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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61章 何去何从(四)

    “禀王爷,军机大臣马齐与陈梦雷、陈老夫子到了营外,说是陛下有旨意要宣,末将不敢擅自做主,还请王爷明示。”

    就在弘晴沉吟不决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一身戎装的塔宁河已是大步行进了房中,但见其疾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已是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

    诚德帝派人来宣抚之事,早在弘晴的预料之中,可他却是没想到诚德帝居然将陈老夫子也请了出来,闻言之下,不由地便是一愣,不过么,倒也没多想,霍然便起了身,一挥手,神情肃然地便下令道:“尔且自将兵戒严,本王这就去迎上一回好了。”

    “喳!”

    弘晴既是有令,塔宁河自不敢轻忽了去,忙不迭地躬身应了诺,而后恭谦地一侧身,退到了一旁,待得弘晴行出了文案之后,方才落后一步地跟在了弘晴的身后。

    “下官见过王爷。”

    灯火通明的大营门前,马齐与陈老夫子并肩而立,待得见弘晴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缓步行来之际,马齐赶忙上前一步,很是恭谨地躬身行了个礼,至于陈老夫子么,却并未有甚多的表示,仅仅只是颔首示意了一下。

    “马大人不必多礼。”

    面对着马齐的见礼,弘晴并未矫情寒暄,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虚抬了下手,显然并不甚重视于其,倒是对陈老夫子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很是恭谨地躬身见礼道:“夫子,您来了,此处不便,且请内里叙话可好?”

    “王爷,请!”

    陈老夫子并未因弘晴的礼敬而有甚动容之表现,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拱手还了个礼。

    “陛下诏书在此,请仁亲王接旨。”

    这一见弘晴只与陈老夫子见礼,却并未跟自个儿答话,马齐心中自不免为之惴惴不已,生恐弘晴真要行玄武门之旧事,顾不得许多,赶忙硬着头皮地道明了来意。

    “马大人莫急,且先到衙门里再议此事可好?”

    弘晴此际心尤未定,自是不愿让马齐当众宣了旨意,这便眉头微微一皱,以不容分说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这……,也好,就依王爷。”

    马齐虽一向与弘晴交好,可本质上却是个直臣,并非弘晴之私人,自是不愿看到弘晴真儿个地发动兵变,此际之所以紧着提议宣旨,正是想着要造出个声势来,奈何弘晴不允,他也自无可奈何,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勉强至极地同意了弘晴之提议。

    “夫子,马大人,都且请罢。”

    这一见马齐没再多坚持,弘晴自也不想再多啰唣,点了点头之后,一旋身,缓步便往营里行了去,一众人等见状,自不敢稍有耽搁,尽皆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王爷,时辰已是不早了,您看是否先安排诸将们一并前来接旨,下官也好紧着回禀陛下。”

    马齐到底挂着心思,一行人等方才刚在提督衙门的后堂里落了座,茶都尚未上呢,马齐已是忍不住再次出言催请了一句道。

    “马大人海涵,营中大变方过,秩序未定,尚须得诸将坐镇弹压,实不宜轻动,既是皇阿玛有旨意给本王,那就由本王自接了便好,来人,备香案!”

    马齐急,弘晴却是并不着急,左右这会儿主动权在握,弘晴并不打算让诚德帝的旨意传遍全军,自不可能会同意马齐的提议,不由分说地便下了决断。

    “这,这……”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马齐不由地便急了,有心争辩上一番么,却又恐彻底激怒了弘晴,可真按着弘晴所言行了去么,这旨意传与不传似乎也没啥区别可言了的,惶急之下,还真就不知该说啥才好了,只能是不停地给陈老夫子使着眼神,就指望着陈老夫子能站出来帮着说上几句。

    “马大人有诏书只管宣好了,王爷自会有所决断的。”

    陈老夫子倒是开口了,不过么,却并不是马齐想要听的话语。

    “也好,那就请王爷接旨罢。”

    这一见陈老夫子不肯帮衬,马齐自也无奈得很,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只能一咬牙,勉勉强强地应承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惊闻廉亲王勾连军中奸佞,意图不轨,朕心甚忧,幸得仁亲王机警,更有诸将助力,得平此大患,社稷得安,朕甚喜之……”

    丰台大营本就是个常接旨之所在,香案等物自是都齐全得很,一众军士们卖力折腾之下,不多会,便已将一应事物全都准备停当,待得弘晴在香案前跪好之后,马齐也自不敢多加耽搁,抖手摊开了诏书,一板一眼地便宣了起来。

    这就打算妥协了?嘿,早干嘛去了!

    诏书不算短,尽管是草就之文,可出自方苞这等文章大家之手,辞藻当真不是盖的,洋洋洒洒近千言,可内里的意思么,说穿了就一条,那便是息事宁人,指望着弘晴能就此罢手,为此,诚德帝很是爽利地推出了八爷来当祭品,更不惜对塔宁河等人的“反水”之事大加美誉,毫无疑问,这么些话语自是早在弘晴的预料之中,听不听,都是那么回事儿,丝毫不会影响到弘晴之决断。

    “儿臣叩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心里头对这么份诏书不屑得很,不过么,弘晴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恭谨万分地便磕头谢了恩。

    “王爷此番铲奸除恶,为社稷除一毒瘤,实是大快人心之举也,陛下对此赞赏有加,已传诏兵部,对此番有功之臣,当会重赏,此一条,下官可拿性命作保,今,诏书已宣,不知王爷可能随下官一并入宫谢恩否?”

    马齐到底是忠耿之辈,哪怕明知弘晴心中恐有异志,十有**不会听令行事,可还是在转交诏书之际硬着头皮发出了邀请。

    “马大人有心了,小王既接了旨意,按规矩,确是该紧着入宫面见皇阿玛的,奈何营中余波未平,小王怕是不好擅离,就请马大人回去后,代小王向皇阿玛多多美言几句,一待营中诸事大定,小王自当即刻入宫聆听皇阿玛之教诲,时候不早了,若是让皇阿玛等急了怕是不好,且请马大人这就先去回个话可好?”

    马齐这么个小心思未免太过明显了些,以弘晴之智算,又怎可能会瞧不破,别说弘晴这会儿尚未真正下定决心,就算真打算跟诚德帝和解,那也断然不可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入宫的,万一要是诚德帝哪根筋搭错了线,乱下毒手,弘晴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么,当然了,这等可能性并不大,但却不得不防,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便是这么个道理。

    “这,这……”

    马齐本还想着再跟弘晴好生磨叽上一回,可着一听弘晴居然就这么下了逐客令,顿时便傻了眼,一时间真就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马大人且先回也好,陛下性子急,若是久久不得消息,却恐着急上火,至于此间诸事,就由老朽来办好了。”

    马齐尚未支吾出个所以然来,始终不言不语地站在一旁的陈老夫子却是突然插了一句道。

    “也好,那就有劳夫子了,某这就先行回禀陛下,告辞,告辞。”

    陈老夫子乃是帝师的身份,早前又曾慨然允了马齐之所请,答应要劝说弘晴稳妥行事,对此,马齐其实并不全信,奈何事已至此,就算心存疑虑,马齐也不敢再多耽搁了去,也就只能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就此告辞而去了。

    “师尊,您请用茶。”

    马齐既去,弘晴也没再在厅堂里多逗留,而是恭恭敬敬地将陈老夫子请进了书房,待得老夫子落了座之后,弘晴又很是恭谨地亲手为陈老夫子斟了碗凉茶,双手捧着,递到了陈老夫子面前的几子上。

    “王爷不必忙了,且坐罢。”

    陈老夫子并未端起茶碗,而是一压手,示意弘晴坐于对面。

    “谢师尊赐座。”

    弘晴对陈老夫子的尊敬乃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哪怕这几年他已是权倾朝野,也不改初衷,但见其很是恭谨地谢了一声之后,方才端坐在了陈老夫子的对面,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模样。

    “王爷心思不定,六神无主,此盛极将衰之兆也,万不可不慎啊!”

    陈老夫子并未去详问西征之事,也不曾提及此番兵变之实情,而是大有深意地看了弘晴一眼,一开口便是惊悸之言。

    “师尊,徒儿……”

    陈老夫子此言一出,饶是弘晴心性沉稳,也不禁打了个哆嗦,待要出言分说一二,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方好,嘴角嚅动了几下,愣是无一言以对应。

    “自古行大事者,最忌优柔寡断,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便是这么个道理,以王爷之睿智,当无须为师来点醒罢?”

    陈老夫子压根儿就没理会弘晴的尴尬,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紧接着又来上了一句狠话,当即便令弘晴的眉头就此皱紧了起来……

第962章 各得其所(一)

    “师尊之意是……”

    这一听陈老夫子言语间似乎有着暗示自个儿彻底反到底之意味,弘晴的心不由地便是一动,但却并不敢确定如此,这便迟疑地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为师只是说不管王爷作何决断,都须尽早,迟疑不决乃兵家之大忌也。”

    陈老夫子只一听便知弘晴心中究竟在想些甚,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不过么,却并未给弘晴一个肯定的答案,而是摇了摇头,有些个答非所问地将先前的话语用另一种方式陈述了一番。

    “嗯……”

    这一见陈老夫子不肯明言,弘晴心头的躁意当即便起了,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就此沉默了下来。

    “王爷面前不过两条路耳,一是行玄武门之事,二么,那便是相忍为国,除此之外,再无其余,何去何从,唯王爷能自择之,他人所言皆不足为凭。”

    陈老夫子等了片刻,见弘晴依旧难有决断,这便淡然地一笑,索性将话点透,不过么,却并未帮弘晴拿主意,而是让弘晴自己去详加定夺。

    “师尊明鉴,徒儿恐打蛇不死反受其咬,若如此,倒不若一了百了来得爽利。”

    弘晴原本指望着陈老夫子能为自己指点迷津,可这一见老夫子甚明确的指点皆无,心中的挣扎自不免更甚了几分,沉默了良久,还是难以下定最后的决心,这便又以试探的口吻提出了心中最大的忧虑之所在。

    “一了百了么?以眼前之局势,王爷要如何做,当无人能阻,成就唐太宗当年之威势非难事也,至于后世会如何么,王爷眼一闭,那也就不必去理会那么许多便是了。”

    弘晴此言一出,陈老夫子当即又笑了,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帮着”弘晴往深里分析了一番,只是这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说反话。

    “……”

    以弘晴之智商,自不可能听不出陈老夫子此言乃是正话反说,哭笑不得之余,也已是无话可说了的,此无他,若弘晴真是那等顾前不顾后之辈,自是无须去考虑后世之事,率性而为倒是爽利了去,问题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一旦有了造反得天下的先例在,再谈甚祖宗家法也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人心一野,社稷可就难有甚安宁可言了的。

    “师尊教训得是,徒儿之意已决,明日一早自当进宫面圣。”

    弘晴不开口,陈老夫子也不再多言,书房里的气氛自不免便沉闷了起来,良久之后,弘晴终于下定了决心,但见其长出了口大气,语气决然地便给出了个明确的答案。

    “嗯,王爷能有此等心胸,将来必是明君无疑,但消牢牢把握住军权,这朝廷便乱不了,些许跳梁小丑耳,实不足为道哉,诸般事宜数年内便可见分晓。”

    听得弘晴如此决断,陈老夫子又笑了,只是这回的笑里满是欣慰之意……

    诚德三年九月十七日,辰时正牌,天色已然大亮,一夜未眠的诚德帝却兀自端坐在书房的文案前,面色煞白而又阴沉,只一夜的功夫,头上的白发已是悄然多上了不老少,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再无半点的精神可言,没旁的,心中的煎熬实在是太过难受了些,概因他实在不清楚弘晴到底会做何等之选择,可不管弘晴到底有何决断与行动,诚德帝此际都已是无力阻挡,所能做的不过是等待命运的判决罢了毫无疑问,这等生死由人的滋味着实苦涩了些,诚德帝心中的悔意已是一浪高过了一浪,只可惜这世上压根儿就没后悔药可买,事到如今,诚德帝也只能是期盼着会有奇迹的出现了的。

    “启奏陛下,仁亲王在宫门外求见。”

    奇迹会不会出现不好说,弘晴却是来了,这不,就在诚德帝患得患失之际,就见李德全急匆匆地行进了书房,紧赶着抢到了御前,语带颤音地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他带了多少兵马来?”

    一听弘晴来了,诚德帝立马便紧张了起来,霍然而起,面色煞白地便喝问了起来,毫无疑问,在诚德帝的心中,早已认定弘晴已是反心大起了的。

    “回陛下的话,就带了十几名戈什哈,并无旁的兵马。”

    诚德帝这等惶急的样子着实是搞笑得很,当即便令李德全很有种哭笑不得之感,但却不敢有半点的流露,只能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番。

    “呼……,宣,快宣!”

    这一听弘晴并未带兵入城,诚德帝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如获重释地大喘了口气,一迭声地便道了宣。

    “喳!”

    诚德帝金口这么一开,李德全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弘晴从外头转了进来。

    “儿臣叩见皇阿玛!”

    一见到起身相迎的诚德帝,弘晴的脸上立马便浮现出了激动万分之色,疾走数步,抢到了御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免了,晴儿辛苦了,快快平身罢。”

    眼瞅着弘晴满脸的真诚状不说,见礼的声音也自颤巍巍地饱含着深情与厚意,诚德帝心中不由地便滚过了一阵的愧疚,老脸登时为之一红,忙不迭地便抢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弘晴的胳膊,和煦无比地便叫了起。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虽已是伸手相扶,可弘晴却并未顺势而起,而是恭谨万分地照着朝规全了礼数,方才就此起了身,双眼含泪地垂手而立,那等得见亲人的激动状要多真诚便有多真诚。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晴儿此一去便是一年半,朕****夜夜都在盼着晴儿能凯旋归来,而今,终如愿矣,好,甚好。”

    诚德帝原就是个演技派好手,这会儿表演起思念儿子的慈父来,当真入戏得很,一番动情的话语说将下来,还真就蛮像是那么回事的。

    “累皇阿玛操心,儿臣惶恐。”

    既已决定要跟诚德帝取得和平共处之妥协,在这当口上,弘晴自是乐得陪着诚德帝好生演上一回父子情深的,左右不过就是飙演技而已,却也算不得甚难事的。

    “晴儿不必如此,朕在京师,虽是挂心不已,可相较于晴儿征战四方之苦,却是天地之差矣,罢了,不说这个了,来,且坐下陪着好生聊聊。”

    感情戏这玩意儿虽是有助于拉近彼此间的关系,可真要取得共识,那还须得谈了之后方能作数,对此,诚德帝显然是心知肚明得很,也已是做好了跟弘晴讨价还价之准备,自不愿在感情戏上演个没完,待得见彼此已是有了可以交谈的基础,便即拉着弘晴的胳膊,走到了书房旁的一张几子前,示意弘晴坐于其之对面。

    “谢皇阿玛赐座。”

    诚德帝既是叫座,弘晴倒也没矫情,不过么,持礼依旧极恭,待得诚德帝落了座之后,这才恭谦地谢了一声,斜坐在了诚德帝的对面,身形微躬着,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晴儿此去连破群贼,大定边疆,立功至伟,朕甚喜之,有此开疆辟土之伟业,朕百年后,也可无愧列祖列宗矣,幸甚,幸甚啊!”

    诚德帝一来是有愧于心,二来么,也是想着好生安抚一下弘晴,方才一开口,便是好生夸奖了弘晴一回。

    “皇阿玛过誉了,此番之所以能连战连捷,上有赖皇阿玛之洪恩浩荡,下有三军将士用命,我大清数万好男儿热血疆场,马革裹尸而还,要论功,那些牺牲之将士方才是首功也,儿臣实不敢篡天功为己功。”

    只一听,弘晴便知诚德帝这么番夸奖不过是半真半假而已,自不会放在心上,很是恭谦地便逊谢了一番。

    “嗯,朕已下了诏书,但凡在西征一事上尽忠之将士,抚恤一体加倍,断不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晴儿且自放心好了。”

    诚德帝对弘晴这等恭顺之姿态显然甚是满意,很是慷慨地便作出了保证。

    “皇阿玛如此厚待,儿臣替那些牺牲之将士叩谢皇阿玛天恩了。”

    此番西征,虽是连战连捷,可牺牲却是不小,前后加起来,足足有三万余将士非死即伤,战果虽大,战损亦是不轻,能为那些牺牲的将士们多争取些抚恤,故弘晴之所愿也,而今,诚德帝既是开了金口,弘晴叩谢起来,自也就多了几分的真诚之意。

    “嗯,此事便这么定了,唔,今番老八造乱,幸得晴儿机警,若不然,社稷倾覆矣,朕自不会与这般乱臣贼子干休,如今朕已是发兵围了老八的王府,至于当如何处置么,朕尤自未决,晴儿对此可有甚想法么?”

