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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31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二)

    “打,不要停,给老子狠狠地打!”

    眼瞅着无数的准噶尔骑兵在清军凶悍火力面前被打成了筛子,塔山的心情自是好得很,口中不停地嘶吼着,脸上却满是自得的笑容,此无他,准噶尔军此番之所以会上当,大主意虽是弘晴拿的,可具体之部署却全是他塔山的精心安排,不止是提前挖壕沟设伏,也不仅仅只是先前生擒了那些前来探路的准噶尔探子之后的将计就计,还有着别样的安排,而今一切都已就绪,就等着给准噶尔军一个深刻无比的教训,顺便么,他塔山也能凭此大捞上一把战功,好生出出一直无仗可打的憋闷之气,塔山自是有理由暗自得意上一回的。

    “呜,呜呜,呜呜呜……”

    这支准噶尔骑军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尽管被清军的炮火急袭打得晕头转向,但却并未就此彻底崩溃了去,一待撤军的号角声响起,立马闻令而动,一个个拼命拧转马首,奋力向远处逃了去,哪怕被清军追袭的火力打得个死伤惨重,却还是大部都逃出了生天,不仅如此,一边飞逃着,一边还在整理着队形,倘若再给准噶尔军一些时间,或许真能再度整编成军的,可惜的是清军压根儿就没给准噶尔军留下这么个收拢队形的时间,就在准噶尔军方才刚刚撤离清军的火力追袭不多会,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突然大响了起来,旋即便听准噶尔军前方两侧马蹄声暴然而起中,两拨大清骑军有若两把利刃般向惊魂未定的准噶尔骑军高速杀了过去。

    “突击,杀出去,不要恋战!”

    帖尔古乃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了,尽管此际心慌意乱,可只一听马蹄声响的程度,立马便判定出左右两边杀出来的清军骑军之兵力都不算太多,大体上都只有三千左右而已,若是平常时分,帖尔古还真无惧与清军一战的,可眼下么,他却是不敢作此想法,唯恐再遭暗算之下,自不愿再在此地多逗留,但见其嘶吼了一声,已是一马当先地率身边亲卫开始了决死的突击。

    “突进去,杀!”

    此际,天依旧死沉地黑着,可战场上爆炸的火光却是处处燃着,自是无碍于陆有胜看清准噶尔军的突击行动,然则陆有胜却是并不在意,但见其用力一踢马腹,呐喊着便率部开始了最后的冲刺,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骑二师二旅旅长吕明远也在下达着同样的命令,两支清军骑兵立马闻令而动,纷纷策马狂奔不已,一柄柄马刀高高扬起,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死亡的红光。

    血战无可避免地爆发了,一方是要强行突围逃生,一方则是打算尽可能多地剿杀溃兵,双方自是无甚妥协之可能,但见马刀霍霍挥舞间,人头滚滚落地,弯刀劈砍中,死伤者惨嚎落地,方一开战,便已是白热化之惨烈,人命有若草芥般不值钱,瞬息间,便已不知有多少双方士兵横死当场,相较而言,仓促出击,又无甚阵型可言的准噶尔军毫无疑问是处在了绝对的下风,被两路清军骑兵左右这么一冲杀,很快便抵挡不住了,不得不四散溃逃了开去。

    “追上去,杀!”

    穷寇莫追乃是兵圣之所云,大体上一是怕穷寇誓死反扑,二是怕别有埋伏,然则陆有胜显然没打算遵守这么条定律,这一见准噶尔军四散而逃,竟是不打算放过,呼啸着喝令手下两个旅的官兵便衔尾追杀个不休,将那些个跑的慢的准噶尔军一一劈杀马下……

    “上马,出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清军如何设伏痛殴帖尔古所部,却说三国联军大营东侧三里地外的一处面积不算大的林子中,一名身着大清骑军服饰的壮实将领目光迥然地凝望着己方大营的方向,直到见己方大营处亮光狂闪不已,肃然的脸上立马便露出了一丝笑意,可也没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一扬手,声线阴冷地喝令了一嗓子,这人正是骑二师第三旅旅长苏纳明达!

    “喳!”

    苏纳明达这么一声令下,早已在林子里藏了大半夜的第三旅官兵们自是全都来了精神,也无甚掩饰行藏之虞,轰然应了诺,纷纷策马冲出了林子,大张旗鼓地便向三里外的三国联军大营冲了去,选择的赫然是俄罗斯军的营地之所在。

    “敌袭,敌袭!”

    俄罗斯军到底是百战之师,又身处异国,守御布置自是不消说的严密,哪怕这等黎明前的黑暗之际,也有着不少明暗哨兵在营地四周坚守着岗位,似骑三旅这等声势浩大的冲营之举一出,俄罗斯军的哨兵们立马便都被惊动了,清军骑军大队离着俄罗斯营地还足足有着一里半之距呢,营地里已是警报声响成了一片,无数被惊醒的官兵们立马荷枪实弹地冲出了帐篷,在各自长官的口令声中整队冲上了战位。

    “左转!”

    苏纳明达压根儿就没打算直冲俄罗斯军的大营,远远瞅见俄罗斯军营处火把闪烁不已中,一队队俄罗斯官兵已然荷枪实弹地戒备着,立马毫不犹豫地呼喝了一嗓子,率部便在离俄罗斯军营四百余米处划出了道圆弧,顺着俄军阵地前沿便纵马飞奔了起来,从阵地的一头一直冲到了另一头,而后么又再次耍了个回马枪,稀里哗啦地照旧跑上了一趟,然后便就此扬长而去了。

    清军这么一走,被惊动了的俄罗斯官兵们可就不免都有些个犯迷糊了,愣是搞不通大张旗鼓来袭的清军怎地一枪不放便这么走了人,无论是趴在营前战壕里准备射击的士兵,还是营垒寨墙上观察敌情的高级将领们全都是一头的雾水,有心派出哥萨克骑兵去追击么,又怕清军别有埋伏,毕竟这等黎明前的暗实在是太黑了些,谁也不敢冒险做出追击的决定,只能是满心狐疑地戒备着,以防止清军去而复来。

    “各军准备,开火,开火!”

    俄罗斯人的戒备还真没白费,仅仅只过了不足一炷香的时间,暗夜里便又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声势浩大已极,光听声响便可知正在杀奔而来的骑兵足足有近万之多,这等情形下,俄罗斯指挥官们自是都不敢掉以轻心,纷纷嘶吼着便下了射击之令。

    “砰、砰、砰……”

    俄罗斯军所立的营垒乃是在格登山的左侧,地势一马平川,尽管营前设置了拒马等物,也有着两道战壕为阻击线,还有着尚算结实的营前栅栏,可也未见得真能挡得住发狂冲来的骑兵,真要是这几道障碍都被突破,那后果可当真不堪设想了去,正因为此,将令一下,前后两道战壕里呈方队站立的俄罗斯官兵们立马全都拼命地射击了起来,排枪轰鸣地响个不停,将一拨紧接着一拨的弹雨覆盖了过去,一道道子弹的曳光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火网,胆敢冲上前来的骑兵无不被射成了筛子。

    “不要打,自己人,不要打,自己人!”

    俄罗斯官兵们倒是打得很爽,不过么,他们打的不是大清骑兵,而是被三个旅的清军骑兵驱赶到了此处的帖尔古所部,眼瞅着前方弹如雨下,帖尔古实在是气急败坏不已,不停地让手下亲卫们放声嘶吼,试图让俄罗斯人停止射击,可惜不过是在做无用功而已,没旁的,双方本来就语言不通,加之又是在这等暗夜的混乱状态之下,别说俄罗斯人听不懂对面那些骑兵在喊些甚,就算听得明白,为了自家大营安全着想,也绝对不会就此停止射击,只可怜倒霉的准噶尔骑兵本以为能逃回己方大营,却愣是被盟军打得个死伤狼藉不已。

    “撤!”

    俄罗斯人打得热闹无比,尾随追杀而来的清军以及原本就在附近游曳着的第三旅也没闲着,从侧、后两个方向驱赶着准噶尔的败兵,将但凡有感调头回逃的准噶尔骑兵统统杀死当场,不过么,清军本身却是并不向前冲击,只在后头看着热闹,待得天边出现了鱼肚白之际,随着陆有胜一声令下,两部清军飞快地整合为一,纵马如飞地便往自家大营扬长而去了。

    “快,传令,停止射击!”

    天色这么一亮,手持着单筒望远镜站在高大瞭望塔上的加加林大公这才发现了不对之处,不由地便倒吸了口凉气,顾不得许多,赶忙慌乱地大叫了起来,自有一名侍候在侧的传令兵紧赶着冲下了塔楼,将加加林大公的命令传达到了各部。

    “哦,上帝!”

    枪声渐止,硝烟却依旧未散,然则天色倒是越来越亮,可加加林大公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望着自家阵地前方那横陈了一地的准噶尔骑兵们之尸体,加加林大公目瞪口呆了良久之后,也就只发出了声苦涩的感慨,胖乎乎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神色……

第932章 酣战格登山(一)

    尽管已在三国联军的战书上签下了“战”字,不过么,弘晴却并没真打算按三国联军的步调行事,笑纳了准噶尔军送上门来的大礼之后,并未于天明时发动进攻,而是仅仅只将己方之大营又向前挪动了五里,在离三国联军大营五里处安下了营垒,也没理会三国联军派出的骑兵部队之挑衅,安安稳稳地休整了一天的时间。

    诚德三年四月十七日,辰时正牌,太阳方才刚从地平线上探出个头来,原本寂静一片的清军营地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旋即便见两扇紧闭着的营门轰然洞开中,一队队荷枪实弹的清军官兵从内里踏步而出,迤逦而行地向三国联军营地开拔了去。

    “呜,呜呜,呜呜呜……”

    清军这么一大举出动,格登山上的瞭望哨立马便发现了不对之处,自是不敢轻忽了去,各处号角声顿时便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刹那间,整个三国联军的营地顿时便是好一派的兵荒马乱。

    “大汗,清军已出动,我三国联军当不能示弱,是该上阵好生教训一下清人的,且请大汗下令好了。”

    加加林大公虽是俄罗斯西伯利亚总督,名义上的俄罗斯军方统帅,不过么,他其实就是一政客而已,对军事虽不算门外汉,可也就一半吊子水平罢了,正因为此,加加林大公并不打算亲自上阵指挥作战,而是将指挥权交给了副手第一军军长托尔斯基中将,自己却是领着一帮子随从急匆匆地上了格登山,这一见策妄阿拉布坦领着数十名大将正在山前观察清军的动静,立马笑呵呵地凑了过去,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提议了一句道。

    “嗯……”

    策妄阿拉布坦从来都不喜欢俄罗斯人,对加加林大公这个奸诈贪婪的老毛子更是半点好感全无,若是有得选择,策妄阿拉布坦宁愿归附大清,也不情愿跟俄罗斯人结成盟友,奈何准噶尔汗国与大清之间的结怨实在是太深了些,彼此间已难有和平共处之可能,正因为此,为了保住汗国不被灭,哪怕明知是饮鸩止渴,策妄阿拉布坦也不得不选择暂时依附于俄罗斯人,纵使如此,他也不愿在加加林大公面前低头,此际一听加加林大公那看似客气,实则是在命令的言语,策妄阿拉布坦的脸色虽平静依旧,可眉头却已是微微皱了起来,奈何却又发作不得,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大汗放心好了,我大俄罗斯帝国的军队已做好了准备,定能给清人迎头痛击!”

    手握雄兵十余万,又基本是新式武器装备起来的百战之师,加加林大公正自踌躇满志得很,自是不会在意策妄阿拉布坦的冷淡以待,打了个哈哈之后,自信满满地做出了保证。

    “是啊,是啊,有加加林大公的军队在,此一战,我等当无忧也。”

    哈萨克汗国的国力最弱,往年可没少被俄罗斯与准噶尔汗国两头侵略,此番前来的兵力也少,拢共也就三万五千步骑,压根儿就派不上甚大用场,甚至连独自把守一方的本钱都没有,营地也只能是委委屈屈地跟准噶尔汗国挤在一起,这等情形下,呐玉兹说话起来,自也就无甚底气可言,也就一打酱油的角色罢了,这不,尽管他已是陪着笑脸地开了口,可无论是策妄阿拉布坦还是加加林大公,却是连看都没看其一眼。

    “加加林大公阁下,首战胜败关系军心士气,断不能有失,就请大公阁下的部队出马一战可好?”

    尽管对加加林大公无比之厌恶,可这等大敌当前之际,策妄阿拉布坦却是不敢感情用事了去,沉吟着便提出了要求。

    “这个自然,大汗只消稳守左翼,不给清军以可趁之机便好,至于正面战场,就交给我大俄罗斯帝国的强军好了。”

    加加林大公乃是油滑之政客,自不会看不透策妄阿拉布坦这么个建议有着让俄罗斯军去跟清军血拼,以便其从中渔利之用心,不过么,加加林大公却并未放在心上,没旁的,只因加加林大公对手下这十万余百战之师有着绝对的信心,早就想着跟清军好生较量上一回,以报当年出使大清时所受的“耻辱”,自不会在意策妄阿拉布坦那么点阴暗的小心思,拍着胸脯便满口子应承了下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此一战若胜,我准噶尔汗国自当举国归附,永无二心。”

    一听加加林大公这般说法,策妄阿拉布坦的眼中立马便有道精芒一闪而过,始终平板着的脸也因此荡漾出了几分的笑意,信誓旦旦地便赌咒了起来。

    “大汗只管放心,我大俄罗斯帝国的军队绝对不会让大汗失望的!”

    明知道策妄阿拉布坦这话不过是句虚言而已,可加加林大公却是一点都不介意,此无他,在加加林大公看来,只要击败了对面的清军,孱弱无比的准噶尔汗国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压根儿就翻不起甚大浪来的,这当口上说些好话哄策妄阿拉布坦开心一把,当真算不得甚大事来着。

    “哈哈哈……,好,来人,传令,三军列阵,准备迎敌!”

    策妄阿拉布坦似乎真被加加林大公的话所感动了,仰头便是好一通子的大笑,末了,更是用力一挥手,豪气十足地喝令了一嗓子。

    “呜,呜呜,呜呜呜……”

    策妄阿拉布坦的命令一下,山顶上站着的一排号手们立马卖力地吹响了出击的号令,旋即便见左翼准噶尔军,右翼俄罗斯军齐齐列队行出了营门,在格登山前的平地上开始了紧张的布阵。

    “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就在三国联军开始布阵之际,迤逦而行的清军也终于走到了离格登山不过两里之处,这一见三国联军前出布阵,弘晴也没驱兵再向前逼,而是就在离三国联军警戒线一里半处勒住了兵马,一声令下之后,诸军立马便按着战前的部署,也开始了紧张的布阵。

    无论是三国联军还是清军,此番都是做足了战前准备工作的,排兵布阵起来,自然都甚是麻利,仅仅半个时辰不到而已,双方的阵型都已是部署停当了,数十万大军遥遥相对,战场上一派的肃杀之死寂,一场决定远东霸主为谁之决战即将全面展开。

    三国联军一方,十三万五千准噶尔军与哈萨克汗国的军队排在了左翼,步兵集群在前,骑兵在后,又以近两百门旧式火炮压住阵脚,摆出的便是个严防死守的架势,而俄罗斯军尽管只有十万五千余人,却占据了中路与右翼两个方位,其中西伯利亚边防第一军居中部署,第二军、第三军则排列在右翼,两部俄军之间是大批的哥萨克骑兵,至于最精锐的近卫第一军则作为预备队安置在了中路偏后的方向上,战线最前方,两百余门各式火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斜指清军阵列。

    清军一方,十二万五千大军同样一字排开,右翼第三军第一、二两个师以旅为单位,形成六个方阵,配已炮兵师一个团,遥遥对应着严防死守的准噶尔汗国大军,由程贵武指挥;中路则是第一军三个师、炮兵一个半旅以及骑一师的两个旅组成前阵,由岳钟琪担任总指挥;后阵则由弘晴统领第二军第三师以及骑一师的第三旅以及骑二师大部为预备队,左翼仅仅只安排了第二军的两个师外加炮兵师的一个旅,由张淼负责调度;至于第三军的第三师以及骑二师的一个团则为辎重转运部队,负责保障从大营到己方阵线之绥靖,这部分工作归塔山负责。

    “命令:右翼即刻投入攻击,告诉华柴夫斯基,全力以赴,务必一举冲垮清军阵线!”

    格登山的半山腰处,托尔斯基中将领着一大帮参谋人员构建了个临时指挥部,但见其用单筒望远镜好生观察了清军阵地好一阵子之后,这才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寒着声下达了第一道作战命令。

    “是!”

    托尔斯基这么一下令,自有一名传令兵紧赶着应了诺,急匆匆地顺着山坡便向右翼冲了过去。

    “命令:第一师、第三军第一师进攻,第二师跟进,第三师、第三军第二师为预备队,开始攻击!”

