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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86章 屈尊降贵(三)

    “臣等叩见陛下!”

    诚德帝有召,方苞与李敏铨自是到得极快,这一见诚德帝怒气勃发地在前墀上来回踱着步,二人心头皆是一沉,但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齐齐抢到了近前,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尔等给朕说说看,那混账小子到底想作甚,嗯?”

    诚德帝此番可是真被弘晴给气着了,同时也是怕极了,心烦意乱之下,连虚礼也顾不得去讲究了,面对着方、李二人的大礼,诚德帝极之不耐地挥了下手,胡乱地便叫了起,甚至不等二人照着朝规谢恩,已是急吼吼地便骂了一嗓子。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可以不讲虚礼,方、李二人却是不敢在礼数上有所闪失的,哪怕诚德帝再不耐烦,二人还是规规矩矩地谢了恩,而后方才各自站了起来,只是诚德帝所问之事干系太大,二人都不敢随意接茬,也就只能是全都装着没听见一般,齐齐垂手而立,却尽皆三缄其口。

    “说,朕再不想重复第二遍!”

    方、李二人这么一沉默,诚德帝可就不免怒上加怒了,但见其双眼一瞪,已是没好气地便呵斥了起来。

    “陛下明鉴,臣以为心病还须得心药医。”

    方苞明显顾忌颇深,哪怕诚德帝都已是如此不耐地相逼了,他也不肯轻易开口,倒是李敏铨却是相对沉不住气,一开口便是句别有用心之言,既给弘晴上了眼药,又试图趁机保住被摩阿隆一案席卷进去的诸多九爷门下,此无他,李敏铨如今力挺的人乃是三阿哥弘曦,自是不希望看到八爷一方的人马受到太大的打击。

    “心病?好一个心病,朕看他是昏了头了,哼,真当朕是软柿子么?岂有此理!”

    诚德帝从来就不是个心胸开阔之辈,往年那些个和善面目其实不过都是伪装罢了,自打一登上了帝位,真面目早就暴露无遗了的,这会儿被李敏铨这么一撩拨,当即便毫无形象地骂了开来,若不是顾忌到弘晴在朝野间的势力实在是太过庞大了些,只怕诚德帝这就要直接下诏收拾弘晴一番了的。

    “陛下息怒,老臣以为李大人这话实是不妥之至,近年来,仁亲王始终忙于军务,向少有休息之时,若是真病了,也属正常之事罢,陛下既已派了太医前去,还是先等太医诊断后再做计较也不迟。”

    这一见李敏铨用心如此之阴暗,方苞可就有些看不过眼了,要知道老爷子临终前可是有所交代的,身为老爷子的遗诏执行人,方苞自是不能坐视诚德帝父子真闹翻了开去,这便紧赶着从旁开解了一句道。

    “嗯……,那就等等看再说好了!”

    听得方苞这般说法,诚德帝也自稍稍冷静了些,没旁的,他不冷静又能如何,真敢下诏将弘晴拿下么?显然不可能,真要是这么做了去,被拿下的绝对不会是弘晴,而是他诚德帝自己,对此,诚德帝尽管不愿承认,可也知事实怕真就是如此,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闷哼了一声了事。

    “启奏陛下,王太医等尽皆被拦阻在丰台大营之外,不得寸进!”

    既是决定要等,诚德帝倒是没再多言废话,满脸阴霾地走回到了前墀正中的大位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也没再去理会心思各异的方、李二人,就这么阴沉着脸端坐着不动了,大殿里也就此死寂了下来,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满头满脑门汗水的李德全终于从殿外疾步行了进来,但见其跌跌撞撞地抢到了御前,语气急迫地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逆子,逆子!”

    一听李德全这般说法,诚德帝顿时为之大怒不已,猛拍着龙案,气急败坏地便骂了起来。

    “李公公,这是怎么回事,说明白了!”

    眼瞅着事情有着向最坏的可能发展了去,方苞再也无法保持平常心了,也不管诚德帝如何暴跳如雷,紧赶着便出言呵斥了一句道。

    “好叫方大人得知,事情是这样的,老奴领着王太医等人到了丰台大营,传了陛下的口谕,说是奉旨前来为仁亲王诊治的,可把守营门的将领却说无圣旨与调兵令箭,任何人不得擅闯大营,老奴几经交涉无果,不得不赶回报信,事情便是如此,老奴句句是实,绝无一句虚言。”

    方苞乃是军机大臣,又兼着领侍卫内大臣的职,自是有权管着似李德全这等内侍之人,他既开了口,李德全自不敢不答,这便赶忙组织了下语言,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陈述了一番。

    “陛下,军中规矩向来如此,老臣不以为仁亲王处置有甚不当之处,还请陛下明察。”

    方苞是真心不愿看到诚德帝父子反目之局面,待得李德全话音一落,便已是赶忙进言了一句道。

    “罢了,是朕忘了此规矩,此事就作罢论好了,卿等且都说说看,此间事又将如何处置了去。”

    诚德帝压根儿就没胆子真跟弘晴闹翻了去,不说如今弘晴权倾朝野,论及实力,远比他这个明面上的皇帝要强得不知多少倍,再说了,没了弘晴的支持,诚德帝也甭想坐稳龙椅,在没有掌握确实可靠的军权之前,诚德帝实在是没跟弘晴狠斗上一场的本钱,别看其先前暴跳如雷,似乎真打算跟弘晴决裂一般,可实际上么,心底里却是虚得够呛,这一有了方苞的缓颊,立马便借坡下了驴,一派大度状地摆了摆手,算是就此将太医被阻之事揭了过去。

    “陛下明鉴,臣以为西征在即,朝中实不宜动静过大,一切还是等西北平乱之后再做计较也不迟。”

    这一见诚德帝恢复了冷静,方苞暗自松了口大气之余,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这便慎重其事地提议了一句道。

    “陛下,臣以为方大人所言甚是。”

    李敏铨同样不希望摩阿隆一事闹大了去,这便紧赶着也出言附和了一把,当然了,他所站的立场与方苞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儿。

    “哼,此事再议!”

    尽管明知道方、李二人所言乃是正理,可诚德帝的自尊心却不允许他作出朝令夕改之事,加之侥幸心理作祟,就更不愿听二人这等逆耳之忠言,气恼地一拂袖,已是愤愤然地转入了后宫去了,方、李二人见状,自是没了法子,只能是各自无言地就此退出了养心殿……

    “我儿冤啊,陛下,冤枉啊……”

    “我夫君断然是冤枉的啊,求陛下开恩罢……”

    “冤枉啊,草民等冤枉啊……”

    ……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辰时正牌已至,日头刚刚升起,正是诸部大臣们上班之时,**广场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式马车与轿子,熙熙攘攘间,突然从广场西北角涌出了一大帮各色人等,男女老少皆有之,大多都是旗民,人数不算少,足足数百人之众,呼啦啦地冲上了广场,不理会值守兵丁们的阻拦,乱哄哄地便全都跪在了广场上,哭哭啼啼地直喊冤,这等动静一出,正上班的诸般官吏们顿时全都被惊动了,尽皆看猴戏般地挤在了广场周边,指指点点地瞎议不已,原本尚算井然有序的**广场顿时便乱成了一团。

    “怎么回事?为何哄乱至此?”

    国人素来喜欢看热闹,哪怕身为官吏,也一样不例外,别看一个个在外头都是人五人六地威风着,可这会儿凑在一起看稀奇之表现,与平头老百姓也实是无甚区别可言了的,上千号人凑一块儿评头论足,那等噪杂着实是有若菜市场一般,正自闹腾得欢快无已间,却见三顶大轿子联袂而来,就停在了围观人等的身后,轿帘子掀动间,三名年轻阿哥几乎同时下了轿,打头的赫然正是三阿哥弘曦,但见其威严十足地扫了眼已被惊动的一众人等,眉头一扬,已是不悦至极地喝问了一嗓子。

    “启禀三爷,这些都是昨儿个被二爷以及雍亲王世子弘历拿去过了堂的官吏家属,这是来此叩宫喊冤的。”

    三阿哥这么一问,自有一名侍卫统领假惺惺地跑去人群处问了情况,而后又紧赶着跑回了轿子旁,朝着三阿哥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竟有此事?来啊,将路给爷腾开,爷要好生问个明白!”

    一听那名侍卫统领这般说法,三阿哥的脸色立马便是一沉,豪气十足地一挥手,高声便喝令了一嗓子。

    “喳!”

    三位阿哥如今虽都尚未封爵,可却都已是开府建了牙,手下都已有了一大拨的侍卫,此际听得三阿哥下了令,三府侍卫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一拥而上,很快便将围观的官吏们赶到了两旁,腾出了条通路,一见及此,三位阿哥也没甚废话,以三阿哥打头,昂然便穿过诸般官吏们让出来的通道,气宇轩昂地行到了呼冤不止的人群面前……

第887章 屈尊降贵(四)

    “且都静一静,听我说,尔等有甚冤屈,应到有司衙门去投状子,此乃皇城重地,切不可麋聚生事,若不然,不单冤不得伸,反会惹来滔天大祸,真到那时,却恐悔之晚矣,不可不慎啊。”

    三阿哥风度翩翩,口才也不错,一番痛心疾首的话语说将下来,感染力当真是十足得很,直听得周边围观之官吏们大多颔首不已。

    “三爷明鉴,非是小的们不晓事,实在是没得法子啊,若不然我等何至于来此呼冤啊,您是不知道啊,唉,俺家那小子在天牢里被打得好惨啊,还不让人探视,小老儿托了人去打探打探,这才知道俺家那小子是被二爷与雍亲王家的小子给打得都快废了啊,小老儿去了刑部衙门,又去了顺天府,可就是没人敢接小老儿的状子,小老儿这都是被逼无奈啊,只能来求陛下为小老儿做主了啊,三爷,您就可怜可怜俺们罢。”

    三阿哥这么番话一出,人群里立马有名六旬老者膝行着挤了出来,一边嚎啕大哭着,一边絮絮叨叨地陈着情,当真是字字血泪,令闻者都不免恻隐之心顿生。

    “是啊,三爷,我等都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来求皇上开恩的啊,三爷,您就帮帮我等罢。”

    “三爷,您是好人,就帮我等跟皇上说说,我家夫君向来对朝廷忠心不二,哪可能做出甚伤天害理之事啊,求您了。”

    “请三爷为我阿妈做主,小的给您叩头了。”

    ……

    那名六旬老者这么一哭嚎,现场顿时又是一阵大乱,男女老少齐齐呼冤不止,七嘴八舌间,吵嚷声已是噪杂成了一片。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尔等既是要伸冤,且就将状子递上来,某便是拼得一死,也要为尔等面奏皇阿玛!”

    现场虽乱,可三阿哥却并未着慌,但见其一压手,再次中气十足地高呼了一嗓子,满脸的毅然决然之色,宛若真就是为民请愿之正义化身一般无二,还别说,这厮当真有做戏的天分,演得就跟真的似的,当即便令不少围观之官吏们齐齐叫好不已。

    “三爷,我等有状子,请您为我等代奏!”

    “三爷,俺的状子在此,请您收下!”

    “三爷,小的给您叩头了,您的大恩大德,小的们永世不忘!”

    ……

    三阿哥这么一说,那些个哭嚎不已的诸般人等立马全都兴奋了起来,一个个尽皆取出了状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诸位老少爷们,都请放心好了,这么些状子,某一定转呈御览,且等某之消息好了,告辞!”

    三阿哥一挥手,自有边上跟着的侍卫们抢上了前去,将诸般人等手中的状子全都收了起来,整理好后,又转交到了三阿哥的手中,不过么,三阿哥却并未去翻看,随手转交给了跟在身旁的七阿哥,而后朝着诸般人等拱手作了个团团揖,一抖衣襟,大踏步便向宫门处行了去,背影挺拔,当真有股子风萧萧易水寒之气概,当即便令跪在场上的诸般人等感激得痛哭流涕不已。

    “一群混账东西,安敢在宫门前闹事,真不怕死么,朕,朕……”

    诚德帝昨儿个一夜没睡好,早早便起了,在乾清宫里呆不住,直接便去了养心殿,派了人去将诸军机大臣都叫了来,打算好生商议一下应对之策,却不曾想议事都才刚开始呢,秦无庸就急匆匆地跑进了殿,将**广场上有诸多涉案官吏之家属聚众请愿一事报了出来,一听此等消息,诚德帝当场便暴怒了起来,气急败坏地骂着,可真要他下令格杀所有聚众闹事者么,诚德帝还真就没胆子如此做了去,要知道那些聚众者大多是旗丁,诚德帝若是真敢不分青红皂白便乱杀一通,指不定会惹来更多的旗民暴乱,一旦如此,他的皇位怕也就该当到头了,祖宗家法可不是摆着好看的,正因为此,哪怕都已是被气得浑身上下哆嗦不已了,诚德帝也愣是没敢下死命令。

    “陛下息怒,老臣请命前去弹压。”

    闹事的大半是旗民,在场四位军机大臣中,也就只有马齐是旗人,他若是不出面,张廷玉等人压根儿就无法控制住局势,一念及此,马齐立马便从旁闪了出来,高声自请了一句道。

    “好,朕让德楞泰调一营人配合尔行事,务必将闹事人等都给朕安抚停当,去,快去!”

    诚德帝正自焦急无措之际,这一听马齐如此说法,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便叮嘱了马齐一番。

    “老臣遵旨!”

    诚德帝旨意既下,马齐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招呼着德楞泰一道出了养心殿,领着一拨大内侍卫便急匆匆地往**广场赶了去。

    “启奏陛下,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皆在宫门处候见,请陛下明示。”

    马齐这才刚离去,李德全立马便匆匆行进了殿中,疾步抢到了近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他们来作甚,还嫌朕不够烦么,不见!”

    诚德帝这会儿正自焦躁不已间,哪有心思去理会三个儿子的求见,不耐烦地便一挥手,寒着声便拒绝了三位阿哥的求见。

    “喳!”

    听得诚德帝这般说法,李德全自是不敢多言啰唣,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一旋身,便要向外蹿了去。

    “且慢!陛下,老臣以为三位阿哥应是为了旗民请命一事而来,或能有助事态之平息,还请陛下拨冗一见为宜。”

    李德全方才刚转过身,脚都还没抬将起来,就见李敏铨已是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建议了一句道。

    “嗯?哼,宣!”

    诚德帝并非愚钝之辈,尽管还在气头之上,可心底里却已是意识到了此番闹事的背后怕是别有蹊跷,而这等蹊跷又十有**与八爷以及三阿哥有关,一念及此,诚德帝对三阿哥以及李敏铨的恶感立马便更深了几分,奈何眼下事态有着失控之虞,诚德帝虽是恼怒异常,却当真不敢任性胡为了去,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之后,还是不得不同意了李敏铨的提议。

    “喳!”

    一听诚德帝又改了口,李德全实在是无奈得很,只能再次转回了身子,恭谨地应了诺,而后便即急匆匆地退出了养心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三位阿哥从殿外行了进来。

    “儿臣等叩见皇阿玛!”

    三阿哥等人一行进了大殿,立马快步抢到了御前,各自跪倒在地,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何事,说!”

    诚德帝既是猜到了三个儿子来意蹊跷,自是不会对他们有甚好气色可言的,连叫起都免了,不耐至极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皇阿玛明鉴,儿臣等本是来请安的,然,于路遇上有旗民大举请愿,儿臣等唯恐事态失控,不得不竭力维持,一问之下,方才惊闻竟是因二哥粗暴审案而起,据请愿旗民所言,二哥与雍亲王世子弘历滥用私刑,动辄折磨诸般官吏,手段残忍,半日不到,竟有数十人惨遭酷刑,儿臣等闻之,惊诧莫名,实不敢擅专,特来请皇阿玛明查,现有诸多旗民状告二哥以及弘历之状子在此,请皇阿玛过目。”

    三阿哥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并不因诚德帝声色不对便有所退缩,更不曾慌乱,但见其一抖手,已是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大叠的状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一派义愤填膺状地便狠告了弘晟与弘历一状。

    “哼,朕不看,审案岂有不动刑的,一群贪官污吏尽皆是奸诈之辈,朕不信此等样人会有甚冤屈可言,尔如此作为,是欲问罪于朕么,嗯?”