    一番父子奏对下来,彼此间的关系似乎大有改善,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如此,诚德帝自不会放过这等趁热打铁的大好机会,但听其话锋一转,已是就此扯到了正题上,表面上问的是如何处置八爷,实际上么,却是想以此为突破口,好生探探弘晴的真实想法,说到底,诚德帝关心的只是他本人的帝王宝座能否保得住罢了。

第963章 各得其所(二)

    “一切听凭皇阿玛做主,儿臣别无异议。”

    诚德帝掩饰得极好,眼神里的躲闪以及畏惧轻微得几乎令人难以察觉,可弘晴却是一眼便看穿了诚德帝心底里的虚与弱,只不过弘晴的心中并未有甚复仇后的快感,心下里反倒是涌起了一阵伤感与悲哀,当然了,在这等讨价还价的紧要关头,弘晴却是不会让感情左右自己的言与行,自不可能一开始便将底牌翻开,对于诚德帝的试探之言,弘晴压根儿就不接茬,态度恭谨而又坚决地便将皮球踢回了诚德帝的脚下。

    “唔,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老八既欲寻死,朕便成全了其也就是了,判大辟如何?”

    这一见弘晴不接招,诚德帝的眉头自不免便微微皱了起来,此无他,诚德帝压根儿就不在意八爷的死活,他在意的是想从弘晴对八爷的态度中找出些端倪来,而今,弘晴来了个避而不谈,显见心中块垒不小,而这,恰恰是诚德帝最担心之所在,无奈之下,诚德帝也只能是进一步地试探道。

    “皇阿玛圣明,以八叔所犯之事,百死不足赎其罪,大辟都已算是轻纵,然,却恐我天家脸面有失,于皇阿玛之名声亦有大不利,故,儿臣以为革去王爵,圈于盛京或相适宜焉,此儿臣之浅见也,还请皇阿玛圣裁。”

    谈判之道在于一张一弛,对此,弘晴乃是个中之老手,自不会将诚德帝逼得太狠,这一见诚德帝鼻息已是微乱,弘晴倒是没再玩太极推手,而是满脸诚恳之色地建议了一番。

    “晴儿斯言甚善,朕看可行,至于九弟、十弟、十四弟等党附胤禩之辈,也皆如此办理了去便好,晴儿以为如何?”

    诚德帝怕的便是弘晴杀心大起,倘若真要是杀了八爷,那他诚德帝也未见得能有个好下场,此无他,推己及人耳,而今,弘晴既是宽恕了八爷之罪过,想来对他诚德帝的手脚也应不会太过计较,一念及此,诚德帝紧绷着的心弦也就此松下了大半,笑容可亲地嘉许了弘晴一句之后,顺带着连同九爷等人也一并处置了去。

    “皇阿玛圣明,儿臣别无异议。”

    弘晴本意便没打算将八爷等人赶尽杀绝,圈养起来也就足够了,左右这帮家伙在军中的根基都已被挖得基本干净了,就算朝中还有些势力,也不可能再翻出甚大浪来,杀与不杀,区别都不大,相较起来,留着当反面教材显然要更好上一些,不仅如此,还能体现一下宽恕之道,又何乐而不为呢。

    “嗯,好,那朕便下诏三司会审,明定案由,晴儿看何人主审为宜?”

    这一见弘晴对自个儿所言诸事皆无异议,诚德帝心中已是大定,有心要卖弘晴一个好,这就要将推荐主审官的权力交给弘晴,以示拉拢与恩宠。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此案牵连极巨,案情虽明,然细节处却是繁琐无比,须得有精细平和之人主持大局,方可确保无虞。”

    诚德帝倒是想卖好,可惜弘晴却显然不打算接受这等小恩小惠,没旁的,眼下所谈不过是热身之前戏而已,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头,这会儿就领了诚德帝的好,后头有些话可就不好说了去了,正因为此,弘晴回话虽是诚恳万分,可说了也跟没说是一码事儿。

    “精细人么?唔,晴儿看衡臣可相适宜?”

    主审这等案情已明的惊天巨案,乃是种难得的荣耀,也是件唾手可得的大功,按诚德帝的想法,弘晴就算不举荐门下奴才为之,那也该是推举老十六等亲近之辈才是,却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会不领情,自不免为之一愣,心底里闪过了几丝的不爽,只是这会儿诚德帝势弱,却是不敢有甚怨气之流露的,也就只是假作沉吟状地点了点头,接着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圣明,张相贤能,又善体天心,确是主审此案之不二人选。”

    于弘晴看来,如此证据确凿的案子,又是在判决已定的情形下,谁去主审都无甚关系,至于荣耀不荣耀的,弘晴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正是出自此等想法,无论诚德帝提议何人去当主审官,弘晴都不会有甚异议的。

    “既是晴儿觉得可行,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朕便下了旨意,审理从速便好,唔,只是另有一事,却恐须得晴儿多多劳心了,这么说罢,前番晴儿领兵西征,虽是连战连捷,一路势如破竹,然,兵危凶险,朕也不敢确信前线战事会否起变化,这才着人加紧操演新军,为的便是能确保万一,却不曾想好心办了坏事,竟叫老八等小儿辈钻了空子,朕惭愧啊,天幸晴儿明察秋毫,这才保得我大清社稷之安稳,此不世之天功也,朕就不谢尔了,左右朕这个位置将来是要留给你的,今,大乱已平,十数万大军再麋聚京师,却恐还有小儿辈作祟其中,对此,朕甚是忧心,晴儿且自好生绸缪一二,看这安排究竟是怎个章程为好?”

    诚德帝几番试探下来,见弘晴一直都是恭顺有加,心情自也就大好了起来,话锋一转,已是就此谈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之所在,尽管不曾明说,可要求将在京之新军全部调走的意图却已是毕露无疑了的。

    “皇阿玛所言甚是,今我大清新军之编制与训练皆已不同往日,旧有之统属体制已不敷用,亟需变革,儿臣此处有本奏折在,还请皇阿玛过目。”

    诚德帝既是要图穷匕见,弘晴自也乐得就此转入正题,当然了,他是不可能会遂了诚德帝削兵权之用心的,抖手间,已是取出了本蒙了黄绢的折子,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诚德帝的面前。

    “这……”

    这一见弘晴掏出了折子,诚德帝自不免为之一愣,不过么,倒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伸手接过了折子,摊将开来,细细地浏览了一番,可看完之后,脸色当即便有些难看了起来,没旁的,这么份军事变革之章程不单无助于诚德帝削减弘晴兵权之用心,反倒会令弘晴在军中一手遮天,再无人能跟弘晴相抗衡了的。

    哪怕诚德帝的脸色已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可弘晴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一派沉稳从容之气度,此无他,弘晴此来为的便是要诚德帝批准这么份折子,这是最根本的要求,浑然没半点的商量余地,若是诚德帝不肯,那就说不得了,只能是请诚德帝去当太上皇了。

    “兹事体大,晴儿看是否再议?”

    诚德帝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弘晴有甚表示,心中自是无奈得很,可偏生又不敢胡乱发作出来,也就只能是试探着耍了手缓兵之计。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您先前之担心确是正理也,今我军新编,战力非凡,已成双刃之剑也,若不早做定夺,确恐有失衡之虞,此无他,倘无一定之章程,却盲目将新军调派各处,恐社稷堪忧,此断不可不防,还请皇阿玛早做决断。”

    诚德帝倒是好算计,可惜弘晴压根儿就不吃他那一套,虽不曾明说,可话里却暗示了一个事实,那便是若是此奏本不能通过的话,那麋聚在京师的十万大军断不可能分散了开去,至于后果么,只能请诚德帝自己去掂量一下好了。

    “唔……,晴儿所言确然不错,只是事关重大,朕倒是有意准了,却又恐群臣对此非议颇多,且就先过过朝议再行定夺可好?”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诚德帝的眼神瞬间便是一凛,显见心中怒气已是勃然大起了,问题是怒归怒,这当口上,诚德帝却是没胆子率性而为的,也就只能是假作沉吟地点了点头,语气委婉地换了个说法,可意思却还是并无不同,都是打着以拖待变之主意。

    “皇阿玛圣明,儿臣也以为此事须得慎重些才好,今,八叔一案大发,朝野震荡,人心恐有不稳,亟需皇阿玛出面主持大局,故,依儿臣看来,大朝一事实不宜久拖,还请皇阿玛明定章程,儿臣等也好依旨行事。”

    诚德帝的小心思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些,以弘晴之智商,又怎会察觉不出来,自然不可能让诚德帝将军事变革一事无休止地拖将下去,尽管不曾说甚太冲之言语,语调也算平和中正,然则内里却满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嗯……,那就暂定后日早朝好了,这总该行了罢?”

    被弘晴这么一逼再逼,诚德帝先前的好心情早已是不翼而飞了,剩下的只有无穷的羞怒,奈何形势比人强,诚德帝就算再不情愿,也真就不敢太过拂了弘晴之意。

    “皇阿玛圣明。”

    弘晴压根儿就不在意诚德帝赌气的口吻,神情淡然地便称颂了一句道。

    “罢了,朕疲了,晴儿且自道乏罢。”

    眼瞅着断无达成削弱弘晴兵权之可能,诚德帝也就没了继续往下交谈的**,又想着要在大朝上好生部署上一番,看能否以朝议来压弘晴就范,自也就不打算再多留弘晴,但见其勉强地笑了笑,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喳,儿臣告退。”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看便知诚德帝还是不死心,不过么,却也没放在心上,左右这会儿兵权在握之下,弘晴还真就不怕诚德帝能玩得出甚花活来的,自也懒得多啰唣,这便起了身,恭谨地行了个礼,就此退出了书房,也没回自家王府,径直便去了丰台大营……

第964章 各得其所(三)

    “孽子,逆贼,混账东西……”

    弘晴方才刚离去,诚德帝原本就勉强无比的笑容立马便垮了下来,面色铁青地抄起几子上的茶碗,重重地往地上摔了去,口中更是怒不可遏地咆哮着,那等狂状就有若疯狗一般无二。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诚德帝这么一爆发起来,原就侍候在书房外的李德全可就稳不住了,赶忙飞窜着冲进了书房,忙不迭地抢到了近前,一边磕着头,一边苦苦地哀求着。

    “息怒?你叫朕息怒,哼,这逆子都已欺到了朕的头上,叫朕如何个息怒法,逆子无德,安敢如此对朕,朕,朕……,罢了,去,将方苞与李敏铨都给朕唤来!”

    李德全倒是一派忠心,可诚德帝的怒火又岂是那么好消解下去的,但见其有若暴怒的狮子一般在书房里咆哮着,嘶吼着,可就算都已是怒极了,却愣是没敢说出要杀死弘晴之类的话语,显见心里头已是对弘晴怕到了极点,这不,骂着,骂着,心气越骂越是不足,到了末了,更是无力地挥了下手,语调萧瑟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听得诚德帝如此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不多会,已是又陪着方、李二人从屏风处转了出来。

    “臣等叩见陛下。”

    昨儿个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一众军机大臣们都没能睡上个好觉,方、李二人自也不例外,今儿个一大早地又得赶进宫来,自不免都有些精神不振,见礼的声音里也就难免都透着股浓浓的倦意。

    “看看,都给朕好好看看,那逆子欺朕太甚,朕,朕……,唉……”

    不等方、李二人礼毕,诚德帝已是怒不可遏地将弘晴的折子丢在了二人的面前,边骂边哀叹着,就宛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折子很长,洋洋数千言,不过么却并无太多的虚言,甚至细则方面都少有涉及,大多都是框架性的条款,意思自是表达得极为清晰,那便是要对全国的军政进行彻底的改革——一、取消武举,除现有之京师军校外,再加设金陵、西安两所陆军指挥学院,另在京师设中央军校,以培训中高级将领,所有新晋军官一体由军校生担当;二,改革兵部机制,分别设立参谋本部、后勤指挥部、兵种司令部等机构,健全军队之建制;其三、对现有之陆军体系进行彻底变革,将军队分为边防军、主力集团军以及地方守备部队三类,设立八大主力集团军,每个集团军下设三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以及一个炮兵师,总兵力为五万五千余众,分别驻扎于金陵、西安、成都、济南、京师、盛京、广州、昆明,各集团军直属朝廷,不受地方节制,大力扩充现有之边防军,南北疆之部队皆各扩充到三万兵力,东北边防军则扩充为五万,至于地方守备部队则全面消减,各县不再设守备营,一府最多只保留一营五百守备兵,配备轻武器,以为地方治安之用,所有剿匪以及绥靖地方之责全面移交给各主力集团军;其四,实行军衔制,取消原有之武职体系,更新军队制服,各级军服加设军衔显示,以方便官兵之识别。

    “陛下,臣以为此事牵涉过巨,干系重大,实不宜骤然行之,若不然,恐有太阿倒持之虞也,万不可不慎哉。”

    折子虽长,可终归有看完的时候,方、李二人都是心思敏捷之辈,看起文来,几乎都能一目十行,哪怕是跪在一起看,也没花上多少的时间便已将折子过了一遍,然则表现却是大不相同——方苞默然不语,而李敏铨却是亢声进谏了一句道。

    “嗯,子诚此言乃老成谋国之道也,朕亦做此想,灵皋先生以为如何?”

    真要是按着弘晴这份折子实施军事变革,后果只有一个,那便是不单军权被弘晴彻底把握,各地也将都在弘晴的监控之下,不说旁人再难撼动弘晴,就连诚德帝怕也得看弘晴的脸色行事,如此一来,到底谁才是皇帝可就有些不好说了,毫无疑问,诚德帝自然是不愿如此行了去的,自是巴不得群臣们都站出来反对此本章,当然了,诚德帝却是不打算将弘晴所言的撤军与本章之关系解说出来,摆明了就是要误导方、李二人之判断。

    “陛下明鉴,老臣不擅军务,对此实不敢妄议。”

    就诚德帝那么点小伎俩,当真不过是在班门弄斧罢了,又怎可能瞒得过方、李二人——弘晴昨儿个才刚耍了一把清君侧,今儿个一早进宫拿出了这么份军事变革的折子,与其说是来跟诚德帝商议军机的,倒不如说是来下最后通牒的,这么个浅显的道道,若是都不能看透,也就枉称智者了的,当然了,李敏铨早已站在弘晴的对立面上,自是怎么能让诚德帝高兴怎么来了的,可方苞却是不打算淌这么趟浑水,含糊其辞便也就成了方苞的不二选择。

    “嗯……,灵皋先生过谦了,这么说罢,此变革之章程,朕有意缓行,却又恐丰台大营有变,灵皋先生可有何教朕者?”

    被方苞这么一堵,诚德帝方才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当即又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只是这当口上,正是用人之际,却也实是不好朝方苞发脾气,无奈之下,也只能是一咬牙,将召方、李二人前来的真实用意道了出来。

    “……”

    诚德帝这么个高难度的要求一出,不单方苞无语了,便是满心满意要讨诚德帝欢心的李敏铨也闭紧了嘴,没旁的,弘晴眼下手握十数万大军,朝野间拥护者极多,真要是不能给弘晴一个满意的答复,后果么,显然只有一个,那便是玄武门旧事重演,这等时分,谁要是敢在军政变革一事上大放厥词,没传出去倒也就罢了,可真要是让弘晴知悉了,下场只怕堪忧。

    “怎么?都哑巴了,哼!子诚,你来说!”

    诚德帝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方苞有甚言语,心火顿时便大起了,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之后,便又点了李敏铨的名。

    “陛下息怒,臣还是先前之意见,此章程断不可为也,然,兹事体大,陛下确不宜出面反对,当以朝议处之,臣有一策,或可解开此结,当……”

    李敏铨心思灵动得很,先前虽是不言,可心中其实早已盘算停当了的,此际听得诚德帝点了名,自是不慌,从容不迫地便将所思之策娓娓道了出来。

    “唔,那就先这么办了去,有甚事回头再议好了,都道乏罢。”

    诚德帝原就不是有大主见之辈,此际听得李敏铨这般建议,眉头当即便微皱了起来,略略一想之后,也觉得应是有几成的把握,也就没再多啰唣,更不曾再问过方苞的意见,乾坤独断地便下了最后的决心。

    “臣等告退。”

    一听诚德帝这么吩咐,方、李二人自是不敢再多逗留,齐齐躬身行了个礼,各自退出了书房,面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平静,可眼神却是截然不同——方苞眼神里明显透着股浓浓的忧虑,而李敏铨的眼中却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热切……

    “不下了!”

