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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6章 战前部署(一)

    诚德二年六月十五日,仁亲王弘晴率率诸军在西宁城关帝庙祭祀殉难之赵秦山等三人,当场斩杀巴贡嘎等外谢尔苏部权贵一千余人,并下令将该部以及附逆之哈萨克、回纥等诸小部落之民众两万余皆贬为奴,押解入内地,以为修筑道路水利之用,苦役十年,方可得免,更传檄青海诸部,明定条例,但凡再有敢拿百姓为胁迫者,一律按此例处置。

    活祭的消息一经传开,青海、西藏诸部皆大慌,平郭罗克部部巴噶里葛夏以及麋严等一并起事之五部藏民纷纷请降,岳钟琪所部趁势收复庄浪卫等各处失地;六月十七日,塔尔寺主持达喇嘛察罕诺门汗自尽身亡,其部溃散,寺院僧侣抬其尸至塔山军前请降;六月十九日,骑二师陆有胜以及第二军第一师李明亮部荡平柴达木盆地,生擒罗卜藏丹津母、妻妾以及诸子,唯其本人率千余骑逃去了准噶尔汗国,至此,仅仅历时十三天,青海战役结束,共计阵斩八万七千余,俘虏四万众。

    诚德二年六月二十六日,捷报抵京,朝野为之震动不已,诚德帝急召诸军机大臣商议弘晴所奏诸事——一是弘晴请封赵秦山等三人为殉国三烈士,并荫其后人;其二,青海改土归流,不再任由游牧部落自治,并移四川、山西等人口大省之民实边,无偿给予土地、牲口,以巩固青海,所需之费用可由工部红利以及“八旗商号”之发展基金拨出,由朝廷派出官吏对青海进行精耕治理;其三,将青海一战所俘获之战俘尽皆发送内地,着修筑道路水利,以赎其罪;其四,提请各部有司即刻加运粮秣辎重,以为军需之用;其五,奏请伐准噶尔汗国一事,言明今全军士气正旺,正是讨逆之时;其六,奏请将四川提督李敏行所部改编为新军,并为前线大军之后备补充;其七,就灭外谢尔苏部族一事立法,明定将来之例,再有敢以百姓之性命胁迫朝廷者,一律灭族。

    弘晴所奏之事多且纷杂,涉及到军、政、立法等方方面面,影响甚巨,一众军机大臣们自是都不敢掉以轻心,逐条议之,分歧颇多,尤其是对移民实边以及明定律法二事持不同意见者不少,李敏铨与新晋军机大臣的郎尔衡更是明确表示反对,认为前者有劳民伤财之嫌,后者则是立法过苛,于宽恕之道不符,对此二事,十三爷与张廷玉、方苞皆保持沉默,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倒是马齐以为移民实边可行,只是强制行之,恐激起民乱,建议当以自愿为原则,至于立法一事么,马齐也表示有所不妥,但并未强烈反对,诚德帝思虑再三,最终决定采纳马齐的建议,准了弘晴所请之诸事宜,唯立法一事搁置再议,准了改土归流之提议,至于移民实边么,则由川、晋两省自行处置,诸事遂做定论。

    诚德二年七月初三,诏书抵达西线军中,弘晴并未对诏书中所言诸事再行动本,仅仅只是上了个请安折子了事,随后便在西宁召开军事会议,商定了出征准噶尔汗国之事宜,决定等辎重补给到位后,即行分兵进剿准噶尔汗国,一路以岳钟琪为主将,统率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军第二师以及骑一师走玉门关,弘晴自率主力大军九万余并四川提督李敏行部一万余人走昆仑山口,先行平定南疆,两军约定在高昌故城会师。

    “东美对本王的安排可有甚看法么?”

    军事会议过后,弘晴专程将岳钟琪唤到了中军大帐中,见礼一毕,也无甚多的寒暄,直截了当地便问出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来。

    “末将自当谨遵王爷之令行事,断不敢稍有懈怠。”

    岳钟琪是个谨慎之人,尽管这一向以来屡受弘晴之提携,也很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但却断然不敢在弘晴面前有甚孟浪之表现,除了是敬重弘晴之能外,其实也不乏尚未彻底归心之缘故,此无他,站队问题始终是为官者生死攸关的大事,岳钟琪尚未做好彻底投效弘晴的心理准备,也正是因为此,在处置外谢尔苏部战俘之际,岳钟琪才会明明揣着弘晴的密令,却愣是玩出了一手矛盾上交的把戏,至于此际么,明明心里头对弘晴的分兵出击有所了悟,可偏偏顾忌甚多,愣是将话都藏在了心里头,仅仅只回了句无甚营养、也不会出错的表忠之废话。

    “东美在本王面前就不必说这么些虚言了,有甚想法且就直说好了。”

    对于岳钟琪的心理,弘晴其实心中有数得很,不过么,却并未出言点破,而是温和地笑了笑,很是和煦地鼓励了其一句道。

    “末将以为王爷如此分兵,应是打算诱使准噶尔部全力来战我北路军,倘若战事胶着,王爷自可挥大军奇袭敌主力,一战歼准噶尔主力于天山以南,一旦如此,天山以北当是不难平定了的。”

    这一听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岳钟琪自是不敢再拿虚言敷衍,可也没敢往深里说了去,仅仅只是就事论事地应对了一番。

    “东美能想到此处,已是难能,然,怕还不是肺腑之言罢,嘿,那大小策王敦多布皆非易与之辈,号称长者多智小者勇,欲行虚计蒙骗于二者,又谈何容易哉,本王此番分兵并无千里奔袭之安排,我军主力将沿丝绸故道一路向西横扫,先期肃清南路,若是东美战不利,本王可是救援不及的,要大胜那大小两只猛虎,只能靠你东美自己了。”

    弘晴显然对岳钟琪这么番敷衍的回应略有些不满了,不过么,还是没有发作于其,而是耐心地提点了几句,不为别的,只因弘晴对岳钟琪的军事才能极为的看重,实不愿这等大才游离于体系之外——弘晴手下将才一大把,无论是张淼还是程贵武都是一时之选,可将才终归是将才,独当一面或许能成,却不是那等能统率全局的人物,遍观新军诸将中,也唯有岳钟琪能有此能耐,弘晴既是有心栽培于其,也就自不会容得其真在自个儿得体系之外逍遥了去,若不然,恐难免有养虎为患之嫌,真若是岳钟琪不肯归心的话,说不得,弘晴也只能将其雪藏起来了。

    “这……”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岳钟琪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他手下虽是增加了一个第二军第二师,可总兵力也不过三万四千余人马而已,而准噶尔一方却足足有十六万之众,尽管清军的武器装备占有一定的优势,然则从前期侦查的结果可知,准噶尔军也已是装备了不少老毛子提供的枪支甚至大炮,早非昔日那支冷兵器军队可比,虽说训练水平上远不能跟清军相提并论,可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却是不容小觑,再加上准噶尔一方乃是内线作战,骑兵众多,机动性要比清军强上不少,要想大胜对方,又谈何容易,自由不得岳钟琪不为之愕然的。

    “东美可是怕了?”

    以三万余众要一举击溃十六万之敌,自然不是件轻松之事,哪怕弘晴亲自去,也自忖不过五五之数,正因为此,他对岳钟琪的惊愕反应自是不以为奇,不过么,却并未急着解说个中之缘由,而是笑着激了岳钟琪一句道。

    “王爷有令,末将自当竭力而为之,只是属下有一不明处,还请王爷指点迷津。”

    弘晴这么一说,岳钟琪自是不敢有甚含糊,深吸了口气之后,先是慷慨激昂地表了态,只是末了却又略带一丝犹豫地出言请求道。

    “东美有甚话只管直说便是了,但消本王能知的,断不会有甚隐瞒之处。”

    弘晴并未因岳钟琪的表态有甚动容之表现,仅仅只是温和地一笑,神情淡然地便准了其之所请。

    “王爷明鉴,以我军之实力,只消平推而进,破敌并非难事,分兵之举虽有速胜之可能,然,却也给了准噶尔诸军各个击破之机,非是末将怯战,实情便是如此,且,我步军虽也备了马,到底不是骑军,机动之能不如准噶尔诸军,纵使能胜,追歼恐难矣。”

    涉及到战局大事,岳钟琪自不敢再有甚迟疑的,这便神情凝重地将心中之所虑细细地解说了出来。

    “东美分析得不错,我军兵虽略寡,然,战力却强,若以稳妥之战法,自是以平推缓进为上策,但消能逼敌决战,则大胜不难,只是欲达成此事,所需时日却是不少,诚如东美所言,贼军机动力强,若是与我军打游击,则恐拖延之时日还得更久,非三、四年之功不可成也,若是寻常时分,此稳妥之道确是上策,可保得我大军无惊险之虞,奈何本王却是不能如此行了去,个中之缘由,以东美之大才,当是能略知一二的罢?”

    岳钟琪既是点出了分兵之策的风险之处,弘晴自不会否认,不过么,却还是坚持预定之方案,末了更是意有所指地反问了一句道。

第917章 战前部署(二)

    “末将,末将愚钝,实不敢妄测。”

    岳钟琪虽是个武将,可书却是读得不少,断非那等满脑门肌肉的莽夫,实际上岳钟琪文事政治方面也是颇为可取的,虽是不如其老上司年羹尧,却也不是等闲之辈可比,哪怕弘晴并未将话说得分明,可他却已是听出了个中的关窍之所在,心当即便是一慌,赶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弘晴的双眼,嘴角抽搐了几下,呐呐地回了句无甚营养的敷衍之言。

    “呵,你懂的,若是不懂,你东美也不会跟本王说出这等话了。”

    弘晴在做事上向来高调,可在做人上么,却是颇为的平和,从不曾仗势欺人,也不曾主动去拉帮结派,他能拥有眼下这等权势,靠的都是自身的本事,所用者除了受其人格魅力依附而来的高级官员外,中低级官员大体上都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心腹,一般情形下,很少会行拉拢之勾当,然则在对待岳钟琪上,弘晴却明显一反常态,压根儿就没给其留下甚闪躲的余地,一针见血地便点破了岳钟琪心底里的隐秘心思之所在。

    “王爷,末将……”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岳钟琪的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张着嘴,似欲辩解上一番,可到了底儿,还是没敢当着弘晴的面说瞎话,也就只能是尴尬无已地停住了话头。

    “东美之志,本王向来是清楚的,无非是为一直臣、能臣,青史留名之余,更能封妻荫子,此夙愿无疑是好的,本王甚是嘉许之,呵,不瞒东美,本王之志,原也不过如此耳,奈何身在天家,有些事,纵使不愿,也须得去做,内里之苦衷,以东美之智,当能明了,本王也就不复多言罢,今之局势下,本王实不能离京太久,久则社稷必然有乱,是故,纵使是冒些险,本王也不得不为矣,东美若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实本王三生之幸也,若不愿,本王也不勉强,一切听凭东美自择便是了。”

    对于岳钟琪之才干,弘晴无疑是极为欣赏的,然则在用人上,弘晴同样也不会违背了帝王应遵循之准则——不为己用之大才,不可轻纵,若是有被敌手利用之可能,那只能除之而后安,此乃帝王道之必然,有违者,必遭劫无疑,正因为此,弘晴自不会给岳钟琪再有甚含糊退避之可能,一番话虽是说得漂亮无比,可内里的意味却是一点都不简单,细细推敲了去的话,当真是寒得令人胆战心惊不已。

    “末将得蒙王爷提拔于淤泥之中,敏感五内,自当竭力为王爷分忧,万死不辞!”

    换成旁人,或许会将弘晴这么番话当场有感而发的牢骚,可岳钟琪却是听出了味儿来了,哪还能稳坐得住,赶忙一头跪倒在地,语言恳切地便表了忠,此无他,这当口上再不表态,那别说啥建功立业了,怕是连自家小命都难保,这么点觉悟,岳钟琪还是不缺的,又怎敢有丝毫的犹豫来着。

    “东美不必如此,且请起罢,本王能得东美,实胜百万兵,今日你我同袍,来日本王定当不负东美,赌咒的话,本王就不说了,一切且看将来罢。”

    岳钟琪既已表了态,弘晴心稍安之余,自是须得赶紧表现一下礼贤下士之风范,好生安抚了岳钟琪一番,此乃题中应有之意,却也无甚可稀罕处。

    “王爷厚爱之仁义,钟琪自当永记在心,永世不敢或忘!”

    弘晴伸手一扶,岳钟琪倒是顺势便起了,然则起身归起身,该接着表的态却是没忘了要紧着表上一番。

    “嗯,东美这话,本王信得过,罢了,不说这个了,此番尔孤军深入,一切当自谨慎,只消不给敌设伏突袭之机会,正面对决,我军当有不小之胜算,然,纵使大胜,也万不可轻兵急进,一切待我军主力到后再行计议,此无他,准噶尔军虽多,不过乌合之众耳,胜之不难,然,藏在其背后的老毛子却不是好相与的,我军此番出征真正要对付的便是野心勃勃的老毛子,此战若胜,当可得十年之和平,至于将来么,就算老毛子不再来犯,本王也断饶其不得。”

    论及观颜察色之能,弘晴绝对属于当今顶尖之列,自是能听得出岳钟琪的表态里虚实如何——在弘晴看来,个中虽有着些许的无奈,可大体上还算是出自真心,确非虚言应付,能得此帅才归心,弘晴的心情自是大好,话也就说得多了些,不过么,却并未言及具体的战略战术,仅仅只是提点了一下战略方向,至于其余的么,显见是打算让岳钟琪去充分发挥了的。

    “王爷英明,末将自当谨记在心。”

    独领一军之大将最怕的便是上命太多,岳钟琪自也不例外,可此际听得弘晴这般说法,紧绷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赶忙便恭谨地应了诺……

    镇远城,古名伊吾(今之哈密),丝绸之路上的一座重要城市,早年曾是西域最繁华之地,概因此城乃是出了玉门关之后的西域第一城,往来商旅无论是走丝绸之路南北线还是中线者,无不在此聚散,又因此地地跨天山南北,更有老爷庙山口可通往漠北草原(今之外蒙古),哪怕是丝绸之路已渐萧条的今日,也依旧有着极其重要的军事与商业之地位,康熙五十六年,大将军王十四爷率部镇守于此之际,曾发民夫数万,重筑了伊吾古城,并改其名为镇远城,一直到诚德元年初,此城还是清军重兵集结之所在地,然,诚德元年五月,朝廷大军撤后不久,此城就被大策王敦多布率军攻占,成为准噶尔十数万大军的大本营之所在,此际,城中心的城守府宽敞的书房里正有两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围坐在文案前,面对着大幅地图,各自皱眉苦思着。

    端坐文案左手边的是名中年汉子,面色黝黑,颌下一部长须飘然,身形虽是魁梧过人,却隐隐带着股书卷气,这人正是准噶尔名将大策妄敦多布,乃是当今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的二弟,其对面端坐着的则是个青年将军,面如重枣,剑眉豹眼,浑身上下都透着彪悍之气息,此人正是小策妄敦多布,大策妄敦多布的堂弟,号称准噶尔汗国第一勇士。

    “报,大将军,二将军,清狗岳钟琪已率三万余大军出了玉门关,正向我镇远城赶来。”

    就在二将苦苦沉思之际,却听一阵脚步声大起中,一名报马已是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文案前,一个单膝点地,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再探!”

    一听此言,大、小策妄敦多布的神情皆为之一凛,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着大策妄敦多布一挥手,声线阴冷地下了令。

    “是!”

    主将既已下了令,那名报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就此退出了书房,自去张罗相关事宜不提。

    “二哥,您看清狗这是想作甚来着?”

    小策妄敦多布虽也算是个胸有城府之辈,可论及智算之道,却一向自承不如大策王敦多布,待得报马退下之后,他便已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但见其一扬眉,已是狐疑万分地发问道。

    “不好说。”

    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岳钟琪所部,大策王敦多布同样也有些迷惑不解,此无他,三天前,弘晴便已率主力大军走昆仑山口出了青海,一路沿南线横扫,连下婼羌(今之若羌县)、且末、于阗等数城,兵锋直逼莎车,弃麋集于镇远城之准噶尔主力于不顾,摆出的竟是一派先平南方的稳扎稳打之架势,一反大清数次出兵直捣北疆的急攻战略,准噶尔主力远在镇远,鞭长莫及之下,压根儿就无法救援南线诸城,只能坐看南线彻底沦陷,为此,大、小策王敦多布可是没少聚议行止——救援南线是断然不可行的,所议的不过是撤军回北疆还是趁甘肃空虚之际发动攻势,这都还没议定呢,清军居然又派出了一支偏师出了玉门关,实在是于常理不合,大策王敦多布纵使多智,也不禁为之愕然得很——己方在镇远一带可是集结了十六万余的大军,清军就这么点人马,竟就敢大摇大摆地杀来,要说个中没有蹊跷,大策王敦多布又如何肯信。

    “二哥,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肥肉,管他清狗打的甚主意,干脆先一口吃了,看清狗还能唱出甚大戏来!”

