆纯彦的分析便是事实,自不敢轻忽了去,赶忙便躬身求教了一句道。

    “王爷不必如此,陆某受王爷知遇之恩,自当效死以报的,今,我等所要做的准备虽是不少,然,归根结底而论,还是与前番所定之谋划一脉相承,只需略作更改便可适用无虞也。”

    陆纯彦并未急着细说计划,而是先行安抚了八爷一番。

    “嗯……”

    听得陆纯彦这般说法,八爷忐忑的心立马便稍安了些,并未急着往下追问,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头一条便是九爷与十爷无比深居浅出,以卧病为名,避开外派之风险,至于王爷么,倒是无碍,该上朝便上朝,无须顾忌太多;其二便是须得赶紧将辛丑科的案子收拾停当,与四爷那头暂且媾和,纵使付出些代价,也在所不惜,姑且让弘历与弘晟二人趁势崛起,以分散今上与仁亲王之注意力,有此二条为基础,再行预定之夺军大计,必可确保无忧也,所需增加者无外乎是起事之际,再去设法营救十四爷也就是了,若能将三策皆稳当行了去,自不愁大事不成!”

    陆纯彦略等了片刻,直到八爷抬起了头来之后,方才娓娓地往下建言了一番。

    “八哥,小弟看可行,不就是称病么,小弟便病上一场又何妨,待得弘晴小儿去后,这京师便是我等兄弟的天下了!”

    十爷可是被弘晴打怕了的,自是不愿在大事发动前再跟弘晴有甚瓜葛的,正是出自此等心理,此际听得陆纯彦分析得如此详尽,头一个便冒出来咋呼了一把。

    “不错,姑且蛰伏下来也好,先慢老三父子之心,暗中再多做些准备,倒是稳妥之道,至于辛丑科一事么,该让姑且稍让一些又何妨,只消大事能成,拿将回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九爷打心底里便怕被调出京师,真要是如此,只怕死都不知咋死的,相较于自家之性命来说,装病这等憋闷也就算不得甚事儿了的,自也不会有甚异议可言,紧跟着便也表了态。

    “嗯,那好,且就先这么定了,回头为兄自去与老四周旋一番,能多保住些元气也是好的。”

    八爷原就已是心动了的,这会儿听得两位弟弟先后表了态,自也就不再多迁延,毅然决然地便做好了弃子之准备……

    “……,呵,老三那厮倒是好气魄,竟敢将老二放将出来,一家伙便打翻了老八的算计,这手法倒也算是狠辣,只是他就真不怕老二再起折腾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八爷这头计较不休,却说四爷一回了自家府上,便去书房寻了邬思道,语调轻松地将今儿个一早的事儿简单地述说了一番,末了更是好生调侃了诚德帝与八爷一把,浑然就一局外人之做派。

    “怕?嘿,今上有甚好怕的,废太子手下早已风流云散了去,就一没牙老虎而已,胆子又早被吓破了,能有甚作为可言,再说了,他那窝儿就在丰台大营附近,敢有异动,必死无疑,该怕的人是八爷与王爷您才对!”

    这一听四爷在那儿幸灾乐祸,邬思道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丝讥讽的笑意,不甚客气地便给了四爷当头一棒。

    “嗯?先生此话怎讲?”

    四爷前番之所以会出手帮了八爷一把,那完全是八爷一方拿出了几个实缺来交换之故,正因为此,八爷营救十四爷的谋算成与不成,四爷其实一点都不在乎,也就只是抱着看戏外带打太平拳的主意,可此际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邬思道,而后方才谨慎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呵,放出废太子这么手棋看似简单而又实用,不经意间便破了八爷的逼宫之戏码,然,非有大气魄者不敢为之,就今上那么个格局,若不是仁亲王一力建议,他又怎敢轻易行之,而以仁亲王其人谋算之才,又岂会做亏本之生意,定是早已埋下了后手,就等着将八爷一伙分拆析离,也好来个各个击破了的,八爷一倒,王爷您怕也难独善其身罢,这么个浅显的道理,想来八爷那头应是能瞧得破,也必然会有应对之良策,个中少不得要来寻王爷您配合着行事,若是王爷不先做好准备,到了头来,岂不得少捞了好处去?”