    因着中央银行一案,诚德帝已然是焦头烂额了的,那一头弘晴都还没安抚住呢,这一边三个儿子又来闹腾上了,当真令诚德帝气得眼冒金星不已,心下里虽已是对贸然行事有了不小的悔意,然则却还是不肯就此认输,但见其不耐地一挥手,已是强硬无比地拒绝了三阿哥的动议。

    “儿臣不敢,然,儿臣以为审案者,首重证据,而非刑法,自古以来,三木之下,冤案颇多,今二哥如此滥刑,儿臣实不敢苟同焉。”

    三阿哥这一年来被诚德帝压制得极之凄惨,心底里早就憋足了怨气,哪怕诚德帝已是动了怒气,他也不肯就此低头,昂然便顶撞了一句道。

    “皇阿玛,儿臣以为三哥说得极是,昔,大哥也没少奉旨审案,却从不见大哥滥刑过,而今换成了二哥,竟拿公器当儿戏,大失我天家之体面,儿臣以为殊为不妥!”

    三阿哥这么一说,五阿哥立马跟着附和了一把。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五哥所言甚是,二哥本就一纨绔之属,无德无能之徒也,今乱审案,已是弄得天怒人怨,实是不当已极!”

    七阿哥岁数不大,胆子却是不小,言语间竟是暗指诚德帝的瞎指挥方才是闹出这么多事情的罪魁祸首,此言一出,诚德帝的一张老脸顿时便被憋成了猪肝之色……

第888章 屈尊降贵(五)

    “滚,都给朕滚出去!”

    诚德帝原本就在气头上,再被三个儿子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说上一番,心底里的怒意可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但见其气急败坏地猛拍着龙案,怒不可遏地便咆哮了起来。

    “皇阿玛息怒,儿臣等告退。”

    面对着暴怒中的诚德帝,三阿哥并未再多言挑拨,仅仅只是恭谦地磕了个头,将手中捧着的那一大叠状子往地上一搁,淡定地便起了身,领着两位弟弟就这么潇洒而去,脚步沉稳而又从容,当真颇具名士之风范,唯有嘴角边一丝淡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却是透露出了其内心里的得意之情。

    三阿哥看似面色平静,实则么,内心里却是一派的得意,当然了,他也确实有理由好生得意上一回的,此无他,今儿个**广场上的事情一发,他三阿哥为民请命的形象已是初显,对于将来收拢八爷一方的势力也有着极大的助力,但这些都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在于三阿哥已是彻底看清了诚德帝弱势无能的真面目。

    倘若诚德帝是个强势的皇帝,与其对着干,那绝对是死路一条,要想夺位,只能是拼尽全力地哄着诚德帝开心,稍有忤逆,那便有着失宠之危,这可是有心大位者之大忌,自然不可轻犯,可现实么,诚德帝看似气势汹汹,其实不过是个弱者而已,纵使费尽心力讨好于其,也不可能有甚大的所得,更遑论去挑战弘晴这么个强横到了极点的巨无霸了的,三阿哥要想上位,唯一的机会并不在诚德帝身上,而在于实力同样深不可测的八爷处,至少在三阿哥看来是如此,也正是出自此等考虑,三阿哥哪怕冒着被诚德帝厌恶的危险,也要力争八爷的支持,而今,一系列的动作下来,这么个目的显然已是实现了大半,三阿哥要想不得意都难了。

    “逆子,一群逆子,气死朕了!说,尔等都给朕说说看,而今之局当如何了之,嗯?”

    三阿哥等人倒是走得潇洒,可却是将诚德帝气得个够呛,愤怒地咆哮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算是稍稍冷静了下来,大喘着粗气地将问题丢给了木立于一旁的三位军机大臣。

    说?到了此际,三位军机大臣都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一桩小的不能再小的案子之所以会闹到眼下这般田地,完全就是诚德帝自己任性胡为的结果,该说的、能说的,张、方二人早都已是说过了,这当口上还真就无话可说了的,至于李敏铨么,倒是很想再次给弘晴上些眼药,不过么,考虑到先前三阿哥这么一闹,他自不免担心自个儿的言行会进一步恶了诚德帝的心,也就理智地保持了沉默,三大军机都不开口之下,大殿里的气氛自也就诡异得令人窒息。

    “怎么?都哑巴了,说,尔等都给朕说个明白!”

    诚德帝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三位军机大臣开口言事,顿时便更怒了几分,猛拍着龙案,恶声恶气地便又咆哮了一嗓子。

    死寂,还是一派的死寂,任凭诚德帝如何咆哮,三大军机尽皆沉默以对,不是不想说,而是无话可说——解困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能取得弘晴那头的支持,其余诸方不过都是跳梁小丑罢了,压根儿就不值得一提,问题是诚德帝肯去低这么个头么?就其眼下这等暴跳如雷的样子,似乎不太可能,既如此,那说啥都不过是白说罢了,又何必去自讨没趣来着。

    “灵皋先生,您来说罢,此事终归须得有个了局才是。”

    诚德帝到底不是个昏庸透顶的主儿,眼瞅着发脾气无济于事,也就没再闹腾不休,这便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尽量温和地将问题丢给了方苞。

    “陛下明鉴,老臣听闻陈梦雷老先生足智多谋,陛下何不问策于其,或许能有所得也说不定。”

    这一听诚德帝点了名,方苞自不好再保持沉默,可又不想因直言而再次触怒诚德帝,这便委婉地提议了一句道。

    “夫子么?嗯……,也罢,朕也许久不曾回龙潜之地了,且就去旧地重游一番也好。”

    听得方苞这般说法,诚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迟疑了片刻之后,已是明了了方苞话里的未尽之言,心中虽甚是不甘,可还是勉强同意了方苞的提议。

    “陛下圣明!”

    这一见诚德帝终于有了决断,方苞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一松,自不敢再多言,也就只是称颂了一声了事……

    圣驾出行自是非同小可,尤其是在这等敏感时刻,仁亲王府上下一得到圣驾将至之消息,阖府上下全都乱成了一团,此无他,弘晴不在,府上就没了主心骨,好在福晋海兰珠还算是颇主见之辈,一通子忙碌下来,总算是将接驾事宜安排了个停当,满府老少数百号人全都聚集在了照壁之外,静静地恭候着圣驾的到来。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末时正牌,数名飞骑策马从早已戒严了的长街远端疾驰而至,一路喝道声延绵不绝,早已在照壁外等候了多时的仁亲王府诸般人等自不免全都为之紧张不已,不少没甚见识者甚至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起来。

    “臣妾费莫氏率阖府上下恭迎陛下!”

    末时一刻,旌旗招展中,诚德帝所乘的马车终于在无数仪仗队的护卫下,从长街远端迤逦而来,车驾方才刚停稳,海兰珠已是赶忙排众而出,恭谨万分地便跪迎在地,排在其后的曹双儿等人见状,自都不敢怠慢了去,纷纷跪伏了一地。

    “都免了罢,朕只是一时兴起,打算旧地重游上一番,却不想惊扰了尔等都不得安生,倒是朕之过了。”

    车帘子掀动中,一身明黄服饰的诚德帝已在两名小太监的扶持下,从马车里行了下来,但见其满脸笑容地虚抬了下手,和煦地便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海兰珠虽是福晋,可却从不管外事,对于诚德帝的突然而至,心里头其实一点底都没有,只是隐约猜到或许与弘晴的突然“病倒”有关,具体情形如何,她却是不甚清楚,为此,也曾去问策于陈老夫子,可惜陈老夫子却是啥都没说,只是让她按正常程序接驾即可,而今,见得诚德帝一如往昔的和蔼,海兰珠悬着的心也就落下了大半,但却不敢有甚失礼之处,忙不迭地便按着朝规谢了恩。

    “嗯,夫子可在?”

    诚德帝此番屈尊降贵而来,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要寻陈老夫子商议个妥协之道,自是无心跟海兰珠等人多拉呱,待得众人礼毕,未能在迎驾人群里发现陈老夫子的诚德帝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也无甚寒暄之言,直截了当地便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夫子在北院书房。”

    听得诚德帝问起了陈老夫子,海兰珠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应答道。

    “北院书房?”

    诚德帝显然不甚明白北院是怎么回事,不由地便是一愣。

    “好叫陛下得知,北院书房便是早先陛下常用之内院书房。”

    这一见诚德帝满脸的疑惑,海兰珠赶忙从旁解释了一番。

    “嗯,朕知晓了,尔等且都各自忙去罢,不用陪朕了,朕且自去北院书房走走便好。”

    听得这般解释,诚德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朝着海兰珠等人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而后么,也没管海兰珠等人如何谢恩,领着刘铁成等十数名侍卫便行进了仁亲王府的大门,由王府总管赵福顺陪着,一路穿堂过巷地便直奔北院去了。

    “小的叩见陛下!”

    北院人等早都已去了南院门外接驾,此际的北院里空落落的,毫无人气,唯有弘晴的书童枫凌独自一人守在了北院书房外,这一见到诚德帝等人行了过来,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抢上了前去,一头跪倒在了地上。

    “嗯,夫子可在内里?”

    枫凌乃是弘晴第三任的贴身书童,往日里也时常在内院书房走动,诚德帝对其自是并不陌生,此际见其孤身在此,心中自是笃定陈老夫子必然在书房里,不过么,却还是矜持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夫子正在内里,小的这就去通禀夫子前来接驾。”

    诚德帝有问,枫凌自是不敢不答,赶忙磕了个头,恭谨地应答道。

    “不必了,尔等且都在此候着,朕自进去便好。”

    诚德帝此番可是有求于陈老夫子的,再说了,陈老夫子乃是其之座师,可不是一般的臣子,哪怕身为帝王,诚德帝也不敢真让陈老夫子当众给自己行大礼的,自不会准了枫凌的主张,但见其一摆手,止住了身后跟随着的诸般人等,缓步便向书房里行了去,脚步倒还算是平稳,可其之背影不论怎么看,都透着股心虚之意味……

第889章 润物细无声

    书房还是那个书房,无论格局还是陈设,全都一如既往,哪怕已是一年余不曾到此,可方一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一股子怀旧之感便即打心底里不可遏制地狂涌了起来,诚德帝的双眼立马不禁微微有些润湿,然则目光一触及到正在文案前挥笔泼洒的陈老夫子,诚德帝的怀旧心思立马便烟消云散了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复杂至极的心理,既有感激,也有不满,当然了,也有着一丝的愧疚心理,只不过不多就是了,此无他,只因诚德帝到现在为止,依旧不以为自己有甚做得不对之处。

    “夫子!”

    这一见陈老夫子始终不曾抬起头来,诚德帝自不免有些尴尬,却又不好强行打断陈老夫子的雅兴,没奈何,也就只能是默默地等着,直到陈老夫子搁下了笔,诚德帝这才缓步行上了前去,很是和煦地开口招呼了一声。

    “老朽见过陛下。”

    陈老夫子其实早就听到了诚德帝进房时的响动,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去恭迎,哪怕此际诚德帝率先开口招呼了,陈老夫子也只是面色平淡地躬了下身子,颇显漠然地行了个礼。

    “夫子,朕,呵呵,朕一直想着来看望您,只是政务缠身,拖到了此时才来,您不会怪朕罢?”

    这一见陈老夫子如此之冷淡,诚德帝心中的尴尬自不免更盛了几分,好在城府够深,倒也没甚失常的表现,一派和煦状地便寒暄了起来。

    “老朽岂敢,陛下请坐罢。”

    陈老夫子并未因诚德帝的礼贤下士之做派而有甚反应,脸色淡然依旧,仅仅只是一摆手,客气而又略显淡漠地请诚德帝入座。

    “夫子,请。”

    面对着陈老夫子的冷脸,诚德帝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也没再多事寒暄,缓步行到了一张几子旁,一摆手,和煦地招呼了一声,而后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

    “陛下请用茶。”

    陈老夫子并未急着入座,而是走到了一旁的火炉边,取下了已然烧沸的水壶,亲手沏了碗茶水,双手捧着,递到了诚德帝的面前,声线平淡地道了声请。

    “有劳夫子了,朕此番归来,一者是来看望恩师的,二来么,也是有桩难决之事,想请夫子帮朕参详一二,还请夫子为朕指点迷津。”

    诚德帝到底是心中有事牵挂,自是无心多寒暄,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即就此转入了正题。

    “陛下还在为中央银行一案烦心么?”

    陈老夫子显然也不打算多废话,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在了诚德帝的对面,语调平和地便点明了诚德帝的来意。

    “夫子说得是,此案干系重大,牵扯颇多,朕确是想下死力去查的,只是不想反弹过巨,朕确是为难得很,不知夫子可有甚教朕者?”

    诚德帝的脸皮虽是厚实,可到底是不好意思自承狼狈,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地胡诌了一通,打算蒙混过去了事。

    “请恕老朽直言,陛下虽登基年余,却懵懂依旧,为帝之要不明,不出岔子才是怪事了的。”

    诚德帝倒是想蒙混过关,可惜陈老夫子却并不买账,一针见血地便点出了诚德帝的软肋之所在。

    “这……”

    被陈老夫子这么一记当头棒喝,诚德帝的额头当即便见了汗,嘴角嚅动了几下,试图解释上一番,偏偏事实俱在,辩解的话语实是难以说出口来,也就只剩下尴尬苦笑的份儿了。

    “陛下好生看看这两个字是如何写的。”

    陈老夫子不满地扫了诚德帝一眼,起身走到了文案前,拿起先前写就的一幅字,缓步行回了几子旁,将那幅字搁在了诚德帝的面前。

    “平衡?这……”

    一见纸上那巨大的“平衡”二字,诚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显然很想说他就是想要平衡来着,这不,朝中诸般势力中,就属弘晴最强势,为平衡故,朝弘晴下手显然是必须之事,只是话到了嘴边,诚德帝却又犹豫了,没旁的,陈老夫子显然是站在弘晴一边的,当着他的面说要削弘晴之势,岂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再者,这一年多来的屡屡失败也已证明了他诚德帝诸般调整策略压根儿就不对路,在这等情形下,诚德帝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懂得了平衡的真谛。

    “不错就是此二字,为帝者,不懂个中真谛,不过一昏君耳,陛下向来精明过人,应是能明白润物细无声的道理,置气耍横,不过是小儿胡闹罢了,能成得甚事来着?”

    陈老夫子摆出了座师的架子,毫不客气地便教训了诚德帝一番。

    “夫子教训得是,是朕操之过急了。”

    诚德帝格局是小了些,却并非不明事理之辈,细细地将陈老夫子之言咀嚼了几番之后,已是有了所悟,这便朝着陈老夫子一躬身,谦逊地自承了错误。

    “陛下不止是操之过急,就连方向也搞错了,不撞墙才是怪事了的。”

    尽管诚德帝已是诚恳认了错,可陈老夫子却并未放其一马,而是毫不容情地又狠揭了一下诚德帝的伤疤。

    “请夫子赐教。”

    面对着陈老夫子的冷厉,诚德帝宛若又回到了从前听老夫子训示的年岁,竟是不敢摆出甚帝王的架势,老老实实地拱手求教了一句道。

    “陛下好生想想,哪一方才是真不愿陛下坐稳那把金交椅的,某些人怕不会因陛下登了基便束手待毙罢,似此心腹大患不除,社稷岂有宁日哉?”

    陈老夫子并未因诚德帝的恭谦之姿态便给其甚好脸色看,依旧是言语尖刻地指出了诚德帝这一年余来施政屡出问题的根本之所在。

    “此确诚是朕之失虞也,错非夫子提点,朕尤蒙在鼓里,惭愧,惭愧。”

    被陈老夫子这么一说,诚德帝的冷汗立马便沁了出来,认起错来,倒是多了几分的真心。

    “陛下若是真能明悟此二字之真髓,亡羊补牢,尤未晚也。”

    这一见诚德帝认错的态度尚算端正,陈老夫子自也就没再有甚尖刻之言,仅仅只是略略提点了其一句道。

    “夫子放心,朕知晓应如何做了,然,具体到眼下这等局面,又当何如之为宜?”