    雍亲王府的书房中,面对着已不成形的局面,四爷原本就烦的心顿时便更烦了几分,一把将盘面搅乱,霍然而起,心浮气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面色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此无他,都是被昨儿个丰台大营兵变给闹的,一夜无眠之下,肝火本就大,原想着下棋能转个心思,却不曾想又输了个底朝天,四爷的心情能好才怪了的。

    “呵。”

    四爷都已是着急上火了,可邬思道却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中,哪怕四爷在那儿有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地来回转悠着,邬思道也就仅仅只是一笑了事,那一派的风轻云淡状,就宛若无事人一般。

    “先生,您看丰台大营一事将会怎个了局?”

    四爷来回踱了一阵之后,心情不单不曾平稳下来,反倒是更焦躁了几分,问话的语气里自也就满是迷茫与不耐。

    “王爷莫急,消息会有的,且自等等好了。”

    四爷急,邬思道却是半点都不急,没旁的,只打知晓弘晴一大早进了宫,邬思道便已把握到了弘晴对此番兵变的态度,尽管尚不知其将会如何与诚德帝取得妥协之平衡,可有一条,邬思道却是清楚的,那便是诚德帝断然不会甘心受压制,必会再生波澜无疑,而这,正是邬思道要等的机会,而今么,时机尚未成熟,邬思道自是不打算急着解说个中之蹊跷,也就只是无所谓状地给出了个建议。

    “嗯……”

    这一见邬思道不想说,四爷纵使心中再急,也自无可奈何,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埋头接着踱步,正自心烦无比间,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满头汗水的弘历已是疾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一见其如此仓促状,四爷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不过么,倒是不曾出言呵斥,仅仅只是以不悦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弘历一眼……

第965章 各得其所(四)

    “孩儿叩见阿玛!”

    眼瞅着四爷的眼神不对,弘历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何事?说!”

    四爷尽自烦躁得很,不过么,倒是没将火气发泄到弘历身上,只是问话的语气自不免冷厉了一些。

    “好叫阿玛得知,先前二阿哥来寻了孩儿,说是三阿哥那头转来了仁亲王今早进呈的折子之副本,并言三阿哥、四阿哥皆打算在朝议上出面反对此提案,邀孩儿也一并参与其中,孩儿以为兹事体大,不敢妄断,特来请阿玛明示行止。”

    这一见四爷声色冷厉,弘历哪敢有所轻忽,紧赶着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未蒙黄绢的折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哦?唔……,先生,您看这……”

    一听有弘晴的本章之副本,四爷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顾不得多问,忙不迭地伸手取过了折子,细细地过了一番,不过么,却并未急着发表评述,而是将折子转手又递给了邬思道。

    “挟天子以令诸侯,此曹阿瞒之旧策也,何足为奇。”

    邬思道只匆匆扫了一眼,便已是笑着点出了此本章的根本用心之所在。

    “哼,狼子野心,其心当诛!”

    四爷心底里原也就是这么个判断,此际听得邬思道出言证实,心头的火气可就再也按捺不住了,面色阴沉地便骂了一嗓子。

    “呵,这都已算是温和的了,若是换了旁人,玄武门旧事怕是昨儿个便该上演了的,也就仁亲王心怀天下苍生,能忍此常人所不能忍之诱惑罢。”

    邬思道并未跟着四爷一道乱骂,而是摇头轻笑了一声,略带一丝苦涩地感慨了一句道。

    “呼……,不说这个了,依先生看,如今这局面当何如之?”

    一听邬思道这般感慨,四爷不由地便是一愣,再一想,若是他本人处在弘晴的位置上,指不定昨夜便已杀进宫去了,心下里不免有些尴尬,也就不想再纠缠于此,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之后,便即转开了话题。

    “今上,刻薄寡恩者,纵使仁亲王如何心怀天下,他亦断不会领情,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此折子之副本必是今上故意漏出,目的么,就一个,那便是要朝中所有反对仁亲王者联合起来行事,以图在朝议中压制仁亲王一系之声音,哪怕不能将此章程驳回,拖延上些时日也是好的,这等心思未免太过明显了些。”

    邬思道淡然地笑了笑,并未急着说出应对之道,而是先行分析了一下诚德帝的心理。

    “嗯,先生说得甚是,老三就这么个小人,穿上龙袍也不似明君,罢了,其人如何姑且不论,且议议我等当如何行事好了。”

    四爷对诚德帝的为人以及能力,素来看不上眼,言语间的不屑之意味自也就浓得很,不过么,眼下他关心的不是诚德帝心思如何,关心的是他雍亲王一系能否在此事中谋些利益。

    “依王爷看来,今上这么一手能奏效否?”

    邬思道还是不曾解说应对之道,而是笑呵呵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怕是难罢,弘晴小儿手握重兵,若是不能给其一个满意之答复,其未必便肯善罢甘休罢。”

    一听邬思道这般问法,四爷不由地便是一愣,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之后,这才给出了个不甚确定的答案。

    “王爷这就说对了,嘿,仁亲王虽是心怀天下苍生,却并非善人,而是不折不扣之杀星,之所以不行玄武门旧事,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只是不愿而已,倘若今上再这么执意胡为,其之耐性怕也就该耗尽了,就目下之京师局势,又有何人能挡得住其轻轻一击?”

    四爷此言一出,邬思道脸上的笑容立马便是一敛,面色肃然地便给出了解释。

    “这,这……”

    听得邬思道这般分析,四爷额头上的冷汗立马便狂涌了出来,没旁的,真要是弘晴狠心起了兵,诚德帝固然没个好下场,可他四爷只怕会死得更惨,一念及此,又怎由得四爷不为之提心吊胆的。

    “王爷怕了么?”

    四爷还没支吾出个所以然来,邬思道已是冷笑着瞥了四爷一眼,语带一丝讥讽意味地追问道。

    “本王站得直,行得正,有甚好怕的,哼!”

    被邬思道这么一讥讽,四爷的老脸可就有些挂不住了,气恼地一拂袖,没甚好声气地便冷哼了一声。

    “呵呵,王爷不怕便好,那就上本全力反对仁亲王之提案好了。”

    邬思道压根儿就没在意四爷的恶劣态度,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给出了个建议。

    “嗯?先生此言何意?”

    原本听得弘晴可能会被诚德帝逼得起兵,四爷的心已是虚了,打算不再参与此番朝议之事,却不曾想邬思道绕了一大圈,最终给出的建议居然会是如此,脸色自不免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只是又不好冲着邬思道发火,也就只能是眉头一皱,语气生冷地发问了一句道。

    “依王爷看来,仁亲王若是得了势,会与您善罢甘休否?”

    邬思道并未回答四爷的问话,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嗯……”

    这么个问题实在是太过尖锐了些,四爷尽管心中有答案,却是怎么也不愿说出口来,也就只能是长长地出了一大口闷气了事。

    “王爷心中想必已是有了答案的,嘿,若不是今上执意要先对付了仁亲王,八爷又岂会到此际才倒,便是四爷您怕也难得逍遥罢,而今么,仁亲王势已大,今上又不甘大权旁落,双方之冲突不单不会消停,反倒会愈演愈烈,而这,便是我雍亲王一系之机会所在,王爷若是看不透此点,后果殊难逆料啊。”

    邬思道并未理会四爷的尴尬,而是自顾自地往下分析了一番。

    “唔,若是那厮悍然起兵却当如何?”

    四爷乃是精明人,邬思道都已将个中道理解说得如此分明了,他自不会不懂该做何抉择,只是心下里还是不免有些担心会彻底激怒了弘晴。

    “王爷过虑了,呵,仁亲王断不会反的,至于今上这么些小动作么,依邬某看来,早在其之预料之中,也必有对策无疑,此非王爷应关心之事也,有那个闲心,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奏本上,不如此,怎见得君臣一体哉?”

    四爷此言一出,邬思道不由地便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便给出了个解释。

    “嗯,那好,且就这么定了也罢,厉儿也写上份折子好了,后日一早随阿玛一并上了本章。”

    听得邬思道这般解说,四爷的老脸不由地便是一红,自不好再多啰唣,这便扭头望向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的弘历,声色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儿遵命。”

    四爷既是有了决断,弘历自不敢稍有怠慢了去,赶忙一躬身,恭谨地便应了诺……

    “王爷。”

    丰台大营提督衙门的书房中,一身便装的弘晴稳稳地端坐在几子前,手持着枚白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已杀到了中局的盘面,正自思忖着该如何落子之际,却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中,身着王府侍卫服饰的曹燕山已是疾步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但见其几个大步便已抢到了弘晴的身旁,身形一躬,低声地轻唤道。

    “嗯?”

    尽管听到了响动,然则弘晴却并未抬起头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

    “启禀王爷,三阿哥、四阿哥正在城中上蹿下跳,四处联络朝臣,密谋于大朝之际反对军政变革一事,据属下查明,已有阿尔松阿等五十余官员牵涉其中,另,雍亲王那头也同样动作频频,户部、中央银行等处皆有朝臣与之勾连,意图不轨。”

    尽管弘晴仅仅只是这么一声轻吭,可曹燕山却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低声将所探知的朝中动态禀报了出来。

    “不必理会,严加监视便好。”

    如此多的朝臣在密议,显然不是件小事,然则弘晴却并未放在心上,甚至视线都不曾从棋盘上转开一下,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尽管心中有着不小的疑虑,可曹燕山却是不敢对弘晴的命令有甚异议的,也就只能是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叫吃!”

    曹燕山所带来的消息不可谓不震撼,然则弘晴的心情却并未受到丝毫的影响,思忖了片刻之后,一压手,已将一枚白子点在了盘面上的要害之处。

    “好棋,为师输了。”

    弘晴这一子方才一落下,陈老夫子立马便摇起了头来,苦笑着一推盘面,就此认了输,倒不是陈老夫子故意如此,而是这一子正点在了棋局的最关键处,不消多,再有个十数步,陈老夫子一条大龙就得被屠,棋面已是断难有半分挽回之余地,再要苦苦挣扎,不过是徒增笑耳,以陈老夫子之心胸,自不会去干那等无趣之事。

第966章 各得其所(五)

    “承让了。”

    弘晴围棋是下得极好,大体上都能够得着棋侍诏的水平了,只是平日里却并不常下,不是没这方面的兴趣,而是没那个闲工夫,今儿个其实也无心下棋,奈何陈老夫子有提议,他也只能是奉陪了的,尽管心思不在棋本身上,可凭着过人的棋艺,赢棋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了的,自不会有甚欣喜之情,不过么,还是很承老夫子的情的,此无他,尽管陈老夫子始终不曾有所流露,可弘晴却知晓陈老夫子之所以不回王府,坚持要在此作陪,用心只有一个,那便是担心他弘晴会因怒而兴兵,对此,弘晴虽是有些无奈,可还是能理解陈老夫子为稳定社稷大局的一派苦心。

    “古人常言: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一步错,步步错,些许轻忽不得,王爷以为如何哉?”

    诚德帝的不甘之抵抗早在陈老夫子的预料之中,不过么,几位阿哥与四爷等权臣串谋得如此之快却有些超出了预计之外,陈老夫子自不免担心弘晴的心思会再起变化,这便借棋提点了一句道。

    “师尊说得是,一帮跳梁小丑耳,徒儿向不曾放在心上,要闹,且自随他们闹了去,无甚了不得之事。”

    陈老夫子的良苦用心,弘晴自不会不懂,不过么,却也并不是很在意,没旁的,自打决定放弃行玄武门旧事起,弘晴的心态便已是完完全全地平和了下来,概因他很清楚一条,那便是枪杆子里出政权,有着几十万精锐新军在手,压根儿就无须担忧诚德帝等人能翻得出甚浪花来。

    “王爷能这般想便是好的,然,眼下这等局面还是不可掉以轻心,不知王爷对此可有甚思忖否?”

    陈老夫子乃是当世有数之智者,只一听便知弘晴已是彻底放弃了武力解决问题的想头,心中尚存的忧虑也自烟消云散了去,自也就不再旁敲侧击地出言提醒,而是将话题转到了眼下的局势上。

    “师尊明鉴,不管他人如何翻腾,徒儿只管不动如山,姑且再‘病’上一回也无甚大不了之事。”

    陈老夫子此言一出,弘晴不由地便笑了,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给出了答案。

    “嗯,妙,那为师便等着看上一场好戏了。”

    弘晴虽说得笼统,可陈老夫子却是瞬间便明了了弘晴的布局之妙处,欣慰地点了点头,跟着也笑了起来……

    “秦无庸,看看时辰可到了么?”

    诚德三年九月二十日,又到了大朝的日子,诚德帝天不亮便起了,匆匆地梳洗了一番,又用过了早膳,紧赶着便着人更了衣,满脸焦躁地在乾清宫的前殿里来回踱着步,心绪始终难以平静下来,哪怕明知道离着早朝开始还有段时间,可诚德帝还是忍不住呼喝了一嗓子,显见其心里的紧张感有多强。

    “回陛下的话,还差一刻到辰时。”

    听得诚德帝喝问,秦无庸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一抖手,从褡裢里取出了块怀表,飞快地瞄了一眼之后,这才紧赶着回禀了一句道。

    “嗯……”

    一听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诚德帝不耐的心情立马便更躁了几分,可也没辙,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了事。

    “启奏陛下,仁亲王送来了告假文书,说是偶然风寒,不利于行,请求不朝。”

    诚德帝这么口大气方才刚刚出完,就见李德全已是急匆匆地抢上了殿来,朝着诚德帝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怎会如此?这,这……”

    为了能在今儿个的早朝上好生压制一下弘晴,诚德帝私下里也不知做了多少的部署,光是接见的心腹大臣便已多达数十人,再算上几个阿哥以及四爷那头的人手,已是足以跟弘晴的势力好生抗衡上一番了的,却没想到事到临头,弘晴居然不玩了,这等情形一出,诚德帝当即便傻了眼,再一联想到丰台大营那十万精锐之师,诚德帝额头上的冷汗立马便有若泉水般狂淌直下,面色煞白如纸一般。

    “陛下,陛下……”

    “快,快传太医!”

    诚德帝这么一急,双眼不由地便是一黑,身子摇晃了几下,软软地便向后倒了去,好在李德全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扶,这才算是没让诚德帝栽倒于地,可纵使如此,却也令侍候在大殿里的诸般人等全都慌成了一团。

    “朕没事,朕没事,秦无庸,去,传所有军机大臣即刻来此见朕,快去,快去!”

    诚德帝只是急火攻心,身子骨其实并无大碍,加之心挂着弘晴那头的可能之行动,哪有心思让太医来折腾上一番,不等众人惊魂稍定,便已是强撑着下了令。

    “喳!”

    听得诚德帝这般吩咐,秦无庸尽自担心不已,却也不敢怠慢了去,赶忙躬身应了诺,便要就此向朝房处跑了去。

    “慢,传朕旨意,今日不朝,让诸臣工们都散了去,若有本章要上的,就都递进来好了。”

    不等秦无庸抬脚,诚德帝紧着又叮嘱了一句道。

    “喳,老奴这就去办。”

    秦无庸并不理解诚德帝这般下令的意义何在,然则诚德帝既是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多问,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一路往朝房赶。

    南朝房中,一众王爷阿哥们以及诸一品以上大员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随意地闲聊着,看似皆一脸轻松状,其实么,眼神却是时不时地往门口处瞄着,此无他,早朝的时间都已是快到了,可今儿个的主角——弘晴却尚未露面,自不免令人浮想联翩,只是这等公开之场合下,诸般重臣们纵使心中疑虑万千,却也无人敢随便乱问,只能是一边瞎扯着,一边在心中猜疑着,正自噪杂间,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不苟言笑的秦无庸已是领着两名小太监赶了来,一众人等见状,自都停下了闲扯,目光齐刷刷地便聚焦了过去。

    “陛下口谕:今日不朝,诸般官员有本上奏,无本各归本衙,另,宣:诸军机大臣即刻到乾清宫觐见,钦此!”