    华柴夫斯基,俄罗斯西伯利亚边防第二军中将军长,现年五十二岁,曾参与过俄罗斯与瑞典、土耳其等国之战,只是可惜不过是小贵族出身,升迁无路,担当西伯利亚边防第二军军长已近十年,却始终不得再晋,正迫切需要一场巨大的战功以为晋升之阶,故此,哪怕往日里与托尔斯基关系其实极为紧绷,此际也不曾对托尔斯基的命令提出甚质疑之辞,静静地听完了传令兵的话语之后,二话不说便挥手下达了进攻之令。

    “咚、咚、咚……”

    华柴夫斯基的军令一下,战鼓声立马便响了起来,一排排俄罗斯官兵踏着鼓点开始向前推进,就此拉开了战役的序幕……

第933章 酣战格登山(二)

    “兄弟们,买卖上门了,准备开工!”

    俄罗斯人普遍身材高大健壮,再配上一身笔挺的蓝色军装,确实显得极其威武,姑且不说战术素养如何,光是这等卖相就相当之了得,待得数万众踏着鼓点而行,气势可谓如虹,然则清军左翼主将张淼不单不惧,反倒是兴奋了起来,没旁的,在他看来,俄罗斯人这等土老帽的进攻方式,压根儿就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给他张淼送战功来的,不大杀个痛快,实在是对不起俄罗斯人的美意。

    “喳!”

    张淼乃是主将,他可以随意笑谈,可李明亮等一众将领们却是不敢胡乱言事,也就只能是齐齐躬身应了诺。

    “各归本部,听本将之令行事!”

    说笑归说笑,这等大敌当前之际,张淼还是不敢太过轻忽了去,也没再多啰唣,挥手将各部主将都赶回了本部,他自己却是登上了高大的移动塔楼,面色从容地望向了踏着正步向己方阵列逼来的俄军方阵。

    “各团都有了,进攻!”

    谢廖采夫,俄罗斯西伯利亚边防第二军第一师师长,年不过三十三,出身豪门,本是近卫第一军中的一名团长,去岁随近卫军前来远东之后,靠着家族之势力,得以晋升为少将师长,想的便是要在远东捞足了战功,以为将来之晋升打下坚实之基础,其为人骄狂,素来目中无人,便是同僚上司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就更别说对面那些看起来身材偏矮的对手了的,这一率部行到了离清军阵列四百米左右的距离上,也不等稍稍落后一截的第三军第一师赶将上来,甚至不等后头正自拼命推炮向前赶的炮兵们就位,便已是迫不及待地下达了攻击令。

    “咚、咚、咚……”

    俄军中没有旅这么个编制,一个师四个团,每个团四个营,每营五百人,各有鼓手八人,每个连为一排,两端各一名鼓手,进攻之令一下,所有的鼓手立马便卖力地敲起了进军鼓令,刹那间,激昂的鼓点声骤然大响了起来,一排排的俄军官兵挺枪踏步前行,做好了随时开火之准备。

    “命令:炮兵开火,给老子轰他娘的!”

    眼瞅着俄罗斯军居然就这么排着队向己方阵列行来,张淼的眼神里面便亮了起来,没旁的,他看到的不是正在进攻的俄罗斯官兵,而是一大堆会走动的功勋正在行来,自不会有甚客气可言,狞笑着便下了令。

    “轰,轰,轰……”

    张淼的命令一下,自有其身旁站着的传令兵急速地挥舞着两面小旗子,将命令下达到了炮兵阵地上,旋即,列在第二军第一师阵地前沿的两个炮兵团立马开始了射击表演,但听炮声隆隆中,一百五十余枚大小不一的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铺天盖地地向昂然行进中的俄罗斯军方阵砸了过去,顷刻间便炸出了一团团火光,无数的弹片四下横扫,密度是如此之大,可怜俄罗斯都挤在一起,哪有半点闪躲之余地,只这么一轮炮击下来,当场便被炸死了数百之多,伤者更是不知有多少,原本严整的队列顿时便是一阵大乱。

    “大炮上前,压制敌军火力!”

    俄罗斯军不愧是百战之师,尽管从不曾遇到过似清军这般强劲的炮火急袭,但却并未就此乱了阵脚,在各方阵指挥官的喝令下,很快便又整好了队形,依旧是正步向前压,而位于后阵的谢廖采夫更是嘶吼着下令俄军的火炮上前支援。

    随着俄军第三军第一师也投入了进攻,大清第二军第二师前沿所设置的三个团的炮兵也开始了轮番射击,整整五个团的大炮这么一轮接着一轮的齐射下来,一盏茶左右的时间,便已是千余枚炮弹砸进了俄军方阵之中,所造成的伤亡实在是惊人得很,可就这样,也愣是没将俄罗斯军彻底打垮,随着俄军的炮兵开始反击,清军炮兵们不得不转移了攻击的目标,除了各炮兵团的轻便步兵炮之外,战防炮以及重炮全都转向了与俄军炮兵的对战中去了,无形间,对俄军步兵方阵的压制火力也就减少了大半,纵使两百余门轻便步兵炮的火力依旧凶悍,却也不足以彻底摧垮俄军的强行推进。

    “射击,射击!”

    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之后,俄军步兵方阵终于是挺进到了离清军阵地两百步不到的距离上,尽管此等距离对于俄军步兵们来说,命中率实在难以保证,可俄军各团指挥官们还是强行下达了射击令。

    “砰砰砰……”

    俄军的战术虽是落后得很,可士兵的勇悍却是不争之事实,哪怕面临着清军如此猛烈的炮火覆盖,也不曾有太多的慌乱,纵使身旁的战友不断地被炸飞,可只要还活着,执行起命令来,却是不打丝毫的折扣,一通子排枪乱射之下,还真就给列阵备战的清军官兵们造成了些伤亡,只是战果显然不甚多,没旁的,俄军手中的燧发枪射程虽是不算近,可士兵们的准头却是不敢恭维,一通子乱射下来,打死打伤的清军士兵也不过数十人而已,相较于俄军已多达两千余的巨大伤亡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炮兵接着轰,不要停,各部没有命令,不许射击,原地待命!”

    随着俄军大炮的开火以及步兵方阵的排枪射击,清军阵列中也不时有人倒下,尽管伤亡不算大,可还是不免引发了些骚动,一见及此,张淼立马寒声喝令了一嗓子,自有传令兵将命令传达到了各部。

    “命令各部冲锋,杀上去!”

    站在阵后指挥作战的华柴夫斯基一见己方先发的两个师居然冒着清军的炮火在玩甚齐射,不单自身伤亡惨重无比,还没太多的战果可言,当即便怒了,气急败坏地便下了令。

    “乌拉,乌拉……”

    华柴夫斯基的将令一下,在一旁待命的号手们立马便吹响了军号,旋即便见两个师的俄军官兵们纷纷上好了刺刀,呐喊着便发动了狂冲——俄军火绳枪是没有刺刀的,可此番参战部队装备的燧发枪全都是从法国买来的,都有着套管刺刀的配备,制式与清军所用的三菱刺刀不同,只是狭长的一把刀片而已,可杀伤力却是不容小觑。

    “给我打!”

    老毛子都是身高体壮之辈,这么一冲将起来,气势当真骇人得很,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是冲到了离清军阵列百步左右的距离上,一见及此,张淼可就不想再多等待了,怒吼着便下了令。

    “哒哒哒……,呯呯呯……”

    张淼的将令一下,号角声立马凄厉地响了起来,清军各级指挥官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指挥着各部开始了猛烈的射击,与轻便步兵炮的覆盖射击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火网,瞬息间便将汹涌而来的俄军官兵们扫倒了一大片,可纵使如此,杀红了眼的俄军官兵们也不曾停下狂冲的脚步,前赴后继地向着清军阵列猛冲着。

    俄罗斯人骨子里就有着股蛮劲,尽管死伤惨重无比,可愣是不肯退却,这一冲,很快就冲到了离清军最前沿的炮兵阵地不足六十步的距离上,堪堪就要能杀进清军阵列之中了,可惜的是就这么短短六十步却成了俄罗斯人永远迈步过去的天堑——铁丝网!清军早在布阵之际,便已在阵地前方设置了两道铁丝网,看似稀疏,也不甚高,稀稀拉拉的五铁铁丝构筑的网不过就一人高下而已,似乎一冲便能冲垮,偏偏俄罗斯人却是怎么也越不过这两道看似简单的障碍,无数的士兵拥挤在铁丝网前,被清军密集的火力轮番射击下来,尸体一层垒着一层,血流漂杵,其状当真有若人间地狱般凄惨。

    面对着如此巨大的伤亡,俄罗斯人终于是顶不住了,任凭各级指挥官如何嘶吼,也无法阻止住士兵们的慌乱溃逃,颓势一显,士气已是彻底崩盘,两个师的强攻,连清军的边都没摸到,就这么凄惨无比地败退了下去,狼藉一派的战场上遗尸足足四千余众,投入进攻的百余门火炮更是损失了近半,反观清军,拢共死伤也不过一百五十余之数,而此际,不过才刚开战不足半个时辰而已。

    死寂,一派的死寂,硝烟散尽之后,无论是获胜的清军还是惨败的俄军,面对着右翼战场上那等凄惨之场景,一时间都不知该做何反应,双方几十万将士就这么木讷讷地呆立着不动了,而后,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清军阵列中很快便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而反观大败而归的俄军阵列里却依旧是乌云惨淡地缄默着,这等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些,无论是山顶上的加加林大公,还是在山腰处临时指挥部站着的托尔斯基,尽皆面色死黑一片。

    “命令各部严密防守,不得擅自出击!”

    托尔斯基虽是曾目睹过清军的强大火力投射之能,但并不以为换装之后的俄军会比清军差到哪去,正是有着这等想法,他才会率先发动攻势,本想着等左翼打开局面之后,再从中路强行突破,可这一见左翼败得如此之惨、如此之快,托尔斯基可就不敢再强攻了,下决心严防死守,打算利用己方地利上的优势,来挫败清军之进攻。

第934章 酣战格登山(三)

    呵,老毛子见机得倒是挺快得么,这就缩着不动了?

    轻松大胜了一场,清军将士们自是都不免为之兴高采烈上一番的,然则弘晴却并无丝毫的自得意满之情,没旁的,在他看来,以清军火力之强大,对上了刻板按落后操典行事的俄军,又是打防御战,胜利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压根儿就无足为奇的,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呢,这不,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也没见三国联军有再次发动攻击的迹象,弘晴便知晓俄军这是打算玩上一把守株待兔了的。

    “命令:三军前压两百步,程贵武所部压住阵脚,岳钟琪、张淼两部即刻发动攻击,以消灭敌有生力量为主,不必急着强攻。”

    弘晴此番率军西征的根本目的就是要狠狠地打击俄罗斯帝国的嚣张气焰,自不会因俄军的转攻为守而善罢甘休,不过么,他也没打算拿手下将士们的性命去换取胜利,此无他,别看弘晴在朝在野的势力都庞大得很,可实际上么,真正能让弘晴稳坐朝堂的就是手下这支强军,他自是不想在此战中折损过巨,所下的进攻之令自也就颇多的保留。

    一年余来,清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军心士气尽皆高昂无比,哪怕对面之敌的兵力是己方的两倍还多,众清军将士们也都不放在心上,加之先前又轻松击溃了俄军两个师的强攻,心气自是高涨到了极点,尽皆恨不得一拥而上,赶紧将对面之敌彻底清剿个精光,在此等心态下,对弘晴所下的缓进之命令,难免都有些不甚满意,然则命令就是命令,却是无人敢有甚抗命之举,号角声大起中,三军将士闻令而动,除弘晴所统领的预备队之外,三路清军都开始了缓缓前移,齐头并进地向三国联军阵地压了过去。

    “都稳住了,将黄皮猴子放近了再打!”

    “稳住,不要乱!”

    “不要乱,有敢妄动者,杀无赦!”

    ……

    近十万清军齐齐向前压,速度虽不甚快,可气势却是如山般巍峨,尽管隔得尚远,可三国联军阵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阵骚乱,负责领军的大策妄敦多布、华柴夫斯基等人不得不运足了中气地高声弹压着,也就只有中路靠后部署的俄罗斯近卫第一军还算是沉稳,骚动虽有,却几可忽略不计。

    在各级指挥官的喝令下,三国联军的骚动很快便被弹压住了,尽皆全神戒备地等待着清军的强攻,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正前方,数百门各式火炮更是做好了发射准备,就等着清军冲上前来之际,来上一场大屠杀,以报先前惨败之血仇了。

    “开炮,将那帮杂碎给老子轰出来!”

    “开始罢。”

    ……

    三国联军的算计虽好,可惜清军却没打算按三国联军预想的步调走,这不,三路大军前压了两百米之后,便即停了下来,再次就地列阵,随着炮兵阵地的安置完毕,张淼与岳钟琪几乎同时下达了攻击令,所不同的是张淼是意气风发地嘶吼着,而岳钟琪却仅仅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声。

    “轰,轰,轰……”

    两位主将的命令这么一下,两路清军前方部署着的战防炮与重炮立马便开始了猛烈的轰击,目标瞄着的便是俄军阵列前的火炮阵地,至于程贵武所部么,却还是保持着缄默,并未对准噶尔军展开攻击,而中、左两翼的清军轻便步兵炮却都不曾开火,仅仅只是做好了攻击之准备。

    “开炮,还击,还击!”

    两路清军共有重炮六门,有效射程远达一千两百多米;战防炮一百六十二门,有效射程八百余米;这么一狂轰乱炸起来,六百米外的俄军炮兵阵地顿时便倒了血霉了,一门门大炮连同边上待命的士兵全都被炸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只一轮齐射下来,两路俄军的大炮便被摧毁了三十余门之多,死伤的炮手更是不知有多少,一见及此,俄军右翼指挥官华柴夫斯基中将与中路的边防第一军副军长潘采夫斯基中将全都被激怒了,几乎同时下达了反击的命令。

    “轰,轰,轰……”

    将令一下,俄军炮兵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按着操典开始了反击,一枚枚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向远处的清军阵列砸了过去,顷刻间便炸起了一团团的火光,无数的弹片四下狂飞乱扫,声势倒是不小,可战果么,除了在平地上炸出了百余个大坑之外,连清军的毛都没能伤到一根,此无他,俄军的大炮最大射程就只有五百五十余米,而清军阵列最前沿的炮兵阵地离着俄军都有六百米以上,哪怕俄军炮兵们再怎么努力,那也都是白瞎。

    “传令:赫麦尔尼茨基所部即刻出击,冲乱敌阵,各部待命而动,另,让准噶尔军出击,牵制住敌右翼集群!”

    清军这等依仗武器优势的打法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些,两轮炮击下来,打得俄军炮兵阵地大乱一片,眼瞅着再这么打上几轮,俄军的炮兵部队怕就得全军覆没了去,托尔斯基中将可就不免有些急了,面色铁青地连下了两道命令。

    “一师攻敌左翼,二师、三师跟我来,冲垮正面之敌,杀啊!”

    一接到托尔斯基中将的出击令,哥萨克第一军团军团长赫麦尔尼茨基自是不敢稍有迁延,嘶吼着便下达了出击令。

    哥萨克(乌克兰语:ko3akn;俄语:ka3a?kn)是一群生活在东欧大草原(乌克兰、俄罗斯南部)的游牧社群,起源于十三世纪时,一些斯拉夫人为了逃避蒙古帝国中钦察汗国的统治而流落到俄罗斯南部地区,包括顿河流域、第聂伯河下游和伏尔加河流域,15、16世纪时,一些不愿成为农奴的俄罗斯、乌克兰农民迁徙到由于钦察汗国被推翻之后的俄南地区,这些人被称为“哥萨克”,即突厥语中的“自由人”。

    哥萨克人以英勇善战著称,十七世纪初,哥萨克人曾在顿河流域成立了不少的小国家,后因在与波兰的战争中败北,不得不于一六五四年归附了沙俄,经过数十年之磨合后,于一七二零年前后彻底并入了俄罗斯帝国,一七二二年六月,彼得大帝下令将哥萨克人整编为十个军团,从此成了俄罗斯帝国对外扩张的利刃,标准配备为马刀、长矛另有部分部队准备了火绳枪,头带头戴圆筒卷毛高帽,身披黑色大氅,从将领到普通一兵都不着甲,属于快速机动的轻骑兵部队,胯下皆是一色的顿河良马,爆发力与耐力都极强,一旦发动冲锋,往往有进无退,乃是俄军中最擅长突击的部队,此际,两万五千哥萨克骑兵齐齐冲出,声势自是浩大无比,一排排雪亮的马刀在阳光下如林般地扬起,死亡的寒光闪烁得人眼花缭乱不已,蹄声如雷中,杀气冲霄而起!

    “炮火急袭,给我打!”

    两万五千余哥萨克骑兵这么一冲将起来,无论是张淼还是岳钟琪,自都不敢轻忽了去,几乎同时下达了命令,旋即便见原本始终不曾开炮的一百五十余门轻便步兵炮立马开始了覆盖射击,不多会,重炮与战防炮也调整了射击密位,不断地将炮弹砸向狂冲而来的哥萨克骑兵队列之中,一团团密集的火光炸起中,无数的弹片四下****,瞬息间便有不少哥萨克骑兵连人带马被打成了筛子,可纵使如此,也不能阻挡住哥萨克骑兵们的拼死冲锋。

    “各部都有了,射击!”

