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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46章 《中俄伊犁条约》(四)

    “保证?贵国的保证向来不值钱,康熙二十七年,在两次雅克萨之战后,贵国可是多次作出了保证,结果又如何?此番贵方兴兵十余万,与逆贼策妄阿拉布坦相勾结,悍然入侵我大清,又岂是一句误会可以解释得过去的,当然了,贵方硬要说是误会,那也由得尔等自说自话,可不管怎么说,贵方入侵我大清终归是事实,所造成的损失,自是须得由贵方一力承担,既然大公阁下说到了赔偿,那就一切照价来好了,宗侍郎,宣罢。”

    俄罗斯人从来都是厚颜无耻的主儿,与其讲道理,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对此,弘晴早就心知肚明得很,自是懒得与其缠杂不清,不甚客气地贬损了彼得罗维奇大公一通之后,也就顺势转入了正题。

    “喳!”

    听得弘晴有令,端坐在侧的理藩院侍郎宗答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诺,而后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本折子,摊将开来,一板一眼地宣道:“兹查,我朝此番西征,共调用粮秣十七万三千五百二十一石,连同转运费用,总值三十三万五千八百二十一两;消耗弹药辎重总值四百五十七万三千五百二十九两;伤残战死士兵之抚恤共计九百五十三万五千三百二十两;重建各地所需银两为八百七十五万两;犒赏三军将士花费七百二十二万两,其余杂费三百八十二万两,总计开销为白银两千七百零一万四千六百六十二两。”

    “大公阁下应是都听清楚了罢,因着贵国的悍然入侵,以致我国不得不花如此之巨资平乱,这个损失必须由贵方来承担,此一条,别无商榷之余地,当然了,为了计算方便以及贵方一直宣称的友谊考虑,零头就不计了,贵方赔偿我国两千七百万两白银,我国可以酌情考虑免去贵国擅启战端之过错,若不然,本王只能亲自带兵去贵国走上一遭了。”

    清军此番西征极为的顺遂,一年便平定了各地的叛乱,所开销的军费其实并不算多,哪怕算上战后重建的费用,也不过千余万两白银而已,不过么,既是要索赔,自是须得将花销往高里开了去,对此,弘晴自是不会有甚客气可言。

    “尊敬的亲王殿下,很遗憾,您所提的条件太过苛刻,请恕我方难以苟同。”

    听完了通译的转述,彼得罗维奇大公的脸色可就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没旁的,俄罗斯帝国看似地盘巨大无比,可经济却是落后得很,年财政收入拢共也不过就两千万两白银左右,扣除各种花销之后,年财政结余从来就没多于五百万两以上的,大多数年份都是卯吃寅粮的赤字,此番为了平息大清的怒火,叶卡捷琳娜一世特批了一百万两白银,作为赎回那被俘的七万余大军之用,毫无疑问,彼得罗维奇大公是怎么也拿不出两千七百万两白银的,这会儿除了硬着头皮提出抗议之外,实也没甚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苛刻?大公阁下若是觉得苛刻,那贵方就请回罢,这所谓的和谈也就不必再继续了,明日一早,本王就发兵乌法堡,自己去取赔款也无甚不可以之说。”

    彼得罗维奇大公的异议一出,弘晴立马毫不客气地便挥舞起了军事威胁的大棒子,丝毫不在意谈判会否因此而破裂了去。

    “亲王殿下且请息怒,不是我方无诚意,实在是您所提的要求,远超出了我方的承受能力,还请亲王殿下看在贵我两国往日的交情上,多多包涵才好。”

    面对着弘晴这等动不动就玩军事讹诈的“卑劣”手腕,彼得罗维奇大公实在是又气又急,偏偏却又不敢任性用事,也就只能是满脸苦涩地求告着。

    “抱歉,我方所提之赔偿金额已是最低限度,一文钱都不能少,当然了,本王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既然大公阁下说到了交情,本王倒是可以考虑一个变通的办法,若是贵方再说办不到,那就别怪本王不念交情了。”

    望着彼得罗维奇大公那低声下气的小样子,弘晴心里头可是解气得很,不过么,倒是没一味地强硬到底,而是话锋一转,隐约透着股有所妥协之意味。

    “还请亲王殿下明言,若是能办得到的,在下一定照办。”

    彼得罗维奇大公实在是怕了弘晴的强硬态度,这一听弘晴说有变通办法,心弦当即便是一松,也顾不得多想,待得通译转述一毕,便已是忙不迭地表了态。

    “很简单,贵方无法一次偿付,可以分三年付清么,我朝吃点亏好了,就不收贵方的利息也罢,每年九百万两银子,必须准时交付,若不然,我朝必将派大军前往贵国自行提取,大公阁下不会连这等变通的方案都办不到罢?若是如此,本王可就要怀疑贵方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不是想假借谈判之名义,以行暗中调兵再来侵扰我国之事实。”

    “尊敬的亲王殿下,我想您应是误会了,我方绝无再起战端之心,这一点,在下可以拿性命来担保,只是这一年九百万的偿还计划还是远远超出了我方可以接受的底限,对此,我方表示无能为力,还请亲王殿下见谅。”

    彼得罗维奇大公原本是抱着极大的希望,指望着弘晴能给出个符合己方利益之方案,可一听是分期付款的模式,心中的失望自是不消说的浓,可也没辙,只能是摊了下手,满是无奈地表态道。

    “嘿,大公阁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王不知尔等诚意何在?不必再谈了,来人,送客!”

    弘晴素来着重收集信息,对于俄罗斯的经济数据,尽管不是十分清楚,可大体上还是有个相对的概念的,自是清楚俄罗斯人不可能拿得出两千七百万两的赔款,之所以坚持索要赔款,并非着眼于赔款本身,而是另有目的,当然了,此际火候尚且不够,弘晴自不会在此时将底牌现出来,而是佯怒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亲王殿下,您不能……”

    彼得罗维奇大公听不懂汉语,可一见弘晴那怒气勃发的样子,便知事情恐有不妙,心头早已是慌了的,再一听通译的转述,当场便急得满头大汗淋漓不已,忙不迭地便起了身,张嘴便要解释上一番。

    “大公阁下,请!”

    不等彼得罗维奇大公将话说完,丁松已是领着十数名王府侍卫大步从旁行了上来,毫不客气地便摆出了赶人的架势。

    “唉……”

    彼得罗维奇大公解释的话语都不曾说完,就见弘晴已是起身走了人,自是无奈得紧,没奈何,也就只能是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领着两名副手,在丁松等人的押送下,悻悻然地往营门外行了去……

    “王爷,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谈判从辰时三刻开始,巳时一刻便即戛然而止了,理藩院侍郎宗答倒是无所谓,弘晴一离开,他便已是施施然地走了人,倒是礼部侍郎王彦却是满腹的心思,跟着弘晴便进了中军大帐,瞧着左右无人在,立马紧走数步,抢到了弘晴身旁,压低了声音地开了口。

    “哦?王大人有甚话只管直说好了,本王听着呢。”

    说起来,弘晴与王彦也算是老熟人了的,不说往日里上下朝时没少打交道,更曾在对外谈判上配合过多次,可要说彼此间的关系么,其实也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罢了,此无他,王彦乃是老派人物,尽管在诚德帝麾下多年,却从来不参与党争,无论是与诚德帝还是弘晴,都无甚特别的交情可言,于相处上,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姿态,正因为此,这一见王彦神情有异,弘晴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皱,不过么,却也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声线平和地准了其之所请。

    “王爷,请恕下官直言,此番谈判一事实不宜久拖不决,迟恐生变矣,还请王爷三思则个。”

    王彦深深地看了弘晴一眼,意味深长地提点了一句,话虽说得隐晦,可意思却是表达得很清楚了,很显然,王彦担心的不是这场谈判本身,而是朝中诡异的局势。

    “嗯,王大人放心好了,本王心中有数。”

    弘晴精明过人,自是听得懂王彦之所指,不过么,却并未就朝中局势作出点评,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给出了个答复。

    “那便好,下官告辞了。”

    “呵。”

    这一见弘晴明显不想深谈,王彦也就没再多迁延,恭谨地行了个礼之后,便即就此退出了中军大帐。

    “呵。”

    弘晴并未出言挽留王彦,也不曾去送其,仅仅只是眉头微皱地望着其施施然而行的背影,心里头却是飞快地盘算了起来,只不过一时间也不好断定王彦此番出言提醒到底是出自好意,还是别有居心的试探,不过么,不管是哪样,于大计来说,其实都无甚太大的区别,正因为此,弘晴也就没怎么在意,淡淡地一笑,摇了摇头,便已是将此事彻底抛到了脑后去了……

第947章 《中俄伊犁条约》(五)

    “王爷。”

    今儿个的谈判结束得早,天时尚未至午,远不到用午膳之际,待得王彦去后,百无聊赖的弘晴也就斜躺在了摇椅上,闭着眼假寐了起来,正自逍遥间,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丁松已是满面春风地从帐外行了进来,但见其疾步来到了弘晴的身旁,一躬身,低低地轻唤了一声。

    “嗯,你小子可是又捞了一票了?”

    听得响动,弘晴的双眼倒是睁开了,不过么,人却并未起身,依旧是休闲地轻摇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丁松一眼,戏谑地调侃了一句道。

    “嘿,托王爷的福,又是十条大金鱼,这回末将的两房小妾可是真有着落了。”

    丁松咧了咧嘴,笑眯眯地伸出了个巴掌,自得地晃了晃,乐呵呵地应答道。

    “呵,收获不错么,看来彼得罗维奇那老小子吃不住劲了,说说看,那厮都有甚想头来着?”

    弘晴之所以让丁松可着劲地捞俄罗斯人的好处,自然不是贪那么点小便宜,而是要让丁松去耍一把无间道而已,而今,效果看来不错,弘晴的心情自是轻松得很。

    “回王爷的话,那老家伙说是想私下来拜访您,末将只推说得先问过了王爷再说,就这么一句,得,五条大金鱼就变十条了,这买卖倒是做得过去。”

    这一见弘晴心情不错,丁松自是乐得跟着凑趣上一番,抖手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把金条,嘚瑟地一抛一接地耍了几把,乐滋滋地显摆着。

    “嗯……,此事不急,尔且先去下令,让各营即刻整顿行装,准备开拔,若是老毛子再来问询,尔先不急着应承,拖到傍晚再让彼得罗维奇那老小子来本王大帐里便是了。”

    说笑归说笑,弘晴却是不会忘了正事,略一沉吟之后,便即连下了两道命令。

    “喳!”

    听得弘晴这般吩咐,丁松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收敛起了玩笑的心思,恭谨地应了诺,一旋身,大步行出了中军大帐,不多会,便听营中号角声接二连三地响成了一片,原本正在休整的各营将士立马便就此忙碌了起来……

    酉时末牌,天将黑,日头早已下了山,余晖将天边的云朵熏染得有若血般通红,饭点将近,营中炊烟处处,干草烧灼的味道随风飘荡,纵使身处中军大帐,也免不了被这等烟味熏蒸上一把,然则弘晴却并不甚在意,端坐在一张马扎上,眉头微皱地端详着摆在地面上的大幅沙盘,虽无甚言语,可身上的煞气却是渐渐浓烈了起来。

    “禀王爷,彼得罗维奇大公已到了帐外。”

    就在弘晴皱眉沉思不已之际,一阵脚步声响起中,却见丁松疾步从账外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弘晴身旁,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去,传个通译前来,本王这就见见那老小子。”

    尽管听到了禀报,然则弘晴却并未抬起头来,仅仅只是声线平淡地吩咐道。

    “喳!”

    一听弘晴这般吩咐,丁松自是不敢稍有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大帐,不旋踵,已是领着彼得罗维奇大公以及一中一俄两名通译从外头转了进来。

    “尊敬的亲王殿下,都这等时分了,您还在忙着,如此之敬业精神,实是令在下佩服之至。”

    彼得罗维奇大公等人行将进来之际,弘晴并未起身相迎,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彼得罗维奇大公一眼,便又低头望向了大幅沙盘,一见及此,彼得罗维奇大公自不免有种被轻视的郁闷感,可又哪敢在弘晴面前有所流露,也就只能是卑谦地笑着,好生拍了弘晴一通的马屁。

    “看座!”

    听完了通译的转述之后,弘晴依旧面无表情地端坐着,仅仅只是一摆手,声线淡然地吩咐了一句,自有边上侍候着的数名亲卫高声应了诺,端来了几把马扎,请彼得罗维奇大公以及两名通译各自落了座。

    “尊敬的亲王殿下,您这是……”

    卜一落了座,彼得罗维奇大公的视线立马便落在了那大幅沙盘之上,尽管他不懂军事,可对于沙盘这等俄军中常见之物却还是认识的,再一联想起清军大营自午后便开始的行装之大整理,彼得罗维奇大公可就有些不淡定了,但见其眼珠子转了转之后,故作疑惑状地探问了起来。

    “大公阁下,本王明日便要率军出征,事务缠杂,没时间陪你闲聊,有甚事,直接说好了。”

    弘晴并未理会彼得罗维奇大公的试探,满脸不耐地一挥手,声线微寒地便追问起了彼得罗维奇大公的来意。

    “出征?亲王殿下,您这是何意?”

    彼得罗维奇大公心里头本就已是疑心重重了的,再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脸色不由地便垮了下来,通译方才刚转述完,他便已是面色煞白地追问了一句道。

    “大公阁下这是明知故问么?本王说过,贵国不肯赔偿我方之损失,本王必亲自去贵国取,嘿,大公阁下不会以为本王是信口开河之人罢,嗯?”

    听完了通译的转述,弘晴的脸色立马便是一沉,毫不客气地便训斥了彼得罗维奇大公一通。

    “误会,误会,亲王殿下,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啊,亲王殿下,万事以和为贵,擅动刀兵终归不是好事,赔款问题可以坐下来谈么。”

    这一听弘晴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彼得罗维奇大公可就真的急了,没旁的,俄罗斯帝国眼下刚经历了一场大败仗,人心本就不稳,加之圣彼得堡的流血政变也不过才刚过去两个月,举国上下都没做好战争之准备,真要是弘晴的大军一杀将过去,俄罗斯帝国的损失可就要大了去了,就算不被灭国,元气大伤也是必然之事,面对着这等威胁,自由不得彼得罗维奇大公不为之慌乱不已的。

    “谈?可以,该我大清的赔款,一文都不能少,此一条乃是先决条件,大公阁下若是不认可,贵我双方根本没有谈的必要。”

    弘晴倒是没拒绝彼得罗维奇大公的谈判要求,不过么,一上来便将先决条件给限定死了,摆出的便是一副吃定了俄罗斯帝国的架势。

    “尊敬的亲王殿下,不是在下不肯认可,实在是我大俄罗斯帝国短时间里难以凑出如此一笔巨款,还请亲王殿下能多多体谅才是。”

    一提到赔款,彼得罗维奇大公的脸色立马苦得有若吃了黄连一般,万般无奈地一摊手,丧气无比地应答道。

    “难以凑出?呵,那倒也是,就贵国那点财政底子,确实穷得很,也罢,本王就给大公阁下指条明路好了,赔款是一文都不能少的,不过呢,贵国可以拿其它东西来抵债不是么?”

    弘晴毫不客气地讥讽了彼得罗维奇大公几句,不过么,倒是没一味地强硬到底,而是话锋一转,满是暗示地提点了一句道。

    “其它东西?在下愚钝,不知亲王殿下指的是……”

    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彼得罗维奇大公的心底里立马涌起了一阵不妙的预感,只是这会儿人在屋檐下,他却是不敢不顺着弘晴的步调走,也就只能是谨慎万分地出言试探道。

    “土地!康熙二十七年,贵国坑蒙拐骗,从我大清抢走了从贝尔加湖到额尔古纳河一带三十二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如今,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当然了,贵国可以不还,大不了本王明天就发兵,将整个西伯利亚全都拿下,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何去何从,大公阁下看着办也就是了,本王是无所谓的。”

    弘晴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头,毫无顾忌地便给出了答案。

    “这不行,领土乃帝国之生命,断不能出卖!”

    一听完通译的转述,彼得罗维奇大公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嚷嚷了起来。

    “呵,随你,送客!”