    秦无庸压根儿就没理会诸般朝臣们的探询之目光,板着脸,一字一顿地宣了诚德帝的口谕,而后么,也没给诸般极品朝臣们开口询问的机会,一转身,领着两名小宦官便就此走了人。

    “嗡……”

    秦无庸这么已离开,整个南朝房里顿时便炸开了锅,诸般臣工们全都不知所谓地乱议了起来,至于张廷玉等一众军机大臣么,则是半点都不敢耽搁,鱼贯着便出了朝房,急匆匆地向乾清宫赶了去。

    “阿玛……”

    旁人都在胡乱猜疑,可弘历却并未去掺和其中,此无他,概因他已是隐约猜出了诚德帝不朝与弘晴不出现之际的关联,心下里自不免颇为的担忧,只是这当口上人多眼杂,他却是不好明言,只能是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四爷的身旁,低低地轻唤了一声。

    “上本!”

    四爷同样是个精明人,自也能想到今儿个不朝必然是丰台大营那头出了问题,不过么,他却并不以为弘晴真就会这么反了,略一沉吟之下,已是有了决断,不过么,却并未多言解说,仅仅只是眉头微皱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嗯。”

    听得四爷这般吩咐,弘历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但却并未出言询问,也就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一声轻吭之后,便即隐蔽地从四爷身旁走开,凑到了正咋咋呼呼地嚷嚷不已的二阿哥弘晟的身旁,低声地交代了几句,旋即便见二阿哥眉开眼笑地与三阿哥、四阿哥低声地叨咕个不休,须臾,一众阿哥们便已是相携着出了朝房,并肩子去奏事处递了本章,又一体跑去宫门处递了请见牌子,闹腾得可谓是欢快无比……

    “臣等叩见陛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二阿哥等人在宫门处闹腾着,却说以十三爷为首的一众军机大臣们方才一行进乾清宫的大殿,入眼便见诚德帝脸色灰败地坐在龙床上,眼角处泪水盈盈,似乎伤心到了极点之模样,一见及此,诸般重臣们自不免都为之心惊肉跳不已,但却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全都抢上了前去,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唉,朕心已乱,诸公且自都议议看,而今这么个局面,朕该如何自处,唉……,朕无能啊,朕愧对列祖列宗,朕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众人大礼虽毕,诚德帝却并未叫起,而是抹了把眼泪,一派伤心欲绝状地哀叹了起来,演技派的本色当真发挥到了极致。

    “陛下,您不能如此啊,陛下,您继位以降,百姓安居乐业,更兼平边乱,败俄寇,实不世出之明君也,天下百姓无不沐您浩荡之天恩,您万不可生出此念啊,陛下,臣等求您收回此言了!”

    李敏铨显然是最懂诚德帝之心者,这不,诚德帝哀叹之声未落,李敏铨已是满脸惊恐状地磕着头,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着,君臣俩配合得默契无比,就有若在演双簧一般无二……

第967章 各得其所(六)

    “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此言!”

    能成为军机大臣者,又有哪一个不是七窍玲珑心之辈,自是无人会看不出诚德帝这等悲切不过是在做戏罢了,真要其禅位,那是压根儿就不可能之事,当然了,这当口上,却是没谁敢当面揭破的,就算心中再如何不屑,那也只能是配合着诚德帝好生演上一番悲情戏,这不,李敏铨嚎声刚落,一众军机大臣们甭管情愿不情愿,那都只能是齐齐苦苦哀求着。

    “唉,朕原就不想当这么个皇帝,奈何先皇临终所托,朕也不能推辞,只能是勉力为之,今,事已急,朕无所依矣,唯靠卿等了,朕心已乱极,诸公且帮朕拿个主意罢,看而今之局当何如之?”

    诚德帝再次伸手抹了把眼泪,满脸苦涩地朝着跪满了一地的朝臣们拱手做了个揖,十二万分恳切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陛下放心,臣等便是拼了一死,也要报陛下之隆恩,断不叫奸佞得逞了去!”

    李敏铨显然就是跟诚德帝套好了的,这不,诚德帝的悲情牌一出,李敏铨立马已是慷慨激昂地表了忠心。

    “……”

    李敏铨这话一出,群臣们顿时便哑然了,没旁的,哄诚德帝开心容易,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儿,可这话要是传到了弘晴的耳中,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大家伙都不傻,自是无人乐意为无甚才德可言的诚德帝殉葬,保持缄默也就成了诸般人等的不二之选择。

    “朕的命好苦啊,先皇是皇帝,朕也是皇帝,怎地轮着朕当皇帝,就有这么许多之是非,是朕无德啊,朕当逊位罢,朕的命好苦啊……”

    这一见群臣们都不肯表态,诚德帝显然也有些傻了眼,不过么,却是断不甘心就这么白演了一场,拼力地又挤出了些泪水,而后胡乱地抹上一把,接着又是一阵嚎啕之恸哭,摆明了就是要逼群臣们在此际表明态度。

    “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此言。”

    诚德帝倒是用心良苦,可惜群臣们都不是傻子,就没谁会真儿个地被诚德帝感动了去的,当然了,这当口上,也没谁敢再保持缄默的,也就只能是磕头连连地哀求着,至于诚德帝想听的表忠话语么,却是谁都不肯说将出来。

    “罢了,罢了,朕不说了,不说了,卿等且就为朕拿个主意罢。”

    眼瞅着群臣们只是苦苦哀求,却无一人肯开口表忠,诚德帝的心中当真是又气又急,偏偏又无可奈何,到了末了,也就只能是兴意阑珊地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吭哧了一声。

    “陛下明鉴,臣以为仁亲王称病不朝,居心可疑,断不可轻纵了去!”

    李敏铨早就跟弘晴分道扬镳了的,这些年来,可是没少给弘晴使绊子,自是清楚自个儿与弘晴之间再无缓和之余地了的,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诋毁弘晴之机会,这不,诚德帝的话音方才刚落,他便已是先声夺人地要将忤逆之罪名往弘晴的头上扣了去。

    “李大人还请慎言!仁亲王远征归来,又勘破廉亲王造反之图谋,劳心劳力,偶感风寒,亦自不足为奇,尔如此妄议有功之臣,究竟是何居心?”

    李敏铨这话可谓是狠毒无比,诸般大臣们虽说心里头都不以为然,可也没打算出言反驳,毕竟眼下形势未明,明哲保身才是正理,然则性子耿直的马齐却是忍不住了,也不管诚德帝乐意不乐意,一昂头,满脸不悦状地便怒叱了起来。

    “马大人何出此言?本官不过陈述事实耳,马大人如此急迫地要为仁亲王辩护,莫非是欲与其勾连不成?”

    马齐这等话语一出,李敏铨可就不干了,也不管马齐的资历以及官衔都在自个儿之上,毫无顾忌地便亢声反驳了起来。

    “你……”

    一听李敏铨这等几可说是丧心病狂的话语,马齐当即便是一阵大怒,张口便要狠狠地训斥李敏铨一番。

    “够了,朕要尔等帮着朕拿主意,不是要尔等在此相互攻讦的,哼,尔等眼里还有朕么,嗯?”

    不等马齐出言反击,诚德帝已是愤然地一拍龙案,怒不可遏地断喝了一嗓子,愣是堵住了马齐的言语,显然就是在拉偏架无疑。

    “陛下息怒,老臣君前失礼了,死罪,死罪!”

    诚德帝这么一发怒,马齐可就有些吃不住劲了,尽管满心的怒火,可也只能是诚惶诚恐地认罪不迭。

    “哼,说罢,你马齐既是如此有主见,那就给朕说出个所以然来好了,朕听着呢。”

    饶是马齐都已是诚恳认了错,然则诚德帝却并未就此放其一码,而是蛮横无比地便将烫手的山芋硬往其怀里塞了去。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仁亲王既是病了,自该早派太医前去诊断,老臣不才,愿去丰台一行,还请陛下恩准。”

    马齐乃是正人,本心里就不愿见到诚德帝父子相残一事发生,故而,哪怕明知诚德帝此际相询的用心颇为的不良,却还是不曾生出推脱之意,而是恭谨地磕了个头,言语诚恳地出言请求了一句道。

    “嗯,爱卿既是愿去,朕自无不准之理,尔且先去太医院候着,朕回头便给尔旨意,去罢。”

    诚德帝大局观虽是不太成,可在小处上却是精明得很,尽管马齐并未明说他去丰台大营的真实目的,可诚德帝却是一眼便看得个通透,不过么,却并未点破,而是作出一派欣慰状地点了点头,就此将马齐打发了开去,显然是不想马齐再次出言唱反调。

    “是,老臣遵旨。”

    诚德帝的金口这么一开,马齐自是不敢稍有迁延,哪怕明知道诚德帝这是借故在赶自己走人,他也只能是恭谨地应了诺,就此退出了乾清宫,径直往太医院去了……

    “启禀王爷,马齐、马大人领着几名太医来了,说是奉旨前来为王爷诊治。”

    午时将至,弘晴却并未去用膳,而是一身便装地端坐在几子前,与陈老夫子手谈着,正值棋到中局之际,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中,一身整齐戎装的塔宁河已是疾步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便已抢到了弘晴的身旁,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塔将军且去,就说本王不利于行,将马大人单独请到此处便好。”

    用不着问,弘晴也能猜得出马齐的来意,不过么,却并未放在心上,随手在棋盘上点了一子之后,这才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喳!”

    听得弘晴如此交代,塔宁河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马齐从外头行了进来,而此际,弘晴早已是端坐在了文案后头。

    “下官见过王爷!”

    尽管来之前便知道弘晴并非真的病了,可这一见弘晴居然连装个样子都不曾,马齐还是忍不住好一阵的腹诽,当然了,腹诽归腹诽,他却是不敢在弘晴面前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抢上前去,恭谨地躬身行了个礼。

    “马大人不必多礼,来人,看座。”

    对于马齐这等正人,弘晴自是不会去玩那些个礼贤下士的把戏,仅仅只是平和地虚抬了下手,客气地让了座。

    “谢王爷赐座。”

    马齐恭谨地谢了一声之后,方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坐在了侍卫们搬来的锦墩子上,整了整衣袖,面色肃然地朝着弘晴拱了拱手道:“好叫王爷得知,陛下惊闻王爷有疾在身,心甚忧虑,罢朝不议,特派下官率太医院众医正前来为王爷诊断,今见王爷已是大好,下官也就放心了。”

    “呵呵,你个老马啊,连谎话都不会说,本王的病不在身上,而在心上,此一条,皇阿玛心中是有数的,你老马既是奉旨而来,想必皇阿玛必有所交代罢,不必遮遮掩掩了,且就拿将出来罢。”

    马齐倒是说得一本正经,可弘晴却是浑然不以为意,戏谑地一笑,满不在乎地便点出了马齐来此之用意。

    “王爷英明,下官来前,陛下处是有几份折子要下官转交,如今就搁在外头,若是王爷要看,且容下官让人呈进可好?”

    饶是马齐也算是老于宦海之辈,可被弘晴这么一调侃,老脸还是不由自主地涨了个通红,可又拿弘晴无可奈何,也就只能是苦笑地进言了一句道。

    “老塔,且去安排一下,将那些折子都搬进来好了。”

    压根儿用不着去看,弘晴也能知晓那些所谓的本章都是些啥玩意儿,左右不过都是四爷以及几位阿哥纠结了一帮狗腿子炮制出来的反对本章罢了,看与不看,都是那么回事儿,不过么,弘晴却并未拒绝马齐的提议,而是笑着点了点头,朝着亲自充当中军官的塔宁河交代了一句道。

    “喳!”

    塔宁河早在数年前,便已被弘晴秘密收入了门下,如今只差一个到宗人府报备的手续罢了,身为嫡系心腹,他自是不会对弘晴的命令有甚异议可言,但见其恭谨地应了一声,已是疾步行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第968章 各得其所(七)

    “马大人请自便,容本王先批阅了这些折子后再谈。”

    塔宁河去后不多久,便已领着两名亲卫抬着一个大箱子从外行了进来,箱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蒙了黄绢的折子,弘晴见状,也并未有甚客套之言,朝着马齐点了点头,随**代了一句之后,便即拿起那些折子,不紧不慢地批阅了起来。

    折子不少,足足有七十余本之多,有的长,有的短,长的不下数千言,短的也有数百句,一律都是反对军事变革之言论,当然了,列举的理由倒是五花八门,说啥的都有,从引经据典,到搬出祖宗家法,不一而足,更有一刑部新进之郎中、三阿哥门下奴才坎明居然把前不久发生的山东地震牵强附会地扯到了军事变革上,说是地动山摇皆因有人图谋变革祖宗家法所致,当真不知所谓。

    折子既多且杂,既有进士出身者的大家手笔,也有那些阿哥们门下奴才的不堪之言,可不管文采如何,一体都是跟弘晴唱反调的本章,批阅起来自不是件令人愉快之事,然则弘晴却是没半点的不耐烦,每一本折子都好生过了一遍,又很是耐心地一一加了批语,足足忙乎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算是完了事。

    “王爷明鉴,军事变革一事,朝中争议颇多,似不宜急行,您看是否先缓上一缓,待得来日再议可好?”

    这一见弘晴终于从折子堆里抬起了头来,早已等得心焦无比的马齐顾不得腹中空空,紧赶着便出言请示了一句道。

    “嗯哼,依马大人之本心,此事又当何如之?”

    弘晴并未直接回答马齐的提议,而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神情淡然地反问道。

    “这……,王爷明鉴,下官以为此举固然有利于国,然,争议太多,于社稷之平稳不利,不若暂缓为妥。”

    马齐并不甚擅长军事,可有一条却是知晓的,倘若军权是在皇帝手中,弘晴之提议无疑有助于社稷稳固,问题是眼下君弱而弘晴权重,如此变革只会令弘晴之权柄更重几分,显然不合儒家忠君之思想,只是这话却是不好当着弘晴的面说将出来,无奈之下,马齐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地进言了一番。

    “呵,一群跳梁小丑,不知所谓之辈耳,实不足为谋,马大人带来的折子,本王皆已阅过,无一可入眼者,马大人若是不信,且自看了去便是了。”

    马齐话音刚落,弘晴已是轻笑了一声,无甚顾忌地便将四爷等人的本章贬得个一钱不值。

    “这……,王爷,请恕下官直言,我朝数代之努力,方有而今之四海升平,得之不易,毁之不过须臾也,万不可不慎啊,今若是朝堂有变,百姓岂不苦哉,还请王爷三思啊。”

    马齐生性耿直,实是不愿见到朝廷分裂之局面出现,哪怕明知道弘晴主意已定,可还是不肯放弃说服弘晴之可能。

    “马大人爱国之心切矣,本王一向是知晓的,是故,本王素来不瞒马大人,嘿,这么说罢,此番丰台大营一事根底究竟如何,想必马大人心中亦是有数的,若非本王侥幸,此际怕是社稷早已崩坏,此何人之过耶,怕非本王罢?既如此,马大人真要劝谏,也不该来找本王,事已至此,本王断不可能有甚退让之说,马大人不必再劝,且就请回罢。”

    弘晴虽是放弃了玩玄武门之变的想法,但却并不意味着他已是原谅了诚德帝的诸般暗算,恰恰相反,他对诚德帝已是彻底失去了信任,也没打算再玩甚暧昧之勾当,自不可能被马齐之言所动摇,强硬无比地便表明了态度。

    “王爷,您三思啊,万不可行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王爷……”

    马齐往日在朝堂上,大多时候都是站在弘晴一边的,不过么,他到底是直臣,并非弘晴之嫡系,考虑问题的角度自然也就不会从弘晴的利益出发,更多的则是考虑朝堂的稳定,正因为此,这一听弘晴如此固执,顿时便急了,不管不顾地便要再行进言一番。

    “马大人不必再说了,本王若是不为社稷大局考虑,三日前也就该有所行事了,又何须拖到眼下,今,本王之意已决,马大人且自将这么些本章一并带回好了,来人,送客!”

    不等马齐将话说完,弘晴已是不耐地一挥手,毫不含糊地下了逐客之令。

    “马大人,请罢。”

    弘晴既是如此说了,站在一旁的塔宁河自不敢怠慢了去,先是紧赶着吩咐边上侍候着的侍卫们将垒在文案上的本章收拾起来,而后几个大步行到了马齐的身前,一摆手,毫不客气地催请道。

    “唉……”

    这一见弘晴已是这般作态,马齐尽管心中忧虑无比,却也不敢再劝,也就只能是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朝着弘晴躬身行了个礼,而后拖着脚便往外行了去……

    “启奏陛下,马大人在宫门外求见。”

    末时三刻,一众军机大臣们还在乾清宫里陪着诚德帝叙话,不仅如此,二阿哥等成年阿哥们也都在殿中,人虽是不少,可气氛却显得颇为的沉闷,尽管都在说说笑笑,可大体上不过是装样子罢了,正自百无聊赖间,却见李德全匆匆从殿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御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宣,快宣!”

