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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21章 忍无可忍(一)

    诚德五年三月十五日的早朝既过,尽管圣旨尚未正式下达,可弘晴所提议的筑路章程也就算是通过了朝议一关,哪怕最后的章程尚未敲定,立法事宜也尚未健全,可引起的轰动却是惊人至极,原本尚在观望的诸多商贾们几乎是疯狂地往工部涌了去,不止是京师众多豪门名下的商贾抢着找门路,就连周边数省稍有点实力的商家们也紧着向京师赶了来,都想着能及早注册一建筑公司,从而取得投资巨大的筑路工程之项目承包权,而按照章程所规定的技术力量储备一事更是令诸多商贾们为之疯狂,科学院名下两所附属学校的相关师生都成了香馍馍,每日里都有不少商贾挥舞着银票大肆拉拢与建筑搭边的师生们,那等踊跃之情形着实令人瞠目结舌不已。

    诚德五年三月十八日,内廷诏书终于正式下达,着雍亲王允禛主理筑路章程事宜,以工部尚书沈河、刑部尚书海涛为其副,限时三个月,就仁亲王弘晴所提之章程进行最后的审核与完善,与其同时,金陵、开封、济南、武汉四地之技术学院开始筹备,此部分事宜由大清科学院负责,院长戴梓亲自挂帅,所需银两从工部所得之历年红利中酌情拨出。

    诏书方才一下,雍亲王便于当日进了宫,与诚德帝私下商榷了足足大半个时辰,至于所谈究竟何事,却是无人知晓,可有一条却是显而易见的,那便是自十八日那天起,四爷每日都会进宫数次,但凡涉及到筑路章程之事,无论大小,都会向诚德帝请示行止,说是早请示晚汇报也绝不为过,往年隔阂甚大的这一对兄弟突然间便这么亲热了起来,当真令人觉得很有些诡异莫名。

    旁人对诚德帝与四爷之间的猫腻或许是雾里看花,可弘晴却是洞若观火,尽管他也不晓得诚德帝与四爷之间一开始都密谈了些甚,可近一个月的观察下来,弘晴已是猜到了四爷的算计之所在,无他,不过是借着诚德帝的势在工、刑两部搅风搅雨罢了——四爷办差从来都很是勤勉,早在康熙年间便是如此,而今就更勤政了几分,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每每借故苛责工部办差之人,以各种名义调换弘晴原先安排好的办事人手,尤其是在过了大半个月的磨合期之后,这等动作的力度渐渐开始放大,虽说尚未触及到掌印郎中这么个层面,可下头帮着办理筑路章程事宜的主事、笔帖式之类的低级官吏却是被四爷换了近乎三分之一,新提拔起来的都是原先在工部被排挤的边缘人物,很显然,这不单是四爷的意思,背后一准还有着诚德帝的默许。

    除了军权之外,工部便是弘晴在朝中的最大根基,四爷这等大肆换人的行为显然是触及到了弘晴的痛处,然则弘晴却并未有甚表示,反倒是好言好语地安抚陆续前来府上诉苦的工部官员们,言称但消不曾耽搁了政务便好,众工部官员们在摸不清弘晴的真实想法之下,也自不敢再多抱怨,只能是无奈地强忍着四爷的苛刻与压榨。

    三个月的时间虽不算短,可真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一眨眼之事,转眼间,便已到了六月底,忙忙碌碌了三个月的四爷居然还不曾将章程搞定,借口诸事缠杂,尚难理清头绪,上本要求再缓两个月之期限,诚德帝也没跟群臣们商议,甚至都不曾跟弘晴提上一嘴,很是爽利地便答应了四爷的请求,弘晴对此虽有所不满,但并未加以理会,而是很理智地保持着沉默,本是息事宁人之好心,却不想这等好心显然被人当成了驴肝肺,这不,八月二十一日,四爷再次上了本章,说是诸般事宜头绪已明,然尤有不少关窍须得谨慎斟酌,请求再缓三个月之期限,对此,诚德帝再次乾坤独断地准了四爷之请求。

    “混账东西!”