    这一见大策王敦多布半晌都没个决断,小策王敦多布可就有些不耐的,一拍文案,已是语调森然地断喝了一嗓子。

    “不急,先看看,若是清狗真过了五道沟,再行定议也不迟。”

    尽管没少听闻大清新军的威名,也很是震惊于大清新军半个月便平定青海之乱的战力,然则大策王敦多布却并不以为己方已大部换了装的十六万大军会拿岳钟琪那三万余人马不下,不过么,出于谨慎,大策王敦多布还是没敢抢先发动全面之进攻,而是打算先看看清军的下一步行动再做计较。

    “嗯,也好,放进来打,也省得让这伙子清狗又溜了回去。”

    小策王敦多布倒是没像其兄长考虑得那般深入,仅仅只是简单地以为其兄长打算诱敌深入,对此,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干脆利落地便表了态。

第918章 前哨战

    五道沟并不是一条沟,而是一条河,起源于天山脚下,迤逦地从镇远城东面五十里外流淌而过,总长不过三百余里,宽也就三十米上下,也并不甚深,最深处不过一米上下而已,人马皆可涉渡,属季节性河流,春夏两季有水,秋冬则干涸成浅沟,其名之由来已不可考,早在东汉时期,便已是屯军开垦之所在,沿河两岸曾是良田处处,至清初,回、汉、维吾尔、哈萨克等各族杂居于此,人口最多时,曾达万余之数,后因准噶尔兴起,此地各族渐迁,到大将军王老十四屯兵镇远城之际,沿河两岸百姓不是被迁到了镇远城中,便是散到了老爷庙一带,土地也渐荒芜了去,成了杂草丛生之所在,可要说了无人烟么,却也不致于,这不,眼下就有一队足足四十余人的准噶尔骑兵正在沿河驰骋巡视着。

    “百户大人,快看,清狗来了!”

    尽管五道沟一带荒芜得很,可一众准噶尔巡哨们却并不敢掉以轻心,哪怕是在纵马飞奔中,也不忘警惕地瞭望四周,注意力的重点自然是着落在了河对面的东风,正因为此,当远处的丘陵后头一小股烟尘刚刚卷起之际,一名机警的游哨便已是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

    “停止前进,转向列阵!”

    能被派到这等最前沿来执行哨探任务,那名带队的百户长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尽管尚未曾见到清军的影子,可一看丘陵后头的烟尘规模,立马便判断出了来者数量并不多,最多也就十数骑的规模而已,显见不过都是清军的前哨游骑而已,自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但见其一挥手,已是满不在乎地下了令。

    “是!”

    这一小队蒙古骑兵个个都是精选出来的彪悍之士,闻令而动之下,动作当真迅捷得很,齐刷刷地便勒住了飞奔的战马,顺势便沿河岸摆出了警戒的阵型,不仅如此,就连火绳也已点燃,四十余支火绳枪整整齐齐地瞄向了河对岸的烟尘起处。

    “止步,列阵!”

    果然不出准噶尔百户长之所料,从丘陵地带冲出来的清军骑兵拢共也就十六骑而已,为首的乃是一名身着八品奋武校尉服饰的青年军官,此人正是清军骑一师前锋营的一名见习排长单坤山,别看年岁不大,却已有了三年的军龄,前不久刚在巴暖三川营一战立了不小的功,因之被火线提拔为排长,正自意气风发之时,尽管一冲出了丘陵区,便已瞅见了远处列阵以待的准噶尔骑兵,但却并不以为意,依旧是向前纵马飞奔不已,不过么,倒也没太过大意了去,率部策马行到了离准噶尔骑兵阵列两百步左右的距离上,立马一挥手,就此下了命令。

    清军这么一停将下来,原本岿然不动的准噶尔骑兵阵列立马便起了阵微微的骚动,没旁的,概因清军游哨们所停的位置实在是太令准噶尔骑兵们难受了些,正好就处在了火绳枪的有效射程之边缘,在这等距离上,火绳枪的命中率本就难以保证,就算是击中了目标,也没多少的杀伤力,当真令准噶尔骑兵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着实是憋屈得够呛。

    “举枪!”

    尽管此际无法瞧清准噶尔骑兵们的表情,可单坤山却知晓对方一准是郁闷得慌,没旁的,他之所以选择停在这么个位置上,自然不是胡乱选择,而是早就已知晓了准噶尔骑兵们手中所持之火绳枪的有效射程,故意而为之,目的么,只有一个,给准噶尔骑兵们好生上一堂射击课,此际一见准噶尔骑兵们还在河对岸傻乎乎地列阵以待,单坤山不由地便乐了,狞笑着一抬手,声线阴冷地喝令了一嗓子。

    “唰!”

    能进得了先锋营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战术动作自是熟稔已极,单坤山一声令下,十五名骑兵已是整齐划一地取下了背在身后的骑枪,平端在手,无言地各自瞄准了远处的准噶尔骑兵阵列。

    “给我打!”

    单坤山稍事停顿了片刻,待得一众清军骑兵都已做好了射击准备之后,这才用力一挥手,高声下了令。

    “呯,呯,呯……”

    两百米的距离并不算近,可对于清军手中有效射程足可达到四百米的骑枪来说,却算不得甚大事儿,平日里早就练习惯了的,加之这会儿准噶尔骑兵都静止不动地列着阵,简直就是十足十的标靶,众清军骑兵们射击起来,自是得心应手得很,一阵排枪招呼过去,当场便有八名准噶尔骑兵惨嚎着跌落了马下,五死四伤!

    “开火,反击,反击!”

    那名准噶尔百户长本还打算等着清军向前推进呢,却没想到清军居然就这么乱枪招呼了过来,待得见己方一个照面便倒下了九人之多,登时便急了,不管不顾地便嘶吼了起来。

    “嘭,嘭,嘭……”

    准噶尔骑兵手中的火绳枪都是俄罗斯军淘汰下来的货色,旧是旧了些,可大多还是保养得不错的,射击起来,威势还是十足得很,枪声极响不说,枪口处冒出来的硝烟也大得很,三十余支枪齐射之下,声势自是不小,至于战果么,也不能说没有,这不,就有一名清军士兵的胳膊被流弹给击中了,可也就只是一疼而已,皮被蹭破了一层,流了些血,除此之外,准噶尔官兵们的排枪也就剩下个听响儿的热闹罢。

    “奶奶个熊的,还敢还手,举枪,瞄准,给老子狠狠地打!”

    这一见准噶尔骑兵竟敢跟己方打对攻,单坤山可就不爽了,骂骂咧咧地便嘶吼了起来。

    “呯,呯,呯……”

    清军手中的骑枪乃是陆军制式武器——针击枪的改进版,枪身要短上了不少,全长也不过就只有一米三左右,枪管以及枪托也明显小巧上不少,装弹方式与针击枪却是一致的,采取的都是后膛上弹,子弹也大体相同,都是纸壳子弹,威力较之陆军所用的针击枪动辄六七百米的有效射程来,要差了近一半,可纵使如此,也不是准噶尔所用的老爷枪所能比拟得了的,这不,准噶尔骑兵们还在忙乎着为火绳枪装填黑火药呢,清军已是开始了第二轮齐射,只不过这一回的齐射显然是较仓促了些,命中率有所下降,也就只取得了三个战果——一死二伤。

    “娘的,慌个甚,给老子瞄准了再打,继续射击,不要停!”

    这一见第二轮齐射的战果不佳,单坤山的脸色立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没好气地便骂了一嗓子。

    “撤,快撤!”

    清军手中的骑枪接二连三地响着,以每分钟十二发子弹的速度,不断地射击着,而反观准噶尔骑兵手中的火绳枪,每分钟只能击发两次,这等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些,结果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这场小规模的前哨战方才开打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准噶尔一方便已是吃不住劲了,在付出了近半伤亡的代价之后,那名准噶尔百户长可就不敢再战将下去了,气急败坏地一挥手,率部便向远处逃了去。

    “呸,不经打的孬种!”

    这一见准噶尔骑兵已逃向了远处,单坤山倒是没敢下令穷追,仅仅只是不屑地骂了一声,而后,招手叫过一名骑兵,命其即刻赶回去报信,自己却是率着一众游骑四下里探勘了起来,也没再去管在河对岸那些躲在远处的准噶尔骑兵是如何个暴跳愤怒来着……

    时值盛夏,又是在一望无垠的沙海里,连个遮挡之处都没有,这等苦楚当真不是那么好受的,然则岳钟琪却显然并不在意,策马屹立于一座沙丘的顶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从脚下迤逦而过的大队官兵们,直到一名哨探策马狂冲上了沙丘,岳钟琪这才眉头微皱地看了过去,但并未开口相询。

    “报,禀岳师长,我骑一师先锋营一连一排十六骑突前侦查,在五道沟遭遇敌游骑四十五人,隔河对战,歼敌二十,我无一伤亡,敌骑已败退,然,兀自在河对岸迁延不去,单排长令小的前来报信,请岳师长明示行止。”

    报马急速冲上了沙丘,一个干净利落的滚鞍下了马,单膝点地,高声地禀报了一番。

    “沿河岸搜索,不许过河!”

    岳钟琪静静地听完了那名报马的陈述,黝黑的脸上平静依旧,也无甚嘉奖之言,仅仅只是一挥手,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对岳钟琪这么道命令,那名报马显然有些不解,但却不敢多言啰唣,紧赶着应了诺,匆匆便策马奔下了沙丘,自去前方传令不提。

    “地图!”

    岳钟琪并未去理会那名报马的离去,依旧不动声色地端坐在马背上,唯有眼神里却是不时地有精光在闪烁着,良久之后,这才头也不回地吭哧了一声。

    “喳!”

    岳钟琪的命令简洁到了极致,可其身边的亲卫队长却是一听便明其意,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指挥着一众手下就地将一副地图摊将开来,岳钟琪见状,也没再有甚旁的言语,翻身下了马,蹲在地图前,细细地推演了起来……

第919章 五道沟会战(一)

    “报,大将军、二将军,清狗据营不出,赤赫将军屡次前出,清狗皆不为所动,因大将军有令在先,赤赫将军不敢越过五道沟,特令小人前来请示行止。”

    镇远城城守府的书房中,大、小策妄敦多布相对而坐,中间的文案上还隔着幅地图,兄弟俩皆是一派的眉头不展状,正自埋头苦思间,却见一名报马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抢到了近前,一个单膝点地,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哼,又是不战,那姓岳的到底在搞什么鬼,这进不进,退不退的,耍老子们玩么!”

    小策妄敦多布性子较急,这一听报马如此说法,当即便怒了,猛地一拍文案,气恼地便骂了一嗓子,这也怪不得小策妄敦多布恼火,岳钟琪率部进抵五道沟都已是六日了,却始终不过河,哪怕准噶尔军几次三番地派出诱敌部队前去挑衅,也愣是没能激得清军过河作战,兄弟俩早先精心策划的聚歼清军于镇远城下之战略也就没了发挥的空间,埋伏于各处的部队也就全都白瞎了去。

    “去,传本将之令,让赤赫将军先撤回来好了。”

    大策妄敦多布的性子相对稳上一些,尽管心中也是歪腻得够呛,但却并未发作出来,仅仅只是眉头微皱地下了令。

    “是!”

    听得大策妄敦多布有令,那名报马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书房,自去军前传令不提。

    “二哥,不能再等了,清狗主力已拿下了疏勒,前锋正在向库车逼近,依其军势,库车也守不住几天,倘若清狗主力再取下了库尔勒,随时都能威胁我军之后路,而今之计,要么一拥而上,先灭了岳钟琪所部,要么我军干脆就此撤走,若是再多有迁延,后果恐不堪设想。”

    小策妄敦多布性子虽较急,却不是无脑之辈,寥寥几句话便已点出了准噶尔军眼下的尴尬之所在,此无他,南疆的军力如今都已被兄弟俩抽调到了镇远城,其余各处简直跟不设防也没啥区别了的,在清军主力强大的攻势下,近二十座城就没一座能守得住三天的,往往是清军一到,城即告破,清军主力虽是绕了个大弯子,可大半个月下来,南疆已泰半落入了清军的绝对掌控之中,若是按清军主力之进展,最多再有个二十天的时间,便可攻入吐鲁番盆地,待到那时,聚集在此处的准噶尔军可就真要进退无路了的。

    “嗯……,那就打好了,为兄有一策,若是……,当可破敌于五道沟,七弟意下如何?”

    大策妄敦多布虽是疑心岳钟琪迁延不进恐别有蹊跷,可到了底儿却是不愿放过这等先破清军一路的大好机会,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沉吟地下了决心。

    “那好,事不宜迟,明日便开战,一举灭了这拨清狗,打完就撤回漠北!”

    小策妄敦多布想了想,心中已是有了定算,这便一拍文案,高声地表明了态度,言语间杀气蒸腾不已……

    诚德二年八月初三辰时三刻,初升的太阳已是升到了三竿高,只是并不甚艳,照在人身上,倒是有着股暖意,没旁的,五道沟一带临水,昼夜温差极大,正午固然是热极,可夜里却又冷得够呛,恰如民谚所说的那般——抱着火炉吃西瓜,唯独只有太阳刚刚升起之际,恰是一天里最令人舒心的时辰,一众清军将士们无不趁着这等好时光走出帐篷好生休闲上一番,满大营里笑闹声噪杂成了一片,唯有屹立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的哨兵们还在一丝不苟地坚守着岗位。

    “呜,呜呜,呜呜呜……”

    哨兵们的执着终归是会有所收获的,这不,准噶尔骑兵大队搅起的烟尘方才刚从地平线上扬起,清军哨兵们立马便已发现了不对味之处,自不敢稍有耽搁,纷纷吹响了最紧急的号角之声,刹那间,原本正自笑闹不已的清军官兵们立马纷纷冲进了帐篷之中,飞快地装备齐全,而后在各自指挥官的口号声中奔向了营中的空地,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已是列好了整齐的队形。

    “报,禀岳师长,贼军倾巢出动,兵分三路,正在向我大营急冲而来,距此已不足七里了。”

    中军大帐中,岳钟琪与李明亮以及和敏三位主将正围在大幅沙盘前紧张地做着战前推演与部署,却见一名报马从帐外匆匆而入,一个标准的打千,已是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兵力分布如何?”

    听得响动,岳钟琪立马从沙盘上抬起了头来,面色平静地看着那名气喘吁吁的报马,声线淡然地发问道。

    “回岳师长的话,左路贼军四万余,皆骑乘,另有骆驼三百余匹,各式火炮约七十余门,看旗号,领兵大将为赤赫摩诃;右路贼军四万五千余,同样皆骑乘,另有骆驼两百余,各式火炮近八十门,领军大将为巴特尔;敌酋大、小策妄敦多布皆在中军,约七万余兵马,另有各式火炮近百,皆以骆驼拖拽而行,其行甚速!”

    岳钟琪有问,那名报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将探知的消息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再探!”

    听完了报马的禀报,岳钟琪并未加以置评,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一挥手,简单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岳钟琪既已下了令,那名报马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中军大帐,自去前方哨探不提。

    “呵,好大的阵势,看样子大小策妄这是准备一口气将我军吃掉了,胃口不小么。”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五倍之敌,寻常人只怕早就瞎得腿软不已了的,可李明亮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但见其嘴角一撇,已是极之不屑地吭哧了一声。

    “嘿,那也得他俩有那个牙口才成。”

    和敏笑了笑,同样是一派风轻云淡状地调侃了一句道。

    “开始罢。”

    岳钟琪并未去理会两位副手的一唱一和,眉头微皱地盯着沙盘看了一阵之后,一挺腰板,就此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语调淡然地下了令。

    “喳!”

    李、和二人说笑归说笑,可一待岳钟琪下了令,却是都不敢轻忽了去,各自高声应了诺之后,便即就此行出了中军大帐,旋即,军营里号角声便已是一阵紧似一阵地响了起来,早已在营中空地列好了队形的清军官兵开始依次行出了大营,但并未走远,而是就在营外数十米处摆开了阵型——正面是李明亮所率的五个团,以团为单位,摆出五个方阵,以两门重炮以及轻便步兵炮、战防炮各一个营压住阵脚;左翼是肖镇山所部的第二旅以及二军第二师调配的两个团兵力,再加上骑一旅恪伦泰所部,另有轻便步兵炮以及战防炮各两个连压住阵脚;右翼则是常山成所部的第三旅外加第二军第二师第三旅相配合,以轻便步兵炮、战防炮各两个连压住阵脚,其余部队则留守营中为预备队,至于岳钟琪本人,则是登上了高高的瞭望塔,负责全面指挥作战。

    清军摆出的就是一个铁桶阵,其三面部队几乎连成了一片,只留下几道供骑军出击的通道,却都以十数挺机枪堵死了准噶尔骑兵的突破之可能,至于后营,因着紧靠一座大沙丘的缘故,并未多排兵,仅仅只是在沙丘顶端安置了一个连的兵力为警戒,浑然就是一派严防死守之架势。

    “传本将令:中军止步,就地列阵,两翼即刻搭浮桥过河!”