    彼得罗维奇大公倒是嚷嚷得气急败坏得很,然则弘晴却是半点都不以为意,听完了通译的转述之后,也就只是淡然地一笑,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逐客之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侍候在侧的丁松等侍卫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声应了诺,纷纷抢上前来,便要就此将彼得罗维奇大公赶出中军大帐。

    “且慢,亲王殿下,在下有话要说。”

    这一见丁松等人抢上了前来,彼得罗维奇大公可就不免有些急了,赶忙胡乱地挥舞着双手,焦急万分地便求肯了一句道。

    “嗯。”

    听得彼得罗维奇大公这般说法,弘晴倒是没坚持赶人,先是一挥手,轻吭了一声,止住了丁松等人的赶人行动,而后面色肃然地盯着彼得罗维奇大公,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道:“大公阁下,这是您最后的机会了,若是再胡言乱语,那就休怪本王不讲情面了,望阁下好自为之!”

    “多谢亲王殿下抬爱,且容在下思忖一二可成?”

    一听弘晴此言如此不善,彼得罗维奇大公额头上的汗水立马有若泉涌一般,却顾不得去擦拭上一下,苦着脸便出言请求道。

    “请便。”

    弘晴倒是没急着逼彼得罗维奇大公表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冷冰冰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第948章 《中俄伊犁条约》(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很快,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可彼得罗维奇大公却依旧不曾开口,但见其面色阴晴不定地变幻着,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就有若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那样子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然则弘晴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压根儿就没管其心中的挣扎有多剧烈,老神在在地品着茶,就跟一无事人一般。

    担心?一点都不,这会儿要担心的人是老毛子,弘晴心里头可是笃定得很,丝毫不在意谈判的破裂,实际上,若不是因着诚德帝在朝中扯后腿,弘晴原本就不打算与老毛子玩甚谈判的把戏——不说俄罗斯眼下西伯利亚兵力空虚无比,就说其国中刚经历一番流血政变,局势正乱得很,正是大清对其用兵的大好时机,此际发兵,十日内便可拿下乌法堡,彻底将俄罗斯帝国拦腰斩成两截,而后么,也无须对俄罗斯欧洲部分用兵,只消守住乌法堡,而后派出几路偏师,便可将整个西伯利亚全都收入囊中,这在战略上是完全可行的,奈何朝中掣肘太多,弘晴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是坐看这等良机从手边溜走了的,为此,不好生敲老毛子一笔,那也未必太过憋屈了些。

    “尊敬的亲王殿下,在下有个问题想先请亲王殿下不吝赐教一二,唔,若是贵我两国达成了友好共识,您看我国在押之官兵可否归还我方?”

    事关重大,彼得罗维奇大公虽是叶卡捷琳娜一世的全权特使,却也不敢轻易便下个决断,沉思了良久之后,这才谨慎地发问了一句道。

    “大公阁下,请您明白,友好共识归友好共识,在贵国赔偿我国损失之前,一切都无从说起。”

    弘晴淡然地笑了笑,并未直接言明那些战俘的应有之下场,而是含含糊糊地还了句外交辞令。

    “尊敬的亲王殿下,在下指的便是我方若是赔偿完了贵方的损失之后,又当如何?”

    彼得罗维奇大公最擅长的便是外交辞令,这一听弘晴此言中明显还有着埋伏在,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忙不迭地便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大公阁下很关心那些被俘的官兵么,这是好事,本王自当得成全,这样好了,若是贵方赔偿完了我国的损失,本王准许贵方赎回那些战俘,请注意,是赎回,具体价格如何,还须得另行计算,就按欧罗巴洲的惯例来好了。”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不明白彼得罗维奇大公的小心眼之所在,左右不过是想尽快将这拨战俘赎回,以便形成即战力,从而抑制住大清对西伯利亚地区的虎视,对此,弘晴早就有所准备,又怎可能让彼得罗维奇大公轻易得逞了去。

    “哦,上帝,亲王殿下,您怎能如此做?那些战俘都是受了加加林大公的蒙蔽,是无辜受了牵连的,贵国一向讲究宽恕,难道不应该无条件放了这么些无辜之人么?要知道这可是涉及到近十万的家庭,多少妻儿父母都在期盼着这些无辜战俘的归来,这不值得您发发善心么?”

    彼得罗维奇大公本意就是想先佯装同意以土地换和平,以此为借口,将七万余被俘将士骗将回来,而后即刻武装全军,以此来与清军相抗衡,可却没想到弘晴居然玩了这么一手赎回的把戏,顿时便急了,这一听完了通译的转述,立马哭丧着脸,巧言令色地玩起了悲情牌。

    “无辜?那是大公阁下的看法,在本王眼中,他们都是闯入我家园的强盗,既然敢来入侵我大清,就理当受到相应的惩罚,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贵国与瑞典等国交战之际,赎回军官的代价是按着贵族的爵位来的罢?既如此,那就照惯例来好了,此一条,无可商议,请大公阁下不要再就此事纠缠下去,若不然,今日之会晤便到此结束好了。”

    彼得罗维奇大公的演技倒是不错,可惜用错了对象,弘晴压根儿就不吃他那一套,满脸无所谓状地便将彼得罗维奇大公的话全都驳了回去。

    “尊敬的亲王殿下,您应知道领土完整乃是一个国家的主权之象征,本人虽是女王陛下的全权代表,也无权对领土之事加以处置,至于贵方所提出来的赔偿问题,我方还是觉得太过了些,若是亲王殿下能同意减免一半,并允许我国分三十年付清,我方可以承诺给出相应之赔偿。”

    眼瞅着悲情牌毫无效果,彼得罗维奇大公倒也没再坚持着往下演,而是眼珠子一转,就此换了个说法。

    “大公阁下,很抱歉,这一条也没得商量,贵方必须全额赔偿我方损失,时间不得超过三年,另,贵方赎回战俘的时间也必须在三个月之内,超过这段时间,就必须另行计价,这就是本王的最后答复,贵方同意与否,都不会有所更易,从现在开始计时,您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过此不候,来人,燃香计时。”

    两千七百万两银子看似不少,可实际上么,弘晴还真就不曾看在眼里,他要的不是这么些银两,而是土地,只要俄罗斯人在协议上签了字,不管老毛子会不会真儿个地执行下去,弘晴都无所谓,大不了找个合适的时机派兵去扫荡上一番也就是了,就凭着清军如今之战力,压根儿就不必担心俄罗斯人耍甚阴谋诡计的,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弘晴自是懒得去管彼得罗维奇大公的心情是好是坏,一挥手,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侍候在侧的丁松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之后,手脚麻利地抬来了香炉等物,将一炷香燃了起来。

    “这……,唉……”

    彼得罗维奇大公本以为私下商谈之际,可以凭借着自身的经验与能力,好生忽悠弘晴一番的,却万万没想到弘晴会是如此难说话的一个人,心情当真是恶劣到了极点,有心再做一番努力,可一见弘晴的视线已然转到了地上的大幅沙盘上,彼得罗维奇大公的嘴角嚅动了几下,到了底儿,还是没敢多啰唣,也就只是长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地思忖了起来,试图找出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时间到!”

    青烟袅袅中,香火忽明忽暗地燃着,不久后,终于是烧到了尽头,待得最后一股青烟腾起,负责计时的丁松已是沉声禀报了一句道。

    “彼得罗维奇大公阁下,本王时间有限,说说你的决定好了。”

    丁松的话音一落,弘晴的视线立马便转到了脸色阴晴不定的彼得罗维奇大公身上,声线漠然地下了最后的通牒。

    “尊敬的亲王殿下,从贝尔加湖到额尔古纳河一带,一共三十二万平方公里,面积巨大,价值远不止两千七百万两银子,对此,在下坚持要另行计价,再者,那些土地如今大多已卖给了私人,要想收回,还须得另花巨资,故而,本人认为此事应从长计议,此一条,还请亲王殿下详加考虑才好。”

    彼得罗维奇大公压根儿就承担不起与大清开战的责任,可又不情愿让出到了手的土地,哪怕那些领土实际上原本是归大清所有,这便耍了一把缓兵之计。

    “大公阁下,请注意,本王不管那些土地如今在谁的手中,也不管那些土地在贵方眼里价值多少,在本王眼中,那些土地其实不值两千七百万两银子,本王之所以同意贵国以那些土地抵偿赔款,已经是考虑过了贵方的财政困难,若是大公阁下还不领情,那就不必再谈了,左右本王明日就将兵发乌法堡,索性来个一了百了也费不了多大的事儿,是战是和,还请大公阁下自己拿个主张好了。”

    彼得罗维奇大公想将事情往复杂化发展了去,以此来争取时间,看能否以拖待变,可惜弘晴一眼便看穿了其之用心,又怎可能会给其留下甚转圜的余地,毫不客气地便拒绝了彼得罗维奇大公别有用心的提议。

    “尊敬的亲王殿下,此事太过重大,已是超出了在下的决断范畴,您看能否宽限些时日,容在下将此事禀明我国女皇陛下,待得女皇陛下有所决断,再来向亲王殿下禀报可成?”

    彼得罗维奇大公一计不成,立马便再来一计,左右就是一个中心,那便是拖延再拖延。

    “抱歉,此事没得商量,贵方既然不能达成我方的要求,明日本王便自行去乌法堡拿回赔偿,大公阁下可以走了。”

    弘晴就一软硬不吃的主儿,不管彼得罗维奇大公如何下套,始终都是一个意见,这毫不客气地又要赶人了。

    “哦,上帝,亲王殿下,您赢了,赔偿问题便依您的意思办好了,可总该给在下一个与同僚商议的时间罢,亲王殿下,您看呢?”

    眼瞅着事已急,彼得罗维奇大公可就再不敢胡搅蛮缠了,只能是无奈地举了下手,丧气无比地答应了弘晴的“勒索”。

    “这个可以,明日恢复谈判,两天内贵我双方必须达成框架性共识,若不然,造成的后果由贵方自付。”

    费了如此大的心力,总算是让狡猾而又贪婪的老毛子认了栽,弘晴的心情自是不错,自也就没再多为难彼得罗维奇大公,不过么,也没打算再跟其详谈下去,一摆手,已是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第949章 不入流的试探(一)

    牵涉到两国关系的谈判从来都不会是件简单之事,哪怕大清此际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而双方的首席谈判代表也已是私下里有了共识,大的方面可谓是定了局,然则细节上却有着无数的争执与计较之处,正因为此,虽说弘晴只答应给出两天的谈判日程,可在俄方的强烈要求下,谈判最终还是拖延了整整三天的时间,这才算是取得了个框架性的协定——《中俄伊犁条约》。

    条约林林种种数十款,核心内容却并不算多,细究下来也不过就四条而已,其一,俄方承认此番兴兵入侵大清之过,并承诺作出赔偿,将从贝尔加湖到额尔古纳河一带三十二万平方公里土地割让给中方,中方承诺不再追究俄方此番入侵之过;其二,俄方承认大清对哈萨克汗国以及土尔扈特汗国的宗主权,大清承诺将制约两国,不得擅自与俄方发生武装冲突;其三,俄方将依照国际惯例,对格登山一战中被俘之俄军军官进行赎回,具体价格再议,一旦谈妥,大清一方承诺将全力予以配合;其四,大清与俄方将重开边贸,约定于尼布楚开设边贸集市,鼓励双方商贾于此地自由贸易,互通有无。

    诚德三年七月十一日,中俄双方代表弘晴与彼得罗维奇大公均在《中俄伊犁条约》签了字,并交换了文本,该条约为满、汉、俄、拉丁文等共计四种文字写就,一式四份,各持其二,就等着双方皇帝对此和约签押之后便可正式生效,有趣的是无论是中方还是俄方,对被俘的七万俄罗斯士兵之命运都一字未提,很显然,俄罗斯人并不打算为那些大多是农奴出身的普通士兵付出不菲的赎金,而大清一方也乐得白得七万余筑路苦力,双方也算是各得其所罢。

    诚德三年七月十二日,俄方谈判代表一行百余人离开了伊犁,一路向西而去,而弘晴也不曾久留,命令塔山为伊犁将军,从第三军中拨出一个师为留守部队,交由塔山指挥,并提拔岳钟琪为第一军军长,于当日午时前后,率主力大军十万兵马离开伊犁,沿来路向轮台城进发,于途,派出七百里加急,将《中俄伊犁条约》原本以及弘晴本人的奏本急送京师。

    诚德三年七月二十五日,条约文本以及弘晴之奏本抵京,朝野为之轰动,叫好者有之,表示遗憾者有之,私下为之不屑者也有之,当然了,主流舆论对此条约还是持着肯定之态度的,只是对于那三十二万蛮荒之地到底值不值两千七百万两银子表示怀疑,为此而引发的争辩当真不老少,然则诚德帝却对此不置一词,反倒是对弘晴不请旨,擅自便回师之举极为的恼火,偏生又发作不得,没旁的,弘晴在奏本上已然说得很清楚了——双边协议已签,大军再滞留边疆,反倒易再起争端,且徒费米粮,另,秋季已至,严冬不远,军中存粮不足,须得尽快回师,至于地方绥靖以及边关安危,有塔山将军以及一个师的兵力在,定可确保无虞。

    双边协议乃至地方绥靖等等,诚德帝压根儿就不曾放在心上过,他之所以再三强调,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将弘晴连同那十余万大军一并都困在边疆,也好暗中捣鼓上一番,却浑然没想到弘晴能如此快便与老毛子达成了合理之和平协议,又居然敢不请旨便撤军,生生令诚德帝很有些措手不及之感,与其同时,也恼火不已,问题是诚德帝又没胆子在此际真跟弘晴翻脸,至于去函问责么,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可令诚德帝无言以对了去,对此,诚德帝虽是无可奈何,却绝不肯甘休作罢,这便将方苞与李敏铨二人都叫到了养心殿中。

    “事情尔等都知道了罢,那混账东西不请旨便回了军,而今诸事尚未部署停当,尔等都说说看,该当何如之,嗯?”

    此番针对弘晴的部署,都是方、李二人在操办着,诚德帝在二人面前自是无甚太多的顾忌,见礼一毕,便已是不耐至极地直奔了主题。

    “回陛下的话,微臣以为此事须得谨慎从事为宜,陛下不若先去道旨意,试探一二,再行定议为妥。”

    在谋算弘晴一事上,方、李二人虽是同时受的命,可相较来说,方苞基本上不怎么管事,大多数的安排与调度,都是李敏铨在操持着,很显然,在如何应变上,李敏铨自认远比方苞更有发言权,这不,诚德帝话音方才刚落,李敏铨便已是信心十足地开了口。

    “说具体些,这试探当如何行了去?”

    自四月底捷报到京至今,时间才刚过了三个月,尽管诚德帝已是全力以赴地在安排着了,可惜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一些,虽说已将陕西、四川、甘肃一地的弘晴之重要心腹基本换了下来,可该做的调整却尚未到位——孟光祖等人才刚上任,尚难掌控全局,不说没能拿下最关键的军权,便是连粮道上的事儿都尚未能厘清,这等情形下,诚德帝实是没信心与弘晴彻底撕破脸,正因为此,他对李敏铨提出的以稳为主的思忖,自也就不会有甚异议可言了的。

    “陛下明鉴,此番西征,川中出兵两万余,却始终不曾增补,且,四川提督李敏行如今驻守于南疆,川中不免有空虚之虞,陛下可下诏,索性让李敏行改任南疆提督,另着仁亲王分兵两万进川,可许诺其调派四川提督之人选,且看仁亲王作何应对才计其余也不迟。”

    李敏铨此番乃是有备而来的,应对起诚德帝的疑问来,自是不慢,但见其一躬身,已是自信满满地解说了一番。

    “嗯……,依卿家看来,那厮将会作何反应?”

    诚德帝乃精明之辈,只一听,便已是隐隐猜到了李敏铨这招试应手的用心之所在,不过么,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略一沉吟之后,这才眉头一扬,不动声色地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臣以为仁亲王若是无反心,则必会遵从无疑,若是心有异,则必会上本斤斤计较,除此无它矣。”

    李敏铨是铁了心要扳倒弘晴的,自是怎么恶毒怎么来,却是浑然忘了他能有今日之地位,全都是当初弘晴一力支持的结果。

    “唔,若是遵从当如何?若是不从,又当如何,嗯?”

    对于弘晴的算计之能力,诚德帝可是心中有数得很,哪怕李敏铨说得再如何自信满满,诚德帝又岂敢真就这么率性行了去,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没敢下定决心,而是眉头微皱地又往下追问道。

    “若是遵从,那便好,陛下大可从容谋划了去,依着原定之部署,步步为营,逐渐肢解其部众,不愁大事不成,若是仁亲王不从,陛下便可令其暂时驻扎镇远城,公文往来之下,足可再拖延上一段时日,待得大雪封路,大局定矣!”