    “开火,给我打!”

    ……

    这一见哥萨克骑兵如何勇悍狂冲不止,张淼与岳钟琪自不敢掉以轻心,待得哥萨克骑兵冲到了离己方阵列不足三百步之距上时,几乎同时下了将令,刹那间,抢声便已是有若爆竹般响成了一片,尽管距离稍有些远,可数万人轮番射击的密度却是高得惊人,更别说众多的机枪同时开火,无数的弹链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火网,当即便将哥萨克骑兵的先锋队形打得个人仰马翻不已,可就算这样,一众哥萨克骑兵还是汹涌向前,悍不惧死地向清军阵列猛冲不止,尽管死伤惨重,可却丝毫不肯就此作罢,随着时间的推移,冒死冲锋的哥萨克骑兵们终于是冲到了离清军阵列不足百米之距上。

    “混账,右翼为何按兵不动,去,叫他们大汗赶紧下令出击!”

    这一头哥萨克骑兵正不惜一切代价地狂冲着,那一边的准噶尔军却是半点动静全无,一见及此,托尔斯基中将当即便怒了,一挥手,叫过一名传令兵,气急败坏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是!”

    听得托尔斯基中将这等咆哮之怒吼,那名传令兵哪敢有半点的迁延,一个立正敬礼,高声应了诺,一转身,急匆匆地便往山顶上狂奔了去……

第935章 酣战格登山(四)

    “大汗,我大俄罗斯帝国的军队正在浴血奋战,如今突破敌阵线在即,您的部队是否也该动上一动了?”

    尽管开战之前曾信誓旦旦地说俄军能包打天下,可真到了战事不利之际,加加林大公却也顾不得甚出尔反尔的恶名了,这一听得传令兵所言之事,立马便稳不住了,面色阴沉地凑到了策妄阿拉布坦的身旁,语调阴森地便提议了一句道。

    “嗯……”

    早在去岁南疆兵败之际,策妄阿拉布坦便已知晓清军火力强大无比,然则所知的到底不过是他人之转述,印象难言深刻,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清军炮火之凶悍,心底里早已是发虚不已了的,对此等野战的前景实是不甚看好,自是不愿拿手下本就已不多的精锐骑军去平白送死,只是这等话却又不好当着加加林大公的面说出口来,毕竟双方如今乃是盟友,真要将话挑明了来说,彼此间怕再难有一心对敌之可能了的,正因为此,策妄阿拉布坦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眉头一皱,作出了一番为难的沉思状。

    “大汗,事不宜迟,倘若我军哥萨克骑兵进攻受挫,此战恐就难打了,还请大汗即刻下令进军,若不然,我军只能就此撤回国去了!”

    加加林大公不算是个合格的军人,可却绝对是个老练的政客,又怎会看不出策妄阿拉布坦这等故作姿态是在玩拖延的把戏,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生硬地便下了最后的通牒。

    “不可!”

    加加林大公这等挤兑的话语一出,策妄阿拉布坦可就有些稳不住了,没旁的,俄军一旦撤了,就准噶尔军眼下这么点实力,压根儿就不是清军的对手,国灭不过是须臾间事罢了,自是不敢再保持沉默,这便一张嘴,待要就此同意加加林大公之提议,冷不丁却听一声断喝从旁响了起来,待得循声望了过去,就见大策妄敦多布已是领着几名亲卫急匆匆地行上了山来,一见及此,策妄阿拉布坦也就顺势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回了肚子里去了。

    “大汗,加加林大公阁下,这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清狗火力凶悍,我军与之野战,实是以己之短击人之长,焉有不败之理,而今之计,唯有先行收兵,固守不出,待得雨季到来,清狗火器必难堪大用,是时我军战守皆可两便,还请大汗早做决断!”

    自打率残部回到伊犁之后,大策妄敦多布一直坚持不与清军进行主力决战,主张采取游击战术,以逼退清军,奈何俄罗斯诸将尽皆主战,大策妄敦多布乃败军之将,实是难以在三国联军的军事会议上取信于诸方,只能是无奈地同意了俄军会战的决定,然则心底里却始终持着保留之意见,正因为此,先前一得知托尔斯基中将出尔反尔地要准噶尔军也发动攻击,大策妄敦多布可就稳不住了,匆匆将指挥权交给了副手帖尔古,自己却是急赶到了山顶处,总算是及时制止住了策妄阿拉布坦的盲目决定,这一会儿一见策妄阿拉布坦与加加林的目光扫了过来,大策妄敦多布自不敢有甚失礼之处,忙不迭地一躬身,恳切万分地进言了一番。

    “荒谬,我大俄罗斯帝国的军队乃不败之强军,岂能在此胜败未分之际退缩,大汗,此人妄言撤兵,扰乱军心,当斩!”

    加加林大公此番率军十万余出征之前,可是信誓旦旦地向已卧病在床的彼得大帝做出过保证,不单要大胜清军还要将准噶尔汗国连同哈萨克汗国也一起吞并入俄罗斯帝国,而要想达成此事,就须得表现出俄军不可战胜之雄姿,若真是战事拖延到了雨季,就算打败了清军,也难保准噶尔军到时候不连同他俄罗斯军也一并清剿了去,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加加林大公自是不会同意大策妄敦多布的正确建议,不仅如此,反倒是气势汹汹地提议将大策妄敦多布斩首立威。

    “加加林大公阁下,莫急么,不就是派兵出击么,好说,二弟,尔即刻回本部,调集兵马上阵杀敌!”

    策妄阿拉布坦本心里其实是同意大策妄敦多布的看法的,只是这等大战之际,他却是不愿跟加加林大公起甚冲突的,但见其眼珠子转了转,已是面色肃然地下了命令,只不过话语里留了个尾巴不说,还悄悄地给大策妄敦多布使了个眼神。

    “是!”

    大策妄敦多布乃是灵醒之人,自是能体悟到策妄阿拉布坦的未尽之言,也就没再多坚持,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往山下军阵处赶了去。

    “手榴弹准备,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格登山顶上准、俄双方的争执,却说哥萨克骑兵冒着清军枪林弹雨拼死向前狂冲,尽管人马的尸体倒扑了一路,却始终不肯善罢甘休,一浪紧接着一浪地向前冲着,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终于是杀到了离清军阵列不足五十步的距离上,已然要威胁到清军的炮兵阵地了,一见及此,各旅指挥官们自是不敢轻忽了去,纷纷按着操典下达了投弹的命令。

    “轰,轰,轰……”

    命令一下,第一线的参战官兵们几乎是齐刷刷地从腰间掏出了长柄手榴弹,熟稔已极地拉弦投掷,瞬息间,几万枚手榴弹便已是铺天盖地地向汹涌而来的哥萨克骑兵们砸了过去,激烈的爆炸声顿时便响成了一片,地动山摇间,从清军阵列前五十米到七十米之间立马便成了死亡地带,所有在这范围内的哥萨克骑兵连人带马都被炸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硝烟弥漫中,弹片四下横飞,不少因来不及勒马而冲进了硝烟中的哥萨克骑兵也就此倒了大霉,死的死,伤的伤,竟是无一幸免,侥幸百余骑因马快而冲出了死亡地带的哥萨克骑兵也没能将幸运继续到底,不等杀到清军炮兵阵地中,便已被密集部署的机枪扫成了筛子。

    “撤,快撤!”

    清军这一通的手榴弹攻击,不单是遏止住了哥萨克骑兵们的冲锋势头,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面对着如此惊人的大爆炸,赫麦尔尼茨基再也没了驱兵向前的勇气,趁着爆炸的硝烟尚未散尽,已是丧魂失魄地一拧马首,就此下了撤军之令,随即,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大作中,乱成了一团的哥萨克骑兵们终于回过了神来,乱纷纷地打马便向回逃窜了去,一见及此,清军自是不肯罢休,又是好一通子的炮轰枪打,直杀得哥萨克骑军伏尸遍野。

    “吹号,收兵!”

    大策妄阿拉布坦本来就不想派兵出击,虽说碍于策妄阿拉布坦之令,不得不虚以委蛇地派出了数千骑兵,可却并没打算真儿个地去冲击清军之阵列,而是吩咐这拨骑军缓行向前,待得见哥萨克骑兵已败,大策妄敦多布更是早早地便下了收兵之令,原本就没跑出多远的准噶尔骑兵们又乱糟糟地回到了出发阵地上,对此,清军程贵武所部浑然不加理睬,不放一枪一弹,任由准噶尔军来去自如。

    “该死的黄皮猴子,卑鄙无耻,不打了,这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赫麦尔尼茨基将军说得是,再打下去,我军的大炮都要被打没了,撤罢!”

    “对,先撤了再说,让准噶尔那帮混账东西先去顶着,我军必须先撤了!”

    ……

    哥萨克骑兵这么一败退回去,清军又恢复了老一套的战术,不断地以重炮以及战防炮轰击俄军的炮兵阵地,几轮炮击下来,俄军的大炮又被摧毁了不少,这等光挨打却不能还手的情形,着实令一众俄军将士们都憋屈得不行,连吃败战之下,赫麦尔尼茨基、华柴夫斯基等各军主将自是再也稳不住了,约好了一起赶到了托尔斯基所在的临时指挥部,乱哄哄地闹腾了起来,话虽不同,可意思都只有一个,那便是撤军回营!

    “都给老子闭嘴!”

    开战之前,托尔斯基中将可是信心满满地要给清军一个血的教训,可这才交手两轮而已,俄军便已是折损了七千余将士,却连清军的边都没能摸到,现实与臆想之间的反差未免太大了些,本就以令托尔斯基中将郁闷不已了的,再被诸将这么一闹腾,心火当即便狂涌了起来,也不管诸将其实官阶都与他托尔斯基相当,气急败坏地便骂了起来。

    “要打,让你的第一军上,老子不玩了!”

    “对,第一军不动,老子们也不动了!”

    “就是,******,老子们的兵就这么不值钱啊,要上就上第一军!”

    ……

    托尔斯基是中将不假,可赫麦尔尼茨基等人也都是中将,大家伙官阶一样,本来就不甚服气托尔斯基当了全军指挥,这会儿又连折了两阵,自然是都将罪责怪到了托尔斯基的指挥不力上,哪管托尔斯基发飙不发飙的,依旧是哄乱地闹腾个不休……

第936章 酣战格登山(五)

    在清军重炮与战防炮的猛烈轰击下,俄军的炮兵终于是支撑不住了,再不敢陈兵阵前,一众炮手们乱纷纷地拖着大炮便往阵后撤了去,然则清军各炮兵团却并未因此而停止射击,六门重炮与诸多战防炮纷纷调整了密位,毫不客气地将炮火倾泻到了俄军前沿步兵方阵中,登时便炸得俄军好一阵的大乱——战防炮也就罢了,限于射程与威力,只能攻击俄军方阵的前列,爆炸的威力也不算太猛,可重炮却是威猛得惊人,尽管射速不快,基本上两分钟才能打一发,可有效射程却足足有一千两百米之遥,除了俄军部署在格登山半山腰的指挥部打不着之外,所有的俄军阵地连同大营在内,都在重炮的射程范围之内,只消一发炮弹过去,就能在俄军阵列上打出了方圆十丈的死亡地带,这才三轮射击下来,密集列阵的俄军便已是死伤了千余人,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

    “呵,这帮杂碎看来是不打算再攻了,准备……”

    靠防守是不可能打得赢一场战役,光靠炮击也一样如此,纵使清军的炮火再猛烈,也断然不可能将三国联军的几十万大军尽歼,这一点,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他之所以没急着发动反击,不过是想在防守战中多歼灭些俄军的有生力量罢了,而今,清军的大炮都已是打得快要过热了,也愣是没见俄军有出击或是撤兵的迹象,弘晴自是不想再多等了,这就打算下令发动预定之作战信号了,然则话尚未说完,突然间见俄军阵中一阵激昂的战鼓声暴响中,中、右两翼各有数拨步兵方阵开始了前移,一见及此,弘晴的眼中立马便闪过了一丝狐疑的神色,说到了半截子的命令自也就嘎然而止了。

    怎么回事,还要攻?

    弘晴的眼神一向很好,尽管隔着一里半的距离,却还是能清晰地瞅见三国联军阵中的变动,这一见俄军中、右两翼齐动不说,左翼的准噶尔军也在调兵遣将,似乎准备发动总攻了,心下里自不免疑惑万千,没旁的,不管三国联军出动多少部队,在严阵以待的清军面前,都难讨到甚好处,毕竟双方的火力投射水平相差实在是太大了些,若是防守的话,或许还能给清军造成不小的麻烦,全力进攻不过是平白送死罢了,断难有甚进展可言,这一点,从先前两战中,便已能看得出端倪了的,毫无疑问,三国联军这等全力准备攻击的姿态显然有着不合情理之蹊跷。

    “命令:各部挡住贼子此轮攻势,相机发动反攻!”

    弘晴虽睿智过人,可到底不是神仙,自不会清楚三国联军此番不合理的全面总攻其实不过是托尔斯基中将为了保住指挥权以及面子,而作出的垂死挣扎,但这却无碍于弘晴作出正确的决断,一道命令下去,三路清军尽皆进入了备战状态,原本正随心所欲地朝着俄军阵地狂轰乱炸的各炮兵团暂时停止了攻击,飞快地按着张淼等人的指令,紧张地重新调整着射击的密位。

    “咚、咚咚……”

    中路俄军的动作相当之坚决,在激昂的鼓点声中,俄罗斯西伯利亚边防第一军以宽正面的方式展开,三个师分成了三序列,每个序列都是一个师,四个团分成四个方阵,序列间隔三十米,以形成波浪式攻击姿态,行进的速度虽不算快,可气势却是极其惊人,与此同时,右翼俄军也再次出动了两个师,同样是以宽正面的方式展开,形成两个梯次,至于左翼的准噶尔军则是步骑联动,以骑兵开路,步兵跟进之方式展开了进攻,只是投入的兵力却并不算多——步、骑两军加起来也就只出动了万余人,且行进的速度极慢,远落后于两路俄军,攻击的**显然并不甚强。

    “命令:步炮全力开火,重炮、战防炮待命!”

    这一见中路敌军已行过了四百米这么道警戒线,岳钟琪自是不敢轻忽了去,一扬手,已是高声下了将令。

    “命令:炮兵给老子狠狠地打!”

    就在岳钟琪下令之际,张淼也下达了将令,所不同的是张淼并未留甚后手,无论重炮还是轻便步兵炮全都就此轰鸣了起来。

    “跟我来,突击!”

    清军左翼大炮这么一响,原本尚在中路与右翼之间按兵不动的赫麦尔尼茨基立马扬起了马刀,嘶吼了一声,率部开始了狂野的冲锋,目标直指清军左翼,速度极快,瞬息间便已超过了被乱炮轰得惨嚎不已的华柴夫斯基所部,有若狂潮般向清军阵列猛扑了过去。

    “全力开火,挡住老毛子的骑兵!”

    清军的大炮方才刚射击过一轮,纵使是装填最简便的轻便步兵炮此际也尚未完成射击准备,而哥萨克骑兵的前锋已然冲到了离清军阵列不足三百米之处,这当口上,所有的大炮都已是来不及发动阻截射击了的,一见及此,张淼可就有些稳不住了,急吼吼地便下了将令。

    “哒哒哒……,呯呯呯……”

    将令一下,早已待命多时的清军官兵们立马闻令而动,齐齐扣动了扳机,机枪狂扫,排枪乱射,刹那间,无数的弹链有如倾盆暴雨般向狂冲而来的哥萨克骑兵们迎面罩了过去,当即便打得哥萨克骑兵前锋一片大乱,死伤无数,可纵使如此,却也难以挡住哥萨克骑兵们的冲击之进展,不多会,狂冲的哥萨克骑兵前锋已然杀到了离清军阵列只有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

    “命令:骑一师出击,挡住敌骑!”

    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对于发足狂奔的战马来说,也不过就是瞬息间事而已,哪怕右翼清军步兵们已是全力开火了,可没有炮兵的配合,要想挡住哥萨克骑兵的突击显然不太可能,而此际,华柴夫斯基所部的两个步兵师则趁着清军火力被己方骑军吸引之际,飞快地向前狂奔,最前列的方阵也已是赶到了离清军阵列不足两百五十米的距离上,若是没有意外,清军的右翼必将陷入一场苦战之中,对此,张淼虽是已然有所预计,可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自不免为之心急不已,好在中路的岳钟琪敏锐地察觉到了右翼的危机,顾不得许多,已是紧赶着下达了支援右翼的命令。

    “跟我来,杀贼,杀贼,杀贼!”

    部署在中路与右路结合部的骑一师只有两个旅,总兵力不过六千骑,可要面对的哥萨克骑兵却足足还有两万左右,彼此间兵力差距自是不小,然则和敏却是没半点的犹豫,一接到中军处传来的指令,立马便抽出了腰间的马刀,大吼一声,率部斜刺里杀出,如飞一般地向哥萨克骑兵队形的腰部杀了过去。

    “一师、二师接着向前冲,三师,向右转,拦住黄皮猴子的骑兵,杀啊!”