    诚德帝一派虚心受教状地应了一声,而后便即将话题转到了眼下这等乱局上,很显然,诚德帝所谓的明悟不过只是停留在表面上而已,并非真的理解了“平衡”二字之精髓所在,此无他,若是诚德帝真的明悟了的话,压根儿就无须多此一问来着。

    “陛下应知战争打的便是后勤保障,而这又须得靠经济实力来支撑,西北如今已是大乱,再不平定,边疆糜烂矣,此战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故而此时国内之经济平稳乃是重中之重,断容不得有半点的闪失,陛下纵使欲调整中央银行,也不当在此时,姑且搁置一边又如何,待得西北平乱之后,陛下有的是时间来整合各方,至于摩阿隆一案么,快审快结也就是了,少作牵连便不致有甚闪失。”

    明知道诚德帝其实并不曾真的明悟,可陈老夫子却懒得再与其多分说个中真谛了的,没旁的,概因陈老夫子早就知晓诚德帝并非英主,不过就是一过渡君王罢了,实不值浪费精力去尽心辅佐于其。

    “嗯,朕回头便下了旨意,着即将摩阿隆处斩也就是了,只是晴儿的病……”

    同样的意思其实张廷玉与马齐早就已提醒过诚德帝了的,只不过那时诚德帝自以为局势尽在掌握之中,不听人劝,至于后头么,又碍于脸面,不肯认错,然则被陈老夫子如此这般地教训了一番之后,诚德帝的心气早被打没了,也就不敢再固持己见,只不过对弘晴那头的可能反应还是有些不衬底,这便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陛下过虑了,仁亲王不过偶感风寒而已,三两日便可痊愈,当不致误了出征之大事的。”

    陈老夫子不动声色地看了诚德帝一眼,意味深长地给出了个明确的答案。

    “那就好,那就好啊,朕出来已久,也该回宫了,他日定当再来向夫子请益,此副字,朕就带走了,自当悬于座前,以为座右铭也。”

    诚德帝此来的真正目的就一个,那便是透过陈老夫子的嘴,向弘晴表达妥协的意思,至于请教啥的,不过都是玄虚而已,而今,事既已达成,诚德帝显然是不打算再多逗留了,这便笑着起了身,先是慎重其事地将陈老夫子所写的那幅字折叠好,收进了宽大的衣袖中,而后又恭谦地朝着陈老夫子拱手行了个礼,就此提出了告辞之意。

    “陛下圣明,老朽恭送陛下。”

    诚德帝既是要走,陈老夫子也懒得出言挽留,跟着也起了身,躬身一礼,摆出了副恭送之架势。

    “夫子请留步,朕这就告辞了。”

    诚德帝眼神复杂地看了陈老夫子一眼,也没再多啰唣,交代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就此离开了书房,由着一众大内侍卫们簇拥着便出了仁亲王府,自行打道回宫去了……

第890章 边关告急

    诚德帝一旦下定了决心,动作倒是相当之迅速,这才一回到宫中,立马将正风风火火地办着案的二阿哥弘晟以及雍亲王世子弘历召进了宫中,不顾二人的强烈抗议,强行下了中止此案的死命令,旋即,又下诏将摩阿隆赐死,其家人尽皆流放乌苏雅里台军前效力,并下令释放所有被此案牵连之中央银行官吏,好言抚慰上了一番。

    中央银行仓促结案的消息一经传出,朝野再次引发哄乱,上本言事者众,赞成者有之,反对者也有之,然,诚德帝尽皆留中不发,只称此案已结,敢再乱奏者,一律以抗旨不遵之罪论处,至此,喧嚣了数日的中央银行贪腐案便算是告了段落,朝野间乱议了几天也就没了声息。

    诚德二年三月二十七日,“病”了数天的仁亲王弘晴上本奏称风寒已愈,请求按原定计划发兵西征,帝欣然允之,并定于四月初一在**广场行阅兵式,校验三军并为出征大军践行,此诏书一下,京师里立马便又闹腾了起来,相约到时候去参观阅兵式者不知凡几。

    诚德二年四月初一,仁亲王弘晴率十二万大军于阅兵式后,在数十万京师百姓的夹道欢送下踏上了西征之道路,军行甚速,四月十日过了太原,二十四日便由潼关进了陕西,二十九日抵达西安,稍事休整,本打算三日后再行向岐州(今之宝鸡)进发入甘肃天水,却突然接到了陕西总督延信的告急文书,言称庄浪卫(今永登)西部居住在卓子、棋子、剌布藏一带的六个藏族部落突然举兵造反,聚众七万余,纵兵四下劫掠,石堡城(今之青海湟源县)、西宁、庄浪卫、会宁、兰泉(今之皋兰县)、平安镇等诸多县、镇皆落叛匪之手,延信率一万军兵出兰州讨伐,奈何敌军势大,于战不利,不得不退回兰州坚守,甘肃已有全面糜烂之征兆,请求弘晴所部急速增援。

    “诸位,刚接到兰州急报,散居于兰州外围之卓子、剌布藏一带之平郭罗克、外谢尔苏等六部藏民突举反旗,聚众七万余,石堡城、西宁、庄浪卫、会宁等各城均已沦陷,延信于战不利,现退守兰州,甘肃中部乱局已现,而罗卜藏丹津窃据老牙关,聚兵十四万众,虎视河州,甘肃南部险情丛生,另,据查,大小策妄敦多布亦率准噶尔军主力十三万余啸聚沙洲,随时有可能向玉门关发起攻击,我军若是不能在短时间里平定青海各地之乱,准噶尔军必会趁火打劫,一旦玉门关有失,甘肃北部将无险可守,糜烂难免,诸公对此有甚看法,且就各抒己见好了。”

    军情紧急,弘晴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这一接到告急文书,立马召集师以上将领齐聚中军大帐,围在了大幅沙盘前,由着弘晴将最新敌情介绍了一番。

    “启禀王爷,末将以为敌军虽众,却大多是乌合之众,断难挡我新军之锋锐,为防诸敌之联动,末将建议先打兰州周边之敌,一举切断罗卜藏丹津向准噶尔撤退之道路,而后分兵两路,以偏师驰援玉门关,主力则南下寻机与罗卜藏丹津展开决战,一举歼敌于青海南部,而后再横扫青海全境,大胜之后,再趁势出关解决准噶尔部之乱。”

    弘晴话音方才刚落,第二军军长张淼已是率先开了口,但见其指点着大幅沙盘,语速飞快地将所谋之策简略地道了出来。

    “王爷明鉴,末将以为张将军所言甚是,三部乱匪中,就属六部藏兵最弱,兵力少,装备、训练皆差,我大军一至,瞬息便可破敌,如此一来,即可解了兰州之围,又可阻住罗卜藏丹津所部逃回柴达木盆地之退路,当是可行!”

    “王爷,末将也以为张将军所言乃稳当之策也!”

    “王爷明鉴,先打弱敌,以实击虚,应是上策!”

    ……

    张淼年岁虽不算大,可在新军中的威望却是颇高,他这么一进言,附和者自是不少,不仅是其手下三名师长尽皆举手赞成,其余诸军将领也有不少赞同者。

    “嗯,有和(程贵武的字),你怎么看?”

    张淼所献之策虽是得到了不少将领的认同,然则弘晴却并未就此表态,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转而点了第三军军长程贵武的名。

    “王爷明鉴,末将以为张将军所献之策看似稳当,却有几处碍难有待商榷,其一,我大军若是转战兰州,罗卜藏丹津恐不敢再在老牙关一带徘徊,势必会向青海湖一带转移,其所部尽皆骑军,一旦启动,速度奇快,怕是不等我大军拿下石堡城,两部贼子已联成一气,一旦我军不能及时攻克石堡城,战局恐将陷入僵持,倘若准噶尔部再趁势攻掠玉门关,我军进退不能,势必陷入苦战,鉴于石堡城一带之地形复杂,我军火力凶悍之优势难以展开,倘若强攻,折损必重无疑,此不合战之道也。”

    在场之高级将领中,程贵武的升官速度绝对是最快的一个,在新军扩编之前,他还只是先锋团的团长,扩编之后,便成了第三军的军长,个中固然有其在京师一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之故,可更多的则是因其之指挥才能得到了弘晴的认可,这不,此际分析其敌情来,明显要比张淼考虑得更周全上一筹。

    “嗯,那依你看来,这一仗当如何打?”

    程贵武的分析正是弘晴的顾虑处之所在,此无他,石堡城沿线地形狭窄,大部队难以展开,也缺少迂回之空间,一旦急攻不下,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当然了,只要重炮部队能及时赶到,拿下石堡城还是不成问题的,关键在于从兰州一路向西宁打过去的话,处处皆敌,每进一步都须得清扫周边之残敌,加之道路难行,重炮部队的挺进速度自然也就快不起来,是否能抢在罗卜藏丹津反应过来前攻克石堡城,实在是难说得很。

    “王爷明鉴,末将以为此战须得以巧破千斤,您看,河州一带除了达加里山口的老牙关可入青海之外,还有一条小道——积石山口,只是此道艰险难行,又须得渡黄河而行,除采药人之外,甚少有人走此路,大军虽是难以通过,可轻军行进却还是可行的,故,末将建议我军可兵分三部,一旅偏师偷越积石山,以为奇兵,主力则摆明阵势强攻老牙关,以吸引罗卜藏丹津所部之注意力,再以一军杀奔兰州,不管沿途之敌,全速奇袭石堡城,断敌之归路,与我军主力及偏师合击罗卜藏丹津所部,待得歼灭了该部之后,再回手去剿灭藏民之乱,倘若能得手,则青海之乱当可在两月内平定,是时便是我军出关横扫准噶尔之良机也,此末将之浅见耳,还请王爷明断。”

    程贵武能得弘晴如此看重,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一番战略解说下来,明显比张淼所言要实用了许多,只不过其毕竟是军中的小字辈,尽管分析得颇为的精彩,却几无人出言附和,场面么,自不免显得有些冷清。

    “王爷明鉴,末将以为程将军所献之策颇为可行,末将愿率一部兵马前去取石堡城!”

    一派的死寂中,却见一名身材粗壮的将领昂然站了出来,高声地支持了程贵武一把,众人循声望将过来,这才发现出头者赫然是新军中资历最浅的第一军第一师师长岳钟琪,虽不曾开口讥讽于其,不过么,大多数将领的脸上都明显透着股不以为意的神色,显然对岳钟琪的能力都不甚看好。

    “东美有信心为此自是好事一桩,有何要求只管提,但消本王能给的,自不会令尔失望了去。”

    旁人不知岳钟琪之能,可弘晴对其本事却是心中有数的,原本就想着派其去啃石堡城这块硬骨头的,而今其既是自告奋勇,弘晴自无不准之理,很是慷慨地便给出了承诺。

    “谢王爷隆恩,除本部兵马外,末将只求王爷能再拨给五千精锐骑兵,若能如此,末将可担保在二十天之内拿下石堡城,断敌退路之余,尚可发兵抚罗卜藏丹津所部之后!”

    岳钟琪压根儿就没去理会诸将们的惊诧与不屑之目光凝视,神情昂然地便放出了豪言。

    “嗡……”

    岳钟琪这么番豪言壮语一出,满帐诸将们全都轰然了起来,没旁的,从西安出发,大军要赶到石堡城,就算一路顺畅无比,那少说也须得十二天的时间,更别说这一路几乎都是要打着过去的,短短二十天时间里要拿下石堡城,又谈何容易,诸将们自忖都无力做到这一点,自也就都不相信岳钟琪能办得到了的。

    “好,东美既是如此有信心,本王便将骑军第一师配属给你,二十日内若是拿下了石堡城,本王准你自由行动。”

    岳钟琪只要求五千骑兵,可弘晴却是无比之慷慨,直截了当地便给了其一万骑兵,还准其自由发挥,这等言语一出,满帐诸将们顿时全都看傻了眼……

第891章 谋定而后动

    “启禀将军,第一师岳师长已到了营外,说是要见您。”

    以弘晴在军中之威望,他决定了的事情,自是没谁敢当场提出异议的,当然了,对弘晴如此重用岳钟琪一事,心存疑虑者却是不在少数,个中最郁闷者怕是要属骑兵第一师师长和敏了,没旁的,同样是师长,他和敏可是新军中的老资格了,可到了头来,却是须得听从岳钟琪这个新兵蛋子的指挥,这显然令和敏极其的不爽,然则命令就是命令,就算再给和敏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跟自家主子较劲,心情郁闷之下,这一散了会,自顾自地便回了营,一头扎进中军大帐,甚事不理地在帐中独饮着,正自闷闷不乐间,却见中军官急匆匆地从帐外行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不见!”

    和敏正烦着呢,下意识咆哮了一嗓子。

    “喳!”

    这一听和敏声色不对,中军官自是不敢再多啰唣,赶忙应了一声,转身便要退出帐去。

    “慢着!”

    中军官方才刚转过了身,脚都还没抬将起来呢,和敏却是又叫了停,但却并未再次下令,而是猛然站了起来,在大帐里来回地踱着步,良久之后,这才不耐至极地一挥手道:“走,看看去!”

    “喳!”

    听得和敏这般说法,中军官自是不敢有甚异议,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这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和敏的身后。

    “和将军,在下冒昧前来,多有搅闹了,还请您多多包涵则个。”

    骑兵第一师的营房门口处,岳钟琪领着两名戈什哈默默地站立着,脸色从容而又淡定,丝毫不因久等而有甚不耐之表现,直到见着和敏大步而来,岳钟琪淡然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平和的笑容,很是客气地迎上前一步,先行拱手致歉了一番。

    “不敢当,您是北路军主将么,本应是末将前去拜访才是,却让您亲自跑了来,罪过,罪过。”

    和敏心中正自不痛快得很,哪怕岳钟琪姿态放得极低,和敏也没给其甚好脸色看,随意地拱了拱手,话里带刺地便胡乱吭哧了一声,却连个“请”字都不说。

    “和将军客气了,在下有些不甚成熟的想法,打算与将军商议一二,营里谈了去可好?”

    尽管和敏的态度实在难称友好,然则岳钟琪却并不在意,淡然地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道明了来意。

    “岳将军,请!”

    纵使再如何对岳钟琪不服气,和敏也断然不敢误了军机大事,这一听岳钟琪如此说法,哪怕心中其实并不情愿,也只能是一摆手,沉声道了请。

    “茶,还是酒?”

    待得进了帐,二人随意地便隔着张几子落了座,和敏也没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道。

    “茶便好,酒么?待得此战大胜,岳某自当与将军好生畅饮上一回。”

    军中之人就没有不好酒的,不过么,岳钟琪却甚是克制,但见其淡然一笑,随口便作出了选择。

    “嗯,来人,上茶!”

    和敏倒是想喝酒,可一听岳钟琪这般说法,也自不好坚持,只能是无奈地闷哼了一声,一扬手,不耐地断喝了一嗓子,自有侍候在侧的戈什哈们忙乎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王爷令谕已下,不知和将军如何看此战?”

    岳钟琪端起茶碗,浅浅地饮了一口,而后随手将茶碗往几子上一搁,微笑着切入了主题。

    “嘿,岳将军乃是主将,您说怎么打,和某便怎么打好了。”

    和敏不是没想过此战的打法,然则反复推演了几番,都不以为己方真能在二十日内剿灭叛乱的藏民部落,没旁的,要想达成拿下石堡城,切断叛乱藏民部落的后路,实在是太难了些,先不说石堡城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便是天下雄关之一,自唐时起,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大唐与吐蕃在此处鏖战过不知多少回了,大清建国以来,也以此城作为军事要塞,几经修缮,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此番之所以陷落,乃是被叛乱藏民从内部攻破的,要想正面强攻,谈何容易,更别说这一路行去,还有着太平镇、巴暖三川营、西宁三座城池堡垒要攻,就算再怎么顺利,这一仗仗打过去,没个三两月压根儿就无法得手,再者,庄浪卫、兰泉等各处叛乱藏民也不会坐视己方老巢被端,势必拼死救援,这等连番恶战打将下来,二十日哪能顶得甚事儿,对此,和敏自是不觉得乐观,这会儿听得岳钟琪说起战事,心底里的火气当即便起了,不过么,倒也没发火,仅仅只是阴冷地一笑,不以为然地吭哧了一声。

    “和将军请看,我部明日启程,五日后便可赶到黄河岸边,岳某已去了急信,着黄河水师即刻开始搭建浮桥,并多调大舟以为我军快速渡河之用,若一切顺利,贵部将首先过河,半日时间应是足够贵部三千骑军过河了的,一旦如此,贵部将率先展开行动,对此,和将军可有异议否?”

    岳钟琪并未在意和敏的不耐烦之表现,淡然地笑了笑,伸手一蘸茶水,一边在几子上飞快地画出了副草图,一边声线平和地述说着。

    “半日么,一切顺利倒是够了的。”

    和敏并未回答岳钟琪的问题,而是板了扳手指,自顾自地算计着。

    “嗯,过了黄河,就是兰州地界,延信将军会派出十数名向导引路,贵部三千骑军一过了河,即刻启程,昼夜不停,不管沿途匪情如何,全力向太平镇赶,一旦拿下了太平镇,除留少部分官兵扼守之外,大部快速冲过山口,全力奔袭巴暖三川营,若能得手,则全力固防,若不能,则围而不攻,挡住西宁方向乱匪之可能反扑,以待我大军赶到,此事贵部可能办得到否?”

    岳钟琪依旧没在意和敏的顾左右而言其他,一边画着草图,一边不紧不慢地述说着。

    “嗯,之后又当如何?”

    和敏对自家骑军的战斗力可是相当自信的,不过么,他却并不急着表态,而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眉头微皱地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和将军问得好,若是贵部能拿下巴暖三川营,就打开了西宁的东大门,待我部与贵部主力赶到之后,贵部就不必再管此处之战场,全力南下,彻夜奔袭罗卜藏丹津大营,出其不意之下,定可大胜一场,一旦敌溃,将军只管狂追,不给敌军重整旗鼓之机会,若如此,青海一地当可快速荡平,将军自可凭此立下不世之奇功!”