    就谋算之能力而论,李敏铨尽管不俗,可离着顶尖智者的水平,却还有一线之差,可论及观颜察色之能么,却绝对是当世有数的人物,哪怕诚德帝的心思隐藏得极深,可李敏铨却是早已看出了诚德帝其实心意已决,这会儿应答起来自是极尽蛊惑之能事。

    “嗯,子诚言之有理,只是其若是不从,强要入关,又待如何?”

    诚德帝嘉许地点了点头,本想着就此同意了李敏铨的提议,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放心,这便迟疑地问出了个敏感的问题来。

    “陛下放心,微臣以为仁亲王断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如此,概因真若是大乱一起,后患无穷也,此断非仁亲王所乐为者,从此一条来看,其依令驻扎镇远城之可能性应是较高。”

    李敏铨之所以背叛了弘晴,倒不完全是因着三阿哥弘曦的极力拉拢,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李敏铨太了解弘晴的为人了,知晓自个儿在弘晴的心目中其实地位高不到哪去,也不太可能得到弘晴的重用,而这,显然不是自以为劳苦功高的李敏铨所乐见之结果,正因为此,早在诚德帝龙潜之际,李敏铨便已是与弘晴渐行渐远了去,但这并无碍于李敏铨对弘晴的个性之了解,这会儿推断起来,还真就蛮像那么回事的。

    “灵皋先生以为如何哉?”

    诚德帝并非愚钝之辈,心中早有判断,大体上与李敏铨所言并无太多的不同,而今,李敏铨既已将话说得如此之分明了,诚德帝自也就没再往下追问个不休,而是将问题丢给了始终沉默不语的方苞。

    “陛下圣明,老臣别无异议。”

    身为康熙老爷子遗诏的执行人,方苞是十二万分不愿见到诚德帝与弘晴之间发生这等生死斗的,为此,也没少暗示诚德帝收手,奈何诚德帝不听,方苞也自无可奈何,每于议事之际,也就只能是少说多听,此际同样也是如此,哪怕心中其实别有想法,也不想多生事端,仅仅只是恭谦地称颂了一声了事。

    “嗯,那好,拟诏!”

    诚德帝心中早有决断,先前问过方苞,不过是走个形势罢了,而今,见方苞已无异议,诚德帝自也就没再迟疑,自得地一抖大袖子,一板一眼地便下了令……

第950章 不入流的试探(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天虽已八月,可日头却依旧艳得很,在这等大热天里行军,本就不是件令人舒爽之事,更别说还是在无遮无拦的大沙漠里跋涉,个中之苦楚着实不是那么好熬的,然则凯旋而归的清军将士们却丝毫不以为苦,各师各团的拉歌声此起彼伏地唱响着,军心士气皆高昂无比,此无他,大军将至镇远城,离着关内也就不远了,这就意味着万里转战之征程也就将到了尾声,对于血战余生的将士们来说,还有甚事能比荣归故土更值得庆贺的事儿么?显然没有!

    “报,禀王爷,乾清宫总管李德全前来传旨,已到了前军处,请王爷明示。”

    中军处,弘晴虽不曾与诸般将士们一起拉歌,可脸上却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正自信马由缰地向前行进间,却见一名骑哨从队伍的前端疾驰而来,一个利落无比的滚鞍下了马背,朝着弘晴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恭谨万分地禀报了一句道。

    “命令:全军止步,各军团以上将领即刻随本王到前军接旨。”

    一听是李德全跑来传旨,弘晴的脸色虽淡然依旧,可眼神里却有一道精芒一闪而过,不过么,却并未有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一扬手,声线平和地下了令,旋即,号角声便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正自迤逦前行的大军也就此停了下来,各军团以上的将领纷纷策马冲出了队列,飞快地向前军方向赶了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幸赖三军用命,西疆已平,朕心甚慰,然,乱虽平,人心尤难言定焉,故,兹令塔山为伊犁将军,总督北疆诸军政事宜;着四川提督李敏行调南疆提督,所部就地布防,以防匪患复燃;另,四川诸军出川已久,川中空虚难免,为保绥靖故,特令仁亲王弘晴调两万军入川,四川提督一职随委,朕自无不准之理,钦此!”

    李德全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死人脸,也不曾与弘晴等人多事寒暄,待得香案一准备完毕,立马一板一眼地宣了诚德帝的旨意。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表面上来看,诚德帝这么道诏书似乎无甚不妥之处,大体上不过是战后之军政安排罢了,要说有甚稍出奇之处么,也就只有一条,那便是将四川提督的委任权交给了弘晴,然则考虑到弘晴此番所立下之赫赫战功,有此殊遇倒也说得过去,诸将们自不会以为奇,照着朝规齐齐谢了恩之后,也就全都起了身,唯有岳钟琪的眼神里却是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疑惑的精芒,只是这当口上,他却是不敢有甚出格之言行,也就只是眉头微皱地望向了弘晴之背影。

    “李公公一路远来辛苦了,且请到军中暂歇可好?”

    伸手接过了圣旨之后,弘晴温和地笑了笑,很是客气地发出了邀请。

    “多谢王爷抬爱,只是老奴还另有要事在身,不敢延误,还请王爷海涵则个,告辞,告辞。”

    李德全显然是不打算跟弘晴多拉呱,也不想给弘晴有探听虚实的机会,交代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领着一众随从匆匆地策马而去了。

    “命令部队加快行军速度,落日前赶到镇远城!”

    如此多年的相处下来,弘晴早就清楚李德全的谨慎与小心,自不会在意其疏远之行为,也不曾多言挽留,待得将之打发了开去之后,这才面色一肃,声线微寒地下了令,须臾,号角声连响中,原本停驻着的十万大军开始了加速前行,一路烟尘滚滚地向着镇远城方向赶了去……

    算起来,清军收复镇远城已有年余了,当初准噶尔军败退之际,便不曾破坏过城池,而今,经过了一番修缮之后,镇远城已成了南疆的重镇之所在,李敏行所部的大本营便安置在此城中,原先的五万民众也因着移民实边之政策的实行,已增加到了近十万人,数目虽不算多,可对于地广人稀的南疆来说,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大城了,大街小巷上行人熙熙攘攘间,隐隐已是有了盛世之气象,对此,弘晴自是欣慰得很,不过么,却也没心思去好生感受上一下那等久违的热闹劲儿,与前来迎候的九爷、李敏行等人略作寒暄,便即安排诸军各处驻防,至于他自己么,却是入住了李敏行所在的城守府,卜一安顿下来,便到了书房中,独自一人默默地沉思了起来。

    想什么?其实啥都没想,京师的局势乃至诚德帝的反应,早就在弘晴的预料之中,对策也早已是有了的,原也无须再做推演,只是心却是难安,哪怕早在当初决心推诚德帝上位之际,弘晴便已预见到了会有父子相互倾轧的那一日,纵使如此,真到了这等要见真章的时辰,弘晴的心情还是不免有些晦涩的苦闷,很有种想要大醉上一场之冲动,只不过想归想,做却是不能这么做了去,概因眼下的局势已到了最危险的边缘,当真容不得丝毫的闪失,他必须保持足够的清醒,来应对这等复杂至极的局面。

    “禀王爷,九爷来了,说是要见您。”

    就在弘晴闭目沉思之际,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丁松已是大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弘晴身前,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请他进来好了。”

    听得是九爷来访,弘晴的双眼倒是睁开了,不过么,却丝毫没半点起身去迎之意,也就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吭了一声。

    “喳!”

    弘晴既是有所吩咐,丁松自不敢怠慢了去,恭谨地应了诺,一旋身,就此退出了书房,不多会,便已是陪着一身青衣小帽的九爷从外头转了回来。

    “九叔来了,小侄有失远迎,失礼了。”

    尽管不曾去远迎,可待得九爷进了书房,弘晴还是起了身,很是客气地朝着九爷行了个礼,和煦地打了个招呼。

    “呵呵,贤侄一路远征辛苦了,为叔此来,多有搅扰啊,海涵,海涵。”

    九爷此番虽说是随军出征,可其实呢,军中的事务就没一件他能插上手的,早先平青海之际,还能跟着大军四下逛荡着,可自打南疆平定之后,他便被丢在了镇远城中,哪怕有着王爷的头衔,却无人理睬,只能当一闲人,偏偏这塞外之地苦困得很,哪怕再有钱,也没啥好膳食可用,可怜九爷本是一菩萨般的胖子,这一年余呆将下来,愣是瘦了一大圈,不过么,精气神似乎并不差,这一见到弘晴的面,一张老脸立马笑成了朵菊花。

    “九叔客气了,且请坐罢,丁松,看茶。”

    弘晴笑了笑,并未多啰唣,而是一摆手,很是客气地让了座。

    “为叔听闻圣上已是下了旨,说是将四川提督的职许了晴哥儿你,呵呵,不知此事当真否?”

    丁松领着几名侍卫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后便即全都退出了书房,一见及此,九爷也就没再保持沉默,笑呵呵地朝着弘晴一拱手,试探地发问了一句道。

    “嗯,好叫九叔得知,确有这么道旨意不假。”

    此番诚德帝下的可是明诏,尽管方才刚传达到弘晴处,可以九爷的耳目之灵敏,能得知此事自也无甚稀奇处,对此,弘晴自不会有甚讶异之表现,也没打算隐瞒,言语淡然地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哈,敢情是真有此事,此乃天大的殊遇也,啧啧,满天下怕也就只有贤侄这么独一份了的,当真令人羡慕啊,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以贤侄此番所立之功劳,那也是满天下独一份的,能得此殊遇,也就不足以为奇了的。”

    九爷的演技向来不错,尽管早在诏书未曾宣布之前,他便已从秘密渠道得知了这么份诏书的内容,不过么,这会儿演起讶异与惊诧来,还真就蛮像是那么回事的。

    “九叔过誉了,此番西征能得大胜,全有赖于皇阿玛洪恩浩荡,下有三军将士用命,小侄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耳,实当不得九叔如此谬赞。”

    论及演技,弘晴只会在九爷之上,断不会在其之下,既是九爷要耍一把演技,弘晴自是乐得跟其好生演上一回对手戏,也不去追问九爷的来意,只是一味谦逊无比状地胡诌着。

    “呵呵,贤侄就这点最让为叔敬佩,有大功于社稷,却从不居功自傲,了不得,了不得啊,唉,说起来为叔也实是惭愧,挂着个随军的名头,却是一点都没能帮上晴哥儿的忙,惭愧啊,唉,这不,下头那帮狗才都没少私下抱怨,说是走了一趟军前,啥事儿都没混上,尽吃风沙,白瞎了一回,瞧瞧这话说的,为叔心里头难受啊,唉……”

    九爷显然不是来跟弘晴拉家常的,这不,先是挑着大拇指很夸了弘晴几句,而后话锋一转,已是唉声叹气地埋汰了起来,那活灵活现的神情,就宛若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第951章 不入流的试探(三)

    “嗯?谁敢如此放肆,九叔,您只管告诉小侄,回头看小侄不活剐了那帮下作胚子!”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怎可能会被九爷所蒙骗了去,只一眼便看穿了九爷这等故作姿态的用心何在,不过么,却并未出言揭破,而是作出一派盛怒难耐之状地一拍几子,恶声恶气地便骂了一嗓子。

    “唉,这也怨不得那些狗才,都是为叔没用,误了人家的前程,挨骂也是应当的,罢了,罢了,唉……”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九爷的眼神里立马有道隐晦的精芒一闪而过,可脸上却依旧满是苦涩之意味,一派伤感状地便又长吁短叹了起来。

    “哼,这等歪风不可长,为奴婢者,不思报恩,反倒敢乱议我天家子弟,按律当斩!”

    这一见九爷演得如此之入戏,弘晴心中当真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么,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愈发愤怒地冷哼了一声。

    “是该杀,奈何杀不得啊,我等这么些当爷的,看着是尊贵,可一旦没了下头那些奴才的帮办,怕是寸步都难行啊,得,这不,为叔今儿个可是厚着脸皮来寻贤侄,就指望着贤侄能帮着为叔一把了的。”

    眼瞅着弘晴越说越怒,大有真动手杀人之架势,九爷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没旁的,他此来叫苦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要试探一下弘晴的底细的,可不是送心腹奴才来让弘晴杀的,哪敢让弘晴当了真去,赶忙就此转开了话题。

    “哦?”

    九爷这么一说,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并未接口,而是满脸狐疑状地轻吭了一声,似乎在揣测着九爷如此说法的真实用意一般,可实际上么,却不过是揣着明白在装糊涂罢了。

    “呵呵,贤侄莫要误会,为叔其实就是想问问贤侄能否帮着为叔安排几个奴才,这不,四川提督一职已是确定由贤侄荐人了的,此一条,满天下自是无人敢跟贤侄争,至于两万大军入川么,想必应是有不少缺在的,若是贤侄方便,就拿几个守备千总之类的职位予为叔便好,放心,一切照着规矩来,该补多少的银两,为叔断不会少一文的,贤侄,你看……”

    面对着弘晴疑惑的眼神,九爷倒是没敢卖甚关子,谄笑着便将所托之事道了出来,看似诚恳万分,实则么,却是在耍着隔山打牛的把戏。

    “敢情九叔说的是四川提督一事啊,得,不瞒九叔,旨意么,小侄是接了,可到底可行不可行,小侄却尚须得通盘考虑一二。”

    这一听九爷终于图穷匕见了,弘晴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了副为难状地一摊手,很是犹豫地解释了一番。

    “嗯、此话怎讲?”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九爷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赶忙接口追问了一句道。

    “不好说,不好说啊,小侄如今尚未考虑清楚,一切且再计议可好?若是小侄有了决断,自不会让九叔失望了去便是了。”

    九爷倒是问得很及时,可惜弘晴却没打算多言,也就只是给了个含含糊糊的承诺了事。

    “哦?这么说来,贤侄是不打算照旨行事了?这……”

    九爷显然对弘晴这么个模糊的说法不甚满意,但见其眼珠子转了转,已是故作讶异状地又往下追问道。

    “九叔言重了,小侄岂敢抗旨不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小侄只是说此事还须得从我大清新军编练之便利出发,酌情考虑调军入川之事,罢了,此事再议好了,九叔拜托之事,小侄记住了,且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妥做安排可好?”

    九爷这么一问,弘晴随口便应答了几句,但并未详加说明,而是很快便就此打住了,端起了茶碗,作出了一派送客之架势。

    “呵呵,那好,那好,贤侄今儿个想必是累了的,为叔也就不多打搅了,告辞,告辞。”

    九爷原本还想接着往下问,可转念一想,过犹不及,也就没再多啰唣,笑着打了个哈哈,这便起身请辞道。

    “九叔,您慢走,小侄就不远送了。”

    这一见九爷要走,弘晴倒是没摆甚架子,随手放下了茶碗,顺势起了身,将九爷送到了书房的门口之后,这才缓步转过了屏风,漫步行到了窗前,抬头眺望着渐已黑沉下来的天空,长长地出了口大气,无言地静立成了尊雕像,背影里满是萧瑟之意味。

    “禀王爷,岳军长来了。”

    弘晴的静立并未持续多久,但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就见丁松已是大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步抢到了弘晴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宣。”

    这一听是岳钟琪来了,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不过么,却并未多言,但见其缓缓地转过了身来,面色肃然地扫了丁松一眼,不动声色地便下了令。

    “喳!”

    弘晴既是这么吩咐了,丁松自不敢多有迁延,恭谨地应了一声,而后一旋身,匆匆便退出了书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戎装严整的岳钟琪从外头行了进来。

    “末将参见王爷。”

    一见到屹立在窗前的弘晴,岳钟琪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大步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东美且请坐罢。”

    弘晴伸手虚虚一抬,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岳钟琪恭谦地谢了恩,但却并不敢即刻入座,而是等弘晴坐定之后,这才谨慎地斜坐在了弘晴的对面。

    “东美此来,必有要事,且就说好了,本王听着呢。”

    宾主二人各自落了座之后,自有丁松安排着亲卫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后各自退出了书房,弘晴却并未急着开口言事,而是端起了茶碗,细细地品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不动声色地提点了一句道。

    “不知王爷对此番分兵入蜀一事可有甚定见否?”

    听得弘晴见问,岳钟琪眼中立马闪过了一丝精芒,不过么,却并未急着道出来意,而是试探着反问道。

    “嗯哼,莫非东美打算去当川中王么?”

