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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71章 绝对权威(二)

    “站住,口令!”

    新军的整训任务极重,尽管时值正午,可营房里却并无太多的人在,各部都早已散到了指定的地点去操演了,哪怕是各部的指挥部所在地也无太多的留守人员,当然,警卫却还是不缺的,这不,岳钟琪手捧着印信方才刚走到了第一师的师部前,就被一名带队值守的值日官拦住了去路,纵使岳钟琪一身的副将服饰,却也没能让那名仅仅只是名把总的值日官另眼相看,但见其平板着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半点笑容全无,显然不是在跟岳钟琪开玩笑,毫无疑问,一旦岳钟琪回答不对,等待他的一准是不甚客气的“招呼”。

    “本将岳钟琪,奉仁亲王之令,前来接掌第一师,现有印信在此!”

    岳钟琪带兵多年,自是清楚军中之规矩,尽管那名把总表现得极为强硬,他也不会因此而动怒,反倒是多了几分的欣赏之意,但见岳钟琪温和地笑了笑,将手中的印信与令箭亮了亮,自信满满地便回答了一句道。

    “将军请在此稍候,容某这就去通禀一番。”

    那名把总将岳钟琪出示的印信与令箭反复检验了几遍之后,态度倒是稍有和缓,不过么,却并未就此让岳钟琪进指挥部,而是恭谨地行了个新军之军礼,公事公办地交待了一句,而后么,也没管岳钟琪是怎个表情,一转身便大步行进了指挥部的院落之中。

    “末将后勤营游击将军庞四海参见岳将军。”

    那名值日的把总去后不久,就见院门处有一名中年将领疾步从内里行了出来,朝着岳钟琪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

    “庞将军客气了,本将奉仁亲王之命前来接掌第一师,现有印信与令箭在此,请庞将军校验。”

    这一见庞四海不过只是名辎重官,却一身的彪悍气息,行礼倒是颇恭,可见礼之声里却未见有半点的卑躬屈膝之意味,倒是傲气隐约可察,论及精气神,比之岳钟琪原先的部队不知强了多少倍,岳钟琪心中暗自嘉许之余,对掌握这么支强军的渴望自不免更浓烈了几分,不过么,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和煦地点了点头,再次将印信与令箭亮了出来。

    “岳将军,您里面请。”

    庞四海很是认真地将岳钟琪手中的印信与令箭反复查验了一番,而后方才一摆手,客气地道了请。

    “嗯,有劳了。”

    岳钟琪在步军指挥学院学习的这一年中,可是没少随军校教官到新军中实习,对军中的各种条令都熟稔得很,这一听庞四海客气归客气,却并未按条例称呼其为师长,眼神当即便是一凛,不过么,却也并未有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语调平和地致意了一声,便即抬脚行进了师指挥部的大院中,由庞四海陪着,直接进了后堂。

    “岳将军,请用茶。”

    庞四海虽是将岳钟琪迎进了后园,却并未引领岳钟琪去师长办公室,更不曾引领岳钟琪去参观后院各处室,仅仅只是将岳钟琪引到了后堂上就座,不过么,香茶倒是上得很快。

    “茶就不必用了,庞将军且领本将去作战会议室,另,烦劳庞将军派人去通知一下,令各旅各团主官赶回师部开会,诸般操演事宜由各单位副长官负责,限时半个时辰,无正当理由逾期不到者,一律按军法处置!”

    岳钟琪年岁虽不算大,此际也不过方才三十六而已,在清军高级将领中,只能算是小字辈,军龄也不算长,拢共就十一年而已,然则对军中陋习却是熟稔得很,自是看得出庞四海等人对自己的到来其实并不欢迎,对此,岳钟琪虽是能理解,但却绝不会妥协,压根儿就没去碰庞四海奉上的香茶,但见其面色一板,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这……,喳!”

    庞四海乃是新军中的老人了,出身于弘晴的侍卫队,参与过征东瀛之战,身上的军功并不算少,若不是因着受过重伤,再难参与高强度作战,否则绝不止于眼下这么个辎重营营长之职位,心气无疑是极高的,这一听岳钟琪如此下令,下意识地便要提出抗议,可被岳钟琪那满是杀气的眼神一扫之下,心神不由地便是一颤,再不敢多言,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赶忙叫过一名传令兵,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又恭谦地陪着岳钟琪向作战会议室行了去……

    “第一团怎么回事?动作这么慢,跟小脚娘们似的,去传本将之令,让方振那小子加快速度,再这么磨叽,本将砍了他的脑袋!”

    丰台大营后方皆是荒山,此际一场攻防演练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万余将士分成数处,捉对厮杀个不休,尽管只是演习,可气氛却是极为的火爆,临时指挥部所在地的一个小山包上,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手持着望远镜,一边注视着远处的攻防演习,口中还一边不满地呵斥不已,这人正是第一军军长塔山的堂弟第一师副师长塔宁河。

    “报,塔师长,我师新任师长岳钟琪已到,令我部团以上各单位主官即刻回作战会议室开会,原定演练尽皆交由各单位副长官执行,限时半个时辰,不到者,一律以军法处置。”

    塔宁河咆哮声尚未消停,就见一名传令兵策马疾驰而来,在离着塔宁河不足十丈处一个勒马翻身,顺势便滚下了马背,几个大步抢到了塔宁河的身后,一个标准的打千,高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

    塔宁河原本并未在意传令兵的到来,甚至连身子都不曾转动上一下,可待得听闻新任师长已到,塔宁河当即便怒了,猛然转过了身来,一把拽住那名传令兵的号衣,凶神恶煞般地便咆哮了起来。

    “禀塔、塔师、师长,我师……”

    塔宁河这等凶蛮的样子一出,那名传令兵当即便被吓得哆嗦了起来,哪敢怠慢了去,结结巴巴地便又将岳钟琪到任的事儿复述了一番。

    “哼!”

    没等那名传令兵将话说完,塔宁河已是不耐地冷哼了一声,一把将那名传令兵推倒在了地上,他自己却是有若怒狮般地来回踱着步,鼻息粗重得有若狮吼一般。

    “塔师长,您说怎么办罢,俺老阿都听你的!”

    第一旅旅长阿思哈乃是十三爷手下侍卫出身,原本是先锋团第一营的营长,如今已是高升为第一旅的旅长,素来性烈如火,与塔宁河一向关系莫逆,此际见塔宁河如此愤怒,自也不爽得很,没旁的,第一师乃是整个新军的第一主力,师长居然不是老底子出身之人,而是来了个外人,这叫阿思哈如何能服气,哪怕这道命令乃是出自仁亲王之手,他也一样不满得很,第一个便跳出来表了态。

    “限时半个时辰?呵,这可是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啊,不去的话,少不得被那厮借题发挥了去,还是先去看看情形再定好了。”

    第二旅旅长肖镇山出身于弘晴的侍卫队,同样是参加过征东瀛的老资格将领了,生性较为沉稳,对岳钟琪的到来,虽也有抵触心理,可到底是理智些,这一见阿思哈有着鼓动塔宁河抗命不遵的意思在内,自不敢再保持沉默,这便委婉地从旁建议了一句道。

    “也是,看看那厮能玩出身花活来再做计较也不迟么。”

    第三旅旅长常山成乃是军中少数不是出自老十三以及弘晴门下的高级将领,汉军旗出身,在征东瀛之战中,因战功显赫而被提拔为营长,后又进了炮兵指挥学院步兵科深造,乃是炮兵指挥学院第一期的毕业生中的第一名,靠着真本事于数年中连升数级,如今已是位列旅长之高位,或许正是因着出身微寒之故,他对岳钟琪的到来倒是没啥特别的抵触心理,就算有,也并不多,此际建言起来,也就只是持中立之态度。

    “放屁,我第一师的事儿岂能由外人做主,我等便是不去,他又能奈我等何?”

    这一听肖、常两位同僚都主张去应卯,阿思哈可就怒了,双眼一瞪,不管不顾地便骂了起来。

    “老哈,莫要胡闹,此人到任乃是仁亲王亲令,尔若是乱闹,王爷怪罪下来,何人去担当?”

    肖镇山毕竟是弘晴的门下,虽说对岳钟琪的突然到任有着极大的不解与不服,可到了底儿却是不敢当真违抗弘晴的命令,这一听阿思哈如此说法,立马便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冷冷地喝止了一句道。

    “我……”

    阿思哈倒是想说他自己去扛,可到了底儿还是没那等勇气,此无他,弘晴可不是啥心慈手软的主儿,别看他阿思哈是老十三的门下,真要是犯了军法,那也一准没个好下场。

    “够了,传令:各旅旅长、各团团长即刻将手中事务移交给副手,即刻返回师指挥部!”

    塔宁河原本心就乱,再被手下几名大将这么一吵,顿时便更乱了几分,不耐之下,当即便咆哮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愤概与羞恼之意味……

第872章 绝对权威(三)

    末时正牌,丰台大营提督府的书房中,弘晴默默无言地端坐在文案后头,手持着份文档,似乎正专注地看着,可实际上么,却是半天也没见翻上一页,显然心思并不在文档本身上,微皱着的眉头更是显示出了弘晴此刻心境的不宁,哪怕是丁松行进了书房的脚步声响起,弘晴也不曾抬起过头来,显见心思应是极重。

    “禀王爷,塔宁河与各、旅团长都已回了师指挥部。”

    这一见弘晴神色有些不对,丁松的脚步不由地便是微微一顿,可也就只是略略一顿,却并不敢稍有耽搁,疾步便行到了弘晴身旁,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不必再去打探,就先到此好了。”

    静静地听完了丁松的话语之后,弘晴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先将手中的文档放将下来,目光深邃地朝着第一师指挥部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方才一扬眉,语调淡然地吩咐道。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丁松自不敢多言,赶忙应了一声,就此退出了房去。

    “嗯……”

    弘晴并未去理会丁松的离去,神情复杂地远眺着第一师指挥部的方向,良久之后,方才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禀岳将军,各旅、团主官都已到齐了,请将军明示。”

    第一师师长办公室内,岳钟琪神态轻松地拿着本整训计划书,正饶有兴致地翻阅着,门口处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旋即便见庞四海满脸苦涩地从屏风处转了进来,很是不满地扫了岳钟琪一眼,然则脚步却是并未稍停,径直行到了文案前,一躬身,声线黯哑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那就一并看看去好了。”

    听得庞四海这般说法,岳钟琪随手将整训计划书往文案上一搁,腰板一挺,就此站了起来,神情淡然地便交待了一句,而后抬脚便向外行了去。

    “喳!”

    这一听岳钟琪如此吩咐,庞四海脸上的苦涩顿时便更浓了几分,没旁的,只因他被岳钟琪抓了差,充当临时中军官,先前就已被一众同僚们冷嘲热讽了一番,这会儿又要陪岳钟琪出席军事会议,回头指不定又被众同僚们说叨上一番,奈何岳钟琪乃是师长,他既是有令,庞四海却也不敢抗命不遵,只能是苦笑着应了诺,快步便追上了岳钟琪的脚步。

    “他娘的,好大的架子,竟敢叫爷们在这儿等他一人,啥玩意儿么,爷倒要看看这厮到底是何方神圣来着!”

    “就是,好端端地将我等叫了来,自个儿却躲着不见,我呸!”

    “搞啥呢,消遣老子们啊!”

    ……

    师作战会议室内,一群旅长、团长们都在骂着娘,个中又属阿思哈骂得最是响亮,粗豪的大嗓门嚷嚷得跟打雷似的。

    “岳将军到!”

    听得内里乱糟糟的嚷嚷声,岳钟琪的脸色始终不变,可跟在其身后侧的庞四海却是无奈地大摇起了头来,只是该他做的事儿却是不能不做,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烦躁,大步行到了房门处,运足了中气地断喝了一嗓子。

    庞四海这么一喊,满屋人等的目光齐刷刷地便向房门处扫了过去,嚷嚷声倒是停了下来,但却无人按着军规起立相迎,而岳钟琪也并未去方桌正中的大位就座,就这么背着手,神情肃然地环视了一下诸将,视线最终落在了身着副将服饰的塔宁河身上。

    岳钟琪的目光极之凌厉,如刀如剑如强,若是寻常人,被岳钟琪这么死盯着看,那一准会吓得腿脚直哆嗦,然则塔宁河却并不在意,同样是眼神凛然地反瞪着岳钟琪,双方就这么死死地僵持在了一起,虽无声,可火药味却是浓烈到了极点。

    “本将奉仁亲王殿下之令,前来接掌第一师,现有印信与令箭在此,尔等都看清楚了!”

    这一见很难用目光压服塔宁河,岳钟琪并未再多坚持,而是淡然地笑了笑,一抖手,将印信与令箭全都高高地举了起来。

    “起立!”

    岳钟琪这么一亮印信与令箭,塔宁河可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没旁的,他可以藐视岳钟琪,却不能藐视印信与令箭,若不然,便是违抗军令,真要是如此,别说塔山保不住他,便是十三爷来了,也断然无法阻止岳钟琪行军法,就算心中再不甘,他也只能是无奈地喊了一嗓子。

    “刷!”

    军令就是军令,诸将们不管心中对岳钟琪有多大的不满,塔宁河这么一下令,众将们可就不敢再端坐着不动了,当即便齐齐站直了身子。

    “坐!”

    岳钟琪有意识地在门口处多站了片刻,而后方才捧着印信与令箭行到了上首的大位后头,先将印信与令箭搁在了桌子上,而后方才一压手,言简意赅地下了令。

    “刷!”

    一众将领们都是训练有素之辈,岳钟琪这么个命令一下,立马又齐刷刷地坐了下来。

    “岳某知道诸位对岳某前来接掌第一师不甚欢迎,这不奇怪,第一师么,全大清第一主力,傲气可是从来不缺的,岳某也没指望一来便能令各位服气,可有一条,还请诸位都记住了,诸位尽可以不服气岳某,却不能不服气这两件玩意儿,若是不打算在第一师呆了,可以,大门在那儿,请便好了,有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了,岳某绝不挽留!”

    众将都落了座,可岳钟琪却并未坐下,而是伸手指点了一下搁在桌面上的印信与令箭,声音洪亮地高声宣布了上任伊始的第一道军令。

    走?现在大军出征在即,各军的坑早就已填满了人,此际若是离开第一师的话,还能有啥空缺可去的,难不成去后勤部当一闲职么?这显然不是各旅、团长们能接受的结果,哪怕对岳钟琪的上任再有意见,众将们也绝不想离开第一师这支绝对的主力部队,这当口上,被岳钟琪这么一逼,众将们还真就有些个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的,会议室里立马便是一派难耐的死寂。

    “我等为何要走,该走的人应是你罢?嘿,我等都是血战出来的汉子,尔又凭啥来我第一师发号施令!”

    眼瞅着场面已被控制了下来,岳钟琪面色虽是肃然依旧,可心中却是暗松了口气,刚想着坐将下来,却不料阿思哈突然大嘴一咧,就此高声质疑了起来。

    “凭啥,就凭这印信与令箭,尔若是不服,可以,门在那儿,请自便好了!”

    阿思哈这么一嚷嚷,诸将们立马都蠢蠢欲动了起来,一见及此,岳钟琪的眼神立马便是一凛,不待旁人有所表示,已是阴冷地一笑,毫不示弱地便要请阿思哈自行离去。

    “你……”

    岳钟琪这等强硬的态度一出,阿思哈顿时便怒了,愤然而起,指着岳钟琪便要开口骂娘。

    “军中条例第一条,违抗军令者,杀无赦!第四条,无正当理由,以下犯上者,杀无赦!阿将军自认是军中老人,不会连条例都没背清楚罢?也罢,看在尔初犯的份上,本将也不与尔多计较,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坐下听令,二么,请阁下自行离开第一师,若敢再扰乱军事会议,定当严惩不贷!”

    岳钟琪又岂是好相与的,不等阿思哈的厥词喷将出来,已是一挥手,声色俱厉地呵斥了起来。

    “哼,休拿条例来说事,本将就是不服你,本将这就找王爷说理去!”

    被岳钟琪这么一吼,阿思哈顿时便是怒上加怒,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便大步向房门处行了去。

    “还有谁也想走的,请便,可有一条,走了之后就不必再回来了!”

    岳钟琪压根儿就没去理睬阿思哈的盛怒离席,声线阴冷地便要逼众将们就此表态。

    “哼,爷还就不信了,走着瞧!”

    听得岳钟琪这般说法,阿思哈的脚步不由地便是一顿,可很快便又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猛地一跺脚,丢下句**的话语,气冲冲地便冲出了会议室。

    “诸位都请安坐在此,不得擅离,本将自去寻王爷问个明白,有甚责任,本将自担着!”