    一听马齐回来了,诚德帝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急不可耐地便道了宣。

    “喳!”

    诚德帝的金口这么一开,李德全哪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诺,迈着小碎步便退出了大殿,不多会,已是又陪着马齐从外头行了进来,另有两名小太监则抬着个堆满了折子的大箱子跟在了后头。

    “老臣叩见陛下!”

    望着诚德帝那满是期颐的脸庞,马齐的心中立马便滚过了一阵的愧疚,不过么,却是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抢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免了,爱卿辛苦了,情形如何了?”

    诚德帝着急着想知道弘晴那头到底会是怎个反应,一迭声地叫着起,也没等马齐照着朝规谢恩,便已是急不可耐地追问起了详情。

    “回陛下的话,老臣确是见着了仁亲王,只是……”

    听得诚德帝见问,马齐的老脸不由地便是一苦,迟疑着不敢作答。

    “爱卿但说无妨,此处皆朕之股肱,并无外人在。”

    这一见马齐吞吞吐吐地不肯言事,诚德帝可就急了,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一味地催着马齐。

    “好叫陛下得知,仁亲王已看过了老臣带去的折子,也已批过,只是初衷依旧不改,老臣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弘晴之所言颇有忤逆之嫌,马齐自是不好详细分说,怕的便是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可诚德帝又在那儿催个没完,马齐尽自无奈得很,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地将交涉的经过一带而过,只言结果。

    “嗯?来人,将那些折子都给朕呈上来!”

    诚德帝原本对马齐此去抱着极大的希望,却没想到马齐也不能说服弘晴放弃军政变革一事,当即便怒了,脸一沉,没好气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喳!”

    听得诚德帝喝令,那两名抬着箱子的小太监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抬着箱子便向上了前墀,将箱子里的奏本小心翼翼地卸在了龙案上。

    “狂悖!荒谬!逆子,逆子,气煞朕也,朕,朕……”

    诚德帝狂乱地翻看着那些折子,越看,心中的火气便越大,到了末了,已是怒不可遏地一把将所有的本章尽皆扫下了龙案,气急败坏地便骂了起来,只是骂归骂,真要他下令去拿弘晴么,他还没那个胆子,也就只是放些嘴炮而已。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臣死罪,老臣死罪……”

    尽管早就预料到诚德帝会雷霆震怒,可真见得其狂乱若此,马齐还是吃不住劲地趴在了地上,一边可着劲地磕着头,一边苦苦地哀求着。

    “哼,滚,都给朕滚!”

    诚德帝此际气怒攻心,哪还有甚心思去听马齐的哀告,怒火万丈地猛拍着龙案,声嘶力竭地便怒吼了起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阿玛息怒,您龙体要紧,万不可气坏了身子骨啊!”

    “皇阿玛息怒,儿臣等肯请您善保龙体了。”

    ……

    诚德帝这么一暴怒,殿中诸般人等可就再也站不住了,全都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不管各自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在这当口上,都只能是苦苦哀告不已了的。

    “尔等,尔等……,哼!”

    哪怕是在气头上,诚德帝也不敢将弘晴骂得太过,偏生又不好发作殿中诸臣工,恼火之余,哪还有甚议事的心思,浑身哆嗦地指点着众人,鼻歪口斜地吭哧了几声,而后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一拂袖,就此转入后殿去了。

    诚德帝这么一走,议事自然也就告了个终了,诸般臣工们面面相觑之余,也自不敢在殿中久呆,只能是就此做了鸟兽散了去……

第969章 各得其所(八)

    “子诚啊,你我君臣相处已有二十余载了罢?”

    诚德帝从来就不是个很有担当之人,别看其先前在乾清宫大殿上雷霆震怒,似乎真就打算不顾一切地与弘晴开战一般,可实际上么,心底里却是虚得够呛,这不,方才一回到了后宫,盛怒便已被极度的恐惧所取代,紧赶着便着人将李敏铨唤了来,不过么,倒是没一上来便说正事,而是摆出了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满脸诚恳状地感慨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是二十六年三个月零三天,是时,微臣得蒙陛下错爱,简拔于淤泥之中,永世不敢或忘。”

    李敏铨乃是灵醒人,只一听便知诚德帝这是准备大用自己了,心中自不免滚过一阵激动,然则城府深,倒是没表现出来,而是作出了副诚惶诚恐状地应答道。

    “嗯,二十六年了,你我君臣一路风雨行来,不容易啊,朕对卿家素来期许有加,若得善始善终,当不失为一段佳话,卿不负朕,朕必不负卿!”

    诚德帝旁的本事不好说,拉拢人的手段还是很有一套的,几句推心置腹的话语一出,饶是李敏铨也算是灵醒人了,愣是被诚德帝感动得眼角都见了泪花。

    “陛下如此厚爱,微臣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断不敢有负陛下之隆恩。”

    诚德帝这么番话一出,李敏铨可就站不住了,慌忙跪倒在地,一边重重地磕着头,一边哽咽地表着忠心。

    “嗯,子诚这话,朕信得过,来,且起来叙话好了。”

    对于李敏铨的表忠,诚德帝显然很是满意,但见其嘉许地点了点头,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微臣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得诚德帝如此吩咐,李敏铨自不敢怠慢了去,感激涕零地磕头谢了恩,而后方才起了身,却并不敢站直了,而是微躬着身子,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子诚之能,朕素来是知晓的,而今,事已急,朕心甚忧,子诚可有何教朕者么?”

    诚德帝到底是心中牵挂着事儿,安抚了李敏铨几句之后,便已是迫不及待地转入了正题。

    “陛下,请恕微臣直言,仁亲王心意既决,军事变革一事恐已难阻,强行为之,却恐其铤而走险,已不可为也。”

    尽管很想坏了弘晴的大事,可到了这等危机关头,李敏铨却是不敢再胡乱进谏,而是沉吟着给出了个判断。

    “这……”

    诚德帝何尝不知大势难挡,指望的便是李敏铨能有个回春之妙手,却没想到李敏铨对此也一样是无能为力,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

    “陛下莫急,此事固然不可强阻,可从中做些手脚,以延缓其进程却是不难,依微臣看来,军政变革一起,受损最巨者不外乎兵部诸官也,既如此,陛下何不让兵部尚书逊柱为军政变革之副使,并诏令兵部上下协同仁亲王打理此事,若如此,掣肘必多,争执定会大起,陛下大可居中调停,不愁此事不迁延无期也。”

    这一见诚德帝失望若此,李敏铨自不敢卖甚关子,赶紧紧接着解说了一番。

    “嗯,那倒使得,只是光如此,怕尚不足牵制那厮之手脚,子诚还有甚妙策,且一并说将出来好了,朕听着呢。”

    诚德帝格局虽不算大,但却并非愚钝之辈,自是一听便明了了李敏铨此策的妙处,不过么,却显然并不以为光靠这么个小手段便能遏制住弘晴对朝廷大权的掌控。

    “陛下圣明,微臣先前所言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之权宜法子罢了,若真要解此危难,还须得从根子上改变这等一家独大之局面,而今,诸位阿哥皆已成年,也该到了分封之时,若是都派上差使,各自管了部,或可见奇效焉。”

    听得诚德帝这般说法,李敏铨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又献上了一策。

    “唔……,依卿家看来,何人去工部为宜?”

    尽管李敏铨并未将话说得太过透彻,可诚德帝却是瞬间便了悟了个中之蹊跷,心已是动了的,不过么,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沉吟地追问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二阿哥乃是最恰当之人选。”

    诚德帝话音刚落,李敏铨已是狡黠地一笑,意味深长地给出了答案。

    “嗯,朕知晓了,兹事体大,卿家切不可外传,朕还须得好生斟酌一二,卿且就道乏好了。”

    李敏铨这么一说,诚德帝心中立马便已是有了决断,不过么,却并未宣之于口,也就只是含糊地吭哧了一声,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圣明,微臣告退。”

    尽管诚德帝说得甚是含糊,可李敏铨却是一眼便看出了诚德帝心中之所想,心下里自不免为之自得得很,不过么,却也不敢再多啰唣,恭谨地行了个礼,便即就此退出了乾清宫,自行回转军机处去了……

    “先生,果然被您料中了,那厮竟真敢不朝,不仅如此,更敢置群臣之反对于不顾,悍然威胁皇阿玛,当真忤逆已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诚德帝将李敏铨召进寝宫密议,却说三阿哥弘曦从宫中出来后,便即匆匆打道回了府,一路直奔书房,人都尚未落座,便已是一派义愤填膺状地嚷嚷了一嗓子。

    “呵。”

    被弘曦称为先生的人赫然正是陆纯彦,自打四天前离开了廉亲王府,陆纯彦便直接到了三阿哥的府上,当即便被奉为上宾,这几日来,自是没少帮着三阿哥分析朝局,只不过显然尚未完全取信于三阿哥,哪怕其似乎一派言听计从之状,可陆纯彦却心知三阿哥并不是真的信服,之所以如此作态,左右不过是冲着收编八爷残余势力而去的罢了,对此,陆纯彦心知肚明得很,却也并不着急,这会儿见得三阿哥在那儿演忠臣,陆纯彦暗自好笑之余,也没接茬,仅仅只是淡然一笑了之。

    “先生,那厮如此肆意胡为,社稷堪忧,此当如何是好?”

    弘曦往日里时常在八爷府上晃荡,对陆纯彦自是并不陌生,也知晓此人智算了得,其既是来投,弘曦倒是欢迎得很,可要说有多信任么,还真就谈不上,此无他,在弘曦看来,陆纯彦都已将八爷辅佐得下了大狱了,就算能耐,那也有限得很,压根儿就不值得他弘曦重用,不过么,为了能顺利收编八爷的残余势力,弘曦还是装出了一副对其推心置腹的模样,求教起来,要多诚恳,便有多诚恳。

    “三爷只管放心好了,这天还塌不了。”

    陆纯彦神情淡然地瞥了弘曦一眼,不紧不慢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先生此话怎讲?”

    这一听陆纯彦说得如此之肯定,弘曦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扬,满脸不信状地追问道。

    “很简单,若是仁亲王肯狠下一条心,这天早在数日前就该塌了,可惜啊,他到底是不忍如此,心胸倒是好心胸,奈何曹阿瞒之旧路又岂是那么好走的,今上格局虽小,却并非昏君,岂会容其从容部署了去,此番军政变革一事虽已是阻无可阻,可以今上之能,要下些绊子却是不难,后头必有好戏可看,三爷若是不信,姑且拭目以待好了。”

    陆纯彦真正忠心的人是八爷,大半辈子的心血都放在了辅佐八爷上,而今,八爷已是身陷囹圄,陆纯彦自是不肯就此甘休作罢,当然了,他也很清楚,光是靠他个人之力,哪怕再加上手中握有的力量,也断难救得八爷,为达成此目的,就必须取得弘曦的绝对信任,方才有一丝之胜算,正因为此,陆纯彦在帮弘曦分析时局之际,自不会有甚保留可言。

    “唔……,也是,那就看看也罢。”

    听得陆纯彦分析得如此详尽,弘曦倒是不疑有它,不过么,对于诚德帝会如何与弘晴斗法,弘曦其实并不甚关系,此无他,眼下他就一闲散阿哥,手中虽也有那么丁点的势力,可说起来,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就算想参与斗法,那也没个底气,眼下他所关心的是如何从陆纯彦手中接过八爷的盘,只是这话显然有些不好开口,也不好轻易提点,说起来还真就只能是先哄着陆纯彦开心,看其会否自觉自愿地将干货拿将出来。

    “三爷光看可不行,陛下对您可是有所期许的。”

    陆纯彦乃天下有数之智者,又怎会看不出弘曦心中的那么点小算计,不过么,却并不打算轻易便遂了其之意,至少在取得其绝对信任前,陆纯彦是断然不会将手中的东西交出去的,当然了,东西可以不交,可该提点的,陆纯彦却是不会隐瞒不说。

    “呵呵。”

    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弘曦可不怎么相信陆纯彦的这么个论断,没旁的,这数年来,弘曦可是一直在坐着冷板凳,啥差使都不曾捞到过,又怎会相信诚德帝对自个儿有期望之说法。

第970章 各得其所(九)

    “三爷不信么?嘿,陆某可以跟三爷打个赌,就在这几日,内廷必有恩旨,三爷晋封郡王之余,还能管上一部,依陆某看来,十有**当是户部无疑!”

    尽管弘曦只是笑而不言,可那模样儿明摆着就是不相信陆纯彦的判断,对此,陆纯彦丝毫不以为意,自信地笑了笑,紧接着又说出了句耸人听闻之判断,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这如何可能?”

    陆纯彦此语一出,原本并不甚在意的弘曦当即便瞪圆了眼,满脸惊诧状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呵,王爷不信么,那便拭目以待好了,军政变革的诏书今日必下,至于大封诸阿哥的诏书么,至迟不会超过十日。”

    这一见弘曦失惊若此,陆纯彦当即便笑了起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自信满满地便下了个判断。

    “唔……,若如此,那依先生看来,某当如何行了去方好?”

    眼瞅着陆纯彦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弘曦尽管依旧不曾全信,可心里头多多少少还是期盼着这么个断言能实现,关心的焦点也就转移到了如何应付差事本身上,自觉不自觉地便出言问策了起来。

    “元末大乱之际,前明太祖曾问策于刘伯温,是时,其人答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三策虽简,其妙用无穷也,只消将第三策改为缓出头即可,三爷顺此行了去,自无不成事之理。”

    对于弘曦虚心求教的态度,陆纯彦显然颇为的满意,并未卖甚关子,笑呵呵地便给出了答案。

    “先生高见,学生受教了,只是此番即便分封,未必便只有学生一人罢?若是不顺着皇阿玛之意行事,却恐其迁怒,却又当何如之?”

    弘曦素喜舞文弄墨地附庸风雅,这一条显然与诚德帝相类似,然则在格局上么,却明显比诚德帝要高上一筹,看问题的角度也明显全面了许多,考虑的不单是自身的应对之道,也惦记着诸方之可能反应。

    “三爷能做此想便对了,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此番分封,三爷定是去户部无疑,要的便是让您无形中牵扯住四爷,至于二阿哥么,也就一个去向,那便是工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用四爷的力量去牵制仁亲王,而去刑部的无疑会是四阿哥,用意么,自然是牵制三爷您了,如此之部署可谓是环环相扣,若真能各得其所,今上也就可稳稳地钳制住仁亲王势力之膨胀,甚或将军政变革一事搅黄了去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只可惜算计虽好,却断难瞒得过仁亲王之法眼,诏书一出,必有一场大争,三爷只管坐看风云跌宕便好,万不可引得仁亲王怒火烧来,切记,切记!”

    陆纯彦既是有心要降服弘曦,自不会在分析朝局上对其有甚隐瞒可言,一番分析自也就说得个详尽无比。

    “嗯?这又是为何?”

    一听陆纯彦建议自个儿隔岸观火,弘曦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在他看来,弘晴乃是其夺嫡道路上最大的拦路虎,尽管其已跟诚德帝闹翻,可毕竟手中不单权重,更有重兵在握,正常情况下,实在是难以撼动,要想上位,自是须得抓住每一个机会去打击弘晴,而今,乃是诚德帝对弘晴忌恨最深之际,此时不出手打压又更待何时。

    “呵,就算三爷您全力出手,而今这等局势下,能奈何得了仁亲王么?”

    陆纯彦并未直接回答弘曦的问题,而是戏谑地一笑,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道。

    “难。”

    弘曦虽忌恨弘晴,可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回答起陆纯彦的话来,倒是没甚迟疑,直截了当地便吐出了个字来。

    “那不就对了?二阿哥其人蠢笨,原就非储君之料,此一条,不单文武百官都清楚,陛下心中亦是有数的,就更别说精明过人之仁亲王了,倒是三爷您若是整合好八爷所留之力量后,当是仁亲王之大敌也,若是早早让仁亲王出手打压,三爷您自忖能支撑得住么?显然不能,既如此,在而今之局面下,卖仁亲王一个好,又有甚不可之说,至于陛下那头么,实无须顾虑太多,他就算再不满,也断不敢拿三爷您来作法,反倒会格外笼络于您,此一举数得之好事,何乐而不为哉?”