    准噶尔三路大军都是骑乘,行进速度自是极快,就在清军刚沿营地四周布置好防线不多久,大策妄敦多布便已是率领着中路军先行赶到了五道沟,这一见河对岸的清军已然列好了阵型,倒是没敢直接发动强攻,而是在离五道沟百余米处便挥手止住了狂奔中的大军,面色凝重地朝着清军阵列观望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面色肃然地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五道沟本就只是条小河而已,既不宽,也不甚深,人马皆可涉渡,可大炮、弩车之类的重武器要想过河,却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准噶尔军所拥有的火炮虽多达数百,却大半是旧式火炮,射程只有可怜兮兮的两百步左右,至于其中六十余门俄罗斯人提供的较新型火炮么,射程也就四百步不到,而清军阵列远在隔河的一里之地,就算将火炮沿河摆放,也攻击不到清军阵地,要想发挥作用,只能拖过河去,好在准噶尔军对此早有准备,但见左右两翼的准噶尔军阵中各自飞奔出了数百骑兵,呼啸着纵马冲过了五道沟,在河对岸打下了数十根桩子,缆绳一系,再由后头的士兵铺上了木板,十数座简易浮桥便已是搭好了,先是一大队骑兵沿着浮桥冲上了岸边,飞快地排好了防御阵型,紧接着一匹匹骆驼拖拽着各式火炮也开始了渡河,整个行到极为的迅速,有条不紊,显见是事先便已规划好了一切细节……

第920章 五道沟会战(二)

    准噶尔左右两翼选择的渡河地点都离着清军阵列有一里半之距离,又以数千步骑列阵压住了阵脚,以防止清军的可能之强冲,全军上下无不精神紧绷,不过么,这等紧张显然是白费了的,清军压根儿就没半点出击的意思,就这么缄默地任由准噶尔两翼部队全都渡过了五道沟。

    “传令:中军上前搭建浮桥,左右两翼即刻发动攻击!”

    准噶尔中军处,大策妄敦多布始终肃然着脸,却并无一言,直到见左右两翼已安然渡过了五道沟之后,这才缓缓地呼出了口大气,一挥手,语调森然地下了令。

    “呜,呜呜,呜呜呜……”

    大策妄敦多布的将令一下,自有数名随侍在侧的传令兵鼓足了劲地吹响了号角,旋即便见中陆军阵列中千余骑兵纵马冲出了本阵,呼啸着奔过了五道沟,照着先前左右两翼的作法,开始了搭建浮桥的工程,而就近在一里不到之地的清军正面部队却是殊无反应,任由那千余准噶尔骑兵在河岸边呼啸往来地忙乎个不停。

    “出击!”

    “上!”

    ……

    中军处的号角声这么一响,赤赫摩诃与巴特尔这两名左右翼的主将自是都不敢轻忽了去,不过么,二人倒也没敢一上来便孤注一掷地发动全面之攻势,而是不约而同地各派出了一千骑兵去试探一下清军的虚实。

    一千骑兵听起来似乎数目不多,可真正冲将起来,那等威势却是骇人得紧,胆子稍小些之辈,远远望见那排山倒海般冲杀而来的滚滚大军,一准会吓得手脚哆嗦不已,然则对于训练有素的清军官兵来说,却不过是等闲事耳,哪怕那一千的骑兵卷起了漫天的黄沙,气势如虹地已杀到了离清军阵列不足三百步的距离上,也没见横列成阵的清军官兵们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平端着的枪支纹丝不动地瞄准着正前方,随时准备给准噶尔骑兵们一个血的教训。

    “炮兵不动,其余各部都有了,给我打!”

    准噶尔两翼虽是同时发动的攻势,然则步调却并不完全一致,左翼的准噶尔骑军冲刺的速度明显要比右翼快上不少,转瞬间便已冲到了离清军阵列不足两百五十步的距离上,一见及此,负责指挥的第一师第二旅旅长肖镇山自是不敢大意了去,但见其一挥手,已是高声下了将令。

    “哒哒哒……,呯,呯,呯……”

    肖镇山这么一下令,早已待命多时的数千清军将士立马全都精神大振,先是布置在阵地前方的百余挺机枪同时开火,紧接着,成三排列阵的五千步兵也依照着各自团队指挥官的口令,以三段击的标准射击条例开始了射击表演,只一刹那,无数的子弹便织成了一张死亡的大网,毫不容情地便向那高速杀来的一千骑兵当头罩了过去。

    在冷兵器时代,空旷平地上,步军遇到了骑军,往往都是被动挨打的份儿,纵使步军的兵力比之骑军要多出数倍,这等结果也难有甚改观可言,除非步军中装备有大唐陌刀手那等极精锐的骑军杀手,否则的话,步军通常都逃不过一场血腥的屠戮,然则这等情况在近现代步枪的大规模列装之后,就已是迥然不同了,面对着严密成阵的步军,骑军的正面强冲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当靶子,尤其是在这支步军还有着大量机枪的情形,对于正面冲锋的骑军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场大灾难,这不,清军方才刚一开火,准噶尔军原本整齐的冲锋队形顿时便被打得个七零八落,人仰马翻中,也不知有多少骑兵哀嚎着跌落了马下,清军仅仅两轮排枪刚过,一千骑兵也就只剩下了可怜兮兮的四百余骑,哪还有半点的战心可言,乱纷纷地便全都调转马头,拼命地往本阵逃了回去,再被清军衔尾一通子乱射,真正能逃出升天的不过只剩下了两百八十余骑。

    惨,实在是太惨了,不止是左翼的准噶尔骑兵遭到了清军的血洗,右翼出击的骑军同样没能幸免,也就只有三百五十余骑躲过了杀劫,而列阵的清军却连根毫毛都不曾伤到,这等战果一出,两翼的准噶尔将士们集体陷入了呆滞的死寂之中,偌大的战场上,只有那些个垂死的战马与伤兵还在哀嚎个不休。

    “本将不要伤亡报告,传令:两翼强攻,迁延不进者,斩!再敢有言退者,斩!怠战者,斩!”

    赤赫摩诃与巴特尔都是准噶尔的勇悍之将,在战前也都曾听闻过清军的火器之犀利,可毕竟不曾亲眼见识过,心底里是不怎么相信的,而今,血淋淋的事实已是明白无误地摆在了眼前,二将自不免都有些慌了神,不敢再行投入进攻,而是不约而同地将先前试探一战的结果报到了大策妄敦多布之处,换来的不是退兵令,而是大策妄敦多布的严苛之令,一连几个“杀”字,愣是震得赤赫摩诃与巴特尔都为之心颤不已。

    “摆驼阵,进攻!”

    “驼阵上前,各部续进,全力攻击!”

    ……

    面对着大策妄敦多布的死命令,赤赫摩诃与巴特尔自是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心,几乎同时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两路准噶尔军的进攻步骤也几乎是一模一样,都是以数百骑骆驼在前为掩护,步兵方阵藏在其后,炮兵则趁机推着各式火炮在步兵方队的掩护下拼力向前,以求能推进到足以打击清军阵列的距离上,毫无疑问,两翼准噶尔军这等战术动作乃是事先演练过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便是要以驼队与步兵方队的牺牲来换取火炮部队的用武之地。

    “一连一排,密位一洞一,二七二,一四三;一连二排,密位……”

    骆驼无疑是沙漠地区身形最高大的动物,成年骆驼高达两米以上,体长更是达到惊人的三米,体重足有五百斤以上,光是一匹骆驼冲将起来,威势便是不小,而数百匹骆驼并成三列向前冲,那简直就有若一堵厚实无比的移动城墙一般,声势惊天动地还在其次,关键是高大的驼墙以及卷起的沙尘足可挡住清军将士们的视线,以掩护准噶尔后续部队的调动,这等算盘无疑打得极美,若是在平地交锋,还真有让准噶尔军得逞之一线可能,可对于背靠大营的清军来说,这一招浑然就起不了甚大作用,没旁的,只因清军早就在营中四面塔楼上安排好了炮兵瞭望哨,准噶尔军才刚出击不多久,炮兵瞭望哨们便已是飞快地算计出了准噶尔军火炮部队的推进线路,一连串的密位已是报到了各炮兵连处。

    “各炮准备,五轮急速射,给我打!”

    对于清军来说,威胁最大的不是那些冲起来看似威风八面的驼队,也不是紧跟其后的准噶尔步兵方队,更不是待命出击的准噶尔骑兵大队,而是那些正在拼力向射击阵地前进的炮兵部队,哪怕准噶尔军的火炮大半是旧式火炮,可真要是让其发挥出了作用,对于密集列阵的清军来说,无疑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毫无疑问,率先打掉准噶尔军的火炮部队便成了清军炮兵部队的首要选择,待得个炮准备就绪之后,在一旁督战的炮兵指挥官可就没甚客气可言了,用力地一挥手中的两面小旗子,咆哮着下达了攻击之令。

    “轰,轰,轰……”

    将令一下,两翼的清军炮兵先后开始了怒射,数十枚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让开了疾驰的驼队以及在其身后跟着狂冲不已的步兵方队,有若长了眼般地砸进了正在卖力推着火炮向前挪的准噶尔炮兵部队中,顿时便炸得准噶尔火炮部队鬼哭狼嚎不已,只一瞬间,便有十数门火炮被摧毁当场,至于推着火炮前进的炮手们更是死伤狼藉,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

    “呜,呜呜,呜呜呜……”

    清军这等精准打击一出,无论是左翼的赤赫摩诃还是右翼的巴特尔,全都急红了眼,不管不顾地便下达了强行冲锋的命令,刹那间,原本还只是缓缓前冲的驼队已是陡然加速,有若一堵移动长城般向清军阵列冲撞了过去,紧随其后的步兵方队也已是撒开两腿向前飞奔,试图以此来打乱清军炮兵部队的射击节奏。

    “步炮,给老子打掉贼军的驼队!”

    还别说,准噶尔军这么一冲将起来,肖镇山可就不敢怠慢了去,没旁的,骆驼身高体大,皮粗肉糙,光靠机枪以及步枪去打,效果实在好不到哪去,就算是能击溃驼队的冲锋,也势必会让紧随其后的准噶尔步兵冲到了近前,一旦打成了肉搏混战,清军的火力优势也就无从发挥起了,有鉴于此,尽管明知道此际调动炮兵部队的话,极有可能会给准噶尔军炮兵部队趁机站稳脚跟的机会,肖镇山也已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嘶吼着便下达了将令。

第921章 五道沟会战(三)

    “密位一拐七,一八三……,各炮准备,开火!”

    肖镇山一声令下,正在炮击准噶尔部的两个轻便步兵炮连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按着各连连长报出的密位调整着炮口,而此际,发狂乱冲的驼墙已是杀到了离清军阵列不过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那等狂野的架势当真令人战栗不已,纵使一众清军将士们都算是见过血的老兵了,还是忍不住起了一阵的骚动。

    “咚、咚、咚……”

    就在众清军将士们惊心不已之际,两个连的轻便步兵炮终于是调整到位了,随着两名连长的口令声响起,十八门轻便步兵炮同时开了火,十八枚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重重地砸进了驼队之中,刹那间,巨大的爆炸声暴然而起中,十八朵红黑相间的蘑菇云升腾而起,无数的弹片四下横飞,当即便令狂奔的驼队为之一乱。

    “机枪,给我打!”

    驼队虽是一派大乱,可骑乘在驼峰上的准噶尔士兵却是极其勇悍,拼死控制住了残存的百余骑骆驼,依旧向着清军阵列所在处狂冲了过去,只是阵型一散,再无先前那等如墙般移动之气势,纵使如此,真要让这么些骆驼冲进阵中,清军的损失也一准小不到哪去,一见及此,肖镇山自是不敢掉以轻心,嘶吼着便再次下了令。

    “哒哒哒……”

    将令一下,号角声狂响中,排列在炮兵阵地前沿的百余挺机枪立马再次开始了射击,无数的子弹有若一条条火鞭般地抽向了狂奔而来的驼群,当即便打得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匹骆驼哀鸣不已,可纵使如此,中弹颇多的骆驼也就仅仅只倒下了十几匹,其余骆驼尽管浑身冒血,速度也为之大降,却依旧还是边哀嚎边往前冲着——不是清军手中的机枪威力不大,实在是骆驼的体型太大了些,除非击中要害,否则的话,压根儿就难以一枪毙命。

    “咚、咚、咚……”

    机枪所取得的战果虽不甚大,可却成功地迟滞了一下驼队的冲锋速度,为炮兵们的调整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随着十八门轻便步兵炮的再次开火,驼队终于是支撑不住地被打散了开去,在付出了近两百匹骆驼惨死当场的巨大代价之后,残存的九十余名骆驼骑士不敢再恋战了,乱纷纷地从战场两侧溃逃了开去。

    “开炮,开炮!”

    准噶尔的驼队虽是被打散了开去,可却成功地为己方炮兵的推进争取到了时间,尽管因着清军十八门战防炮的不断轰击,前后一共损失了三十余门火炮,可依旧有近半成功地推进到了离清军阵地三百步左右的距离上,负责指挥的一名准噶尔将领顾不得身旁炮弹不时地呼啸落下,扯着嗓子便咆哮了起来。

    “轰、轰、轰……”

    准噶尔军的炮手们依令而动之下,乱纷纷地点燃了火炮上的引绳,三十余枚炮弹参差不齐地呼啸而出,划破长空,向清军阵地砸了过去,声势倒是不小,只可惜准头却是不太行,也就只有三枚炮弹取得了战果——两枚砸进了清军的步兵阵列中,当场便炸死炸伤了二十余名清军士兵,还有一枚落在了清军炮兵阵地的空处,四下横飞的弹片打伤了清军两名炮手,至于其它炮弹大多落在了远离清军阵列的前方,炸起的沙土不少,却毫无半点效果可言,此无他,准噶尔军的火炮也就只有四门俄罗斯军淘汰下来的较新型火炮,至于其余大炮看似口径不小,可都是些老爷炮而已,原本准头就不行,加之又是仓促击发,自是毫无威胁可言了的,当然了,这也跟准噶尔炮手们的训练水平不行有着莫大的关系。

    “擂鼓!”

    准噶尔的炮兵这么一发威,原本就跟在驼队背后的准噶尔步兵方阵立马便是欢声雷动,在队前负责指挥的一名准噶尔将领立马趁势断喝了一嗓子。

    “咚咚咚……”

    鼓声一响,原本发足狂奔的准噶尔士兵立马闻令而动,于行进间排好了整齐的四道阵列,冒着清军的枪林弹雨开始了决死的前压,纵使队列中不断有人被射杀当场,推进的脚步也依旧不停,瞬息间便已踏着鼓点来到了清军阵列前不足两百步的距离上。

    “开火,开火!”

    这一见到了火绳枪的有效射程之内,负责指挥的准噶尔将领立马便咆哮了一嗓子。

    “嘭,嘭,嘭……”

    将令一下,准噶尔士兵们纷纷点燃了枪上的引绳,瞄着清军阵列便是一通子乱射,只可惜准头不太行,尽管声势不小,可战果却算不得太大,近三千支火绳枪的齐射,也不过仅仅只打死打伤了八十余清军士兵,反倒是被清军的凶悍火力击杀了四百余众,再算上一路行来的牺牲,出发时的四千准噶尔军此际也就只剩下了两千五百余,而这个数目还在不断地减少着,没旁的,清军的火力密度实在是太大了些,这等彼此列阵对射的情形下,准噶尔军显然不是对手。

    “大炮不许停,第二步军方队上,吹号,让第一方队发起冲锋!”

    准噶尔军不单接受了俄罗斯人的军火援助,也曾受过俄罗斯军的相关培训,执行的都是俄军步兵的操典,倒也学得有模有样,问题是俄军这个师傅都不是清军得对手,就更别说准噶尔军这么个半吊子了的,这一见才开战不多会,己方第一步兵方队便已损失近半,赤赫摩诃可就急红了眼,嘶吼着接连下了数道命令,旋即便听准噶尔左翼本阵中号角连天而响,原本正苦苦与清军阵列对射的准噶尔步兵第一方队残军两千人立马狂冲了起来,冒着清军的枪林弹雨,呐喊着向前飞奔,于此同时,准噶尔军的第二步兵方队趁着清军炮兵与己方炮兵正在激战的当口,飞快地向前推进,试图衔接上己方第一步兵方队的冲锋之势。

    “手榴弹准备,投!”