    清军骑一师这么一杀出,正率部在后头压阵的赫麦尔尼茨基立马便警觉了起来,自不敢坐视己方之冲锋阵型被打乱,这便呼喝了一嗓子,率领着在后跟进的哥萨克骑兵第三师转向中路,迎着清军骑一师便杀了过去。

    “手榴弹,投!”

    清军骑一师都是马战老手,压根儿就无须专门吩咐,所有官兵全都是右手持马刀,左手暗扣着枚长柄手榴弹,随着和敏一声令下,冲锋中的清军骑兵们几乎同时一扬手,数千枚手榴弹便有若暴雨般地呼啸着向哥萨克骑兵大队飞了过去。

    “轰、轰、轰……”

    哥萨克骑兵们前番出击便曾吃过清军手榴弹雨的大亏,这会儿一见如此多的手榴弹又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顿时便是一派大乱,奈何此际马速已然放到了极致,实在难以及时作出调整,只能是听天由命地向前狂冲着,试图靠着马的速度冲过手榴弹的爆炸范围,很显然,这等想法虽好,却不过是奢望罢了,除了最前头两百余骑算是达成了这么个目标之外,后头跟着的哥萨克骑兵们全都倒了血霉,随着手榴弹的猛烈爆炸,无数的弹片生生将哥萨克骑兵冲锋阵型的中部扫成了一地的狼藉,硝烟滚滚而起中,残肢断臂乱飞,碎肉四溅,五百余骑当场便被炸得没了全尸,后续跟上的骑兵们也没落得好下场,被乱飞的弹片打得个人仰马翻,整个冲锋阵型顿时便是一片大乱。

    “跟我来,杀进去!”

    爆炸声尤自未停,和敏已然率部杀到,一声怒吼之下,已是率部杀进了侥幸躲过了手榴弹攻势的两百余哥萨克骑军前锋之中。

    哥萨克人乃是马背上的民族,常年为俄罗斯帝国四下征战,马上能耐自是相当之了得,论个人马术,并不在清军之下,更兼身高臂长,胯下战马也明显比清军所乘要大上一号,倘若是一对一地单独较量,清军骑兵们未见得真能占到多少的便宜,甚或输的可能性还更高上一些,然则在这等大规模战事中,比的可不光是个人之武力,而是各方面的综合之比拼,很显然,无论在士气还是冲锋的态势上,清军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只一个照面的对冲下来,两百余哥萨克骑兵前锋便已是全军覆灭,而清军不过只付出了二十余骑的伤亡而已……

第937章 酣战格登山(六)

    “不要乱,冲,给我冲上去!”

    这冷不丁又被清军的手榴弹给洗劫了一番,赫麦尔尼茨基当场便气得眼冒金星不已,再一看己方骑军阵型已是一派大乱,眼珠子当即便红了起来,也顾不得前方硝烟里爆炸还在持续着,怒吼了一声,率领着手下亲卫便向前狂冲了去,有了他这么一带头,惊魂未定的众哥萨克骑兵们算是有了主心骨,乱纷纷地也跟着再次冲了起来。

    “杀贼!”

    赫麦尔尼茨基刚率部冲进了硝烟之中,和敏也已是率部杀到了,这一见哥萨克骑兵大队已到,自是没啥客气好说,一摆手中的马刀,嘶吼着便向一马当先的赫麦尔尼茨基杀了过去。

    “铛、铛、铛!”

    和敏马快,赫麦尔尼茨基同样也不慢,二者对冲之下,皆毫不客气地扬刀狂劈,瞬息间便连对了三刀——哥萨克马刀号称“鹰爪之利刃”,刀呈弧形,无护手,重心靠后,利于劈砍与转折,皆百炼之刀,至于清军的制式马刀大体上与哥萨克马刀相当,唯一的区别就是清军马刀多了个护手,因着加入钨的缘故,在锋利与硬度上,要比哥萨克马刀高出了一筹,尤其是和敏等高级将领的马刀都是名师精炼出来的宝刀,比起赫麦尔尼茨基所用的马刀要强上了老大的一截,双方都是大力士,力量相差无几,全力对了三刀之结果便是赫麦尔尼茨基刀折人伤,好在伤势并不算重,只是被和敏的刀劲之余势划破了肩头,血虽是溅起了老高,却无甚大碍,只是心却是慌了,哪敢再战,怪叫了一声,慌乱地一拧马首,仗着马快,由一众亲兵掩护着便向一旁狂冲了开去。

    “冲起来,不要停,杀透敌阵!”

    三刀杀退了赫麦尔尼茨基之后,和敏并未去追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没旁的,敌众我寡,此际要紧的是彻底冲乱哥萨克骑兵的冲锋队形,至于赫麦尔尼茨基的首级么,虽是诱人,却不是取之的好时机,再说了,这等混乱之中,就算想追杀,也难以办到,和敏自是不想因小失大,压根儿就没去理会赫麦尔尼茨基的落荒而逃,呐喊着率部便冲进了哥萨克骑兵军阵之中,一场大规模的骑兵对决就在中路与右路的交界处全面爆发了。

    “炮兵,给我压上去,全力开火!”

    就在哥萨克骑兵与清军两个骑兵旅激战不休之际,俄军右翼指挥官华柴夫斯基可就抓住了战机,也没去管骑兵的突击以及手下两个师步兵的撒腿狂冲,嘶吼着喝令先前撤回了后阵的炮兵部队再次向前压,打算趁乱给清军来上个火力奇袭。

    “炮兵,给老子阻断射击,封住后续敌步兵之冲锋!”

    骑一师的及时出击,虽是打乱了哥萨克骑兵的冲锋队形,可一时半会却尚难冲进哥萨克骑兵的腰部,对缓解清军正面的压力也就帮助不大,然则张淼却已是顾不得越冲越近的哥萨克骑军了,此无他,两个师的俄军步兵集群已然趁机冲到了两百米的危险警戒线处,一旦清军步兵方阵被哥萨克骑兵攻击到,其步军再一跟上,清军正面可就无法稳住了,一旦打成了混战,就算能胜,那也只是惨胜,损失一准小不到哪去,正因为此,张淼自是不敢掉以轻心,怒吼着便下令炮兵全力封堵后续跟进的俄军步兵,至于俄军骑兵么,他只能寄希望于和敏能及时杀入哥萨克骑兵队形的腰部了的。

    “一师、二师继续向前,牵制敌中路,三师跑步前进,攻击敌中、左两路结合部,炮兵上前掩护!”

    和敏所部这么一出击,其原先占据的中、右两路结合部也就露出了个不小的空缺,一见及此,高处半山腰的托尔斯基中将立马敏锐地抓住了战机,飞快地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旋即便见原本处在出击部队最后方的西伯利亚边防第一军第三师立马开始了转向,也顾不得甚队形不队形的,一窝蜂地便从斜刺里杀了出来,呐喊着向清军中、右两路结合部狂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原本撤到阵后的俄军中路炮兵也推着大炮向前狂奔,准备掩护西伯利亚边防第一军第三师的突破。

    “命令:章登高率两个旅上去,堵住中、右路缺口!”

    俄军后阵这么一变动,站在高大的移动塔楼上的弘晴立马便警觉了起来,自不敢放任俄军展开突破,一扬手,已是高声下了将令。

    “一旅、二旅,跟我来,冲锋!”

    章登高,第二军第三师师长,汉军正红旗人,参与过征东瀛之战,与常山成一般,是少数几个既不是十三爷的门下,也不是弘晴亲卫队出身的高级将领,之所以能就任第二军第三师师长之高位,靠的是本身的能力过硬,向以作战勇猛而著称,只是自西征以来,他就不曾打过甚大仗,无论是横扫青海还是荡平南疆,乃至此番大战,第三师一直都是预备队,只能坐看各部扬威八方,心里头早就憋了一把的火,这会儿一听弘晴有令,精神顿时便是一振,大吼了一声,率部便向中、右两路的空缺处狂冲了过去。

    “目标,正前方五百米,开炮,开炮!”

    俄军炮兵先前被清军欺负得极惨,前后一共损失了八十余门的大炮,而今,终于逮住了个可以发威的空档,手脚自是麻利得很,很快便在己方步兵方队的后头布设完毕,随着其指挥官一声令下,中路俄军的六十与门大炮便开始了疯狂的发射,目标瞄准的便是清军中、右两路的结合部。

    “不要停,上刺刀,冲过去!”

    俄军炮兵这么一发威,刚从阵后赶到了结合部处的章登高所部当场就被炸了个措手不及,两百余将士尚未接敌,便已壮烈成仁,一见及此,章登高的眼珠子都红了起来,只是这当口上,他也顾不得疼心,此无他,概因俄西伯利亚第一军第三师已是冲到了离清军阵地不足八十米的距离上,此际要想布阵迎敌已是来不及了,要想挡住俄军的突击,只能靠刺刀见红的白刃战,对此,章登高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但听其嘶吼一声,便已是义无反顾地率部向俄军冲杀了过去。

    自开战以来,因着武器的落后,俄军始终被清军压着打,接连两次强突,皆无半点的效果可言,反倒是死伤惨重无比,而今,终于是成功地杀到了清军的阵列前,西伯利亚第一军第三师的八千余官兵自是不肯错过这等破敌之最佳良机,哪怕清军已是有若潮水般地冲杀而来,俄军也不肯有半点的示弱,同样上好了刺刀,嗷嗷叫地与清军两个旅的官兵绞杀在了一起。

    “命令:重炮、战防炮都有了,打掉敌军炮兵阵地!”

    此际,清军右翼已然接敌,在俄军悍不惧死的步骑联合冲击下,哪怕已是瞅见了己方结合部处的险境,却也已是难以腾出手来支援,好在岳钟琪先前始终扣着三门重炮与战防炮的三个营炮兵未动,这一见俄军炮兵全力轰击清军的结合处,自不敢大意了去,忙不迭地便下了将令。

    “轰、轰、轰……”

    岳钟琪这么一下令,七十二门战防炮与三门重炮立马火力全开,一通子覆盖炮击过去,瞬间便炸得俄军炮兵阵地一片火海蒸腾,可纵使如此,残存的俄军炮手们也不肯放弃阵地,勇悍十足地继续炮击两路清军的结合处,哪怕是误伤了已然与清军绞杀成了一团的己方官兵也在所不惜。

    “射击,射击!”

    冒着清军枪林弹雨前进的俄西伯利亚边防第一军第一师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之后,终于是成功地接近到了离清军阵列不足两百米之处,随着其指挥官的一声令下,排枪立马便有若爆豆般响了起来,密集的子弹有若瓢泼大雨般向清军阵地横扫了过去,刹那间,清军炮兵阵地与步兵阵列里惨嚎声立马便响成了一片,三百余官兵非死即伤。

    “全军出击,杀啊!”

    这一见清军中、右两路皆陷入了苦战,原本率部磨着洋工的帖尔古当即便来了精神,一扬手中的弯刀,嘶吼着率一万五千余骑兵也开始了狂野的冲锋,以宽正面的方式,有若潮水般向清军阵地冲杀了过去,与此同时,两个准噶尔步军方阵也借助着骑军的掩护,开始跑步向前。

    “炮兵全力开火,各部准备接敌!”

    在三路清军中,程贵武所部兵力最少,火炮也最少,连同两个师属炮兵团在内,只有三个炮兵团,重炮更是一门皆无,然则面对着的敌军却是数量最多的一处,可纵使如此,程贵武也不甚在意,没旁的,概因准噶尔军的装备实在是太差了些,用冷兵器的骑兵就不说了,其步兵手中的火绳枪于武装到牙齿的清军来说,比烧火棍也强不到哪去,至于其炮兵么,虽是坐拥各式火炮两百余门,可绝大多数都是射程只有三百米左右的旧式火炮而已,压根儿就威胁不到清军之阵地,完全不必加以理会,只消集中火力敲掉准噶尔军出击的骑兵部队,也就足以挡住准噶尔军的拼死冲锋了的,对此,程贵武早有准备,哪怕准噶尔军突然发动,却也丝毫不惊,语调淡然地便下了将令。

第938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一)

    “轰,轰,轰……”

    自开战至今,都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其余两路清军都已是歼敌无算,可左翼部队却始终不曾开过荤,上上下下早就憋足了劲,这一听得程贵武下了令,全都热血沸腾了起来,动作神速无比,不少炮位甚至在一分钟的时间里完成了三轮的急射,效率可谓是高得惊人,数百枚炮弹铺天盖地地划破长空,呼啸着向准噶尔骑军的冲锋队列砸了过去,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顷刻间便炸得准噶尔骑兵死伤狼藉不已。

    “各部开火,给我打!”

    不等准噶尔骑军从乱炮轰击中醒过神来,程贵武已是再次下了令,旋即,两个师的步兵方阵齐齐闻令而动,机枪怒吼,排枪轰鸣,无数的子弹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死亡火网,劈头盖脸地便向慌乱中的准噶尔骑兵们罩了过去。

    乱,大乱!准噶尔骑军之精锐早在五道沟一战中便已损失了大半,前日袭营一战中仅存的精锐部队也被打残,眼下出击的这拨一万五千骑看似兵力雄厚,其实不过都是些劫后余生的残军而已,早被清军的凶悍火力给打怕了的,一经打击,立马便全都慌了神,往前冲的不多,往后撤的倒是不少,整个冲锋阵型就此乱得不成样子。

    骑军冲击首重气势,要的便是那等排山倒海般的壮观,而杀破敌阵靠的则是速度,一旦两者皆无,那不过都是些肉靶子而已,怎堪得清军如此凶悍之火力覆盖,倒霉的准噶尔骑兵们出击得倒是很快,可败退得更快,清军这才刚炮击了两轮,出击的准噶尔骑军便已是丢下一地的人马碎尸,仓惶地败退回了本阵,一见及此,原本正向前急冲的准噶尔步兵方阵也没了丝毫的战心可言,胡乱打了一轮排枪,便已是转身跟着逃之夭夭了。

    “大汗,您的部队如此消极怠战,影响的将是全局,若不能牵制住敌左翼,我大俄罗斯帝国取得的进展将有丧失殆尽之危,还请大汗再次下令强攻!”

    这一见准噶尔步骑一个照面都没挡住便败退了回来,正因俄军中、左两翼都已取得突破性进展而兴奋不已的加加林大公可就看不下去了,没给策妄阿拉布坦留半点情面,毫不客气地便出言指责了一句道。

    “嗯……,呐玉兹次相,您也看到了,我骑军屡战屡败,已是强弩之末,难堪大用了,不知您的部队可否出击一番,本汗可以派出三万步兵配合贵部之行动。”

    被加加林大公这么一指责,策妄阿拉布坦的脸色自不免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奈何准噶尔军的惨败乃是不争之事实,就算想辩解都无从辩起,无奈之下,策妄阿拉布坦也就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将主意打到了哈萨克汗国那三万骑兵的头上。

    “这……,呵呵,大汗明鉴,我等三方在战前可是说好了的,我部只当预备队使用,如今大汗还有十数万大军在,应不致须得我部出击罢?”

    策妄阿拉布坦想要保存实力的用心实在是太明显了些,呐玉兹自不可能会看不出来,再说了,哈萨克汗国此番前来可不是真心要帮着准、俄联军的,而是要来充当清军之内应的,而今,清军那头尚未发出行动的信号,呐玉兹自是不敢擅作主张,至于让手下勇士去跟清军厮杀么,那更是门都没有的事儿,正因为此,哪怕策妄阿拉布坦说得再诚恳,呐玉兹也断然不会同意。

    “大汗,此战事关贵国之存亡,我大俄罗斯军正在浴血奋战,您的部队若是不尽力,那我军也只有先撤了!”

    哈萨克汗国素来积弱,其国之骑军的战斗力也有限得很,这一点,加加林大公自是心中有数得很,没旁的,俄军这些年来,可是没少跟哈萨克汗国交手,哪一回不是打得哈萨克汗国狼狈鼠窜,若不是因着大清突然崛起,俄军需要扶持准、哈两国来牵制大清,早发兵将哈萨克汗国给灭了的,正因为此,加加林大公对哈萨克汗国那三万余骑兵压根儿就看不上眼,也没打算让哈萨克汗国出兵攻击,而是摆出了一派强硬的姿态,强压策妄阿拉布坦再次发动强攻。

    “是啊,大汗,您的部队先上,真要再攻不下来,我哈萨克汗国绝不会坐视。”

    呐玉兹本来就不想出兵,这一见加加林大公出言挤兑策妄阿拉布坦,自是乐得赶紧跟着附和上了一把。

    “传令:全力强攻!”