    一听岳钟琪这话意有所指,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但却并未直接回答岳钟琪的问题,而是淡然地打趣了其一句道。

    “王爷说笑了,末将不敢。”

    弘晴虽是调侃的语调,可内里的意味却绝不简单,对此,岳钟琪显然是察觉到了的,自不敢轻忽了去,赶忙一躬身,恭谦地回应道。

    “此番西征,东美立功最伟,区区一川中王而已,任之绰绰有余,何来不敢之说,东美过谦了罢?”

    帐下芸芸诸将中,弘晴最看好的便是岳钟琪,而最拿捏不稳的,也是岳钟琪,没旁的,其余大将都是弘晴的门下心腹,唯一有可能碍事就是原第一军军长塔山,而此人已被弘晴留在了伊犁,换而言之,岳钟琪的忠心与否,对弘晴掌握手中这支天下最强军,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哪怕去岁岳钟琪已是表过了忠心,然则弘晴到底是不敢完全放心,这会儿言语间自也就不免满是试探之意味了的,很显然,若是岳钟琪稍有异心之流露,等待其的一准是霹雳雷霆之处置。

    “王爷言重了,末将此来并未要官,而是有一语如骨鲠喉,不敢不言,还请王爷恕罪则个。”

    岳钟琪显然是听出了弘晴话语里的寒意,不过么,却并未有甚异色,但见其面色凝重地朝着弘晴躬身一拱手,语调诚恳万分地请示道。

    “哦?东美有话只管直说,无论对错,本王皆不罪尔。”

    这一听岳钟琪这般说法,弘晴心中立马便是一动,隐隐然已是猜到了岳钟琪要说的是甚,不过么,却并未说破,而是笑着一摆手,很是和煦地鼓励了其一句道。

    “王爷如此宽仁,东美自不敢相瞒,窃以为王爷危矣,此无他,王爷挥军荡平边疆诸寇,乃不世之功也,奈何今上已是赏无可赏,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则良弓藏’便是此理,王爷若是不早做图谋,大事必殆无疑,末将冒死以闻,还请王爷明鉴则个。”

    岳钟琪咬了咬牙关,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语速极快地便进谏了一番,额头上的汗水止不住地便往外涌着,没旁的,此番言论实是有着大逆不道之嫌疑,若是被人参上一本,掉脑袋还算是轻的,闹不好就得被夷灭九族,自由不得岳钟琪不为之胆战心惊的,可纵使如此,他还是鼓足了勇气,将话一口气说了个分明。

    “古人常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此诚不我欺也,东美敢冒死跟本王说及此事,实是忠贞之辈也,能得东美这等才德兼备之股肱,乃本王三生之幸矣,他日若得凌云,断不负东美今日之忠言!”

    论及观颜察色之能,弘晴绝对是天下间有数之绝顶高手,自是能分辨得出岳钟琪此番话语乃是出自肺腑,紧绷着的心弦一松之余,一股子暖流便已在心腹间荡漾而起……

第952章 步步紧逼(一)

    “末将愿为王爷前驱,至死不悔!”

    弘晴的这番承诺不可谓不重,岳钟琪一听之下,顿时便坐不住了,忙不迭地起了身,一头跪倒在地,亢声地表了态。

    “东美不必如此,且请起来叙话。”

    弘晴先前之所以对岳钟琪有些不甚放心,那是因为当初平定准噶尔之战前,岳钟琪虽已是表过了忠,可态度却不免有些勉强,真心应是有的,可到底有几分么,却是不太好说之事,而今么,岳钟琪既已是彻底归心,弘晴的心情自是大好,不过么,却并未再多做甚承诺,仅仅只是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王爷,今事已急,末将请您赶紧下定决心,若不然,恐遭小人构陷矣。”

    岳钟琪并未起身,而是重重地磕了个头,神情凝重无比地进谏了一句道。

    “嗯,东美打算如何做了去?”

    弘晴面色沉稳地点了点头,不过么,却并未直接回答岳钟琪的进谏,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一句,言语间满是考校之意味。

    “王爷明鉴,我大军虽精锐无匹,然,孤处塞外,粮、弹皆难有后续,此去京师,道路迢迢,变故必多,今,圣上既已起意肢解我大军,后续定还有相关之诏令,王爷若是不从,便有失大义之名分,从,则大军云散,王爷孤身回京,事必危殆,故,末将以为当得先下手为强,为防沿途关卡之拦阻,末将请命率两万军,假作奉调入川,实则一路急袭陇山关,但消我大军能入得关中,直趋京师无碍矣!”

    听得弘晴这般问法,岳钟琪自不敢轻忽了去,但见其深吸了口大气,平抑了下激荡之心情,而后言语慨然地将所谋之战略细细地道了出来。

    “于战而论,东美之策确是可行,然,本王却是不能为此,概因内乱一起,天下动荡,社稷不宁,百姓必遭涂炭,此断非本王之所愿也。”

    弘晴嘉许地点了点头,不过么,却并未同意岳钟琪的奇兵突袭之战略。

    “王爷心怀天下,末将佩服无已,然,天下者,有德者方能居之,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坐视无耻小人在朝中胡乱作祟,倒不若彻底推倒重来,今,事已急,王爷万不可心存慈悲啊,王爷,末将请您下令罢,末将愿拼死为大军前驱!”

    这一听弘晴不同意发兵起事,岳钟琪可就不免有些急了,也顾不上甚忌讳不忌讳的,重重地磕了个头,苦苦地求肯着。

    “东美莫急,这天,塌不了,一帮小儿辈自以为得计,其实不过都是土鸡瓦狗罢了,本王向不曾放在心上,东美只管安心带好兵,本王早有安排,断不会让贼子们称心如愿了去,言尽于此,东美牢记在心即可,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军心一乱,社稷恐危矣!”

    尽管心中很是感念岳钟琪的忠心,然则事关重大,弘晴却是不敢将诸般部署说破,也就只是满脸恳切之色地弯腰将岳钟琪扶了起来,耐心地叮嘱了一番。

    “王爷放心,末将自当守口如瓶!”

    这一听弘晴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岳钟琪心中虽还是有些不甚踏实,但却不敢再细问根底,而是恭谨地作出了保证。

    “嗯,东美之言,本王信得过,这几日行军辛苦,尔且早去歇息好了。”

    事涉机密,弘晴自是不愿深谈,这一见岳钟琪心绪已平,也就没再多留于其,而是温和地一笑,就此将岳钟琪打发了出去,他自己则是又踱回到了窗前,眉头微皱地眺望着早已黑沉下来的夜空……

    诚德三年八月初四,弘晴委派第三军军长程贵武率该军剩下的两个师前往川中,就任四川提督,并就此事上本诚德帝批准,然,不等诚德帝的回文抵达,便已于诚德三年八月初九率大军进了玉门关,八月十四,大军进抵兰州,新任陕西总督孟光祖率甘、陕、青各地之官员于城外五里处郊迎,并诚邀弘晴所部大军在兰州共度中秋佳节,弘晴欣然允之,下令大军在兰州城外驻扎,给假三天。

    诚德三年八月十七日,诚德帝诏书再至,准了弘晴之奏请,下明诏,委任程贵武为四川提督,并再次提出分兵山东之提议,理由是因着新军编练之缘故,原山东旗营以及绿营大多被抽调一空,地方绥靖堪忧,让弘晴再调两万大军前往山东,以为镇守,原山东提督调京另有任用,所遗之缺,可由弘晴自行定夺。

    诚德三年八月十九日,弘晴依诚德帝诏书所令,委派第二军军长张淼率该军第一师以及陆有胜所部之骑二师先行前往山东驻防,委张淼为山东提督,并将此事上报诚德帝批准,而后,婉拒了陕西总督孟光祖的再三挽留,也不等诚德帝的回文送抵,便即率军过了黄河,于诚德三年八月二十六日抵达西安,方才刚扎营,诚德帝的诏书便已再至,言及湖北生苗造乱,声势不小,地方弹压不力,须得以新军平之,着弘晴派出两万兵力前去剿灭,并言明湖北地形复杂,非重炮难以制敌,令弘晴将炮兵师调往湖北参战。

    或许是被诚德帝逼得烦了,也或许是察觉到了诚德帝的不良用心,总之,面对着再次到来的调兵令,弘晴并未再似前两次那般顺从听令,而是上了本章,明确表示反对,理由是生苗之乱在政不在军,当以抚为主,强行进剿,于国于民,皆非幸事。

    “赫达,尔的兵都练得如何了,嗯?”

    诚德三年九月初一,弘晴的奏本送抵京师,原本以为弘晴此番应会似前两回般依诏而行的诚德帝不免便有些个慌了神,卜一接到奏本,紧赶着便将方、李二人以及丰台提督赫达尽皆召到了养心殿中,见礼方毕,诚德帝连寒暄都顾不上,脸色阴沉无比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我丰台大营现已编练步军两个军,骑军一个军,另有炮兵一个师,全军上下十万五千余众,装备齐整,已颇具战力。”

    在短短的一年半时间里,便能编练出十万大军,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值得自傲之事,对此,赫达显然是颇为的自得,回答起诚德帝的问话来,自也就显得豪气十足得很。

    “嗯,如此甚好,依尔看来,这十万大军与西安那头的六万余众相较之下,胜负如何?”

    听得赫达这般说法,诚德帝原本阴沉的脸色当即便是一缓,嘉许地点了点头,不过么,却并未对赫达的话语加以置评,而是问出了个关键性的问题。

    “这……”

    一听诚德帝这么个问法,赫达的笑脸不由地便是一僵,迟疑着不敢给出个明确的答案。

    “嗯?”

    诚德帝等了片刻,见赫达光在那儿支吾,却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才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立马便又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

    “好叫陛下得知,我丰台大营新军方才刚编练完毕,尚缺实战之经验,若是与西安之军堂堂而战,守虽无碍,胜之却是恐难为也。”

    被诚德帝这么一瞪,赫达不由自主地便打了个哆嗦,自不敢再保持沉默,赶忙开口解释了一番,只是这话怎么听都带着股发虚之意味。

    “朕问尔,若是十万大军倾巢而出,能力敌似西安之军多少,说!”

    诚德帝显然对赫达这么个回答极为的不满,不过么,倒是没发作于其,而是眉头微皱地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若是西安之军无炮兵师的话,我丰台大营应是能与之正面一战。”

    被诚德帝这么接连逼问之下,赫达当即便被憋出了满头满脑门的汗水,可却又不敢不答,无奈之下,也只能是面红耳赤地给出了个明显带有水分的答案来。

    “灵皋先生、子诚,您二位应是都知道了罢,那混账小子悍然抗旨,硬是不肯分兵湖北,此事当何如之?”

    几番追问下来,诚德帝已然明白了弘晴所部不可力敌之事实,心下里自不免更烦上了几分,可也知晓自身能力有限,就算再如何琢磨,也难想出个稳妥之道来,这便眉头微皱地将问题丢给了方、李二人。

    “回陛下的话,微臣以为此事不难,只消舆论引导到位,不愁仁亲王不按旨意行事。”

    诚德帝话音刚落,李敏铨已是一个大步从旁闪了出来,自信满满地应答了一句道。

    “哦?此话怎讲?”

    诚德帝本正发愁不已呢,这一听李敏铨说得如此自信,登时便来了兴致,紧赶着便追问了起来。

    “回陛下的话,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似仁亲王其人,心怀天下苍生,断不肯坐看生灵涂炭,纵使其明知分兵于己不利,然,在舆论之重压下,也必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陛下大可将湖北奏报转之于其,令,着《京师时报》大肆刊登生苗造乱之涂炭,更明言朝廷将派大胜而归之新军前去弹压,若如此,仁亲王必就范无疑。”

    李敏铨不愧是与弘晴相处多年之智者,对弘晴的个性以及心胸都有着极深的了解,几句话下来,便已为弘晴挖好了一个大坑。

    “嗯,好,那就这么定了!”

    只略一沉思,诚德帝便已明了了此策之奥妙所在,龙颜顿时为之大悦,也没再去询问方苞的意见,一击掌,已是就此下了最后的决断……

第953章 步步紧逼(二)

    诚德三年九月初二,《京师时报》以数版之大手笔刊登了湖北生苗造乱之事,既有事实之描述,又有诸多“文章高手”发表的各种评论,更刊登了内廷之指示,言明诏书已下,凯旋而归之新军将再征湖北,定会克期荡平匪患云云,一时间,朝野皆为之哄传不已,旋即,诚德帝再次下了明诏,令弘晴调两万大军出征湖北,指明了要炮兵师一并前往,以确保此战能大胜速胜。

    “呵,老三还真就是个下作无赖,瞧瞧,这等造谣的手段都用上了,真不怕将弘晴小儿逼反了去?”

    自打九爷被逼随军,而十爷又被弄去了北古口吃风沙,八爷便彻底沉寂了下去,告了病假,从此再不上朝,也极少出门,逍逍遥遥地过起了隐士一般的生活,不过么,耳目却并不闭塞,这不,一大早地,新版的《京师时报》尚未正式发售,八爷的文案上便已搁着一份了,待得将那些时论匆匆浏览了一遍,八爷不由地便乐了,一抖手,将报纸递给了端坐在侧的陆纯彦,笑呵呵地便调侃了一句,内里满是幸灾定之计划可以开始了。”

    陆纯彦并未乐祸之意味。

    “王爷,预理会八爷的调侃之语,面色淡然地将《京师时报》细细地过了一遍,而后方才神情肃然地给出了建议。

    “嗯,先晴那厮真会依生是说弘老三的诏令分兵不成?”

    听得陆纯彦这么一说,八爷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醒过了神来,眉头一扬,颇见疑惑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大势如此,错非仁亲王想举反旗,若不然,其也只有就范一条路可走。”

    陆纯彦并未详加解释,仅仅只是给出了个肯定无比的判断。

    “嗯,那倒也是,那厮若是真想反,在兰州之际,便该反了的,而今兵不过六万耳,纵使再精锐,也难有十足之胜算矣,若从此一条来看,其当是不敢反了的,只是,唔,只是此子素来狡诈过人,明知老三那厮不怀好意,又怎肯往坑里跳了去,莫非其中别有蹊跷不成?”

    八爷对陆纯彦之能素来信服得很,这一听其如此说法,自不疑有它,跟着便附和了几句,本想着就此下个决断,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甚放心地迟疑了起来。

    “王爷说得不错,仁亲王并非善类,自不可能束手待毙,埋伏是定然会有的,想必也是在丰台大营那一头,至于个中究竟到底如何,却难以逆料,正因为此,我等方才须得抢先动手,趁着三爷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仁亲王身上之际,暴然发动,只消将丰台大营抢先控制在手,京师之局势便可定矣,待到那时,纵使仁亲王兵临城下,也难有大作为焉。”

    陆纯彦从来都不敢轻忽了弘晴之能,不过么,却并不以为弘晴能算计到己方之暗手,毕竟眼下诚德帝正狠手频出,弘晴自顾不暇之余,哪有心思来顾及八爷一方的谋算,正因为此,陆纯彦尽管承认猜不到弘晴的暗手之所在,可还是坚持先下手为强之策略。

    “嗯,那好,本王这就安排下去,时机一到,各处齐动,且看老三还能甚戏可唱的!”

    陆纯彦既是将话说到了这么个地步,八爷自也就不再多犹豫,一击掌,已是神情凛然地就此下了最后的决心……

    诚德三年九月初六,诚德帝之诏书以八百里加急之方式再次送抵驻扎在西安的弘晴军中,随诏书一并而至的不光有最新版的《京师时报》,更有不少地方告急文书以及朝臣们对平湖北生苗之乱的奏本,至于诏书本身么,措辞明显比前一份诏书要严厉了许多,强令弘晴即刻派军赶往湖北,不得有误。

    面对着诚德帝这等强硬之姿态,弘晴显然颇为的无奈,尽管不曾即刻照旨行事,可还是不得不在九月初八作出了分兵之决定,委第二军第二师师长李明亮为前敌总指挥,率第二军第二师以及炮兵师启程赶赴湖北,而弘晴本人则率第一军、骑一师以及缺编严重的第二军第三师章登高所部押解着策妄阿拉布坦等诸多战俘向潼关进发,至此,十万余凯旋大军已是被肢解得只剩下四万三千余众。

    九月初九,正是重阳佳节,天公作美,一大早便是艳阳高照,碧空万里无云,恰是登高望远之良辰,但凡喜欢附庸风雅之辈,莫不早起上山踏秋,指点江山之余,再写上些打油诗自得其乐,无疑是桩美事儿,这不,就连被幽禁在景陵读书的十四爷也没能免俗,天不亮便起了,胡乱抹了几把脸,连早膳都不曾用,便领着几名仆从上帝陵的南山,登临绝巅,远眺日出之美景。

    秋高气爽,登高远眺,视线无遮无挡,自可将日出之壮观景色尽收眼底,然则十四爷的心思却显然并不在这等美景之上,视线倒是始终望着东方,可眼神却是涣散着的,内里带着几分的迷茫、几分的紧张,还有着几分的跃跃欲试之期盼。

    “无量天尊!”