    阿思哈这么一盛气而走,诸将们既蠢蠢欲动,又不免担心岳钟琪会真下狠手,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的,一见及此,塔宁河当即便有些坐不住了,叹了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朝着众将一压手,语调低沉地便下了令,而后么,也没去请示岳钟琪,拖着脚便也向房门处行了去。

    “好了,还有人要走的么?”

    岳钟琪同样没理睬塔宁河的离开,双眼如鹰似隼般地环视了一下诸将,声线阴冷地又逼问了一句道。

    死寂,一派的死寂,尽管有了阿思哈与塔宁河的带头离去,可剩下的众将们却并未跟随,这固然是塔宁河离去前有交待,可更多的则是在担心弘晴会见责,毕竟岳钟琪可是弘晴派来的人,诸将们还真就没胆子跑去质问弘晴的,也就只能是无言地端坐着不动。

    “没有了?那好,现在开会!”

    岳钟琪特意等了好一阵子,见无人再出头,这才满意地端坐了下来,面色肃然地宣布了会议的开始。

第873章 绝对权威(四)

    终于来了!

    末时一刻,丰台大营提督府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那声音是如此之大,纵使端坐在后堂的书房里,弘晴也能听得个分明,精神立马便是一凛,不过么,却并未去理会,依旧是稳稳地端坐着不动,只是眼神里的精芒却是就此闪烁了起来。

    “禀王爷,第一师副师长塔宁河与第一旅旅长阿思哈在衙门外闹着要见您。”

    吵闹声方起不多会,就见丁松已是疾步从门口的屏风处转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让他们在大堂等着,本王即刻便去!”

    弘晴并未起身,仅仅只是一挥手,神情淡定地吩咐道。

    “喳!”

    听得此令,丁松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向外行了去。

    “滚开,老子要见王爷,滚,都给老子滚开……”

    衙门外,阿思哈跳着脚,双手乱挥地咆哮不已,当然了,嚷归嚷,他却是不敢真朝已排成了警戒线的王府侍卫们动手脚的,至于塔宁河么,虽也是面色难看不已,却并未大吵大闹,就这么冷着脸在一旁看着。

    “王爷有令,宣,塔宁河、阿思哈大堂候见,二位,请罢!”

    就在阿思哈闹腾个不休之际,却见丁松大步从衙门里行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宣了弘晴的令谕。

    “哼,去就去,爷怕个毬,这事不给爷一个解释,爷断不罢休!”

    听得弘晴有请,阿思哈的气势当即便有些撑不住了,只不过口中却是不肯服软,色厉内荏地吭哧了一声,一跺脚,大踏步便向衙门里闯了去,一见及此,塔宁河也没多言,神情凝重地也行进了衙门之中。

    “王爷驾到!”

    公堂乃是肃穆之地,塔、阿二人这一进了公堂,尽自脸色难看依旧,但却不敢再有甚放肆的举动,只能是默默无语地立在一旁,不多会,便听后堂处一声断喝响起中,弘晴已是缓步从后堂行了出来。

    “末将塔宁河(阿思哈)叩见王爷!”

    尽管塔、阿二人都是满腹的怨气,可这一见弘晴已到,却是都不敢有甚失礼之处,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说罢,闹腾个甚,嗯?”

    弘晴没理会二将的见礼,缓步行到了大堂正中的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却并未叫起,而是寒着声地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末将不服,凭甚让一无名之辈任我第一师师长,末将就是不服!”

    阿思哈性子素来暴躁,尽管对弘晴有着不小的忌惮之心,然则心中的不服之意却是更深,不管不顾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不服?呵,塔宁河,尔既来此,想必也是不服的喽,本王没说错罢,嗯?”

    弘晴并未去解释此番任命岳钟琪的理由之所在,仅仅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侧头看了塔宁河一眼,满是讥讽意味地发问道。

    “回王爷的话,末将对此任命确是颇多不解,我新军人才济济,第一师更是全军主力,岂能任由一无名下将掌之!”

    塔宁河虽一直保持着沉默,可实际上心中的火气并不在阿思哈之下,此际一听弘晴这等轻蔑的语气,自不免怒上加怒,也顾不得甚上下尊卑之说,亢声便硬顶了一句道。

    “好么,本王的军令,尔等都敢当儿戏看,好,很好,来人,传本王之令,全军旅以上将领全都到大堂议事,限一炷香内赶到,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被塔宁河这么一定,弘晴似乎是真的怒了,阴冷地一笑,而后用力一拍文案,声色俱厉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呜,呜呜,呜呜呜……”

    弘晴此令一下,凄厉的号角声立马便暴然而响了起来,很快,正在各处操演着的诸军将领全都被惊动了,纷纷将部队交代给了副手,拼力向提督衙门所在地赶了来,哪怕是正在校验炮兵师的十三爷也不例外。

    “这两狗才又犯事了?”

    紧急集合的号角声连响了三遍,大多数的将领都已是赶到了提督衙门,这一见塔宁河与阿思哈并排跪在堂下,自不免都颇为的奇怪,只是见弘晴面色阴沉地高坐上首,诸将们都不敢乱说乱问,只能是满腹狐疑地各就各位,哪怕是塔山与赫达都不例外,唯有策马赶回的十三爷没那么多的顾忌,行到了堂上,于就坐之际,随口便问了一句道。

    “十三叔且请稍坐,一切待得众将到齐后再议好了。”

    十三爷这么一问,满堂将领们立马全都竖起了耳朵,可惜弘晴并未满足众人的好奇心,仅仅只是声线平淡地含糊着,丝毫不露半点的口风。

    “嗯。”

    这一见弘晴不想说,十三爷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不好再追问,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就此端坐在了弘晴的身旁,不过么,脸色倒是平静依旧,此无他,塔、阿二人都是勇悍之将,个性也皆是火爆十足,时不时地总会犯些军规,当众受罚也不是第一回了的,十三爷自不以为此番能出得了甚大事儿。

    “禀王爷,时辰已至,各部应到人员一百二十一人,实到一百二十一人,请王爷明训。”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长,随着香头的红光猛然一闪,最后一缕青烟已是袅袅散尽,负责计数的丁松自是不敢轻忽了去,但见其大步抢到了文案前,朝着弘晴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

    弘晴一挥手,轻吭了一声,示意丁松自行退下,而后面色阴冷地环视了一下堂上诸多将领,目光最后落在了坦然而立的岳钟琪身上,也无甚寒暄之言,直截了当地便点名道:“岳钟琪!”

    “末将在!”

    诸将们先前上堂之际,其实都已注意到了排在第一军阵列中的岳钟琪,只是并不清楚这位面生无比的将领到底是何许人来着,此际一听弘晴点了名,所有人等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全都聚焦在了其之身上,这等压力不可谓不小,然则岳钟琪却并未因此而失态,但见其一个健步便已从第一军队列里站了出来,一躬身,已是从容淡定地高声应了诺。

    “本王令尔前去执掌步军第一军第一师,尔都办得如何了,嗯?”

    弘晴没去理会堂上诸将们的骚动,声线微寒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末将幸不辱使命,诸事皆已初定。”

    岳钟琪不亢不卑地一躬身,干脆利落地便给出了答案。

    “那这两位又是怎么回事,嗯?”

    弘晴并未对岳钟琪的话加以置评,而是伸手一指兀自跪在地上的塔、阿二人,不温不火地往下追问道。

    “启禀王爷,事情是这样的,末将奉命前去接掌第一师,是时……”

    岳钟琪不慌不忙地再次躬了下身子,坦然无比地便将今儿个午后发生的诸般事宜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并无丝毫的隐瞒之处。

    “肖镇山!”

    静静地听完了岳钟琪的陈述之后,弘晴依旧不曾有甚评论之辞,而是一拍惊堂木,高声点了第一师第二旅旅长肖镇山的名。

    “末将在!”

    听得弘晴点了名,肖镇山哪敢怠慢了去,赶忙从队列里一闪而出,高声应了诺。

    “本王问你,岳钟琪所言可属实否?”

    弘晴冷冷地盯着肖镇山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句阴森无比的话来。

    “回王爷的话,实情便是如此,末将可以作证。”

    肖镇山对岳钟琪接掌第一师的事儿其实也是满心的不服气,尽管他在全师会议上不曾提出抗议,可心里头对塔、阿二人却是持着赞同之意见的,本想着出言为二将缓颊一二,可这一见弘晴声色不对,哪敢再有甚旁的想法,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应答了一番。

    “塔宁河,尔还有甚要补充的么,嗯?”

    弘晴并未再追问肖镇山,一挥手,令其退下,而后将视线投向了跪在地上的塔宁河,声线阴寒地喝问了一嗓子。

    “末将不服,我等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汉子,凭啥要听一无名下将的指挥,第一师的师长轮不到一外行来当,末将就是不服!”

    塔宁河尚未开口回话,阿思哈却是愤然跪直了身子,面色狰狞地便嘶吼了起来。

    “你呢,也是不服么,嗯?”

    弘晴没去理会阿思哈的咆哮,双眼锐利如刀般地死盯着塔宁河,语调森然地追问道。

    “王爷明鉴,末将确是不服,我第一师乃是全军主力,岂可交由无名之辈执掌,末将不服!”

    塔宁河也是个血气十足的主儿,先前一言不发,并非毫无意见,而是强忍之结果,实则心中早已是怨气淤积了的,再被弘晴这么一逼,也就再忍不下去了,亢声便硬顶了一句道。

    “放肆,谁给尔等的胆子,竟敢违抗军令,不怕死么!”

    这一听塔、阿二人如此强顶,十三爷的心头当即便是一沉,没旁的,只因他已是看出弘晴这是要拿二将来行军法了的,自不愿见此事发生,这便赶忙从旁高声呵斥了一嗓子。

第874章 绝对权威(五)

    “主子,奴才……”

    阿思哈乃是十三爷一手带出来的心腹爱将,这当口上见十三爷发怒,自不敢再大放厥词,赶忙跪伏在地,张口便欲解释上一番。

    “闭嘴!尔这厮安敢如此胡为,竟视军法于无物,本王岂能轻饶了你,来啦,给本王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不等阿思哈的话说完,十三爷已是蛮横地一拍文案,怒声呵斥了起来,此无他,十三爷不想坐看阿思哈被行军法的话,只能以此等处罚来规避弘晴接下来的判决,玩的显然是避重就轻之手法。

    “喳!”

    十三爷这么一声令下,其所带来的侍卫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轰然应诺之余,纷纷向堂上涌了去,这便要将阿思哈拖下去行军法了。

    “慢!”

    十三爷倒是一片苦心,这么一处置阿思哈,不单可以给弘晴一个交代,也能顺势将阿思哈保将下来,一顿军棍虽是难挨,可总比丢了性命要强罢,奈何弘晴显然不打算就这么了事,不等勇亲王府的侍卫们架起阿思哈,弘晴已是面色阴沉地一摆手,冷冷地断喝了一嗓子。

    “嗯?”

    弘晴这么一叫了停,一众勇亲王府的侍卫们自是不敢乱动,尽皆将目光投向了十三爷,对此,十三爷显然有些不爽的,尽管不曾开口质疑弘晴的叫停,可从鼻孔里哼出的冷哼之声里却明显透着股不满之意味。

    “十三叔,非是小侄要拂了您之意,实是军法所在,小侄断不能徇私,还请十三叔多多海涵则个。”

    尽管老十三已是不悦已极,然则弘晴却并无丝毫的退让之意,话虽是说得客气得很,可内里却满是不容分说的坚决。

    “也罢,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弘晴的话都已是说到了这般地步,十三爷纵使心中有着再多的不满,却也没了法子,毕竟弘晴才是此番整军的主导者,他既是坚持要重处塔、阿二人,十三爷还真就不好多说些甚的,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挥了下手,将府中侍卫们全都赶到了一旁。

    “塔宁河,阿思哈,本王问尔等,对岳师长所言之事可有甚异议否?”

    十三爷既已退缩,弘晴也就不再多啰唣,朝着十三爷点头致意了一下之后,便即将视线又转回到了塔、阿二人身上,面无表情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没有!”

    “末将就是不服其!”

    弘晴这么一问之下,塔、阿二人几乎同时开了口,塔宁河还好些,也就只是简单地认了账,可阿思哈却兀自不肯屈服,梗着脖子地强顶不休。

    “很好,尔等都是军中老人了,军规军纪就无须本王来提醒了罢,既如此,尔等就休怪本王不讲情面了,来人,将塔宁河、阿思哈革去顶戴花翎,推出大堂,就地正法,悬首营中三日!”

    塔、阿二人这么一认了账,弘晴的嘴角边立马便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也没多啰唣,直截了当地便下了判决。

    “喳!”

    一听此令,丁松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一拥而上,架起惊骇莫名的塔、阿二人便要往堂下拖了去。

    “且慢动手,王爷,塔将军与阿将军都是我新军勇将,虽是犯了军法,律当处死,然,大战在即,临时斩将,恐伤士气,末将恳请王爷手下留情,容二将戴罪立功可好?”

    眼瞅着塔、阿二人大劫难逃,诸将们顿时全都失惊不已,正自慌乱间,却见步军第三军军长程贵武已是面色惶急地从旁闪了出来,一头跪倒在地,高声进谏了一句道。

    “请王爷法外开恩!”

    在场诸将们都是新军的老人,与塔、阿二人有交情者可是不在少数,就算有些人与塔、阿二人关系不甚好,此际也不免有着兔死狐悲之感伤,只是碍于弘晴的威严,不敢乱说乱动罢了,可一有了程贵武的带头,一众人等自是都来了勇气,立马全都站了出来,齐齐跪倒在了堂上,乱纷纷地为塔、阿二将求情不已。

    “军规岂容儿戏,本王之意已决,尔等都不必再劝,来啊,将此二人拖出去,斩!”

    哪怕一众将领们都已是站出来求情了,可弘晴却依旧不为所动,冷然地一挥手,不由分说地便下了格杀令。

    “王爷且慢!”

    弘晴在军中权威日盛,他既是要一意孤行,诸将们自不敢再多进言,只能是眼巴巴地看着塔、阿二人就这么大呼小叫地被往堂口处拖了去,可就在此时,原本在旁端坐着不动的丰台大营提督赫达却是猛然站了起来,高声呼喝了一嗓子。

    “嗯?赫大人此举何意?”

    赫达这么一站出来,弘晴自不好不给其面子,这便一压手,示意提溜着塔、阿二人的侍卫们暂缓行事,而后面色不愉地看着赫达,寒着声地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塔、阿二将违背了军令,其罪确是当斩,然,念其等乃是初犯,又是有功之臣,还请王爷开恩,且就免了二将之死罪,容其等将功折罪,以显王爷好生之德。”

    自打弘晴回到了丰台大营之后,赫达的日子可是难过得很,尽管不曾受罚,可却是被弘晴无情地排挤出了新军的核心圈子,虽是挂着提督的名,可在丰台大营里也就只是闲人一个罢了,其早先费尽心力拉拢来的中低级将领也基本上被踢出了新军,都被打发到大营后勤处担当闲职去了,对此,赫达虽是满腹的怨气,可却不敢跟弘晴翻脸,也就只能是忍气吞声地受了下来,只待弘晴出征之后,再另作计较,正因为此,赫达本不欲插手此事的,先前也并不曾出面为塔、阿二人求情,只是突然想到后头还要编练大量的新军,没大将在手,怕是难以玩得转,一念及此,当即便起了救下塔、阿二人以为己用之心,这会儿听得弘晴发问,赶忙陪着笑脸地劝说了一番。

    “嗯……”

    尽管对赫达极为的不待见,可其毕竟是挂着尚书衔的提督,既是出面求情,弘晴还真不好一口拒绝的,可又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了塔、阿二人,自不免便有些犹豫不决了起来。

    “请王爷开恩!”

    这一见弘晴面显犹豫之色,本已是死了心的诸将们可就又有了勇气,齐齐高声地求肯着。

    “拖回来!”

    弘晴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之后,到了底儿还是没在固持己见,而是一挥手,语气不耐地断喝了一嗓子。

    “喳!”

    听得弘晴这般吩咐,丁松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将早已被吓得面色煞白不已的塔、阿二人再次拖回到了堂上,毫不客气地摁倒在地。

    “塔宁河,阿思哈,尔二人违抗军令,罪当斩首,今,既是诸将为尔等求情,本王便网开一面,饶尔等一死,然,活罪却是不可免,本王在此判尔等受军棍五十,削去本职,发配后勤部,从普通一兵做起,尔等可服气否?”

    弘晴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声线阴寒地便下了最后的判决。

    “末将认罚。”

    “末将……,罢了,罚就罚罢!”

    面对着弘晴的冷厉断喝,塔宁河侥幸逃生之下,倒是老老实实地认了罚,可阿思哈显然还是不甚服气,张嘴欲辩,只是被弘晴冷厉的眼神一瞪,当即便没了勇气,也只能是垂头丧气地认了栽。

    “认罚便好,拖下去,行刑!”