    准噶尔军不愧是蒙古勇者,尽管冲锋的一路上留下了无数的尸体,可残存的士兵却无一溃逃,拼死向前狂冲不止,纵使是负伤倒地,爬着也要向前进,在又付出了近半伤亡的代价下,幸存下来的千余官兵终于冲到了离清军阵列不足六十步的距离上,一见及此,清军各团团长们自是不敢轻忽了去,纷纷按着操典下了令。

    “轰,轰,轰……”

    就在准噶尔士兵们冲到了离清军阵列四十步开外的距离上之际,数千枚手榴弹铺天盖地地便落了下来,有的凌空爆炸,有的在准噶尔士兵们的脚下炸响,剧烈的爆炸声响成了一片,硝烟弥漫中,无数的弹片四下****,残肢断臂漫天飞舞,碎肉横飞,惨嚎声接连不断地响个不停,须臾之后,待得一阵风吹过,硝烟渐散了开去,残存的千余准噶尔士兵还能站着的已不到百人,且尽是被这等惊天动地的爆炸给炸傻了的,木讷讷地呆立着不动,浑然忘了此处乃是战场。

    “哒哒哒……”

    清军将士们可不会对这帮子准噶尔残军有甚怜悯之心,这一见残存的准噶尔士兵傻愣在不远处,哪有甚客气可言的,一顿机枪招呼了过去,瞬间便将还站着不动的准噶尔士兵尽皆射杀当场。

    “吹号,让第二步兵方队冲锋,不许停,后退者杀无赦!”

    准噶尔军这些年来可是没少打仗,不单跟俄罗斯交过手,也不只攻掠西藏、青海,更没少与哈萨克汗国以及漠南蒙古诸部交锋,军中将士大多是百战之兵,向来勇悍至极,可这会儿见己方第一步兵方队的四千官兵就这么无一幸存地全灭了个干净,刚赶到了出发地点的步兵第二方队将领还是不免心虚了,犹豫着不敢再次发动强攻,一见及此,赤赫摩诃当即便怒了,咆哮地嘶吼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赤赫摩诃的将令一下,随侍在侧的数名传令兵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纷纷鼓足了劲地吹响了号角,将命令传达给了前方的步兵第二方队。

    “攻击前进!”

    号角声这么一响,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准噶尔第二步兵方队指挥官可就没了选择的余地,只能是硬着头皮地一挥手中的弯刀,嘶吼着下达了出击令,旋即便见排成整齐阵列的四千准噶尔步军再次向前移动。

    “阿尔达!”

    准噶尔第二步兵方队这么一动,清军自是不会跟其客气,照例又是一通子乱枪横扫,只是距离尚远,子弹的准头明显不甚够,打得倒是热闹,战果却并不算多,可随着准噶尔步兵方队的不断前压,清军官兵们的命中率明显开始提升,准噶尔阵列中不断有士兵哀嚎着倒下,若是没有意外,这支步兵方队毫无疑问要步第一方队的后尘,同样难逃全军覆灭之下场,而这,显然不是赤赫摩诃所能承受之重,但见其一咬牙,已是面色铁青地断喝了一嗓子。

第922章 五道沟会战(四)

    “末将在!”

    赤赫摩诃吼声刚落,便有一名身材壮硕的将领从其身后闪了出来,高声应了诺,这人正是赤赫摩诃手下第一勇将阿尔达。

    “你带两千,不,带一千骑兵,从右翼穿过去,给老子直捣敌阵!”

    虽是被手下将士的死伤惨重刺激得眼珠子发红不已,可赤赫摩诃到底是大将之才,倒是不曾乱了分寸,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战场的空隙之所在,那便是清军左翼与中路军的结合处——清军在此处原本布置有十数挺机枪,可因着左翼战事的激烈,近半机枪都已被调去了正面,如今之防御显然不是太足,也就只有部分骑兵在后头机动地压着阵脚,只是这么个空隙并不算太大,清军要填补起来也不算多难之事,一旦大部队调动的话,很难瞒得住清军营地里那些瞭望哨的观察,正因为此,赤赫摩诃只打算派出一小部精锐骑军前去偷袭,以求能尽快撕开清军的铁通阵。

    “是。”

    阿尔达勇悍归勇悍,却不是没头脑之辈,面对着清军那强大到极点的火力投射能力,实在是没信心以一千骑兵去独闯敌阵的,此际一听赤赫摩诃如此下令,自不免犯了踌躇,虽说应了诺,可语调里却明显透着股不甚自信之意味。

    “尔且放心,本将自会派骑军强攻清狗左翼,为尔争取到一击破敌之良机,去准备罢。”

    赤赫摩诃自是能理解得了阿尔达心中的忧虑,不说阿尔达了,便是赤赫摩诃自己也被清军这等凶悍无俦的火力密度震撼得不轻,若不是大策妄敦多布强压着进攻,只怕赤赫摩诃早就率部撤离战场了的——这才刚开战不过一个多时辰而已,就已经有六千余将士横死当场,赤赫摩诃打了半辈子的仗,还真就不曾经过如此惨烈之战,要说心中不发虚又怎生可能,奈何上命难违,纵使再不甘,赤赫摩诃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打将下去了的,正因为此,赤赫摩诃并未苛责阿尔达的怯战心理,而是耐着性子地解释了一句道。

    “是,末将遵命!”

    听得赤赫摩诃这般说法,阿尔达心中的不安虽不曾稍减,却是不敢再多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自去一旁调集本部兵马不提。

    左翼战场上血战依旧在持续着,清军虽是占据上风,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渐渐有些不利了起来,首先是轻便步兵炮因着发射过频之故,炮管已打红,不得不停了下来,一众炮兵们忙乎着以凉水为大炮降温,紧接着,中型战防炮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反倒是准噶尔军那些旧式火炮因着射速极慢的缘故,还能时不时地打上一炮,尽管准噶尔军眼下所剩的大炮只有十数门了,可对于密集布阵的清军来说,杀伤力却是不小,再加上准噶尔步军不惜代价的一轮轮强攻,清军的伤亡也渐渐大了起来,战到了天将末时,肖镇山所部的步军五个团已是死伤了一千五百余人,尽管已是歼灭了近九千的准噶尔军,可对于有着四万五千兵力的准噶尔军左翼来说,还远不到伤筋动骨之程度,仗打到这么个份上,压力无疑已是转移到了清军一方。

    “去,向师长求援,左翼告急,至少需要一个团的兵力,快去!”

    眼瞅着炮兵短时间里无法发挥作用,而己方步兵却在这等血肉磨盘的战场上不断倒下,肖镇山可就有些吃不住劲了,也顾不得甚脸面不脸面的,气急败坏地便嘶吼了起来。

    “去,让师长赶紧派一个团的援军来!”

    不止是肖镇山在叫苦,右翼的常山成同样也在呼唤着援军,没旁的,他也遇到了与肖镇山同样的麻烦——炮兵熄火了,没法子,新式火炮射速固然超快,火力投送几乎是旧式火炮的十倍以上,可与此同时,炮管也容易过热,这等时分若是再开炮,那就有着炸膛的威胁,而没了火炮的强力支援,光靠步兵方阵,要想挡住准噶尔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拼死攻击,显然不是件容易之事,好在常山成所部抢在大炮熄火前,已将准噶尔右翼军的六十余门新旧火炮全部摧毁个精光,可纵使如此,清军的伤亡也自不小,再这么打将下去,右翼怕是要抵挡不住了,无奈之下,常山成也只能是黑着脸地派出了传令兵,去找岳钟琪要预备队。

    “没有援军,挡不住,提头来见!”

    面对着几乎前后脚赶来求援的两名传令兵,岳钟琪毫不含糊,斩钉截铁地便给出了答复——预备队是有,可岳钟琪却不打算在此时派出去,此无他,开战都已一个多时辰了,可正面的大策妄敦多布却始终不曾投入进攻,哪怕二十几座浮桥都已搭建好了,可七万余准噶尔大军就是不过河,仅仅只是派出了小股的骑兵在清军阵列前挑衅个没完,这等情形显然有些不对味,岳钟琪不得不做好最坏的准备,自是不肯在此际将手中仅存的七千余预备队派了出去。

    “什么?没有援军,该死,命令骑一团填上战线空档!”

    尽管清军炮兵们已是全力在为火炮降温,可至少在一刻半钟的时间里,火炮部队是断然无法向步军提供支援的,这等空档期间,准噶尔军趁机不要命地抵近对射,哪怕被清军的密集火力打死打伤了无数,却依旧死战不退,往往是前一个步兵方队打光,后一个步兵方队便补上,如此高强度的打将下来,左翼清军的伤亡也已是不知不觉中超过了两千的警戒线,尽管大多数士兵只是负伤,战死的不过只有七、八百人罢了,可这等严重的减员已是威胁到了整体阵线的稳定,这一听传令兵带回了没有援军的消息,肖镇山可就急红了眼,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嗓子之后,只能是无奈地下令将当做预备队使用的骑军调上了前线,暂时当步兵使用。

    清军骑兵手中的骑枪与机枪都是特制的武器,与步军所用的制式武器并不通用,威力也明显要小上不少,当然了,对于眼下这等几乎是近战的对射场面来说,区别却并不甚大,随着一千骑兵持枪上了第一线,原本摇摇欲坠的战线也就算是暂时稳固了下来,只是这等稳固显然有着不小的隐患——清军的反击力量以及机动战力明显被削弱了不少。

    “传令,左翼骑兵出击,许进不许退!”

    赤赫摩诃可是打老了仗的老将了,尽管对这等近代化的火器部队之战并不算太熟悉,可对战机的把握能力却是一点都不差,自是发现了清军火炮的熄火,原本尚有些狐疑不定,可待得见清军将待命在阵后的骑兵调上了第一线当步兵来用,赤赫摩诃的心立马便笃定了下来,认定清军的火炮部队肯定是出了岔子了,自不肯放过这等破敌的良机,嘶吼着便下了将令。

    “呜,呜呜,呜呜呜……”

    赤赫摩诃将令一下,自有边上侍候着的数名号手可着劲地吹响了号角,将命令传达给了在战场左侧待命多时的骑兵集群,刹那间便见五千准噶尔骑兵呼啸着冲出了本阵,有若旋风般向里许之外的清军阵地狂野地冲杀了过去。

    “骑一旅出击,挡住贼军骑兵!”

    只一看准噶尔骑兵冲起来的架势,肖镇山便清楚地知道己方步兵方阵在没有火炮的有效支援之际,必然无法挡住这一波骑军的冲击,无奈之下,也只能是下令将骑一旅所剩的两千骑兵派将上去了。

    “骑一旅,全体都有了,上马,跟我来,杀贼!”

    仗都已打了一个半时辰了,可骑一旅除了一个团被派上步军阵线之外,其余将士始终都闲着,旅长恪伦泰早就等得厌烦不已了的,此际一听将令终于下了,精神立马便是一振,一翻身,上了马背,而后一把抽出腰间的马刀,向前方一指,高声嘶吼着便下了将令。

    “杀贼,杀贼,杀贼!”

    骑一旅可是清军骑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六月初在巴暖三川营一仗中虽是折损近半,可很快便得到了补充,所有入选之新兵全都是从两个骑兵军中选拔出来的好手,战斗力与战斗意志都属全军之冠,此际,哪怕是面对着两倍余于己之准噶尔骑军,骑一旅官兵们也自丝毫不惧,纷纷怒吼着便纵马跟在了恪伦泰的身后,有若利剑般向准噶尔骑兵大队便冲杀了过去。

    “手榴弹,投!”

    在这等骑兵对冲的情形下,骑枪乃至全体官兵都配备的左轮手枪显然不甚适用,不过么,却是手榴弹这等利器发挥出神效的场合,压根儿用不着吩咐,所有出击的将士都是右手持刀,至于左手么,却是都早已扣着枚手榴弹,引绳就缠在了手指上,随着恪伦泰一声令下,两千骑兵齐齐用力一挥臂,两千枚手榴弹便已借助着马的冲劲,急速地划破长空,有若倾盆暴雨般向汹涌而来的准噶尔骑兵们砸了过去……

第923章 五道沟会战(五)

    “轰,轰,轰……”

    准噶尔骑兵们压根儿就没想到清军骑兵在冲锋之际还会来上这么一手,面对着铺天盖地落将下来的手榴弹,纵使想躲都无处躲了去,也就只能是拼命地打马向前,以图躲开清军砸过来的这么些铁疙瘩的袭击,可惜除了少部分冲在最前方的寥寥数十骑之外,整个前锋部队都没能躲过这番劫难,但听爆炸声此起彼伏地狂响不已中,无数团火光与硝烟腾空而起,人马的残尸四下横飞,只这么一拨爆炸下来,准噶尔骑军前锋便已被彻底打残了,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后头正自冲刺中的骑兵大队也因之乱了套,冲锋的势头为之一窒之下,全军的士气瞬间便跌倒了谷底。

    “跟我来,杀进去!”

    这一见准噶尔军前锋已彻底崩溃了去,恪伦泰自是不会放过这等破敌之良机,也不管前锋硝烟未散,还时不时地又延迟了的手榴弹在爆炸着,一摆手中的马刀,已是嘶吼着率部开始了全力加速。

    “杀上去,挡住,挡住!”

    面对着狂冲而来的清军骑军大队,数十名侥幸逃过了一劫的准噶尔军骑兵不单没调头就跑,而是悍不惧死地嘶吼着,义无反顾地向着清军骑兵大队发起了决死的冲锋,试图以自身牺牲的代价,来为己方骑军大队争取到调整的时间。

    “杀!”

    恪伦泰压根儿就没将那数十名螳臂挡车的准噶尔军骑兵看在眼中,纵马如飞地直冲了过去,手中的马刀连连劈杀,瞬间便将两名试图前来夹击于其的准噶尔骑兵砍落了马下,而后也没管那两名倒霉蛋是死是活,率部便冲进了硝烟之中。

    “儿郎们,冲,向前冲,不要停,跟我来,冲!”

    负责指挥作战的准噶尔骑兵将领显然是个极有经验之辈,早先冲锋之际便不曾冲在最前列,而是隐藏在了中段的位置上,哪怕前锋军几乎尽灭,此人也不曾乱了阵脚,这会儿一听到硝烟里的马蹄声暴然而响,立马便判断出清军骑兵大队已然将至,当机立断地便放弃了整队的打算,狂呼着驱策手下将士拼力向前冲。

    “嘭……”

    那名准噶尔骑兵将领的临机决断无疑是很正确的,此际不管是停下整顿还是后撤,都断难躲过气势如虹的清军骑兵之追杀,唯有拼死向前,方能靠着兵力上的优势,死死地缠住清军骑兵大队,从而给己方后续派上来的援军创造出歼灭清军骑兵大队的机会,问题是正确的选择未必带来的便是期颐的结果,道理很简单,清军压根儿就不会给准噶尔军留下半点的周旋之机会,就在那么准噶尔骑兵统领拼死率亲卫发动冲锋之际,恪伦泰已是率部冲出了硝烟,无敌的铁流瞬间便与乱糟糟地迎上前来的准噶尔骑兵队列撞在了一起,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旋即便见清军骑兵大队以雷霆万钧之势冲进了准噶尔军之中,两千把雪亮的马刀狂劈乱砍之下,人头滚滚落地,侥幸躲过了手榴弹攻势的四千五百余准噶尔骑兵一个照面便被砍杀了四百之多,余者虽是拼力死战,奈何阵型散乱,压根儿就不是清军骑兵大队的对手,除了给清军官兵送功劳之外,浑然没半点的用处可言。

    “吹号,传令,让阿尔达即刻出击,给老子撕开清狗阵线,不得有误!”

    尽管瞅见了己方左翼骑兵集群已被清军骑军杀得狼狈不堪,可赤赫摩诃却并不以为意,没旁的,这本来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之所以让左翼骑军冒死冲锋,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调出清军的预备队,以便发动致命之一击,而今,清军骑兵大队既已离开了本阵,赤赫摩诃可就不想再等了,甚至顾不得先派出援军去支援被动挨打的己方左翼骑兵集群,扯着嗓子便下了死命令。

    “呜,呜呜,呜呜呜……”

    赤赫摩诃的将令一下,中军处号角声立马凄厉地暴响了起来,将出击的命令传达到了早已率部赶到了出击地点的阿尔达所部。

    “儿郎们,有进无退,杀啊!”