    这几年来,虽说一直挂着军机大臣的头衔,可实际上么,弘晴却是很少到军机处去轮值,没旁的,概因不想耽误公事罢了——军务革新基本告终之后,弘晴也曾短暂地回过军机处,可很快便发现但凡是他批的折子,诚德帝总是拖着不给意见,因之而耽搁了不少的政务,毫无疑问是诚德帝在耍着脾气,既如此,弘晴索性也就不愿再去军机处了,除了上朝之外,每日里也就是照例的晨昏定省,不管诚德帝见还是不见,皇宫都是要去上一回的,然后么,不是在城外的三军总参谋部呆着,便是在府中休闲着,日子倒是过得分外的清闲,今儿个赶巧在家,这一得了内线传来的消息,当即便怒了,方才刚拍案而起,陈老夫子已是闻讯赶了来。

    “王爷切不可妄动无名,若不然,只会平白便宜了四爷!”

    早在数月前,陈老夫子便已推算到了四爷可能会采取的行动,只是担心着弘晴会一怒兴兵,不敢将这等推算说破罢了,为此,陈老夫子不惜冒着令弘晴心怀不满的风险,数次隐晦地劝谏弘晴一切以稳为主,奈何弘晴似乎心中另有算计,并不曾似往日那般恭顺之态度,对此,陈老夫子自不免忧虑在心,早早便作了相关之安排,这才能抢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弘晴身旁,为了打消弘晴的一时之怒火,陈老夫子一上来便给出了个颇有些令人惊悸的论断。

    “嗯?师尊此言何意?”

    弘晴对诚德帝固然是不屑得很,可对四爷却还是有着些忌惮之心的,没旁的,四爷善隐忍,明面上的实力似乎并不大,可私下里到底隐藏了多少的底牌却是不好说之事,哪怕手中握有军权与“尖刀”这两把利器,然则弘晴依旧不敢小觑了四爷之能,正因为此,这一听陈老夫子所言颇为蹊跷,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不自觉地一皱,也自顾不得发火,神情凝重地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莫急,且坐下再说好了。”

    陈老夫子如此说法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先行稳住弘晴之情绪,自然不会急着解说个中之关窍,而是神情平和地一压手,示意弘晴先坐下。

    “嗯,师尊请坐。”

    一听陈老夫子这般说法,弘晴心中尽自怒火难消,可也没辙,也就只能是恭谨地请陈老夫子入了座,而后方才一撩衣袍的下摆,端坐在了陈老夫子的对面。

    “王爷应是知晓的,四爷之所以谋求那份章程之差使,为的便是想复出,而要想实现此点,与宫里那位合作,也就属必然之事了的,只是其一向与宫里那位不对路,就算想投效,宫里那位怕也难信得过,而这,就须得一投名状,对此,王爷应是心中有数的罢?”

    陈老夫子看了眼弘晴,见其身上的煞气依旧若隐若现地沉浮着,显然心中的怒火依旧不小,陈老夫子心头发紧的同时,面上却是更轻松了几分,以不紧不慢的口吻便分析了起来。

    “嗯。”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哪怕心中怒火熊熊,可头脑却依旧是冷静无比的,自是看得出陈老夫子这等几近废话的分析之目的所在,奈何碍于师徒之情分,纵使心里头有所不满,却也不好给陈老夫子脸色看,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王爷明白就好,四爷故意找茬是头一招,未能惹来王爷之干涉,他也就没了可借力之处,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便是拖延章程审理之进展,以此来逼王爷与其正面冲突,如此一来,四爷也就能得大利矣。”

    陈老夫子可是老得成了精之辈,这一见光说废话难以稳得住弘晴,立马便换了个方式,玩起了挤牙膏的把戏,分析起事理来,慢条斯理不说,还说一截留一截的,当真令弘晴实在是有些个哭笑不得。

    “大利?唔,师尊莫非是说徒儿若是去闹事,道理上有些站不住脚,四叔若是闹腾起来,徒儿之名声必然败坏无疑,纵使能将此差使夺了回来,四叔怕也能从皇阿玛处得些补偿罢,可是如此么?”

    这等事关大局的要害关头,弘晴实在是无心陪陈老夫子玩挤牙膏的游戏,索性便自己将事理点明了出来。

    “不错,正是如此,而今圣上旨意已下,四爷拖延进展也就有了合法的解释,若是王爷真要闹,四爷自不会有甚退缩可言,定会陪着王爷一道往大里闹了去,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四爷都能大有所得,而王爷不过平白做了回小人罢了,如此不堪之事,岂能为之?”