    二将既是认了罚,弘晴也就没再多啰唣,拿起惊堂木,再次一拍,已是高声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压制着二将的一众王府侍卫们自是不敢稍有耽搁,齐齐应了诺,拖拽着二将便往堂下去了,不多会,一声声凄厉的惨嚎声便已是响了起来,堂上诸般人等闻之尽皆骇然不已,但却无人敢再多言进谏……

    戌时末牌,夜已是有些深了,喧闹的军营早已是彻底安静了下来,绝大多数的官兵都已是沉入了梦乡之中,然则弘晴却并无半分的睡意,依旧在书房里秉烛夜读着,神情看似平和,可眉宇间却明显有着几丝的阴霾在,很显然,弘晴的内心并不似表面上那般的平静。

    “王爷。”

    一阵脚步声轻响中,丁松已是疾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抢到了文案旁,轻唤了一声。

    “嗯?”

    听得响动,弘晴当即便抬起了头来,探询地轻吭了一声。

    “蛇已吞了饵。”

    面对着弘晴探询的目光,丁松并未多言,仅仅只是说出了句有些个没头没尾的话来。

    “嗯……,撤回所有人手,不必再理会此事,去罢。”

    尽管丁松说得含糊无比,可弘晴却是一听便懂,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先是长出了口大气,而后方才声线平和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既是这般交待了,丁松自不敢多加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呵……”

    弘晴之所以如此迟了尚不曾休息,等的便是丁松所言的这么个消息,而今,事既了,弘晴自也就不想再在书房里多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即就此起了身,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之后,拖着脚便向卧房行了去……

第875章 诚德帝出难题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是三月底,十二万新军的整训已是到了收尾阶段,武器弹药与粮秣辎重都已备齐,全军上下枕戈待旦,已是到了该西征讨逆之时了,弘晴已就此事上了请战之密折,可诚德帝却并未给出答复,而是一道旨意将弘晴召进了皇城。

    “儿臣叩见皇阿玛!”

    接到了旨意,弘晴自是不敢稍有耽搁,从丰台大营策马便赶到了皇城,在宫门处递了请见牌,不多久便得了准进的口谕,由李德全陪着一路便赶到了养心殿,这才一进殿,就见大殿里空落落的,除了诚德帝高坐上首之外,竟无旁人在,甚至连随侍的太监都不见一人,摆明了就是要密谈的架势,这等情形一出,弘晴还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愣是搞不懂诚德帝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来着,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胡乱发问,弘晴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不解与疑惑,疾步抢到了御前,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平身罢。”

    这一见弘晴已到,诚德帝原本平板着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但见其虚虚一抬手,已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的笑容虽是和煦,可弘晴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个中的虚与假,很显然,诚德帝此番要谈之事断然不是啥好事儿,对此,弘晴心中已是有了明悟,只是一时间尚猜不透诚德帝到底想作甚罢了,可不管怎么说,诚德帝既已叫了起,三呼万岁乃是必须之事,弘晴自是不敢失了礼数,恭谨地谢了恩之后,这才站了起来,躬身而立,作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嗯,这些日子可是苦了你了,这都轻减了许多,朕心实难安啊。”

    诚德帝并未急着说正事,而是一派慈爱状地看着弘晴,很是体恤地感慨了一句道。

    “能为皇阿玛效力,实儿臣之幸也。”

    诚德帝既是要表现一下体恤之心,弘晴自是须得赶紧配合上一下,这便一躬身,一派诚恳万分地便表态了一番。

    “嗯,尔前几日所上之密折,朕已是看了的,只是有几个问题尚有待斟酌,故而叫尔前来议之。”

    诚德帝到底心中挂着事儿,感慨一毕,也就顺势转入了正题。

    “请皇阿玛明示。”

    这一听诚德帝如此说法,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躬身应了一句道。

    “唔,此番青海已是全境糜烂,罗卜藏丹津势力大涨,更有策妄阿拉布坦为援,老毛子怕也有插上一手之可能,我新军虽强,却只有十二万兵马,依尔看,此去胜算能有几何?又须得多少时日方可平定西北全境?”

    诚德帝虽是转入了正题,不过么,显然并未兜出叫弘晴前来的真实用心,仅仅只是泛泛地问起了出征的把握性。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罗卜藏丹津与策妄阿拉布坦虽暗中勾连,可实则却是貌合神离罢了,此一条从两方这数月来皆不攻甘肃便可见一斑,此无他,彼此提防耳,故,我大军兵贵神速,当以雷霆扫穴之势先破了罗卜藏丹津,而后再转战准噶尔,必可确保二贼来不及勾连一气,依儿臣看来,三月内荡平罗卜藏丹津并无碍难之处,至于准噶尔么,若是俄罗斯人不插手,年内可平,反之,则须得看俄罗斯人出兵之力度而论了的,然,不管俄罗斯人出兵与否,只消我大军后勤供应无碍,儿臣定可荡平西北,还我边疆之绥靖!”

    于西北之战,弘晴早就已与诸将们反复讨论过了,也已是有了一套详细的作战计划,只是个中涉及到的军事术语颇多,就算详细解说了,诚德帝也断然听得明白,既如此,弘晴自也懒得往深里解释了去,也就只是简略地概述了一下了事。

    “嗯,如此说来,西北之战恐迁延颇久,或许还须得另行增兵,既如此,新军整训事宜还是不能有所耽搁才是,朕着意由赫达领衔督办此事,再由老十三从旁协助一二,尔看如此可成否?”

    诚德帝的军略能力平平,于新军战术就更是两眼一抹黑,先前问胜算,不过是为了引出话头罢了,这不,弘晴说了如此之多,他压根儿就没听进去,也没做甚评判,而是话锋一转,透出了此番叫弘晴前来的用意之一。

    “皇阿玛圣明,儿臣别无异议,今,喜闻工部又有两家钢铁厂以及一家新办之枪炮厂即将投入运营,综合眼下工部所有之产能,除供应我前线大军之所需外,尚有大量剩余,足可再编练十八万新军,以十三叔及赫提督之能,当可确保新军整编无虞也。”

    对于诚德帝打算再编练新军的想头,弘晴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也早就做好的相关的应变措施,自不会在此事上跟诚德帝唱反调,而是极其诚恳地帮着诚德帝好生分析了一番。

    “嗯,好,那此事便先这么定了,朕打算将这两年的步军指挥学院之毕业生尽皆安排到新编之军中,晴儿以为可行否?”

    诚德帝的军略能力虽是平平,可好歹不是军事白痴,自是清楚“三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这便以商量的口吻提议了一句道。

    “皇阿玛圣明,儿臣别无异议。”

    只一听,弘晴便已明了了诚德帝的用心之所在——以弘晴的耳目之多,又怎会不知诚德帝这一年来,不单时常驾临步军指挥学院,更是没少将军校之师生召进皇城面授机宜,摆明了就是要另起炉灶,以新编之军来钳制他弘晴罢了,对此,弘晴早已部署,自不会放在心上,毫不犹豫地便表明了极力赞成的态度。

    “嗯,还有一事,唔,新春之际,晴儿曾建言朕将老九派往西征军中,今,其与老十皆久已称病不朝,朕亦不好强行下诏,晴儿对此可有甚良策否?”

    诚德帝此番召弘晴前来密谈,本是做好了跟弘晴反复交涉的思想准备,却没想到弘晴居然如此百依百顺,心情自是为之大好,不过么,却还是没忘了要将烫手的山芋往弘晴的怀里搁了去,这不,话锋再次一转,又给弘晴出了个大难题。

    我勒个去的,敢情您老打的是这么个主意啊,晕了!

    一听诚德帝将这么个难题丢给了自己,弘晴还真有些哭笑不得,没旁的,自新春之后,九爷已是深居简出,要想让其乖乖就范,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而今出征在即,大体上的安排虽已就绪,可琐碎的杂事却还是有着不老少,弘晴自身都已是有些忙不过来了的,哪有那个闲工夫去帮着诚德帝处理此事来着。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此事其实勿须着急,九叔、十叔不过是在装病耳,时日一久,终归会露出马脚,儿臣以为大军出征之后,此二人必会‘痊愈’无疑,待得那时,再做处置也不迟。”

    弘晴十二万分不想去掺和此事,这便一派诚恳状地建议了一句道。

    “唔,朕看还是在大军出征前处置了去为妥,晴儿一向多智,且就办了此事如何?”

    弘晴的太极推手倒是耍得漂亮,然则诚德帝却并不认同,此无他,八、九、十三位爷联合起来的势力实在是太过庞大了些,诚德帝自不免有些放心不下,担心弘晴一旦离京西征,他诚德帝难以压制得住三位爷的折腾,当然了,这么个有些自折威风的担忧,诚德帝是断然不会说出口来的,但见其假作沉吟状地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要将此事强往弘晴身上压了去。

    “皇阿玛明鉴,兹事体大,须得防止其等狗急跳墙,且容儿臣思忖一两日,再来回禀皇阿玛可成?”

    这数月来,弘晴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整训新军上,还真就没考虑过如何拆解八爷集团的事儿,此际仓促之下,又哪可能想到甚锦囊妙计的,这一见诚德帝如此无赖地硬要自个儿接手此事,弘晴实在是厌烦得不行,偏偏又不能强硬地拒绝了去,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先玩上一手缓兵之计了的。

    “这个自然,但凡须得朕配合的,晴儿只管提,朕无有不准之理。”

    诚德帝对弘晴之能还是很信得过的,这一听弘晴已是答应要设法办了此事,诚德帝自是龙颜大悦,紧赶着便给出了个慷慨的承诺。

    “谢皇阿玛宽仁,儿臣自当竭力而为之。”

    诚德帝既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弘晴就算心中有着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是无奈地谢了恩。

    “嗯,晴儿之言,朕自是信得过,时候不早了,尔且道乏罢,回去后,帮着朕向夫子问个好,就说朕得了空,自会亲去问安的。”

    今儿个叫弘晴前来的目的皆已达到,诚德帝自也就不打算再多留弘晴,抚慰了其几句之后,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是,儿臣告退!”

    诚德帝金口既开,弘晴自是不敢再多迁延,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不满,躬身行了个礼,就此退出了大殿,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第876章 难断的家务事

    “王爷回来了!”

    “快,去通禀福晋娘娘,王爷回来了!”

    ……

    自去岁八月中旬将大不列颠王国使节团打发走之后,这大半年来,弘晴基本上都是在丰台大营里呆着,回府上的时间当真不多,今儿个又是临时回府,当真就令府上老少们全都有些应接不暇的,这不,弘晴方才刚在府门前的照壁处下了马,内里的门房们已是就此乱成了一团,吵嚷之声噪杂成了一片。

    “老奴叩见王爷!”

    弘晴这会儿心中牵挂着事儿,自是无心去理会一众下人们的瞎忙活,随手将马鞭往一名跑来迎候的门房管事怀里一丢,大踏步地便行进了府门,还未行到二门处,就见总管赵福顺已是领着一大帮王府管事们迎上了前来,稀里哗啦地跪满了一地。

    “免了,夫子可在?”

    弘晴此番回府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与陈老夫子商议对策,自是无心去理会旁的事儿,奈何他就是这王府的天,既回了府,上下人等又怎敢不来恭迎的,对此,弘晴虽是能理解,却还是不免有些不耐,叫起的声音虽尚算平和,可内里的不耐之意味却是浓得很。

    “回王爷的话,夫子在北院。”

    听得弘晴问起了陈老夫子,赵福顺的脸上当即便掠过了一丝古怪的神色,眼神闪躲地回了一句道。

    “在北院?”

    一听陈老夫子去了北院,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此无他,北院其实就是原先的诚亲王府,诚德帝上位伊始,便将府邸连同颐和园一并赐给了弘晴,然则为了避嫌之故,弘晴始终不曾真儿个地将两府并成一府,北院那头虽也安排了不少下人去打理,可弘晴一家老少没事却是绝不会往北院跑的,理由么,很简单,那地儿可是诚德帝的龙兴之地,就弘晴这么个阿哥的身份,住那地儿,少不得要遭人闲话,而今,陈老夫子居然搬去了北院,这里头显然有着不小的蹊跷。

    “是。”

    明知道弘晴要问的是甚,可赵福顺显然有着不小的顾虑,并不敢言明,仅仅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嗯,都散了罢,赵福顺,尔跟本王来!”

    赵福顺这等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出,弘晴心下自是更了然了几分,不过么,却是并未急着追问,而是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喳!”

    听得弘晴这般吩咐,赵福顺的脸色当即便是一苦,但却不敢有甚异议,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了诺,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弘晴的身后。

    “阿玛,阿玛……”

    方才转过二门的照壁,一阵脆生生的娇呼中,就见年方三岁的明铛格格已是蹦蹦跳跳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弘晴的大腿,有若一只小树袋熊一般吭哧吭哧地便要往上攀爬。

    “哈哈哈……,小丫头,来,阿玛抱!”

    弘晴一向最宠的便是明铛这个小丫头了,这一见小家伙那顽皮的样儿,顿时便被逗得哈哈大笑不已,双手一伸,已是将小丫头抱在了怀着,胡子拉扎便要去亲小家伙的脸蛋。

    “咯咯……,痒痒,不要,阿玛坏!”

    弘晴这些日子都在军营里呆着,军务繁忙之下,仪容上也就没那么多的讲究,胡子虽也常刮,可毕竟不似平时那般频繁,胡子渣显然是长了些,扎得小丫头直痒痒,这可令小丫头大为不满了起来,伸出白嫩嫩的小手,一边猛推着弘晴的脸,一边娇声地抗议着。

    “哈哈哈……”

    望着小明铛那等娇憨的小样子,弘晴当即便被逗得再次大笑了起来。

    “妾身见过王爷!”

    “孩儿见过父王!”

    ……

    小明铛到后不多久,福晋海兰珠已是领着清涟等人赶了来,一众人等纷纷行礼问安不迭。

    “嗯,免了,本王有事要去北院一行,且都散了罢。”

    弘晴此番回府可不是来探亲的,心中有所牵挂之下,自是无心儿女情长,这便一抬手,和煦地便叫了起。

    “是。”

    听得弘晴要去北院,海兰珠的眼神里明显掠过了一丝的不自然,不过么,却是不敢有甚异议的,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将一众人等尽皆遣散了开去。

    “小明铛,先跟你额娘去玩会,回头阿玛再去寻你。”

    弘晴有令,无论是妻妾们还是儿子们,都不敢稍有违逆,唯有小明铛却是不干了,小屁股狂扭地死赖在弘晴的怀中,怎么也不肯下地,无奈之下,弘晴也只好不顾其之抗议,硬着心肠将小丫头从身上扒拉了下来,交给了迎上前来的清涟,而后么,也没敢再回头,不顾小丫头的哭闹声,紧赶着便向北院行了去。

    “说罢,夫子为何要去北院,嗯?”

    方一跨过了南北院的侧门,弘晴却是突然站住了脚,但却并未回头,而是声线阴寒地喝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老奴、老奴……”

    赵福顺原本就是苦着脸地跟在弘晴身后,这冷不丁听得弘晴喝问,苦瓜脸顿时便更苦了几分,呐呐地不敢言明,显然顾忌颇多。

    “嗯?”

    赵福顺这等支支吾吾的模样一出,弘晴当即便怒了,霍然转回了身去,眼神锐利如刀般地瞪了赵福顺一眼,虽无甚言语,可冷哼之声里已满是阴寒的煞气。

    “王爷明鉴,老奴只是听到些传闻,实不知真假,老奴……”

    弘晴身上煞气大,这么一迸发出来,赵福顺登时便吃不住劲了,忙不迭地跪倒在地,慌乱地解释着。

    “说!”

    弘晴心正烦,哪有功夫听赵福顺胡诌,不待其将废话扯完,便已是老大不耐地断喝了一嗓子。

    “啊,是,老奴听闻福晋打算让永隆世子拜夫子为师,后来,后来,曹福晋、清福晋也都有了同样的想法,夫子,这个,夫子似乎不愿为,所以……”

    这一见弘晴如此作态,赵福顺哪还敢再多犹豫,赶忙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

    真是群不省心的主儿!

    听得赵福顺这般说法,弘晴用不着去证实,也知晓这事儿十有**便是真的,此无他,位份之争耳,几名福晋显然都想着让自个儿的孩子成为接班人,没见夫子乃是帝师,又是弘晴的座师,将来成为两代帝师乃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能拜师在陈老夫子门下,基本上也就可以确定接班人之身份了的,对此,弘晴虽是能理解,但却无法忍受,只是该如何处置,却令弘晴头大了几分。

    “本王知道了,尔好生听着,此事不得擅传,叫下头知情者都给本王闭紧了嘴,谁要是敢胡诌,一律打杀!另,传本王之令,北院从即刻起锁院,除本院原本人等之外,他人无本王手谕,不得擅闯,有敢违者,杀无赦!”