    被加加林大公与呐玉兹这么一夹逼,策妄阿拉布坦心中自是恼火异常,可偏偏又发作不得,再一看战场态势似乎对主攻的俄军颇为有利,还真就起了丝就此击败清军的野望,也没再多犹豫,一挥手,面色阴沉地便下了令,自有一名随侍在侧的传令兵高声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顺着山坡往准噶尔军所在的右翼阵地跑了去……

    延绵近十里的战场上,除了准噶尔军所在的右翼战场之外,处处是血与火的厮杀,中路战场上,清军三个师对阵俄边防第一军的两个师以及后续投入战场的俄近卫第一军的一个师,双方兵力大体相当,可在火炮数量以及单兵武器上,清军无疑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纵使俄军不惜一切代价地与清军展开对射,多少算是给清军造成了些伤亡,可自身所付出的代价却足足是清军的四倍还多,只是俄军显然是发了狠了,哪怕伤亡再大,也死撑着不退,硬是拖住了清军中路军的主力,令岳钟琪不敢轻易分兵去支援结合部的白刃战,只能以炮火去压制俄军的炮兵阵地,算是给在结合部苦战不休的章登高所部一些并不算多的支持。

    清军右翼张淼所部正面,在众多火炮的强力支持下,和敏率部拼死突击,终于是杀穿了哥萨克骑军第三师的阻截,有若利刃般冲进了哥萨克骑兵两个师的肋部,逼得正疯狂向清军炮兵阵地发起狂冲的哥萨克骑兵不得不转向与清军骑兵展开一场大混战,算是为清军炮兵阵地解了围,可与此同时,俄西伯利亚边防第二军的三个师步兵却是高速从后头杀了上来,避开了骑军混战之处,从最外围向清军发起了猛烈的冲锋,逼得张淼不得不下令李明亮的第二师转向迎敌,尽管兵力处于绝对的下风,可好在清军手中的单兵武器远胜过俄军的燧发枪,又有着火炮部队的全力支持,尽管伤亡不小,也颇显被动,却成功地阻止住了俄军的突破,双方列阵对射,一时间尚难分出个胜负来。

    纵观整个战场,拼杀最激烈处,便要属清军中路与右路之间那三百余米宽的结合部了,在此处战场上,俄军投入了一个师的兵力,历经清军炮火打击之后,就只剩下七千五百余众,而清军两个旅也同样被俄军的炮火洗劫了一回,出击的六千余兵力,只有五千六百余人,兵力比之俄军要少上一些,可大体上还算是相当,两军混战在一起,靠的是刺刀见红,拼的是血勇之气,完完全全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恶战,清军的火力优势也就失去了意义,只能靠血肉之躯与俄军死战到底。

    论块头与力量,人高马大的俄军显然要比清军强上一大截,论血勇之气,双方都不缺乏死战之精神,论兵力,俄军还稍多上一些,可在拼刺刀的战术训练水平上,清军明显比俄军要高出不老少,此无他,俄军的拼刺刀战术都是单兵作战,而清军则不然,都是三人成一组,彼此配合作战,哪怕兵力与力量都不如俄军,可真拼杀起来,却是俄军的死伤要多上不老少,战损比大约为二点五比一,纵使如此,清军要想打退已然杀红了眼的俄军,也不是件容易之事,再加上俄军的炮火不管不顾地乱轰乱炸,此处的混战无疑是整个战场上最吃紧之所在。

    “呜,呜呜,呜呜呜……”

    就在各处战场激战正酣之际,刚败退下去的准噶尔军阵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旋即便见五个准噶尔万人步兵方阵开始向前挺进,更有三万余骑军紧随其后,摆出了副就此发动总攻之架势。

    “命令:近卫第一军压上,攻击黄皮猴子中、右两翼结合部,务求撕开敌阵,有进无退!”

    这一见准噶尔军终于大举出动,正在格登山半山腰处观察战场态势的托尔斯基中将立马便来了精神,一扬手,豪气十足地将最后的一支预备队也派上了战场,这就打算孤注一掷了。

    “咚,咚咚……”

    托尔斯基中将的命令方一下达,早已待命多时的近卫第一军两个师的部队立马开始了前移,战鼓声隆隆作响中,杀气蒸腾而起,直上九霄云外!

    这就要开始了,那就来罢!

    一见俄军终于将最后的预备队也派了出来,正在战场后侧观察动静的弘晴立马便警觉了起来,眼神里一道厉芒一闪而过,握着指挥塔栏杆的手也立马为之一紧,但却并未急着下令,更不曾急着派出预备队,仅仅只是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略显狰狞的笑意……

第939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二)

    杀,再杀,章登高已记不清自己到底劈出了多少刀,也算不清自己到底斩杀了多少的老毛子,手臂早已酸软无力,百炼精钢打造的指挥刀也已卷了刃,至于原本持在左手的左轮手枪,更是早就不知丢到哪去了,双脚有若灌了铅般沉重,可纵使如此,章登高依旧在怒吼着、厮杀着,哪怕身边的亲卫都已阵亡殆尽,章登高也不曾有丝毫的退缩,始终奋战在第一线。

    白刃战从来都是最残酷与血腥的厮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拼的不单是技巧与战术素养,更多的其实是全军官兵们的勇与悍,在这一点上,显然刚从冷兵器时代走来的清军要更胜一筹,随着伤亡越来越大,西伯利亚边防第一军第三师终于是支撑不住了,丢下数千具尸体,狼狈万状地败退了回去,只是作为胜利者一方的清军将士们也尽皆精疲力竭,没有人有心思欢呼这等得之不易的胜利,绝大多数官兵都已是瘫软在了地上。

    “都起来,布防!”

    一场血战下来,章登高浑身上下都是血迹,也不好说哪些血是敌人所留,哪些血是他自己所淌,全身无处不酸疼,可纵使如此,他也顾不上休息,吃力地四下走动着,扯着沙哑的嗓子,喝令一众血战余生的将士们赶紧整理阵地,以备再战。

    “师长,快看,老毛子又杀来了!”

    清军将士们虽说都是疲惫至极,可师长有令,众人自都不敢怠慢了去,彼此扶持着都站了起来,在各级指挥官们的喝令下,纷纷归队整编,各团报数一毕,章登高这才惊觉先前一战有多残酷——战前满编的两个旅六千一百二十七人,只这么一场混战下来,就只剩下了三千五百二十七人,还大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战死者尽多达两千六百余人,这等结果一出,章登高的心当即便揪了起来,正自伤神间,却冷不丁听得身侧的一名团长突然惊呼了一嗓子。

    “准备战斗,机枪,给老子架起来,打他娘的!”

    章登高猛然转回了身去,入眼便见三百步外,四个俄军步兵方阵正在向己方阵地大踏步行来,眼珠子立马便红了,嘶吼着便下了将令。

    “哒哒哒……”

    清军两个旅本应有机枪多达五百五十余挺,奈何先前的肉搏战中,大半的机枪手都已阵亡,机枪倒是损坏得不算太多,还有近三百挺能用,好在剩下的官兵大多是军中老兵,纵使不是专职的机枪手,可对机枪的使用却也算不得陌生,不多会,数百清军将士便已是依着章登高的命令,纷纷将机枪架在了由尸体堆起来的工事上,可着劲地向冲来的俄军官兵便是一通子狂扫,而俄军正面杀来的四个步兵方队也毫不示弱,一边以排枪齐射反击,一边踏着鼓点向清军阵地逼近,彼众我寡之下,章登高所部再次陷入了苦战之中。

    “亲卫营,上,将老毛子打下去!”

    就在章登高所部陷入苦战之际,清军右翼也遇到了大麻烦——在屡次强突清军正面无果的情况下,俄军左翼指挥官华柴夫斯基断然改变了战术,采取主力正面压迫,偏师侧面迂回突击的战术,以哥萨克骑兵一师残部配合西伯利亚边防第三军的一个师从清军阵列远端侧翼展开,逼迫得张淼所部不得不将战线拉长,随着战事的持续,张淼手中能派出去的预备队也已是耗尽,如今就只剩下亲卫营这么一支机动力量,可纵使如此,稀薄的侧翼阵线还是处在了摇摇欲坠的境地上,一见及此,张淼也只能是一边派出传令兵向后阵的弘晴告急,一边咬着牙将亲卫营派了出去,至于他自己,则是面色铁青地屹立在高大的指挥塔上,不是张淼不想亲自率部出击,而是战前弘晴便有严令,各路指挥官不得亲自上阵!

    亲卫营都是一军中的精锐之所在,此乃大清新军之惯例,能入选各军军长亲卫营的士兵个顶个都是神枪手,更兼武艺过人,作战能力自是不消说的强,尽管只有五百骑而已,可只一个突击,便已将切入了清军阵列中的数千俄军骑兵赶得放了羊,算是暂时解了侧翼之困厄,然则敌众我寡的态势依旧不曾改变,随着俄军再次作出调整,侧翼依旧处在了苦战的状态之中。

    中路战场上,岳钟琪以三个师对抗俄军的四个师之强攻,靠着强劲的火力,倒是显得游刃有余,不单挡住了俄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正面突击,甚至还有余力派出了一个旅的预备队去支援结合部的章登高所部,及时地稳住了结合部的战局,只是一时半会也无法由守转攻,只能是与狂攻不止的俄军形成僵持,歼敌虽是不少,自身的伤亡也渐渐多了起来。

    相较于各处的僵持局面,原本最为轻松的清军左翼程贵武所部如今却是险情不断——发了狠的大策妄敦多布一口气便投入了五万步兵与三万骑军,总兵力比之程贵武所部要多出了近四倍,尽管武器相对落后,可蚁多咬死象却是不争之事实,在巨大的压力面前,程贵武所部伤亡极大,此无他,程贵武所部以新兵居多,尽管训练了大半年的时间,可毕竟都是初经战阵,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遇到了这等苦战,军心士气难免会出现动摇,若不是各级指挥官身先士卒地作出表率,战线只怕早已崩溃了去。

    “大汗,快看,清军的帅旗动了!”

    战场上炮火纷飞,两军的厮杀打得个难解难分,那等惨烈生生令在格登山顶上观战的策妄阿拉布坦等人尽皆看得个头晕目眩不已,尽皆无言而战栗,就在这一派的死寂中,一名眼尖的准噶尔侍卫突然高声嚷了起来,一众人等循声望将过去,立马便见原本始终停在后阵的弘晴所部终于开始前移,方向正是战场态势最为吃紧的左翼,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全力增援程贵武所部了的。

    “呐玉兹次相,清狗正在向左翼增兵,战局恐有逆转之危,要想化解此厄,唯有请您的部队出击了。”

    弘晴所部这么一前出,策妄阿拉布坦的脸色当即便难看了起来,没旁的,他所能投入的兵力都已投进了战场之中,剩下的虽还有三万余兵力,可全都是老弱病残,战力几等于零,就算派将上去,也难有甚大用处可言,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剩下哈萨克汗国那三万余骑军了的,对此,策妄阿拉布坦自是心中有数得很,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眉头微皱地与呐玉兹打着商量。

    “这……,那好,外臣这就亲自去!”

    呐玉兹这一回倒是没再推脱,仅仅略一犹豫,便即同意了策妄阿拉布坦的提议。

    “好,事不宜迟,次相大人只管去,待得此战胜后,本汗自当重谢!”

    这一听呐玉兹愿意领兵出征,策妄阿拉布坦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也没多想,紧赶着便许了个空头诺言。

    “大汗,加加林大公阁下,且在此稍候,某这就去调兵出击!”

    军情如火,呐玉兹自是不敢多有迁延,交代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领着几名亲卫匆匆地顺着山坡往右翼冲了去……

    清军后阵,八匹战马拉着的高大移动塔楼还在向右翼移动着,速度并不甚快,屹立于其上的弘晴也丝毫没有走下塔楼之意,始终面无表情地远眺着准噶尔军的后阵,看似平静如常,可实际上么,手心里却已是沁出了不少的汗水,没旁的,战前与呐玉兹约定的信号——帅旗右移已然发出,骑二师以及骑一师的一个旅都已做好了突击之准备,到了此际,就等着呐玉兹那头作出正确的反应了的。

    失败?那是断然不可能之事,无论怎么算,清军获胜都是必然之事,区别只是大胜还是惨胜罢了,而这么个区别的关键就在呐玉兹所部的行动上,这等安排无疑有些冒险,奈何弘晴却不得不如此行了去,理由么,很简单,眼下这支强军就是弘晴在朝堂立足的根本,他自是不希望出现太过重大的伤亡,再者,朝堂里的局势如今颇见诡异,为确保万全故,弘晴也实是不适宜长时间在外征战,为能早些平定边疆,哪怕谁冒上些险,弘晴也只能是赌上一把了,而今,赌注已押上了台面,就等着揭蛊的时候了,自由不得弘晴不为之心情忐忑不已的。

    “全军出击,杀啊!”

    为保密之故,除了几名心腹大将之外,呐玉兹并不曾将此番率兵前来与准、俄两国会盟的真实目的告知全军,哪怕到了大战已然展开,绝大多数的哈萨克中低级将领们还都蒙在鼓里,待得闻之作战的对象不是强大的清军而是要抄准噶尔人的后路,全军上下无不欢声雷动,此无他,哈萨克汗国与准噶尔汗国之间一直是死敌,往年可没少爆发大战,也就是到了大将军王西征之际,两国方才止了干戈,可彼此间的仇怨却并不因此而有甚消减,而今,能狠狠地捅准噶尔人一刀,哈萨克军上下自是都乐意得很,随着呐玉兹一声令下,三万余骑兵立马轰然应诺,呐喊着便向前狂冲了出去……

第940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三)

    “怎么回事?呐玉兹这混账东西想作甚?”

    呐玉兹所部这么一出击,正在山顶上观察动静的策妄阿拉布坦的脸色顿时便是一白,忍不住便骂了起来,没旁的,只因三万余哈萨克骑兵并未按事先定好的出击线路走,而是有若潮水般地杀向了准噶尔步兵方阵的背后,这等架势摆明了就是要反水了,自由不得策妄阿拉布坦不为之气急败坏的。

    作甚?当然是偷袭准噶尔军了!对此,呐玉兹可是期盼了许久了的,而今,终于等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哪还会有甚客气可言,一路嘶吼着便率部杀进了准噶尔步兵方阵的后背,数万把弯刀四下劈砍,瞬息间便将五个准噶尔军步兵方阵冲得一片大乱。

    “出击!”

    呐玉兹方才刚发动突袭,不等其所部真正杀进准噶尔步兵方阵的背后,弘晴便已准确地判断出了呐玉兹此番突击并无虚假,心情自是大好,不过么,却也顾不得兴奋,已是紧赶着一挥手,高声下达了出击之令。

    “跟我来,突击!”

    弘晴一声令下,自有侍候在侧的传令兵飞快地打着旗语,将命令传达到了早已待命多时的陆有胜处,随即便听陆有胜一声大吼,率部有若奔雷般地冲了起来,速度极快地穿过了清军左翼步兵方阵预留出来的通道,如怒涛般向已彻底陷入了混乱中的准噶尔军杀了过去。

    溃败,无可挽回的溃败!可怜准噶尔军的战斗意志本来就不算强,再被哈萨克骑军与大清骑军这么前后一夹击,顿时便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再无半点的斗志可言,甚至连还不曾遭到清军攻击的骑军也已是乱作了一团,再也阻止不起有效的抵抗。

    “全军出击!”

    大清骑军与哈萨克骑军很快便已会师在了一起,但并未在左翼战场上多逗留,两军合并成了一道铁流,如怒涛般便向中路战场横扫了过去,仅仅只是分出了骑一师第一旅恪伦泰所部的三千骑兵往茫然失措的准噶尔军后阵直杀过去,与此同时,程贵武一把抽出了腰间的指挥刀,用力向前一劈,嘶吼着下达了总攻令,两个师的清军官兵立马呐喊着狂冲了起来,直杀得混乱不堪的准噶尔军死伤狼藉,跪地求饶者不计其数。

    “突击,杀过去!”

    清军骑兵大队已是呼啸着向中路战场横扫而去,然则恪论泰却并未跟随,而是率部高速向三百米外的准噶尔军后阵冲了过去,哪怕面对着的准噶尔军骑兵还有三万之多,恪伦泰也无丝毫的犹豫与迟疑,三千铁骑风驰电掣中,蹄声如雷,杀气直冲九霄云外。

    “儿郎们,最后的时刻到了,为了大汗,跟我来,挡住清狗!”

    身为准噶尔军的总指挥,大策妄敦多布自然不是愚钝之辈,只一看战场态势,便已知此战之结果再难有挽回的可能了,而今,要想保住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只有一个机会,那便是拼死挡住恪伦泰所部的突击,从而给策妄阿拉布坦留出足够的逃遁时间,只要大汗还在,汗庭就在,准噶尔的国祚就不会轻易被灭,假以时日,未必没有再起之可能,尽管他本人并不以为手下这三万惊慌失措的老弱病残真能有多大的机会挡住如狼似虎的大清骑军之突击,可为了汗国的将来,他也只能是拼死一搏了!

    大策妄敦多布手下那三万余骑虽说都是老弱病残之辈,可毕竟人数众多,这么一冲将起来,气势当真不小,倘若被这帮杂兵缠住了手脚,势必会被策妄阿拉布坦等一众重要人物逃出了生天,而这,显然不是恪伦泰所能承受之重,值此微妙时刻,恪伦泰只能拼了,策马如飞地便瞄着大策妄敦多布杀了过去,显然是打算来个擒贼先擒王了的。

    “杀!”