    弘晴急,陈老夫子却是一点都不急,但见其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将弘晴所言往细里分析了一番,却又故意不提解决之道,显见还是在玩着为弘晴降火的戏码。

    “呵,师尊怕是误会了,徒儿可没那心情跟四叔去闹,徒儿只想让皇阿玛好生消停一些,似这等将国事当儿戏之做派,徒儿已是断然不能容之,至于皇阿玛肯不肯听,也自随他好了,没了张屠夫,也不见得非吃带毛猪,这大清的天下乱不了!师尊且请稍坐,容徒儿先行进宫请见,回头再来商议行止好了。”

    弘晴素来是个很有主见之人,心中决心既下,纵使是陈老夫子,也难令其作出改变,但见其神情凛然地朝着陈老夫子一躬身,交代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就此起了身,头也不回地便往外行了去……

第1022章 忍无可忍(二)

    “启奏陛下,仁亲王在宫门外求见。”

    中秋方才刚过,天气不冷不热,正是一年中最令人舒爽之时节,哪怕时已近了午,却依旧无丝毫的闷热之感,被几位阿哥以及四爷拍了一上午马屁的诚德帝身心皆爽得冒泡,遂下令赐宴,并宣歌舞班子前来侍候,君臣几个美滋滋地一边宴饮着,一边欢谈着,气氛不可谓不热恰,正值众人心旷神怡间,却见李德全匆匆从殿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御前,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

    诚德帝对弘晴的到来其实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实际上,诚德帝今儿个安排了这么场宴饮之目的,就是为了恭候弘晴的到来,尽管如此,乍一听弘晴已到,诚德帝的心弦还是不由自主地颤动了几下,好一阵子的沉吟之后,方才一咬牙,挥了下手,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字来。

    “喳!”

    李德全久在宫中,又是十三衙门的主管,见识自非常人可比,哪怕并不知晓诚德帝的谋算,也能看得出今儿个的场面有些不对味,然则他却是不想也不敢流露出甚不妥之表情,也就只是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大殿,不多会,便见一身整齐朝服的弘晴已是稳步行上了殿来。

    “咕嘟。”

    弘晴走得并不快,但却极稳,尽管面色平淡一如往常,可身上却明显蒸腾着一股浓烈得几乎都快实质化的寒意,再配合上其魁梧高大的身形,带给人一种强烈至极的压迫感,殿中诸般人等不知不觉间便已被压得个心弦紧绷不已,心性最弱的二阿哥更是形象大失地狂咽了一口唾沫,尽管声音其实并不算大,在死寂一派的大殿里,却显得分外的刺耳,只是这当口上,所有人等的精气神都已被弘晴所夺,却是无人有心去理会二阿哥的失态。

    “儿臣叩见皇阿玛!”

    尽管不曾东张西望,可以弘晴的观察力之敏锐,却是早就将大殿两旁端坐着的诸般人等之丑态看在了眼中,可也懒得去理会,面无表情地行到了御前,照着朝规一板一眼地行了个大礼。

    “免、免了。”

    在弘晴进来之前,诚德帝可是酝酿了许久,自忖已是做好了与弘晴再次正面交手一番的思想准备,可真到了弘晴就在眼前之际,那酝酿了许久的精气神却不知跑到哪去了,剩下的只有心惊与怯意,叫起之声竟带着几丝的颤音。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已决定要与诚德帝摊牌一谈,然则在大面子上,弘晴却是不会有甚失礼之处的,一丝不苟地三呼了万岁之后,这才站了起来。

    “晴儿此际前来,应是尚不曾用膳罢,且就一并先用了罢,来人,赐座!”