    陆纯彦拊掌一笑,细细地将个中关窍一一道了出来,直听得弘曦两眼精光狂闪不已,显然心已是大动了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学生能得先生相助,实三生之幸也,请先生受学生一拜。”

    到了这会儿,弘曦是真真正正被陆纯彦的睿智所打动了,尽管对陆纯彦前来辅佐自个儿的用心尚有些疑虑,可已是真心希望能将陆纯彦收为己用的,一拜之下,还真就有着几分的真情意在。

    “三爷不必如此,陆某自当竭力为三爷谋划,断不敢辞也!”

    弘曦这么一拜,陆纯彦自不敢再端坐着不动,赶忙起身一扶,满脸诚恳状地便表了忠心。

    “好,能得先生此诺,学生幸甚,自当永世铭记在心,永不负先生之厚爱!”

    弘曦显然也是个演技派高手,演起君臣际遇那一套,当真爽利得很,场面话说得个顺溜无比,言语一毕,主宾二人齐齐放声大笑了起来,只是各自心中到底作何想法,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日前,仁亲王弘晴有本奏曰:我大清步军新编已众,原有之管理体系已不堪为用,奏请革新军政,朕思及再三,深以为然,着兵部尚书逊柱率兵部诸般官吏协同仁亲王弘晴一并行革新事宜,不得有误,钦此!”

    陆纯彦所料果然不差,诚德帝的诏书下得很快,天尚未黑,李德全便已领着数名小太监赶到了丰台大营,将诚德帝的诏书当着众将士的面宣了出来。

    “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的诏书并不长,寥寥几句话而已,内容么,也不过就是公式化的官样文章罢了,听起来实无甚出奇之处,可内涵却并不简单,此无他,这么份诏书一出,也就意味着诚德帝父子间的扳手腕已有了结果,很显然,笑到了最后的不是诚德帝,而是仁亲王弘晴,对此,诸将们自是都庆幸得很,谢恩之声里自也就满是兴奋之情,然则弘晴本人却并无甚喜悦之表示,反倒是不经意地微皱了下眉头。

    “恭喜王爷了。”

    众人谢恩方才一毕,李德全已是紧赶着从香案后头行了出来,疾步行到了弘晴的身前,卑谦地笑着,将已然卷好的圣旨往弘晴面前递了去,那等迫不及待的样子,摆明了是怕弘晴会不肯接旨。

    “有劳李公公了,且请先到内里稍事歇息可好?”

    诚德帝的这份旨意显然是有猫腻的,诸将们难得有能听得出来的,可却难瞒得过弘晴的法眼,个中之关键便落在兵部协同这么个条款上,道理很简单,此番军事变革中,兵部本身就是要被裁撤的部门,内里大半官员都要遭淘汰,真儿个能留用的不过是少数而已,如此一来,兵部上上下下要说没有怨气,又怎生可能,指望兵部那些兵痞们配合行事,就跟指望母猪会上树一般可笑,毫无疑问,诚德帝给兵部尚书逊柱一个副钦差的身份断然没安啥好心,以弘晴那妖孽一般的智商,又岂会看不出个中蹊跷之所在,只不过是懒得计较罢了,自也不会跟李德全一般见识,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接过了圣旨,而后又很是客气地邀请了其一句道。

    “王爷客气了,陛下还在宫中等着,老奴实不敢耽搁了去,就先告辞了,王爷您请留步。”

    在李德全看来,有弘晴在的地儿,就是一是非窝儿,他实在是不想卷入其中,紧赶着丢下句场面话,便即领着一众手下急匆匆地走了人。

    “王爷心思很重么。”

    李德全去后,弘晴也没在衙门外久留,安抚了诸将们几句之后,便即回了书房,方才刚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听得脚步声响的陈老夫子已是抬起了头来,这一见弘晴面色虽淡然,可眉宇间却明显有着阴霾在浮动,长长的寿眉立马便是一扬。

    “嗯,不出徒儿之所料,皇阿玛终归是不甘心大权旁落,这就又要出幺蛾子了。”

    弘晴并未急着作答,而是缓步行到了陈老夫子的对面,盘腿坐在了蒲团上,而后方才长出了口大气,语带不屑地应答了一句道。

    “此必然事耳,王爷又何必挂在心上,稳步行了去,自不虞有差。”

    尽管弘晴并未明言诚德帝究竟在耍啥把戏,可陈老夫子显然早就猜透了诚德帝那头的可能之反应,却也用不着去细问根底,而是笑着安抚了弘晴几句。

    “嗯,树欲静而风不止,世事终究不过如此罢,且走一步看一步也就是了。”

    弘晴心中其实并未彻底放弃武力解决之方案,可也知晓此事陈老夫子断然不会同意,也就懒得多言,仅仅只是闷闷地吭了一声,便即就此沉默了下来……

第971章 强硬姿态(一)

    诚德三年九月二十日,帝下诏,令弘晴主持军政革新事宜,并着兵部尚书逊柱为其副,次日一早,又下诏,着即将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一体捉拿归案,令张廷玉为主审,刑部侍郎王承乾、左副都御史陶彝为之副,限时一月,务求厘清全案;同日,岳钟琪率第一军主力进抵京师,并呈上战报奏本以及策妄阿拉布坦、罗卜藏丹津等贼酋,帝闻之,只言‘善’,却并未接见西征凯旋之将士,只是下了两道口谕,一是令西征军将所有重要战俘尽皆移交刑部,二是让第一军回驻丰台大营,各部给假十日,除此之外,再无其余表示,很显然,诚德帝并不待见西征凯旋之众将士。

    诚德帝的不待见也属正常之事,毕竟眼下丰台大营之变才刚揭过,诚德帝已是惊弓之鸟,对新军上上下下都不放心得很,又怎可能会有甚亲近与恩宠之表示,实际上,若是可能的话,诚德帝恨不得将所有的新军全都解甲归田了去的,当然了,臆想一下可以,真儿个要动手么,诚德帝还真就没那个胆子的,给上个冷遇已经是诚德帝所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了的。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诚德帝可以给冷遇,弘晴却绝不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一纸命令下去,立马从“八旗商号”发展基金里调来了三百万两银子,作为犒军之用,不单西征将士人人有赏,新编的十余万丰台大军也无一拉下,又大宴了三军一番,方才率两千精选出来的王府侍卫打道回了自家王府,这等消息自是很快便传到了宫里,诚德帝却并无甚公开之表示,不过么,私下里却是狠狠地发了回脾气,据闻乾清宫书房里的家什全都换了一遍,没旁的,全稀烂了。

    诚德帝怒不怒的,弘晴压根儿就不放在心上,此无他,父子间如今已算是彻底分道扬镳了的,尽管在公开场合上还维系着平和之面纱,可实际上双方已是难再似以前那般和平相处了,接下来的明争暗斗只会愈演愈烈,除非一方最终屈服,否则的话,斗争就不会停止,对此,弘晴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却也无惧于那些个风霜雪雨,这不,仅仅只在家休息了一天,弘晴便已开始忙活了起来,一道道命令有若流水般地发了出去,军政变革的大幕就此迅猛地拉开了。

    “禀王爷,兵部尚书逊柱、逊大人在园外求见。”

    军政变革的事情已是风风火火地开始了,然则弘晴却并未去过一趟兵部,也不曾去军机处办公,而是将指挥中心设在了颐和园里,所有的政令皆从此处发出,压根儿就没让兵部那帮子官痞们插手其中,如此一来,自然有人要坐不住了,这不,一大早地,弘晴方才刚开始办公不多会,就见丁松急匆匆地从外头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近前,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传。”

    对于逊柱的到来,弘晴丝毫不觉得奇怪,恰恰相反,若是逊柱还不来的话,弘晴反倒会有所猜疑,此无他,逊柱可是奉旨挂着个督办军政革新事宜副钦差的头衔,又是朝中最早投向诚德帝的极品大员之一,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他要是不有所表示,那才是怪事了的,对此,弘晴早有心理准备,却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头也不抬地便道了请。

    “喳!”

    听得弘晴如此吩咐,丁松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名身材魁梧的七旬老者从外头行了进来,此人正是现任兵部尚书逊柱。

    逊柱,满镶红旗人,生于顺治九年,康熙十年入仕,初为工部笔帖式,两年内即升主事,康熙十七年迁户部郎中,康熙二十一年晋翰林院侍读学士,康熙二十七年再升内阁学士,前期之官运可谓是亨通无比,步步高升之势头极猛,早早就被视为未来的宰辅之臣,可就在其出任内阁学士的第二年,却不知何故失了圣眷,被打发去了盛京,虽说还挂着个工部侍郎的头衔,其实不过就闲人一个罢了,这等情形一直持续到了康熙五十三年,流离在朝廷主流之外二十余载的逊柱走通了三爷的门路,方才得以再次调回京师,先是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呆了三年,旋即便调任兵部侍郎,不久后,又取代犯了事的殷特布成了兵部尚书,前些时日,原本是拟调云贵总督的,可不知何故,到了最后却是原本拟接任兵部尚书的原陕西总督延信去了云贵,而逊柱却依旧留在了兵部尚书的任上,近来更有传闻其将入军机处办差,乃是诚德帝心腹爱将之一。

    “下官参见王爷!”

    逊柱其实不曾从过军,可在兵部那兵痞多如狗的地儿呆久了,身上倒是有了几分的军伍之气,别看年事已高,可见礼之际却是干脆利落得很。

    “逊尚书客气了,免了罢,来人,看座。”

    尽管明知道逊柱此番前来就是来找茬的,然则弘晴却并未露出甚不耐之神色,很是客气地虚抬了下手,就此叫了起。

    “谢王爷赐座。”

    弘晴既是有所吩咐,边上侍候着的侍卫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很快便抬来了几子、锦墩,又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逊柱也没啥客套,谢了一声之后,便即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逊大人一大早就来见本王,想必是有甚要事罢,那就说好了,本王听着呢。”

    军政革新的诸般方案其实早在康熙五十一年时便已大致拟定好了,也曾上报过康熙老爷子,只是那时因着各种原因,最终还是被搁置了下来,此番的新方案只不过是在细节上作出了些调整,所有的程序,弘晴早就都已是通盘考虑好了的,可纵使如此,真儿个地实行起来,却还是有着无数的事情要操心,这数日来,弘晴几乎是从早忙到了晚,连休息的时间都少得可怜,自是不愿跟逊柱扯甚虚头巴脑的废话,待得其一坐定,弘晴便已是直截了当地挑出了主题。

    “王爷明鉴,下官自五日前便已接到陛下诏书,奉旨协办军务革新一事,今我兵部上下皆已秣马厉兵,就等着王爷发下话来,下官等也好依令而行,不瞒王爷,下官此来便是前来请命的,还请王爷示下。”

    逊柱乃是宦海老手了,经历过大起大落,早就历练得滴水不漏了的,一番请命的话语下来,不可谓不慷慨激昂,乍一听,当真是拳拳报国之心,浑然一派要与弘晴精诚团结之架势。

    “逊大人能有此等忠君报国之心怕不是好的,至于说到军务革新一事么,暂时尚无须兵部诸公劳心,若有交代,本王自会派人去兵部办理,还望逊大人到时莫要嫌本王相扰不休便好啊。”

    逊柱这么番话虽是说得极为的漂亮,可要想糊弄弘晴么,却显然差得太远了些,当然了,弘晴也没真打算跟逊柱就此撕破了脸,笑呵呵地夸奖了逊柱一番,却半句实话都被给其,此无他,弘晴此番已是决心抛开兵部,另起炉灶了的,真儿个需要兵部那头配合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将兵部之武库盘将过来,至于那些兵部杂七杂八的档案以及人员么,弘晴却是不打算接手的,更没打算重用,正因为此,弘晴自是不会让逊柱在军务革新一事上胡乱插手其中。

    “王爷如此体恤我兵部官吏,下官实是感激得很,只是下官等到底是奉旨办事,若是毫无作为,怕是难以向陛下交差啊,不瞒王爷,昨儿个陛下将下官召了去,问起过办差的事儿,可怜下官半点都答不出来,当场就被陛下训斥了一番,至今思来,兀自惊心啊,还请王爷看在下官尚算勤勉的份上,且就安排一番,容我兵部上下也能有个交代的余地可好?”

    弘晴倒是耍得一手好太极,然则逊柱却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但见其满脸苦涩地朝着弘晴一拱手,已是就此叫起了苦来,话里话外更是扛出了诚德帝这面大旗,打算以此来逼弘晴就范。

    “叫逊大人吃了挂落,本王很是过意不去啊,既如此,那本王也就不客气了,有几桩事还确是须得兵部那头多加配合的,一是兵部武库之移交,二么便是各地勘图之档案整理出来,此二条皆要务也,实不容有失,只是本王这头各部之规划尚未齐整,就请逊大人先自行盘整一番,回头本王自会派人前去交接,如此可成?”

    于旁人来说,诚德帝的旨意好用,可对于弘晴来说,诚德帝的旨意却并不吃香,好用的、能用的,弘晴会遵从,那些没用的,弘晴浑然当屁话处理了去,当然了,这等理儿自个儿清楚便好,说却是万不能说出口来的,毫无疑问,在弘晴心目中,诚德帝派出逊柱前来搅事就是属于屁话一级的无用之言,压根儿就不必加以理会,不过么,弘晴倒是没拒绝逊柱的办差之要求,随口便给了逊柱两个差事。

第972章 强硬姿态(二)

    “王爷交办之事,下官自会尽心而为,只是我兵部毕竟有着协同之要务,若是仅仅为此二事,却恐难以向陛下交代,呵呵,不瞒王爷,此二事,有武库、职方二司部分官吏办了去便已足堪为用,我兵部上下近千官吏却尚都闲着,难免遭人参劾,还请王爷多多成全则个。”

    逊柱可是老宦海了,又岂是那么好打发的,再说了,此番他可是受了诚德帝的密令而来,若是不能真正插手到军务革新一事中去,回头一准要挨诚德帝的板子,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被弘晴给糊弄了过去,但见其打了个哈哈,死扣着协办一事不放,摆明了就是要将耍无赖进行到底了的。

    呵,这老东西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这一见逊柱摆出了胡搅蛮缠的姿态,弘晴的脸色虽平静依旧,可一股子怒气却还是止不住地蹿了起来,不过么,却并未朝逊柱发作了去,仅仅只是声线微寒地开口道:“逊大人如此奉公,精神确是可嘉,然,俗话说得好,饭要一口一口吃,这事情呢,也须得一桩桩办了去,而今军务革新一事方才在筹备之中,尚无须大动干戈,兵部若是真能将本王交办之二事办妥,便算是大功一件,来日本王自会上本为逊大人及兵部诸公上本表功的,就先如此好了。”

    “王爷教训得是,呵呵,下官自当牢记在心,王爷放心,此二事,下官等断不会处置有误的,只是,呵呵,只是下官先前也说了,此二事并不大,些许人手便可应对有余,终归不好令我兵部诸多人手皆空闲着罢,此一条,还请王爷明鉴则个。”

    逊柱就是属牛皮糖的,哪怕弘晴言语间已是冒出了寒意,可逊柱却是假作不曾听出之模样,依旧是笑呵呵地纠缠个不休,说来说去都是原先那一套,也就是言语稍有些不同罢了,意思完全一样。

    “逊大人能帮着本王做些甚,嗯?”

    这一见逊柱如此不知抬举,弘晴可就不再给其甚好脸色看了,面色一板,冷声便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下官在兵部也算是有些年头了,旁的不敢说,于军务上确还是知道一些的,真要说起来,于后勤总部以及各军兵种司令部之构筑略有些心得,若是王爷信得过,下官愿率兵部全体同仁竭力为之,断不致有失误之虞。”

    一听弘晴这话问得寒,饶是逊柱也算是胆略过人之辈,可还是禁不住脸色为之一白,只是一想到自身所负的密令,他却是不敢就此退缩了去,这便强自挤出了一丝笑容,故作豪气状地一拍胸口,大言不惭地信口开河了一番。

    “呵,好大的口气,逊大人是开过枪还是打过炮,又或是懂得骑军战术,嗯?”

    眼瞅着逊柱在那儿自吹自擂,弘晴当即便被气笑了起来,冷厉地瞥了其一眼,满是不屑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这个,呵呵,王爷见笑了,下官虽不敢言精通,可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且我兵部诸官中不凡精熟兵略之行家,应是……”

    逊柱说到底就是一官僚而已,又哪懂得啥军略,之所以能当上兵部尚书,那都是诚德帝提拔的结果罢了,这会儿被弘晴这么一喝问,心底里自不免发虚不已,只是这厮皮厚,哪怕对新军一窍不通,也敢信口便胡诌个不休。

    “够了,本王没功夫听尔废话连篇,尔且自将本王交代的二事办好了,再说其余不迟,来人,送客!”