    大策妄敦多布打的主意显然与恪伦泰一般无二,这一见恪伦泰如飞而来,不单不避,反倒是拼力打马向前,手中的弯刀高高扬起,待得两马将将相交之际,但听大策妄敦多布一声暴喝,振臂一挥,刀光如虹般地便朝着恪伦泰的脖颈之间劈了过去,刀势极快,当真有若闪电般迅捷,刀未至,激荡起的爆鸣之声已是振得恪伦泰耳膜生疼不已。

    “呵哈!”

    大策妄敦多布的刀势很快,满天下能比他更快的已是不多了,偏偏恪伦泰却正是其中之一,尽管出手的时间比大策妄敦多布要稍慢上了一线,但却后发而先至,就在大策妄敦多布的刀锋已劈到离恪伦泰的脖颈只有三寸之距时,恪伦泰的刀已是毫不客气地掠过了大策妄敦多布的咽喉,于是,三寸便成了天涯,但见大策妄敦多布魁梧的身子在马背上晃了晃,终于是不甘地跌倒在了尘埃中,一代准噶尔名将就此陨落在了乱军之中。

    “冲,上山!”

    阵斩大策妄敦多布这等名将,无疑是桩了不得之战功,然则恪伦泰却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甚至不曾回头去看上一眼,率部一路劈杀向前,瞬息间便已杀透了准噶尔人的骑兵阵列,一扬刀,呐喊着便率部冲上了山坡。

    “大汗,快走!”

    “挡住!”

    ……

    山顶上,策妄阿拉布坦正自震惊于战场的骤然大变,压根儿就没发现恪伦泰已是率部如飞般杀来,倒是其身旁随侍的亲卫们看出了不对,当即便轰乱了起来,有的忙着上马去试图阻截恪伦泰的逼近,有的则一边嘶吼着,一边簇拥着策妄阿拉布坦上马逃生,整个山顶上已是就此乱成了一团。

    走?那是断然走不脱的,哪怕策妄阿拉布坦身旁的亲卫们已是拼死厮杀了,可在汹涌而来的大队清军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很快便被清军将士们乱刀斩杀了个精光,不单策妄阿拉布坦没能逃脱,就连先一步逃命的加加林大公也被大清骑兵们从后追上,老老实实地当了战俘,倒是原本在山腰处指挥作战的托尔斯基中将跑得快,早已混入了乱军之中,算是暂时躲过了一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恪伦泰率部生擒了策妄阿拉布坦以及加加林大公这两大贼酋,却说陆有胜部一万骑兵连同哈萨克汗国的三万兵马有若潮水般横扫过了准噶尔诸军之后,又顺势冲垮了正列阵与岳钟琪所部展开对射的俄近卫第一军以及西伯利亚边防第一军,但同样不曾在中路战场上多停留,而是有若旋风般扫过战场,径直朝正与和敏所部缠战不休的哥萨克骑军冲杀了过去,与此同时,岳钟琪所部则抓住了战机,就此发起了总攻,三个师的步兵呐喊着发动了冲锋,将乱作一团的俄军官兵们杀得个抱头鼠窜不已。

    “援军已到,杀贼,杀贼,杀贼!”

    清军右翼战场上,和敏所部此际已是陷入了苦战之中,此无他,尽管清军骁勇非常,奈何兵力只有哥萨克骑兵的四分之一,虽说打了哥萨克骑兵一个措手不及,可待得哥萨克骑兵们回过了神来,和敏所部便有些冲突不灵了,被哥萨克骑军的优势兵力困在了战场中央,几番冲突都难以杀出重围,出击的六千骑已是折损了五分之一还多,正自危急关头,陆有胜所部终于是及时赶到了,一见及此,和敏的精神当即便是一振,嘶吼连连地率部死缠住了哥萨克骑军,与陆有胜所部内外夹击,顿时便杀得哥萨克骑军死伤惨重不已。

    “撤,快撤!”

    眼瞅着己方败局已定,赫麦尔尼茨基可就顾不得己方步军的死活了,一拧马首,高呼了一嗓子,领着身旁亲卫便疯狂地打马向北狂逃了去,他这么一逃不打紧,原本就已乱了阵脚的哥萨克骑兵们全都慌了神,乱哄哄地全都跟着撤出了战场。

    “追上去,不降者,杀无赦!“

    这一见哥萨克骑军要逃,杀得兴起的陆有胜自是不肯放过,率部紧追不舍,有若秋风扫落叶般地席卷溃兵,马刀霍霍中,人头滚滚落地,这一追,便足足追了三十里之遥,直到天色渐晚,再难看到溃兵的身影,方才收了兵,一路收拢战俘,有敢顽抗或是奔逃的,一律格杀当场。

    终于结束了!

    酉时三刻,残阳如血,激战过后的战场一派狼藉,无数人马的尸体陈横着,不时有无主的战马在哀鸣不已,空气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然则屹立在指挥塔台上的弘晴却丝毫不以为意,静静地站立着不动,就有若尊雕塑一般,只是眉宇间却是透着丝淡淡的疲惫之意——一年余了,自打去岁离京,到如今已是一年余了,万里长征,大小战事无数,而今,这一切终于是过去了,尽管己方的伤亡不算小,整整一万三千余将士血染疆场,可取得的战果无疑是巨大的——准噶尔军全灭,俄军除数千哥萨克骑兵逃出生天外,余者非死即降,西北边疆大局已定,剩下的不过都是些收尾的工作罢了,弘晴的心思也就此转向了京师,概因那里才是决定大清未来几十年走向的主战场,局是早就已布下的,至于能否顺利收网,却尚在未定之天……

第941章 诚德帝的小心思(一)

    诚德三年四月十七日,弘晴率十二万五千清军在格登山一战中尽歼准噶尔汗国与俄罗斯联军二十余万,生擒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以及俄西伯利亚总督加加林大公,但并未就此停下进军的脚步,先是骑一师和敏所部与第二军第二师李明亮所部一路追击溃逃的哥萨克骑军,并在亚梅什湖畔再次击败该部残军,俄哥萨克骑兵第一军团军团长赫麦尔尼茨基率残兵三百余骑鼠窜,而清军依旧不肯放过,沿鄂毕河一路北上,连端俄罗斯人堡垒数十,将各处堡垒皆夷为平地,并将所过之处的俄罗斯人全都向北驱赶殆尽,深入俄境数百里方才停下了进军的脚步,但并未留军驻守,而是让哈萨克汗国派兵进驻。

    诚德三年四月二十一日,土尔扈特汗国特使赶到了格登山清军大营,以属国的身份行了觐见之礼,并表达了土尔扈特汗阿玉奇欲图万里东归之意向,对此,弘晴并未准允,而是温言鼓励土尔扈特汗国在里海之滨站稳脚跟,并慨然将格登山一战中缴获的俄军武器弹药拨出三分之一给了土尔扈特汗国,并承诺其国在遇到沙俄侵略时,大清将不会坐视不理,与此同时,还亲自主持了会盟仪式,让土尔扈特汗国与哈萨克汗国组成同盟,言明大清将在商贸以及军火上,给予两汗国长期之支持,此即是史称“格登山会盟”之由来。

    诚德三年四月二十七日,俄军在格登山惨败的消息传到了圣彼得堡,卧病在床的彼得大帝忧愤难平,于当夜亡故,俄内廷因继位权之争爆发内乱,一夜血腥之后,因有着近卫第二、三军的全力支持,皇后阿列克谢?耶芙娜得以继位为女皇,即叶卡捷琳娜一世,此女不擅为政,一味沉迷享受,朝政一片混乱,不过么,倒是没忘了下令派出使节团与大清交涉,希图求和。

    诚德三年四月二十八日,格登山大捷的战报以及弘晴之表奏本章送抵京师,朝野为之震动,举国沸腾不已,没旁的,只因准噶尔为患边疆已是多年,屡征不平,而今,终于是一战而灭其国,更徨论还顺带剿灭了十万老毛子,实属开国以来罕有之大捷,但消不是别有用心之辈,无不为之弹冠相庆,可就在这等满朝文武纷纷上本庆贺,诚德帝却显得有些郁郁寡欢,理由么,很简单,弘晴要回来了,而这,并非诚德帝所乐见之事。

    一年,仅仅才一年,西疆之战便已落了幕,这等之迅捷,实在是太出乎诚德帝的预料之外,本来么,诚德帝还以为西疆纵使能平,那也少说须得三年五载,尤其是在他暗中做了不少的手脚的情形下,这场战事应是能再多拖上一些时日的,可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对此,诚德帝自不免有些个不满在心,此无他,没弘晴在朝的日子里,诚德帝可是好生过了把真正帝王的瘾头,政令畅通无阻,但凡有旨,朝廷上下无不殷勤办事,而今,这等大好之局面,极有可能会随着弘晴的归来而荡然无存,试问诚德帝又怎生高兴得起来,更令诚德帝烦心的是丰台大营的新军整编远远落后于进度,到目前为止,也不过只编练了五万新军,相较于弘晴手中那十余万百战之师来说,这么点力量实在是有些不够看,原先预想的以强势压弘晴就范的安排显然有些难以为继了的,该如何因变而变就成了摆在诚德帝面前的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诸位爱卿,此番西疆一战打得漂亮,歼敌无数,朕甚是欣慰,只是此战事涉俄罗斯,却是不可轻忽了去,若其再度兴兵来犯,恐边疆战火重燃,不知诸位爱卿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坎是不好过,可终归须得去面对,对此,诚德帝倒是没准备当鸵鸟,静思了几日之后,终于是有了些思路,不过么,事关重大,他却是不敢胡乱独断乾坤的,这便将一众军机大臣们全都招了来,见礼一毕,便即转入了正题,话虽是问话,可内里却满是暗示之意味。

    看法当然是有的,不过么,一众军机大臣们却都不想宣之于口,没旁的,能聚在这养心殿中的,又有哪个不是精明过人之辈,又怎可能会听不出诚德帝言语间的暗示,无非是打算将弘晴以及其手下将士都困在边疆罢了,而这,明显是奢望,真要是有人敢当众这么提了,那可就彻底将弘晴往死里得罪了去,倘若真能办得到的话,或许还不致于有大碍,问题是这等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些,哪怕诚德帝强行下了诏书,也不见得管用,没准激得弘晴就此率军起事,试问满天下又有谁能挡得住弘晴的兵锋?就算能,天下势必也将就此陷入大乱之境地,这等险,谁又敢轻易去冒的。

    “子诚。”

    诚德帝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有人出头,脸色自不免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偏偏却又不好胡乱发作,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眉头微皱地环视了一下群臣们,视线最终落在了李敏铨的身上,显然是指望着已背叛了弘晴的李敏铨能说出他诚德帝想听的话语。

    “微臣在。”

    听得诚德帝点了名,李敏铨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尔且说说看,西疆之事当何如之,嗯?”

    诚德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敏铨一眼,而后不咸不淡地吭哧了一声。

    “陛下,臣以为此事确须得慎重对待才是,今,西疆之大局虽已是无碍,然人心依旧未定,更兼俄罗斯人居心叵测,确是不可不防。”

    李敏铨本就不想让弘晴归来,先前不言,不过是不想当出头鸟罢了,而今,既是诚德帝有问,他自是乐得趁机给弘晴上点眼药。

    “嗯,子诚斯言甚是,朕亦是忧心于此啊,自康熙三十年以来,西疆始终是我大清之边患,今既是能一举克之,还须得有个一劳永逸之法才妥,子诚以为当如何安排方好?”

    这一见李敏铨如此之识趣,诚德帝龙颜自是为之大悦,但见其嘉许地点了点头,伸手捋着胸前的长须,作出一派心有戚戚焉状地又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臣以为一是当屯兵固边,二么,且看俄罗斯人作何反应,再行计较,若是能与俄罗斯人就边境一事再签和约,或可保得边疆之绥靖矣。”

    李敏铨对诚德帝的小心思门儿清得很,有心讨其之欢心之下,自不会拂了诚德帝之意,但见其假作沉吟了一下之后,便即说出了诚德帝最想听的话语。

    “嗯,子诚这话说得有理,朕看应是可行,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诚德帝虽是极其满意李敏铨的这两个提议,不过么,却并未就此下个决断,而是故作姿态地将问题丢给了缄默不语的众军机大臣们,显然是打算玩上一手操纵民意的把戏了的。

    若是旁的事儿,诚德帝都已将话说得如此之明了,众军机大臣们就算心中别有想法,也断不敢再多啰唣,称颂上一番乃是必然之举,问题是此事干系实在是太大了些,别说张廷玉、马齐这等老成持重之人了,便是素来以诚德帝马首是瞻的理藩院尚书郎尔衡也不敢胡乱出言附和,只是这会儿,诚德帝正在兴头上,众军机大臣也不敢随意出言反对,无奈之下,众人也只能是保持着缄默,尽皆垂首而立,就有若一尊尊木雕泥塑一般无二。

    “诸公既是都无异议,那就先这么定了。”

    对于众军机大臣们的不配合,诚德帝显然是有些窝火了,刚放晴的脸色立马又阴沉了下来,但并未出言呵责众人,而是一拂袖,直接来了个强|奸民意。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眼瞅着诚德帝要任性胡为,性子较急的马齐可就再也憋不住了,也不管诚德帝的脸色有多难看,一个健步从旁闪了出来,高声打岔了一句道。

    “讲!”

    这一见是马齐跳了出来,诚德帝原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便更阴沉了几分,本想着盛怒而去,可到了底儿还是没这么做,但见其面沉如水地死盯着马齐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极为不耐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字来。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屯兵西疆固是该当,然,究竟该屯多少兵,后勤辎重如何安排,都须得谨慎行了去才好,至于与俄人之会谈,更是无须着急,我大清乃是大胜一方,急着商榷的应是俄人才对,故,老臣提议此二事还是先听听仁亲王之意见再行决断为宜。”

    在一众心机深沉的军机大臣中,马齐算是最耿直的一个,说起话来,自也就无甚过多的修饰,哪怕明知道诚德帝不愿听,他还是将逆耳之忠言说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马大人所言甚是,屯兵一事牵涉众多,确须得谨慎些才好。”

    张廷玉本就不赞成诚德帝这等轻率的决断,只不过他原本并不打算当众反对,而是想着过后上个密折提醒一下诚德帝罢了,而今么,既是有了马齐的带头,他自是乐得跟着出言进谏了一番。

    “此事再议!”

    马、张二人乃是军机大臣中排名最靠前的两个,又都是先朝老臣,在朝中分量十足,他俩人既是齐齐出言反对,诚德帝还真就不好说“不”的,可又不想在此事上有所退让,心一烦,也就不想再接着往下商议了,但见其一挥手,寒声吭哧了一嗓子,便已是一拂袖,就此转入了后殿去了……

第942章 诚德帝的小心思(二)

    “陛下口谕:宣,方苞、李敏铨乾清宫觐见!”

    诚德帝这么一盛怒而去,议事自也就没了继续的必要,一众军机大臣们心思虽是各异,可却都没有半点交流的兴致,各自默默无言地出了养心殿,打算就此各奔东西,然则还没等众人走出乾清门,就见秦无庸领着两名小太监已是急匆匆地赶上了众军机大臣们,一板一眼地宣了诚德帝的口谕。

    “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苞与李敏铨显然都没料到诚德帝的召见会来得如此之急,不过么,对于诚德帝此际相召的目的却都是心中有数的,只不过二人向来无甚交情可言,自不会有甚交流可言,甚至都不曾朝对方对上一下眼神,齐齐恭谨地谢了恩之后,也就尽皆无言地跟着秦无庸又往内禁里行了去。

    “臣等叩见陛下!”

    诚德帝并未在前殿接见方、李二人,而是将接见的地点安排在了寝宫里,偌大的寝宫中就只有诚德帝一人面色阴冷地端坐在龙榻上,方、李二人见状,心中皆是一沉,自不敢稍有迁延,忙不迭地便齐齐抢上了前去,规规矩矩地照着朝规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今儿个的议事没能取得预想中的结果,诚德帝的心情自是分外的不好,这会儿余怒依旧未消,叫起的声音自不免便带着几分的怒意。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可以任性,方、李二人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失礼之处,恭谨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多的话,朕懒得说,叫尔等来,就一事,西疆绥靖乃社稷之要务,断不容有失,尔等且就给朕想出个稳妥的章程来,这就想!”

    见礼刚毕,诚德帝也无甚寒暄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宣明了他打算动手对付弘晴之决心,打的么,却是社稷稳固之类的大义幌子,当真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陛下圣明,臣以为边疆之所以长期不宁,非战之过也,实是无屯兵之故,昔,先皇几次发兵进剿准噶尔,屡胜之,然,不久后,便又有死灰复燃之祸,细究其根本,就在于无兵弹压,以致贼子日渐做大,遂成患焉,今,更兼有俄罗斯人在旁虎视眈眈,实不可掉以轻心,屯兵固边乃必然之举措也,此微臣之浅见耳,还请陛下圣裁。”

    李敏铨本就是个极擅观颜察色之辈,自是早就猜透了诚德帝的心思,这一路行来,也已是想好了投诚德帝所好的言语,这会儿款款说来,还真就蛮像那么回事的。

    “嗯,子诚这话说得好啊,边疆不固,国实难安,朕意已决,当屯兵固边,只是……,唔,这兵当如何屯法,却须得有所讲究,不知子诚对此可有甚高见否?”