    邬思道之智算能力当真高得惊人,四爷不过只是介绍了一下今早发生的事儿,他便已在瞬息间推算出了诸方的可能之动态,言辞凿凿,就宛若亲眼目睹了几方的排兵布阵一般。

    “原来如此,嘿,本王还真没想到这么个小细节背后竟有着如此大的一篇文章,如此说来,老八应是打算蛰伏以待时机了的,装病在家或许便是老八一伙人等的不二之选择,唔,若如此,辛丑科一案也就该到了有个结果的时候了,老八的竹杠看来还是须得好生敲敲才成。”

    四爷乃是精明过人之辈,尽管邬思道所言并未点明八爷一方所谋之具体算路,可四爷只略略一想,便已猜到了根本,立马便起了狠敲一把竹杠的心思。

    “竹杠固然可以敲,然则王爷可想好了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了么?”

    八爷就是一大肥羊,不宰白不宰,对此,邬思道自不会有甚异议,只不过这并不是邬思道关心的重点之所在,他在意的只是四爷是否做好了应对未来时局骤变的准备。

    “这……”

    四爷想倒是想过,不过么,却并不曾往细了想了去,也就只有个大略的纲要而已,还不知对错如何,这冷不丁听得邬思道问起,一时间还真就没敢说出口来的,此无他,邬思道那张嘴实在是太犀利了些,一旦讲得不对,少不得又要被邬思道冷嘲热讽上一番,四爷这都已是有心理障碍了的。

    “王爷如何想便如何说好了。”

    只一看四爷那般模样,邬思道便知其顾忌之所在,自不免有些个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么,倒是没再似往日那般调侃四爷,而是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点了一句道。

    “唔,若是先生先前分析无误的话,在弘晴小儿出征之前,老八等人应是打算彻底蛰伏了的,若如此,倒是我等大展拳脚之好时机,不妨让弘晟去打打前锋,由弘历在后头压阵,至于本王么,那就隐在幕后也无甚不可以之说。”

    这一听邬思道如此说了,四爷自不好再藏着掖着,也就大略地述说了一下自个儿心中之所思。

    “王爷能想到此处,也算是不错了的,然,未免太短视了些,仁亲王出征之前固然可趁机取些实利,待得仁亲王去后,陛下定会全力培养其余阿哥,一者是打算以此来钳制前方之仁亲王,二来么,却是打算以此来分诸位王爷之势,二阿哥即便是审明了辛丑科一案,于诸阿哥中,也不占甚优势,此无他,概因其自幼顽劣之形象已是深在帝心,实难在短时间里有所更易,也不是区区辛丑科一案便可扭转的,不知王爷以为如何哉?”

    邬思道淡然地笑了笑,果然又给了四爷当头一棒,末了更是提出了个令四爷很是憋闷的问,没旁的,选择弘晟乃是邬思道自己的主张,四爷本意可不想选弘晟这么个纨绔之辈的,而今么,邬思道倒怪起四爷来了,这叫四爷如何能不郁闷在心的。

    “嗯,先生对此可是有甚妙策否?”

    四爷心中憋屈归憋屈,可却是没好意思朝邬思道发作了去,也就只能是眉头微皱地反问了一句道。

    “王爷虽久已不管户部,可想必对眼下户部之情形应是心中有数的罢,嘿,历经如此多年,国库想必亏空又巨了罢,若不是有着工部那头的银两撑着,只怕国库早该空了的,既如此,何不趁热打铁地让二阿哥自请彻查各地之亏空,一者可趁此良机拿下些贪官污吏,赚个好名声,二来么,也可借势安插些人手,更可丰盈国库,以利前方之征战,对此,想来今上是不会拒绝的,但消有此差使在手,只须不出大的纰漏,户部差使也就手拿把拽了的,而后慢慢经营了去,将来必有可为也。”

    邬思道倒是没再多卖关子,但见其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便将心中所谋之策细细地道了出来。

    “唔,如此倒是可行,只是老八若是得了手,此番辛苦经营怕不得打了水漂?”

    对于邬思道所言之策,四爷倒是颇为的心动,但却并未就此下个决断,只因四爷心中顾忌实多。

    “王爷过虑了,某料八爷此番之谋算定难有成功之可能,道理很简单,我等都能看得透的路数,又岂能瞒得过仁亲王,八爷若是不动还好,真要动了,一准是死无葬身之地,王爷若是盲目参与其中,怕是同样难逃一劫!”