    对于逊柱这等马不知脸长之辈,弘晴实在是懒得再虚言应付了,不等其将话说完,已是毫不客气地一摆手,冷冰冰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王爷,下官乃是钦差副使,您不能……”

    逊柱自忖位高权重,又有着诚德帝在背后撑腰,原想着要好生跟弘晴扳扳腕子的,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会如此强硬行事,一愣之下,心中的火气还真就狂涌了起来,张嘴便要跟弘晴理论个高低。

    “逊大人,请罢!”

    不等逊柱将抗议的话语说完,丁松已领着数名王府侍卫逼上了前去,毫不客气地摆出了送客的架势,一个个脸上都满是凶悍之神色,但消逊柱敢再大放厥词,一众侍卫们断然不会给其半点的脸面。

    “哼!”

    逊柱到底是老滑头,明知会吃亏的情况下,自是不敢再多啰唣,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也就起了身,在丁松等人的押送下,怒气冲冲地便出了颐和园,乘着轿子便往皇城赶了去……

    “禀王爷,李公公来了,说是陛下有口谕给您。”

    军政革新一事千头万绪,尽管已从新军以及步军指挥学院里调集了大量的人手前来颐和园听令,可还是有着无数的事情要弘晴亲自决断,在这等情形下,弘晴自是无法闲将下来,将逊柱打发走之后,弘晴便又张罗上了,正自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却见丁松从外头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弘晴身旁,压低声音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

    压根儿用不着去听,弘晴也猜得出李德全带来的口谕究竟是个甚玩意儿,心中自是不屑得很,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也没急着去园门外接旨,而是不慌不忙地叮嘱了先前正禀事的一名将领几句之后,这才起了身,缓步向园门处行了去。

    “陛下口谕,宣:仁亲王弘晴即刻入宫觐见,钦此!”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李德全所宣的口谕就那么短短的一句,可内涵么,却并不简单,毫无疑问,诚德帝这是打算为逊柱做主了的。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心中腻味得不行,可大面子上的功夫却是少不得要做的,哪怕再不爽,弘晴也不会在礼数上落下啥让人说叨的把柄,一待口谕宣毕,立马便恭谨地领旨谢了恩。

    “王爷,您请,陛下正在养心殿候着呢。”

    弘晴方才刚起身,李德全已是紧赶着上前一步,一躬身,满脸谄笑地催请道。

    “嗯,李公公且请稍候,容本王稍作安排可成?”

    明知道去见诚德帝一准没好事,可终归不好公然抗旨不遵,再说了,弘晴心中早已是有了应对之策,却也无惧于诚德帝的刁难,当然了,在去之前,安保方面的工作,弘晴却是断然不会轻忽了去的,毕竟如今双方其实已是撕破了脸,该防的,弘晴自不敢掉以轻心。

    “王爷有事只管忙,老奴就在此候着。”

    李德全催请归催请,却是没胆子真跟弘晴叫劲的,此际听得弘晴这般说法,自不敢有甚异议,也就只能是谄笑地陪着小心……

    哟呵,还真就是一鸿门宴么,嘿,有意思!

    方一行进养心殿中,入眼便见诚德帝面色阴沉地高坐上首,而李敏铨、郎尔衡这两个诚德帝最亲近的军机大臣以及二、三、四三位阿哥则分列左右,至于逊柱么,却是满脸诚惶诚恐之色地跪在殿中,满殿皆是与弘晴不对付之辈,这等架势显然不对味,毫无疑问,诚德帝这是要玩围攻的把戏了,若非如此,也不会将马齐、方苞、张廷玉等人全都撇开了去。

    “儿臣叩见皇阿玛!”

    哪怕心底里对诚德帝已是厌烦透了,可在这等公开场合下,弘晴却是断然不会在礼数上有所疏失的,但见其疾走数步,抢到了御前,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望着弘晴那张满是诚恳的脸庞,诚德帝原本就不甚好的心情立马便更灰暗了几分,本有心就这么让弘晴跪着回话,可到了底儿,还是没这么个胆略,迟疑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不甚情愿地叫了起。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诚德帝叫起的声音里满是不耐之意味,可弘晴谢起恩来,却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认真,规矩得令人挑不出丝毫的瑕疵。

    “朕听闻晴儿与逊尚书就军务革新一事起了争执,可有此事?”

    诚德帝虽是不敢在礼数上作践弘晴,但却不打算让弘晴好过了去,这不,弘晴方才刚起了身,诚德帝便已是眉头紧皱地开了口。

    “好叫皇阿玛得知,争执谈不上,只是有些分歧而已。”

    一听诚德帝上来便是问责的口吻,弘晴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不过么,却并未有甚不满的表示,仅仅只是声线平和地解释了一句道。

    “分歧?真是如此么,嗯?”

    诚德帝如此急地将弘晴叫了来,为的便是要拉偏架,又怎可能会因弘晴的态度端正便有所收敛,冷冰冰地便往下追问道。

    “回皇阿玛的话,事实便是如此,儿臣实不敢虚言欺君。”

    面对着诚德帝的咄咄逼人,弘晴并未动气,也不曾有甚卑躬屈膝的请罪,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作出了回应。

    “哦,是么?哼,逊柱,尔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欺君不成!”

    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诚德帝的脸色虽阴沉依旧,可眼神里却是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狠戾的精芒,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之后,突然一拍龙案,声色俱厉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第973章 强硬姿态(三)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臣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不敢虚言欺君啊,陛下,老臣所言句句是实,断无半点虚假啊,陛下……”

    逊柱与诚德帝之间显然是早有默契了的,这不,诚德帝方才刚一雷霆震怒,逊柱立马磕头如捣蒜般地叫起了撞天屈,声泪俱下之状,当真颇有六月飞雪之神韵。

    “嗯,当真如此?”

    逊柱这么一叫屈,诚德帝的脸虽依旧平板着,可眼神里却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兴奋的喜悦,只是问话的语气不单不曾有所缓和,反倒是寒意更盛了几分。

    “回陛下的话,老臣不敢欺君罔上。”

    诚德帝的语调虽寒,可逊柱心中却是丝毫不慌,没旁的,只因他很清楚这等寒意并非朝着他逊柱而来的,而是冲着弘晴去的,他所要做的便是顺势而为地将屎盆子往弘晴头上扣了去,至于其余的么,自有殿中诸般人等会接着往下唱了去。

    “好个不敢欺君,那尔就详细说说,今儿个的事究竟是怎生来的,讲!”

    诚德帝想要借故发作弘晴的心思实在是太浓了些,几乎都已到了不加掩饰之地步,这不,逊柱话音方才刚落,诚德帝立马便接口冷哼了一嗓子,摆明了架势地要耍上一把帝王之威了的。

    “好叫陛下得知,老臣自打领了协办军务革新之差使,便已着手相关之安排,我兵部上下千余官吏无不踊跃,只等仁亲王一声召唤,必竭力而为之,只是老臣等左等右盼了多日,也没见仁亲王处有所指示,老臣不解之余,也只能是亲自去觐见了仁亲王,不求旁的,只求能上对得起陛下之重托,下能给我兵部众官吏之热情一个交代,奈何无论老臣怎么进言,仁亲王都不肯给我兵部众官员们一个参与之机会,反将老臣赶了出来,老臣迫于无奈,也只能来请陛下为老臣做主了。”

    逊柱在官场上打滚了一辈子,对告刁状的把戏自是熟稔得很,一番话说将下来,可谓是声情并茂,既表达了其勇于任事的气节,又狠狠地将弘晴的“蛮横无礼”揭露了出来,不言具体交谈经过,只说自身所受之不公待遇,当真是深得避实就虚之精髓。

    “大哥,您怎能如此肆意妄为,逊大人乃是两朝元老,年高德劭,乃我大清社稷之栋梁也,又是皇阿玛钦点之副使,不管从哪条来说,您都不能如此随意对待罢?”

    逊柱话音刚落,不等诚德帝有所表示,便有一人从旁昂然而出,毫无顾忌地便对弘晴大肆抨击了起来,此人正是四阿哥弘景——四阿哥素来是个有野心之辈,只可惜在一众阿哥群中的地位却是相当尴尬,没旁的,他虽是嫡子,可上头还有着弘晴与弘晟两位嫡亲兄长,再算上颇显风流倜傥的三阿哥弘曦,怎么算,都很难轮到弘景出头,加之其为人一向颇为孤傲,不屑于行拉帮结派之勾当,在一众阿哥们中,属于孤家寡人一个,在朝中更是无甚势力可言,毫无疑问,他要想有所作为,只能是紧抱着诚德帝的大腿,正因为此,在看准了诚德帝心意的情形下,四阿哥这就打算赤膊上阵了,这一记当头炮轰将下去,竟是如此之凶悍。

    “皇阿玛,儿臣以为四弟所言甚是,大哥如此肆意胡为,眼中可还有朝纲,还有皇阿玛么,此等行径实无可恕!”

    二阿哥弘晟原本是想抢着朝弘晴开火的,却没想到被弘景给抢了先,自不免又急又气,只是在这当口上,他却是顾不得跟弘景置气,紧赶着也站了出来,朝着弘晴又猛轰上了一炮。

    “哼,晴儿,尔对此可有甚解释么,嗯?”

    对于二、四两位阿哥的开炮,诚德帝自然是乐见得很,不过么,他却并不曾急着表态,而是将视线落到了三阿哥弘曦的身上,显然是想等着三阿哥也站出来对弘晴加以谴责,却没想到三阿哥始终低垂着头,浑然就没半点要出头的样子,一见及此,诚德帝的眼神里立马滚过了一阵的恼火与不解,只是这当口上,却是不好朝弘曦发作了去,也就只能是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将满腔的怒火全都冲着弘晴发泄了过去。

    “回皇阿玛的话,圣人有云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儿臣既领旨督办军务革新一事,自当以此为重,但消有利于此者,儿臣尽皆赞成,反之么,儿臣只能是敬谢不敏了!”

    解释?屁的解释,诚德帝都已是摆出了拉偏架的姿态了,再如何解释,那也都是在作无用功,对此,弘晴心知肚明得很,又怎可能顺着诚德帝的意思去自辩不休,再说了,如今军权在握,弘晴当真没必要太过在意诚德帝那么些阴毒的小手段,不过么,应有的礼仪还是须得遵守的,正因为此,弘晴回答起诚德帝的问话来,持礼虽恭,可说出来的话语却是硬梆得很。

    “……”

    弘晴这等不买账的话语一出,诚德帝当场就被气得浑身哆嗦不已,待要出言呵斥么,却又没那个胆量,生生被憋得个面色铁青无比,没旁的,眼下丰台大营的十几万精锐新军摆在那儿不说,城里的九门提督府乃至顺天府的兵马也大半控制在弘晴手中,真要是与弘晴就此公然决裂了去,那后果须不是诚德帝所能承担得起的。

    “放肆,有你这般与皇阿玛说话的么,尔这是忤逆,是欺君!”

    二阿哥先前被四阿哥抢了风头,心中正自懊恼着呢,这一见诚德帝被弘晴气得直哆嗦,顿时便来了精神,也不管合适不合适,跳着脚便将一定欺君的大帽子往弘晴头上扣了过去。

    “大哥,您这么说可就太过了,逊尚书协办军务乃是皇阿玛的圣谕,您怎能拒之不理,从小处说,那是寒了兵部衮衮诸公之心,往大里说,难免有忤逆之嫌疑,实非我等天家子弟所应为之事也,还请大哥慎言。”

    二阿哥话音刚落,四阿哥跟着也开了腔,虽不似二阿哥那般火药味十足,可言语间同样是妖风狂吹不已。

    “呵。”

    饶是二、四两位阿哥蹦跶得欢快无比,可弘晴却是浑然不以为意,连理会都懒得去理会上一下,仅仅只是付诸一笑了事。

    “皇上息怒,奴才以为此事应是有所误会,仁亲王在朝多年,处事向来公谨廉明,断非孟浪之辈,此一条,满天下无有不知者,奴才恳请陛下明察。”

    这一见形势要糟,军机大臣兼理藩院尚书郎尔衡可就不免慌了神,没旁的,只因其与弘晴可是打过多回交道的,又怎会不知弘晴的手腕有多狠辣,更清楚的是只要弘晴愿意,随时都可以请诚德帝去当太上皇,真要是让几位阿哥将弘晴给惹火大了,玄武门旧事怕也就该上演了,而一旦如此,他们这些个身为诚德帝门下心腹的,又怎可能会有甚好下场可言,自是不敢任由二、四两位阿哥再这么胡乱折腾下去,赶忙一闪身,从旁站了出来,满脸诚惶诚恐之色地便进言了一番。

    “嗯……,晴儿之贤能,朕素来是知晓的,然,军务革新一事乃朝廷之要务也,慎重些还是要的,兵部诸公拳拳报国之心切不可轻忽了去,晴儿对此有甚安排,且就说来与朕听听好了。”

    诚德帝摆出如此大的阵势,本是想着强压一下弘晴,却不曾想弘晴居然敢如此强硬对抗,心中自是怒极,只是怒归怒,诚德帝也实是没胆子真跟弘晴死磕到底,而今,有了郎尔衡的出头,诚德帝也就有了借坡下驴的台阶,这便紧赶着闷哼了一声,以委婉的口吻瞎扯了一通。

    “回皇阿玛的话,今早逊尚书来见儿臣之际,儿臣便与其说清楚了,术业有专攻,外行指导内行一事,在儿臣处是断然行不通的,然,兵部衮衮诸公的报国之心,也确不容忽视了去,故而,儿臣已是拜托逊大人专责武库与各地堪舆档案之整理,此二事皆要务也,若能尽快理顺,于军务革新之大事,实有大利焉,至于其余事宜么,而今万事方才刚起个头,尚不到大动之时,但凡有需要处,自当以兵部为先,奈何儿臣都已是说得如此分明了,逊大人兀自纠缠不休,实有扰乱公务之嫌,儿臣不得不请逊大人暂回,事情便是如此,儿臣断不敢有一言欺瞒者,还请皇阿玛明察则个。”

    弘晴在朝廷这口烂泥塘里可是打滚了二十余年,又岂会是一味蛮横的愣头青之辈,何时该强硬,何时该稍有退让,弘晴心里头跟明镜一般地清楚着,先前诚德帝打算耍阴谋,弘晴自不会给其有施展的余地,而今么,诚德帝打算暂时妥协了,弘晴也自不会强硬到底,但见其一躬身,已是满脸诚恳状地作出了番详细的解释。

    “罢了,此事既是误会一场,解释清楚了便好,军务革新一事乃社稷之重,万不可稍有轻忽,晴儿且自去忙好了。”

    眼瞅着无法用强压的手段逼弘晴屈服,诚德帝心中虽满是不甘与屈辱,可也没得奈何,自不愿再于此事上多加纠缠,胡乱地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玛圣明,儿臣告退。”

    风波既已揭过,弘晴也懒得多啰唣,既是诚德帝叫退,弘晴也自不想多逗留,恭谨地称颂了一句之后,便即就此退出了养心殿,自行回转颐和园去了……

第974章 强势反弹(一)

    “皇阿玛,大哥如此目中无人,实是放肆太甚,儿臣以为断不可轻纵了去!”

    弘晴方才刚退出养心殿,先前遭弘晴无情忽视的二阿哥可就憋不住了,脸红脖子粗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皇阿玛,儿臣以为二哥所言甚是,大哥这等狂悖行径当真不是臣子所应为之道,当严惩!”

    二阿哥话音刚落,四阿哥也跟着附和了一把,显然打的主意与二阿哥一般无二,都是想着靠打击弘晴来讨诚德帝之欢心,反倒是往日里一直跟弘晴过不去的三阿哥却是始终不言不动,甚至不曾抬起过低垂着的头,就有若一尊木雕泥塑一般,不过么,若是仔细看去,定会发现其眼神里明显透着股浓浓的不屑之意味,至于这等不屑到底是冲着谁去的,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够了,都给朕滚出去,滚!”

    两位阿哥的算盘倒是打得挺响,可惜一通子马屁却显然是拍到了马腿上,没旁的,诚德帝正因拿弘晴一点办法都没有而恼火着呢,这两位也不看个时机便胡乱嚷嚷着要严惩弘晴,真要是能办得到,哪还需要他俩来提醒,诚德帝早自己办了去了,这两位这么狂嚷不休,不是在证明诚德帝的无能,又是啥来着?就诚德帝那等不算太宽广的胸怀来说,哪还能忍得住心中的憋屈,但见其怒不可遏地一拍龙案,已是声嘶力竭地喝骂了起来。

    “皇阿玛息怒,儿臣等告退。”

    诚德帝这么一暴怒,不单二、四两位阿哥吃不住劲了,就连始终默默无语地站在一旁的三阿哥也不敢再多呆,三人齐齐行了个大礼,慌乱地便全都退出了大殿,也无甚交谈,便即就此分道扬镳了去。

    “混账东西,逆子,孽障,安敢如此对朕,气煞朕了,朕,朕定不与其干休!”