    一听李敏铨这般说法,诚德帝阴冷的脸色立马便缓和了下来,只是一说到具体可行之办法么,诚德帝不免又起了忧心,怕的便是弘晴悍然反抗,丢面子倒是小事,万一逼得弘晴举了反旗,那乐子可真就大了去了,对此,诚德帝还是有着几分的清醒的,自不会因李敏铨的附和话语而得意忘形了去,但见其略一迟疑之后,还是将问题再次丢给了李敏铨。

    “这……”

    李敏铨心中已有谋算,只是这等谋算相当之阴暗,一旦事泄,他李敏铨断然没个好果子吃,这当口上,有方苞在侧,李敏铨自是不愿妄言,这便作出一派犹豫状地迟疑了一下,那欲言又止的做派,明显是在暗示事涉机密,打算造膝密陈了的。

    “灵皋先生乃朕之股肱也,子诚不必多疑,有甚话只管直说便是了,朕听着呢。”

    诚德帝乃是精明人,只一看李敏铨这般架势,立马便知其之心意,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将方苞屏退了开去,此无他,诚德帝对李敏铨其实早有了戒心,概因李敏铨与三阿哥以及八爷一方的势力多有缠杂,诚德帝既想用其,又要防着其暗设圈套,反倒是方苞这些年勤勉用事,已是深得诚德帝之宠信,在这等议决大事之际,诚德帝自不可能将方苞这等忠心之智者排除在外。

    “是,微臣遵旨。”

    李敏铨这些年来虽是在军机处混得风生水起,可心里头却是清楚自个儿的圣眷已是大不如前了,尤其是有着方苞在,李敏铨总觉得自己遭到了忽视,对方苞自不免生出嫉妒之心,先前那等故作姿态,本就有着离间之意味在内,可惜诚德帝不允,他也没得奈何,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而后不徐不速地开口道:“陛下明鉴,微臣以为固边之头一条便是如何与俄人谈判,今,我军挟大胜之余威,以重兵压境,俄人必慌,来寻我大清媾和乃必然之事也,遍观朝着衮衮诸公,唯有仁亲王方是与俄人谈判之最佳人选,陛下若是就此事下诏,仁亲王自不会辞也。”

    “嗯,此一条倒是可行,朕准了,尔且接着说。”

    让弘晴负责谈判事宜,也就意味着能名正言顺地拖延弘晴归京的时日,对此,诚德帝自不会有甚异议,毫不犹豫地便准了李敏铨之所请。

    “陛下圣明,此番西征之所以大胜,不单是三军将士用命之故,陕西总督延信、陕西藩台刘承恩(刘三儿的大名)四川藩台李双春等诸多官员督办粮道亦是功不可没,故,臣以为延信总督调兵部尚书职,刘承恩晋福建巡抚,李双春晋浙江巡抚,当可酬其功也,所余之缺,陛下另行选用稳妥之人为之,必可保得前线辎重转运无虞也。”

    有着方苞的在场,李敏铨显然不敢将话说得太过分明,也就有若挤牙膏般一点一点地往外冒着。

    “嗯,确当如是,朕亦准了,尔不要停,接着说。”

    李敏铨尽自说得含糊,可诚德帝却是一听便懂了,此无他,不过是通过人员变动来掐死弘晴所部的粮秣辎重转运罢了,早在当年十四爷西征之际,弘晴便曾这么干过,说穿了,自算不得甚稀奇事儿,在诚德帝看来,此乃阳谋,就算弘晴有所不满,也断不敢公然抱怨的,自无不准之理。

    “陛下,微臣先前说过,屯兵固边乃是必然之举措,然,具体屯兵多少却须得综合考量,臣以为天山南北纵横万里,管理不便,须得细分了去,不若便按南北疆分而治之好了,一省屯兵数万当是必须的,且新军整训也不能光是京师着力,各省也断不可忽视了去,窃以为分出数路兵马各镇地方,诸如江西、云贵等蛮苗时常为患之地,也确须得战力强大之新军分镇,此事可待得与俄人谈判后,再徐徐图之,步步为营,当可保得无虞也。”

    这一见所奏诸事皆得诚德帝之欢心,李敏铨心中自是得意得很,也就放开了怀,将所谋之肢解弘晴大军的算计细细地道了出来。

    “嗯……,灵皋先生以为如何哉?”

    李敏铨此计一出,诚德帝当即便动心了,在他看来,此乃瓦解弘晴势力的最稳妥之策略,只消一步步稳稳当当地给弘晴下套,自无不成之理儿,当然了,动心归动心,毕竟事关重大,诚德帝还真就不敢草率为之的,但见其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一扬眉,将问题抛给了始终沉默不语的方苞。

    “陛下圣明,老臣别无异议,然,窃以为此事还是须得慎重些才好,陛下不防先听听仁亲王对与俄人谈判一事有甚说法再行定议也不迟。”

    方苞显然不甚看好李敏铨的算计,没旁的,只因方苞太清楚弘晴的厉害了,似这等肢解之谋算,又岂能瞒得过弘晴的法眼,真这么行了去,一准会彻底激怒了弘晴,倘若大军一反,天下必陷入动荡之境地无疑,而这,显然不是方苞所乐见之局面,只是这当口上,诚德帝明显心意已决,直接进谏亦是枉然,诚德帝压根儿就不会听进心里头去,无奈之下,方苞也只能耍了个小手腕,含糊其辞地提点了一句道。

    “唔……,子诚以为可行否?”

    诚德帝虽是想打压弘晴,可到底还是怕真将弘晴给逼反了去,此际听得方苞这般说法,自不免又起了犹豫之心,只不过要他就此放弃么,心中又不甘得很,这便眉头微皱地与李敏铨打着商榷。

    “姑且一试也无妨,只是消息若是有所走漏,却恐难为也。”

    李敏铨早已背叛了弘晴,自是巴不得赶紧将弘晴置于死地,加之本心里就不爽方苞的得宠,这便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道。

    “嗯,那就这么定了,朕明日便下诏,且看晴儿如何回应再行定夺也罢,可有一条朕说在前头了,今日所议之事乃军国机密,尔等万不可外传,谁若是走漏了风声,朕定斩不饶!”

    诚德帝一拍龙榻,已是面色阴寒地下了最后的决断,话语里满是蒸腾不已的杀气。

    “陛下圣明,臣等自当遵旨行事。”

    一听诚德帝此言如此之凶戾,方、李二人自不免都为之心悸不已,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便齐齐躬身应了诺……

第943章 《中俄伊犁条约》(一)

    诚德三年五月初一日,帝派礼部侍郎王彦、理藩院侍郎宗答率众前往伊犁劳军,一行人等一路急行,于五月十九日赶到了弘晴的大营,除带来了大批的银两作为劳军之用外,也带来了诚德帝对西征有功将士的嘉奖与封赏,这等银票与爵位齐飞的情况下,三军无不为之尽欢颜,本就高昂的士气顿时便膨胀到了顶峰,却是无人注意到弘晴看似灿烂的笑容里隐约透着股淡淡的苦涩之意味,此无他,诚德帝又出幺蛾子了!

    诚德帝在诏书里倒是很客气,并未强行将谈判之事压到弘晴的身上,尽是些委婉的协商口吻,看着似乎有商榷的余地,可实际上么,那不过都是假客气罢了,瞧瞧,都将王彦与宗答这两位当初与老毛子谈判的副手派到了军前,摆明了就是不想给弘晴拒绝的机会。

    若光是谈判一事倒也就罢了,随便应付一下也没啥,左右此时清军是大胜之师,也由不得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政变的老毛子不服软,至于所签订出来的条约么,弘晴也不会太过去在意,此无他,但凡牵涉到两国关系的协议,从它被签署出来的那一刻,就进入了被撕毁的倒计时,具体何时被撕毁,取决于双方实力的对比之变化,无关正义与否,只在于实力的强与弱,对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自不会对所谓的和平协议有多看重,真正让弘晴在意的只有一条,那便是诚德帝这等假客气背后所隐藏着的猫腻!

    以弘晴之智商,压根儿就无需等京师那头的密报送来,便能轻易地推算出诚德帝接下来会玩些甚花招,无非是温水煮青蛙罢了,那一套,当初在对付老十四时,弘晴便已漂漂亮亮地耍过了一把,而今,诚德帝居然想着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真有些个鲁班门前弄大斧的可笑,只不过弘晴却是笑不出来,倒不是担心无法应对,而是对这等父子间没完没了的明争暗斗已是厌倦到了极点,一言以蔽之,心累了!

    心疲归心疲,该做的事儿却是断然不能轻忽了去,尽管对诚德帝的小心思不屑得很,可应提前做的战略部署,弘晴却也不会掉以轻心,本章上得很快,毫不犹豫地便应承了谈判之事,不过么,却也没忘了在本章里提出了几个不算过分的小要求——一是请求将修筑道路的省份从河南、河北等四省扩大到山东、福建等十省;二是请求将此番大战所擒之俄人中普通士兵七万余尽皆押解到内地,以为筑路之劳工;三是言明此番战之所以能以少胜多,有赖于工部研究院精心研发的各式新型武器之犀利,请求对工部有关人等加以封赏,并将工部研究院升格为大清科学院,并将所属之学校扩大三倍,着力培养相关后续之人才。

    弘晴的本章这么一上,朝廷里当即便激起了一通子喧嚣,大体上都是二阿哥与三阿哥在背后推动着发出的噪音,极力抨击弘晴所提要求中的第二款,言辞灼灼地宣称如此对待战俘,不合中华宽仁之道,又言此事若是实行,恐惹俄人再起刀兵,于边疆绥靖不利云云,然则诚德帝却压根儿不为所动,甚至连朝议都没召开,便已是乾坤独断地准了弘晴之所请,更连下数道口谕,狠狠训斥了跳得最为欢快的几名朝臣,强行将朝中的异议尽皆弹压了下去,当然了,这并不是说诚德帝真就对弘晴这三条提议有多欣赏,实际上,诚德帝对三条提议都很不以为然,不过么,为了安弘晴之心,哪怕再不情愿,诚德帝也断不会在这当口上拂了弘晴的面子。

    诚德帝心里头作何感想,弘晴压根儿就不去关心,他在意的只是结果——诚德帝试图以此举来安弘晴之心,而弘晴么,在安诚德帝之心的同时,也没忘了大清将来的发展,这就是两者间素质的差距之所在——要想富,先修路,这可不是句虚言,而是实实在在的真理,几番大战下来,抓了近十万的战俘,白养着自然不行,至于放了,那更是不妥,废物利用一下,自然是好事一桩来着,至于科学院的成立以及附属学校的规模之扩大看似寻常,可却是弘晴部署将来的关键之所在——要想强国,可不仅仅只是打几场胜战那般简单,开民智才是关键之所在,有了科学院附属学校的扩张,将来的全民教育也就有了个坚实的基础,正因为此,弘晴对诚德帝的“慷慨”自是相当之满意,一接到诏书,立马便上了称颂之本章,好生拍了诚德帝一通子马屁,还真就令诚德帝龙颜为之大悦不已的。

    谈判的事儿虽已是定了下来,可何时能举行,却尚在未定之天,此无他,天晓得俄罗斯使节团何时会来,对此,弘晴就算再睿智,也没辙,只能是耐心地在大营里等着,练兵之余,也没忘了派出部队四下剿灭马匪,绥靖地方只是顺带,更多的则是要让部队动将起来,以保持战力。

    等待复等待,俄罗斯使节团终于在六月二十日赶到了伊犁,该使节团一行百余人,个中以俄枢密院大臣阿列克谢?彼得?彼得罗维奇大公为正使,副使两人,分别是近卫第二军军长伊万?伊万若维奇?伊万诺夫大公以及东正教最高会议副议长列夫?帕洛夫?西比尔斯基大主教,余者皆为随从以及通译。

    俄罗斯使节团一到伊犁,便即要求面见弘晴,说是要递交国书,并打算就两国之间的误会作出解释,对此,弘晴浑然不加理会,并未接见俄罗斯使节团,只是让丁松出面,将俄罗斯使节团安置在了大营外,并派出一个团的士兵加以“保护”,对于俄罗斯使节团的会晤要求,弘晴浑然不置一词,不过么,倒是同意了俄罗斯使节团提出的慰问战俘之要求,当然了,俄罗斯使节团能见到的战俘仅仅只是各级军官罢了,至于在格登山一战中被俘的七万余俄军士兵么,早被弘晴派人押解到了镇远城关押了起来,正准备陆续往内地转运,去向么,只有一个,那便是全都与外谢尔苏部战俘一道投入到正蓬勃兴起的筑路工程中去。

    “禀王爷,那帮老毛子又来了,在营门外闹着要见您。”

    尽管领受了与俄罗斯人达成和平协议的任务,然则弘晴却并不急于求成,就宛若熬鹰一般地熬了俄罗斯人整整十天的时间,一开始,俄罗斯人还不甚着急,每日里大都是往军官战俘营里跑,一者是以示慰问,二来么,也是趁此机会收集一下清军的情报,以便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抢占先机,与此同时么,也在等着弘晴的召见,可等来等去,也没见弘晴那头有请,这才惊觉似乎有些不对味了,自不敢掉以轻心,从第五天开始,几乎是每天一大早便在清军大营外求见,可惜连进营的许可都没能得到,就更别说觐见弘晴了的,这不,今儿个一早弘晴才刚用完早膳不多会,就见丁松又是满脸坏笑地从帐外行了进来,朝着弘晴一躬身,笑呵呵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呵,你小子,今儿个又收获了不少罢,嗯?”

    只一看丁松的神色,弘晴便知晓这小子在乐呵些甚,却也并不在意,仅仅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吭哧了一声。

    “哈,托王爷的福,老毛子的礼一天比一天重,这不,今儿个都已是涨到了五条大黄鱼了,再有个几天时间,都够末将再娶上两房小妾了的。”

    这一听弘晴出言打趣自个儿,丁松立马便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自我调侃了一番,丝毫不曾隐瞒俄罗斯人的贿赂之重。

    “嘿,老毛子有钱,可着劲地敲,不必客气,不过呢,你小子的小妾怕是娶不成了,去罢,将那帮老毛子都叫了进来,本王这就见上一见好了。”

    受贿算不得好事,不过么,老毛子的钱不拿白不拿,丁松捞外快本就是弘晴许可之事,他自不会有甚苛责,也就只是笑骂了一声了事。

    “喳!”

    一听弘晴有所吩咐,丁松可就不敢再嬉皮笑脸了,赶忙躬身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中军大帐,不多会,已是陪着数名身材高大的俄罗斯人从帐外行了进来。

    “尊敬的仁亲王殿下,在下大俄罗斯帝国枢密院大臣阿列克谢?彼得?彼得罗维奇谨代表我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一世陛下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

    俄罗斯正使阿列克谢?彼得?彼得罗维奇身材极其魁梧,少说也有两米高下,身宽体壮,走起路来,就像是一堵肉墙在移动一般,不过么,显然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尽管接连几天都遭弘晴之冷遇,此际又见弘晴稳稳当当地端坐文案之后,丝毫没半点起身相迎之表示,显然与西方所谓的外交礼仪不合,可其却并未提出抗议,也不曾流露出丝毫的不满之神色,仅仅只是恭谦地弯腰行了个脱帽礼,不亢不卑地说了句外交上的场面话,无论风度还是气度,都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第944章 《中俄伊犁条约》(二)

    “彼得罗维奇阁下客气了,对贵国彼得大帝的逝世,本王深表惋惜,但愿其在天之灵能得以安息。”

    这一见俄罗斯正使阿列克谢?彼得?彼得罗维奇举止有度,弘晴的面色虽是淡然依旧,可眼神里却是有道精芒一闪而过,不过么,也没甚旁的表示,直到通译将此人的话语转述了出来之后,这才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道。

    “亲王殿下之盛情,在下等自当向女皇殿下转述。”

    听得弘晴提到了彼得大帝的死,彼得罗维奇大公始终肃穆的脸上立马便浮现出了丝丝的阴霾,没旁的,彼得大帝虽说早已病重卧床,可突然去世却是受了此番俄军惨败之消息的影响,这当口上,弘晴言及此事,明显有着猫哭耗子之嫌疑,摆明了就是在打俄罗斯人的脸,自由不得彼得罗维奇大公不恼火异常的,只是恼火归恼火,却也由不得其在此际胡乱发作出来,也就只能是假作没听出个中之蹊跷状地回了句不咸不淡的话语。

    “嗯,那便好,说罢,尔等万里迢迢而来,所为何事?”