    就在十四爷神游物外之际,却听一声道号突然在其身后的小树林里响了起来,旋即便见一身青色道袍的陆鼎盛一摇三摆地从小树林间踱了出来。

    “又是你这个神棍,说,约爷来此何干,嗯?”

    陆鼎盛这么声道号响得颇为突兀,然则十四爷却并无丝毫的慌乱,不徐不速地转过了身来,眉头微皱地扫了陆鼎盛一眼,没甚好声气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无量天尊,一别已是数年不见,十四爷精神依旧,不愧是当年叱咤风云之大将军王,贫道佩服,佩服。”

    尽管十四爷的语气可以说是恶劣得很,然则陆鼎盛却浑然不以为意,笑眯眯地打了个稽首,满嘴胡柴地便奉承了十四爷一把。

    “哼!少跟爷来这一套,有屁快放,爷没功夫听你磨牙!”

    十四爷今儿个之所以会来登山,缘由便是接到了陵园护卫队里的暗线之通禀,说是八爷派了密使前来商议大事,对此,向来不甘心就此沉沦的十四爷自是不会不心动,不过么,人是来了,可戒心却是不小,加之对陆鼎盛这个白莲教匪首向无半点的好感,言语间自也就无甚客气可言了的。

    “无量天尊,十四爷莫急么,八爷托了贫道向十四爷问好呢,说是本想亲自来此与十四爷一聚的,奈何身不由己,只能是在京中遥祝十四爷万事安康了的。”

    十四爷急,陆鼎盛却是半点都不急,嘻嘻哈哈地乱扯了一通,就是不肯道明真实之来意。

    “嘿,八哥还真是有心了,爷好着呢,用不着他来怜悯,尔这狗才,若是要说的就是这么些屁话,那就给爷滚罢!”

    这一听陆鼎盛说来说去就没一句实在话,十四爷的心火可就不免大起了,双眼一瞪,毫不客气地便骂了一句道。

    “得,瞧十四爷急的,嘿,不瞒十四爷,贫道今儿个来此,确有桩惊天之大事要禀,呵呵,要变天了!”

    尽管十四爷已是声色俱厉地呵斥不已,可陆鼎盛却丝毫不恼,一捋胸前飘逸的长须,笑嘻嘻地给出了个颇有些个耸人听闻的判断。

    “嗯?”

    陆鼎盛此言一出,十四爷的眉头不由自主地便是一皱,不过么,却并未再开口追问,而是不耐地冷哼了一声。

    “呵,十四爷在这祥和之地呆得久了,怕是不知朝中眼下风云之诡异罢,不急,容贫道细细为十四爷详解一二,这么说罢,弘晴小儿去岁领军出征,一年内扫平青海、荡平准噶尔汗国,顺带着还干翻了十几万的老毛子兵,当真是威风八面,可惜啊,他功劳立得越大,就越遭圣忌,赏无可赏之下,圣上只好请他去跟阎王爷喝喝茶了,如今,弘晴小儿手下的十数万大军已遭肢解,依目下之形式看,其能带回京师的兵断不会过万,而丰台大营则有十数万大军严阵以待,那小儿此番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逃败亡一途了,换而言之,十四爷您的机会也就来了。”

    陆鼎盛这回倒是没再满口胡柴,不过么,也没啥正形,以调侃的口吻,将朝中近来发生的诸般事情简略地介绍了一番,末了,更是笑嘻嘻地给十四爷挖了个坑。

    “屁的机会,爷就一闲散宗室,京里头闹不闹的,关爷屁事,尔这厮休要胡言乱语,给爷滚罢!”

    陆纯彦倒是说得乐呵无比,可十四爷又岂是好相与的,纵使心中已是波澜大起了,却断不会表现出来,不单不去追问个中缘由,反倒是一挥手,毫不客气地便要赶人了。

    “十四爷就不想听听八爷之良言么?”

    陆鼎盛乃是身负游说十四爷之使命而来的,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被十四爷赶了回去,哪怕十四爷态度再恶劣,陆鼎盛也不为之所动,笑呵呵地便提点了一句道。

    “滚!”

    十四爷似乎是真的怒了,但听其冷厉地断喝了一声之后,也没管陆鼎盛究竟是怎个反应,猛地便转回了身去,毫不客气地只给陆鼎盛留下了个冷漠无比的背影……

第954章 步步紧逼(三)

    “呵呵,好,好,好,十四爷既是执意要将牢底坐穿,那贫道也不勉强,告辞。”

    陆鼎盛显然没料到十四爷会如此之决绝,脸色不由地便是一沉,不过么,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也没再多啰唣,冷笑了几声,丢下句讥讽的话语,转身便向小树林行了去,只是速度却并不算快,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一派风轻云淡之模样。

    “站住!”

    陆鼎盛一步一步地走着,速度虽不快,可离着小树林的距离本就不远,十几步下来,也就已是到了小树林的边缘,却始终没听到身后的十四爷有甚反应,陆鼎盛自不免有些心急了,没旁的,他此来可是奉了八爷的密令的,若是不能达成说服十四爷的任务,后果当真不是好耍的,正因为此,陆鼎盛脚下不由地便是一缓,已是打算回身再行游说上一番了的,却不曾想他都还没来得及行动呢,十四爷的声音已是先响了起来。

    “十四爷还有甚事要交代的么?”

    陆鼎盛忙不迭地暗自出了口大气,强自平抑了下兴奋的心情,而后方才不徐不速地转回了身,朝着十四爷的背影打了个稽首,淡淡然地发问了一句道。

    “说罢,八哥又打算搞甚名堂来着。”

    十四爷从来就不是个甘于雌伏之人,若不是雄心依旧在,他今儿个也不会来此与陆鼎盛会面了的,先前之所以假作对八爷的事情不感兴趣,并非是不动心,而是种谈判的必要手腕罢了,本想着八爷那头既是紧巴巴地在这等敏感时分派了人来,必然是有着缺了他老十四不可之要事,能据此多要些高价,十四爷自不吝摆出个高姿态的,可却不曾想陆鼎盛居然说走便走,还真令十四爷很有种一脚踏空之感,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猛然回过了身,神情阴冷地瞪了陆鼎盛一眼,没甚好声气地喝问道。

    “好叫十四爷得知,丰台大营那十万大军之兵权已有大半掌控在了八爷的手中,时机一到,便可猛然发动,全取兵权亦不算太难之事,京师局势尽在掌握之中,所虑者,无外乎是弘晴小儿那不多的一点兵马耳,若是十四爷肯出手,大军帅位将虚席以待,成与不成,唯十四爷自行定夺,贫道只负责传个话而已。”

    能将名动天下的大将军王耍得跟猴儿似的,陆鼎盛心中自不免得意得很,不过么,倒是没表露出来,而是一派慷慨激昂状地便发出了一通的蛊惑之言。

    “就这?”

    十四爷并未表态,仅仅只是一歪头,似有不屑状地轻吭了一声。

    “不错,就这么简单,嘿,不瞒十四爷,弘晴小儿眼下虽还有四万余大军,可其手中的炮兵师已被调去了湖北,再过几日,想必今上还会削其兵权,真能到京的兵断不会多过两万之数,以我方十万之大军,若还不能胜之,岂不可笑哉?”

    陆鼎盛自信满满地一拍手,兴奋奋地便将时局简单地分析了一番。

    “呵,既能如此轻松大胜,那来寻爷作甚,嗯?”

    十四爷又哪是那么好忽悠的,饶是陆鼎盛说得个天花乱坠,十四爷也浑然不当一回事,冷笑着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之所在。

    “十四爷明鉴,非是贫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弘晴小儿凶威无俦,实非等闲之将可抵御者,当今之世,也唯有十四爷您可压得住其,若无您挂帅,此战纵使能胜,怕也是个惨胜之局,一旦损失过大,天下难定矣,故而八爷以为此帅印非十四爷莫属。”

    陆鼎盛不愧是当惯了神棍的主儿,当真是口灿莲花之辈,一番话下来,既隐晦地点明了八爷一方有将无帅的缺失,又好生捧了十四爷一把。

    “嗯……,八哥打算何时动手?”

    十四爷显然并未被陆鼎盛的**汤灌倒,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之后,又接着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应该就在这几日,最多不会超过十日罢,一旦弘晴小儿的兵马过了娘子关,也就该是我等揭竿而起之时了,若是十四爷肯屈就大帅之位,贫道自会作出相关之安排,助十四爷脱此牢笼。”

    动手之准确时间虽是已定,可这等机密显然不是陆鼎盛所能得知的,这会儿听得十四爷问起,陆鼎盛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辞地应对了一番。

    “八哥倒是好气魄,就不怕爷将他卖个好价钱么?”

    十四爷原也没指望能从陆鼎盛口中套出甚有大用场的消息,这会儿听其在那儿含糊应对,心下里自不免有些不屑得很,不过么,倒是没出言揭破,而是阴冷地发问道。

    “哦?哈哈哈……,旁人或许还有地儿可卖了去,至于您十四爷么,贫道可不信您会如此行事。”

    听得十四爷这般问法,陆鼎盛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阵哈哈大笑,不以为然地点出了十四爷就算想卖人也没个买家之事实。

    “哼,尔可以滚了!”

    十四爷何尝不知自个儿的处境就是这么的尴尬,可真被陆鼎盛如此这般地当面揭破,还是忍不住一阵火大,不过么,倒是没发作出来,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就此下了逐客令。

    “贫道走可以,可十四爷您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终归须得给贫道一个准信罢?”

    陆鼎盛显然没料到十四爷会是这么个反应,脸上的笑容自不免便是一僵,不过么,却并未就此拂袖而去,而是皮笑肉不笑地追问了一句道。

    “兹事体大,爷须得好生考虑清楚了,再说罢。”

    十四爷冷冷地扫了陆鼎盛一眼,不过么,却是难得地不曾发火,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丢下了句交代,而后,也没管陆鼎盛是怎个表情,缓步便沿着山道向山脚处行了去。

    “十四爷可以考虑,然,最好不要超过两天时间,若不然,贫道怕就难安排得过来了。”

    陆鼎盛原本以为凭着自个儿的三寸不烂之舌,当可轻易将十四爷说服了的,却不曾想话没少说,十四爷的态度却依旧含糊着,心里头自不免有些恼火异常,可也不敢放肆了去,也就只能是在十四爷的背后不咸不淡地交代了一句,而后便即一闪身,有若鬼魅一般地消失在了小树林中……

    诚德三年九月十一日,末时六刻,大军兵出潼关,沿山道向山西进发,于路两侧,满山枫叶正红,风吹过,枯黄的草叶漫天飞扬,红叶起浪,好一派深秋的美景,只是踏上归途的将士们显然无心去欣赏,数万众尽皆缄默,除了隆隆作响的脚步声之外,也就只有战马不时发出的响鼻声,早些日子拉歌的豪情浑然不见了半点的踪影,剩下的只有闷闷的沉默,此无他,几番诡异的分兵下来,不说中高级将领们心中颇多猜测,便是普通士兵也察觉到了事态的不对,只是无人敢公然妄议罢了,可心底里却都不免为之惴惴不安着。

    中军处,弘晴无言地策马前行着,尽管已察觉到了军心士气的动摇,但却并未出言安抚,也不曾有甚明确的指示,英挺的脸上毫无表情,唯有眉宇间有着股淡淡的愁绪在弥散着,直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地大响而起之际,弘晴方才冷然地抬眼望了过去,入眼便见一骑报马正疾驰而来。

    “报,禀王爷,圣旨已到前军,请王爷明示。”

    来骑速度奇快,转瞬间便已赶到了弘晴附近,但见马上骑士一个漂亮的滚鞍下马,顺势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恭谨万分地禀报了一句道。

    “全军止步,各军团以上将领即刻到前军接旨。”

    一听圣旨又到,弘晴的眼神里立马有道厉芒一闪而过,不过么,却并未有甚出格的表现,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挥手,高声下了令,旋即,号角声大作中,正迤逦而行的大军立马停顿在了山道间,一众将领们纷纷策马冲出了本部,向前军急赶了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关中重地,不可无强军坐镇,兹令仁亲王所部划拨骑一师并一万步军驻防西安,不得有误,钦此!”

    此番的圣旨很简单,简单到令人心寒之地步,压根儿就没太多的解释与说明,浑然就是一道不容拒绝的死命令,再配合上前来宣旨的李德全那张死人脸,这么道旨意里的寒气着实浓烈得骇人。

    “儿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听旨意如此,前来接旨的诸般将领们顿时为之色变不已,然则弘晴却并无甚过激的反应,谢恩之声也依旧平和得很,听不出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王爷请了,老奴来前,陛下有交代,说是让老奴陪着驻防关中之将士一并去西安,帮着打点一下交接,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待得弘晴谢恩一毕,李德全一边将手中的圣旨移交给弘晴,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又宣了道诚德帝的口谕,此语一出,刚才站起了身来的诸将们顿时便全都愕然地呆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便全都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

第955章 步步领先(一)

    空气宛若凝固般地沉重着,一众将领们虽都不曾开口说话,可身上却都已是腾起了或淡或浓的杀气,只消弘晴稍一示意,诸将们必会暴然而起,不消一秒钟,便会将胆敢在此妄言的李德全撕成碎片,没旁的,这月余来屡屡遭诚德帝之打压,诸将们都已是憋足了气,若不是弘晴弹压着,只怕诸将们早奋起抗争了的。

    “那就有劳李公公了,和敏、肖镇山。”

    诚德帝继续削兵权的事儿,弘晴自是早就已料到了的,可却是没想到会让李德全这么个太监头子来玩监督的把戏,眼神不免也是一凛,不过么,却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也无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点了和敏与新任第一军第一师师长肖镇山的名。

    “末将在!”

    听得弘晴点了名,和敏与肖镇山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便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尔二人即刻点齐本部兵马,跟着李公公这就回转西安罢。”

    面对着二将满是探寻的目光之凝视,弘晴并未有甚特别的表示,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下了令。

    “王爷,这……”

    尽管弘晴从来不曾细说朝中之风云变幻,可和、肖二人都不是痴愚之辈,自不会看不出诚德帝接连削弘晴兵权背后的意味之所在,自不免为之担心不已,只是事涉天家,二将心中虽是疑虑万千,却是不敢去找弘晴问个分明,不过么,心下里却是都已做好了随弘晴起事之准备,此无他,二人都是弘晴的门下,真要是弘晴倒了台,他二人也断无甚好下场可言的,正因为此,这一听弘晴居然如此顺从地打算照旨行事,二将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彼此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着和敏开了口,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执行命令!”

    二将的心思,弘晴心里头跟明镜似地清楚,不过么,却并不打算出言解释,而是脸色一板,厉声便断喝了一嗓子。

    “喳!”

    这一见弘晴声色不对,二将自不敢再多啰唣,只能是恭谨地应了诺,各归本部兵马,须臾,一阵号角声连天响起中,两个师的部队就此完成了转向,集结着开始向来路迤逦而行了去。

    “老奴告辞,”

    和、肖两人所部这么一动,始终默默立在一旁的李德全可就不敢再迁延了,但见其深深地看了弘晴一眼之后,一躬身,交代了句场面话,便即领着数十名侍卫策马匆匆朝着行进间的和、肖二部追了上去。

    “命令各部,依山扎营!”