    一千骑军在这等几近二十万人的超大规模战争中,只是一股不甚起眼的小部队而已,其之调动来去,若非有心观察,实是很难察觉到其之动向有甚不对之处,阿尔达显然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有若蚂蚁搬家般地将其所部调到了正与清军阵列对射的己方步兵集群之后方,待得将令一下,立马率部绕步军集群的右翼而出,势若奔雷般地便向仅在两百余步之距的清军左翼与中路军的结合部冲杀了过去。

    “哒哒哒……”

    清军中路与左翼的结合部有着道三十余米宽的豁口,除了是用作骑兵出击的通道之外,也有着不影响两军各自为战之目的,在此处,原本安排了十四挺机枪作为封锁之用,只是后头左翼战事激烈,近半的机枪都被调到了左翼正面战场去了,此处只剩下六挺机枪待命,此际一见阿尔达所部突然杀出,六名机枪手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也不待上峰有所指示,扳机一扣,已是疯狂地扫射了起来,顷刻间便打死打伤了十数骑准噶尔军的先锋骑兵,奈何火力密度不够,压根儿就无法压制住准噶尔骑兵的狂冲之势。

    “三营全体都有了,向左转,举枪,瞄准,开火!”

    清军机枪手这么一开火,原本列阵待敌的中路部队里面便被惊动了,这一见一支准噶尔骑兵如飞杀来,中路部队的一名营长可就有些吃不住劲了,一边派出传令兵前去中军处报告,一边喝令手下部队赶紧转向,以齐射之火力支援那些机枪手。

    按大清新军的编制,步军一营的部队不单各班都配备了机枪,还设有专属的一个机枪排,光是一个营就有着四十二挺的机枪,再算上普通步兵手中得步枪,火力密度自是高得惊人,这么一转向开火之下,立马便压制住了阿尔达所部的冲锋势头,一通子狂射下来,真儿个能冲到清军阵列前五十步的也就只剩下四百余骑了,再被清军一通子手榴弹招呼了过去,最终只有百余骑成功地杀到了清军阵列面前,尽管兵力不多,可却愣是将清军仓促列阵的那一个营的部队冲得一片大乱,不得已之下,清军将士们只能用上了刺刀的步枪与杀红了眼的准噶尔骑兵们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拼杀。

    “传令,右翼骑军出击,彻底击溃清狗!”

    无法有效组织起来的步军在骑军的冲击下,哪怕兵力占优,也断然不是对手,纵使清军那一个营的官兵们都是训练有素之辈,也同样无力阻挡准噶尔骑兵们的疯狂劈杀,在此际,机枪已是难有发挥的余地,步枪也不好开火,清军官兵们只能用血肉之躯去阻挡准噶尔骑兵们的撒野,结合部处已是一片大乱,这等情形自是全都被全神贯注地关注此处战局的赤赫摩诃看在了眼中,自不肯放过这等破敌的绝佳机会,也不去理会己方左翼骑兵集群的苦战,嘶吼着便下令本阵右翼的骑兵发起了冲锋。

    “命令,炮兵二团即刻转向左翼,阻断敌骑军之可能冲锋,骑二旅出营待命!”

    左翼战场上的变化一现,站在瞭望塔上的岳钟琪立马便警觉了起来,自不敢坐视敌军骑兵彻底冲乱己方之阵型,还没等赤赫摩诃作出派骑军冲锋的决断,岳钟琪已是抢先下达了将令。

    “一连:密位:一洞三,一洞拐……,二连,密位……”

    此番岳钟琪孤军深入南疆,面对着的可是大小策妄敦多布的十几万大军,为保证火力投射密度,弘晴特意将炮兵师的一个团划给了岳钟琪指挥,战前便部署在营地正中,以为支援三正面之用,这会儿将令一下,炮兵师二团的官兵们立马便忙活开了,轻便步兵炮营与战防炮营的官兵们紧张地推着战炮向左翼移动,重炮营则是忙着调转炮口,于此同时,站在高大瞭望塔上的炮兵观察手们则是在紧张地报着射击密位。

    此时此刻,时间就是生命,谁能抢先一步完成战术调整,谁就能把握到先机,毫无疑问,拥有兵力优势以及攻击主动权的准噶尔军明显占据了先手的优势,这一头营中的清军炮兵二团还在紧张地调试着火炮,那一头的准噶尔右翼骑兵集群已是开始了冲锋前的小跑,一旦真冲将起来,那一准是摧枯拉朽之势,等待清军的或许将是场灭顶之灾。

    “传令,达鼐、摩特巴,阿格兹即刻率骑军出击,一举冲垮清狗!”

    清军这么一调动,始终按兵不动的大策妄敦多布立马敏锐地抓住了战机,但见其一挥手,已是声色俱厉地下达了攻击令。

    “呜,呜呜,呜呜呜……”

    大策妄敦多布的将令一下,中军处的号角声立马暴然而响,早已待命多时的准噶尔中路大军中立马便是一阵骚乱,旋即便见三支骑军飞快地冲出了本阵,或是冲上浮桥,或是直接淌水过河,杀气腾腾地便向清军中路军发起了悍勇的冲锋……

第924章 五道沟会战(六)

    战场看似分成三处,可其实却是联动的,所谓牵一发则动全身,正是这么个理儿,毫无疑问,随着阿尔达所部对清军左、中两路军结合部的突袭成功,哪怕阿尔达本人早已死在了清军的枪林弹雨之下,可其残部那百余骑兵在清军结合部这么一折腾,原本胶着的事态彻底被打破了,不单是清军一方被迫调兵遣将去补缺堵漏,准噶尔一方也没闲着,趁着清军阵列出现动荡之际,纷纷发动了开战以来最猛烈之攻势,先是准噶尔军左翼几乎是全军压上,紧接着,准噶尔右翼部队也开始发动了全力强攻,至于大策妄敦多布么,虽也派出了三部骑兵,可拢共加起来也就一万五千兵马而已,大部却还是稳住不动,而这,显然极大地牵制住了清军的正面部队以及预备队,在这等情形下,清军左右两翼能否稳得住阵脚,归根结底还得看两翼部队本身能否挡得住准噶尔军的强攻。

    “各炮准备,开火!”

    炮兵师二团到底是专业操炮的行家,尽管是临时转移阵地,还须得重新设置炮位以及瞄准密位,可一众炮手们的战术素养当真了得,不过片刻功夫而已,便已是一切就绪了,而此际,准噶尔骑兵方才刚开始发动最后一程的狂冲,随着炮二团团长曹大亮一声令下,近百门火炮开始了轮番射击之表演。

    “轰、轰、轰……”

    百余枚大小不一的炮弹先后锐啸着划破长空,划出道道优美的抛物线,重重地砸进了准噶尔骑军的突击箭头上,刹那间,剧烈的爆炸便狂暴地响成了一片,整整齐齐地划出了一道死亡之火线,胆敢往前闯的准噶尔骑兵无不被炸成漫天飞舞的碎肉,整整两分钟的一轮射击下来,愣是没让发动冲锋的准噶尔骑兵越过雷池一步,而此际,在付出了过半伤亡之代价后,结合部所在的清军一个营之步军终于将失去了马速冲击力的准噶尔骑兵残部全歼当场,暂时扭转了左翼的被动之局面。

    “各炮装填,准备,放!”

    在炮二团的强力支持下,左翼清军的火炮终于是冷却了下来,负责指挥的炮兵团长陈善明也总算是大松了口气,但却顾不上庆幸,赶忙哟呵着指挥各炮备战,在营中瞭望塔上观察手的指挥下,各炮再次做好了射击前之准备,随着陈善明手中的两面小旗子挥下,各炮又开始了对准噶尔各处部队的狂轰乱炸,强有力地支援了已然呈不支状态的步军方队。

    申时正牌,从开战至今,已是两个多时辰过去了,清军固然一直是被动挨打,可依靠着武器上的绝对优势,以及炮兵师二团的四下机动支持,始终不曾被准噶尔军突破防线,只是伤亡却是着实不小,尽管前后已歼灭了近五万的准噶尔官兵,可己方的损失同样不小,战死者多达三千余,负伤的也有五千余之多,岳钟琪手中的预备队也已是基本耗尽,除了骑三旅三千兵力以及炮二团之外,就只剩下岳钟琪本人的亲卫营了,而反观准噶尔军,大策妄敦多布手中还握有三万精锐兵力始终未曾出动过,局势对于清军来说,显然不甚有利。

    “发信号!”

    仗打到这么个份上,不止是清军困厄不堪,准噶尔军同样也是狼狈万分,每时每刻都有不少的蒙古健儿横死沙场,尚未出击的一众准噶尔将领们无不面带苦色,然则大策妄敦多布却是始终平静如常,直到见最后一个营的清军步军也开出了营门,这才阴冷地一笑,不动声色地下了令。

    “喳!”

    大策妄敦多布此令一下,一名始终架着只苍鹰跟在其身后的亲卫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恭谨地应了诺,而后一振臂,旋即便见苍鹰腾空而起,在战场上空略一盘旋,便即向东北方向疾飞了去,但并未飞远,很快便已是一个俯冲,向在清军后营四里外的一条大沙脉猛扎了下去,最终稳稳地落在了一名准噶尔士兵平伸出来的手臂上。

    “报,二将军,大将军发来了急信!”

    飞鹰刚刚停稳,那名准噶尔士兵便已是手疾地丢出一块肉干,好生犒劳了苍鹰一把,而后手脚麻利地从飞鹰腿上取下了只不甚大的锦囊,但并不曾解开,而是疾步冲下了沙丘,朝着一名青年将领奔了过去,一个单膝点地,恭谨万分地禀报了一句道。

    “全军上马,出击!”

    这名青年将领正是小策妄敦多布——小策妄敦多布的旗号虽一直在准噶尔中军处,可那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实际上,小策妄敦多布早在昨夜便已率五千精锐骑兵从上游偷偷渡过五道沟,利用夜幕的掩护,迂回到了清军大营背后,借助着沙丘地带的掩护,藏了近一天的时间了,等的就是大策妄敦多布那头发来的出击令,而今代表出击信号的锦囊既至,小策妄敦多布自是不敢稍有耽搁,一挥手,已是高声地下达了将令。

    “呼嗬,呼嗬,呼嗬……”

    五千准噶尔精锐骑兵在这隐蔽处可是足足待命了近一天的时间了,尽管看不到四里外的战况,可那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击声却是清晰可闻,自是都清楚今日一战之惨烈,一个个心里头早憋足了劲,恨不得尽快杀进清军后营,来上个血洗大营的,只是将令始终不曾下达,一众准噶尔勇士们也只能是焦躁地等着,心火早已是旺盛得足以将天烧出个大窟窿了的,而今,出击令既下,众将士无不为之精神振奋,纷纷跃上了马背,呼啸着便冲出了隐蔽地,有若卷地狂龙般向清军后营那处高大的沙丘冲了过去。

    “传令兵,向师长报告,贼军数量五千,正急速向我后营袭来!”

    清军大营后头虽都是丘陵地形,可除了寥寥几座较高的沙丘之外,余者不过都是些稍有点坡度的起伏地形罢了,对于狂奔中的准噶尔骑兵来说,并无甚大碍可言,这么一冲将起来,速度自是快得惊人,漫天黄沙飞扬中,杀气冲霄而起,气势可谓是惊人已极,然则守卫在后营沙丘顶上的那名清军连长却并无丝毫的慌乱,从容地点清了准噶尔骑兵的大约数目,而后方才一挥手,面色平静地下了令。

    “呜,呜呜,呜呜呜……”

    守军连长的命令一下,自有一名号手吹响了紧急之号角,另有一名旗语兵则是挥舞着手中的两面小旗子,将来袭敌军的数量以及离己方大营的距离报给了瞭望塔楼上的己方哨兵。

    “报,岳师长,后营三里外出现大批贼军骑兵,数量五千,正高速向我大营袭杀而来。”

    瞭望塔上的哨兵一接到警报,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紧赶着便报到了岳钟琪处。

    “嗯,传令,让亲卫营派一个连上沙丘协防,其余人等连同骑三旅皆做好出击准备!”

    此际三面战事正烈,清军能调派的预备队已是少之又少,一旦后营那一个连的士兵抵挡不住小策妄敦多布的冲击,等待清军的只有全军尽墨这么个下场,形势不可谓不危急,然则岳钟琪的脸色却是平静依旧,略一沉吟之后,这才从容地下了令。

    “喳!”

    岳钟琪这么一下令,那名前来通禀的传令兵自是不敢轻忽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冲下了高大的瞭望塔,飞奔着去通知各部,须臾,一个连的清军士兵颇显仓皇地冲出了后营的大门,顺着沙坡开始向大沙丘的顶端攀爬了上去。

    “大将军快看,清狗后营有动静了!”

    清军营地后头的沙丘乃是这附近一带最高大的一座,哪怕是隔着清军的营垒,站在五道沟对岸的准噶尔官兵们也能轻易瞅见沙丘上的动静,那一个连的援兵方才刚爬到沙丘的中腰之上,便已被准噶尔军的哨兵看在了眼中,一声惊呼之下,大策妄敦多布立马便被惊动了,循声望将过去,始终平板着的脸上当即便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没旁的,只因他已是知晓了个中之缘由,定是小策妄敦多布已然率部发动了强袭!

    “传令:腾格尔、吉仁泰、贴木托各率本部兵马从左、中、右三路杀进战场,全力强攻,不得有误!”

    己方埋伏多时的杀手锏终于要发挥其应有的作用了,大策妄敦多布自是有理由好生兴奋上一回的,不过么,却并未因此而忘了正事,但见其嘴角边的笑意一闪既逝,取而代之的则是满面的杀气,毫不含糊地便下达了总攻之令,只不过出于谨慎,他自己却并未加入战场,而是领着五千余亲卫军兀自站在了原地不动。

    “儿郎们,跟我来,杀光清狗!”

    “出击,杀啊!”

    “决胜时刻到了,儿郎们,出击!”

    ……

    大策妄敦多布的将令一下,腾格尔等三名大将自是不敢稍有耽搁,齐齐呼喝着率部冲过了五道沟,有若三股旋风般投入了战场,于血战了近一天的双方来说,决胜的关键时刻到了,谁能笑到最后,很快便将见个分晓!

第925章 致命的一击(一)

    “命令各部严防死守,挡住贼子最后的狂攻,另,炮二团兵分两处,支援左右翼,全力开火,不必顾忌弹药消耗,给本将狠狠地打!”

    岳钟琪始终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注意力也基本集中在正面战场之上,准噶尔中军处的动静自是瞒不过其之观察,问题是此际他手中已是无太多的兵可调派,哪怕已然发现了准噶尔军所派出的三支援军,岳钟琪也只能是下令各部苦撑到底,至于能不能挡得住,他自己心中也不是太有底气,毕竟己方各部都已是苦战竟日了的,虽说弹药还算充沛,可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是到了极限状态,所能依靠的只剩下一条,那便是钢铁意志!

    得到了援军补充的三路准噶尔军此际全都发狂了,所有兵力全线压上,不计代价地狂冲着清军的阵线,尤其是对三路清军的结合部更是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猛烈冲锋,哪怕在清军的枪林弹雨下,人马的尸体已是一层垒上了一层,血流早已漂杵,可却依旧不曾稍停上一下,往往是一拨士兵死光,另一拨士兵立马接上,波浪似地向前冲杀着,无数的子弹往来穿梭不已,双方的损失都已是惨重到了极点,但却谁都不肯稍让半步,仗打到这么个份上,双方都已是彻底杀红了眼,与此同时,也都到了最后的极限,哪怕战场的态势稍有点变化,所带来的一准都是灾难性的后果,对此,双方的统帅都心中有数得很,可却都已无力再做出甚调整,只能是静静地等待着战场转机的出现。

    转机会出现么?答案是肯定的,位置么,就在清军的后营处,只要小策妄敦多布能撕开清军那两个连的防守,顺势从沙丘顶端往下一冲,便足可从后营给清军来上致命的一击,一旦大营被破,清军也就离覆灭不远了,而这,对于坐拥五千精锐骑兵的小策妄敦多布来说,似乎并不算多难之事,至少在大策妄敦多布看来应是如此,故而,哪怕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将士惨死于清军的炮火之下,他也面不改色心不跳,老神在在地端坐在了马背上。

    岳钟琪同样也很从容,哪怕各处防线炮火纷飞,形势已到了岌岌可危之地步,也没见岳钟琪的眉头稍皱上一下,目光始终迥然地盯着五道沟对岸的准噶尔中军处,浑然不见半点的紧张与沮丧,这并非他不知道后营被袭会有何等惨重之后果,实际上,恰恰相反,岳钟琪所等的就是小策妄敦多布这致命的一击,因为那同样是清军扭转被动局面的转机之所在!

    “加速,加速,冲过去!”