    纵使权倾朝野,可对于这等难断的家务事,弘晴也实在是没啥好法子可想,此无他,这本就是天家政治的必然,就算弘晴再怎么下严令,怕也断无可能拦阻住一众妻妾、儿子们对权力的天然渴望,没见老爷子多英明的个人,都拿一众阿哥们没辙,弘晴可不以为自己在这方面就能做得比老爷子更好,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暂时将此事压将下来,至于日后的事么,也只能是日后再说了的。

    “喳!”

    这一听弘晴话语里杀气如此之重,赵福顺的脸色当即便是一白,哪敢多啰唣,赶忙恭谨地应了诺。

    “好了,尔自去忙罢,不必跟着本王了!”

    外头纷争不断,回到家里,还遇到这么桩烦人的家务事,弘晴先前的好心情顿时便没了影踪,也懒得再跟赵福顺多废话,丢下句交代之后,便即自顾自地向北院书房行了去。

    “徒儿见过师尊!”

    弘晴预料得没错,陈老夫子果然就在北院书房中,方才刚转过门口处的屏风,入眼便见一身白袍的陈老夫子正在几子前打着棋谱,一见及此,弘晴赶忙抢到了近前,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王爷回来了,坐罢。”

    听得响动,陈老夫子从棋盘上抬起了头来,见是弘晴到了,脸上立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欠身,笑着便招呼了一句道。

    “师尊,徒儿家教不严,惹您不快,实是徒儿之过也,徒儿……”

    望着陈老夫子那日渐苍老的脸庞,弘晴心中立马滚过了一阵歉疚,并未去就座,而是恭谨地再次行了个礼,颇为无奈地致歉道。

    “王爷不必如此,此天家政治之必然耳,谁人皆难免俗,王爷何须自责,坐罢。”

    陈老夫子倒是看得很开,不等弘晴将话说完,便已是一挥手,笑着开解了弘晴一番。

    “夫子教训得是,只是累得夫子避居于此,徒儿心实难安,早前已下了严令,北院从此锁院,无先生许可,他人皆不得擅入。”

    弘晴本身就在天家政治里打滚了二十年,又怎会不清楚天家政治的根底之所在,纵使如此,心中对陈老夫子还是不免歉疚满满,这便将先前所下的命令解释了一番,至于心中始终萦绕着的一个问题——陈老夫子为何不看好永隆等人么,弘晴却是没好意思问将出来,此无他,这么个问题实在是太敏感了些,一者是弘晴本人压根儿就还没打算考虑接班人的培养问题,二来么,弘晴也不免有些担心陈老夫子会给出诸子皆不堪造就的结论,若真是如此,弘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自处才好了的,既如此,那还不如索性装糊涂来得强……

第877章 坑九爷一把(一)

    “王爷乃长寿之相,有些事不妨将来再说也好。”

    陈老夫子乃当今顶尖的智者,纵使弘晴不问,他又怎可能会猜不到弘晴的心思之所在,不过么,陈老夫子却并未多言,仅仅只是简单地提点了一句道。

    “夫子教训得是,徒儿都记住了。”

    陈老夫子所言虽是简略,可弘晴却是听懂了,心下里不禁一阵汗颜,不过么,却也不好再就此事多啰唣,也就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走到了几子旁,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

    “大军出征在即,王爷不在军营,却回了府上,想必是宫里那位又给王爷出了甚难题了罢?”

    陈老夫子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神情淡然地便点破了弘晴此来之用意。

    “夫子说得是,皇阿玛今儿个将徒儿召进了宫中……”

    对于陈老夫子的睿智,弘晴早就习以为常了的,自不会因陈老夫子猜到了根底而有甚动容的,仅仅只是一躬身,便已将今儿个诚德帝相召的诸般交待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嘿,看样子,宫里那位接下来几年怕是打算大干上一场了,想法倒是不错,可惜啊,未免操之过急了些,还没学会走,就想着飞了,这等事儿也就只有他能干得出来。”

    陈老夫子对诚德帝显然是不屑得很,毫不容情地便讥讽了其一番,言语尖刻无比,丝毫没给诚德帝留啥颜面。

    “夫子明鉴,九叔是个谨慎人,既是起意要装病,若无非常手段,恐难令其出府,强行而为,必遭人诟病,还请夫子教我。”

    陈老夫子乃是帝师之尊,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点评诚德帝,可弘晴身为人子,却是不能不恪守孝道,对陈老夫子这么番话虽是赞同无比,但却绝不能有甚附和之言,也不好加以置评的,只能是假作没听见一般地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嗯,九爷、十爷这数月来皆是足不出户,应是瞧出了诚德帝打算各个击破之方略,最稳妥之策么,应是王爷出征之后再行计议,奈何宫里那位心怯,既想吃栗子,又怕被火烫伤了手,这是要王爷为其火中取栗来着,算计倒是好算计,心胸却未免太小了些。”

    陈老夫子并未急着给弘晴一个建议,而是依旧毫不容情地贬损了诚德帝一番,显然对诚德帝这等只会耍小聪明的性子十二万分地看不上眼。

    “……”

    对于陈老夫子的点评,弘晴心中自是极其认同,可却是不好置评,也就只能是沉默以对。

    “要让九爷动起来其实也不难,所谓打蛇打七寸,只消能在九爷的七寸上敲打上一下,自不愁其不动,一旦其动了,事情也就好办了的,为师倒是有一策,当……,若如此,应可无虞也。”

    陈老夫子虽是对诚德帝不满得很,不过么,倒是没让弘晴多难堪,但见其长长的寿眉抖了抖,已是慢条斯理地给出了条锦囊妙计。

    “唔,那好,师尊且请稍坐,徒儿这就去安排。”

    弘晴细细地将陈老夫子所言之策过了几遍,心中已然有底,也就不再多啰唣,这便起了身,朝着陈老夫子便是一躬,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匆匆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主子,不好了,中央银行出大事了,摩阿隆今早突然被善捕营的人带走了!”

    九爷这些数月来过得极为的逍遥,每日里不是在后花园里遛狗便是在门廊处逗鸟,要不就是找府里的戏班子来演上一场,当真是快活如神仙一般,原本就胖的身子愈见肥大了不少,这不,日头都已是三竿高了,九爷方才心满意足地从小妾身上爬了起来,只披了件单衣,就这么慵懒地行出了房门,刚惬意地打了个哈欠,正打算令人传膳,却不曾想府中的一名管事却是急匆匆地跑了来,满脑门汗水都顾不得擦上一下,急吼吼地便嚷嚷了起来。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一听此言,九爷的三魂顿时掉了俩,心一惊,面色瞬间便是煞白一片,就有若被捅了屁股的猴子一般猛然蹿了过去,一把抓住那名总管的胸衣,气急败坏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禀、禀主子,今早中央银行那头来了人,说是摩阿隆被人参了舞弊贪墨之罪名,陛下大怒,着善捕营的人将摩大人提进了宫中,奴才句句是实,还请主子早作决断。”

    九爷这等凶神恶煞的模样一出,那名前来禀事的管事顿时便被吓得腿脚发软不已,但却不敢有甚隐瞒,忙不迭地便将所知的消息再次禀报了一番。

    “混账行子!”

    这一听那名管事所言不像有假,九爷的心当即便是一沉,顾不得再与那名管事叫劲,恶狠狠地骂了一嗓子,用力将那名管事推到了一旁,自己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厅堂上急速地来回踱着步,就连身上披着的单衣落了地,也顾不得去理会,没旁的,只因现任中央银行副行长的摩阿隆乃是九爷最信用的奴才,也是九爷保住中央银行这块根据地的保障之所在,摩阿隆这么一被拿下,九爷在中央银行里的部属少不得要被清洗了去,更令九爷揪心的是摩阿隆可是没少参与九爷的阴暗勾当,当年九爷执掌中央银行之际所犯下的事儿要是就此被抖落了出来,指不定诚德帝会如何借题发挥来着,这等情形下,自由不得九爷不为之心烦意乱的。

    “还愣着作甚,快去备轿,爷这就要去廉亲王府!”

    九爷满头大汗地在厅堂上转悠了好几圈之后,还是没能想出个稳妥的应对之道来,无奈之下,也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八爷身上,但见其气恼万分地一跺脚,已是朝着那名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的管事高声咆哮了起来。

    “喳!”

    听得九爷这般嘶吼,那名管事哪敢怠慢了去,赶忙应了一声,匆匆便向外奔了去,不多会,偌大的王府已是就此乱成了一团……

    “禀王爷,九爷已出动,正在向廉亲王府赶去。”

    仁亲王府的前院正堂中,一身整齐朝服的弘晴端坐在大堂的正中,面色冷厉,虽无言,却有着股肃杀之气在蒸腾不已,那等威严之势生生令急匆匆赶来禀事的丁松脸色不由地便是一变,但却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几大步抢到了近前,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好,出发!”

    一听九爷已离府,弘晴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但却并未多言,仅仅只是霍然而起,声线阴冷地下了令,旋即便大踏步行出了大堂,一见及此,丁松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赶忙领着一众侍卫们紧跟在了弘晴的身后……

    “怎么回事?为何停在此处,嗯?”

    九爷身子胖,尽管轿子比之寻常郡王所用的要宽敞上不少,可其挤在轿子里,还是觉得憋闷得慌,加之心中有事牵挂,心情自不免便更恶劣了几分,冷不丁察觉到轿子突然停下,本以为是到了地头,这便紧赶着掀开了帘子,再一看,居然还在半道上,当即便怒了,声色俱厉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禀王爷,仁亲王率人在前头拦住了道。”

    九爷这么一怒,边上侍候着的侍卫统领可就不敢再保持沉默了,只能是苦着脸地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

    一听弘晴率人挡道,九爷的脸色当即便难看到了极点,再与摩阿隆被拿下之事一联想,心已是彻底慌了,眼珠子乱转地急谋对策,偏偏脑瓜子像是锈住了一般,除了一片空白之外,啥主意都想不出来,直急得满头大汗淋漓不已。

    “九叔请了,小侄有事要与您商议,还请九叔下轿一谈可好?”

    没等九爷想出了应对的法子来,却见弘晴已是领着一众侍卫们策马来到了九爷的侍卫队前,遥遥地朝着九爷一拱手,很是和煦地打了个招呼。

    “啊哈,原来是仁亲王啊,怎地,今儿个不练军了?”

    弘晴这么一发声,九爷的脸色当即便一阵红一阵白地变幻了起来,心下里的忐忑与不安已是浓烈到极点,待要说不见呢,却又已跟弘晴照了面,有心反抗么,却又怕不是弘晴的对手,左右为难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没敢造次,也就只能是就此下了大轿子,却并不行上前去,而是站在了一众侍卫们的身后,故作轻松状地寒暄了一句道。

    “九叔说笑了,大军出征在即,岂能不练军,小侄这便是要回营了,赶巧皇阿玛处有道旨意要给九叔,就让小侄顺带着找九叔传了去,而今既是在此遇到了,小侄也省得再多跑上一回,倒是趁便了的。”

    这一见九爷畏缩不前,弘晴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不过么,却是没去揭穿九爷的怯弱,一翻身,下了马背,满不在乎地便向前行了去,脚步虽不甚快,可气势却是极盛,所过之处,九爷府上的侍卫们都吃不住劲地向两旁退让了开去,不多会,弘晴已是笑容满面地站在了九爷的面前,一拱手,笑呵呵地便解释了一番。

    “啊,这……”

    九爷这会儿最不愿听到的便是“圣旨”二字,这一听弘晴居然是前来传旨的,心顿时便慌了,瞠目结舌地望着弘晴,木讷讷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那呆头呆脑的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第878章 坑九爷一把(二)

    “陛下诏书在此,请九叔接旨!”

    弘晴压根儿就没给九爷缓过神来的机会,一抖手,已是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黄绢蒙面的诏书,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中气十足地便高声宣了一嗓子。

    “臣,爱新觉罗?允禟恭听圣训!”

    弘晴这么一亮出了圣旨,边上呆看着的九爷府上侍卫们立马全都站不住了,齐刷刷地便跪满了一地,这等情形一出,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奋起反抗的九爷顿时便没了脾气,眼珠子狂乱地转了几下之后,终归还是不情不愿地跪倒在了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郡王允禟善体朕心,又颇具才略,先皇在日,每多嘉许,朕已甚看重之,值此国家用兵之际,朕甚是期许,着宁郡王参赞军机,随西征大军前往西北平乱,望尔能恪尽职守,为朕分忧,钦此!”

    弘晴似笑非笑地看了九爷一眼,也没甚多余的话语,抖手将诏书平摊了开来,一板一眼地便宣了起来。

    “厄,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九爷本以为这道诏书是要将自己拿下的,却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让自己随军出征,当即便傻了眼,愣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慌乱不已地照着朝规谢了恩。

    “九叔,你我现在可是军中同袍了,来日出征之际,还望九叔多多照应着小侄才好。”

    九爷方才刚懵头懵脑地站将起来,弘晴已是满面春风地将已卷好的圣旨往其手中一塞,笑呵呵地便打趣了其一句道。

    “啊,哦,应当的,应当的。”

    九爷到了这会儿还是没能从迷茫中醒过神来,面对着弘晴的调侃,也就只是机械地胡乱应答着,明显的牛头不对马嘴。

    “那好,大军出征在即,就请九叔打明儿个起便到丰台大营待命好了,小侄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多逗留了,告辞。”

    圣旨既已交到了九爷的手中,弘晴该办的事儿也就算是办妥了,至于九爷会不会照旨意行事么,弘晴却是一点都不担心,笑呵呵地丢下句场面话,施施然地便就此走了人,只留下九爷兀自呆愣愣地在原地发着傻。

    “王爷,王爷。”

    弘晴都已领着人逍遥而去了,可九爷还是没能醒过神来,一见及此,边上站着的侍卫统领可就有些吃不住劲了,赶忙小声地轻唤了两声。

    “嗯?哦,走,去廉亲王府!”

    被侍卫统领这么一打岔,九爷总算是从神游状态里醒了过来,先是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而后方才气恼地一跺脚,气急败坏地嘶吼了一嗓子……

    “八哥,八哥,大事不妙了!”

    八爷今儿个一早去了皇城,与诚德帝稍作周旋,便即请辞回了府,方才刚坐定没多回,就得知了中央银行副行长摩阿隆被拿下的消息,自不敢轻忽了去,急忙忙地便将陆纯彦请到书房商议对策,尚未厘清个头绪出来,就见九爷已是惶急无比地从外头闯了进来,大呼小叫地瞎嚷嚷不已,浑然没了往日里的谨慎之气度。

    “九弟莫急,不就是摩阿隆被拿下么,且先坐下,慢慢商议着去也就是了。”

    这一见九爷惶急若此,八爷原本就乱的心自不免便更乱上了几分,只是又不好发作出来,也就只能是温和地安抚了九爷一句道。

    “唉,小弟说的不是这事,瞧瞧,老三那混球突然下了这么道狗屁诏书,让小弟随军西征,唉,这可怎生是好!”

    九爷心乱如麻之下,哪有心情慢慢商议了去,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刚接的诏书,气急败坏地往八爷面前一丢,没好气地便哀嚎了一嗓子。

    “什么?怎会如此?”

    一听九爷这般说法,八爷当即便是一愣,而后一把抄起那份诏书,飞快地扫了一眼,面色一白,已是吃不住劲地惊呼了起来。

    “唉,小弟也在纳闷,他娘的,今儿个的事儿着实是太怪了些,小弟刚接到摩阿隆被拿下一事,紧着便要来找八哥商议上一番,却不料半道上被弘晴那混账行子给堵住了,没来由地便宣了老三的旨意,奶奶个熊的,这他娘的就是个圈套来着!”

    九爷心火极旺,往日里的斯文早已不见了踪影,粗口乱曝地便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嗯……,看来确是个圈套无疑,十有**就是弘晴那厮出的主意,这是逼着九弟随军出征来着,此事怕没那么简单,定还会有后手,先生,您看当如何应对方好?”

    一听九爷这般说法,八爷立马便猜到了事情的关窍之所在,心头当即便是一沉,实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此局,不得不紧赶着将问题丢给了端坐在一旁的陆纯彦。

    “终归还是来了,王爷说的不错,这等调虎离山的手法确是仁亲王的手笔,然,诏书本身却是出自圣意,今上这是要强拆我方之抱团,接下来或许就该轮到十爷被逼离京了的。”

    陆纯彦并未急着解说对策,而是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先将时局简单地分析了一番。

    “这……,先生,若是某回府后再次告病如何?”