    李德全去后,弘晴似乎是累了,默立了良久之后,这才一挥手,声线阴沉地下了将令,随即,号角声大作中,集结待命的两万余将士就此散了开来,在各级指挥官的号令声中,开始了紧张的安营扎寨之工作……

    “末将参见王爷。”

    酉时四刻,天已是全黑了,原本正在自个儿大帐中整理行装的岳钟琪一接到弘晴有请的命令,自不敢稍有耽搁,丢下了手中的活计,急匆匆地便赶到了中军大帐处,待得见弘晴只着一身简朴的布衣端坐在几子后头,岳钟琪不由地便是一愣,但却不敢多问,忙不迭地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且坐下叙话好了。”

    面对着岳钟琪的大礼,弘晴并未有太多的表示,仅仅只是声线平和地叫了起,随手点了点几子对面的蒲团,示意岳钟琪自行落座。

    “谢王爷赐座。”

    这些天来,眼瞅着一支支部队被调离,十万余大军如今就只剩下了两万四千兵马,岳钟琪的心里头实是煎熬得很,早就想着来与弘晴好生计议上一番了的,只不过岳钟琪城府深,倒是并未急着开口言事,恭谨地谢了恩之后,便即端坐在了弘晴的对面,身形微躬着,作出了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东美也都瞧见了,而今局势已危,本王怕是不能不出手了,叫尔前来,是有一事相拜托,不知东美可愿帮本王否?”

    弘晴并未虚言寒暄,甚至不曾让随侍在侧的丁松上茶,直截了当地便直奔了主题。

    “王爷有事且请吩咐,末将自当竭力而为之,虽死不辞。”

    尽管并不清楚弘晴到底有何回天之妙术,也不知晓弘晴到底要自个儿作些甚事,然则岳钟琪却并无半点的犹豫与迁延,一躬身,已是慨然应答了一句道。

    “好,有东美此言,本王也就能安心了,这么说罢,此番本王要对付的人并非皇阿玛,而是藏在暗处、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八叔,局面之所以败坏若此,便是此逆贼在背后推波助澜之结果,而今,京师之丰台大营已被其渗透了大半,若不早行霹雳手段,国将不国矣,本王虽是早有安排,然,若不自去,终归难以心安,而今替身虽已备好,然,毕竟非本王真人,实不宜多露面,指挥一事便须得由东美负责,务必稳住各部之人心,至于京师之事么,本王自会处置,东美无须挂心。”

    弘晴嘉许地点了点头,简略地将朝中局势分析了一番,而后么,却只是提出了个简单无比的要求。

    “王爷放心,末将知晓该如何做了。”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岳钟琪自是清楚弘晴算计之能天下罕有,此际听得弘晴言明早已预案之安排,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当然了,担心还是不免有的,只是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恭谨地躬身应了诺。

    “丁松。”

    听得岳钟琪应了诺,弘晴也就没再多交代,而是一扬眉,点了丁松的名。

    “末将在!”

    丁松就侍候在侧,这一听弘晴有所召唤,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从旁闪出,高声应了诺。

    “本王不在的这些日子,尔好生配合着东美,不得有误!”

    弘晴扫了丁松一眼,神情肃然地下了死命令。

    “王爷,还是让末将陪您一道进京罢?”

    此一路进京,道路迢迢不说,各处关卡也早就已戒严了,要想顺利进京,实非易事,对此,丁松自不免担心弘晴此去之安危,早先便磨叽着要陪弘晴一并去,这会儿哪怕弘晴都已下了死命令,可丁松还是忍不住亢声地请命了一句道。

    “休要啰唣,你小子若跟着走,如何瞒得过营中那些探子,此事休要再提,好了,多的话,本王就不说了,你二人当得通力配合,万勿走漏了消息,就这么定了。”

    丁松的担心,弘晴自是能理解,不过么,却并未遂了其之意,而是面色一肃,声线阴寒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喳!”

    听得弘晴这么吩咐,岳、丁二人自是都不敢再多言,齐齐躬身应了诺。

    “嗯,各自小心罢,本王这就先行一步了。”

    二将既已应了诺,弘晴也就没再多言,霍然而起,朝着二将拱手拜托了一句之后,便即大步行出了大帐,领着两名同样换好了便衣的亲卫悄无声息潜出了大营,在营外预先安排好的人手之接应下,策马沿大道向太原方向疾驰了去……

    酉时末牌,天早已黑透,饭时已过,可八爷却还在心不在焉地用着膳,哪怕满桌的佳肴尽皆精美之物,可八爷就是提不起太大的食欲,眉头始终微皱着,显然心思极重,倒是端坐在其对面的陆纯彦却很是放得开,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神情淡定而又从容,一派智珠在握之状。

    “先生,十四弟处迟迟没个准信,这厮怕是不肯为了罢,既如此,倒不若早些发动为好,以免夜长梦多。”

    八爷厌厌地将举到了口边的酒樽往桌子上一搁,满心不耐地便起了身,在厅堂里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忍不住再次旧事重提了起来。

    “王爷若是想学李自成,坐个几天江山便下台,那只管行了去便好,嘿,宫里那位不过是样子货而已,拿下也就拿下了,算不得甚大事儿,可游离在外的仁亲王却是只猛虎,不将其除掉,王爷便是上了位,也难有几日逍遥可言,此一条,陆某已是说过多次了,王爷自己看着办好了。”

    陆纯彦压根儿就没在意八爷的急躁,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菜肴咀嚼了一番,待得咽下之后,又用搁在桌子一角的白绢子仔细地擦了擦嘴,而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开解了八爷一番。

    “嗯……,罢了,那就再等等好了。”

    听得陆纯彦这般说法,八爷也自无奈得很,没旁的,对志大才疏的诚德帝,八爷可以不在乎,可对于弘晴么,八爷却是从来不敢有半点的小觑,尽管眼下丰台大营那头得手不难,可光凭着这么支新编之军,八爷实在没信心与弘晴对阵的——别看弘晴所部如今似乎风流云散了去,然则京师一旦有异动,其所部再集结起来也不会难到哪去,要想一劳永逸,就必须将弘晴所部聚歼在京师附近,偏偏八爷手中有兵有将却无帅,还真就只能等老十四那头给出个承诺的。

第956章 步步领先(二)

    “王爷,陆爷来了,说是有要事要见您。”

    就在八爷郁闷难耐之际,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一身王府侍卫服饰的杜长风已疾步从屏风外头行了进来,但见其几个大步抢到了八爷身前,恭谨万分地便禀报了一句道。

    “哦?快,快请!”

    一听“陆爷”这两个字眼,八爷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顾不得许多,赶忙一迭声地道着请。

    “喳!”

    八爷既已放了话,杜长风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西花厅,不多会,又已是陪着一身青色道袍的陆鼎盛从外头行了进来。

    “无量天尊,贫道见过王爷。”

    陆鼎盛从来都是神棍气十足,哪怕面对着的是八爷这个主子,也依旧不改本色,并未大礼参拜,仅仅只是打了个稽首了事。

    “道长客气了,来,坐下说,坐下再说。”

    八爷并未去计较陆鼎盛这等神棍之做派,笑呵呵地拱手还了个礼,而后客气地将陆鼎盛往边上的会客处让了去。

    “王爷客气了。”

    陆鼎盛并未谦让,谢了一声之后,也就端坐在了八爷的对面,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下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尽皆退下了堂去。

    “道长此来想必是有好消息要告知本王的罢?”

    八爷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陆鼎盛其人,哪怕此人在他麾下效力已是多年,也没少帮着办了不少机密事,然则八爷还是对其难有太多的信任,此无他,陆鼎盛为人太过奸诈与油滑了些,并不是那么好控制之辈,八爷大体上对其是既要用,又要防,当然了,眼下乃是用人之际,八爷自不可能会将内心里的真实想法流露出丝毫,也就只是笑容可掬地试探了一句道。

    “王爷说对了,景陵一事已安排就绪,十四爷已是同意出山,只是却有个条件,说是事成之后,须得以铁帽子王相封,兹事体大,贫道可不敢胡乱做主,还请王爷示下。”

    陆鼎盛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自得地将景陵一事简单地道了出来。

    “好,道长立大功了,且就再辛苦一趟,请转告十四弟,但消本王有的,断不会少了自家兄弟,此事先行准备着,待得时机一到,便由道长妥善办了去。”

    八爷这几日一直担着心思,怕的就是老十四不肯出力相助,此际听得陆鼎盛这般说法,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一送,哈哈大笑着一抚掌,已是就此下了个决断。

    “王爷放心,贫道自当竭力而为之,断不会误了王爷的大事,只是呢,事成之后,还请王爷莫忘了答应贫道的事便好。”

    陆鼎盛自信满满地笑了笑,在应承八爷之令的同时,也没忘了提醒八爷遵守前约。

    “道长放心,本王断不敢忘了与道长之约定,此一条,本王可以对天发誓。”

    陆鼎盛之所以如此卖力地为八爷效忠,自非无因,要知道他与弘晴可是有着解不开的血海深仇来着,若不靠着八爷的势力,他这辈子就甭想报仇雪恨了的,正因为此,此番议定大事之际,陆鼎盛提出的要求便是生祭弘晴满门,对此,八爷心里头虽是不以为然,可应答起来却是慨然得很。

    “好,要的就是王爷这话,既如此,那贫道这就去景陵蹲着,何时须得动手,王爷只管传了信来,告辞。”

    听得八爷这般说法,陆鼎盛显然是满意了,也没再多耽搁,交代了句场面话,便就此施施然地走了人。

    “先生,如何?”

    这一将陆鼎盛打发了开去,八爷脸上原本和煦的笑容顿时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阴森冷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语虽短,可内里的寒气却是十足得很。

    “王爷不是早就知晓了么,十四爷向非甘居人下者,姑且纵之又何妨。”

    八爷的问话虽有些个没头没尾,可陆纯彦却是一听便知其意,也无甚顾忌,淡淡地便给出了答案。

    “嗯,那就这么定了,待得弘晴小儿所部到了娘子关,即行!”

    八爷乃是杀伐果决之辈,尽管心中尚有所忧虑,可在这等紧要关头,却不会有甚犹豫之说,但见其一咬牙,已是下了最后的决断……

    诚德三年九月十六日巳时,弘晴所部大军进抵太原,山西巡抚王良恩率通省官员于城西五里处郊迎,然,却遭婉拒——弘晴以军务繁忙为由,并未接见诸般官员,也不曾在太原城扎营,而是率部直趋娘子关,但并未即刻过关,而是在平定县外五里处安下了营垒,并派人通知娘子关守军,言明大军明日将穿关而过,着守军将领仔细戒严,不得有误。

    午时将至,秋阳高悬,却并不甚艳,照在人身上,有着种暖烘烘之感,令人舒爽之余,也不禁为之昏昏欲睡,若能得闲,这等时分在摇椅上晃荡着入睡,显然是种难得的享受,旁人或许不难达成,可对于在景陵门口值日的十数名官兵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奢望,哪怕这地儿其实凄凉得很,也少有上官会来探察,然则军令就是军令,却是谁也没胆子去违抗的,哪怕再嗜睡,那也只能是百无聊赖地陵园门口处来回地逛荡着。

    “来者止步!”

    就在一众巡哨们无所事事地来回巡视之际,却见一队人马赶着数辆大车从远处迤逦而来,众巡哨见状,自不敢轻忽了去,纷纷站直了身子,狐疑地看着大队人马愈行愈近,到了末了,尽管见这队人马衣甲鲜亮,又有几名宦官随行压阵,可哨长还是不敢大意了去,大老远便扬声断喝了一嗓子。

    “休得放肆,洒家赵照,奉旨前来办差,尔等何人为首,还不赶紧去通禀陈将军前来接旨。”

    哨长这么一喝,那队人马倒是没再往前行,顺势便在离园门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停了下来,可却有一名中年宦官策马而出,板着脸,傲气十足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赵公公请稍候,小的这就给您通禀去。”

    这一见那名自称赵照的中年太监气势十足,哨长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之心,忙不迭地一躬身,陪着笑脸地解释了一句道。

    “嗯,洒家就在此候着,快去,快去!”

    哪怕那名哨长姿态已是放得极低,可赵照却并未给其甚好脸色看,也就只是挥了下手,不耐地催促着。

    “喳!”

    哨长卑谦地应了一声,一溜烟地便冲进了陵园,过不多会,便见一名身材壮硕的中年将领领着数名戈什哈匆匆从园门里行了出来,这人正是陵园护卫队统领参将陈大可——陈大可,汉军正蓝旗人,征东瀛时入的伍,从一名小兵干起,十数年来,已是升到了参将之高位,诚德元年奉旨率一千新军押解老十四至景陵守孝,遂就任陵园统领一职至今。

    “末将陈大可,不知赵公公到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陈大可人都已出了园门,可赵照却兀自神情倨傲地端坐在马上,丝毫没半点下马见礼之意,一见及此,陈大可不由地便是一愣,但却不敢有甚不满的表示,忙不迭地行上了前去,一躬身,很是客气地告了声罪。

    “陈将军来得正好,洒家奉旨前来劳军,并有旨意给十四爷,还请陈将军配合则个。”

    这一见陈大可的礼数如此周全,赵照倒是没好意思再端着架子,一哈腰,就此下了马背,抖了抖宽大的袖子,矜持地回了个礼,可说起话来,依旧是居高临下之做派。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赵公公,您里面请。”

    景陵虽是个僻静之所在,可每逢节假之际,都会有诏书前来,大体上,来传旨的都是赵照这等傲然的做派,对此,陈大可显然是早就已习惯了的,也没多问根底,笑呵呵地一摆手,就此道了请。

    “嗯,好,进园!”

    赵照显然很是满意陈大可的卑谦之姿态,也没再多啰唣,矜持地点了点头,一挥手,派头十足地下了令。而后么,也没理会陈大可是怎个表情,一摇三摆地便往园门处行了去,陈大可见状,也没甚不满的表示,微躬着身子,卑谦地便奉陪在了赵照的身侧,但却不敢与之并肩,而是刻意地落后了小半步,一路小意讨好地将赵照一行人等往守备统领处引了去。

    “拿下!”

    守备统领处位于西配殿侧后,乃是个独立的院落,院子前方便是演武场,或许是为了迎接传旨钦差人等之故,两个方队的官兵早已在演武场上集结好了,只是队形有些怪异,不是并列而站,而是呈扇形分布,对此,赵照却显然不曾多想,施施然地便在陈大可的陪同下,领着一众手下行到了队列前,略一清嗓子,刚想说几句场面话之际,却不料先前还一副奴颜媚骨状地赔笑不已的陈大可突然变了脸,赫然发出了声暴吼,声如雷震一般。

    “妄动者,死!”

    “不许动!”

    “跪下!”

    ……

    陈大可这么一声令下,呈扇形列阵的一众官兵们立马纷纷冲上了前去,将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赵照一行人等……

第957章 步步领先(三)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洒家是钦差,尔等要造反么?”

    赵照压根儿就没料到陈大可会突然下令动手,待得反应过来之际,已被数支步枪指住了脑门,心顿时便慌了,可却并不肯就此服软,而是扯着嗓子怒叱了起来,钦差的派头依旧十足得很。

    “钦差?哈哈哈……”

    赵照倒是呵斥得义正辞严,可陈大可却是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宛若听到了这满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放肆,尔等安敢如此无礼,这是忤逆,洒家定要上本参劾于尔……”

    这一见陈大可大笑若此,赵照本就已慌了的心顿时便更慌上了几分,但却不肯就此认栽,强自嘴硬地呵斥着。

    “奶奶个熊的,还装,我呸,赵晓春,你一个采买司的下作太监,也敢来此冒充钦差,当真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么?嘿,来啊,将这帮贼子都给爷拿下,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不等赵照将话说完,陈大可已是收住了笑声,一歪脖子,冷冷地瞪了赵照一眼,而后一撇嘴,不屑地便骂了起来。

    “喳!”

    陈大可这么一声令下,一众守陵官兵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齐齐轰然应命,不由分说地便将赵晓春等一众假冒钦差之辈尽皆捆绑了起来。

    “嗯?不好,快,快撤!”

    午时三刻,两只鸽子扑棱棱地从陵园里飞了起来,在园子上空打了个转悠,随即便展翅向西边飞了去,这一幕看起来似乎平平常常,无甚可称奇处,然则躲在陵园一里外的一处小山林间的陆鼎盛显然不做此想,但见其狐疑地盯着那两只信鸽看了好一阵子,又大略地估算了一下鸽子起飞的方位,脸色瞬间便是一白,一挥手,已是语气急促地下了令,而后么,也没管或蹲或坐在林地里的数十名手下是怎个反应,一转身,便往密林里鼠窜了去。

    “冲进去,休走了贼人!”