    尽管不曾亲眼目睹此际战场上的惨烈,可小策妄敦多布却能知晓己方大军在清军这等几无间隙的炮火中必然损失极大,一想到无数的蒙古勇士在流血牺牲,小策妄敦多布的心都已是疼得滴血,而今,终于到了能一击致胜的关键时刻,他可是一秒钟都不愿耽搁,率军一杀出了隐蔽地,立马便挥军直扑清军后营所在的那座巨大沙丘,也不管甚阵型不阵型地,拉开宽大的正面便向前高速冲刺着,五千兵马铺天盖地地狂冲着,溅起了漫天的黄沙,远远望去,就有若一条黄色巨龙正翻滚而来一般,其状可谓是惊人至极!

    “各就各位,没有命令,不许开火!”

    就在小策妄敦多布的五千精锐骑兵冲到了离清军所在的沙丘不足两里之距时,拼命攀登沙丘的那一个连的亲卫营官兵也已是赶到了沙丘的顶端,然则守军连长耿玄明却并未起身相迎,甚至不曾有甚客套的言语,仅仅只是语调淡然地下了命令。

    “各排散开,各自落位,备战!”

    论级别,两人都是连长,论地位,师部亲卫营的连长显然要高出一筹,然则面对着耿玄明的指派,那名带队的亲卫营连长却并无半点的不悦之表示,神情肃然地应了一声,指挥着手下三个排的士兵各自找了空位趴伏了下来,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瞄向了正狂奔而来的准噶尔骑兵大队。

    “举刀,杀上去!”

    里许之距,对于狂奔的战马而言,不过只是眨眼间事而已,几个呼吸间,小策妄敦多布已是一马当先地冲到了离清军所在的大沙丘不过百余步之距上,此时,已能隐约瞅见趴伏在沙丘顶上的清军将士之身影,也能瞧见那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然则小策妄敦多布却是并不以为意,猛然挺直了伏在马背上的身子,一扬手中的弯刀,咆哮着发出了进攻之号令。

    “杀清狗啊!”

    “干掉清妖!”

    “杀啊!”

    ……

    清军后营所靠着的这座沙丘占地面积不小,横亘数里之长,高更是达到了八十余米,然则坡度却并不算陡峭,反倒是相对平缓,尤其是朝着东方的这一面,对于高速冲刺的准噶尔骑兵来说,压根儿就构不成甚障碍,跃马直冲其上与踏平底也差不了多少,这一听得小策妄敦多布下了将令,当即便全都兴奋了起来,一个个嘶吼不已地齐齐扬起了手中的弯刀,有若狂飙般地冲上了踏上山坡前的最后一段平地。

    两个连的清军满打满算不过两百四十余人而已,就算火力凶悍,要想守住宽几达数里的沙丘正面显然是不可能之事,只要准噶尔军能冲上沙丘,无论对于守卫沙丘的清军还是此际正与准噶尔军血战不休的主力来说,都绝对是一场灭顶之灾,当然了,前提条件是小策妄敦多布所部能顺利杀上沙丘的顶端。

    “轰、轰、轰……”

    准噶尔军真能顺利冲上沙丘么?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就在准噶尔骑兵们以宽正面的姿态冲到了离沙丘不过五十步的距离上之际,一团团的火光与硝烟猛然在准噶尔骑兵们的脚下炸了起来,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无数的弹片四下横飞,人马的碎尸漫天飞舞,脏器与碎肉四下乱溅,只一瞬间,也不知有多少倒霉的准噶尔骑兵连发生了啥事都没搞懂便已成了碎尸块,而这还算是好的,伤而不死的才叫糟糕,不是断了胳膊便是少了腿,只能是在地上打滚哀嚎着,其状之凄惨,就宛若人间地狱一般。

    地雷!到处都是地雷,整个沙丘后头的宽正面上,纵深六十步的范围内,密密麻麻地都埋满了地雷,岳钟琪所部携带来的五千余枚地雷几乎都埋在了此处,那等密度之大,实在是太过骇人了些,可怜准噶尔骑兵们此际已将马速放到了最大,侥幸得生的骑兵们哪怕明知前方不对劲,也已是收不住狂奔的战马了,只能是无可奈何地向前冲着,结果么,只能是踏响了更多的地雷,造成更大的伤亡。

    冲在骑兵集群最前方的小策妄敦多布很是不幸,他第一个踏上了地雷,结果么,当即便成了空中飞人,当然是那种一边飞一边喷洒血水的残缺之飞人,落地后,又倒霉地撞上了另一颗地雷,结果么,要想认出这位准噶尔的第一勇士,那就须得将分散在几十平方米范围内的碎肉拼起来,或许还能认出点人样,很显然,这是完全办不到之事,可与此同时,他也是幸运的,这么一死之后,也就不用再受煎熬了的,至少相比于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伤兵来说,小策妄敦多布还算是走运了罢。

    “给我打!”

    倘若准噶尔骑兵不是采用这等宽正面的冲锋方式的话,伤亡绝对不会如此之巨,最多也就是前锋军损失殆尽罢了,可惜的是小策妄敦多布为求突破之速度,五千骑兵几乎就是列成了几条线状,这么一冲锋的结果就是五千骑兵几乎损失殆尽,当然了,幸运儿也不是没有,这不,足足有一千五百名左右的骑兵侥幸冲过了雷区,只是慌乱之下,早没了阵型与速度,至于士气更是低落到了谷底,还没等他们搞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耿玄明已是怒吼着下了令。

    “哒哒哒……,呯、呯、呯……”

    清军官兵们在平日里训练时都曾见过地雷的威力,但却从来不曾见识过如此多地雷一起炸响的壮观,一时间都被这等惨烈的场面给震慑住了,直到耿玄明下达了命令,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开始了射击,先是近三十挺机枪猛烈开火,紧接着,步枪也响了起来,密集的弹雨瞬间便又将山坡下乱成了一团的准噶尔骑兵们有若割稻子般地扫倒了一大片。

    逃,赶紧逃!主将已死,而准噶尔骑兵们早就没了战心,再被清军的火力这么一袭卷,哪还敢再在原地等死的,乱纷纷地拧转马头便向沙丘两端逃散了开去,这才短短的一炷香时间不到,准噶尔军精心准备的杀手锏便已是彻底玩完了去,战场的态势也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第926章 致命的一击(二)

    “快,去东面打探一二,看是何情形!”

    赤赫摩诃乃是准噶尔军中的重要将领,自是清楚己方的战前安排,若非知晓小策妄敦多布会发起抄清军后路的突袭,似今儿个这等伤亡惨重的仗,赤赫摩诃压根儿就不会坚持下来,而今,光是他左翼就已足足付出了三万余人的死伤,为的便是给小策妄敦多布创造出一个一击致胜的战机,正因为此,哪怕是正在指挥手下诸军浴血死战,赤赫摩诃也没忘了关注清军后营处的动静,待得听见清军后营方向爆炸声狂乱地响个不停之际,赤赫摩诃的心已是虚了大半,没旁的,准噶尔军虽也有火器,可却断不可能弄出如此大的声响,很显然,这等惊天动地的声势必然是清军整出来的,自不免疑心小策妄敦多布所部会出意外,紧赶着便喝令手下一名亲卫前去探听个虚实。

    “报,赤赫将军,二将军中伏阵亡,其所部大半横死当场,余部已溃逃而回。”

    前去打探消息的亲卫去得快,回来得也不慢,这才不过片刻功夫而已,便已是惶急无比地策马冲到了中军处,焦急万分地滚鞍下了马,一个单膝点地,语带哭腔地便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怎会如此,说,快说!”

    尽管心中早已是有了不详的预感,可赤赫摩诃却不免还是存了些侥幸的心理,这一听小策妄敦多布这等准噶尔第一勇士都战死当场,眼珠子当即便瞪圆了起来,一把拽住那名亲卫的胸甲,气急败坏地便嘶吼了起来。

    “回将军的话,小的句句是实,二将军的部下都已逃了回来,将军若是不信,可招来一问,便知根底。”

    这一见自家主将如此凶神恶煞,那名亲卫当即便吓坏了,赶忙胆战心惊地解释了一番。

    “混账东西,吹号,收兵,这等狗屁仗,老子不打了!”

    赤赫摩诃乃是准噶尔军中之元老,论资格比之大小策妄敦多布要要更深上不少,早年便是策妄阿拉布坦手下的第一大将,直到后来大小策妄敦多布先后崛起,他才退到了次要的地位上,本心里对大小策妄敦多布便算不得太服气,而今,小策妄敦多布这支奇兵既已溃败,彻底击败清军已是没了半点的可能,赤赫摩诃可就不想再拿族中子弟的生命去送死了,甚至连派人去禀报一下中军处的大策妄敦多布都免了,直截了当地便下了撤兵令。

    “呜,呜呜,呜呜呜……”

    赤赫摩诃的命令一下,凄厉的号角声立马便暴响了起来,正冒着清军猛烈炮火向前狂攻不已的准噶尔左翼军各部立马纷纷向后撤退,而此际,肖镇山所部也早已是精疲力竭,并未发动追击,就这么任由准噶尔左翼部队乱纷纷地撤了回去,此处的激战也就此告了个段落。

    “来人,去看看左翼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收兵?”

    清军营地后头的地雷之连环爆炸之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些,纵使隔着清军的营垒,又有着近两百门火炮的狂轰乱炸之干扰,可大策妄敦多布还是能清楚地听到那等地动山摇的爆炸之声,只是一时间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正自狐疑万分间,突然间听到到左翼收兵的号角声暴响而起,心头当即便是一沉,气恼地便断喝了一嗓子,自有一名传令兵紧赶着应了诺,急匆匆地策马便向左翼飞奔了去。

    “命令,骑三旅即刻出击,从左翼向敌中路横扫!”

    此际,倘若大策妄敦多布即刻下令全面收兵的话,尽管损兵折将近半,可好歹还能保持住个勉强不败之局面,至少不会给清军以趁乱击破之机会,可惜他一时犹豫之下,已是错过了这等求和的良机,以岳钟琪的老道,自然不会放过因赤赫摩诃擅自提前收兵所露出来的破绽,压根儿就不等大策妄敦多布做出相应的调整,已是毫不犹豫地便下达了出击之令。

    “弟兄们,跟我来,杀贼,杀贼,杀贼!”

    身为骑一师的师长,今日一战中,和敏可谓是憋足了一肚子的气——整整一天的血战下来,作壁上观本就以令其郁闷不已了的,更别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骑一师愣是被当成了步兵在用,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了火线上,和敏的心都已是在滴血了,要知道骑兵的训练以及装备可是金贵得很,训练一名骑兵所花费的金钱,足可以装备七、八名精锐步兵了的,可却在这等血战中,平白被消耗了三千余官兵,整整一个旅就这么打没了去,和敏又岂能不为之心疼万分的,而今,终于轮到他率骑兵出场亮相了,和敏的心情自是十二万分的振奋,出击的号角声方才刚刚响起,就见和敏已是迅捷无比地翻身上了马背,一扬马刀,嘶吼着便率部冲出了左营大门,有若旋风般绕了个弯子,如虎入羊群般地从侧面冲进了正与中路清军展开对射的准噶尔步兵方队之中。

    杀,再杀!养精蓄锐了整整一天的骑三旅三千余官兵们就有若三千只猛虎一般,一路狂冲不止,手中的马刀左砍右劈,毫不容情地将所遇到的准噶尔士兵全都砍成了滚地葫芦,可怜准噶尔官兵们哪会料到清军都已防守了一整天了,偏偏就在此时杀了出来,还是从己方左翼冲撞而来,就算想要抵挡,也来不及布阵迎敌,面对着清军的凶悍突击,自是半点还手之力全无,死的也就白死了,没死的,发一声喊,全都丢盔卸甲地往本阵逃了回去,连带着冲乱了己方正在拼死冲锋的骑军队伍,整个中路战场顿时便有若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再也没有重整之可能。

    “吹号,撤,快撤!”

    准噶尔军右翼指挥官巴特尔乃是个谨慎人,他同样也派了人去了解小策妄敦多布所部的境遇,一得知小策妄敦多布已是全军溃散,本就已起了撤退之心,再一看中路军一片大乱,哪还敢再战将下去,也顾不得去请示一下大策妄敦多布,嘶吼着便下达了撤退之令。

    撤?这当口上,整个右翼各部都在疯狂地进攻之中,要想平稳撤退本就不是件容易之事,且不说右翼清军的枪炮还在轰鸣之中,就说已然杀得兴起的和敏也不会给巴特尔以平和撤军之可能,这一杀穿了准噶尔军的中路各部,和敏马不停蹄地便又向右翼战场横切了过去,瞬间便将刚由攻转守的准噶尔各部杀得个人仰马翻,原本尚算有序的撤退顷刻间便成了一场止不住的大溃败,到了此际,无论是普通一兵还是军中大将,都已没了半点的斗志,只顾着疯狂逃窜,愣是没谁敢回头再战的。

    “撤!”

    面对着已然不可收拾的败局,大策妄敦多布痛苦地闭上了眼,但却不敢再呆在原地不动了,也顾不得去理会自家正疯狂奔逃回来的溃军,一拧马首,领着五千亲卫军调头便向镇远城方向逃了去,他的帅旗这么一后撤,整个战场上的准噶尔军更是慌得不行,骑兵策马狂逃,那些个撒腿飞奔着的步兵们则是丢下了武器,亡命地向战马停放处跑了去,试图抢马夺路而逃,彼此拥挤践踏之下,死伤不计其数。

    “吹号,全军出击!”

    这一见整个战场的准噶尔各部都已是溃不成军了,岳钟琪自不会放过这等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一挥手,已是中气十足地下达了追击令。

    “跪下者免死,顽抗者杀无赦!”

    血战了一天的清军官兵此际无疑已是疲兵,然则面对着捞取战功的大好机会,却是谁都不愿错过的,一听得追击的号角声响起,自是全都兴奋了起来,呐喊着便发动了凶悍无比的冲锋,刀劈枪挑,将忙于逃窜的准噶尔士兵杀得个尸横遍野,整个战场上到处是清军官兵们的喊杀之声,这一追便追过了五道沟,一路痛歼残敌,当真是抓俘虏抓到了手软,缴获的战马、枪炮等军械不计其数。

    “报告师长,我部战死五百三十七人,伤六百二十八人,击毙贼子一万八千余,生擒三千五百二十一人。”

    “报告师长,我部战死四百九十八人,伤……”

    “报告岳师长,我部战死……”

    ……

    酉时过半,太阳已然西沉,血色黄昏下,战场上尸横遍野,到处是伤兵与伤马的哀嚎之声,当真有若人间地狱般凄惨,然则岳钟琪却是无心去感慨,更不曾玩甚诗兴大发之豪情,待得各部一一收兵之后,立马下令各部即刻清点战果,结果么,报将上来的数字却令岳钟琪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没旁的,如此血腥的一战下来,毙敌固然多达近八万人,生擒也有万余众,可清军本身的伤亡也小不到哪去——战前足足三万四千余的总兵力,到如今还能有战力的就只剩下了一万八千余,战死七千出头,伤九千余,如此巨大的战损,再加上弹药也已是消耗得七七八八了的,在没有得到后方的补充之前,各部可以说是已基本失去了战力……

第927章 冬休

    五道沟一场血战下来,岳钟琪所部固然是折损过半,已无再战之力,可手中只剩下六万余残兵的大策妄敦多布却是片刻都不敢再在镇远城多呆,卜一撤回镇远城,草草收拢了一下溃兵,便即于次日率残部向西而逃,一路直奔疙瘩城(今之达坂城),由此过了天山,全军撤回了北疆,屯于轮台城(今之乌鲁木齐)。

    准噶尔军此番撤退极为的仓惶,不但不曾将屯在镇远城中的辎重粮秣焚尽,也不曾似往年那般于溃败之际大肆屠戮平民百姓,究其根本,固然有被岳钟琪所部杀破了胆之故,却也不乏被外谢尔苏全族尽灭的先例所震慑的缘由在,而这,于清军来说,自然是好事一桩,岳钟琪所部打扫完战场之后,也无甚客气之说,直接挥军便占下了镇远城,但并未再向前进军,而是就地休整了起来,一边向后方催辎重补给,一边恭候弘晴所率的主力完成对南疆各处的彻底清扫。

    诚德二年九月初九,弘晴所部主力大军进抵高昌故城,与从东而来的岳钟琪部胜利会师,是日,弘晴以明章拜发之形式上表朝廷,言明南疆已定,克日将进剿北疆,报捷之余,更再次请求移民实边,以及奏请在张掖、酒泉、威武各设新兵营一座,征调甘、陕、川三省各两万青壮入营训练,以为后备补充之用。

    诚德二年九月十六日,捷报以及弘晴的奏本一同抵京,朝野为之轰动,《京师时报》更是连篇累牍地报道了前线连番大捷之消息,举国上下为之欢欣鼓舞不已,各地商贾尤其是扬州盐商趁势发起了大规模的募捐,短短十数日间,各地便已募集了一千两百余万两的银子,汇往户部,言明为犒军之用,更有无数文人墨客写诗赋文以庆前线连番大捷,一时间,岳钟琪名声为之大噪,被誉为军中战神,风头无两。