    西征若是能领军捞战功,九爷倒是乐意为之,问题是这显然是奢望,弘晴又岂会给他这么个机会,不仅如此,怕是小命都难以保住,天晓得弘晴会不会找个借口让他九爷去送死,这么个狗屁的随军差使,九爷自然是不想去干的,此际听得陆纯彦这般说法,原本就慌的心顿时便更慌了几分,忙试探着发问了一句道。

    “这恐就难由得王爷了,若是王爷敢不去,今上一准会死究摩阿隆一案,真到那时,却恐欲加之罪不愁无辞,一道旨意强压下来,怕是王爷就要与十四爷一道作伴去了。”

    陆纯彦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便给出了个令九爷心虚不已的答案。

    “啊……,这,这……”

    随军不妥,不随军也不妥,九爷心慌意乱之下,当真就不知该说啥才好了,直急得满头冷汗狂淌不已。

    “九爷莫急,事情尚未到不可收拾之局面,此去随军,只消九爷不任性胡为,仁亲王是断然不会拿您来开刀的,苦累恐会有些,性命却是定然无忧,此一条,陆某还是敢断言的。”

    这一见九爷慌乱若此,陆纯彦心头自不免也有些发苦,不过么,倒是并未因此而乱了分寸,略一沉吟之后,便即给了九爷一颗定心丸。

    “嗯?先生之意是……”

    一听陆纯彦说得如此之肯定,九爷的心当即便稍安了些,只是并不敢全信,这便狐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此无他,以新军之强大,此番西征定是稳胜无疑,仁亲王挟此大胜之威凯旋,势必要引得圣忌大起,除非他想即刻起兵篡位,否则的话,他是断然不会对九爷您动手的,此无他,挟敌以自重罢了,既如此,九爷且去又何妨?”

    陆纯彦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自信十足地便给出了解释。

    “唔,也是,然,我等新春之际所拟之计划又当如何?”

    九爷到底是个聪慧之辈,陆纯彦既已将个中道理解说得如此分明了,他自不会听不懂,心本已稍安,可突然想起了己方称兵造反的预定之计划,顿时又不免惶恐了起来,没旁的,真要是八爷按预定计划发动,他九爷是时可是还在弘晴麾下,稍有个风吹草动的,他岂不是得被弘晴砍头祭了旗?

    “九爷只管放心好了,我等之计划只须稍稍调整便可,但消今上对付仁亲王的心思不变,我等便有翻盘之机会,至于到时候该如何应变,且到时候再议也不迟,然,有一条陆某却是可以担保的,那便是在真正发动之前,陆某定会设计让九爷从军中脱身出来,断不致陷九爷于险地之中。”

    尽管九爷没明说,可陆纯彦却是一眼便看透了九爷的心思之所在,这便斩钉截铁地作出了个保证。

    “唔……”

    尽管陆纯彦已是如此说了,可九爷却并不肯就此表了态,没旁的,保证归保证,天晓得这玩意儿能值几个钱来着,涉及到自家小命之际,九爷可不敢相信陆纯彦所作出的保证,只是又不好公然说陆纯彦的不是,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地吭哧着,愣是不肯就此下个决断。

    “九爷尽可以不去随军,就怕您一说出此言,今上彻查摩阿隆的诏书也就将下了,一旦如此,找个由头请九爷去与十四爷作伴怕是不难罢?”

    陆纯彦本心里其实也不愿九爷去随军,概因这是对八爷集团的一大削弱,若是可能的话,陆纯彦也想设法破解了弘晴设下的这么个局,奈何形势比人强,到了眼下这么个地步,木已成舟,再难有甚挽回之可能了的,与其因九爷而影响到全盘计划,倒不若让九爷去当这么个人质,也好轻慢了诚德帝之心,便宜八爷一方暗中行事,正因为此,陆纯彦毫不容情地便点出了九爷最担心的心事之所在。

    “九弟且放心好了,为兄可以对天盟誓,若是不能保得九弟周全,叫为兄万箭穿心而死!”

    这一见九爷兀自犹豫不决,八爷可就有些坐不住了,这便面色一肃,指天画地地赌咒了一句道。

    “八哥,您这话就见外了,不就是随军么,小弟去便是了,就不信那混账小子真能奈何得了爷!”

    八爷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九爷可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尽管心中兀自忐忑得很,可表起态来,却是十二万分的坚决,没旁的,再要迟疑,不单依旧得去随军,闹不好真就跟八爷生分了去,后果么,他九爷可就真要成为弃子了的,一念及此,九爷就算心中有着再多的不甘,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地唱了回高调……

第879章 踩上一脚(一)

    “禀王爷,仁亲王突然在沉香街头拦住了九爷的大驾,当众宣了旨意,征调九爷随军西征。”

    摩阿隆的突然被抓可是大事来着,四爷自然不可能不关心,这一得知了消息,自是急匆匆地便赶回了自家府上,与邬思道细细地计较着个中之蹊跷,奈何线索太少,纵使是睿智如邬思道,一时半会也难揣测出此事背后的关窍之所在,正自难决间,却见了因和尚急匆匆地从外头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近前,已合十,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怎会这样?”

    听得了因和尚这般说法,四爷当即便大吃了一惊,讶异地瞪大了眼,愣是不敢相信所听到的消息,此无他,概因四爷算来算去,都不曾往这一方面去想过,乍然一闻九爷被征调,惊诧之余,也不禁为之茫然不已。

    “九爷去了何处?仁亲王可是进宫了?”

    四爷话音刚落,不等了因和尚作答,邬思道已是面色凝重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好叫先生得知,九爷去了廉亲王府,仁亲王正在向皇城赶去。”

    了因和尚浑然不明白邬思道此问的用意之所在,然则见邬思道神情不对,却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出言解说了一番。

    “嗯,烦劳大师赶紧走一趟,让弘历世子陪二阿哥尽快进宫面圣,一是要求彻查摩阿隆一案,二是再提清欠一事,快去!”

    了因和尚话音方才刚落,邬思道并未请示四爷,紧赶着便下了令。

    “这……,那好,贫僧这就去。”

    一听邬思道这么个说法,了因和尚不由地便是一愣,迟疑地看了四爷一眼,待得见四爷颔了首,这才满腹狐疑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出了书房,自去通知弘历与二阿哥不提。

    “先生,您这是……”

    四爷先前虽是同意了邬思道的指令,不过么,却并不意味着四爷已明了了邬思道此令的蹊跷之所在,实际上,四爷心中也是一团的浆糊,只是见邬思道命令下得如此之急迫,不好当着了因和尚的面反对罢了,待得了因和尚一走,四爷可就有些憋不住了,这便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莫急,容邬某细细说来,摩阿隆之所以被拿下,其实不过是个局罢了,为的便是要将装病在家的九爷调将出来,设计者虽是仁亲王,然,此举背后却是圣心怯矣,个中道理说穿了也简单,不管陛下承认与否,仁亲王都是其稳坐龙椅的顶梁柱之存在,今,仁亲王率部出征已成定局,今上自不免颇有些心虚,唯恐八爷等人趁机造乱,故而方才会想方设法要将八爷等人尽皆拆散了开去,眼下是九爷随军,接下来就该轮到十爷被赶出京师了,而这,于我方来说,却是个大利之好事,二阿哥与弘历世子若是能抓住这等难得的发展良机,将来的成就定不会小了去。”

    邬思道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将时局分析了一番,却并未急着点破如此急地叫二阿哥与弘历进宫的用意之所在。

    “嗯,先生所言甚是,老三就是这么个德性,针尖大的心眼儿,无趣得紧,若非……,罢了,不说这个了,先生如此急地叫二阿哥与历儿进宫,莫非是真打算踩九弟一脚么?”

    四爷对诚德帝素来不满得很,也甚是瞧诚德帝不起,此际从其口中说出来的,自然不可能有甚好话,此际从其口中说出来的,自然不可能有甚好话,只不过说着说着,四爷自己也觉得背后说人短长实在是没啥意思,也就不再往下说了,而是话锋一转,又扯回到了正事上来。

    “呵,有何不妥么?”

    邬思道并未直接回答四爷的问题,而是戏谑地一笑,满不在乎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

    被邬思道这么一反问,四爷不由地便语塞了,倒不是他对九爷有甚好感可言,而是在担心八爷那头会发动凶狠的反击,若是将八爷惹急了,四爷还真不免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八爷的怒火,再者,双方道虽不同,却有着共同的敌人,如此相互倾轧,难免有着让诚德帝渔翁得利之嫌,正是出自这等考虑,四爷自是不怎么赞成去踩上九爷一脚的,只是见邬思道笑得诡异,四爷又不好说出反对的话语,一时间还真就难免有些个左右为难不已的。

    “王爷可是在担心八爷奋起反击么?”

    四爷虽是不曾说出口来,可邬思道却是清楚四爷的顾忌之所在,不过么,显然并不甚在意,一派无所谓状地便将话挑明了来说。

    “嗯。”

    既是被邬思道说破了心思,四爷也没否认,只不过显然不愿自承这么个事实,也就只是无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王爷只管放宽心好了,八爷在举大事前,是断然不会轻举妄动的,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八爷这会儿一准在劝九爷遵旨行事,既如此,踩九爷一脚又有甚可怕的,若是二阿哥与世子能赶在仁亲王出宫前见到陛下,满载而归或许有些难度,可大有所得却是必然之事也。”

    邬思道讥诮地一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给出了个令四爷愕然不已的判断。

    “这……,小王不明,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四爷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还是没能想透邬思道这等判断的依据之所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慎重其事地朝着邬思道一拱手,诚恳万分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这么说罢,摩阿隆的被拿下,必然是仁亲王出的手,目的不在摩阿隆本身,而在九爷的身上,而今,九爷既是已就范,仁亲王必不欲深究中央银行之事,最多不过到摩阿隆为止罢了,个中的缘由有三:其一,大军出征在即,身为主帅,仁亲王必不愿见后方凌乱不堪,故而不愿往深里查了去;其二,仁亲王本就深遭圣忌,为自保故,也断然不会将八爷与王爷您往死里打了去,此谓之挟敌以自重哉;其三,彻底深查中央银行,得利者只会是今上,此于仁亲王而论,实无半点益处可言,他又岂会去瞎折腾,有此三条理由在,某料仁亲王必会巧言说服陛下暂时搁置此案,待得大军凯旋之后再做计较,王爷以为然否?”

    邬思道没再卖啥关子,但见其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已是不紧不慢地将弘晴的心思分析了个通透无比。

    “嗯,话倒是如此,只不过老三那德性,真未必能忍得住诱惑罢,若是历儿能及时赶到,确是有几分希望让老三起上些野望的,然,能否压服弘晴小儿,却殊难逆料啊。”

    四爷乃是聪慧之辈,邬思道都已将道理解说得如此分明了,他自是不会再有甚疑惑,不过么,他却不敢太过乐观了去,此无他,弘晴实在是太过妖孽了些,四爷实是不敢相信弘历能在弘晴面前讨到甚便宜的,这并非四爷悲观,而是无数事实证明了的,在四爷看来,弘历已经是极其优秀了的,却依旧不是弘晴之对手。

    “呵,王爷且拭目以待好了。”

    邬思道自然知晓四爷的忧虑之所在,不过么,这一回邬思道却是不打算再解释了,仅仅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一脸轻松状地便卖起了关子。

    “嗯,且就等着看也罢。”

    这一见邬思道不想解释,四爷也没得奈何,嘴角嚅动了几下,到了底儿还是没再往下追问了去,也就只是闷闷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晴儿这差使办得好,朕很是满意,明儿个朕便下了明诏,定于四月初一发大军西征,望尔能尽速剿灭边患,朕在京师翘首以盼尔之凯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四爷在府上与邬思道密议连连,却说弘晴在沉香街头搞定了九爷之后,马不停蹄地便往皇城赶,递了请见牌不久,就得了准进的口谕,一路无言地到了养心殿,将此番行动之结果禀报到了御前,闻之九爷已是接了旨意,诚德帝心中大快不已,笑容满面地便抚慰了弘晴一番。

    “儿臣谨遵皇阿玛之令谕,自当奋勇杀贼,还我边境之绥靖!”

    尽管诚德帝从来不曾在公开场合下说过此番西征挂帅者为谁,可弘晴却是早就知晓此差使非自己莫属,此无他,十三爷虽也有此资格,问题是诚德帝压根儿就不可能放心将如此重兵集群交给十三爷来统带,二来么,十三爷为避嫌之故,也断然不想去争这么个帅印,至于其余诸般人等么,压根儿就无法与弘晴相争,更遑论诚德帝调弘晴西征还别有算计在内,也绝对不会允许旁人去争这么个帅印的,对此,弘晴早已是心中有数了的,不过么,值得诚德帝真正开了金口之际,该表忠心的时候,弘晴却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紧赶着便一头跪倒在地,一边磕着头,一边诚惶诚恐地表着决心,那小样儿要说多真诚,便有多真诚。

    “嗯,晴儿办事,朕素来是放心得很,此事便这么定了也好,唔,只是摩阿隆一案影响恶劣,怕是不能轻纵了去罢?”

    弘晴挂帅出征的事儿是一早就有了定论的,诚德帝自不会在此事上多浪费唇舌,扯了几句之后,便即试探着放出了个打算深究中央银行贪腐一案之信号。

    我勒个去的,果然来了!

    一听诚德帝这般说法,弘晴的心头立马便是一沉,很有种想要骂娘之冲动……

第880章 踩上一脚(二)

    “皇阿玛圣明,此案确须得好生查上一查,然,窃以为西征在即,朝中实不宜有大波澜,为稳妥故,似当到摩阿隆为止,此儿臣之浅见也,还望皇阿玛明察。”

    诚德帝的用心是如此之明显,弘晴便是用脚趾头去想,也能知晓其打算做些甚,无外乎是想借此案深挖下去,一来可痛打九爷这只落水狗,二来么,也可顺势将中央银行这么个战略要地切实掌控在手中,问题是选择的时机显然不甚合适,真若是引起金融动荡的话,西征要大受影响还是小事,就怕正蓬勃发展的国内经济会遭到致命的打击,真到那时,闹不好弘晴辛辛苦苦培育起来的市场经济之雏形就得夭折了去,这等后果可不是弘晴所乐见之事,他又怎敢让诚德帝肆意胡为了去,这便紧赶着出言进谏了一句道。

    “嗯,晴儿所虑虽是有理,然,依朕看,却也无妨,但消此案能从快从严查了去,想必应是无碍的罢。”

    诚德帝显然并不甚认同弘晴的看法,在他看来,弘晴这等担心实在是有些个杞人忧天之嫌,再者,身为帝王,诚德帝实在是受够了手中无实际权柄的苦痛,面对着能一举拿下中央银行这么个战略要地的大好机会,诚德帝自是不想错过,假作沉吟了一番之后,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弘晴的进言。

    “皇阿玛圣明,只是中央银行有着引领举国金融之重任,若是骤然风暴大起,却恐诸多钱庄为之惶恐,一旦银根紧缩,大小商贾将无所适从,动乱一起,急遂难平,后果恐有不堪,且我‘八旗商号’乃是数家银行之控股者,若是受此影响,一旦利润锐减,八旗子弟之利益必难保证,怕是有乱,再者,工部所得之红利也须得靠诸商贾经营之所得,若是因之受损,却恐军费开支不敷使用,西北平乱大事必受影响,若不能早平边患,于我大清之社稷必有大不利焉,个中种种,还请皇阿玛三思则个。”

    这一听诚德帝如此固执地要急着揽权,弘晴心中的火气当即便起了,偏偏又不能在君前有所失礼,也就只能是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唔……”

    诚德帝的经济能力只是一般般而已,压根儿就无法想象到金融动乱的危害性有多高,哪怕弘晴都已将个中缘由解释得如此分明了,他却还是不肯放弃原先之打算,只是见弘晴执意反对,却又不好直接拒绝,毕竟此事若是没有弘晴一方的配合的话,诚德帝还真不敢轻易动手的,可要他就此放弃这么个难得的揽权之机会么,诚德帝却又舍不得,两难之下,也就只是沉吟着不肯表明态度。

    “启奏陛下,二阿哥与雍亲王世子弘历在宫门处求见。”

    没等诚德帝支吾出个所以然来,就见李德全已是匆匆从殿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御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宣!”

    一听弘晟与弘历联袂而来,诚德帝的心中立马便是一动,隐隐然已是猜到了二人的来意,不过么,却并未说破,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就此准了二人之所请。

    我勒个去的,这两只苍蝇的鼻子还真是灵么,这就趁火打劫来了?

    诚德帝都能猜得到弘晟二人的来意,弘晴又岂会心中无数,心头自不免为之一沉,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带到脸上来,面色平静一如往昔,只是脑筋却已是高速运转了起来。

    “晴儿所言不无道理,朕自会斟酌一二的,唔,今大军即将出征,丰台大营自不免有些空虚,朕打算即刻调热河与山西旗营进京,尽快整编成新军,不知晴儿对此可有甚看法否?”