    和敏既是有问,就证明其已是进入了议事的状态,对此,岳钟琪自是欢迎得很,不过么,却并未虚言啰唣,而是指点着草图,将下一步的战略计划简单地述说了一番。

    “我部若是离开,贵部一万兵力怕是不敷用罢,倘若贵部有失,和某怕是救援不及了的。”

    和敏虽是性烈如火之人,却不是没头脑的武夫,哪怕岳钟琪所描绘的前景听起来无比之诱人,可和敏却并未被迷昏了头,认真地审视了一下岳钟琪所画出的草图,而后眉头一扬,点出了个关键性问题之所在。

    “和将军且自放心好了,我部只要能顺利进抵西宁,一切已是尽在掌握之中,不单西宁可拿下,石堡城也同样不在话下,一旦此二处得手,我部除部分留守之兵外,大部将迅即回身,与延信将军所部相互配合,清剿各处残匪,两月之内必能平定各处之乱,待到那时,王爷之主力也差不多该出青海了,我部走丝绸古道,出玉门关,与王爷所率之主力相互呼应,会师于高昌旧城,南疆平定当非难事矣!”

    岳钟琪显然早就盘算过了所有之作战细节,哪怕手中仅有一万余兵力,却也丝毫无惧叛乱藏民的人多势众,言语间满是自信之意味。

    “唔……,王爷对此计划可有甚训示否?”

    若是不必去管岳钟琪所部的死活,和敏倒是乐意立下这么场大功的,可又不免担心一旦岳钟琪所部有所闪失的话,他和敏闹不好要吃挂落,沉吟了良久之后,还是没敢就此应将下来,而是慎重其事地追问了一句道。

    “好叫和将军得知,王爷已是批准了岳某的作战计划,只消贵部能配合行事,此战我军必可速胜无疑!”

    岳钟琪之所以隔了许久才来寻和敏,自然不是摆谱等着和敏去见其,而是私下里与弘晴就整体战略交换过了意见,本来么,弘晴可是打算直接给和敏下命令的,然则岳钟琪却并不打算这么做了去,要求着亲自来与和敏协商,弘晴对此,倒是无所谓,当即便准了,这才会有岳钟琪前来和敏营中拜访一事的发生,个中缘由说起来复杂,岳钟琪自是不愿多谈,面对着和敏的疑问,岳钟琪也就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既是王爷有令,末将自当全力配合岳将军行动,拼死也要拿下巴暖三川营!”

    这一听弘晴已批准了岳钟琪的作战计划,和敏自也就不再多犹豫,用力一拍几子,已是昂然地作出了保证……

第892章 狂飙突进(一)

    黄河,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因其浑浊发黄而得其名,可那都是中下游的事儿,实际上,黄河上游的水一点黄的颜色色都不带,既不汹涌也不澎湃,反倒是清可见底,至少在兰州城外流淌而过的这一段河面是如此,虽说河面是宽了些,足足有四百余米之巨,可水流却是极为的平缓,也不算太深,最深处也就七八米的样子,两岸绿树成荫,郁郁葱葱,繁花丛丛点缀其间,蝶舞蜂飞,雀鸟盘旋,其景可谓是美不甚收,然则屹立在兰州南城城门楼上的陕西总督延信却是无心去欣赏,一双昏黄的老眼频频远眺河对岸的大道,内里满是忧虑之色。

    延信是五日前接到的命令,说是有两万新军要来兰州地区平叛,让其搭浮桥迎接,就因着这么道命令,延信不得不率部出城与反叛之藏民大战了一场,折损了两千余精锐,方才算是勉强杀退了围城的藏民,又调派水师仓促搭建好了两座浮桥,其间更是多次打退了藏民部落的袭扰,原本就不多的守城兵力如今只剩下五千余人,还近半带着伤,一旦援军无法及时赶到,延信实在不知该拿啥来坚守兰州城了的。

    “制军大人快看,河对岸有动静了!”

    就在延信忧心忡忡之际,却见其身旁跟着的一名戈什哈已是激动万分地嚷嚷了一嗓子。

    “呼……,总算是来了,快,开城门迎接!”

    听得响动,延信循声望了过去,入眼便见河对岸的大道上突然烟尘滚滚而起,旌旗招展中,一彪军正策马疾驰而来,尽管尚看不清旗号与军伍之规模,可能从那方向赶来的只能是己方之援军无疑,一见及此,延信悬着的心立马便落了地,顾不得援军还须得渡河,紧赶着便嘶吼了一嗓子,健步如飞地便蹿下了城门楼……

    “末将黄河水师参将张德彪在此,不知贵部哪位将军到了,还请出来叙话。”

    黄河南岸的渡口处,一名水师参将领着十数名戈什哈正站在浮桥旁,这一见疾驰而来的骑军停在了不远处,赶忙抢上了前去,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支装备奇怪的骑军,一边扬声便招呼了一嗓子。

    “张将军,本将骑兵第一师第一旅旅长恪伦泰,奉命率先遣军三千过河公干,请张将军赶紧安排渡河事宜,军情紧急,不可延误!”

    尚未完全停顿下来的骑军中一名络腮胡将领策马排众而出,面色肃然地还了个礼,颇显倨傲地便下了将令,此人正是骑兵第一师第一旅旅长恪伦泰,原是弘晴侍卫队中的一名把总,自征东瀛时便已入了新军,累功升至旅长之高位,向以敢战能战闻名全军,本领自是不小,可脾气么,显然也小不到哪去,哪怕他的官衔其实跟对方是齐平的,可这一开口便是下命令的语气。

    “那好,浮桥是现备好的,另有大小船只一百二十艘,请恪将军安排过河顺序,本将自当配合行事。”

    这一见对方官阶与自己不过同级,口气却是如此之冲,张德彪自不免有些恼火,奈何对方拿出了军情来压人,张德彪就算再不满,也自不敢有甚异议的,也就只能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拱手应答了一句道。

    “嗯,全体都有了,一团下马,跟本将牵马过河,二团、三团上船,动作都快点!”

    听得张德彪这般说法,恪伦泰也就只是点了点头,甚寒暄之言全无,一挥手,已是高声下了将令。

    骑兵过河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别看有浮桥,也有船只过载,然则马匹畏水,要想顺当过河,还须得给马匹蒙上面罩,更须得小心牵着走,就别提有多费事了的,好一通子忙碌之后,恪伦泰终于是第一个上到了北岸。

    “这位将军请了,老朽延信,迎接来迟,还请将军多多包涵则个。”

    恪论方才刚登上北岸,延信已领着一众将领们紧赶着迎上了前去,很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末将新军骑兵第一师第一旅旅长恪伦泰参见制军大人。”

    恪论虽是傲气之辈,可面对着久镇边关的陕西总督延信,却是并不敢有甚失礼之处,赶忙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恭谨地见了礼。

    “将军不必多礼,一路远来辛苦了,且先进城歇息可好?”

    延信一直在边关驻守,并不曾亲眼目睹过新军的犀利,可毕竟是军中高级将领,自是没少听说过新军的强大,此际见得新军终于赶了来,紧绷着的心弦自也就松了大半,但见其很是和煦地伸手虚虚一扶,笑呵呵地便发出了邀请。

    “多谢制军大人美意,然,末将有军令在身,待得全军过了河,便须得率部赶往巴暖三川营,这城么,末将就不进了,还请延大人将应许我军的向导都带了来,末将一会便要启程了。”

    恪伦泰客气而又坚决地拒绝了延信的邀请,反倒是催问起了向导之事。

    “巴暖三川营?这……,就贵部这三千兵马么?”

    一听恪伦泰要去巴暖三川营,延信不由地便倒吸了口凉气,没旁的,这一路过去可都是叛乱的藏民,经此大半月的暴动,如今被席裹的暴乱匪徒已是达十数万之巨,三千兵马看似很多,可真要是陷入乱匪之中,怕是连骨头都难剩下半根的,更别说巴暖三川营易守难攻,一旦难以速下,必遭乱匪重兵包剿,逃都无处逃了去,自由不得延信不为之惊诧莫名的。

    “制军大人说的是,眼下就我部三千兵马,后续大军须臾即至,还请制军大人做好相关之辎重补给安排。”

    恪伦泰自是能理解得了延信的惊诧,实际上,当初接到此令之际,恪论本人也同样是惊诧莫名,然则身为军人,纵使明知前路乃是刀山火海,恪伦泰也断然不会退缩,此一去,他可是做好了死战到底的准备,当然了,这么个想法,恪论却是不会当众说将出来的,也就只是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那好,老朽这就着人去将向导都带来。”

    延信嘴角抽搐了几下,到了底儿还是没再说啥劝阻的话语,仅仅只是眉头微皱地点了点头,满脸担忧之色应答了一句道。

    “有劳老大人了,末将还有军务在身,不敢稍有懈怠,请容末将先去整顿兵马,日后再来向老大人请益。”

    天时都已过了午,手下部队还在陆续渡河,恪伦泰自不免有些心急,也就不愿再多啰唣,这便朝着延信一躬身,客气了几句之后,便即策马冲回了渡口处,高声地喝令陆续上了岸的众将士们赶紧整队。

    “全军听令,一路向西,遇敌不滞,给我杀过去,直取巴暖三川营,出发!”

    三千骑兵足足花了一个半时辰方才全部过了河,待得整队一毕,恪伦泰也顾不得让手下将士们好生歇息上一番,已是持刀在手,朝着西面一指,高呼着便下达了出击之令,刹那间,数千骑兵齐齐扬鞭冲了起来,烟尘滚滚中,一往无前地便向西面狂冲而去……

    “报,部巴(藏族部落头人的称谓)大人,兰州方向有骑军正在向我部高速杀来,离此不过五里远了!”

    离兰州城不到三十里处,平郭罗克部部巴噶里葛夏正在中军大帐里喝着闷酒,突然间,一名报马惶急地从外头狂奔了进来,一头跪倒在了其面前,满脸惶急地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来人多少人?是何人领的军,说!”

    平郭罗克部乃是叛乱的藏民六部中第二大部落,一族共有可战之士九千余,乃是此番造反的中坚力量,又挟裹了大量回、蒙、哈萨克等诸多中小部落之兵,总兵力最高峰时曾多达四万余众,噶里葛夏志得意满之下,不单率部在庄浪卫附近攻城略地,更试图一举拿下兰州这个重镇,可惜兵锋刚至兰州城下,就突遭延信一个当头痛击,平白折损了六千余人,不得不率部暂退扎营,并派出大量部队四下征调粮秣辎重,打算整顿好队伍之后,约第三大部落枭密部一道再次强攻兰州,这冷不丁地听闻兰州有骑军掩杀而来,当场便急了,猛然跳将起来,一把拽住那名报马的胸衣,急吼吼地便怒叱了起来。

    “回部巴大人的话,来的都是骑兵,看样子不过三千骑而已,旗号不似兰州军之旗号,小的也认不出那旗帜是甚来路。”

    这一见噶里葛夏满脸的狰狞状,那名报马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赶忙将哨探的结果禀报了出来。

    “三千骑?嘿,来得好,传令,全军集结,给老子吃掉这股清狗!”

    一听杀来的清军骑兵只有三千骑,噶里葛夏不由地便乐了,没旁的,他虽是派出了不少征粮队,可在大营里还有着两万余人马,尤其是其本部精锐九千人都在,自是无惧于三千清军的到来,不单不慌,反倒是起了全歼来敌之心,但见其阴冷地一笑,已是咆哮着下了令。

    “呜,呜呜,呜呜呜……”

    噶里葛夏的将令一下,凄厉的号角声立马便暴响了起来,原本尚算平和的大营顿时便乱成了一团,一队队藏兵们或是步行或是策马,狂奔着便冲出了营房……

第893章 狂飙突进(二)

    “全军止步,成三排列阵!”

    恪伦泰一路冲在了大军的最前方,自是一眼就看到了早已在前方严密列阵的藏民部落,尽管心急着赶到巴暖三川营,但却并不打算去硬闯,没旁的,只因他很清楚接下来还有着数道难关要闯,若是此际部众折损过大,后头的仗可就没法打了,正因为此,这一冲到了离藏军阵前不足一里处,恪伦泰便即一挥手,高声叫了停。

    大清骑军第一师第一旅乃是全新军骑兵中的最精锐部队,战术素养自是不消说的高,恪伦泰只一声令下,口令声立马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旋即便见高速奔行的队伍有若灵蛇般地一横,不多会已是摆开了三列阵型,每一个团为一列,一切动作都在行进间完成,仅仅只往前又奔行了六十余米,便已是稳稳地停了下来。

    “哟呵,这帮清狗还真打算跟老子们开战了,儿郎们,拿出点精神来,让清狗子瞧瞧老子们的厉害!”

    这一见清军骑军的战术动作如此之迅速与娴熟,噶里葛夏的眉心不由地便是一跳,可再一看清军排出的这么个单薄的怪阵,轻视之心顿时便大起了,没旁的,就只有三千骑兵,三排列阵之情形下,正面无疑极为宽大,看似气势磅礴,实则却是单薄得很,只消一个冲锋,便可将清军阵列冲得个七零八落,噶里葛夏想当然地以为清军将领纯属草包一个,忍不住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呼嗬,呼嗬……”

    噶里葛夏这么一叫嚣,其手下的将士们立马也都来了精神,齐齐挥舞着刀枪,发出一阵阵挑衅的怒吼声,声浪震天,气势不可谓不磅礴,然则清军将士们却并不为所动,依旧是沉默地在原地列阵,就宛若三道钢铁城墙般岿然不动。

    “给老子上,冲垮这帮清狗子!”

    这一见清军不动如山,噶里葛夏当即便怒了,狰狞地咬了咬牙,一挥手,高声便下达了出击令。

    “呼嗬,呼嗬……”

    主将一下令,藏军两翼骑兵立马发动了凶悍无比的冲锋,有若潮水般向清军阵列席卷而去。

    “举枪,三段击,给我打!”

    藏军这么一冲,恪伦泰当即便冷笑了起来,一挥手,高声便下了将令。

    “呯、呯、呯……”

    “哒哒哒……”

    ……

    清军手中的骑枪的尺寸比之步兵所用的制式针击枪要短上一截,射程上也稍差一些,可有效射程也能远达三百五十米以上,至于机枪么,与步兵所用的并无太多的区别,只是多了个搭挂,再有便是持有机枪的骑手的战马之马鞍是特制的,有一侧面的钢板可以立将起来,作为机枪的支撑架使用,只是鉴于机枪的重量大,后坐力强,只有军中的大力士才能操控得了,故而在骑军一个班只有一挺,较之步军的一个班两挺机枪要少上一些,可就算这样,火力密度也已是高得惊人,三千官兵齐齐开火之下,****的子弹拖曳出一道道死亡的火网,有若暴风骤雨般向刚刚才冲将起来的藏军骑兵横扫了过去,当即便打得藏军骑军大乱连连,人仰马翻中,所谓的冲锋纯然不过是一笑话罢了。

    “收枪,出刀,列三角突击阵,杀穿敌阵!”

    藏军虽多达两万出头,可真要打将起来,恪伦泰有着绝对的把握将对方彻底击溃甚至歼灭,然则这并不是恪伦泰所想要的,天色已渐晚,他可不想在这么群杂兵身上浪费时间,两轮射击一过,立马便下达了冲锋之令。

    “杀,杀,杀!”

    恪伦泰的将令一下,凄厉的号角声立马骤然而响了起来,三千骑兵齐齐收枪出刀,怒吼着便发动了凶悍无比的冲锋,于行进间飞快地排列成了三角突击阵型,有若利刃般插进了正乱成一团的藏军之中,马刀霍霍中,人头滚滚落地,只一个冲锋,便有若刀切牛油般地将藏军的阵型撕成了两节,而后头也不回地便向西疾驰而去了,现场只留下一地狼藉的人马之尸体。

    “混账,该死的清狗,老子跟你们没完!”

    清军都已是去得远了,噶里葛夏方才从震撼中醒过了神来,望着满地陈横的尸体,心疼得面色都扭曲了起来,这才一个照面而已,他就整整损失了一千三百多人马,伤者更是不知有多少,惊惧交加之下,忍不住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部巴大人,清狗子朝天平镇去了,我等可要从后追击?”

    这一见噶里葛夏在那儿暴跳如雷,边上呆着的诸将们大多噤若寒蝉,倒是有个没甚眼力价的主儿从旁建议一句道。

    “追你娘的,滚,收兵回营!”