    诚德帝心中发虚之下,竟是不敢去问弘晴的来意,尴尬地笑了笑,说了几句无甚营养的寒暄话,便即一迭声地叫着座,显然是打算放弃早先预定的围剿弘晴之计划了的。

    “皇阿玛有赐,儿臣原不当辞,只是儿臣此来另有要务,还请皇阿玛屏退左右,容儿臣私下奏对则个。”

    诚德帝既是有令,边上侍候着的一众太监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声应诺之余,手脚麻利地便抬来了几子、锦墩等物事,恭请弘晴就坐,然则弘晴却并不为所动,兀自沉稳如山般地站在殿中,面色肃然地朝着诚德帝便是一躬,语调淡然地请示了一句道。

    “啊,这……,唔,晴儿有事且就直说好了,此处并无外人在,朕自听着便是了。”

    诚德帝是格局偏小,这几年来更是有些偏执狂的倾向,但却并非愚钝之辈,隐隐然已是猜到了弘晴此来之用意,原本就虚的心顿时便更虚了几分,实在是没胆子与弘晴单独奏对,也就只能是强撑着吭哧了一声。

    弘晴与诚德帝之间的奏对看似平常,可内里显然有着大古怪,在场的诸般人等除了二阿哥之外,都是鬼精鬼灵之辈,自是都看出了些蹊跷,可反应却是大不相同,四爷是木然这脸,看似毫无表情,可实则瞳孔却已然微缩,六阿哥则是神情讶然地在弘晴与诚德帝之间打着转转,至于五、七两位么,却是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了脸色变幻不已的三阿哥身上。

    “皇阿玛说得甚是,大哥如此排斥我等,怕不是有甚不可告人之心思罢?”

    三阿哥显然也已是看出了事情有些不对味,然则他却并不打算息事宁人,而是火上浇油了一把,打着的便是渔利之目的,但见其眼珠子微微一转,已是阴恻恻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就是,就是,大哥如此行事,着实令小弟等心寒啊。”

    “三哥说得对,大哥如此诡异行事,实是令人费解。”

    ……

    五、七两位阿哥素来以三阿哥马首是瞻,这一听三阿哥发了话,自是都跟着起哄了一把,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皇阿玛既是如此吩咐,那儿臣也自无话可说了,且容儿臣就此告退。”

    弘晴压根儿就没理会众阿哥们的叫嚣,面色淡然地朝着诚德帝便是一礼,丢下了句场面话之后,也没等诚德帝有所表示,便即一转身,已是不管不顾地就此向殿外行了去。

    “慢着!”

    眼瞅着弘晴就这么转身走了人,诚德帝的心中先是一松,可很快,便有一股子极度不详的惊悸之感狂涌上了心来,脸色不由地便是一白,顾不得许多,赶忙高声喝止了一嗓子。

    “皇阿玛可还有甚吩咐么?”

    听得背后传来了诚德帝的断喝声,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不过么,人却还是站住了脚,一旋身,朝着诚德帝便是一躬,神情淡然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呃,这……”

    诚德帝心中确实有许多话要说,可真见着了弘晴转回了身,他却又不知该说些啥才好了,吧咂了几下嘴皮子,却愣是啥话都不曾说将出来。

    “大哥,你这是甚态度来着,有你这般逼皇阿玛的么?”

    诚德帝是哑然了,可三阿哥却是来了精神,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架势,气势汹汹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过分了,太过分了,大哥,您怎能如此狂悖行事!”

    “就是,大哥如此行事,确是过分了些!”

    “哼,大哥如此狂悖,眼中可还有皇阿玛么?”

    ……

    三阿哥这么一带头,五、七两位阿哥自是紧着便附和了一把,不仅如此,就连二阿哥也咋咋呼呼地跟着炮轰了弘晴一把,然则弘晴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兀自神情淡然地站在殿中,眼神坦然无比地凝视着诚德帝,浑然将几位阿哥的叫嚣当成了犬吠。

    “都给朕闭嘴!”

    诚德帝心中本就恐慌不已,再被诸阿哥们这么一闹腾,当即便怒了,但见其猛地一拍龙案,已是怒不可遏地呵斥了一嗓子。

    “皇阿玛,大哥他……”

    诚德帝这么一怒,三阿哥等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自都不敢再多罗唣,偏偏二阿哥懵懂,自以为诚德帝这等怒火应是冲着弘晴去的,这便大嘴一张,便要再给弘晴多上些眼药。

    “闭嘴,都给朕退下!”