    诚德帝显然是不打算在弘晟与弘历到来之前再与弘晴多谈中央银行之事了的,沉吟着敷衍了一句之后,便即就此转开了话题。

    “皇阿玛所虑甚是,除调此两部入京之外,原本预定换防东瀛之三千旗兵也可暂不派出,再算上即将回国之三千东瀛驻防老兵,京师之绥靖当是无忧也,至于东瀛驻防所缺,儿臣以为暂由水师派出陆战队填补便好。”

    诚德帝既是要顾左右而言其他,弘晴自也不好强行再进言,也就只能是就事论事地应对了一番。

    “如此甚好,就按尔之意见办好了,朕回头便下了旨意。”

    弘晴所言比之诚德帝自己原本所想还要周全上不少,他自不会有甚异议的,略略地沉思了一下,便即准了弘晴之所奏。

    “皇阿玛圣明。”

    诚德帝如此急地要再整编新军,归根到底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要亲自掌握一支强军,以此来制衡弘晴的势大,对此,弘晴一早便已是知晓的,也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却也不怕诚德帝能玩出啥花活来。

    “儿臣(臣侄)叩见皇阿玛(陛下)!”

    父子俩各怀鬼胎之下,自也就无甚深谈之心思,也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闲扯着,殿内的气氛自不免颇为的诡异,好在这等诡异并未持续多久,就见弘晟与弘历已是联袂赶了来,尽皆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御前,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罢。”

    诚德帝对弘晟二人的及时赶到显然是颇为兴奋的,不过么,却并未表现出来,面对着二人的大礼参拜,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虚抬了下手,和煦地叫了起。

    “谢皇阿玛(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晟二人先前可是拼死拼活地往皇城赶,怕的便是诚德帝已然被弘晴说服了去,可眼下见弘晴还在殿中,二人自是都暗自松了口大气,弘历还好些,毕竟城府深,谢恩之声平和无比,不露半点的心绪,可弘晟就不成了,到底不是真龙,哪怕有着弘历的再三提醒,这会儿谢起恩来,语调里满是自得的颤音,这等养气功夫显然还差得远了些。

    “晟儿如此急地要见朕,所为何事啊?”

    诚德帝乃是个精明之辈,只一看弘晟那兴冲冲的样子,便已料定了弘晴此来之用心,不过么,却并不点破,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听闻摩阿隆贪腐甚巨,深感震惊,此獠深沐皇恩,却不知报效天恩,竟敢犯下如此滔天之恶行,是可忍孰不可忍,儿臣恳请皇阿玛下诏明查,儿臣愿为利刃,替皇阿玛荡平朝中之奸佞宵小!”

    一听诚德帝这般问法,弘晟立马便激动了起来,一派义愤填膺状地高声陈述着,就宛若他便是正义之化身一般,不得不说,这厮虽文不成武不就,可演戏的本领却是不差,唱作俱佳,颇具影帝之风范。

    “嗯,晟儿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朕心甚慰矣,只是西征在即,若是朝中动静太大,终归有些不妥,不知晟儿可曾想过此点?”

    弘晟这么一慷慨陈词,诚德帝脸上立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很是和煦地嘉奖了弘晟几句,不过么,却并未顺势便答应了弘晟之所请,而是作出了一派颇为为难状地提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所虑甚是,然,于儿臣看来,边乱者,不过癣疥之患而已,纵使闹得再凶,也不足为虑,但消我大军一到,自可荡平无虞,倒是朝中奸佞贪墨不法却是心腹大患,若不早除,却恐有病入膏肓之危也,实不可轻忽了去,顾边而忘内忧者,实本末倒置也,儿臣以为以此言进谏皇阿玛者,必是别有用心之辈,儿臣万不敢苟同!”

    诚德帝这么一说,弘晟脸上的愤然之色立马便更浓了几分,慨然无比地便出言反驳了一把,于激昂陈词间,还没忘挑衅地扫了弘晴一眼,气焰可谓是嚣张到了极点。

    “嗯,晴儿,尔对晟儿之言怎么看?”

    如此多年的父子相处下来,诚德帝如何会不知弘晟就是一不学无术的大纨绔,可此际见其居然能口吐如此犀利之言,还能说得个条理清晰,当真有种刮目相看之感觉,当然了,这等感觉也不过只存在了片刻而已,没旁的,诚德帝可不是糊涂之辈,又怎会不知弘晟之所以能有此等表现,恐怕都是出自站一旁的弘历之指点,然则诚德帝并未出言点破,概因诚德帝本人也是打算要借此机会大查特查上一番的,只不过碍于弘晴的坚决反对,诚德帝自是不好对弘晟的话加以肯定,这便来了招顺水推舟,将弘晴提溜出来,打算让弘晴与弘晟、弘历去好生辩上一番,他也好从中渔利上一把。

    “竖子也敢妄谈国事,不知轻重缓急,不明治国之要,不知经济之虚实,只会夸夸其谈,赵括耳!”

    既然弘晟打算跟自个儿扳扳手腕,弘晴又岂会对其客气了去,这不,诚德帝话音方才刚落,弘晴已是毫不容情地将弘晟贬损了一通,丝毫没给其留半点的情面。

    “你……,放屁!爷不懂,就你能啊,我呸!什么玩意儿,爷拿大巴掌抽死你个……”

    别看弘晟先前慷慨陈词之际颇有铁血大臣之范儿,可实际上那都是按着弘历指点事先背好的,其之本性到底还就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大纨绔罢了,哪经得起弘晴这等尖刻言语的刺激,气头一起,浑然忘了此乃御前,跳着脚狂骂不已,啥污言秽语都敢往外狂喷,哪还有半点天家子弟应有的体面,简直就跟一骂街的泼妇一般无二了的。

第881章 踩上一脚(三)

    “够了,给朕闭嘴!”

    诚德帝原本还指望着弘晟能有个超水平的发挥,却愣是没想到这厮居然狗改不了****,竟在这等御前的场合如此污言秽语,当场便被气得个眼冒金星不已,大怒之下,早将要利用弘晟的想法忘到了爪哇国去了,但见其猛地一拍龙案,已是火冒三丈地怒叱了一嗓子。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非是儿臣无礼放肆,实是大哥欺人太甚,儿臣……”

    被诚德帝这么一喝骂,弘晟这才想起君前失礼乃是大罪一条,哪还能站得住脚,赶忙一头跪倒在了地上,慌乱地解释着。

    “朕叫你闭嘴!混账东西,安敢在朕面前无礼若此,当真好大的狗胆,来啦,给朕拖出去,重打!”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面对着烂泥糊不上墙的弘晟,诚德帝实在是怒得不行,哪有心情去听弘晟的解释,猛拍着龙案,气急不已地便咆哮了起来。

    “喳!”

    听得诚德帝如此下令,侍候在一旁的李德全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一拥而上,便要将弘晟就此拖将出去。

    “陛下息怒,臣侄以为二阿哥虽是行为有所不当,然,却是仁亲王挑衅在先所致,若论错,当是各半!”

    弘历显然也没想到弘晟会如此不经激,这才方一交锋呢,就被弘晴给挑逗得失去了理智,一时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要知道弘历在来养心殿前,可是千叮咛万交代,要弘晟冷静再冷静的,可却不曾想这厮答应得倒是爽利,真到了行起事来,却是如此之不堪,心中当真是失望到了极点,可纵使如此,他也断然不能坐看弘晟真就这么玩完了去,这便紧赶着抢将出来,高声进谏了一句道。

    弘历这一向以来一直力挺弘晟的缘由,诚德帝心中其实是清楚得很,不过么,他却是并不怎么在乎,此无他,在诚德帝看来,四爷虽是个野心勃勃之辈,可手底下没人,在朝在野的人缘都差得很,就算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啥浪花来,当然了,若是四爷选择支持其余稍有点能耐的阿哥的话,诚德帝一准不会坐视不理,打压乃是必然之事,至于选择弘晟么,诚德帝就无所谓了,理由很简单,弘晟其人从来都不在诚德帝培养的人选之中,让他偶尔出头去钳制一下威势无俩的弘晴,胜固然可喜,败了么,却也无妨,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前番诚德帝才会将辛丑科一案交给弘晟去审,打的便是稍稍培养一下弘晟,以利用藏在其身后的四爷去钳制弘晴的主意,也正是因为此,先前诚德帝才会给弘晟与弘晴交锋之机会,却是没想到弘晟竟会如此之不堪,当真就被气着了,然则弘历这么一出头,诚德帝的心思显然有有些个活泛了起来。

    “嗯……,将那混账东西拖回来!”

    这么多年下来,诚德帝也不知因着弘晟的顽劣处罚过其多少回了,效果么,不能说没有,可也几乎等于零,毫无疑问,这会儿即便是再多痛打弘晟一番,也不可能让其有所进益,反倒会因此误了拿下中央银行的正事,一念及此,诚德帝心中的怒气便已是消散了不老少,虽不曾对弘历之言加以置评,可却是从善如流地将已被架到了殿门口处的弘晟赦了回来。

    “谢皇阿玛不罪之隆恩,儿臣惶恐,儿臣惶恐。”

    侥幸逃过了一场皮肉之苦,弘晟这下子可就不敢再有甚放肆之豪言了,面如土色地跪伏在地,磕头连连地告着罪。

    “哼!晴儿,你也是的,明知你二弟脾气不好,偏要如此撩拨于其,有甚话,就不能好好说么?”

    诚德帝厌恶地扫了弘晟一眼,但却并未再发作于其,而是不满地望向了弘晴,语气不善地埋汰了一句道。

    “皇阿玛息怒,儿臣不过据实而言罢了,若有不对处,还请皇阿玛斧正。”

    这一见诚德帝要将火气往自个儿身上撒,弘晴可就不打算逆来顺受了,此无他,诚德帝这就是故意如此,倘若弘晴稍有软弱,诚德帝立马便能顺着杆子往上爬,气势一旦被夺,要想再抵制诚德帝的妄动可就难了,正因为此,弘晴行礼虽是恭谦,可态度却是强硬得很,压根儿就没半点认错的意思在内。

    “……”

    被弘晴这么一堵,诚德帝当即便傻眼了,此无他,弘晴给弘晟下的判断着实贴切得很,就算诚德帝有心偏帮,这会儿也实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偏偏又不好强压弘晴就范,左右为难之下,当真就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了的。

    “晴兄此言差矣,小弟倒以为二阿哥所言颇为中肯,自古以来,吏治便是篇大文章,但凡国灭者,都是因内里先朽,而后敌方摧之,若不能早治贪腐,吏治必乱,其患大焉,实不可不慎哉。”

    这一见诚德帝被弘晴憋得无言以对,弘历可就稳不住了,这便从旁打岔了一句,强行接管了话语权,摆出了一副要跟弘晴来上一场御前激辩之架势。

    “诡辩之辞,二弟不明事理,历弟莫非也是如此?显然不致于罢,以历弟之智商,当不会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之理,纵是平日,中央银行稍有变故,金融必起波澜,更遑论大战在即,若是经济萧条,以致民怨载道,战必不利,国亦难安,今,尔明知如此,尤乱议是非,究竟是何居心?”

    弘历既是要伸出脸来,弘晴自不会跟其有甚客气可言,端起兄长的架势,老实不客气地便训斥了其一通。

    “晴兄所言未免太过偏激了些,请恕小弟不敢苟同,窃以为处置贪官污吏,只会令朝纲清明,百姓称快,未闻会因此而惹乱者,难不成晴兄以为奸佞横行不法方是有利社稷乎?未免太可笑了罢。”

    弘历可是在中央银行帮办过多年的,又怎会不知中央银行的战略地位如何,也不可能不清楚中央银行一旦出现大的变动,对经济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然则他却是断然不会去理会,此无他,大清的经济乱还是不乱,弘历都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趁机揽权而已,就算天下乱了,于他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左右烦恼的人只会是诚德帝父子,又不是他弘历,正因为此,哪怕心中认同弘晴的观点,可从其口中说出来的话么,却又是另一套的狡辩之辞。

    “几年不见,本以为历弟应是能长进不少的,怎地竟沦落到这般不明是非的份上,睁着眼睛说瞎话,尔是欲欺君么?”

    这一见弘历在那儿胡搅蛮缠不已,弘晴当即便冷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便将一顶“欺君”的大帽子往弘历的头上扣了过去。

    “晴兄何出此言,臣弟不明,还请指教!”

    事关能否再次掌权,弘历自是不肯稍有退让,当真就将睁眼说瞎话的能耐发挥到了极致,但见其一脸无辜状地朝着弘晴拱了拱手,摆出了问难的架势。

    “皇阿玛明鉴,儿臣还是先前那句话,中央银行乱不得,至少在我大军出征之际乱不得,摩阿隆有罪,确当严惩,然,若是大肆查办,势必会引得中央银行大乱,一旦波及到诸多钱庄,后果不堪设想,若是皇阿玛执意要大查,儿臣提议大军暂不西征,儿臣愿自请彻查此案,以免有小人在其中作祟!”

    这一见弘历摆出了要耍无赖的架势,弘晴自不会傻到与其争辩不休的,压根儿就不去理会弘历的挑衅,朝着诚德帝便是一躬身,语调决然地提议了一句道。

    “这……”

    眼瞅着弘晴与弘历将要展开一场大辩论,诚德帝都已是准备好当一偏心的裁判了的,却没想到弘晴一个急转弯之下,竟是耍了一把釜底抽薪之策,顿时便傻了眼,没旁的,诚德帝调弘晴离京乃是为了暗中部署,执意要彻查中央银行,为的也是要掌控住这么个战略要地,倘若让弘晴接手了去,两者怕是皆不可得,这显然不是诚德帝乐见之局面,问题是弘晴若是执意要接手此案,诚德帝还真就不敢当场拒绝的,道理很简单,如今的朝廷大势都在弘晴的掌控之中,真要将弘晴给惹急了,又岂有他诚德帝的好果子吃。

    “大哥,你这说的是啥话来着,此案是小弟先要查的,凭啥让你来动手,满天下就没这么个理儿!”

    趁着弘晴与弘历交锋的空档,弘晟已是缓过了气来,这一听弘晴要争抢审案权,弘晟当即便不乐意了,纨绔性子一发,已是梗着脖子地瞎嚷嚷了起来。

    “混账东西,给朕闭嘴!”

    弘晟不开口还好,这么一开口,诚德帝满腔的憋屈立马便找到了个发泄口,哪容得弘晟在那儿胡闹的,但见诚德帝用力一拍龙案,已是怒不可遏地咆哮了起来。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

    弘晟正自以为得计呢,冷不丁被诚德帝这么一骂,顿时便委靡了下来,生恐再被诚德帝好生发落上一回,赶忙趴伏在地,连连告饶不已。

    “哼,此事再议,尔等都道乏罢!”

    眼瞅着弘晴有发飙之趋势,诚德帝可就不打算再这么议将下去了,借着发作弘晟的怒意,不耐烦地一挥手,已是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玛圣明,儿臣(臣侄)告退。”

    诚德帝金口既开,弘晴等人自是不敢再多迁延,尽管心思各异,可也就只能是齐齐行了个礼,就此退出了养心殿,各自忙乎去了……

第882章 坐收渔利(一)

    “还愣着作甚,去,将方灵皋给朕叫来!”

    被两个儿子这么一闹,诚德帝原本的好心情早已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只是满腹的怒火与憋闷,不单恼火弘晟的顽劣与无能,更多的则是气恼弘晴的强硬与跋扈,当然了,对于弘晴所言到底是不是正理,诚德帝却是没功夫去想上一下的,他惦记着的只是自个儿的意志得不到贯彻,纵使弘晴等人都已是退下良久了,诚德帝的脸色也不曾有丝毫的放缓,焦躁不已地在前墀上来回踱了好一阵的步,却依旧难以平复心中的怒意,本想这叫李敏铨前来商议,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主意,没旁的,概因李敏铨近来与三阿哥弘曦走得太近了些,诚德帝对其已是有了些不满的猜忌,用虽还是用着,却已不怎么情愿与其商议机密大事了的。

    “喳!”

    听得诚德帝这般下令,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的李德全哪敢怠慢了去,赶忙应了一声,如获大释般地便往外蹦了去,不多会,又已是陪着军机大臣方苞从殿外行了进来。

    “老臣叩见陛下!”

    方苞并不清楚先前二子争锋的事儿,这一行进了殿中,入眼便见诚德帝神情不对,心头当即便是一沉,不过么,却并未有甚失常的反应,也就只是快步行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问了安。

    “灵皋先生不必多礼,且自平身好了。”

    这一见方苞已到,诚德帝难看的脸色立马稍缓了些,只是叫起的语调里还是不免带着几分的怒意,这等情形一出,方苞心中的不安立马便更盛了几分。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苞到底是城府极深之辈,心惊归心惊,表面上却是不会露出半点的异色,也就只是按着朝规恭谨地三呼了万岁。

    “朕今早已将摩阿隆那厮拿下,先生看此案当何如之,嗯?”