    这一战尽管短促得很,可噶里葛夏却是着着实实被打怕了,他压根儿就没料到清军手中的火枪居然能有如此可怕的威力,倘若早知道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冒险打这么一仗的,而今,清军既已不顾而去,噶里葛夏庆幸都还来不及呢,哪有胆子去追击,再说了,太平镇方向又不是他噶里葛夏的地盘,而是六部藏中最大部落外谢尔苏部的地盘,噶里葛夏还巴不得让老对手也吃上一回亏的,就连通知一声都懒得去干,又怎可能派出部队去追击清军的,这一听那名不开眼的将领如此建议,当即便火了,抡起巴掌劈头盖脸地便甩了过去,将那名倒霉的将领一巴掌拍翻在地,而后不管不顾地便下了收兵之令……

    太平镇,隶属于庄浪卫的一座古镇,在唐代时乃是有名的军事重镇金城所在地,扼西宁与兰州之间的要道,大唐与吐蕃曾围绕此地展开过多次血战,城池也几度毁于战火,明初时曾重建过此城,以抗击蒙元,后渐废弃,卫所也转至了庄浪卫所在地,至清初,因着边贸的兴起,此地又渐渐兴旺了起来,依峡谷之地势,筑有小城一座,一面靠山,另一面则是奔腾不息的湟水,地势相当之险要,藏民乱起之际,城中本有驻兵近千,与巴暖三川营同样是被乱民从内部攻破,驻守官兵除寥寥十数人逃出生天之外,大多战死当场,城中汉、回等各族居民也基本被暴乱之藏民斩杀殆尽,如今的太平镇几乎就是一座死城,唯有千余暴乱藏兵在内里驻防,因着地处后方之故,守御实在难称严密,尤其是这等天将黑之际,绝大多数的藏兵们都等吃的去了,城头上只有寥寥数名士兵在值守着,甚至连不甚厚实的城门都不曾关上。

    “听,什么声音?”

    天将晚,日头西沉,余晖将半个天空的云彩都渲染成了血色的通红,鸟儿归巢,走兽回窝,山林里已是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突然间,一阵风吹过,正百无聊赖地闲扯着的一名藏兵似乎听得了些不详的响动,只是并不敢确定,这便一压手,示意同僚们安静下来。

    “马蹄声,怪了,来者数目不少!”

    藏兵们都是牧民出身,听力自是都不差,更有一人有着伏地听声的能耐,这一察觉到不对,立马便趴在了城头上,只一听,当即便惊呼了一嗓子。

    “赶紧通知代本大人。”

    太平镇如今虽是处在腹心地带,周边都是各部藏匪,然则各部却并非一体的,太平镇地处平郭罗克与外谢尔苏两大部落的势力交界处,双方往日里的关系实在谈不上有多好,纵使这会儿双方是盟友,却也难保对方不起坏心,这么点警惕心,一众哨兵们还是不缺的,自有人紧赶着冲下了城门楼,不多会便见一粗豪大汉打着哈欠从城门楼旁的梯道冒出了头来,这人正是外谢尔苏部的一名代本——扎西木措。

    “怎么回事,嗯?”

    眼下正是饭点,扎西木措才刚开吃,就被打搅了去,心情自是极为的不爽,方才刚上了城头,连看都不曾去看城外一眼,便已是阴沉着脸地咋呼了一嗓子。

    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用那帮子哨兵们回答了——城墙先是一阵轻颤,紧接着颤动越来越强烈,不等扎西木措回过神来,马蹄声已清晰无误地从远处传了过来,当即便令扎西木措猛然打了个哆嗦,连蹦带蹿地便冲到了城碟处,往外一看,入眼便见远处的大道上烟尘滚滚而起,旌旗招展中,一彪清军骑兵已是如卷地狂龙般直冲而来。

    “敌袭,敌袭,吹号,快吹号,全军上城备战!”

    待得看清了清军的旗号,扎西木措三魂顿时被吓丢了俩,顾不得许多,赶忙尖声便狂嚷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扎西木措这么一吼,同样被清军突然杀来吓住了的哨兵们这才猛醒了过来,一阵慌乱之后,终于有名哨兵吹响了紧急备战的军号,刹那间,整个太平镇顿时乱成了一团,正在饮酒吃肉的藏军们有若无头苍蝇般四下找着盔甲武器,乱哄哄地往城头上跑。

    “手榴弹开路,给我冲进去!”

    这一见太平镇的城头上哄乱一片,而城门居然还没关上,疾驰在大军最前列的恪伦泰当即便乐了,一挥手,高呼着下达了强攻之令……

第894章 狂飙突进(三)

    “关上城门,快关城门!”

    扎西木措在藏民部落里算得上是个小贵族,往常倒也带过侍从、农奴打过猎,多少算是有点指挥能力,身材又魁梧,颇具勇力,敢打敢杀的,挺有勇将之风范的,若不然外谢尔苏部落部巴贡噶也不会将其安置在太平镇这么个要地为守备大将,然则说到底其就不是个真正的军人,平常时还能人模狗样地撑撑场面,可真到了危机关头么,无能的本色就毕露无疑了,这不,咋咋呼呼地在城头上嘶吼了半天了,才猛然发现自个儿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关上城门,当场便急得眼珠子都红了,跺着脚,气急败坏地便咆哮了起来。

    “手榴弹,准备,投!”

    扎西木措这么一吼,倒是有不少藏兵紧赶着冲下了城门楼,试图去将城门合上,可惜显然是太迟了些,不等藏兵们将两扇城门合将起来,恪伦泰已是率部狂冲到了离城不足八十步之距上,但听恪伦泰一声大吼,冲在最前方的数百名清军将士们齐齐拉弦,白烟滚滚而起中,数百枚手榴弹从清军阵列中激飞而起,借助着马的冲劲,有若雨点般向城头砸了过去,更有十数枚准确地丢进了城门洞中,尽管大部分被正在关将起来的两扇大门挡在了城外,可还是有三枚手榴弹幸运地穿过了两扇门之间不大的间隙,落在了乱兵丛中。

    “轰、轰、轰……”

    藏军士兵们压根儿就不曾见识过手榴弹的威力,这一见冒着白烟的手榴弹纷纷落在城头上,也就只顾着四下躲闪,懂得卧倒避弹的几乎罕有,纵使有倒地者,那也绝不是主动卧倒,而是被同僚们的躲闪动作挤翻在地的,毫无疑问,这等混乱之情形一出,就注定了藏军的悲剧,一阵响似一阵的爆炸声中,城头上几乎挤在一起的藏军士兵们死伤惨重无比,残肢断臂四下乱飞,鲜血与碎肉糊得到处都是,那情景简直就有若是人间地狱一般,而最惨的却还是城门洞里那些试图关上城门的藏军们,可怜城门洞就那么大,爆炸一起,躲都无处躲了去,密集的弹片四下乱扫,不少士兵当场就被射成了筛子,没死的也只剩下躺在地上哀嚎的份儿了。

    “冲进城去,杀!”

    激烈爆炸的硝烟还在弥漫着,甚至还有弹片在四下呼啸****,然则纵马狂奔的恪伦泰却是毫不在意,一声断喝之下,率部冲进了浓烟之中,不管不顾地便向城门洞杀了进去,几刀劈杀了数名被剧烈爆炸吓傻了的藏军士兵,策马便冲进了太平镇中。

    杀,再杀,一把把明晃晃的马刀落下,一个个人头横飞而起,这已不是一场战斗,而是血淋淋的大屠杀,尚未从混乱中醒过神来的藏军上下丝毫斗志全无,哪可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清军官兵,纵使有个别悍勇不惧死者拼死顽抗,也不过是徒劳地白丢性命而已,自清军杀入城中起,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前后两座城门都已落入了清军的手中,千余守军中,主将扎西木措受伤被擒,战死者多达六百之巨,投降者也有两百余,剩下三百不到的乱军四散藏在了城中各处民房里,妄图凭着复杂的地形抵挡清军的清剿。

    “报告旅长,经突审,现已查明城中还有两百八十余残匪,如今四散在各处民居中,另,据查,巴暖三川营里有贼军两千,守将是外谢尔苏部落部巴贡噶的弟弟贡夏巴。”

    恪伦泰并未去参与剿灭残匪的行动,而是紧赶着令人突审战俘,天将黑之际,结果已出,自有一名军法官将审问所得报到了恪伦泰处。

    “一营、二营留下,继续清剿残匪,其余各部即刻集合待命,另,让三营挑一个连换上藏匪的服装,再找十几个肯配合的藏匪,至于其余俘虏么,全部处理掉!”

    这一听巴暖三川营里有两千敌军把守,恪伦泰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没旁的,概因巴暖三川营易守难攻,己方都是骑军,缺乏重武器,正面攻城,难有胜算可言,尽管命令上并未要求恪伦泰一定要拿下巴暖三川营,只消能困住该城之敌即可,然则恪伦泰却显然不做此想,他要的可是全功,心念电转间,已是有了个奇袭的主意,不过么,却并未急着说破,而是面色肃然地连下了数道命令。

    “喳!”

    恪伦泰乃是主将,他既已下了令,那名军法官自是不敢多问,恭谨地应了一声,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巴暖三川营(今日之民和县),夏商周之际地属雍州,本是羌人繁衍生息之所在,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便将此地纳入了管辖范围之内,属陇西郡,但并未筑城于此,直到东汉末年,此地方才有城一座——龙耆城,为西宁之门户,其后几度兴废,待得到明太祖时期,为了抵御蒙元,再次筑城为守,设千户所,万历年间,千户所升格为守备,正式设立巴暖三川营,统军一千零四十名,为扼守西宁之战略要地,大清立国之后,此地依旧延续前明之设置,重修了城池,内屯军千余。

    巴暖三川营只是座小城,主要的功能便是防御西宁之东大门,城防自是相当之坚固,整座城依山而建,城墙高达十丈上下,厚达三丈许,为青砖所砌,四面城头上更是设有旧式火炮三十余门,城中居民一千五余户,其中一半是驻军家属,因地处交通枢纽,素来是周边牧民进行茶马交易的所在,商贾来此贸易者不在少数,每当集日,四乡八里的藏民们都会来此城赶集,外谢尔苏部落部巴贡噶正是利用集日发动反叛,生生杀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一举从内部攻破了此城,千余守军大半战死,余者连同城中汉人百姓尽皆被暴乱藏民拘押为奴,大半个月下来,惨遭毒手者已不知凡几,光是东城门上悬挂着的首级就足足有数百之多,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

    “去,将一团长叫来。”

    盛夏的天亮得早,尽管尚不到辰时,太阳也还没升起,然则天色却已是大亮了的,纵使隔着两里多的距离,可凭借着望眼镜的帮助,趴在一处小山包上的恪伦泰已然将巴暖三川营的城头动静尽皆看得个分明,视线最终落在了城门洞上方那密密麻麻排成了二十余列的人头上,脸色陡然便阴沉了下来,握着望远镜的手也因用力过巨而泛了白,纵使如此,恪伦泰也并未失去理智,仅仅只是声线黯哑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听得恪伦泰有令,趴在其身后侧的中军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有若灵蛇般向后挪动了几下,退下了山顶,而后猫腰便向在下方树林里休整的己方大军所在处冲了过去,不多会,便又陪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匆匆向小山顶上赶了去。

    “报告旅长,赵硕奉命前来报到,请旅长指示!”

    赵硕,第一团团长,出身与恪伦泰相同,都是原弘晴的侍卫队成员,汉军旗正蓝旗人,名如其人,当真是壮硕得跟头大狗熊一般,尽管已是压低了声音在禀报,可那嗓门还是震得恪伦泰忍不住便皱了下眉头。

    “先看敌情,记清各处要隘。”

    恪伦泰没好气地瞪了赵硕一眼,一压手,言简意赅地便下了令。

    “喳!”

    一听恪伦泰这般说法,赵硕立马便猜到了主攻任务将由其来担当,精神立马便是一振,哪怕他手下的一、二两营都留在了平安镇,手中其实仅有一个营的兵力在,然则赵硕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紧赶着应了一声,抄起腰间悬挂着的单筒望远镜,朝着城头方向便瞄了过去。

    “这帮杂碎,竟敢如此虐杀我大清军民,老子……”

    城门洞上方那一排排的人头实在是太醒目了些,赵硕自不可能会看不到,当即便怒了,双目通红地便骂了起来。

    “闭嘴,那不是关键,记清各处要隘,拿下此城之后,要如何算账都行,拿不下城,小心爷砍了你的头!”

    不等赵硕将话说完,恪伦泰已是一压手,冷厉地便喝止道。

    “是,请旅长下令,末将便是拼死也要拿下此城!”

    赵硕毕竟是军人,尽管心中的怒火依旧汹汹,可表起态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拼个屁,没有重炮,你小子就是拿命去填,也拿不下此城,少跟爷扯那些废话,听好了……”

    恪伦泰不耐地骂了一句,而后招手示意赵硕将耳朵附将过来,低声地叮嘱了其一番,直听得赵硕双眼精芒狂闪不已。

    “请旅长放心,末将保证完成任务!”

    赵硕就是个好战分子,这一得了将令,可是一刻都按捺不住了,兴奋奋地应了诺,猫腰便要向山下跑了去。

    “慢着,记住了,若是事不可为,断不可勉强,莫要拿手下儿郎的性命开玩笑,去罢。”

    这一见赵硕就这么兴冲冲地要走,恪伦泰显然有些放心不下,赶忙低声又交代了一句道。

    “喳!”

    听得恪伦泰这般说法,赵硕自是不敢轻忽了去,恭谨地应了一声,而后一转身,猫着腰便向山下密林狂奔了去……

第895章 巧取巴暖三川营

    辰时都已过了半,巴暖三川营的城门却依旧紧闭着,并无丝毫开门之迹象,这等情形一出,兀自趴在小山包顶上的恪伦泰额头上当即便见了汗,并非是被太阳所嗮之故,而是心急之所致,没旁的,昨日傍晚突袭太平镇那一仗尽管打得极为的轻松,歼敌大半,而己方不过只伤亡了三人,可谓是大胜了一回,后头又连夜赶路,于半道上击杀了数十名从太平镇逃出来的溃兵,然则恪伦泰却是不敢担保没有溃兵逃回到巴暖三川营,倘若该城中的敌人已被惊动,势必会据城坚守,如此一来,先前所定的取城策略显然就难有奏效之可能,至于强攻么,那显然就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全功自然也就没了指望,一念及此,恪伦泰自不免有些个患得患失了起来。

    “开城门!”

    辰时将尽,日头都已升到三竿高了,城头上终于有人用藏语嘶吼了一嗓子,旋即便见巴暖三川营的东城门从内里被人推开,与此同时,几队骑兵策马冲出了城门洞,向各个方向散了开去,马速却并不算快,显见不过都是些巡逻队罢了。

    “呼……”

    这一见城门已开,恪伦泰当即便暗自松了口气,不过么,兀自不敢掉以轻心,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始终平端着,默默地观察着城头的诸般情形。

    “驾,驾……”

    就在一队藏军骑兵正纵马向东迤逦而行之际,远处山道的拐角处突然蹿出了百余骑兵,马速极快,如卷地怒龙般向巴暖三川营的方向冲了过去,一见及此,那队藏兵立马全都警觉了起来,纷纷抽出腰间的弯刀,紧张地注视着那拨骑兵,不仅如此,城头上的守军也纷纷作出了戒备的姿势,一旦稍有不对,立马便会落下守城的专用铁闸。

    “来人止步!”

    来骑乱哄哄地冲到了近前,那队藏军游哨总算是看清的对方的服饰,似乎是同部族之人,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尽皆为之一松,不过么,却并未放松警戒,但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哨长一扬手,已是中气十足地断喝了一嗓子。

    “混账,没看见是老子么,瞎了你的狗眼!”

    那名藏军哨长这么一吼,对面急冲而来的百余骑倒是就此停在了三十余步之外,旋即便见一名浑身血迹斑斑的魁梧汉子策马而出,满脸晦气地便骂了一嗓子。

    “扎西将军,您这是……”

    这一见来者如此之狼狈,那名哨长先是一愣,而后不由自主地便惊呼了起来。

    “他娘的,噶里葛夏那个混账东西突然纵兵攻打老子,太平镇丢了,若不是老子趁着天黑跑了出来,这会儿尸骨怕都喂了狗了,别啰嗦了,赶紧带路,老子要进城!”

    那名浑身血迹的魁梧汉子正是太平镇守将扎西木措——昨儿个这厮受伤被擒,之后么,在目睹了一百多手下因不肯与清军合作而尽皆被斩杀在太平镇城头的场面,这厮的胆子当即便被吓破了,老老实实地降了大清,随着第一旅狂奔了一夜不说,这会儿又奉命带清军一连官兵混进城中,还别说,这厮打仗的本事不咋地,摆架子训人的能耐倒是不差,这连吼带骂之下,那队藏兵们还真就不敢还嘴的,面面相觑之余,愣是没敢违抗扎西木措的命令,纷纷调转马头,引领着扎西木措一行人策马向城门处赶了去,这等和平共处的样子一出,城头上本已紧张戒备的守军们当即便全都松懈了下来,虽还有不少人在观望着扎西木措等人的到来,可戒备之心却已是基本无存了的。

    “怎么回事?”