    几位阿哥这么一离去,诚德帝再也绷不住帝王的架子了,怒火中烧地狂拍着龙案,有若泼妇般地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您龙体要紧啊,陛下……”

    眼瞅着诚德帝如此震怒,身为门下奴才,郎尔衡哪还站得住脚,忙不迭地便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地苦苦哀求着。

    “陛下,微臣以为经此一闹,于大局上实有利焉,若能妥当部署,或可打仁亲王一个措手不及。”

    值此诚德帝暴怒之际,李敏铨同样不敢站着不动,不过么,他却是并未似郎尔衡那般说些无甚营养的告饶话语,而是神情肃然地进谏了一句道。

    “哦?此话怎讲?”

    听得李敏铨这般说法,诚德帝的怒火当即便消减了许多,但见其长出了几口大气之后,脸上的狰狞之色已是缓下来了许多,问话的语气里满是惊疑不定之意味。

    “陛下明鉴,仁亲王此番行事如此强硬,于忠孝之道实相悖焉,不数日,必传遍朝野,若是善加利用,其名声自当大损无疑,待得朝野议论纷纷之际,陛下不妨借势下诏,大封诸阿哥,并以各部差使许之,仁亲王焦头烂额之下,定难再行强阻之事,一旦诸部差使确立,朝局混沌之势便成,陛下大可从容部署,假以时日,不难挽回大局之倾覆,此微臣之浅见也,还请陛下圣裁。”

    李敏铨生就一阴毒的性子,往年在诚德帝龙潜时,所献之策大多以诡道居多,如今虽已是入了相,算是位极人臣了,可性子不单没改,反倒是变本加厉了起来,一番谋算下来,可谓是阴险毒辣到了极点,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嗯,好,此事便由尔办了去,朕不看过程,只要结果。”

    诚德帝本身也不是啥好鸟,自不会以为李敏铨这等下作手段有甚不对之处,他可不在乎朝廷社稷会否出乱子,关心的只是能否稳住屁股底下那摇摇欲坠的皇帝宝座,这不,仅仅稍稍犹豫了几秒钟,便已是爽利无比地同意了李敏铨的提议。

    “是,微臣遵旨!”

    这一见诚德帝采纳了自个儿的建议,李敏铨心中立马便滚过了一阵自得,此无他,经过年余来的努力,他李敏铨终于是成功地挤开了方苞等诸般军机大臣,隐隐然已成了诚德帝最信用之心腹,心中的成就感自也就不消说的浓厚着,应答的声音里自不免带着些踌躇满志之意味……

    流言没有腿,可却是满天下跑得最快的玩意儿,这不,仅仅方才一天的功夫,在有心人的暗中推动下,养心殿里弘晴公然强驳诚德帝旨意的事儿便已是传遍了京师,朝野间自不免为之轰动不已,各种版本的谣传甚嚣尘上,更有不少自命卫道者的酸儒公开著文谴责弘晴的目无主君,与此同时,也有不少识大体者对诚德帝之无能大加鞭挞,尤其是八旗子弟中,赞成诚德帝禅位者不在少数,此无他,八旗子弟大多受过弘晴的各种恩惠,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在新军中任事的,自是都希望弘晴能取诚德帝而代之,正因为两种主流意见间几无可调和处,为此引发的争辩乃至斗殴当真不在少数。

    流言没有牙,却吃人不吐骨头,但凡被卷入其中着,应对上若是稍有失当,不是身败名裂,便是身死道消,这个道理,只要是为政者,就不可能会不懂,面对着这等突如其来的舆论风暴,朝中亲近弘晴的大臣们无不为弘晴很是捏了把冷汗,要知道这可是涉及到君臣大义之事,实非等闲可比,若是不能迅速将此风波压将下去,旁的后果姑且不论,弘晴素来的好名声怕就得臭大街了去,而这,对于为政者来说,绝对是大忌之最。

    形势无疑是严峻的,至少在朝中文武看来是如此,然则弘晴却并未因此慌了手脚,不单不出面辟谣,也没让下头人等出面反击,就这么一派无所谓状地保持着缄默,该干啥,依旧干啥,每日里都在颐和园里调度着军政变革之诸般事宜,就宛若无事人一般,是真的不曾听得传闻么?显然不是,实际上,早在流言方才刚开始流传之际,弘晴便已从小串子胡同处得到了准确的线报,早已知晓此番哄乱的流言是何人放将出来的,但却并未打算理会。

    弘晴这般淡定可不是没有道理的,一来么,此等流言杀伤力虽强,可那是对内心脆弱之辈而言的,于弘晴来说,却是半点效用皆无,本来他就行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之道,自不会在意旁人都在说些甚,再说了,这等流言愈是要争辩,就愈发会陷得深,真要是被这等烂事缠住了手脚,军务革新的事儿怕就不知要迁延成啥样子了的,与其自乱阵脚地去乱扑火,倒不若稳坐钓鱼台来得好,至于流言么,再怎么传,也不过就是一阵风而已,看似汹汹,不加理会的话,没多久就会被新的话题所取代,对此,经历过前世那等信息时代的弘晴可是心中有数得很,自不会因之而乱了分寸,然则真要说起来,上述理由其实都不是根本之所在,真正令弘晴按兵不动的只有一条,那便是等着诚德帝的后手浮出水面!

    没错,流言是很有杀伤力,可这等杀伤力却是把双刃剑,似眼下这等朝野哄传的情形下,弘晴的名声固然会有所损失,可诚德帝的形象同样也得受损——不管持何等意见者,怕都不会以为诚德帝是啥明君,这一点,对于素来好面子的诚德帝来说,显然不是件好忍受之事,而他偏偏就这么干了,毫无疑问,其所谋必大,而这,方才是弘晴真正要提防之所在!

    消息很快就有了,就在流言大起的第三天,诚德帝突然连下数道诏书,先是将二、三、四、五、六等五位阿哥一体封了郡王,紧接着,又下诏令二阿哥管工部,雍亲王世子、多罗贝勒弘历为之副;三阿哥管户部,四阿哥管刑部,五、六两位阿哥一体到兵部帮办。

    “混账!去,传本王之令,丰台大营全面动员,备战!”

    如此多的诏令几乎是一口气全都下了,愣是不曾经过朝议,甚至没给张廷玉等军机大臣们通个气,全然都是诚德帝自个儿乾坤独断之结果,其余几条也就罢了,将二阿哥与弘历派到工部,完全就是冲着弘晴来的,要挖的可是弘晴的根基之所在——弘晴这么些年来,主持过的部门不少,工、吏、兵、刑基本上都曾呆过,可真要说根据地么,就只有工部一个,而真正让弘晴重视的,也只有工部,概因那可是大清经济腾飞以及将来文化普及的基础之所在,自是不容有丝毫的闪失,正因为此,一听诚德帝居然把二阿哥以及弘历派去了工部,弘晴当即便怒了,原本就不曾彻底放弃的武力解决之道立马便再次不可遏制地从心底里翻涌了起来,但见其愤然地一拍文案,已是面色狰狞地咆哮了一嗓子,声如雷震中,杀气就此陡然大起了……

第975章 强势反弹(二)

    “喳!”

    弘晴这么一声令下,早就受够了诚德帝鸟气的丁松立马便是精神一振,高声应了诺,一转身,便要就此往丰台大营赶了去。

    “慢!”

    没等丁松抬脚向外走呢,就见陈老夫子已然出现在了屏风处,面色肃然地叫了停。

    “师尊,您来了。”

    尽管正在火头上,可这一见陈老夫子到来,弘晴还是没忘了礼数,很是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嗯。”

    陈老夫子并未多言,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颔首示意了一下,缓步行到了一张几子旁,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

    “愣着作甚,去,赶紧上茶!”

    尽管陈老夫子啥都还没说呢,可弘晴跟陈老夫子师徒相处二十余载了,又怎会不清楚陈老夫子此际赶来是为的甚,不过么,弘晴此番杀机已是大起了,真就不怎么想听陈老夫子的进谏,这便佯怒地朝着丁松断喝了一嗓子,顺势么,却是悄然地使了个眼色。

    “喳!”

    丁松可是个机灵人,弘晴只一个眼神,他便已明了了个中之关窍,紧赶着应了一声,便要就此向外行了去。

    “丁小子,你给老夫站一旁去,先将事情说完了,茶待会再喝也不迟。”

    陈老夫子乃是天下顶尖之智者,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尽管不曾瞧见弘晴与丁松之间的眉来眼去,可瞬息间便已猜到了弘晴将丁松打发出去的真实用心之所在,只一句话,便已揭破了主仆俩的小伎俩。

    “这……”

    陈老夫子在仁亲王一系的地位极为的超然,他虽是很少对下头人等下令,可真要开了口,那是断然无人敢违逆了去的,别看丁松乃是弘晴面前最听用之人,同样没胆子公然抗令,只是陈老夫子这么道指令与弘晴先前所下的命令可谓是截然相反,丁松自不免便有些个头大了,不知是该听还是不听。

    “师尊有事且请吩咐,徒儿听着便是了。”

    这当口上,不说丁松很无奈,弘晴也同样如此,没奈何,也就只能是一挥手,将丁松打发到了一旁,自个儿却是缓步行到了几子前,一躬身,很是谦逊地行了个礼道。

    “王爷客气了,且坐下慢慢再说罢。”

    陈老夫子虽是绝顶谋士,可对军务一事却并不熟稔,自不会去掺和军务变革事宜,也就没跟着入住颐和园,然则前几日流言一起,陈老夫子立马便警醒了起来,早在前两日便已搬到了园子中,担心的便是弘晴会因怒而兴兵,还别说,今儿个要不是他一得知诏书的消息便赶了来,只怕京师可就难逃一场血腥大屠杀了的,真若如此的话,纵使弘晴能很快稳定住国内之局势,也必然会为社稷的将来留下重重的隐患,而这,显然不是陈老夫子所乐见之局面,为防意外,今儿个陈老夫子可是铁了心要好生敲打弘晴一番了的。

    “谢师尊赐座。”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看陈老夫子这等架势,便知晓今儿个怕是难免要被陈老夫子好生数说上一回了的,可也没辙,只能是苦笑了一下,就此端坐在了陈老夫子的对面。

    “心浮气躁,为政之大忌也,王爷这些年到底是过得太顺当了罢,些许之委屈都受不得,将来何以治天下?”

    果然不出弘晴之所料,陈老夫子面色虽是平静依旧,可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没给弘晴留甚情面,言语虽不多,可却诛心得很。

    “师尊教训得是,徒儿知错矣。”

    弘晴对陈老夫子可是打心底里的尊敬,尽管心中其实并不甚服气,但却绝不会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了副十二万分诚恳状地认了错。

    “呵,王爷这话一听便是不实之言,口服心却是不服,为师没说错罢?”

    陈老夫子何许人也,哪怕弘晴演技再高,也难逃其火眼金睛,一声轻笑之下,已是毫不容情地揭穿了弘晴的小把戏。

    “师尊,徒儿……”

    一听陈老夫子如此说法,饶是弘晴城府足够深,也不禁为之尴尬得脸色微红,张口欲辩解上一番,可话到了嘴边,还是理智地停了下来,没旁的,在陈老夫子这等睿智之人面前耍小聪明,完全就是在自找不自在。

    “怎么?王爷不打算编些理由来哄哄为师了?”

    陈老夫子既是要起意好生敲打弘晴一把,自是不会因弘晴的尴尬而作罢,这不,哪怕弘晴已是住口不言了,陈老夫子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了一句道。

    “师尊见笑了,非是徒儿孟浪,实是皇阿玛欺人太甚,须知工部乃社稷发展之核心所在,岂可任由其胡乱摆布了去,但消稍有闪失,实难弥补,他要遏制徒儿,明着来好了,行此下作手段,实是太过了些,徒儿誓不能任其如此肆意胡为了去!”

    被陈老夫子这么一逼再逼之下,弘晴心底里的戾气可就有些按捺不住了,愤愤不平地便道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

    “嗯,还有呢,接着往下说。”

    弘晴倒是说得痛快了,可陈老夫子却丝毫不为所动,面色淡然依旧,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

    “师尊,徒儿,徒儿……”

    与陈老夫子相处了如此多年下来,弘晴又怎会不了解陈老夫子的性子,哪怕此际陈老夫子面色淡然得很,可弘晴却是知晓陈老夫子此番是真的生气了,一时间不由地便为之语塞了,呐呐地不知该说些啥才好了。

    “王爷是翅膀硬了,手握雄兵数十万,看谁不爽只管灭了去,威风八面,好,甚好,甚大义名分都可以不要了,以王爷之能,此一生自可逍遥自在,谁敢忤逆就杀谁,好得很,留下个烂摊子也无妨,左右都是后人遭罪而已,与王爷何干哉?”

    陈老夫子素来温文尔雅,少有说重话的时候,可今儿个却是没给弘晴留丝毫的情面,尽管言语间不带一个脏字,可却是骂得弘晴脸都憋得个通红无比。

    “师尊教训得是,徒儿知错了。”

    弘晴其实也知晓武力解决并未上策,若非如此,他早在丰台大营案发之际,便可挥军杀奔皇宫去了,之所以按兵不动,顾忌的正是“规矩”二字,谋的便是后世的安稳,当然了,认真说来,其实也与大局已然在握不无关系——只要兵权在手,朝中风云再如何变幻,也翻不出他弘晴的手掌心,只不过道理归道理,弘晴到底不是圣人之属,当真就没那等唾面自干的雅量,此番之所以暴怒而起,说来虽有着诚德帝实在是太不识趣之故,可更多的则是弘晴本人心气不平之结果,这会儿被陈老夫子如此不留情面地一骂,倒是清醒了许多——如此多年都挺过来了,当真就不差眼下这么几年的时间,不就是耍阴谋诡计么,对此,弘晴自忖还真就没怕过谁的。

    “王爷打算如何应对此事?”

    陈老夫子只一听便知弘晴这回的认错乃是出自真心,也就没再死揪着不放,而是将话题转到了事情本身上。

    “师尊明鉴,皇阿玛既是要拿祖宗家法来说事,那徒儿便以社稷大义来回击好了。”

    心气既平,弘晴的思绪也自就恢复了灵动,略一沉吟之下,便已有了准主意——大义名分这玩意儿虽虚,可却是天家政治却万万少不得这玩意儿,没见那些土匪草寇之流的,都得打着个“替天行道”的旗子么,就更别说天家政治这等最讲究名分的勾当了的,只要能站在理上,自不怕诚德帝不就范。

    “王爷既已有了主张,那且就去做好了。”

    尽管弘晴并未详细解说应对之道,可以陈老夫子之智算,却是一听便知个中之关窍,而这,正是陈老夫子之所想,他自是不会有甚异议可言,但见其嘉许地点了点头,已是毫不犹豫地表明了支持的态度……

    “先生,果然不出您所料,老三那厮还真就是个心浮气躁之辈,呵,大封诸子,他就不怕真将弘晴那杀胚给惹火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弘晴这头正议着对策,却说四爷父子在自家府门外接了旨之后,丝毫不曾迁延,紧赶着便回到了书房,方才一见到邬思道的面,心情正好的四爷已是笑着调侃了诚德帝一句道。

    “王爷莫非真以为工部差使已然在握了么?”

    邬思道并未跟着王府众人一并前去接旨,不过么,自有府中人等早早便将诏书的内容转告于其,心里头早已反复推演过了局势的可能变化,很显然,他所推算出来的结果并不似四爷所想的那般乐观,尽管不曾明说,可反问的口气便已表明了邬思道的态度。

    “嗯?先生是说那厮真敢动刀兵?当不致于罢?”

    听得邬思道的语气不对味,四爷不由地便是一愣,诧异地便追问了起来,没旁的,这几日来,四爷与邬思道可是没少反复推演时局,早已有了弘晴不会行玄武门旧事之论断,也正因为此,先前四爷接到了二阿哥与弘历将联袂出掌工部的诏书之际,方才会心情为之大好,可眼下见邬思道神情不对,四爷的心当即便提到了嗓子眼上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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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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