    邬思道压根儿就不看好八爷起事的成功率,但听其阴冷地一笑,已是点出了个中的关窍之所在。

    “嗯……,试试看也好。”

    一听邬思道提到了弘晴,四爷的心立马便是一沉,不过么,倒是没再多啰唣,也就只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极之勉强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第870章 绝对权威(一)

    诚德二年正月初八,九爷、十爷先后上了本章,皆言感了风寒,病重不能上朝,请求在家休养,帝阅之,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准了两位弟弟之所请,并派出太医前去诊治,另赐玉如意等诸物,以示体恤之意。

    诚德二年正月二十日,二阿哥弘晟与雍亲王世子弘历联名上本,言称经近年之严审,辛丑科一案已是真相大白,前翰林院修撰丁旭峰勾连礼部尚书赫申等多人徇私舞弊,妄图操控科举取士,罪大恶极,当处极刑,帝闻之,大怒,下诏将所有涉案官员一体处死,请托者一律革除功名,永不叙用,诏书方才刚下,刑部便已报称被拘之前礼部尚书赫申已自尽牢中,帝愈怒,下诏将赫申家人尽皆流放乌苏雅里台军前效力,逢赦不免。

    诚德二年二月初一,所有辛丑科涉案之官员二十二人尽皆被押赴菜市口行刑,其中主犯丁旭峰腰斩,余者皆大辟,朝野为之震动,天下士子莫不拍手称快,一时间,诚德帝大受天下士子之拥戴,贤明之名鹊起,二阿哥也因之得以扬名天下,诚德帝趁势晋封二阿哥弘晟为多罗贝勒,雍亲王世子弘历为多罗贝子,二者之风头一时无两。

    诚德二年二月初八,新鲜出炉的多罗贝勒弘晟与雍亲王世子弘历再次联名上本,言称各地官府亏欠严重,累计拖欠国库之银两已达三千万之巨,长此以往,国家财政恐难以为继,请求再次发动清欠风暴,并自请为之。

    清欠一事干系重大,帝自不敢轻易遂决,召诸军机大臣再三议之,兀自难决,又召朝中从一品以上大员问策,依旧是争议颇多,赞成与反对者几各占一半,事遂搁浅,诚德帝召弘晟与弘历进宫,好言抚慰了一番,言明待日后时机成熟之际再行此议。

    二阿哥自请清欠一事虽未能获准,可其敢作敢为之名却是就此大起了,再加上审明辛丑科一案的功绩,顿时便成了众阿哥里仅次于仁亲王弘晴的风云人物,多少算是洗刷了其之纨绔名声,很有些个大器晚成之模样,还真就符合了“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之古话,在雍亲王一系的暗中推动下,弘晟已是时不时地被人拿来与弘晴作比较,对弘晴在阿哥中一枝独秀的格局自不免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对此,始终呆在丰台大营里编练新军的弘晴自是都看在了眼中,不过么,却并未出手干涉,也不曾有甚表示,依旧是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新军的整训工作,这不,今儿个弘晴又是一大早便起了,领着诸军早操了一番之后,方才回了提督衙门,匆匆梳洗了一番,又用过了早膳,便忙乎着到各部校验整训之结果,一直忙到了午时方才再次回到了提督衙门,这才刚进了衙门口,就见一名身材粗壮的将领已是从旁抢了出来,一头跪倒在了弘晴的面前。

    “末将叩见王爷!”

    来人抢将出来的动作虽是突兀,可礼数却是周全无比,见礼之声分外的响亮,豪气十足,显见非等闲之辈。

    “东美?哈,你几时到的?”

    弘晴定睛一看,立马认出了来人,赫然正是当初力助弘晴拿下年羹尧的岳钟琪,不由地便是一乐,笑呵呵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末将昨日刚从步军指挥学院毕业,今日乃是前来向王爷报到的。”

    岳钟琪去年协助弘晴平乱之后便已奉调入了步军指挥学院,成了高级学员中的一名,历经一年余的学习,昨日以第一名的身份毕业,今日一早便赶来丰台大营报到,只可惜弘晴一大早便去各部校验了,岳钟琪也就只能是耐心地在衙门口处候着,看似神情肃然,心下里其实是忐忑不已的,此无他,当初弘晴在平乱时确曾给过其承诺,然则一年余的时间下来,弘晴却始终不曾过问过他岳钟琪的情况,甚至不曾单独召见过,这等情形下,岳钟琪有所担心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可此际一见弘晴神情和煦得很,岳钟琪心中的忐忑顿时消减了不老少,赶忙恭谨地作出了解释。

    “来得正好,来,与本王一道进衙,本王可要好好考校一下尔这一年之所学,若是无有寸进的话,小心本王打你的板子!”

    岳钟琪乃是弘晴极为看好的将才,钦点了其入步军指挥学院学习之后,弘晴看似不闻不问,可实际上么,其在校中的表现几乎每十天就有人专门整理出来,而后呈送到弘晴的案上,弘晴就算再忙,也会抽时间过目上一番,换而言之,对岳钟琪的学习情况,弘晴心中自是有数得很,不过么,他却并不打算点破,而是一边很是礼遇地伸手扶起岳钟琪,一边笑呵呵地打趣了其一句道。

    “末将惶恐,王爷,您先请!”