    前线接二连三地打着大胜仗,歼敌每每都以数万计,这固然是件值得庆贺之事,然则诚德帝却并不显得有多高兴,没旁的,前线胜得实在太快了些,这才多久啊,从今岁四月大军离京,到青海、南疆平定,拢共也不到半年的时间,若是再按这么个节奏打下去,闹不好今年内准噶尔汗国就得玩完了去,而诚德帝最在意的丰台大营新军编练却才刚刚开了个头,兵马虽已是调集了三万余人,可训练方面却始终不尽人意——十三爷病了,真病假病不好说,可不再参与整军却是不争之事实,哪怕诚德帝都已是亲自去勇亲王府探了回病,也没能让十三爷“好”起来,如今的丰台大营新军训练只能靠着赫达去主持大局,效果么,自然也就好不到哪去了的。

    胜利,诚德帝是需要的,此无他,若是前线败了的话,国中局势必然有恶化之嫌,他诚德帝也难以稳坐龙椅,这么个道理,诚德帝还是清楚的,只不过这等速胜么,却绝对不是诚德帝所乐见之事,偏偏这么个想法还无法宣之于口,若不然,一顶“昏君”的帽子怕就要扣在他诚德帝的头上了的,无奈之下,诚德帝也只能玩起了拖延的把戏,一方面是大赏三军,对有功之将厚赏连连,封爵者不在少数,其中尤以岳钟琪所得最多,晋一等候,再荫二子,和敏、李明亮等功臣也颇有所得,前者晋封三等侯,后者得封一等伯,另有庄子、金银等赏赐,以安抚军心;另一方面则是对弘晴提议的移民实边以及新兵营之设立不置一词,也不曾下诏进兵,只言诸般事宜重大,须得仔细斟酌方好。

    就诚德帝那么点小心思,以弘晴之智商,自不会看不透,只是明白归明白,弘晴也自无奈得很,毕竟诚德帝才是帝王,他不肯下诏,弘晴也自不好擅自妄动,大义名分虽说是玄虚的玩意儿,可要想安定天下,却偏偏又是万万少不得的,没奈何,弘晴也只能是再次上了本章,将移民实边与新兵整训的重要性详详细细地解释了一番。

    弘晴的本章这么一上,诚德帝自是不好再坐视不理了,不过嘛,他却显然还是不肯放弃拖延战事进程的想头,大张旗鼓地便下诏诸般臣工对弘晴的奏本进行商议,不止是朝臣们可以上本,也要求各省三品以上的大员对此二事上本言事,不仅如此,更让《京师时报》对此事大加报道,鼓励天下文人墨客们也参与其中,一时间,举国为之轰动,官场民间都闹腾得个欢快,赞成者有之,反对者也有之,《京师时报》就此成了正反两方大辩论的舞台,热闹是热闹了,可时间却是就这么不知不觉中被拖到了十月底,大雪一下,进兵的道路已封,年内已是再无出兵北疆之可能。

    大雪这么一下,诚德帝的目的也就算是实现了大半,自然也就不会再任由那等无聊的纷乱持续下去,很快便下了诏书,先是好言好语地抚慰了弘晴一番,而后么,对弘晴所提议的两件事都给出了打了折扣的承诺——移民实边一事照青海之例,以民众自愿为主,另,犯事者流放边关,当以青海、南疆为首选,至于新兵训练营么,同意弘晴在张掖、酒泉设立新兵营,准从甘、陕征调两万青壮入伍,原则上为三丁取一,一应待遇比同新军各部,此事由陕西总督延信负责办理。

    诏书虽是到得迟,可好歹算是下了,对此,弘晴除了苦笑之外,也实是没啥好说的,上本谢了恩之后,也就只能是在高昌故城驻扎了下来,重新编排部队序列——从步兵第三军中精选出万余将士,以填补第一军第一师以及第二军第二师的兵员缺额,又从第三军中挑选出五千余擅骑者补充到骑一师中,而第三军剩下的骨干么,则是被派去了张掖、酒泉,负责新兵训练,为期三个月,利用冬季的时间展开大练兵,在此基础上重建第三军,至于由李敏行所率的川军改编成的新军,则被弘晴打散分派在了南疆诸城,以为守备,防止南疆诸部族有所异动。

    冬季练兵的日子无疑是枯燥的,然则却又是必须的,此无他,这大半年来,虽是屡战屡胜,看似所向无敌,可实际上么,还是暴露出了不少训练上的瑕疵,各军兵种都存在着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若是不加以解决,来日遇到了久经沙场的俄罗斯军,必然要出状况,对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本来他就没打算在今岁杀过北疆去,而今,能得一冬的时间训练诸军,倒是趁便得很,当然了,在练兵之余,弘晴也没忘了改土归流与移民实边二事——诚德帝虽只是给出了个打了折扣的旨意,然则弘晴却是不在乎,没旁的,他手中可是有着截止西北五省之权力,自不会舍不得用,接连几道军令下去,也由不得四川、陕西、山西诸省不配合。

    移民实边于社稷来说,是件好事,可于民来说,则未必如此,此无他,国人恋故土,哪怕再穷,也不愿背井离乡,除非是大灾之年,不得不离乡逃生之外,要想让国人自主去垦边,那简直难如登天,甭管公文里开出的条件有多优惠,肯自愿前往者,绝对少得可怜,毫无疑问,若是按着诚德帝那所谓的自愿原则,移民实边不过只是句空话而已,对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自然不会照着去做,当然了,弘晴也不敢真儿个地一味强压,若不然,惹来一身的骂名事小,激起民变可就不是件好玩之事了的,为此,弘晴玩了一手擦边球——下文西北五省,严令清理地方治安,除十恶不赦之死囚外,其余诸般人犯,不管是偷盗还是斗殴之类的罪犯连同其家眷一并移送边关垦殖,所需之费用以及诸般人等之安家费,一体按自愿移民之待遇给予,由“八旗商号”之发展基金支出。

    弘晴这么一道绥靖地方治安的命令一下,地方诸般官员们可就闲不下来了,不管愿意不愿意,那都得照着执行,没旁的,弘晴头上那顶“官场屠夫”的名号实在是太吓人了些,自是没谁乐意拿自家的官帽去冒险的,再说了,那些囚犯本来就是各地官府最为头疼的货色,一家伙打包全都送走,于地方治理上来说,本就是好事一桩,自也就不会有太多的抵触心理,当然了,因之而发生的冤假错案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这么些扰民的罪名么,自然是着落在了弘晴的头上,对此,早有思想准备的弘晴却是毫不在意,在他看来,些许的骂名能换来边关的稳固,当真算不了甚大事来着,至于后世如何评价这番移民举措么,弘晴更是不放在心上,该怎么做照旧怎么做,有趣的是诚德帝对此采取了默认的态度,哪怕是有不少地方大员对此等移民措施颇有微词,上本表示反对,诚德帝也尽皆留中不发,事遂定焉。

第928章 俄罗斯人的好心

    诚德三年四月初七,清明已过,草原上的雨季也就过了,天高气爽,恰是出兵的大好时节,休整了一冬一春的清军兵出天山,面对着清军的严整军容,大策妄敦多布不敢迎战,弃轮台城而走,仓惶向伊犁逃窜而去,清军在轮台城稍作休整之后,便即沿着丝绸北路故道一路向伊犁追击前进,于四月十八日进抵库尔喀拉乌苏(今之乌苏市所在地),离准噶尔汗国金帐所在之伊犁已不足两百里,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下令举全国之兵在格登山一带布防,准备迎战清军主力。

    格登山,位于今昭容县境内,山不高,也不过就是百米上下而已,孤山一座,形似圆锥,算不得甚险峻大山,可却是伊犁一带最高的山岭了,相较于一马平川的伊犁河流域来说,此处已是最适合防守之地形了的,不愿再撤退不休的策妄阿拉布坦选择此地作为决战的场所,自是有着其别样的考虑,对此,弘晴自是早有预料,却也并不放在心上,率部不紧不慢地向格登山方向进发,但并不急赶,日行不过五十里而已,每每都是日上了三竿方才拔营起行,日头偏西便安营扎寨,当真是悠哉得很,这不,今儿个又是酉时刚至便已下令安下了营垒,也不曾召集诸将议事,施施然地往中军大帐一猫,躺在摇椅上悠闲地假寐了起来。

    “禀王爷,营外来了一队人马,自称是俄罗斯与哈萨克汗国之使节团,前来求见,请王爷示下。”

    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丁松已是疾步行进了帐中,但见其恭谨地朝着弘晴一躬身,已是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传!”

    听得丁松这般说法,弘晴的嘴角边立马便露出了丝淡淡的笑意,没旁的,弘晴之所以不急着进兵,等的便是这么个使节团的到来——策妄阿拉布坦虽是举全国之兵而守,可在弘晴看来,那十几万的部队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罢了,压根儿就不够给清军塞牙缝的,唯一令弘晴稍有些忌惮的便是已然换装完毕的俄罗斯军团,在摸不清俄罗斯军团动向之前,弘晴并不打算急着歼灭准噶尔汗国,想的便是毕其功于一役,将西疆所有不稳定因素一举荡平了去,以便争取时间来稳固国内之朝局,而今,躲在暗处的老毛子终于是要露头了,这对于弘晴来说,自然是件好事来着。

    “喳!”

    弘晴既是有所吩咐,丁松自是不敢多问,紧赶着应了一声,一旋身,便要就此退出大帐。

    “慢,传本王之令,各部师以上将领即刻到此议事!”

    不等丁松抬脚迈步,弘晴却是突然一挥手,紧着又吩咐了一句道。

    “喳!”

    一听此言,丁松不得不再次转回身来,恭谨地行了个礼,而后匆匆便退出了中军大帐,自去张罗诸般事宜不提。

    “在下大俄罗斯西伯利亚边防第一军军长列夫?托尔斯基见过尊敬的仁亲王殿下。”

    聚将鼓一响,各军师长以上的将领都已是快速赶到了中军大帐,不多会,便见丁松领着四人从帐外行了进来,当先一名身材魁梧至极的俄罗斯将军正是当年曾出使大清的列夫?托尔斯基,五年不见,此人不但升了官,气度上也明显较之从前要沉稳了许多,但见其不徐不速地向前行了几步,又矜持地站住了脚,伸手摘下头上的军帽,略一躬身,不亢不卑地行了个礼。

    “在下哈萨克汗庭次相呐玉兹谨代表我王凯普汗向尊贵的仁亲王殿下问安。”

    列夫?托尔斯基的礼数一毕,也不等通译完成转述,一名紧跟在列夫?托尔斯基身后的瘦高汉子已是忙不迭地抢上前一步,手抚胸口,深深一躬,恭谦万分地用略显生硬的汉语行礼问了安。

    “免了,尔等此来所为何事,说罢。”

    弘晴静静地听完了两名使节的话语之后,平淡的脸上甚表情都没有,也不曾有甚客套的寒暄,直截了当地便问起了二人的来意。

    “尊敬的仁亲王殿下,我大俄罗斯帝国对贵国派兵侵略准噶尔汗国一事表示极端的关切,希望贵国能与准噶尔汗国友好相处,以免周边局势恶化,对此,我大俄罗斯帝国愿意充当贵国与准噶尔汗国之间的调停人,此一条,还请亲王殿下仔细斟酌为荷。”

    弘晴这等冷淡的态度自然算不得友好,不过么,列夫?托尔斯基却是并未提出抗议,一听完了通译的转述,立马便耸了下肩头,满脸遗憾之色地便扯了一大通。

    “嗯,呐玉兹次相又有甚要说的么?”

    听完了通译的转述之后,弘晴并未对列夫?托尔斯基的话加以置评,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哈萨克汗国的次相呐玉兹,声线微寒地发问了一句道。

    “尊敬的亲王殿下,我国大汗对周边局势紧张表示深切的遗憾,希望贵国能罢刀兵,以免生灵涂炭,还请亲王殿下明鉴。”

    哈萨克汗国只是个小国家,军力颇弱,呐玉兹这个使者显然不敢有如列夫?托尔斯基那般硬气,回话的语调里自也就满是卑谦之意味。

    “托尔斯基少将,哦,现在是中将了,本王若是没记错的话,五年前阁下出使我大清之际,可是曾提议要帮我大清攻击准噶尔叛逆的,怎么,这才几年不见,贵国就改主意了?”

    弘晴冷冷地扫了呐玉兹,却并未再理睬于其,而是又将视线转回到了列夫?托尔斯基的身上,以揶揄的口吻,毫不客气地便讥讽了其一句道。

    “尊敬的亲王殿下,您有所不知准噶尔汗国已于四年前与我大俄罗斯帝国缔结友好协议,作为盟友,我大俄罗斯帝国有义务在准噶尔汗国遭到攻击时提供必要的帮助,对此,我国彼得大帝已下了诏书,让我大俄罗斯帝国西伯利亚总督府负责调停贵国与准噶尔汗国之间的争端,希望亲王殿下能看在贵我两国多年的友谊之份上,就此收兵,以确保贵我两国的情谊不遭破坏。”

    五年多过去了,列夫?托尔斯基显然是历练出来了的,军事才能有没见长不好说,可脸皮明显比当年要厚实了不知多少,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耐大为见涨,明明是胡扯之言,从其口中说将出来,还真有那么点正气凛然之状的。

    “情谊?呵,贵国的情谊能值得几个钱?若是本王没听错的话,贵国这是打算撕毁《尼布楚条约》了?”

    弘晴此番西征真正要对付的便是野心勃勃的老毛子,自然不会将列夫?托尔斯基所谓的调停话语放在心上,至于啥两国友谊之类的,那更是个天大的笑话来着,当然了,大义名分之类的玄虚么,多少还是要讲究一下的,正因为此,弘晴自不吝好生刺激列夫?托尔斯基一把。

    “仁亲王殿下,请您注意您的言行,本将乃是奉了我大俄罗斯帝国皇帝的命令……”

    列夫?托尔斯基本性就是个急躁之辈,纵使这几年已是收敛了许多,可狗却是改不了****的习惯,被弘晴这么一撩拨,当即便怒了,但见其面色铁青地一瞪眼,已是怒不可遏地嚷嚷了起来。

    “放肆!回答本王的问题,尔俄罗斯帝国是否打算撕毁《尼布楚条约》,是,还是否,嗯?”

    不等列夫?托尔斯基将话说完,弘晴已是猛然一拍文案,声色俱厉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亲王殿下要这么认为,在下也只能表示遗憾。”

    被弘晴这么一吼,列夫?托尔斯基先是气恼地涨红了脸,可很快便又平静了下来,一派有恃无恐状地耸了下肩头,当场耍起了无赖。

    “很好,本王从来都以为和平是打出来的,而不是谈出来的,贵国既是铁了心要干涉我国内政,那就只有战场上见了,托尔斯基阁下,你可以回去复命了,来人,送客!”

    这一见列夫?托尔斯基如此表现,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也没再跟其多啰唣,一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亲王殿下既是如此坚持,我三国联军只能坐等亲王殿下的到来了,告辞。”

    列夫?托尔斯基倒是干脆得很,丢下句场面话,转身便向大帐外头也不回地行了去,哈萨克次相呐玉兹见状,嘴角嚅动了几下,似有所欲言,可到了底儿却是啥话都不曾说出口来,仅仅只是摇了摇头,无言地便跟在了列夫?托尔斯基的身后。

    “托尔斯基中将,本王曾说过,一旦你我在战场上相遇,必取尔之首级,且洗好脖子,等着本王来砍罢。”

    不等列夫?托尔斯基走出大帐,弘晴已是阴冷地一笑,毫不客气地便宣判了列夫?托尔斯基的死刑。

    “嘿,哈哈哈……”

    弘晴这么句话语一出,紧跟在列夫?托尔斯基身后的那名俄罗斯通译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抢上前一步,用俄语将弘晴的话转述了一番,一闻及此,列夫?托尔斯基不单不怒,反倒是仰头大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满天下最好听的笑话一般……

第929章 大战将启

    “王爷,老毛子无礼至极,末将请命打先锋,不擒此獠,誓不为人!”

    “王爷,末将愿为先锋,还请王爷恩准!”

    “王爷,贼子猖獗,断不可轻饶了去!”