    扎西木措等人进城倒是顺利得很,百余人鱼贯着便穿过了城门洞,只是不等众人下马,却见长街上一阵马蹄声暴响而起中,一名身材矮壮的络腮胡大汉已领着数十名侍卫急匆匆地赶了来,马都尚未停稳,便已是怒气冲冲地呵斥了一嗓子,这人正是巴暖三川营的守将贡夏巴。

    “三老爷,您可算是来了,噶里葛夏那老东西昨日傍晚偷袭了太平镇,小的无能,太平镇丢了,小的……”

    扎西木措显然很怕贡夏巴,这一见其赶到,面色立马便煞白了起来,魁梧的身子躬得跟虾米似的,卑谦至极地便要解释上一番。

    “嗯?”

    贡夏巴显然注意到了扎西木措的神情有些不对,眉头当即便是一皱,再一看紧跟在扎西木措身后的那些士兵都面生得很,肤色也不太对头——藏民因着常年在高原放牧之故,皮肤都是黑里透着红,而大清官兵们虽也常年在日头下训练,肤色也是一体的黝黑,只是这等黑显然与藏民的黑红有着些许的不同,先前那些藏族游哨是因着被扎西木措气势所震慑之故,并不曾仔细查看,可贡夏巴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但听其一声冷哼之下,手已是扬了起来,打算下令将扎西木措等人就此拿下。

    “杀贼!”

    不等贡夏巴作出反应,紧跟在扎西木措身后的赵硕已是看出了不对,运足了中气地狂吼了一声,顺势便已掏出了腰间插着的左轮手枪,一甩手,朝着贡夏巴便是一枪,当即便在其额头上开出了个血洞,倒霉的贡夏巴连声惨嚎都没能发出,便已是一头栽下了马去。

    “呯,呯,呯……”

    混进城中的一连清军为了装扮成藏军,都不曾携带骑枪,可小巧的左轮手枪却是人手一支,赵硕这么一动手,百余清军将士立马齐齐发动了起来,一轮乱射下来,瞬间便将对面的藏军官兵们射倒了大半,余者无不惊慌失措地调转马头,试图逃出生天。

    “拿下城门楼,杀!”

    赵硕一枪击毙了贡夏巴之后,压根儿就没去理会四下逃窜的那些乱兵,大吼一声,用力地蹬马鞍,庞大的身体瞬间便飞了起来,重重地落在了城门楼边的梯道上,也顾不得手下士兵们到底有没跟上,拼尽全力地便往城墙上冲,没旁的,只因他很清楚城门楼里有着铁闸的机关在,一旦被守军扳动了机关,城门洞里预设的铁闸便会落下,彻底封死城门,一旦如此,己方后续人马可就难有进城之可能了的,就凭着手中这百余号人,只怕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闻讯赶来的藏军官兵们彻底淹没了去。

    “呯,呯!”

    果然不出赵硕之所料,当他撂倒了几名拦路的藏军士兵,一头冲进了城门楼之际,正好瞧到三名藏军官兵正手忙脚乱地要扳动铁闸之机关,一见及此,赵硕的眼珠子当即便红了起来,手一甩,连连扣动扳机,两枪打到了其中的两名藏兵,再扣,则已是空腔之声大作,没子弹了!

    “给我死!”

    赵硕这一路狂冲之下,还真就没去数过自己到底打了几枪,这一见残存的那名藏军士兵还在拼力扳动机关,顿时便急了起来,大吼一声,将打完了子弹的手枪朝那名藏兵砸了过去,与此同时,脚下一用力,已是健步如飞地冲上了前去,将闪躲手枪的藏兵一把拽住,拖离了机关之所在,二者当即便翻滚在地,抵死地扭打了起来。

    赵硕身高体壮,力量不小,奈何激战之后又赶了一夜的路,体力明显已是到了强弩之末,而那名藏兵又是身材魁梧之辈,彼此较劲之下,赵硕明显吃了不小的亏,愣是被对方压在了地上,脖子被卡之下,气息已是喘不过来了。

    “呯!”

    就在赵硕已然被卡得即将断气之际,却听一声枪响,原本正发力卡住赵硕脖子的那名藏兵身子猛然一僵,而后缓缓地倒向了一旁。

    “团长,团长,您没事罢?”

    赵硕昏头昏脑间,却听耳边传来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惊呼声,勉力甩了甩头,这才发现是手下几名士兵赶了来。

    “我没事,快,给旅长发信号!”

    赵硕任由着手下士兵将其扶起,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之后,赶忙下了令。

    “喳!”

    听得赵硕这般下令,边上站着的一名传令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冲到了城碟处,从腰间掏出了两面小旗子,飞快地舞动了起来。

    “吹号,全军出击!”

    城外两里处的小山包上,恪伦泰始终在密切地注视着城头的动静,哪怕城内枪声已然大起,他也没急着下达出击令,此无他,若是赵硕等人无法控制住城门楼,一旦铁闸落下,己方大军真冲到了城下,只会平白挨藏军的弓箭之洗劫,真到那时,不单无法救出赵硕所部,怕是连己方主力都要折损上不少,一旦如此,全功没能得到不说,能不能挡得住西宁方向的藏军之反扑都得打上个大大的问号,这等险,恪伦泰自是不敢去冒,一直到城头的传令兵发出了拿下城头的信号,恪伦泰这才一跃而起,振臂便高呼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恪伦泰这么一声令下,自有边上跟着的传令兵紧赶着便吹响号角,旋即便见大队清军官兵策马冲出了隐蔽地,如怒涛般向城门方向狂冲了过去……

第896章 决不妥协

    随着清军大队人马的冲进城中,此战的大局也就可以说是基本已定,但却并不意味着战事的消停,实际上,激烈的战斗方才刚刚开始,不甘心失败的藏军拼死发动了反扑,哪怕其主将一开战便已被赵硕击毙,可各部藏军不单没就此溃散了去,反倒是有若疯魔般地跟清军血战不休,当然了,在清军强大的火力面前,藏军各部的拼死抵抗不过都只是垂死挣扎罢了,纵使是依仗着复杂的地形与清军打巷战,也挡不住清军手榴弹加左轮手枪两样巷战利器的攻击,节节败退之下,残部三百余众退入了城守府中,做着最后的垂死抵抗。

    “报告旅长,城中各处皆已肃清,残匪三百余众退守城守府,挟持数百民众藏身其中,王团长不敢擅专,请旅长指示。”

    恪伦泰虽早已进了城,但并未去干预各团的作战,也不曾去参战,甚至不曾去理会满城此起彼伏的枪声与厮杀声,一进了城,便上了东城墙,在城门楼里摆开了大幅的军用地图,面无表情地推演起了后续作战计划,此无他,恪伦泰对手下将士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压根儿就不担心藏军能翻得出甚风浪来,却不曾想意外还是发生了,就在恪伦泰皱眉沉思之际,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抢进了城门楼,朝着恪伦泰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紧赶着便禀报了一句道。

    “哦?看看去!”

    一听此言,恪伦泰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不过么,却并未追问详情,而是猛然站了起来,大踏步地便向外行了去……

    “旅长到!”

    巴暖三川营只是座小城,面积自然算不得大,可位于城市中心的城守府却并不小,除了正堂之外,竟还有着四重的院落,更附有后花园一座,占地面积足足有三十余亩之巨,往常可是生人勿进的森严所在,而今么,却成了乱七八糟的贼窝,三百余藏军藏身其中,挟持了数百城中居民为人质,隔着墙头与清军对峙着,一团长赵硕、二团长关明辅、三团长和荣虽已各自率部将城守府团团围困了起来,可面对着困兽一般的藏军,却始终难以下定强攻之决心,正自为此争论不休间,却听阵后传来了一声喝道,三人自顾不得再议,忙不迭地便齐齐向后转身,向着恪伦泰便迎了过去。

    “怎么回事?为何不攻,嗯?”

    不等赵硕等人见礼,恪伦泰已是脸色阴沉地喝问了一嗓子。

    “报告旅长,贼子将百姓架在了墙头上,刀枪相向,末将等恐伤百姓,不得不暂停攻击,请旅长指示!”

    这一见恪伦泰声色不对,赵硕等人自是不敢轻忽了去,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着赵硕开口解释了一句道。

    “将扎西木措叫来,让他朝内里喊话,但凡放下武器投降者,一律既往不咎。”

    恪伦泰没去理会赵硕等人,往城守府方向瞄了一眼,见十数名妇孺被藏军劫持在了墙头上,原本就皱着的眉头当即便更皱紧了几分,略一沉吟,而后声线微寒地下了令。

    “没用的,旅长,末将先前已让扎西木措喊过话了,说的也是这么个意思,内里的匪徒不单不降,还杀了几名人质,说是我军若是不退出巴暖三川营,必将府中所有百姓全都杀光,末将等无奈,这才不得不停止了进攻。”

    恪伦泰的话音方才刚落,赵硕已是苦笑着解释了一句道。

    “让扎西木措再去喊话,就说我军同意放他们安全离城,条件只有一个,保证我百姓之生命无碍。”

    一听此言,恪伦泰当即便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这才再次下了令。

    “喳!”

    恪伦泰此令一下,赵硕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大步行到了一旁,将扎西木措拽了出来,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番,自有边上呆着的一名向导将赵硕所言翻译成藏语。

    “里面的人听着,大将军有好生之德,只要你们放了百姓,可以任由你们离开巴暖三川营,事后绝不追击,大将军说话算话,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一听是来自恪伦泰的命令,扎西木措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急匆匆地便行到了清军阵列前,扯着大嗓门朝着城头的藏军便是一通子嚷嚷。

    “扎西木措,你个该死的软骨头,少拿虚言来骗老子,儿郎们,清狗竟敢不退出城,再砍几颗人头,给清狗们好生瞧瞧!”

    扎西木措这才刚喊完话,内里便响起了个粗豪的声音,毫无顾忌地便悍然下了砍杀人质的命令,旋即便见墙头上数名藏军刀子一挥,四名被架在墙头上的妇孺当即便被砍下了脑袋,更令清军官兵气愤的是——这帮子藏兵砍杀了人质不说,还将血淋淋的人头往清军阵列丢了过去,那一颗颗人头弹跳着落在了阵前,一见及此,清军官兵们无不恨声大骂不已。

    “旅长,贼子猖獗,打罢!”

    眼瞅着又是四名人质被杀,二团长关明实在是忍不住了,面色铁青地便嚷了一嗓子。

    “旅长,打不得啊,百姓生死攸关,我等若是一动,百姓必无幸理,此事若是传回京师,少不得要遭小人构陷,还是先将此处监视起来,待得师长到后再做定论。”

    三团长和荣乃是和敏的三弟,生性谨慎,先前便坚持围而不攻,考虑的不仅是百姓的死活,更担心此事会被朝中小人所利用,哪怕其同样被藏军的残暴气得不轻,可还是坚持不攻之意见。

    “旅长不能再等了,我军若是不能及时稳定城中局势,一旦西宁的贼子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啊,旅长,您就下令罢!”

    这一见恪伦泰迟迟没下个决断,一团长赵硕也急了,一跺脚,心急火燎地便从旁建议了一句道。

    “用集束手榴弹炸开大门,给老子攻进去,所有藏匪一个不留,有甚后果,本将自担之!”

    时间不等人,军机也实是贻误不得,恪伦泰深吸了口大气之后,终于是下了最后的决心。

    “轰、轰……”

    恪伦泰的将令一下,自有数名士兵用布条将长柄手榴弹捆扎了起来,由机枪手压制住大门两旁的藏军弓弩手,急冲至门前,将拉着了引信的集束手榴弹扔向了大门,一连串的爆炸声狂响中,两扇看似厚实的大门便已被炸成了碎片。

    “给我冲进去,不留活口,杀啊!”

    集束手榴弹爆炸的硝烟未散,赵硕已是狂吼了一声,率先发动了冲锋,旋即,数百名清军将士呐喊着冲进了城守府中,马刀与左轮手枪齐齐上阵,与负隅顽抗的藏军士兵们绞杀成了一团,战事一开始便是白热化的惨烈,双方的伤亡都不小,最可怜的是那些被押作人质的百姓,惨死在乱战中者不知凡几。

    “报告旅长,残敌已全部肃清,无一活口,我军战死四十,伤三十二,百姓……,百姓死伤两百余。”

    尽管藏军官兵已是拼死抵抗,然则在武器装备以及战术素养上,都比清军差了许多,兵力又不占上风,惨烈的战事也不过只进行了一刻钟多一些的时间,便以藏军全军覆灭而告终,带队进攻的赵硕匆忙清点了下己方士兵以及百姓的伤亡情况,紧赶着便跑出了城守府,朝着恪伦泰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语调低沉地将战果禀报了出来。

    “嗯……,知道了,各部即刻上城驻防,提防西宁方向贼军之反扑,另,给兰州方面发信,就说我军已顺利拿下巴暖三川营,并将此间所有战事经过尽皆报将上去!”

    听得百姓伤亡如此之惨重,恪伦泰的眼神立马便是一黯,可也没对此有甚点评,仅仅只是长出了口闷气,而后便即面色肃然地下了令。

    “旅长,城守府这一仗……”

    一听恪伦泰这般下令,赵硕当即便是一愣,赶忙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报上去,不许有丝毫隐瞒,去罢!”

    尽管赵硕并未将话说完整,可恪伦泰却是听懂了其未尽之言,眉头当即便是一皱,但并未发火,仅仅只是声线微寒地下令道。

    “喳!”

    恪伦泰既已是这么说了,赵硕自是不敢再多啰唣,紧赶着应了一声,便自去张罗相关事宜不提,不多会,就见一名向导架着头苍鹰上了城头,振臂一挥,苍鹰便已是展翅飞上了高空,在城头上盘旋了一圈之后,急速地向东南方向飞了去……

    “报,恪旅长发来急信!”

    午时将近,黄河岸边,大部队还在紧张地渡河之中,早已过了河的岳钟琪与和敏以及延信正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突然间,一名骑兵从兰州城方向急冲而至,一个利落的滚鞍下马,顺势一个打千,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

    一听是恪伦泰发来的急信,岳钟琪自不敢轻忽了去,赶忙抢上前一步,伸手接过了那名报马手中捧着的小铜管,麻利地扭开了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倒出了卷写满了字的卷纸,摊将开来,飞快地扫了一眼,神情当即便古怪了起来。

    “怎么回事?嗯……”

    这一见岳钟琪神色不对,和敏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赶忙伸过头去,看了眼那张报告,神情同样古怪了起来……

第897章 听个响便好(一)

    “来人,给王爷发信,就说我部先锋已拿下巴暖三川营,后续部队正在渡河,预计后日午时前后可进抵巴暖三川营,另,巴暖三川营贼军挟持百姓,要挟我军退兵,卑职怒,不得已,已下令全歼匪徒,百姓无辜死伤数百,皆职之过,恳请王爷降罪,职自当之。”

    岳钟琪的脸色虽是不甚好看,不过么,却并未有甚迟疑,但见其面色一肃,已是就此下了令。

    “喳!”

    岳钟琪此令一下,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一名传令兵高声应了诺,将速记好的命令递到了岳钟琪的面前,由着岳钟琪签押了之后,这才翻身上了马背,打算就此策马向渡口方向赶去。

    “慢着,岳将军,恪伦泰乃是和某部下,城守府一战之责应是由和某来担才是。”

    和敏久在京师,虽不曾参与过京师里那些阴暗的算计之勾当,可大体的形势还是知晓的,自是清楚城守府那一战一旦传回到了京师,必然会生出无穷的事端来,他和敏乃是满人,又是弘晴门下奴才,就算有甚闪失,也有弘晴会照应着,可岳钟琪就不同了,他可没啥靠山可言,真要是被问责,闹不好就得被下了大狱,一念及此,和敏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赶忙伸手拦住了那名传令兵,言辞恳切地提议了一句道。

    “和将军,不用争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罢。”

    岳钟琪当然清楚此事一旦闹大,后果须不是好耍的,不过么,他却不想诿过于人,再者,他也想试探一下弘晴对他岳钟琪到底有多少的包容之心,这便笑着一摆手,不容分说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这……,也罢,回头王爷若是问起,和某自当以实情相告。”

    岳钟琪乃是主将,他既是这么说了,和敏自也不好再坚持,不过么,还是慎重地给出了个承诺。

    “呵,传令各部,加快速度,天黑前务必全军过河!”