    得弘晴这等随意相待,岳钟琪激动之余,也不禁为之惶恐不已,没旁的,他与弘晴之间的相处拢算起来也不过只有数日的时间而已,自不敢以弘晴之亲信自居,赶忙后侧的小半步,躬着身子,摆手道了请。

    “东美不必如此拘束,来,一并走好了。”

    弘晴哈哈一笑,一伸手便拉住了岳钟琪的胳膊,不容分说地便往衙门里行了去,这等亲昵的姿态一出,岳钟琪固然是受宠若惊,边上看热闹的一众官兵们却是全都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去,不少人更是紧赶着去打探这个面生无比的矮壮副将到底是何方神圣来着。

    “东美不错,这一年学习下来大有所得么,好,本王说过,若是你能从步军指挥学院顺利毕业,定以你为我大军之先锋,今,你既已是学成归来,那就该是本王履行承诺之时了,眼下第一军第一师还缺一师长,尔可敢为否?”

    弘晴引领着岳钟琪一路说说笑笑地进了衙门的后堂,各自分宾主落了座,自有见机得快的侍卫们紧赶着奉上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到了一旁,弘晴也没去动茶碗,笑呵呵地考校了岳钟琪几个军事要点,而后么,便即话锋一转,提到了当初的许诺,更是当场欲将最精锐的第一师交给岳钟琪去统领。

    “敢!”

    岳钟琪到京师已是年余,尽管一直都是在步军指挥学院里苦读,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之辈,又怎可能会不清楚第一军第一师乃是新军的老底子之所在,向来号称最精锐之师,哪怕是因着扩编的缘故,大量骨干被调去充实各军,可无论是装备还是官兵的素质,依旧是全军中当仁不让的第一,可不是谁想去便能去得了的,而今,这么个师长的宝座突然砸将下来,岳钟琪当真是惊喜过望,立马激动地一头跪倒在地,干脆利落地应答出了一个字来。

    “嗡……”

    弘晴这么道命令一下,边上侍候着的众侍卫们不禁便是一阵哗然,没旁的,要知道第一军第一师乃是主力中的主力,只不过师长一职却始终空缺着,一应训练与日常管理皆由第一军军长塔山暂代,为此,军中也不知有多少人眼馋不已,找人请托的有之,直接跑来找弘晴伸手要官的也有之,其中不乏侍卫队出身的新军将领,不过么,却始终不曾得弘晴之认可,可眼下居然许给了岳钟琪这么个默默无名之将,当真便令众侍卫们全都看傻了眼。

    “好,东美能有此豪气,本王也就放心了,而今离出征还有两月不到的时间,尔可要抓紧了,务必在此时间里确实掌握好部队,若是出了岔子,休怪本王打你的军棍!”

    弘晴压根儿就没理会众侍卫们的诧异之惊哗,面色一肃,已是声色俱厉地提点了岳钟琪一句道。

    “末将甘当军令状!”

    岳钟琪乃是傲骨之辈,自然无惧一切挑战,哪怕弘晴给出的时限可谓极短,然则岳钟琪却并不在意,气宇轩昂地便高声表了态。

    “好,这话,本王记住了,来人,取印信!”

    弘晴很是认真地打量了岳钟琪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展颜一笑,一摆手,高声下了令。

    “喳!”

    听得弘晴有令,边上侍候着的丁松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地出了后堂,不多会,已是手捧着个托盘从外头行了进来,那托盘上赫然摆放着一枚金印与一支黑铁令箭。

    “东美之能,本王是信得过的,尔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本王之信任,去罢。”

    弘晴伸手从丁松手中接过了印信,亲手转交给了跪在地上的岳钟琪,声线平和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岳钟琪慎重地接过了印信,恭谨地磕了个头,而后便即起了身,大踏步地便向外行了去,脚步沉稳而又有力,虽无甚豪言,可自信之心却是表露无遗。

    “丁松。”

    弘晴并未起身去送岳钟琪,就这么默默地端坐着不动,直到岳钟琪走得没了影踪,弘晴方才声线黯哑地点了丁松的名。

    “末将在!”

    听得弘晴招呼,侍候在侧的丁松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从旁闪出,高声应了诺。

    “去,传本王之令,‘威’字行动即刻开始。”

    弘晴并未急着开口吩咐事情,而是又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无比的话来,音量虽不甚大,可内里的杀意却是浓烈得惊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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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