    陆鼎盛这么一逃,其手下数十名原本负责接应十四爷的匪徒们自然也不敢再在原地久留,乱纷纷地也跟着逃进了山林间,不多会,陵园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暴响中,一大队骑兵已若旋风般冲出了园门,高速赶到了陆鼎盛等人藏身的山林处,但见一名大胡子将领高声呼喝中,两百余骑兵纷纷跃下了马背,呐喊着便冲进了山林之中……

    申时正牌,两只从东面飞来的信鸽在丰台大营西面三里处的一座庄园上空稍作盘旋,便即一先一后地落进了庄园中的一栋小楼中,自有一名早已等候在鸽笼旁的便衣大汉紧赶着将两只信鸽掏了出来,手脚麻利地从鸽子腿上取下了两枚小铜管,而后随手将信鸽往鸽笼里一丢,疾步便冲出了小楼,一溜烟地往后院书房处赶了去。

    “禀王爷,景陵有信到!”

    便装大汉一路飞奔地进了书房,几个大步便窜到了文案前,朝着端坐着的弘晴便是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开始罢。”

    弘晴并未多言,轻吭了一声,伸手接过了那两枚小铜管,熟稔地拧开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两卷纸,细细地过了一番,而后方才起了身,不动声色地下了令。

    “喳!”

    此令一下,侍立在一旁的曹燕山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躬身应了诺,而弘晴也没再多啰唣,抬脚便向书房外行了去……

    申时四刻,一羽信鸽从东而至,在廉亲王府的上空略一徘徊,而后便即扑棱棱地扎向了设在前院僻静处的鸽笼,旋即便有一名王府下人手忙脚乱地将刚停稳的信鸽从笼子里掏了出来,于信鸽的腿上取下了枚小铜管,转身便要向内院奔去,然则方才刚冲出了鸽笼所在的小院,却是不得不顿住了脚,此无他,杜长风不知何时已若鬼魅般拦在了那名下人的身前。

    “杜大人,景陵急信。”

    杜长风挂名王府侍卫总教头,实则却是廉亲王府暗底势力的负责人,位高而权重,他既是到了,那名负责收发飞鸽急信的王府下人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收住了脚,一躬身,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下去罢。”

    杜长风伸手接过了那名下人递过来的小铜管,也没甚多的言语,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下了令。

    “喳!”

    飞鸽急信本就属于杜长风所管辖之事,只不过通常情况下,都是由鸽笼看守者将急信转到杜长风的办公处,还少有其亲自来鸽笼处取的时候,对此,那名下人自不免心中存疑,可也没敢多啰唣,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就此又退回小院子中。

    “呼……”

    杜长风压根儿就没理会那名下人是怎个反应,一把旋开小铜管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一卷密信,飞快地过了一眼,神情立马便是一凛,不过么,却也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长出了口大气,随手将密信又塞回了小铜管中,而后整了整衣衫,不徐不速地便往府门方向行了去……

    “传令:擂鼓聚……”

    申时末牌,刚从宫里回转丰台大营的赫达兴致极高,顾不得一路纵马狂奔的疲劳,方才一行进衙门的正堂,便已是踌躇满志地一挥手,高声下着令,只是话尚未说完,猛然间见到大堂正中的文案旁一青衫文人背身而立,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凛,脚下也不由地为之一顿,命令未下完便已就此戛然而止了。

    “王,王爷,您,您几时归来的,末将,末将……”

    就在赫达狐疑不定间,青衫文人缓缓地转回了身来,赫然竟是弘晴,一见及此,赫达的脸色当即便难看到了极点,心一慌,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才是了的。

    “赫大人,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弘晴压根儿就没在意赫达的惊慌失措,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很是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好,好,好,啊,末将叩见王爷。”

    赫达先前刚在宫中领了诚德帝的密旨,明儿个便要挥军井陉关,以雷霆万钧之势逼降弘晴所部,却不曾想居然就这么公然地出现在了自家衙门里,心中早已是慌成了一团,应对失据自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赫大人军务繁忙,本王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么,海涵,海涵。”

    面对着慌忙跪倒在地的赫达,弘晴并未叫起,而是话里有话地刺了其一句道。

    “末将不敢,末将……”

    赫达本就心慌意乱,再被弘晴这么一刺,心下里顿时便更慌了几分,额头上的汗水有若泉涌般地流淌着,有心奋起抗争,可在弘晴多年来的积威之下,却又没那个胆子,手足无措之余,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敢么?本王看你是很敢的么,嘿,擂鼓聚将?尔想作甚,嗯?”

    饶是赫达已是惊惶不已,可弘晴却并未就此放其一码,而是眉头一扬,阴冷地追问道。

    “这……”

    擂鼓聚将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调兵准备围剿弘晴,此乃诚德帝密令,赫达自不敢不遵,问题是弘晴眼下就在此处,显然不是来做客的,赫达又怎敢将实情相告,可待要虚言应对么,一时间却又找不出个合适的借口,可怜赫达本来就不是有急智之辈,这当口上当真就只剩下瞠目结舌的份了。

    “怎么?不敢说,还是不能说,嗯?”

    弘晴静静地等了片刻,见赫达光顾着发愣,却是半点反应全无,心下里自不免为之冷笑不已,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神情冷然地往下追问道。

    “王、王爷,您不奉旨便回京,怕与理不合罢?末将,末将……”

    赫达虽是被弘晴的积威震慑得不轻,可转念一想,此处乃是他的大营,手中又握有诚德帝的密旨,似乎用不着畏惧那么许多,也就壮起了担心,颤声地反问了一句道。

    “与理不合?说得好!既如此,你赫达又欲意何为?打算拿下本王么?”

    不等赫达将话说完,弘晴已是不耐地一挥手,毫不客气地便喝问了起来。

    “末将不敢,只是,唔,只是此乃本将大营,王爷无圣旨在手,擅闯而入,有违制之嫌,还请王爷自去,末将只当不曾撞见。”

    这一见弘晴态度如此蛮横,赫达又怎会不清楚大事恐将不妙,自不愿再在此处跟弘晴拉呱个不休,但见其眼珠子转了转,亢声地顶了弘晴一句道。

    “你的大营?呵,好啊,那本王就看看下头的将领们到底听谁的好了,尔不是要擂鼓聚将么,且请自便罢,本王就在此候着便是了。”

    一听赫达这般说法,弘晴不由地便乐了,一挥手,满不在乎地便给了赫达一个自主的允诺。

    “来人,擂鼓聚将!”

    赫达显然没料到弘晴会是这么个态度,一时间不由地便愣在了当场,脸色接连变幻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猛醒了过来,但见其牙关一咬,已是语调森然地断喝了一嗓子。

    “咚咚咚……”

    赫达这么一声令下,自有帐下的戈什哈们高声应了诺,旋即,便听激昂的鼓声隆隆暴响了起来,声如滚雷炸响间,杀气就此冲霄而起了……

第958章 何去何从(一)

    “哒哒哒……,呯呯呯……”

    鼓声方才刚响,南北两营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爆豆般的密集枪声,原本尚算祥和的大营里顿时便是一阵大乱。

    “怎么回事?来人,快去看看!”

    赫达这一年余来苦心练兵,又依仗着诚德帝的全力支持,对手下诸将可谓是极尽拉拢之能事,银子有若流水般地花销了出去,自忖已是可彻底掌握全军,正因为此,他对弘晴的聚将论高下之提议,自是无任欢迎得很,却不曾想鼓声是响了,可枪声却也跟着响了起来,刚稳下来的心顿时又慌成了一团乱麻,也顾不得弘晴在侧,气急败坏地便嘶吼了起来。

    “喳!”

    赫达这么一怒吼,其手下的几名戈什哈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声应了诺,便要往堂外抢了去,只是方才刚到堂口处,就被一个连的士兵拦住了去路,面对着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那几名戈什哈当场便傻愣住了,一时间都不知该做何反应方好。

    “放肆,尔等要造反么,退下,还不给本将退下!”

    赫达之所以派人去探根底,除了是真的想弄明白发生了何事之外,却也不乏趁机调兵来对付弘晴之算计,却不曾想派出的人手居然连大堂都出不去,这可就急红了眼,几个大步冲到了堂口处,怒不可遏地便呵斥了起来。

    “赫大人稍安勿躁,且在此稍等片刻,事情么,终归是会水落石出的。”

    赫达担当丰台大营提督已有数年,在军中还是颇有些威望的,这么一通子怒叱下来,威风当真不算小,包围着堂口处的那一个连士兵一时间还真就不敢与其强顶的,正自微慌间,却见弘晴已是不徐不速地走到了赫达的身旁,一派风轻云淡状地解围了一句道。

    “王爷,你……,你不奉旨擅闯大营已是不该,在此等重地妄动刀兵更是忤逆大罪,末将定要上本参劾于你!”

    赫达的军事才能虽是一般,可毕竟是在官场上厮混了多年的老宦海了,到了此际,又怎会不知局势明摆着已落到了弘晴的掌控之中,气急败坏之余,也就顾不得对弘晴的忌惮之心了,面色铁青地指着弘晴便骂了起来。

    “参谁不参谁,那都是你赫大人的自由,本王断不干涉,至于说到忤逆大罪么,赫大人不妨先等等,看下去便可知忤逆者到底是何人来着。”

    赫达都已是撕破脸地瞎嚷嚷了,可弘晴却并未动怒,仅仅只是不以为然地瞥了赫达一眼,冷硬地应答道。

    “你……,哼!”

    赫达压根儿就不相信弘晴之所言,只是面对着那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纵使再怒,赫达也没甚旁的法子好想,也就只能是怒哼了一声,气咻咻地别过了脸去,摆出了副不屑与弘晴为伍之架势。

    激烈的枪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手榴弹爆炸声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告了消停,旋即,号角声与口令声便已是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一队队的士兵们在各级指挥官的喝令声中慌乱地行出了营房,以团为单位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了营区的空地上,尽管大多数的士兵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可面对着弹压部队的如林般之枪口,却是无人敢在此际乱说乱动的,偌大的演武场上一派的肃杀之死寂。

    “报告,第四军第一师集合完毕,请军长指示!”

    “报告,第五军第三师集合完毕,请军长指示!”

    “报告,骑一军第一师集合完毕,请军长指示!”

    ……

    一排排方队的正前方,三员大将各领数十名戈什哈肃然而立,赫然正是新编第四军军长塔宁河、第五军军长阿思哈以及新编骑一军军长林奇生,一待本部兵马集结完毕,各师负责人立马纷纷小跑着赶到了各军军长的面前,依着操典之规定禀报上了一番。

    “各部原地待命,有敢妄动者,一律杀无赦!”

    各部禀报一毕,就见军中资格最深的塔宁河面色冷然地下了道死命令,而后,也没管众官兵们是怎个表情,领着阿思哈等一众高级将领便往提督衙门赶了去。

    “你,你们……,混账行子,忘恩负义的东西!”

    塔宁河等人方才刚踏进衙门,正生着闷气的赫达立马便被惊动了,再一看来者赫然是其往日里最信任与依重的三名军长,顿时便被气得浑身哆嗦不已。

    “末将等叩见王爷!”

    塔宁河等人压根儿就没去理会赫达的怒叱,大步行上了大堂,朝着弘晴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诸公辛苦了,都请平身罢。”

    尽管早已做了周密的部署,理应不会出甚岔子,可这等紧要大事,要说不担心,又怎生可能,别看弘晴先前始终是一派的风轻云淡,可实际上么,心却是高悬着的,而今,见得塔宁河等人终于到了,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一松,只不过弘晴城府深,倒也不曾表现出来,叫起的声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与从容。

    “谢王爷隆恩。”

    听得弘晴叫起,一众将领们自是不敢轻忽了去,齐声谢了恩,而后方才各自起了身。

    “塔宁河,你来告诉赫大人,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今日这么个结果,弘晴所费的心力不知凡几,而今,终于是有了结果,弘晴的心中自是有着极多的感慨与欣然,只不过他却并未表现出来,也无甚寒暄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点了塔宁河的名。

    “喳!”

    弘晴既是有令,塔宁河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躬身应了诺,而后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神情肃然地开口道:“好叫赫大人得知,第四军第一师师长奎泰阿、第二师副师长彪宁、第五军第二师师长鹿铭、骑一军第一师师长宁阿铭、第二师副师长舜五等参将以上之军中将领四十三人,奉廉亲王之密令,定于明日晚间起事,欲拥立十四爷为帅,行兵变之事,图谋社稷,末将不敢坐视,已发兵剿灭众叛匪,生擒贼众千余,击毙反贼三千余,今,营中局势已定,诸部皆已在演武场集结待命。”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赫达自以为能掌握部队,压根儿就不信军中会有如此多的高级将领被八爷拉拢了过去,哪怕塔宁河已是说得如此之详尽了,他也断不肯接受这等说法。

    “赫大人若是不信,末将此处有血誓盟书一份在此,赫大人看过便知。”

    塔宁河并未在意赫达的恶劣态度,一抖手,从衣袖里取出了张盖满了血指印的纸,一伸手,已是递到了赫达的面前。

    “你,你们,你们……”

    赫达一把拽过那张纸,只一看,入眼便见排在盟约头三个的赫然正是塔宁河、阿思哈以及林奇生三位军长,脸色当即便难看到了极点,浑身哆嗦不已地待要喝骂上一番,却一时间也不知该骂些甚才是了的。

    “末将等奉王爷密令,打入贼子内部,虚以委蛇,为的便是今日之结果。”

    不等赫达将话说完,塔宁河便已是接口给出了解释。

    “我,我,唉……”

    赫达并非愚笨之辈,事情到了这么个地步,又怎会不知塔宁河所言句句是实,心当即便已是沉到了谷底,再一想到当初为了拉拢塔宁河等人为己用,也不知投入了多少的精力与代价,自以为得了可堪大用之帮手,却不曾想不过是在弘晴的手心里打转转罢了,这等心理落差未免太大了些,赫达万念俱灰之下,已是无话可说,也就只剩下唉声叹气的份儿了。

    “赫大人对今日一事可还有甚不明之处么?”

    弘晴静静地等了片刻,见赫达已再无一言,这才不动声色地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如此处心居虑地谋夺我丰台大军,是欲何为?”

    眼瞅着已是无力阻止弘晴“篡夺”军权,赫达无奈之余,反倒是就此硬气了起来,怒目圆睁地死盯着弘晴,气势汹汹地逼问道。

    “赫大人问得好,本王先前说过了,究竟是何人欲反,赫大人看了便知,而今,大营中之乱臣贼子虽已大半就擒,然,局势尤未敢言稳,且,京师里还有廉亲王这么个主谋在,须得赶紧禀明皇阿玛为宜,本王不好擅离,现有本章一份在此,就请赫大人代为转呈可好?”

    对于赫达这么个无甚能力的将领,弘晴从来就不曾放在心上过,不过么,利用上一番却也无妨,此际见其摆出了副准备慷慨就义之架势,心里头自不免有些个哭笑不得,可也懒得跟其一般见识,这便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已蒙好了黄绢的折子,淡定地递到了赫达的面前。

    “好,去就去!”

    赫达本已自忖必死,却不曾想弘晴居然会让其进宫面圣,脸上立马便浮现出了几分疑惑与茫然之色,好一阵子的无语之后,这才一把拽过弘晴递过来的折子,恨恨地一跺脚,丢下句场面话,领着几名戈什哈就这么匆匆地出了大堂,策马向城中赶了去……

第959章 何去何从(二)

    酉时四刻,夕阳已然西下,京师里炊烟处处,好一派的祥和之景气,然则八爷显然不曾受此祥和之感染,有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任凭额头上的汗水狂淌而下,却无心擦拭上一下,显见心已是乱到了极点,此无他,这都已是快三个时辰过去了,景陵那头还半点消息全无,这显然不太对劲,自由不得八爷不急,奈何情形不明之下,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焦躁万分地等待着消息的传回。

    “混账行子,何人……”

    八爷正烦得不行,冷不丁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登时便令八爷好一阵的火大,不管不顾地便怒喝了起来,只是话尚未说完,就见一名浑身狼藉不已的游击将军气急败坏地从外头闯了进来,只一看,见来者是安插在丰台大营里任团长的门下奴才答莫,不由地便是一愣。

    “王爷,大事不好了,塔宁河与阿思哈这两混账东西反了,奎泰阿将军与诸般同袍都被这两混账拿下了,奴才……”

    这一见到八爷的面,答莫立马扑倒在了地上,哭丧着脸地哀嚎了起来。

    “什么?怎会如此,说,给爷说清楚了!”