    彼得罗维奇大公的话语说得虽算是平和,可弘晴却是听出了内里的双关之意味,不过么,也懒得加以理会,更不曾出言看座,而是架子十足地便问起了俄罗斯使节团的来意。

    “尊敬的亲王殿下,在下奉我国女皇陛下之命前来,现有国书一封在此,还请王爷过目。”

    所谓人在屋檐下,又岂能不低头,尽管极其恼怒弘晴这等大刺刺的架子,可彼得罗维奇大公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俄罗斯输了格登山一战,整个西伯利亚已是一派空虚,可战之兵加起来都不过五千之数,还尽是些老弱病残,真要是跟大清谈崩了,闹不好整个西伯利亚都得丢个精光,这么个险,彼得罗维奇大公实在不敢去冒,哪怕弘晴的态度再如何不好,他也只能是强忍了下来,一抬手,将捧着的一封烫金公文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恭谨地示意了一番。

    “递上来!”

    弘晴之所以如此冷遇俄罗斯诸般人等,就是想探探老毛子的底,而今么,几句简单的交谈下来,弘晴心中已是有了数,不过么,却并不打算改变冷遇的态度,哪怕彼得罗维奇大公的态度颇显恭谦,弘晴也依旧没给其甚好脸色看,仅仅只是无可无不可地一挥手,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既是有令,侍候在侧的丁松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大步从旁闪出,伸手接过了彼得罗维奇大公手中的国书,而后一转身,疾步行到了文案前,将那份国书搁在了文案的一角。

    “国书,本王就不看了,大公阁下有甚事就直接说好了,本王听着呢。”

    国书已然摆在了面前,然则弘晴却连动都没去动上一下,而是一派不甚耐烦状地开了口。

    “尊敬的亲王殿下,本人受我国女皇之委托,带着和平的诚意而来,愿与贵国世代友好,至于前些日子发生的一些误会,我国表示遗憾,还请亲王殿下多多谅解才好。”

    这一见弘晴连国书都不看,饶是彼得罗维奇大公城府深似海,也不禁为之一怒,额头上的青筋当即便是好一阵子的狂跳,可到了底儿还是没敢就此发作出来,只能是强忍着怒气,尽量平和地出言解释了一番。

    “误会?嘿,好一个误会,贵国十几万人马荷枪实弹跑来我国烧杀掠夺就只是个误会?那好啊,本王也打算误会上一下,这就带兵到贵国圣彼得堡去烧杀一番如何,嗯?”

    听完了通译的转述,弘晴原本就不甚好相看的脸色顿时便更冷厉了几分,毫不客气地便将彼得罗维奇大公好生训斥了一通。

    “亲王殿下,您这话就太过分了,我大俄罗斯帝国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谁敢来犯,我大俄罗斯帝国百万军队决不答应!”

    弘晴这等话语一出,彼得罗维奇大公的脸色可就绷不住地垮了下来,不过么,却并未急着出言顶撞,反倒是站在其身后侧的近卫第二军军长伊万?伊万若维奇?伊万诺夫大公脸红脖子粗地踏步上前,昂着头,怒气勃发地嚷嚷了一嗓子。

    “大胆狂徒,找死!”

    “混账东西,安敢无礼若此!”

    “一群土鸡瓦狗,也敢如此嚣张!”

    ……

    伊万诺夫大公这等言语一出,弘晴倒是没发火,可边上旁听的塔山等将领们却是都怒了,乱纷纷地便骂了起来。

    “嗯!”

    一众将领们都是厮杀汉,一个个身上的煞气都浓烈得惊人,这么一发作起来,声势自是骇人已极,四名进了大帐的俄罗斯使节团成员自不免都被这等阵势惊得不轻,对此,弘晴显然是乐见得很,并不急着出言拦阻,而是任由诸将们发泄了一通之后,这才一举手,轻吭了一声,止住了诸将们的怒骂,不过么,却并未开口言事,而是面色冷厉地扫视着彼得罗维奇大公等人。

    “尊敬的亲王殿下,此番战事确是个误会,且容在下作出解释。”

    要说煞气大,诸将们加起来都比不得弘晴,哪怕弘晴并无一言相责,可光是那肃杀的神色与冷厉的眼神,便令几名俄罗斯人都有些个喘不过气来,那等负重不堪的感觉,比之面对向来暴躁嗜杀的彼得大帝也不遑多让了的,不止是先前跳出来唱了一把高调的伊万诺夫大公面色很不争气地为之煞白了起来,便是连城府极深的彼得罗维奇大公也亦是冷汗淋漓而下了,自不敢再这么保持着沉默,忙陪着笑脸地请示了一句道。

    “讲!”

    静静地听完了通译的转述之后,弘晴身上的煞气倒是收敛了少许,不过么,依旧不曾给彼得罗维奇大公等人甚好脸色看,仅仅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个**的字眼来。

    “尊敬的亲王殿下,此番战事的起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加加林大公欺上瞒下,收受了准噶尔汗国大量的贿赂,而后假借剿匪之名,擅自调集部队,肆意胡为,不单我大俄罗斯枢密院不清楚此事,我国已逝之彼得大帝也被瞒在了鼓里,对此,我国表示深切的遗憾,好在贵国并未遭到重大的损失,实是万幸,还请亲王殿下放心,我大俄罗斯帝国绝不会包庇加加林大公的罪行,定会将其绳之以法,给贵国一个清楚的交代。”

    彼得罗维奇大公不愧是老资格的外交人员,说起谎话来,压根儿就无须打草稿,当真张嘴就来,絮絮叨叨的话语里,就没一句是实在话。

    “这就是贵国所谓的交代了,嗯?”

    弘晴可不是闷头青,哪可能会被彼得罗维奇大公这等漏洞百出的谎言所蒙蔽了去,听完了通译的转述之后,不由地便笑了起来,只是这等笑容里的寒意却是比先前板着脸还要更浓烈上几分。

    “尊敬的亲王殿下,我国对加加林大公的擅自行事也是极端的愤概,对此贼造成贵国的损失表示深切的遗憾,并愿意做出合理之赔偿,本着友好和平之愿望,希望能与贵国携手共进,一切皆当以《尼布楚条约》为准绳,实现贵我双方之永世和好,对此,我方是带着极大的诚意而来,还请亲王殿下多多谅解。”

    尽管被弘晴的阴寒笑意弄得心头发虚不已,可彼得罗维奇大公却并未乱了分寸,硬着头皮开出了个“友好”之准绳。

    “永世和好?呵,彼得罗维奇大公阁下还真是好口才,这等强盗逻辑怕也只有贵国人才说得出口了罢,当真是人不要脸则无敌,可惜本王不是三岁小孩,阁下这等屁话还是回去说给贵国女皇听好了,要和谈?可以,但必须照着本王的规矩来,不想谈,那就请便,本王自会率军去贵国找回公道。”

    什么是外交?彼此地位相当才有外交的必要,至于此际的俄罗斯么,在弘晴眼中压根儿就谈不上平等的对手,自是懒得跟其玩甚云山雾罩的玄虚,但见弘晴冷冷地一笑,已是毫无顾忌地呵斥了彼得罗维奇大公一番。

    “亲王殿下言重了,言重了,我方确是带着和平诚意而来的,此一条,在下可以做出担保,还请亲王殿下看在贵我两国数十年的友好相处之份上,暂歇雷霆之怒,有甚事,贵我双方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不是么?”

    彼得罗维奇大公在俄罗斯枢密院一向负责外交事宜,自是没少与英美诸国打交道,经历的外交场合可谓是数不胜数,那可都是酒会照会连连,一帮绅士在一起玩着言语的玄虚,彬彬有礼的交锋下来,总能让彼此都享受到言语交锋的乐子,而今,这么一套遇到了弘晴这等不讲理的主儿,显然是有些耍不下去了,自不免令彼得罗维奇大公很有些抓狂之感,奈何这会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却也容不得其肆意而为的,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往下胡诌着。

    “本王很忙,没时间听阁下胡扯,要和平可以,本王此处有份文本,尔等自己去商榷,给尔等两天时间考虑,至于谈判么,就按这文本来,限时三天,谈不拢,那就战场上见,送客!”

    几番交谈下来,弘晴已是准确地把握到了俄罗斯人的底限之所在,自是懒得再多啰唣,一扬手,一本折子已是丢到了彼得罗维奇大公的怀里,而后,也不给其再多分辨的机会,一挥手,便已是声线阴冷下了逐客之令。

    彼得罗维奇大公还待要再多言解说,可不等其开口,侍候在侧的丁松等侍卫已大步从旁闪了出来,不容分说地便将四名俄罗斯人全都赶出了中军大帐……

第945章 《中俄伊犁条约》(三)

    俄罗斯人的大国心态实在是有够强的,哪怕刚打了一场大败仗,国内又方才刚历经了一场流血政变,可这等自以为强国的心态却并无太多的收敛,这不,在接连遭到弘晴的冷遇,又被弘晴“粗鲁”对待了一番之后,俄罗斯人悍然奋起了,刚被赶出军营不多会,便即派了名少校军官拿着外交照会,打算向弘晴提出严正之抗议,只可惜弘晴压根儿就不吃这一套,不单不曾接见那名少校军官,反倒是下令将其连人带照会一并丢出了军营,没错,就是丢,跟丢一只破沙袋一般地丢了。

    抗议,很有趣的一个外交招数,不过么,弱者对强者的抗议从来都不会有半点的效果而言,至于强者对弱者提出抗议么,实际上不叫抗议,而叫讹诈,很显然,在弘晴看来,老毛子就是不折不扣的弱者罢了,无论是军事实力还是经济实力、人口之类的硬指标,又或是科技发展潜力之类的软指标,都已被现如今的大清远远抛在了后头,只要不出现大的突变,便是拍马也赶不上大清了的,对这等不自量力打上门来的强盗,实无必要讲究甚礼仪不礼仪的,需要展示的是强健的肌肉。

    弘晴的时间宝贵得很,可没功夫跟老毛子玩甚马拉松似的谈判游戏,自是怎么直接怎么来了的,至于会不会惹得老毛子怀恨在心么,弘晴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此无他,不说如今大清处在绝对的有利地位上,压根儿就无须在意老毛子的态度如何,再说了,对于所谓的协议么,弘晴也从来就不抱任何的指望,于他本人而论,那玩意儿的价值就跟一张手纸也没啥区别,当然了,为了稳定国内人心以及应付诚德帝的刁难,该好生争取的合约条件,弘晴也自不会手软,一开始便摆出强硬无比的姿态便是谈判的手腕之一,对此,弘晴显然是个中老手,玩将起来,当真是顺溜无比,压根儿就没半点的心理负担。

    两天的时间当真很短,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毫无疑问,这么点时间,对于俄罗斯人来说,自然是怎么都不够的,此无他,弘晴给出的文本虽只有寥寥十数页,可涉及的面却是极广,还都苛刻得很,至少从俄罗斯人的角度看过去,简直就是苛刻到刻毒之地步,完全无法接受,只是大清如今强势无比,彼得罗维奇大公尽管不满得很,却不敢不好生研究那份所谓的和谈文本,试图从中找出些应对之道,而这,显然需要大量的时间,两天又能顶得甚事来着,无奈之下,不得不再次派人发出照会,请求弘晴能多宽限些时日,这一回,弘晴倒是没强硬到底,而是很有人情味地又给了俄罗斯人两天的时间,不过么,与此同时,也下了最后的通牒,那便是会谈程序一经启动,就必须在三天时间里达成框架性共识,若不然,一切还是战场上见。

    面对着弘晴如此强硬的通牒,俄罗斯人自然又是耍出了抗议的招数,奈何弘晴压根儿就不吃那一套,照老例子,又将前来抗议的老毛子丢出了大营,丝毫不理半点商榷的余地,没旁的,表达强硬态度只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弘晴的时间已是很紧了——诚德帝已然开始胡乱出手了,前几日是派了孟光祖到兰州,接替了陕西总督延信之职,接着又将李双春与刘承恩这两位弘晴门下的心腹重臣都以升官的名义调离了西北,取而代之的是萨彦摩与再次起复的梁绪文这两位诚德帝的心腹之臣,这么一整之下,弘晴所部的粮道显然要出大问题了,哪怕此际军中存粮还算不少,足可支撑数月之用度,然则弘晴却是不敢在此事上冒险,必须也只能是赶紧结束无关大局的对俄谈判,也好集中精力去应对诚德帝的阴招。

    “尊敬的亲王殿下,承蒙您之厚爱,我方得以有幸研究了贵国所提之方案,不幸的是贵国所提之条款太过苛刻,请恕我方无法接受,在此,本人表示深深的遗憾。”

    诚德三年七月初五辰时三刻,中俄双边会晤在清军大营正式开始,双方各三人出席,皆为双方之正副和谈使节,另各有速记员及通译数人不等,会议方才刚开始,俄罗斯正使彼得罗维奇大公便已是率先起了身,矜持地朝着端坐在长桌对面的弘晴略一躬身,满脸无奈状地表述了俄方的立场。

    “大公阁下不必遗憾,不能谈,就不必谈也罢,本王说过了,贵国要和谈,就只能按着我方的文本来谈,若不然,此和议便到此作罢好了,尔等可以走了。”

    弘晴照例是一贯的强硬,一听完通译的转述,面无表情地便摆了下手,开宗明义地点出了和谈的必要条件,毫无半点的通融之处。

    “尊敬的亲王殿下,我主基督,上帝的儿子,常教育世人,要博爱,要宽仁,这样,世界才能少些纷争,多些和平,不知亲王殿下以为如何呢?”

    弘晴如此强硬的话语一出,彼得罗维奇大公当场就被噎住了,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正自尴尬无已间,却见正襟危坐着的东正教最高会议副议长列夫?帕洛夫?西比尔斯基大主教突然开口打岔了一句道。

    “西比尔斯基大主教,很抱歉,本王不信教,你若是有甚教诲要说,应该去说给贵**方听,此番若非贵国悍然入侵我大清,本王也不用跑这遥远之地来遭罪了的,而今么,贵国既已战败,就不要再跟本王奢谈甚爱好和平之类的废话了,还是直接转入主题好了,贵国打算拿出何等诚意来媾和?”

    西比尔斯基大主教显然是布道惯了的人物,一番谎言说得个诚恳万分,就宛若真是个和平爱好者一般,可惜弘晴压根儿就不吃这一套,待得通译转述一毕,便即无所谓地一耸肩头,毫不客气地便将西比尔斯基大主教的话给堵了回去。

    “尊敬的亲王殿下,我方经过紧急磋商,本着友好和平的原则,依照贵我双方原有的《尼布楚条约》之精神,愿就此番误会向贵方表示最诚挚的歉意,并同意在原定之三十万两白银的赔偿金额之基础上,多赔付一倍,以补偿贵方之损失,并承诺严惩此番擅启战端之罪魁祸首,给贵国一个交代,希望贵国能准许我方将此战被俘之将士领回,我方保证不再有似此番之误会发生。”

    西比尔斯基大主教虽是个能言善辩的主儿,往日里布道之际,口舌生花不过寻常事儿,可遇到了弘晴这么个不讲理的主儿,也愣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一见及此,彼得罗维奇大公赶忙接过了话头,满脸恳切之色地解说了一番。

    “呵,好一个诚意,这么说来,贵国是不打算和谈了?也罢,本王这就率军去贵国的乌法堡拜访一下好了,看堡里那一千二百一十二名守军能挡得住本王的大军几天时间?”

    这一听彼得罗维奇大公开出了个比打发叫花子强不了多少的和谈条件,弘晴的眼神里立马便有道精芒一闪而过,不过么,倒是没发火,仅仅只是阴冷地一笑,声线微寒地回了一句道。

    “亲王殿下说笑了,贵我两国本是友好领邦,此番虽有所误会,也当不致兵戎相见罢?

    听完了通译的转述,彼得罗维奇大公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没旁的,乌法堡位于乌拉尔山中段,乃是欧亚大陆交通要道上的一座重要军事堡垒,一旦沦陷,整个俄罗斯帝国就被彻底切成了两半,欧洲部分或许能保住,可兵力空虚到了极致的西伯利亚却是注定要落到清军的手中,而这,对于俄罗斯帝国来说,显然是不可承受之重,若是往常,彼得罗维奇大公或许不会在意弘晴的威胁,可眼下么,弘晴连乌法堡中有多少兵力都一口道了出来,显见西伯利亚平原的虚实早被弘晴探察了个清楚,彼得罗维奇大公就算是想硬气都硬不起来,只能是强挤出一丝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斯斯艾艾地应付着。

    “呵,大公阁下以为呢?”

    对于俄罗斯人的厚颜无耻,弘晴尽管早就已心知肚明,可这会儿见彼得罗维奇大公如此这般地胡诌个不休,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不过么,倒是没发作出来,而是冷笑着反问了一句道。

    “亲王殿下如此之幽默,实是我辈之楷模也,呵呵,贵我两国友谊源远流长,在下坚信绝对不会因此番的误会而生出嫌隙,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么,亲王殿下若是对赔偿数量有所不满,大可直接说,只要我俄罗斯帝国有的,绝对不会亏了领邦,这一点,在下可以做出保证。”

    彼得罗维奇大公不愧是老牌的外交官,尽管心中慌乱得很,可打起哈哈来,却依旧是满嘴的胡柴,三转两转便将敏感话题转了开去,试图以此来避实就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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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