    岳钟琪淡然地笑了笑,并未对和敏所言加以置评,而是一挥手,高声便下了将令,自有一名传令兵高声应了诺,急匆匆地跑去通知各部不提……

    达里加山口,唐蕃古道上的一处紧要关隘,雄峻的老牙关便位于山口的正中央,距离两端的谷口各有五里许,关城建于山口最狭窄处,正面宽不过十二丈左右,可城墙却高达十八丈,乃是用青石砌成,厚达五丈有余,绝对算得上是天下雄关之一,乃是进青海乃至西藏的必经之地,往年来往此关的商旅可谓是多如过江之鲫,可自打罗卜藏丹津举了反旗,此处便成了双方对峙的最前线,往日的繁花自也就成了过眼烟云,取而代之的则是双方各屯重兵于山口两端,随着清军主力于两日前抵达山口东面,青海方面也跟着增兵不少,大战已是到了一触即发之地步。

    仗是肯定要打的,只不过是何时发起的问题罢了,对此,弘晴心中别有计较,哪怕手下诸将们纷纷请战,弘晴也不为所动,只是吩咐诸将安抚好各部,先行休整,以备来日之征战,除此之外,再无甚旁的安排,至于他自己么一直都在中军大帐里呆着,既不召开战前准备会,也甚少去各部巡视,也就只是看看朝廷邸报打发时间,这不,今儿个一早起来,打了几趟拳脚,舒散了下筋骨之后,弘晴便又回到了中军大帐中,一边用着早膳,一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昨儿个刚送来的《京师时报》,当真逍遥得很,那优哉游哉的架势压根儿就不像是来打仗的,倒像是来此野营度假似的。

    “禀王爷,北路军岳钟琪将军派人送来了急信。”

    弘晴很是悠闲,一顿早膳吃了良久了,也才不过用了小半碗的白粥,正自逍遥间,却见丁松疾步从帐外行了进来,朝着弘晴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

    一听北路军来了消息,弘晴的眼神里立马有道精芒一闪而过,不过么,却也并未有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随手将报纸往几子上一搁,不动声色地下了令。

    “喳!”

    弘晴既已有了吩咐,丁松自是不敢稍有耽搁,赶忙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大帐,不多会,已是领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从外头行了进来。

    “参见王爷!”

    这一见到端坐在几子后头的弘晴,那名报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疾步抢到近前,一个标准的打千,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免了,信何在?”

    弘晴虚抬了下手,面色和煦地便叫了起。

    “禀王爷,信在此处,请王爷过目。”

    听得弘晴见问,那名报马赶忙伸手入怀,从甲衣里取出了个牛皮信囊,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一见及此,丁松自不敢怠慢了去,忙几个大步行上前去,接过了信囊,恭谨地转交到了弘晴的面前。

    嘿,恐怖组织的人质把戏都玩上了,当真好样的!

    弘晴手脚麻利地解开了牛皮信囊上的扣带,从内里取出了张写满了字的纸来,飞快地过了一遍,眼神里的杀气陡然便浓烈了起来,没旁的,只因暴乱藏民那等挟持人质的卑劣行径已是超越了弘晴所能忍受的极限,有些事,纵使会惹来无穷的争议,弘晴说不得也要干上一回了的!

    “尔且再辛苦一趟,将此令传给岳将军。”

    尽管已是有了决断,然则弘晴却并未宣之于口,而是就此起了身,走到了一旁的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抽出张白纸,从笔架上取下了一支中号狼毫,蘸了下墨水,挥笔速书了一番,末了,仔细地吹干了墨迹,将命令封进了牛皮信囊中,随手丢给了那名报马,声线微寒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那名报马自是不敢稍有耽搁,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中军大帐,自行赶回北路军复令不提。

    “禀王爷,塔军长等联袂在外求见。”

    报马方才刚离去不多会,没等弘晴将剩下的小半碗白粥扒拉完,就见丁松又从帐外行了进来,高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请罢。”

    不用问,弘晴也能知晓这几位主儿为啥而来,没旁的,这帮家伙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十有**是听到了北路军进展顺利的消息,这是又要来请战了的,对此,弘晴心中早已是有了计较,却也并不在意,紧着两三口扒完了白粥,一挥手,便已是语调平淡地道了请。

    “喳!”

    弘晴既是这般说了,丁松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退出了帐外,不多会,就见塔山、张淼等一众军中主将齐齐昂然行进了大帐之中。

    “末将等参见王爷!”

    这一见高坐在上首文案后头的弘晴,塔山等人赶忙抢上了前去,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面对着众将们的大礼,弘晴并未有甚啰唣之言,仅仅只是虚抬了下手,面色淡然地便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弘晴既是叫了起,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意,却也无甚可多言处,不过么,还没等弘晴开口言事,性子急的塔山便已是率先咋呼了起来:“王爷,我军在此已迁延了三日,久拖不战,恐于军心士气不利,恳请王爷下令,末将愿为大军先锋!”

    “嗯,你们几个都是如此想的么?”

    弘晴并未对塔山之言加以置评,而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视线在诸将们身上逡巡了一番,末了,淡然地一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我第二军先遣师已穿插到位,随时可以配合我军主力发动攻击,战机已然成熟,是该战了,末将愿率部抢关,一日内必下老牙关!”

    张淼同样是个好战分子,尤其是在已然得知北路军进展顺利的情形下,自是不愿大功旁落了去,这便昂然站了出来,高声请命道。

    “有和(程贵武的字),奎安,您们俩呢,也是来请战的么,嗯?”

    一听张淼这般说法,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不过么,还是不曾给张淼一句实话,而是侧头望向了第三军军长程贵武与炮兵师师长奎安,轻描淡写地追问道。

    “回王爷的话,末将愿为攻城先锋,不破关城,誓不收兵!”

    程贵武当然也想战,没旁的,第一军有岳钟琪在北路打得热闹,第二军也有一个师已从积石山方向潜入了青海境内,唯独他第三军啥都没捞到,心中早就急得不行了,只是碍于资历最浅,他却是不敢跟塔、张两位老上司争功的,只能是眼巴巴地在一旁干着急而已,这会儿弘晴既是有问,他自不肯后人,昂然便表明了请战之决心。

    “王爷,末将的大炮就等着开张了,您说打,末将决不含糊!”

    奎安也是弘晴的侍卫队出身,新军一组建,他便在炮兵行当里打滚,只不过原先并非炮兵部队的指挥官,仅仅只是早先那支被十四爷调往西线的炮兵旅中的一名营长罢了,是时,炮兵旅奉命出征,旅长李长林率部而去,而奎安却是因病留了下来,后被调入炮兵指挥学院任教三年余,带出了一拨军官,康熙五十六年重建炮兵旅之际,他以绝对的资历出掌新炮兵旅之旅长,诚德元年新军扩建之际,又顺顺当当地干上了师长,官运倒是顺溜得很,可却是憋了多年没打仗了,手早就痒得不行,这会儿表起态来,自是干脆利落得很。

第898章 听个响便好(二)

    “启禀王爷,若是步军能打下关城,末将愿率部直捣黄龙!”

    一众大将们先后都表了态,骑军第二师师长陆有胜可就有些憋不住了,奈何他麾下全是骑兵,攻城之战再怎么轮,也不可能轮到他的头上,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面皮涨红地空口许诺了一番。

    “嗯,既然大家伙都想打,那就打好了。”

    这一见陆有胜那等憋屈状,弘晴不禁为之莞尔一笑,一压手,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同意了诸将们的要求。

    “王爷,您说的可是真的?”

    弘晴此话一出,众将们当即便全都为之一愣,此无他,这几日来,诸将们可是没少前来请战,可不管怎么慷慨陈词,都没能从弘晴口中掏到句实话,而今,不过才刚开始议事,弘晴居然就这么轻易地便准了,当真令众将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阵的沉闷之后,最先回过神来的张淼方才将信将疑地追问了一句道。

    “怎么?本王像是说谎之辈么,嗯?”

    北路军进展顺利,弘晴的心情自是不错得很,这就有心跟诸将们逗趣上一回,并不急着揭开谜底,而是假作不悦状地闷哼了一声道。

    “末将不敢,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啊,王爷,末将请命打先锋,誓死拿下老牙关!”

    弘晴身上煞气大,这么一绷起脸来,饶是张淼生性胆大,也不禁为之一慌,赶忙胡乱地解释了一番。

    “王爷明鉴,此战应轮到我部才是,末将请命取城,恳请王爷恩准!”

    这一听张淼请战,程贵武登时也急了,赶忙跟着便嚷了一嗓子。

    “都别争,我第一军才是主力,好钢还得用在刀刃上,这一仗就归我第一军了,王爷,您就下令罢,拿不下老牙关,俺老塔提头来见!”

    眼瞅着两位同僚这就抢上了,塔山哪肯拱手想让,仗着身高体壮,蛮横无比地硬是从张、程二人中间挤了进去,扯着嗓子便狂嚷了起来。

    “好了,都别争了,这一仗么,就交给奎安去打。”

    这一见手下三名大将争起来便没个完了,弘晴显然是有些不耐了,这便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令。

    “啊,我……”

    奎安带的是炮兵师,尽管火力投射方面绝对是诸军之首,可说起来也就只能配合步军打打助攻罢了,压根儿就没料到弘晴会将攻城仗的任务交到他的手中,闻言之下,顿时傻愣在了当场。

    “王爷,不是罢?奎安手下可都是炮兵,拿啥去抢城啊?”

    “就是,难不成奎师长真能用大炮轰平了老牙关?就算能,那得浪费多少炮弹来着?”

    “王爷,您不是再开玩笑罢?”

    ……

    不说奎安本人惊诧莫名,塔山等人也同样不解得很,七嘴八舌地便瞎嚷嚷了起来。

    “没错,就是让炮兵师去打这一仗,本王不需要冲城,要的只是听个响儿。”

    弘晴一压手,止住了诸般人等的争辩,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句不甚正经的话来,当即便令诸将们全都陷入了石化状态。

    “末将不明,还请王爷指点迷津。”

    奎安可是个谨慎人,不明所以之下,哪敢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接了令,也顾不得同僚们的惊奇目光之凝视,紧赶着便出言讨教道。

    “很简单,派一个营的轻便步兵炮上去,轰他半天了事,至于掩护的事儿么,就让张淼抽一个团在一旁看着好了。”

    弘晴戏谑地笑了笑,满不在乎地便解释了一番,当即便令奎安更糊涂了几分,茫然无措地看着弘晴,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王爷明鉴,老牙关城墙厚实,又是青石所砌,轻便步炮怕是不顶事罢?”

    奎安没反应过来,倒是张淼大为不解地先嚷了一嗓子。

    “说得不错,确是不顶事,若是顶事,本王还就不派上去了。”

    弘晴笑着一摆手,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给出了个令诸将们满头雾水的解释。

    “……”

    一听弘晴这么个无厘头解释,众将们可就全都抓瞎了,茫然不知所以地面面相觑着,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都愣着作甚,下去准备罢,午时正牌开战,火炮只管轰,打它两个基数,不许冲城,谁敢违了本王的将令,一律军法从事!”

    尽管在场的都是心腹,然则弘晴却并不打算将预定之作战计划道破,没旁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机密这玩意儿越少人知道越能达成突然性,所谓“君不密丧其国,臣不密丧其身”便是这么个道理。

    “喳!”

    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一众将领们自是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满腹心思地应了诺,齐齐退出了中军大帐,各自去安排作战部署不提。

    “清军来了,清军来了!”

    午时将至,盛夏的天热得慌,然则老牙关上的诸多哨卫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冒着烈日,在关城上往来地巡视着,沿着谷道迤逦而来的清军刚从两里外的弯角处转将出来,便有眼尖的哨兵第一时间发现了清军的到来,立马便扯着嗓子高呼了起来,刹那间,号角声凄厉地便响了起来,原本尚算宁静的关城里就此乱成了一团。

    “备战,各就各位,敢有喧哗者,斩!”

    一阵甲胄的摩擦声大起中,一名顶盔带甲的络腮胡大将已是领着数百精壮士兵冲上了城头,此人正是老牙关守将阿尔腾图尔,罗卜藏丹津手下三员猛将之一,但见其几个大步行到了城碟处,面色凝重无比地瞭望了一下正在缓缓向关城而来的清军大队人马,而后一扬手,中气十足地断喝了一嗓子,顷刻间便镇住了场面,原本哗然的守军立马便安静了下来,纷纷按着早已安排好的防御区域,各自就位,紧张地戒备着清军的到来。

    “全军止步,各炮就地列阵。”

    迤逦而来的清军并未直冲城下,随着奎安的一声断喝,全军就此停在了离城不到一里之处,一个营的炮兵忙乎着便开始了紧张的布阵,却不料才刚开始呢,问题就来了——按清军编制,一个轻便步炮连九门炮,三个连加起来就有着二十七门炮,尽管都是轻便步兵炮,可每个炮位都须得四平方米左右的安全范围,就关前那狭窄蜿蜒的地形,还得给配合作战的步兵留出上去掩护的空间,无论怎么调配,一个正面都只能布置三门炮,而因着地形所限,只能排四列,也就是说一个营的炮兵只能有不到半数上阵,为此而引发的争端自是少不了之事,没旁的,一众炮手们训练了如此多年,也实弹射击过不少回了,可真要说上阵,那还是第一回,自是谁都不肯呆一旁看旁人过瘾,吵吵嚷嚷地争抢上一番也就是无可避免了的。

    “命令:盾刀手、弓弩手先撤下城头,依关墙待命,城头各哨位不动,各炮位准备迎战!”

    阿尔腾图尔能被罗卜藏丹津派来把守老牙关,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实际上,其可以说是罗卜藏丹津手下唯一跟随过十四爷西征的大将——当初十四爷西征时,曾征调了青海蒙古诸部的将士随军作战,阿尔腾图尔有幸率两千蒙古骑兵随清军主力在西藏与大策王敦多布打过一回阵地战,曾亲眼见识过了清军那支炮兵旅的犀利之处,这会儿一见清军开始部署炮兵阵地,瞳孔立马便是一缩,自是不敢大意了去,紧赶着便连下了几道将令。

    阿尔腾图尔这几道将令不可谓不英明,没旁的,老牙关只是座军事要塞,城池面积有限,最多只能屯兵三千,再多便无法容纳得下了,倘若真要是重兵屯于城头,有再多的兵力怕也不够清军大炮轰击的,若不是怕清军突然抢城,阿尔腾图尔都想将操纵那几门旧式火炮的炮手也撤下城头的——炮手的培养可不是件容易之事,整个青海蒙古诸部中,懂得操炮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哪怕城头上这些炮手其实都是突击训练出来的新手,阿尔腾图尔也真心不想平白牺牲了去,问题是炮手一撤,城头上可就要全空了去,万一要是清军突然抢登城头,那后果可不是好耍之事,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哪怕再不舍,阿尔腾图尔也没敢真唱上一把空城计的。

    “开炮,给老子轰他娘的!”

    一番折腾之后,清军的炮兵阵地总算是就绪了,可奎安原本就糟的心情不单没好转,反倒是更恶劣了己方,没旁的,这等烂仗,他本就不想打,却又没胆子违抗弘晴的军令,加之这会儿早看清了城头上的敌军大多都已撤了,炮击能取到的效果怕真就像弘晴所言的那般——只能听个响儿,这等情形显然不能令奎安感到自豪,奈何军令就是军令,就算心中有着再多的不满,奎安也只能是闷声闷气地喝令了一嗓子。

    “咚、咚、咚……”

    军令一下,清军炮手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拉动了炮栓引绳,激烈的轰鸣声震天响中,一枚枚开花弹划破长空,呼啸着向关城方向飞射了过去……

第899章 烽火处处(一)

    “轰,轰,轰……”

    轻便步兵炮里虽带着“轻便”二字,可也就只是相对重炮而言的,实际上,轻便步兵炮的个头虽不是太大,可威力却并不算小,这不,十二门火炮一个齐射之下,顿时便在关城上下炸出了一团团的火光,硝烟弥漫中,弹片四下横飞,声势当真浩大得很,先不论效果如何,光是这么个声响,就让站在阵地后头看热闹的步军士兵们啧啧称奇不已的。

    硝烟滚滚,可终归有散尽的时候,待得尘埃落地,再一看,得,关城依旧岿然不动,也就只有城门楼处焦黑了一大片,证明先前确实遭过炮击,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几名倒霉的蒙古士兵被四下乱飞的弹片炸死炸伤,这等炮击效果不能说没有,可也不过就是聊胜于无罢了,当然了,这也不奇怪,步炮本身就不是用来攻坚的,而是用来屠杀集群步兵的,拿来当攻城跑用,也就真只能是听个响儿,这等结果一出,炮兵们固然是全都哑然无语,步兵们也当即便没了声气。

    “娘的,晦气,再来!”