    为了在新军中安插心腹门下,八爷都不知花费了多少的银子与精力,旁的不说,光是在塔宁河与阿思哈这两位受弘晴排挤的大将身上,八爷前前后后就足足投下去了五十余万两的银子,为的便是明日之举事,而今,箭都已在弦上了,居然就这么被塔宁河与阿思哈摆上了这么一道,八爷当即便怒了,一把将答莫揪了起来,面色狰狞地便怒吼了一嗓子。

    “王、王爷,今儿个申时前后,塔宁河召集我等议事,说是奉了王爷您的密令,对原先之计划作出调整,奎泰阿将军等自也就都去了,赶巧奴才有些杂务,也就告了个假,待得办完了事,正要赶去大帐,就听枪声大起了,奴才见势不妙,领着手下一团人马准备强行发动,奈何寡不敌众,部众大多战死,奴才仗着马快,拼死杀出了重围,如今丰台大营已落贼手,王爷,您赶紧拿个主意罢。”

    这一见八爷震怒如此,答莫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将所知之消息细细道了出来。

    “废物!快,宣杜长风来见!”

    听完了答莫的解释,八爷的心已是凉了半截,可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着一丝的侥幸,也顾不得跟答莫再多啰唣,一把将其推倒在地,高声断喝了一嗓子,打算将暗底势力全面发动起来,以了解目下之事态究竟恶化到了何等之程度。

    “禀王爷,杜爷末时便离了府,如今去向不明。”

    八爷这么一吼,下头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一通子慌乱之后,自有一名下人急匆匆地跑了来,将又一个不甚妙的消息禀了出来。

    “什么?”

    一听这等消息,八爷尚存的心气已是就此消散了大半,口角哆嗦地呢喃了一声,整个人便已是傻愣在了当场,好一阵的发呆之后,这才猛地打了个哆嗦,赶忙转向了闭目沉思不已的陆纯彦,面色惶急地出言求教道:“先生,事已急,您看当如何是好?”

    “好一个苦肉计,仁亲王算计之深,当世难有人及,某不如也,王爷也无须再去寻杜长风了,此獠必是仁亲王之内应无疑,如今之局势,已难有回天之力,而今唯有等了。”

    听得八爷见问,陆纯彦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给出了个令八爷沮丧不已的判断。

    “等?这……”

    八爷已是将翻盘的最后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陆纯彦的睿智上,却没想到陆纯彦给出的建议居然会是坐以待毙,脸色立马便难看到了极点。

    “嗯,只能等了,塔宁河等人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兵变之事,必是因仁亲王已到之故,今,兵权已尽落其手,我等已无一战之力,盲目妄动,必死无地也,唯一之转机,当在陛下身上,此无他,概因仁亲王反形已露,今上焉能不急,若是今上紧闭京师八门,诏令天下勤王,我等还能有个转圜之余地,若是这父子二人取得妥协,必拿我等开刀无疑,朝局何去何从,已不由我等左右矣。”

    陆纯彦黯然地摇了摇头,将个中之原委详细地解说了一番,言语间满是无奈之苦涩。

    “嗯……”

    听得陆纯彦这般说法,八爷也没了奈何,苦涩地长叹了一声,走到了几子旁,跌坐在了蒲团上,再也没了交谈的兴致……

    “启奏陛下,丰台提督赫达在宫门处求见。”

    酉时末牌,天已擦黑,正是用膳时分,心情不错的诚德帝食欲大开,正吃得满嘴油光闪亮之际,却见李德全急匆匆地从殿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诚德帝的身旁,一躬身,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宣罢。”

    一听是赫达前来求见,诚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今儿个诚德帝可是与赫达密议了一个下午,将明日出兵的诸多细节都好生琢磨过了的,按理来说,此际赫达应是在军中部署相关事宜才是,这会儿居然又跑了回来,这里头显然有些不对味之处,一念及此,诚德帝自不敢大意了去,一挥手,已是道了宣。

    “喳!”

    诚德帝既已开了金口,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满脸惶急之色的赫达从外头转了回来。

    “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仁亲王突然赶到了丰台大营,谋夺了兵权,老臣、老臣无能,丰台大营已失,老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方才一行进大殿,赫达便即跌跌撞撞地抢到了御前,一头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般地便哀嚎了起来。

    “什么?怎么回事,说,给朕说清楚了!”

    一听丰台大营落到了弘晴的手中,诚德帝登时便急了,顾不得甚帝王之尊严,猛然跳将起来,气急败坏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陛下,老臣死罪啊,老臣申时离了皇宫,一路便往丰台大营赶,却不曾想仁亲王早已在大营里候着了,事先早已安排好了黑手,更有塔宁河、阿思哈等一众奸诈之辈为内应,悍然发动之下,老臣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无力回天啊,陛下,老臣死罪啊。”

    赫达原本就慌乱,再被诚德帝这么一喝骂,心顿时便更慌了几分,光顾着为自己脱罪,却浑然忘了要将事情说个分明,东拉西扯了半天,居然没提到八爷密谋造反之事。

    “逆子,逆子!气杀朕了,你说,你说,那逆子是如何进的营,说,给朕说!”

    为了整编丰台大营那十万新军,诚德帝可是没少花精力与代价,不说别的,光是他自己这一年半来,就往丰台大营跑了十数次,又是犒赏三军,又是亲自接见那些个统兵大将,封官许诺的事儿可是没少干,为的便是要用这支大军来制衡弘晴,可却没想到辛辛苦苦忙乎了一场下来,居然就这么平白为弘晴做了嫁衣裳,心情当真是恶劣到了极点,气急之下,飞起一脚,便将赫达踹倒在地,面色铁青无比地便咆哮了起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老臣还有话要说,此番有仁亲王夺下大营,自言是因着廉亲王暗中图谋兵权,不得不先发制人,老臣确是见过了廉亲王门下奴才的歃血盟约,另有仁亲王奏本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被诚德帝这么一踹,赫达反倒是醒过了神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咕噜翻身而起,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奏本,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李德全,给朕宣所有军机大臣即刻到此觐见!”

    诚德帝一把抄过赫达手中的奏本,有些个迫不及待地摊将开来,飞快地过了一遍,又将那份所谓的歃血盟约扫了一番,紧绷着的心弦倒是稍稍松了些,只是一想到丰台大营里那十万新军还在弘晴的手中,诚德帝又怎敢掉以轻心,倒背着手在大殿里急速地来回踱了几步之后,猛然站住了脚,声色俱厉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喳!”

    听得诚德帝如此喝令,侍候在侧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应了诺,一溜烟地便冲出了大殿,自去宣召诸般军机大臣不提。

    “那混账小子还有甚旁的交代么,嗯?”

    诚德帝显然对赫达这等丢三落四的禀报极为的不满,也没去理会李德全的告退,双目圆睁地怒视着赫达,没甚好生气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仁亲王只言让老臣代转奏本,并无其他交代,如今大营既失,京师难言安稳,肯请陛下早做决断,老臣愿拼死一战!”

    赫达跟随诚德帝已是多年,自是清楚诚德帝寡恩的性子,自知此番大罪难逃,心自不免慌得很,为挽回必死之结局,赶忙作出了副慷慨激昂状地表着忠心。

    “拼死一战?你个混账东西,是欲陷朕于死地么,滚,给朕跪一边去!”

    诚德帝对军略虽不算精通,可好歹还是懂一点的,又怎会不清楚就京师里那么点兵马,哪可能挡得住十万新军的兵锋,更别说城中九门提督的兵权乃至顺天府的兵马大多不甚可靠,真要是下令备战,闹不好那些兵不是去守城,而是来围困皇城了的,正因为此,诚德帝对赫达的进言实在是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怒不可遏地便将其赶到一旁去了……

第960章 何去何从(三)

    “赫达,尔给朕滚过来,将事情都说清楚了!”

    诚德帝下了急诏,一众军机大臣们自是都不敢轻忽了去,两刻钟的时间里,尽皆赶到了乾清宫,行礼方毕,诚德帝也无甚多余的废话,恨声便断喝了一嗓子。

    “老臣在,诸位大人,事情是这样的,今儿个……”

    诚德帝这么一声怒喝之下,赫达哪敢有甚迟疑的,连滚带爬地便到了殿中,一头跪倒在地,絮絮叨叨地便将今儿个黄昏时发生的诸般事情尽皆解说了个分明,当然了,个中却是没忘了为自个儿好生开脱了一番。

    “够了,事已至此,诸位爱卿且都说说看,此事当如何了局,嗯?”

    赫达已是惊弓之鸟,前头还在说着正事,到了末了却是在没完没了地为自个儿的过失分辨个不休,直听得诚德帝心中老大的不耐,猛地一拍龙案,怒叱了一嗓子,这才算是止住了赫达的废话。

    “怎么?都哑巴了?马齐,你来说!”

    众军机大臣们都没想到事情居然演化到了眼下这般田地,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大殿里自也就是一派的死寂,这等情形一出,诚德帝可就按捺不住了,气恼地骂了一句之后,直截了当地点了军机大臣中排在首位的马齐之名。

    “陛下,老臣以为仁亲王铲除奸佞乃是一派忠心,应及早派人安抚,以安军民之心。”

    早在诚德帝起意要逼压弘晴之际,马齐便曾数次上本劝阻,奈何诚德帝不单不听,反倒借故将马齐呵斥过数回,而今,都已是出了大岔子了,这才想起要他马齐出主意,当真令马齐心中无奈得很,奈何帝命难违,马齐也只能是勉力给出了个稳妥的建议。

    “嗯,那好,拟诏,就言朕已知廉亲王之反谋,对仁亲王处置丰台大营一事甚感满意,着其好生安抚全军上下,将诸有功之臣报上,朕自会重赏,就这么写,烦劳马大人这就去走上一趟好了。”

    一听马齐说得颇为有理,诚德帝立马便有若溺水者抓到了根稻草一般,紧赶着便要照准执行了去。

    “陛下,光如此,恐尤不够,既言廉亲王已反,自不可轻纵了去,老臣以为当即刻下诏围了廉亲王府,一者可防止廉亲王狗急跳墙,二者也算是给丰台大营诸军一个交代,老臣恳请陛下恩准。”

    诚德帝的诏令倒是下得很快,不过么,马齐却尚嫌不足,紧赶着又加了一条。

    “准了,传朕旨意:着善扑营即刻出动,由刘铁成带一千兵马,会同九门提督衙门,封锁廉亲王府,未得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诚德帝原就对八爷厌恶得很,早就想着将八爷拿下了的,只是这一向以来,八爷始终沉在水底,愣是不曾给诚德帝动手的机会,当然了,也是因诚德帝想要先拿下弘晴,再去对付八爷,故而始终没怎么整治八爷,而今么,能以八爷的人头来稳住岌岌可危的大局,诚德帝自不会有半点的犹豫可言。

    “陛下,老臣提议请陈梦雷、陈老夫子与马大人一并去丰台大营宣旨为妥。”

    方苞的手脚极为的麻利,诚德帝的旨意方才刚下,他便已将诏书草就了出来,在提请诚德帝用印之际,谨慎地出言提点了一句道,

    “唔……,朕看可以,马大人即刻拿了朕的诏书,到仁亲王府请陈老夫子一并去。”

    一听方苞如此提议,诚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略一沉吟之下,爽利地便准了方苞之所请。

    “老臣遵旨。”

    事既决,马齐自是不敢耽搁了去,紧赶着应了诺,捧着两份圣旨便匆匆退出了乾清宫,自去办理相关事宜不提……

    “王爷,不好了,善扑营与九门提督衙门的兵来了,四下合围我廉亲王府,内外已被隔绝了,王爷,您赶紧拿个主意罢。”

    戌时三刻,八爷兀自呆愣愣地坐在几子旁,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却见门房管事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满脸惶急之色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什么?”

    尽管对自个儿的命运已是有所预感,可真听得大军围府之际,八爷还是被震慑得猛然跳了起来,面色煞白地便惊呼了一声。

    “王爷,是刘铁成带的队,奴才与之交涉,却被赶了回来,看情形不对,王爷,您还是赶紧先避避罢。”

    这一见八爷失惊若此,那名门房管事赶忙出言建议了一句道。

    “避?呵呵,避不了了,罢了,不说这个了,尔且退下罢。”

    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就眼下这等局势,八爷自知再无幸理可言,天下虽大,却已是无路可走了的,心中当真是苦涩至极,可也懒得跟一管事多啰唣,这便一挥手,将其打发了开去,他自己却是颓然地跌坐回了蒲团上。

    “王爷,是陆某无能,误了王爷矣,事已至此,陆某当以死谢罪,就先行一步了。”

    望着八爷那颓废到了极点的样子,陆纯彦心中亦自有着无尽的悲哀与感慨,没旁的,他陆纯彦自负身怀屠龙术,大半生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辅佐八爷上,无数次的推心置腹之商榷与谋划,结果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到了眼下这等回天乏术之际,陆纯彦也已是心力憔悴至极,心中死志已萌,但见其惨然一笑,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个扁酒壶,致歉了几句之后,一仰头,便要将壶中之毒酒往口中倒了去。

    “不可,先生万不可如此!”

    一听陆纯彦言语不对,八爷猛然便惊醒了过来,再一看陆纯彦仰头要饮酒,八爷可就坐不住了,猛地长身而起,一把将那扁酒壶拍落在地,但听滋滋声大响中,一股青烟蒸腾而起,显见那壶中之毒酒烈性高得吓人。

    “王爷,您……,唉……”

    陆纯彦求死被阻,可心中的死志却依旧不曾消减多少,也无甚言语,仅仅只是满脸苦涩地长叹了一声。

    “先生乃王佐之才,小王能得先生力助,实是三生之幸也,今虽败,实是命数所然,非战之罪,且小王并非无再起之可能,个中关键便须得着落在先生身上了,还请先生再助小王一臂之力。”

    八爷到底是枭雄之辈,尽管此番已是败得极惨,但却兀自不肯认输,还在转着东山再起之念头,其心性之坚韧当真非寻常人可比。

    “王爷打算将那件东西交给三阿哥么?”

    陆纯彦到底是当世有数之智者,尽管八爷尚未说出算计之所在,他却是一听便知八爷心中到底在作何盘算,原本死灰一般的心思立马便是一动。

    “不错,此事交给旁人,本王难以放心得下,唯有先生掌之,方可有大作为,故而,还请先生再劳心上些时日,纵使本王无再起之可能,也断不可让弘晴小儿顺心了去!”

    八爷重重地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无比的答案。

    “嗯,此当是使得,仁亲王拿下丰台大营,却不曾发兵京师,想必是心中尚存妥协之心,未必便会一反到底,既如此,三阿哥必有大用之时,陆某承蒙王爷见重,自当竭力而为之。”

    陆纯彦略一思忖之下,已是猜出了弘晴那头按兵不动的可能之用心,自不会对八爷的提议有甚异议,牙关一咬,已是慎重其事地允了诺。

    “那好,趁此际兵未进府,先生赶紧从密道走,那些东西便存在密室之中,先生是知道地儿的,小王就不敷多言了,先生保重!”

    八爷乃是杀伐果决之辈,一有决断,自不再多啰唣,朝着陆纯彦深深便是一躬,满脸恳切之色地拜托道。

    “王爷保重,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切当以坚持为要,陆某去也。”

    事已紧急,谁也说不好那些围府的兵丁何时会杀进府门来,陆纯彦自不敢再多耽搁,朝着八爷重重地磕了头之后,便就此起了身,头也不回地便行出了书房……

    戌时四刻,天早已黑透了,然则弘晴却无心用膳,安抚好了三军之后,又下令全营戒严,而他自己则是默然无语地端坐在提督府衙门的书房中,双眼紧盯着京师布防图,眉头紧锁地沉思不已——有了十万大军在手,再算上即将归来的两万余百战之师,京师就宛若熟透的桃子一般,只消随意一伸手,便可摘取全面胜利之果实,这等诱惑不可谓不大,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会不动心,而今的问题不是能不能,而是该不该。

    该?还是不该?这么个问题一直在弘晴的脑海里盘旋不已,哪怕事先其实已有了决断,可真到了大权在握之际,弘晴却又不免犹豫了起来,这不单是帝位的致命诱惑,更多的则是弘晴已然受够了诚德帝的无能与猜忌,实在是不愿再玩那些个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之把戏,问题是兵变一起,能否确保全国之平稳过渡却尚在两可之间,再者,他弘晴若是开了这么个坏头,后世子孙怕不得有样学样了去?没见李世民玩了一把玄武门之后,其子孙可是都跟着大玩特玩了起来,大唐之所谓衰落下去,与此实不无关系,对此,弘晴也不能不有所警惕,左右为难之下,人便不觉有些烦心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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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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