    ……

    一众将领们全都被列夫?托尔斯基临离去前那等狂傲的姿态所激怒,塔山、张淼等重将纷纷站出来高声请战,争着要打先锋。

    “呵。”

    面对着众将的群情汹汹,弘晴仅仅只是淡然地一笑,并不急着表态,也无甚评述,任由诸将们在那儿争执个够。

    “禀王爷,密信。”

    就在一众人等吵闹个不休之际,却见丁松从帐外匆匆而入,将一枚小蜡丸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

    一听“密信”二字,一众将领们也就都不闹了,一个个眼冒精光地死盯着那枚小蜡丸,一见及此,弘晴不由地又是一笑,可也没多言,伸手取过了蜡丸,只一捏,便已将蜡壳捏碎,露出了内里一张团在一起的纸张,摊开一看,嘴角边的笑意立马便更浓了几分,没旁的,这封密信正是哈萨克次相呐玉兹所拟,由其手下侍卫转交到丁松处的,写的么,自然是俄罗斯军团的情况。

    前番平南疆之际,弘晴之所以率主力沿南线而行,目的有二,一是要诱使准噶尔军去攻击兵力不算多的岳钟琪所部,从而发挥己方火力强大之绝对优势,以重创准噶尔军主力,至于其二么,便是要密会哈萨克凯普汗,以雄厚之兵力慑服其,是时,前往清军营中与弘晴密会的正是呐玉兹其人,双方经过数次协商,已是达成了一致之共识,即哈萨克汗国将成为大清属国之一,大清则保证哈萨克汗国的安全与稳定,另,一旦北疆战事大起,哈萨克汗国将全力配合清军行动,打入三国联盟内部,套取俄罗斯军情报便是当初弘晴给哈萨克汗国下的命令,而今,一番精心安排终于是有了回报,弘晴自是有理由好生乐呵上一回的。

    “诸公,敌情已明,格登山一带,共计有准噶尔军十四万三千余,哈萨克军三万两千步骑,至于老毛子么,此番可是下了血本了,其西伯利亚第一、二、三军齐至,更有从其国都调来的近卫第一军,另有哥萨克骑兵两万五千余众助阵,总兵力多达十万五千余之巨,其中西伯利亚第一、第二军都是满编军,每个军各三个师,每个师四个团,每个团两千人马,第三军则是半满编制,只有两个师,每个师两个团,共八千兵力,至于其主力近卫第一军编制与西伯利亚第一、二军大体相当,然训练水平以及装备都远强于西伯利亚步兵军,俄罗斯各军约有新型火炮两百余门,另,除其西伯利亚第三军依旧使用落后的火绳枪外,其余各部皆已换装完毕,装备的都是法兰西所造之燧发枪,有效射程约四百步左右,每分钟射速约四发,较之我军制式枪械虽有差距,却也不容小觑,诸公且都说说看,对此战可有甚看法否?”

    弘晴扫了眼目光灼然的诸将们,笑了笑,也没甚隐瞒,详详细细地便将敌情概况述说了一番。

    “王爷明鉴,末将以为贼军虽多,却不过都是乌合之众耳,断难挡我大军进剿,末将不才,愿为先锋!”

    塔山素来是个好战的主儿,偏生此番西征以来,他就没捞到甚像样的仗可打,倒是其手下的岳钟琪立功甚伟,身为军长,塔山自不免颇为的憋屈,早就盼着能有个一显身手的良机了的,这一会儿一听弘晴如此问法,立马便来了精神,紧赶着从旁闪了出来,高声请战道。

    “王爷,末将以为塔将军所言虽是有理,然,贼子麋集于格登山一带,又着人前来激怒我等,个中恐别有埋伏,实不可不防,窃以为应将贼军引出来打为宜。”

    第三军军长程贵武相对较为谨慎,尽管也是求战心切,可考虑的方方面面显然比塔山要周全上一些。

    “王爷,末将以为程军长所虑虽不无道理,然,要想达成此点,恐难矣,今,我大军远征,粮秣辎重转运艰难,利在急攻,若战事迁延,则恐于战不利也,故,末将以为当一鼓作气,聚歼贼众于格登山附近!”

    第二军军长张淼显然不太看好程贵武的建议,提出了一战定乾坤之主张。

    “嗯,东美有何想法么?”

    弘晴心中自有主张,不过么,却并不打算急着说破,也不曾对三位军长的建议加以置评,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转而将问题丢给了始终沉默不语的新任第一军副军长兼第一师师长岳钟琪。

    “王爷明鉴,末将听闻伊犁一带多雨,每到五月,常大雨连连,于我军恐多不利,于老毛子而论,恐也是如此,故而方有此番示强之行径,有鉴于此,末将也以为当以急战破敌为宜。”

    自西征以来,大部分的战功都是岳钟琪所立,这虽是殊荣,可也不免令诸将们嫉妒之心暗生,正因为此,去冬至今,每逢议事,岳钟琪都是能不开口便不开口,此番议事亦是如此,然则弘晴既是有问,他却是不能不答,略一沉吟之后,便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必须急战的道理,不过么,却是毫无自请为先锋之言语,显然是不打算再抢功劳了的。

    “嗯,既然诸公都以为当得急战,那就这么定了,明日加速行程,三日后进抵格登山,一战荡平诸敌!”

    为将者,不识天文地理,不过是庸才而已,对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早在出征之前,弘晴就已着人调查过伊犁一带的地理以及气候状况,自是清楚伊犁的雨季即将来临,也早就做足了相关的准备,之所以没急着发兵去攻格登山,不过是要等哈萨克汗国的消息罢了,而今,敌情既明,弘晴自不会再有太多的顾忌,至于三国联军可能有的埋伏么,弘晴还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一者是有着哈萨克汗国这么个内应在,二来么,弘晴对手下这十二万五千大军之力量有着绝对的信心,当真不怕三国联军能翻得出甚浪花来,淡然一笑,已是就此下了最后的决断……

    格登山虽不甚高,可占地却并不小,其山顶平坦,面积足足有近百亩方圆,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的金帐便设在此处,此际,偌大的大帐里只有六人在,正中端坐着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壮汉,但见此人满面虬髯,样貌粗豪,可一双眼里却不时地闪过睿智的光芒,这人正是准噶尔大汗策妄阿拉布坦,其右手边那名面色阴沉的消瘦汉子则是哈萨克汗国的次相呐玉兹,而昂然端坐在策妄阿拉布坦左手边的那名高胖的俄罗斯人,赫然是五年前曾出使大清的俄罗斯西伯利亚总督阿列克谢?伊瓦诺夫?加加林大公,至于另外三人么,看服饰便知不过都是通译罢了。加加林等人虽是坐得颇近,却都不发一言,脸色也都不甚好相看,显然议事已是陷入了僵局,谁都不愿先前开口,以免弱了自家的士气。

    “报,大汗,清狗大军已到十里地外,正在安营扎寨,请大汗明示!”

    一派死寂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旋即便见一名报马汗流浃背地从帐外抢了进来,朝着策妄阿拉布坦便是一个单膝点地,语气惶急地禀报了一句道。

    “再探!”

    一听报马如此说法,策妄阿拉布坦握着酒杯的手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即稳住了,也没细问经过,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声。

    “是!”

    听得策妄阿拉布坦这般吩咐,那名报马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大帐。

    “大汗,在下说的没错罢,清军这不是来了么?呵呵,贵我双方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啊,大汗,您看这盟约是否该先签上一下?”

    报马方才刚退下,听完了通译转述的加加林大公脸上立马绽放出了得意的笑容,笑呵呵地便出言挤兑了策妄阿拉布坦一把——俄罗斯人一向贪婪得很,素来无利不起早,前些年大力扶持准噶尔汗国,半卖半送了大批的军火,此番又大举出兵援助,可不是为了啥公平与正义,目的有二,一是压制大清的崛起,二来么,自然是趁火打劫地打算将准噶尔汗国囫囵吞下,所谓的盟约不过是宗主国与属国之间的不平等条约罢了,这也正是加加林大公力主派托尔斯基中将出使清军,假做调停,实则是故意激怒清军前来进剿的根由之所在,而今,清军既至,加加林大公自是不会放过这等逼策妄阿拉布坦签城下之盟的大好机会。

    “嗯……,拿笔来!”

    被加加林大公这么一逼,策妄阿拉布坦显然是怒极不已,可也无奈得很,寒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却还是不得不就此屈服了去……

第930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一)

    “报,禀王爷,营门前有三人自称使节,言明要来下战书,请王爷明示。”

    清军的营垒方才刚刚扎好不多久,就有一名连长急匆匆地行进了中军大帐,朝着弘晴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宣!”

    弘晴正与塔山等诸将围在大幅沙盘前,就哨探们这几日侦查回来的军情商议着战术安排,这一听对方要下战书,倒也没觉得有甚蹊跷可言,没旁的,老毛子学的都是西方那一套,讲究啥骑士精神,打仗前总要玩一把所谓的战书,以宣示自己一方乃是正义之使者,对这么一套礼仪,弘晴虽是满心不屑得很,不过么,对方既然要这么整,配合着敷衍一下倒也无伤大雅,正是出此考虑,弘晴也没甚犹豫,直截了当地便准了。

    “喳!”

    弘晴既是有所吩咐,那名前来报信的连长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中军大帐,不多会已是领着三名所谓的使者从大帐外行了进来——三国各一人,样貌服饰迥异,并立在一处,令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在下准噶尔汗国使者帖尔古,并俄罗斯使者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哈萨克汗国使者阿睦尔撒纳前来向大清宣读战书。”

    三国使者肩并肩地行进了帐中,而后由准噶尔汗国使者为代表,手捧着一份所谓的战书,满脸矜持状地朝着高坐在文案后头的弘晴略一躬身,语气强硬地自报了家门。

    “递上来!”

    弘晴压根儿就没给帖尔古当众宣读战书的机会,不等其摊开战书宣读,已是一挥手,满脸不耐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听得弘晴这般下令,侍候在侧的丁松等侍卫们自是不敢轻忽了去,紧赶着应了诺,抢上前去,不容分说地便将帖尔古手中的所谓战书生抢了过去,而后恭谨地递到了文案上。

    “明日会战,尔等洗好脖子,等着挨砍好了,送客。”

    弘晴并未去翻看那本战书,一抬手,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下墨水,信手便在战书的背面上写下了个大大的“战”字,而后一抖手,已是将战书丢到了帖尔古的怀中,语气冰冷地便下了逐客令。

    “哼,那就战场上见分晓,告辞!”

    面对着弘晴的冷声威胁,帖尔古倒是硬气得很,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一跺脚,领着另两名使者便就此怒气冲冲地走了人。

    “娘的,啥玩意儿么,我呸,一群杂碎,也敢挡我天朝大军!”

    “这群狗东西还真以为自个儿是啥奢遮人物呢,草寇一群,也来玩甚下战书的把戏,当真找死!”

    “嘿,跟这群混账东西生啥气,明儿个多砍几颗脑袋也就是了。”

    ……

    帖尔古这等嚣张的气焰一出,分立在两旁的诸将们登时便都怒了,不等帖尔古行出大帐,怒骂之声已是响成了一片。

    “呵,东美可是看出了点甚了么?”

    弘晴并未去理会众将们的喧嚣,而是将目光投到了眉头微皱的岳钟琪的身上,神情淡然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发问道。

    “王爷明鉴,末将以为贼子战书下得如此之猴急,应是别有用心才是。”

    岳钟琪明显是已想到了蹊跷之处,只不过他显然不愿出这么个风头,面对着诸将们聚焦过来的凝视之目光,岳钟琪也就只是泛泛地回答了一句道。

    “不错,东美说对了,这群蠢货如此猴急着下战书,不过是想慢我军心罢了,本王料到贼子今夜必来袭营,呵,策妄阿拉布坦那小子还真是殷勤,大餐前还给我等送上一道开胃菜,本王若是不品尝上一番,未免太对不起那小子的好心了,泽凯(陆有胜的字)、塔山,今夜一战就由你二人负责,好生招呼上一番,莫让客人失望了去才好。”

    对于岳钟琪不愿争功的心思,弘晴自是能理解,也就没再逼迫于其,笑着便将个中之蹊跷道破,以调侃的口吻将今夜一战交给了陆有胜的骑二师与塔山去打点,此无他,平衡耳——岳钟琪与和敏都已是功勋满身了,而陆有胜的骑二师以及塔山手中的第二、三两个师还都没怎么正经的功劳可言,再多偏袒岳钟琪,那就不是恩宠,而是害了其了,这么个低级错误,弘晴自是不会去犯的。

    “喳!”

    这一听弘晴将今夜一战交给自己,陆有胜与塔山皆是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便齐齐应了诺,竟是半点都不怀疑弘晴的判断会否出现差错……

    子时末牌,夜已是很深了,圆月已是西斜,将将就要隐没,唯留几抹银白,照得大地一派清冷,苍茫的草原上万籁寂静,便是连草丛间卖力鸣唱了整夜的小虫子们到了此时,也已是没了声息,四下里似乎一派的宁静与祥和,当然了,似乎终归不过是似乎罢了,这不,月色的余晖下,正有一拨骑军在茫茫草原上悄无声息地行进着,人马虽是多达万余之数,可所发出的声响却几微弱不可闻,此无他,所有战马的马蹄都包裹了厚实的棉毯,所有的士兵全都不着铁甲,只穿着黑衣,口衔枚,虽万众,却无一言,领头一员大将赫然正是白日出使清军大营的准噶尔使者帖尔古!

    丑时三刻,圆月终于彻底落到了地平线下,苍茫大地一派死寂的漆黑,唯有远处清军的营地里还有着点点火把的亮光在明灭不定地闪烁着,却不闻内里有甚不详之响动,然则已然领兵潜行到了离清军营地不足一里半处的帖尔古却并未轻举妄动,面色凝重地端详了一派寂静的清军大营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一挥手,将十数名黑衣蒙面汉子叫到了近前,低声地吩咐了几句,旋即便见一众黑衣蒙面人四下里一分,有若鬼魅般融入了黑夜之中,悄无声息地向清军营地潜行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很快,一刻钟便已是过去了,却始终没见那些前去清军营地哨探的黑衣蒙面人发出任何的信号,也不见有人回来禀事,十数名武艺高强的黑衣蒙面人竟似被漆黑的夜彻底吞噬了一般,就连丝毫的涟漪都不曾荡起,这等情形一出,帖尔古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眼珠子狂乱地转动着,脸上满是犹豫不决之色。

    “撤!”

    能被策妄阿拉布坦派来劫营,帖尔古自然不是莽夫,尽管满心想要建功,但却绝不肯轻易冒险,没旁的,这一万余骑兵已经是准噶尔军中为数不多的几支精锐骑军之一,倘若真折在了此地,他帖尔古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一想到出发前策妄阿拉布坦的慎重交代,帖尔古当机立断地便下了决心,不再等待一众黑衣蒙面人的信号,打算就此撤兵回营。

    “将军,快看!”

    就在帖尔古命令方才刚下的当口上,远处的清军营地附近突然亮起了几点火星,左中右都有,紧接着,火星便燃成了大火,隐约间还传来了清军营地里慌乱的呼喝声,动静着实不算小,尽管隔着极远,准噶尔军还是被惊动了,自有一名见机得快的士兵咋呼了一嗓子。

    “全军出击,杀啊!”

    熊熊燃起的火光就是出击的信号,本就不愿无功而返的帖尔古见状,精神陡然便是一振,顾不得细想,大吼一声,率部便发动了决死的突击。

    “给我打!”

    一里半的距离虽不算短,可对于冲锋起来的骑兵而论,不过是片刻之事罢了,万余铁骑的马蹄声隆隆作响中,转瞬间便已冲出了一里,眼看着就要杀进清军大营之际,却听一声大吼响起中,前方黑暗中突然亮起了无数道璀璨至极的火链。

    “哒哒哒……”

    只一瞬间,也不知有多少挺机枪在轰鸣着,无数的弹链凌空飞舞,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的死亡火网,毫不客气地便向放马狂冲中的准噶尔军官兵们当头罩了过去,有若割稻子般将措不及防的准噶尔骑兵们扫倒了一大片,余者无不仓惶惊心,茫然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

    “轰,轰,轰……”

    机枪的扫射仅仅只是个开始,清军营地里的大炮跟着猛然轰鸣了起来,近百枚大小不一的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劈头盖脸地便砸进了乱成一团的准噶尔骑兵集群之中,一团团的火光骤然炸起,无数的弹片四下横扫,生生炸得准噶尔军官兵们尸横遍野,哀嚎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

    “撤,快吹号,全军撤退!”

    帖尔古虽是侥幸躲过了清军的头一拨火力覆盖,可心却已是彻底慌了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己方都已是极尽小心了的,为何还会遭到这等迎头之痛击,只是这当口上,他也没功夫去细想个中之蹊跷,满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逃,赶紧逃!不过么,这厮倒是并未忘了身为主将的责任,于拨马向后飞逃之际,还是记得下令吹号收兵,想的么自然是保住残存的有生力量,这等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可能否实现得了么,还须得看清军同意不同意了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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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