    诚德帝耍了个小心眼,并未将先前弘晴与弘晟之争解说出来,而是直截了当地便将问题抛了出来,显然是打算先争取到方苞的支持,然后再慢慢商议如何去对付强势无比的弘晴。

    “陛下圣明,老臣别无异议,一切听凭陛下圣裁。”

    方苞何许人也,绝对是当世有数之智者,以其之睿智,又怎会看不出诚德帝此问别有蹊跷,哪可能会中了诚德帝这么个小埋伏,但见其一躬身,已是耍出了一把太极推手,又将问题踢还给了诚德帝。

    “嗯……,摩阿隆贪墨甚巨,祸乱朝纲,其罪难恕,今,我大清经济蓬勃发展,中央银行之调控作用日显,实不容有失,朕岂可坐视四摩阿隆这等巨贪之辈窃据此等要地,当得严查,爱卿以为如何啊?”

    这一见方苞不上当,诚德帝的脸上立马便滚过了一阵怒气,心火一起,也就不再虚言掩饰了,怒气冲冲地便将心中所思道了出来。

    “回陛下的话,老臣以为若是往日,彻查中央银行自无不妥之处,然,今大军出征在即,却是不宜大动干戈,且就拿摩阿隆出来严办,以震慑宵小即可,待得西北大定之后,再行计议为妥,此老臣之浅见也,还请陛下明察。”

    诚德帝这么一说,方苞可就听明白了,敢情诚德帝这是打算借此案趁机拿下中央银行来着,十有**是在弘晴处碰了壁,这是打算以巧言来诓他方苞来着,心里头当真有些个哭笑不得,但却是不敢任由诚德帝肆意胡为了去,这便谨慎地建议了一句道。

    “嗯……”

    一听方苞也是这么个论调,诚德帝当即便怒了,只是又不好朝方苞发泄了去,也就只能是极其不满地吭哧了一声。

    “陛下若是真欲彻查,唯仁亲王可为之,他人若去,必致朝野纷乱不堪,此万不可不慎哉。”

    明知道诚德帝心中不满已极,然则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方苞却是不打算委曲求全的,也不管诚德帝面色有多难看,紧跟着又给出了个令诚德帝更为不满的建议。

    “为何,嗯?”

    诚德帝脸色铁青地扫了方苞一眼,到了底儿还是没冲其发火,而是不耐地冷哼了一声道。

    “回陛下的话,我大清眼下之税赋过半来自工部诸多发明推广之所得,各地商贾之运营日益蓬勃,对银行、钱庄之依赖亦是愈重,若是中央银行稍有些闪失,则恐引发各银行、钱庄之恐慌,继而影响到各商贾之运营,一旦如此,朝廷岁入必将锐减,大军又远在西北,朝局恐难有安宁之时,此不得不防也,老臣之所以说唯仁亲王可为,概因无论是工部上下泰半是仁亲王使出来的人手,诸商贾、银行钱庄也大多信服仁亲王之手段,他若出面打理中央银行,乱虽会有,却不致有恐慌之虞也,个中种种,还请陛下三思。”

    尽管明知道诚德帝不愿听到弘晴之名,可方苞身为谋臣,却是不敢不将话说透,当然了,有一条方苞却是隐瞒着没说,那便是一旦诚德帝一意孤行的话,指不定皇位也就该做到头了,没旁的,弘晴可不是吃素的主儿,如今权倾朝野,又手握重兵,之所以没请诚德帝去当太上皇,不是不能,只是不愿而已,若是真将弘晴给逼急了,那就一切皆有可能了的。

    “先前弘晟与弘历来见了朕,说是打算主审摩阿隆一案,卿以为可行否?”

    这一听方苞的分析与弘晴几乎如出一辙,诚德帝信倒是信了,可心情却并未好转,反倒是更恶劣了几分,此无他,诚德帝深感自个儿这个皇帝当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手脚压根儿就施展不开,不单要受八爷等兄弟们的钳制,就连儿子们都掌控不住,心烦气躁之下,并未接受方苞的意见,反倒是破罐破摔地打算肆意行事上一回了的。

    “陛下明鉴,若是只审摩阿隆一案,又能在大军出征前结案的话,应是可行。”

    这一见诚德帝脸上满是阴霾之色,方苞也有些吃不住劲了,又不敢真将话挑明了来说,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给出了个谨慎的建议。

    “嗯,那就这么定了,尔这就拟诏罢。”

    诚德帝显然是打算给弘晴一点脸色看看的,也不去细想会不会因此引得弘晴暴然奋起,一挥手,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喳!”

    方苞虽是有心再劝,可一见诚德帝已是满脸的不耐之色,也就不敢再多言,只能是无奈地应了一声,走到了一旁的几子前,抄起一张空白的诏书,又从笔架上取下了一支狼毫笔,蘸了下墨水,摆出了副恭听圣训之模样……

    “嘿,烂泥就是烂泥,终归难以扶上墙,白费了先生一番苦心了。”

    弘历人虽尚未回府,可却是派了人将养心殿里发生的诸般事宜转告了正在等消息的四爷与邬思道,听完了来人的转述,四爷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对当初邬思道一力坚持选择弘晟的决断,也不免颇多的怨气,虽不曾明说,可言语间却是明显透着那么个意思。

    “白费么?呵呵,王爷未免太过悲观了些,邬某倒以为这么一闹,二阿哥与世子必能有所得哉!”

    邬思道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听不出四爷这么番埋汰话语背后所潜藏的真实之意思,不过么,他却不打算解说个中之蹊跷,而是老神在在地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地便给出了个判断。

    “嗯?先生说的是……”

    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四爷的眉头当即便是一扬,狐疑地打量了邬思道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不解地试探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不必惊诧,就今上那等心胸,又岂是忍气吞声的主儿,此番二阿哥这么一闹,仁亲王之强势也就浮出了水面,必会激起今上置气之心思,赌气一起,我等自可坐收渔利也,王爷若是不信,且拭目以待好了,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圣旨旦夕必下无疑。”

    邬思道淡然地笑了笑,伸手捋这胸前的长须,自信满满地便给出了个解释。

    “这……”

    尽管邬思道说得极为自信,然则四爷却并未全信,只是一时间又找不到反驳之言,也就只能是狐疑地支吾了一声。

    “王爷且稍等好了,消息怕是很快便会有的。”

    邬思道显然是不打算再多言解释了,笑呵呵地一摆手,简单地便下了个结论,一听此言,四爷自也就不好再往下追问,眉头紧锁地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禀王爷,圣旨已下,着二阿哥与弘历世子主审摩阿隆贪腐案,限时十日,请王爷明示。”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里依旧是一派的死沉,无论是邬思道还是四爷,都不曾再开口言事,突然间,一阵脚步声大起中,就见了因和尚已是急匆匆地闯进了书房,朝着四爷便是一合十,紧赶着便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竟真如此?”

    早先尽管邬思道说得天花乱坠,然则四爷却是打心眼里不信的,此无他,在四爷看来,弘晟那个废物既是在诚德帝面前露出了不堪的本来面目,不加以重处也就罢了,又怎可能再重用之,这明显不合乎常理,可此际居然从了因和尚口中道出了这等吊诡之消息,四爷又如何肯信,当即便瞪圆了眼,满脸诧异状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第883章 坐收渔利(二)

    “了因大师,西征之诏书可是也下了?”

    邬思道压根儿就没去理会四爷的惊诧,抢先便发问了一句道。

    “回邬先生的话,确是如此,内廷先是发出了西征之诏令,言明将于四月初一发大军西征,以仁亲王为主帅,塔山、张淼为其副,并令仁亲王节制西北五省,至于摩阿隆一案的诏书,是后续方才发出的。”

    一听邬思道这般问法,了因和尚不由地便是一愣,显然不甚明白两件事能有甚关联处,不过么,倒是没太多的迟疑,紧赶着便将西征诏书的事儿简单地述说了一番。

    “呵,果然如此!”

    了因和尚这么一说,邬思道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一脸的了然之状。

    “嗯?”

    邬思道这么一笑,四爷顿时便更糊涂了几分,偏偏这会儿还有个了因和尚在,四爷实是不好问得太过直接,也就只能是探询地轻吭了一声。

    “大师且辛苦一趟,让弘历世子即刻开始查案,动作不妨闹得大些。”

    邬思道并未急着给四爷一个解释,而是笑着吩咐了了因和尚一句道。

    “那好,贫僧这就去。”

    一听邬思道如此说法,了因和尚自不免有些摸不清头脑,赶忙看了四爷一眼,见四爷颔了首之后,这才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自去寻弘历传话不提。

    “先生,这究竟是怎生回事,小王不明,还请先生指点迷津则个。”

    四爷好歹也算是精明人,可今儿个却是被邬思道这等神神叨叨的算计弄得个头晕脑胀不已,愣是看不懂邬思道种种安排背后的蹊跷之所在,待得了因和尚一去,四爷便已是忍不住出言求教了起来。

    “王爷莫急,容邬某从头说起,唔,二阿哥顽劣,这是满天下人都知晓之事,也正因为此,哪怕二阿哥如何蹦跶,今上都不会将其列为继承之人选,正因为此,王爷选择支持其才不会招来圣忌,至少眼下不会,纵使今上明知王爷这玩的是偷梁换柱的把戏,也只会睁一眼闭一眼,若是王爷选择了他人,呵,那就没眼下这等便利了,没见三阿哥就因着八爷之故,被压得几乎没了声息么?就算仁亲王领军离了京,三阿哥也难得真正重用,所能分到的利益必然是最小的一个,倒是二阿哥却是能拿个大头,此无他,平衡耳。”

    邬思道并未急着解说眼下之事,而是从根源上说起,将诚德帝的心理好生剖析了一番,直听得四爷眼中精芒闪烁不已。

    “嗯,先生所言甚是,弘晟其人无能至极,于老三看来,无论给其多大的利处,其都难有崛起之可能,也就充当一枚棋子,姑且用着罢了。”

    邬思道都已将道理分析得如此透彻了,以四爷的智商,自是不会听不懂,心念电闪间,也已是猜到了邬思道今儿个如此布局的根本之所在,不过么,四爷却是并不打算说将出来,也就只是就事论事地附和了一句道。

    “王爷说得不错,二阿哥就是枚棋子,今上之所以将摩阿隆一案交于其,便是要向仁亲王表个姿态,要仁亲王认清谁才是皇帝,当然了,今上也不敢过分惹急了仁亲王,这才会下了个十日的时限,此举不过是既想着要向仁亲王示威,又想着控制事态,以免仁亲王大怒之下强势反弹罢了,说穿了也无甚奇怪可言。”

    尽管四爷未曾宣之于口,可邬思道一看便知四爷这是已然猜到了根底,不过么,邬思道却并未吝啬口舌,还是细细地为四爷解析了一番。

    “嗯,既如此,若是此案闹腾大发了,弘晴小儿怕也就坐不住了,一旦父子相争,或许便有乐子看了,本王倒是很期待,就不知弘晴那厮会否一怒之下,来上个‘玄武门之变”的?”

    心中的谜团既是已然解开,四爷的心情自是相当之不错,笑呵呵地便说出了句调侃的话语。

    “王爷以为呢?”

    邬思道并未回答四爷这么个问题,而是笑容满面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应是不致于罢,然,强力反弹一下或许会是有的。”

    一听邬思道这么一反问,四爷心底里也有些不衬底了,没旁的,能借着诚德帝的手打压一下弘晴,四爷自是乐意得很,可若是真让弘晴起兵玩了把“玄武门之变”,那可就不是啥好事了,就弘晴那心狠手辣的性子,一旦登了基,掉过头来,一准是挥起屠刀,将他四爷连同八爷一并砍杀个干净,那后果当真不是好耍的。

    “呵,王爷又说对了,仁亲王若真要起意,早在先皇龙归大海之际便可以顺顺当当地动手了,又何须等到现在这等内忧外患之际,此人心怀天下苍生,确是有英主之相,先皇也正是因为看重其这一特质,这才会传位于今上,王爷有敌若此,幸也,不幸也!”

    错开双方的立场不谈,邬思道对弘晴的佩服确是半点不掺假,这会儿说将起来,当真是感慨不已,却令四爷的脸色不甚好相看了起来。

    “嗯……”

    四爷平生向不服人,可无数次跟弘晴扳手腕都落得个溃败之下场,对邬思道所言,虽明知是事实,却断然不愿接受,又不好胡乱回应,也就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一口大气了事。

    “不管仁亲王此番作何反应,该头疼的人都是今上,至于我等么,坐收渔利可也,只消弘历世子手脚够快,大可再次将中央银行揽入手中,就算最终今上与仁亲王达成了妥协,事实已成,仁亲王纵使有怨气,却也难有为力处矣!”

    邬思道没去理会四爷的小心思,自顾自地便往下分析了一番,末了,得出了个令四爷眼前一亮的结论。

    “嗯,那就先这么定了。”

    中央银行的地位与早些年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的,实实在在已是大清经济的枢纽之所在,论及重要性,丝毫不在户部之下,能将这么个强力机构拿下,四爷自无甚不满意之处,也就不会有甚异议可言,毫不含糊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师尊,皇阿玛硬要如此一意孤行,此事当何如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四爷与邬思道在府上密议不已,却说弘晴一接到诚德帝将摩阿隆一案交于弘晟与弘历二人之后,深感事态严峻之下,立马便去北院见了陈老夫子,将今儿个所发生的事儿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末了更是忧心不已地问策道。

    “宫里那位这是在玩火啊,也就是王爷能忍受得了其,若是换了个人,朝廷上下怕又要是一番腥风血雨了的,为一己之私,置社稷安危于不顾,实是昏庸已极!”

    陈老夫子乃当世顶尖之智者,哪怕弘晴并不曾将心思说将出来,可其却是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了弘晴心底里按捺不住的称兵起事之冲动,唯恐弘晴一怒之下,真这么干了去,这便隐晦地开解了弘晴一番。

    “嗯……,皇阿玛虽是给弘历小儿下了个时限,本意或许是要其尽力降低此案之影响,然,徒儿以为那小子断然不会遵从,若是任由其将事情闹大,我大清之经济必起祸乱无疑,若如此,恐难有宁日焉,左右都是乱,徒儿以为不若便彻底乱个够好了,一了百了倒也干脆得很!”

    弘晴这回是真的怒了,尽管听出了陈老夫子的委婉劝谏之意,可心底里的举旗之念却并未消减多少,长出了口大气之后,便已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句森然无比的话来。

    “王爷若是真要如此,也不是不行,花个二三十年,也足以再重整河山了的。”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陈老夫子的眉头立马便皱了起来,不过么,却并未好言相劝,而是反话正说地附和了一句道。

    “呼……,师尊教训得是,是徒儿过于冲动了,只是眼下这等局面,若不稍作抗争,却恐时局有糜烂之虞,不知师尊有何教我者?”

    被陈老夫子这么一说,弘晴不禁便有些无言以对了去,没旁的,二三十年虽不甚长,可人生能有几个二三十年,他弘晴可以耽搁得起,可大清社稷却是耽搁不起,真要是内乱不止,只怕后世那等八国联军侵华的惨剧必将无可避免,而这,显然不是弘晴所乐见之局面,一念及此,弘晴本已大起的反心也就此消散了大半,然则心烦意乱却兀自难免,一时间还真就想不出个稳妥的解决之道来,不得不将此难题丢给了陈老夫子。

    “王爷这年余来始终在操劳军务,想必是累了罢,且就病上一回好了。”

    陈老夫子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默默地寻思了片刻之后,这才慎重地给出了个建议。

    “病?唔……”

    响鼓从来不用重锤,尽管陈老夫子并未详解个中之关窍,可弘晴却是一听便懂了,心思立马便活泛了起来,不过么,却是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在心中反复推演着局势的可能之变化。

    “王爷要病,且就回丰台大营再病罢。”

    陈老夫子依旧不曾多言解释,仅仅只是再次出言提点了一句道。

    “夫子说得是,徒儿知晓该如何做了。”

    弘晴从来都是个杀伐果决之辈,一有了决断,也就不再迟疑,这便起了身,朝着陈老夫子便是一躬,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离开了北院书房,领着手下侍卫们策马便往丰台大营赶了去……

第884章 屈尊降贵(一)

    弘晟与弘历的动作相当之神速,审案的诏书方才一到手,立马便已是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二人分工合作——弘晟负责带领手下侍卫去中央银行大批擒拿所谓的涉案官吏,而弘历却是领着人手去了刑部,仗着圣旨在手,强行征用了天牢的一间牢舍,风风火火地便开始了审案事宜,一上午过堂十数人,这等雷厉风行的架势一出,朝野顿时为之哗然一片,中央银行里隶属于九爷一方的大小官员们无不人人自危,纷纷向九爷告急不已,可怜九爷刚一肚子气地从八爷府上归来,又不得不赶紧打着轿子再往八爷处赶了回去。

    “他娘的老四,这混账东西,好好的人不当,要当狗,竟去舔老三的屁股沟儿,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八哥,跟他们拼了,奶奶个熊的,爷几个还真就怕了他们不成!”