    诚德帝这会儿正自惊怒交加得很,哪有心去听二阿哥的废话,毫不客气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臣弟告退。”

    一听诚德帝这般怒吼,众阿哥们自不免为之面面相觑不已,可四爷却并不敢耽搁了去,但见其率先起了身,恭谦无比地称颂了一声,当先便往殿外行了去。

    “皇阿玛圣明,儿臣等告退。”

    四爷这么一带头,众阿哥们可就不敢再多迁延了,乱纷纷地起了身,称颂了一番之后,也就此退出了大殿,但却并未走远,而是聚集在了殿外,一边七嘴八舌地议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倾听着大殿里的动静。

    “晴儿啊,此处已无外人在了,尔有甚话,且自直说好了,朕听着呢。”

    众人尽皆退下之后,大殿里就只剩下弘晴父子在,然则弘晴却并未急着开口,而是面色淡然地屹立在殿中,一见及此,诚德帝可就有些稳不住神了,尴尬地笑了笑,强撑着以温和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皇阿玛可还记得康熙四十年除夕之夜,您曾带着儿臣来此觐见皇玛法一事么?”

    听得诚德帝开了金口,弘晴倒是没再保持沉默,不过么,却并未急着说明来意,而是大有深意地提起了一桩往事。

    “康熙四十年除夕?唔……”

    诚德帝到底是有年岁的人了,记忆力早已不如从前,哪怕已是眉头紧锁地狂翻着脑海里的记忆,可就是想不起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见弘晴如此慎重地提起,自是觉得此事应是相当之重要,自不免为之紧张不已,却又不愿直接开口去问弘晴,也就只能是装出了一副悠然回忆当年之架势,其实么,脑海里却是一片的空白,原本就紧张的心情自不免便更紧绷了几分……

第1023章 最后通牒(一)

    “儿臣自幼顽劣,六岁那年,大冬天里,不顾旁人之阻拦,强自要去后花园里摘梅花,以致感了风寒,是皇阿玛日夜操持着为儿臣寻医问药,儿臣方才得以侥幸回生,此一条,儿臣时时刻刻都记在心里,永世不敢或忘,也就在那年的除夕,又是皇阿玛带着儿臣进了宫,就是在这乾清宫的大殿里,儿臣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家相争的真面目,从那时起,儿臣便已立下了一个誓言,那便是要让皇阿玛成为我大清之明君,为此,哪怕是牺牲了儿臣的性命,亦在所不惜。”

    只一看诚德帝那等苦思的样子,弘晴便知其早将旧事忘得个一干二净了的,略等了片刻之后,也没再让诚德帝多思忖,语调深沉地便将往事述说了出来。

    “嗯……,晴儿之心意,朕很是感激,若非有晴儿帮衬,这帝位原也轮不到朕来坐,此一条,朕亦是不敢或忘焉,它日,朕若是龙归大海,这位置也就只有晴儿你能坐得了。”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诚德帝心中当即便涌起了一阵暖意,颇为感慨地长出了口大气,信誓旦旦地许诺了一番,内里虽有着堵住弘晴发飙的意味在内,可也不乏几分的真情意,此无他,尽管彼此间关系已是极度恶化,可诚德帝却是从来都没想过要彻底废黜弘晴,父子俩之所以争端不断,原也谈不上是谁的错,所争的不过是权柄之归属罢了,偏偏二人都对权力有着强烈的控制**,这才是导致父子失和的根本之所在,此乃天家政治之真面目,无关正义与否。

    “皇阿玛之厚爱,儿臣自当铭记在心,将来之事会如何,且就将来再说好了,儿臣着眼的还是现时,皇阿玛应是知晓儿的,儿臣一向将‘苟利社稷,生死以之’奉为座右铭,无论何人,敢拿社稷之将来当儿戏者,便是儿臣之敌!”