    身为炮兵指挥官,奎安其实早就知晓这等炮击会是眼前这般效果,纵使如此,真见到一众士兵们那垂头丧气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一跺脚,没好气地嘶吼了一嗓子。

    “咚、咚、咚……”

    军令就是军令,尽管一众炮手们心气都不甚高,可却是没谁敢抗命不遵的,也就只能是机械地按着条令操作着,将一轮又一轮的炮弹砸上了城头,至于效果么,已是无人再去奢望那么许多了的……

    达加里山口后方三里处,一座巨大的军营耸立在草原上,十数万人麋集于此,栅栏、鹿角等防御设施倒是建得颇有气象,可军营里的帐篷却是五花八门,啥颜色与形状的都有,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大杂烩,当然了,这也不奇怪,此处集结的十三万大军来自蒙、藏、哈萨克等不同的民族与部落,各自的生活习性与爱好迥然而异,之所以能凑在一起,完全是因着营地最中心处那座金色大帐的主人之缘故。

    金色大帐极其之奢华,乃是三层牛皮所制,表面镶嵌了无数的金箔,顶上更有着一座堪称艺术品般的九层金塔,帐外两面明黄大旗随风招展,气势万千,叫人一看,便有着肃然起敬之感,此际,大帐中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壮汉高踞上首,面无表情地端坐着不动,这人正是自封青海汗的罗卜藏丹津,下头数十员大将顶盔带甲地分站两列,虽无声,却有着股庞然之杀气冲天而起。

    “报,大汗,午时前后,清军突然进抵老牙关前,对我老牙关炮击不止,目前尚未发动冲城,阿尔滕将军派小的前来禀报,请大汗明示行止。”

    一派的死寂中,一骑报马有若旋风般地从大营外直冲而入,势若奔雷般地赶到了中军大帐处,方才勒住了狂奔的战马,不等马停稳,就见马上的骑士已是利落地一个滚鞍下马,脚步不停地便冲进了中军大帐,朝着罗卜藏丹津便是一个单膝跪地,高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再探!”

    一听报马此言,下头的诸将们立马便起了阵骚动,然则罗卜藏丹津却是面色淡定依旧,并不曾给甚具体的指示,仅仅只是挥了下手,面无表情地下了令。

    “是!”

    罗卜藏丹津既是如此吩咐了,那名报马自是不敢有甚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大帐,自行策马往老牙关方向赶了去。

    “大汗,清狗来者不善,末将以为老牙关恐难坚守,当另做打算方妥。”

    尽管隔着近十里地远,可还是能听得见老牙关方向传来的隐隐轰鸣,密度相当之大,足可见清军的炮火有多凶悍,蒙古诸将们显然不甚看好阿尔滕图尔能守得住关城,尤其是素来与阿尔滕图尔素来不甚和睦的三大将之一的牙索托尔第一个便站了出来,高声嚷嚷了一嗓子。

    “大汗,牙索将军说得是,清军到关前已有数日了,却迟迟不攻,这突然一攻怕将会全力而为,我军怕是不能不防啊。”

    “大汗,末将以为当须得增兵老牙关,依靠地利之优势,拖垮清军!”

    “大汗,老牙关乃是天下雄关,一旦有失,我大军顿失地利,恐与战不利,还请大汗三思。”

    ……

    牙索托尔素来以勇力称雄蒙古诸部,在青海境内乃是赫赫有名的勇者,在军中颇有威望,他这么一出头,附和者自是不少。

    “嗯,穆哈雷,你怎么看?”

    罗卜藏丹津虽是个野心勃勃之辈,却并非无能之庸才,恰恰相反,此人气度相当之沉稳,颇具枭雄之姿,哪怕诸将们乱议纷纷,他也不为所动,甚至连脸色都不曾稍变,依旧是一派从容的肃然,但见其一压手,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已是止住了诸将们的进言,脸微微一侧,将视线投到了站在左手位置排第一位的一名中年大将身上,略一沉吟,颇为客气地便出言询问了一句道。

    “大汗,末将以为清军攻势究竟如何还须得等阿尔滕将军之通禀,此时谋定应对之道尚嫌太早,依末将看,还是坚持原定之御敌方案为宜。”

    穆哈雷乃是罗卜藏丹津手下的智将,此番御敌于老牙关前的策略便是其所制定,根本用心只有一个,那便是试图凭借着老牙关的地利优势,消磨清军的有生力量与士气,待清军疲后,再行决战于野之事,正因为此,他自是不愿自个儿谋定的战略被诸将们胡乱搅浑了去。

    “嗯,那好,就先等等看也罢。”

    罗卜藏丹津本意也是想先探探清军的底再做定议的,此际听得穆哈雷这般说法,自不会有甚异议,一挥手,便已是豪气十足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报,部巴大人,前方八里外发现大批清军,正在高速向我大营方向杀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奎宁率领着手下炮兵营正在老牙关下听着响儿,也不说罗卜藏丹津聚将在金帐里等着老牙关的战报,却说前日被恪伦泰狠狠教训了一番的平郭罗克部部巴噶里葛夏正在中军大帐里用着午膳,手提着根羊腿,正自啃得起劲之际,却见一名报马急匆匆地闯进了帐中,一个单膝点地,高声便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来了多少人?”

    前日一战中,噶里葛夏损失了千余人,却仅仅只击毙了三名清军士兵,这等战果既让噶里葛夏失望,又令其惊心不已,为此,他可是专门下了令,将分散到各县去征调粮秣的部队全都收拢了起来,聚兵四万余,打算应外谢尔苏部落之重礼邀约,前去围堵恪伦泰部的后路,这都还没来得及行动呢,猛然间听得兰州方向又有大军杀来,自不免有些慌了神,一把丢下手中的羊腿,双眼圆睁地便喝问了起来。

    “回部巴大人的话,小的没敢细数,估摸着骑军应有六千以上,步军应在万人左右,看旗号与前日那支古怪骑军应是一伙的。”

    这一见噶里葛夏声色不对,那名报马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赶忙将侦查结果禀报了出来。

    “这么多?该死,快,传令全军,紧闭营门,据营坚守!”

    前番三千清军骑兵便已是如此凶悍难敌,这一家伙来了一万六,(清军实际兵力应是一万九千人,其中骑兵七千,步军一万二。)噶里葛夏的心当即便虚了,自不敢出营应战,有心就此撤兵而走么,偏生这半大个月的劫掠所得大多都在这大营中,噶里葛夏实在舍不得弃之而走,眼珠子狂转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财迷心窍地打算据营坚守,指望的便是清军会有若前番那般仅仅只是借道而过。

    “呜,呜呜,呜呜呜……”

    噶里葛夏将令一下,自有号手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号令,凄厉的号角声暴响中,正在营中分散用膳的藏军官兵们顿时便全都乱成了一团……

    “命令部队加快速度,今夜日落前务必赶到太平镇!”

    兰州西北面的旷野上,清军第一军第一师与骑军第一师主力正急行军地向太平镇方向赶去,尽管天已近了午时,然则岳钟琪却并未下令歇息,而是依旧率部急赶着,此无他,巴暖三川营已然传回了告急信——外谢尔苏部西宁守军已派出了两万步骑,试图夺回巴暖三川营,一旦恪伦泰所部无力坚守,此番大战必将平添无穷之变数,这等责任,岳钟琪可是担不起的,正因为此,哪怕他自己也已是颇有些饿累交加了,却还是狠着心地喝令三军加速前进。

    “报告师长,前方六里处发现藏匪大营,贼酋噶里葛夏聚兵四万余,据营死守!”

    欲速则不达似乎真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理,这不,就在岳钟琪不顾军兵之疲乏而全力驱军狂赶之际,一骑报马从太平镇方向疾驰而来,带来了个令岳钟琪皱眉不已的消息。

第900章 烽火处处(二)

    “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岳钟琪是一早便知晓平郭罗克部噶里葛夏率军盘踞在太平镇与兰州之间的,不过么,却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概因在岳钟琪看来,藏军不过就是些乌合之众罢了,一战便可溃敌,原计划是在行军途中顺带着击溃该部藏军的,却没想到噶里葛夏居然玩了手乌龟不出头,敌情既变,原定的作战计划自是须得加以调整,哪怕岳钟琪恨不得一路狂冲着赶到巴暖三川营,却也不敢拿手下两万将士的生命来冒险,无奈之下,也只能是高声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

    “岳师长,为何在此停军不前!”

    岳钟琪的命令一下,凄厉的号角声便即响了起来,正在急行军的近两万大军立马便缓缓地停了下来,可正率部游走于大军两侧担当警戒任务的和敏却是急了,但见其领着几名戈什哈便策马直奔中军,人都还没下马呢,不满的喝问声便已是响了起来,此无他,恪伦泰可是他和敏的爱将,如今正在被敌大军围攻,和敏自是恨不得直接率骑军便杀往巴暖三川营的,只是急归急,他却是不敢丢下己方步军不管——新军步军的战斗力确实强悍,然则在旷野上行军却是极易遭骑军偷袭,一旦遭袭,那损失可就大了去了,这么个责任,和敏显然担当不起,正因为此,和敏也只能是耐着性子地陪着步军磨蹭赶路,心却是早就飞到巴暖三川去了,这会儿听得号角声不对,哪有不心急火燎之理。

    “和师长来得正好,刚接到的敌情通报,噶里葛夏那小子屯兵营中,妄图据营而守,强攻怕是在所难免,和师长对此可有甚看法否?”

    和敏这等喝问的态度显然是过了些,不过么,岳钟琪却并未计较那么许多,神情平静地便解释了一番。

    “哦?乌龟不出头,那就轰平了过去,爷就不信那么些破营垒能挡得住我大军的炮火碾压!”

    一听岳钟琪这般说法,和敏心中的火气当即便消了不少,但却并不以为这能算得了多大的事儿,此无他,闭营坚守,对于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来说,要想击破敌方的防御当真不是件容易之事,也就夜袭或许能取到些效果,一旦正面强攻,进攻一方十有**要吃大亏,可对于此时的清军来说,闭营坚守简直就与自杀没啥区别了的,一通炮火急袭过去,再坚固的栅栏也不会比纸糊的强上多少,至于守军手中的那些弓弩么,压根儿就跟玩具似的,半点都奈何不得远在射程之外的清军官兵们。

    “那好,我部半个时辰之后前出攻击,和师长率骑军掠阵,一旦敌溃,和师长只管将贼众赶走即可,万勿穷追。”

    和敏说得倒是轻巧,可岳钟琪最为北路军的指挥官,却是不敢掉以轻心,没旁的,四万余藏军虽不算甚了不得的大事儿,可真要拿下,也不似和敏说的那般轻松惬意,再说了,时间对于清军来说,宝贵得很,实是耽搁不起,只不过见和敏如此牛气冲天,岳钟琪也不想与其就战事细节方面多探讨,仅仅只是客气地叮嘱了一句道。

    “这个自然,岳师长放心好了,和某自有分寸。”

    和敏原就急着去解救深陷重围的恪伦泰所部,自也不想在平郭罗克部的杂兵身上多浪费时间,自是不会反对岳钟琪的提议,满口子便应承了下来……

    “清军来了,清军来了!”

    末时正牌,远处的丘陵后头一阵烟尘起处,十数面旌旗招展而出,正自在高高的瞭望塔上观望着动静的哨兵顿时便大叫了起来,可着劲地狂吹着号角,刹那间,原本就已紧张的气氛顿时便爆了棚,骚乱之色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闹得负责弹压的各级藏军将领们全都为之手忙脚乱不已。

    “混账,传令下去,谁敢再乱说乱动着,一律杀无赦!”

    眼瞅着仗都还没打呢,己方的军心便已有动摇之势,噶里葛夏当即便怒了,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向空处猛然一劈,气急败坏地便吼了一嗓子,好歹算是镇住了手下一众将士们的骚动。

    “传令,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岳钟琪就策马行进在大军的最前列,自是瞧见了藏军大营里的戒备情形,不过么,他却是丝毫不以为意,浑然不担心藏军的出营袭击,率部一直行到了离藏军大营已不足四百步之距时,方才一挥手,高声下了令。

    “呜,呜呜,呜呜呜……”

    岳钟琪的将令一下,自有跟随在侧的传令兵紧赶着吹响了号角,原本正迤逦而行的近两万大军立马便行动了起来,先是骑军在两翼机动游曳,以掩护步军之布阵,接着便是炮兵团开始前移,有条不紊地布置着阵地。

    清军每个步兵师都配置有一个炮兵团,大体上都是忧两个轻便步兵炮营以及一个中型战防炮营构成,其中每个轻便步兵炮营有炮二十七门,中型战防炮营的炮相对较少,只有十八门,常规条件下,并不配置重炮,然则此番北路军肩负着攻打诸多城池的重任,弘晴特意从炮兵师里抽调了两门重炮配属给北路军,全师上下共有炮七十四门大炮,这一家伙全都布置将起来,那阵势当真骇人已极,战事尚未开打,藏军营地里已是一派的恐慌,若不是噶里葛夏亲自压阵,只怕四万余的士兵当场便要溃逃走大半。

    第一师乃是全新军中最精锐的部队,战术素养自是不消说的强,从岳钟琪下令布阵开始,直到动作最慢的炮兵团完成炮兵阵地部署,拢共也才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这还是因着两门重炮的部署相对麻烦之故,否则的话,时间还能更短上不老少。

    “报告师长,炮团已布置完毕,请您指示!”

    炮兵阵地虽已是部署完毕,可炮兵团长陈善明却兀自不敢掉以轻心,又绕着整个阵地检查了一遍之后,这才小跑着来到了中军处,朝着岳钟琪行了个军礼,高声请示了一句道。

    “开始罢!”

    从得知噶里葛夏固守大营之消息起,前后算起来都已是耽搁了一个多时辰了,眼瞅着今儿个已是难以按时赶到太平镇,饶是岳钟琪面色沉稳依旧,心弦也不禁微有些紧了,自不会在此际有甚废话,但见其一挥手,已是声线阴冷地下了令。

    “喳!”

    岳钟琪既已下了令,陈善明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跑回了布置在最前方的炮兵阵地,一抖手,从腰间抄起了两面卷着的小旗子,抖了下腕子,将一红一白两面旗子弹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用力一挥,高声便嘶吼了一嗓子:“各炮注意了,五发急速射,开炮!”

    “咚、咚、咚……”

    陈善明的喝令声未消,七十四门大炮便已是开始了射击表演,巨大的轰鸣声暴响中,一枚枚或大或小的炮弹划破长空,呼啸着砸向了藏军的营地,那等巨大的声势一出,整个藏军营地顿时乱成了一团——藏军也有火炮,当然了,都是前番造反时从清军手中夺取的旧式火炮,数量并不多,拢共也就二十余门而已,在攻打庄浪卫等各处小城镇时,也曾放炮助攻过,说起来对火炮攻击其实并不算陌生,但却从未见识过有若新军这般超远射程的大炮,光是听得炮弹划破长空的呼啸声,便足以令藏军上上下下皆为之胆寒不已的。

    “轰,轰,轰……”

    呼啸俯冲的炮弹可不会管藏军官兵们的情绪如何,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重重地便砸进了藏军营地之中,剧烈的爆炸声顿时震天而响,几十团火光炸起中,浓浓的硝烟滚滚而起,无数的弹片私下横扫,顷刻间便将措不及防的藏军士兵炸得个死伤惨重无比,残肢断臂四下乱飞,伤者滚地惨嚎,侥幸得生者无比惊恐乱窜,别说普通士兵了,就连藏军将领们也全都乱了分寸,这才第一轮炮击呢,整个藏军营地便已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开炮,接着开炮,清军官兵们压根儿就没去理会藏军的惊与恐,按着条例有条不紊地上膛、拉炮栓,将一轮又一轮的炮弹砸进了已然混乱不堪的藏军营地中,五轮炮击下来,已是将近半个藏军营地都生生犁了一遍,被重点照顾的塔楼、箭塔、抛石机等目标大多都已成了一地的废墟,看似严整的营垒栅栏也早成了一地的木屑,到了此时,藏军官兵们本就不多的士气已是荡然无存了的,夺马而逃的溃兵已是一拨接着一拨,哪怕噶里葛夏拼着老命地弹压,甚至不惜砍杀了十数名乱兵,也已是无力制止住藏军的溃败之势。

    “传令,骑军出击,将贼子赶散,尽量多抢战马!”

    这一见藏军已是彻底崩溃了去,岳钟琪并未再下令炮击,而是下达了总攻之令,旋即,凄厉的号角声暴然而响中,清军两翼骑军开始了加速,有若两把无坚不摧的利刃般向藏军大营冲杀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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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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