    九爷急匆匆地赶到了廉亲王府,也用不着甚通报,心急火燎地便外后院书房赶了去,这才刚从后院的照壁处转了出来,大老远就听得一个粗豪的嗓门在狂嚷不已,毫无疑问,这声音的主人必是十爷无疑,一想到这主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糙性子,九爷的脸上立马便露出了一丝苦笑,不过么,脚下却是并未稍停,疾步便行进了书房之中。

    “九哥,你来得正好,他娘的,气死爷了,老虎不发威,还真就被当了病猫,爷就不信这天还真就反了不成,爷几个即刻调兵进京,杀他个痛快,看谁怕谁来着!”

    听得脚步声起,正骂得起劲的十爷立马扭了下头,见是九爷到了,顿时更来劲了几分,连调兵进军的话都狂吼了出来。

    “十弟稍安勿躁,听八哥的罢。”

    九爷今儿个可谓是倒霉到了极点,先是他自己被弘晴坑了一把,好端端地要被提溜去了西线军中,本来心情就差,又得知了弘历那头在中央银行大肆动手的消息,心情自不免便更差了几分,哪有闲心跟十爷扯这么些无甚营养的废话,随口敷衍了一句之后,便即面色阴沉地落了座。

    “八哥,您说怎么办罢,哥几个都听您的,爷可是受够了鸟气,再不想这么忍将下去了,拼了算毬!”

    十爷向来就是个好动的主儿,这数月来一直憋闷在家中装病,早就已是到了忍耐的极限,这一得到了发泄的宣泄口,自是不想再忍将下去了,暴跳如雷地闹腾个没完。

    “十弟休要胡闹,调兵?调的甚兵来着,你真当丰台大营里那十几万新军是稻草人不成?哼!”

    八爷的心情同样不爽得很,先前之所以不发作,那都是养气功夫所致,这一见十爷闹腾得实在太过了些,八爷可就看不下去了,不满地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训斥了十爷一番。

    “那又如何?我等总不能坐以待毙罢?不若……,罢了,你们爱如何便如何好了,左右不过是一死,要死大家一块死也罢!”

    十爷正在火头上,自是不肯罢休,只不过被八爷一瞪,喷薄而出的厥词也就没敢再接着乱放,不过么,还是不满地嘀咕了一番。

    “先生,小王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按理来说,弘晴小儿既是达成了拉九弟随军的差使,应不致再多生枝节才是,后头这么些动作应是老三所为才是,莫非老三与弘晴那厮闹翻了?”

    八爷到底是个精明人,尽管不曾知晓养心殿里发生的那一幕,可一将今早发生的事儿串联起来,已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味之处,只是并不敢肯定罢了。

    “王爷英明,事情怕正是如此!”

    陆纯彦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神情凝重地便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

    “嗯?这……”

    “不会罢,这怎生可能?”

    ……

    陆纯彦这么一说,八爷倒是了然了,可九爷、十爷却是全都茫然不知所以地惊诧了起来。

    “道理很简单,此时朝中若乱,于大军西征实有大不利焉,以仁亲王之睿智,又怎可能同意在此际如此大动干戈的,毫无疑问,定是今上父子闹出了生分,方才会有二阿哥与弘历承办摩阿隆一案之事发生,此乃今上在向仁亲王示威来着。”

    陆纯彦淡然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将个中之缘由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这父子俩置气,却令我等吃这等闷亏,真他娘的晦气!”

    陆纯彦这么一说,九、十两位爷自是全都听懂了,九爷长出了口大气,一时间都不知说啥才好了,而十爷么,却又瞎嚷嚷了起来。

    “闷亏么?呵,却也不见得,而今该烦恼的人是仁亲王罢,他若是不能处置好此事,社稷必大乱无疑,待得那时,我等的机会也就来了!”

    一听十爷这么说法,陆纯彦当即便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点了一句道。

    “唔,还真是如此,而今老三既是已出了招,弘晴小儿断然不会坐视不理,一旦双方真闹将开来,那倒是一场大热闹,怕只怕弘晴小儿会不会趁势而起,若如此,大事恐有不妙罢?”

    九爷心细,反应也快,倒是第一个便明了了陆纯彦的未尽之言,不过么,略一推演之下,又觉得事情似乎不甚美妙,此无他,真要是弘晴起了兵,又怎可能放过他们一伙子人?

    “九爷且放心好了,某敢肯定仁亲王断然不会起兵的,此人并非利益熏心之辈,若要起兵,早在先皇龙归大海之际便可为之,又何须等到现在,然,奋起与今上抗争一番却是必然之事,到了头来,一准是以今上低头为终了,一旦如此,我等便可趁势而起,彻底将事情往大里闹了去,只消那些个被弘历小儿拿去过了堂的官吏家眷们齐齐动将起来,自不怕今上不屈服,真到那时,不单可保得诸官员平安无事,还可大扫今上之颜面,叫今上父子间之裂痕再深上几分,于将来必有大用之处也。”

    陆纯彦阴冷地一笑,将所谋之策细细地道了出来,顿时便令八爷等人尽皆为之精神振奋不已。

    “好,就这么干了,嘿,这回看老三如何收场了去!”

    十爷没啥脑子,又爱咋呼,但见其一击掌,已是兴奋奋地嚷嚷了一嗓子。

    “唔,可行倒是可行,就是不知弘晴那小子此番又将会如何出招,不搞清此点,却恐我等又落入其之圈套中,实不可不慎啊。”

    九爷显然不似十爷那般乐观,谨慎地便提出了个疑义。

    “不好说,此子行事向来天马行空,然,不外乎借军威压今上就范罢了,此事于我等无关,只须坐看便可,待得仁亲王一动,我等再对症下药也不迟。”

    这一说到弘晴的可能之应对,陆纯彦可就不敢轻易下个推论了,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也就只给出了个含糊的判断。

    “先生所言甚是,既是明知老三父子将狠斗上一场,我等慢慢看了去便是了。”

    八爷倒是看得相对通透,并不急着采取行动,而是打算先看看风向,而后再去定个渔翁得利之妙算,他既是这么说了,九爷、十爷也就不好再多进言,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也就都沉默了下来……

    “有甚不行的,朕觉得挺好的么,瞧瞧,一晌午下来,就查出了如此多的巨贪之辈,朕看中央银行怕是都烂到了骨子里去了,再不好生清扫一番,社稷岂不得大乱了去,朕意已决,尔等就不必再劝了。”

    摩阿隆落马一事,张廷玉与马齐上午便有所耳闻,原本并不甚在意,左右区区一个三品官的死活,还不值得军机大臣们为之瞩目的,哪怕是九爷被逼着随军,张、马二人也不以为意,可待得到了下午,弘晟凭着圣旨满世界抓人之际,张、马二人可就再也坐不住了,联袂到了养心殿,试图劝说诚德帝慎重行事,却不曾想二人方才开了个头,诚德帝已是极之不耐地将二人的意见驳了回去,自以为是地乱扯上了一通。

    “陛下圣明。”

    诚德帝都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张、马二人尽自心中都颇不以为然,可也没法再进言劝解,也就只能是齐齐称颂一声了事。

    “二位爱卿且放宽心好了,朕心中有数,此番查案十日内便会有所定论,当不致有甚差池的,朕对二阿哥之能还是信得过的,尔等只管……”

    这一见张、马二人口中虽是称颂不已,可各自的脸上却明显透着忧虑之色,诚德帝也自不敢轻忽了去,这便耐着性子地开解了二人一番,只是话尚未说完,突然间见李德全面色惶急无比地从殿外行了进来,诚德帝的心没来由便是一慌,胡诌的话语也就说不下去了,眉头一皱,满是不悦地便瞪了李德全一眼。

    “启奏陛下,丰台大营送来急信,说是仁亲王突然病倒,整个大营已是进入了全面戒备状态。”

    被诚德帝这么一瞪,李德全当即便慌了神,但却不敢误了正事,但见其急匆匆地抢到了近前,紧赶着便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第885章 屈尊降贵(二)

    “什么?怎会如此,说!”

    一听李德全这般说法,诚德帝当即有若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一般,猛然跳了起来,双目圆睁地喝问了一嗓子。

    “回、回陛下的话,赫提督有奏本在此,请皇上过目。”

    这一见诚德帝焦躁如此,李德全原本就慌的心立马便更慌了几分,好在头脑还算是清醒,赶忙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本折子,双手捧着,膝行着便递到了诚德帝的面前。

    “哼!”

    诚德帝重重地一哼,极其不耐地一把抢过李德全手中的折子,紧赶着便摊将开来,面色阴寒无比地便看了起来。

    这一见情形不对味,站在前墀下的张、马二人的脸上尽皆满是凝重之色,飞快地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神里隐藏着的焦虑,没旁的,无论弘晴是真病还是假病,事情都极之严重——真病么,大军出征在即,主帅却突然病倒了,这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临阵换将从来都是兵家之大忌,再说了,满朝文武中,又有谁能,或者说谁敢去取弘晴而代之,十三爷么?资格倒是够了,问题是十三爷会肯就位么,就算他肯,诚德帝能放心得下么?显然不能!至于假病,那后果只怕比真病还要不堪了去,倘若这是兵变将起之信号,满京师又有谁能挡得住弘晴的兵锋?答案是明摆着的,无人能办得到!要知道那可是十几万武装到了牙齿的强军,别说区区一京师了,便是用来横扫天下都已是绰绰有余了的,面对着这等严峻之事态,身为军机大臣,张、马二人虽尽皆无言,可额头上却都已是沁满了冷汗,显见心情有多紧张。

    “传朕旨意,着王彦舜、贺孟臣即刻率太医院人等赶赴丰台大营,为仁亲王诊治,不得有误!”

    赫达的奏本很简单,仅仅只有寥寥数语,显然是仓促草就的,从内里压根儿就看不出甚内涵来,诚德帝只扫了一眼,也就没再多看,背着手在前墀上来回地踱步不已,好一阵的徘徊之后,这才猛然站住了脚,语调森然地下了旨意,很显然,诚德帝还是想弄清楚弘晴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喳!”

    听得诚德帝这般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养心殿,自去张罗诸般事宜不提。

    “二位爱卿,此事当何如之?”

    尽管已是派出了太医去丰台探个虚实,然则诚德帝的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衬底,这便斟酌了下语气,假作镇定自若状地发问了一句道。

    “陛下,老臣以为大军出征在即,一切还是须得以稳为宜。”

    同为军机大臣,马齐与张廷玉的性子却截然不同,后者慎言慎行,尽管心中已是有所猜测,却并不急于说破,可马齐的顾忌心理却显然要少了许多,话虽说得尚算隐晦,可意思其实却是明摆着的,那便是劝诚德帝不要再在摩阿隆一案上大动干戈,以免激得弘晴怒起生变。

    “嗯,衡臣可有甚要说的么?”

    诚德帝大格局上是有所欠缺,却并非愚钝之辈,恰恰相反,诚德帝本性精明得很,自不会听不懂马齐言语中的未尽之意,不过么,他却并不想就此向弘晴低头,对马齐的建议么,自也就不想表态,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便即将问题抛给了垂首站在一旁的张廷玉。

    “陛下明鉴,臣以为马大人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也,还请陛下圣裁。”

    以马齐之耿直,都不敢将事情挑明了来说,张廷玉自然就更不敢如此做了去,除了附和马齐之言外,张廷玉也真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嗯,朕知晓了,尔等且都道乏罢。”

    这一见张、马二人都无甚可行之建言,诚德帝心中立马便滚过了老大的一阵不耐,可也知晓二人虽是经世之才,却非顶级谋士之辈,也就没多强求,更不想再与二人就此事多啰唣,这便一摆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圣明,臣等告退!”

    张、马二人虽都是满腹的忧心,可这一见诚德帝显然不打算听他们的建议,自也无奈得很,也就只能是各自躬身行了个礼,就此退出了养心殿。

    “来人,给朕将方苞、李敏铨都宣了来!”

    张、马二人退下之后,诚德帝越想心中便越是发寒不已,也顾不得等太医院那头的回音了,跺着脚便嘶吼了一嗓子。

    “喳!”

    这一听诚德帝声色不对,边上侍候着的小太监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自有一名见机得快的小太监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奔出了养心殿,自去传唤方、李二人不提……

    “禀王爷,丰台大营消息,说是仁亲王突然病了,眼下大营已全面戒严,另,皇上已派了着王彦舜、贺孟臣等诸多太医往丰台大营赶了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宫里的诚德帝正因弘晴的突然病倒而伤着脑筋,却说八爷等人虽已是计议出了个大体的应对方略,却并未就此各自散了去,而是整治了一桌酒席,一边小酌着,一边随意地扯着闲话,以联络联络许久不见而略显生分的感情,正自喝到酣畅之际,却见一名身着王府侍卫服饰的汉子急匆匆地从厅外行了进来,朝着八爷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

    一听此言,八爷顿时大吃了一惊,面色狂变不已,手一抖,原本握在掌心的酒樽立马便落了地,残酒溅得席间一片狼藉,然则八爷却是顾不得去理会,瞪圆了双眼,惊诧地便喝问了一嗓子。

    “禀王爷,刚得到的消息,仁亲王突然病倒……”

    这名前来禀事的汉子正是八爷新提拔起来的暗底势力的负责人,姓杜,双名长风,乃是陆鼎盛一力举荐的江湖绝顶高手,不单一身武艺出类拔萃,更兼胆大心细,就能力而论,较之当年的郑明睿,有过之而无不及,此际纵使八爷失态若此,他也无半点的惊慌之处,从容不迫地便又将所得之消息复述了一番。

    “本王知道了,再探!”

    八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很快便从震惊里醒过了神来,也没多废话,紧赶着便是一挥手,语调阴沉地便下了令。

    “喳!”

    听得八爷这般吩咐,杜长风并无二话,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便即就此退出了厅堂,自去部署相关事宜不提。

    “奶奶个熊的,那混账小子早不病晚不病,偏在此时病了?不可能罢,难不成那混球这就要起兵造反了?”

    十爷性子糙,心底里藏不住事,不等八爷有所表示,他便已是大嘴一咧,急吼吼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当不致于罢?可万一要是真的,那后果恐多有不堪,我等还须早作准备才是。”

    九爷虽觉得弘晴不太可能就这么反了,可也怕万一真是如此,己方恐难逃玉石俱焚之下场,这便起了离京暂避之心,却又担心弘晴那头只是虚晃一枪,万一要是弘晴没反,而他九爷又擅自离京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指不定就要被诚德帝借题发挥地就此拿下,患得患失的心理一起,脑筋也就成了一团的浆糊,啥主意都想不出来了。

    “先生,您怎么看此事?”

    八爷心底里同样是虚得很,只是事关重大,他却是不敢轻易下个决断的,这便紧赶着将问题丢给了闭目沉思着的陆纯彦。

    “这就是仁亲王的应招了,这一病可真可假,就看今上如何应对了,然,陆某还是那句老话,今上必然不敢冒险,妥协乃是必然之事也。”

    听得八爷见问,陆纯彦当即便睁开了眼,冷静无比地先给出了个判断。

    “这……”

    “厄……”

    ……

    一听此言,八爷兄弟几个不由地皆是一愣,实是猜不透陆纯彦这般说法的根据之所在。

    “王爷无须担忧过甚,这天还塌不下来,仁亲王此举固然有威胁之意味,可也就只是威胁罢了,反是断然不会反的,至于理由么,陆某早前都已是说得分明了,当然了,若是今上硬要一意孤行的话,这等威胁也确有着变成事实之可能,只是可能性并不大罢了。”

    陆纯彦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自信十足地便解释了一番。

    “嗯,若如此,我等当如何应对方好?”

    被陆纯彦这么一提醒,八爷立马便想起了早先其对弘晴个性的分析,心中立马便有了底,也就不再纠缠于弘晴反是不反之事,而是关心其该如何从中渔利之事了的。

    “很简单,而今仁亲王既是已放出了试探之信号,那我等便索性再添上一把柴,借此机会,好生让今上多出点血好了。”

    陆纯彦笑了笑,意味深长地便提点了一句道。

    “唔,先生说的可是将预定之计划提前实施么?”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八爷的心立马便是一动,已是明了了陆纯彦所言之意,只是并不敢确定,这便试探着发问道。

    “王爷英明。”

    陆纯彦并未多言解释,仅仅只是称颂了一声了事。

    “嗯,那好,就这么定了,本王这就安排下去,明儿个给老三再加上一把火!”

    八爷乃是个杀伐果决之辈,这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立马便下了最后之决断,铿锵之言中,杀气就此蒸腾而起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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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898/ 第一时间欣赏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作者:凤鸣岐山所写的《九龙夺嫡》为转载作品,九龙夺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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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