    对于诚德帝的感慨与许诺,弘晴虽是相信,不过么,他从来都不是个将希望寄托于旁人的主儿,自是不可能因诚德帝这么几句感慨便放弃了此来之初衷。

    “唔……,晴儿说的可是老四正办理的那份差使么,朕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诸般事宜缠杂,确是难在短时间里理顺头绪,稍有些迁延,也是可以谅解的,晴儿放心好了,朕自会盯着的。”

    尽管弘晴不曾指明出来,可诚德帝却是一听便知弘晴要说的是甚,心下里自不免便为之发虚不已,但却又不愿低头认错,这便含糊其辞地敷衍了一番。

    “皇阿玛这话若是在两个月前说出,儿臣自无不信之理。”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哪怕诚德帝说得再诚恳,在弘晴看来,不过都是些无甚营养的废话罢了,既是已决定跟诚德帝就此摊牌,弘晴自不可能就这么被诚德帝轻易给脱身了去,不过么,倒也没说甚过重的话语,仅仅只是神情冷淡地回了一句道。

    “你……,晴儿此言何意,莫非是信朕不过么,嗯?”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诚德帝的脸色当即便不好相看了起来,气恼之余,也就顾不得对弘晴的忌惮了,声色俱厉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皇阿玛明鉴,儿臣说过了,早在康熙四十年除夕之时,儿臣便已立下宏愿,要辅佐皇阿玛为明君,此一条,便是到现在,也不曾变异,然,若是皇阿玛若是真不愿为明君,那儿臣也自无话可说了的。”

    诚德帝到底是当了几年皇帝的,这一发怒之下,威风当真不小,可惜却是用错了对象,弘晴压根儿就不曾被其吓倒,不单不紧赶着谢罪,反倒是生硬无比地顶了其一句道。

    “你,你,你想作甚?”

    这一听弘晴言语明显不善,诚德帝顿时便慌了神,面色大变地往后一仰,不自觉地便靠紧在了龙床的靠背上,双眼圆睁,语带颤音地发问道。

    “儿臣只想与皇阿玛有个约定罢了。”

    眼瞅着诚德帝慌乱若此,弘晴并不觉得有甚解气之感,心底里反倒是涌起了一阵的悲哀,不过么,却也断然不可能再在此际有所退让。

    “约定?甚的约定?尔且说清楚了。”

    这一见弘晴并无玩甚烛光斧影之意,诚德帝暗自便松了口气,然则心弦却依旧是紧绷着的,紧张兮兮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要如何理政,那是皇阿玛的权力,儿臣自不敢有甚异议,然,儿臣所欲经营之工部以及军务事宜,也请皇阿玛少操些心,所有责任,儿臣自担了,若有甚差池处,皇阿玛尽可责罚便是了,就此一条,还请皇阿玛周全则个。”

    弘晴虽已是不介意玩上一把玄武门旧事,可不到万不得已,弘晴也不愿真这么做了去,倒也不是考虑到甚政权平稳延续之故,甚或也不完全是因着陈老夫子的强烈反对,仅仅只是不想彻底揭下天家政治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罢了,至于父子间的情谊么,到了眼下这般地步,虽说尚存,却真的已是不多了的。

    “尔这是欲逼朕么,朕,朕……”

    听得弘晴将话挑得如此分明,诚德帝当即便被气得个七晕八素,手指着弘晴,哆哆嗦嗦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儿臣言尽于此,皇阿玛且请善自斟酌便是了,儿臣自会在颐和园恭候皇阿玛之旨意,时辰已是不早,儿臣便不耽搁皇阿玛用膳了,请容儿臣就此告退。”

    最后的通牒已下,弘晴也自懒得再跟诚德帝多啰唣,左右条件已摆了出来,诚德帝若是识相也就罢了,若是还欲胡乱折腾,说不得,弘晴也只能是亲自带兵来与诚德帝打交道了的。

    “你,你……”

    这一见弘晴将话说完便转身向外行了去,诚德帝当真是又急又气又惊,霍然跳了起来,手指着弘晴的背影,可又不知是该呵斥还是该讨饶,直激动得浑身上下狂打哆嗦不已,直到弘晴都已离开了大殿,这才颓然地跌坐在了龙床上,双眼无神地傻在了当场。

    “哟,贤侄这就回了?”

    大殿外的台阶下,四爷与一众阿哥们正自一边低声地交谈着,一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冷不丁见弘晴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台阶上,众人的窃窃私语顿时便就此止住了,一看弘晴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众阿哥们自不免都有些胆寒,谁也不敢在此时上前探问,倒是四爷脸皮厚,笑呵呵地便迎上了前去,宛若无事人一般地打了声招呼。

    “嗯,有些事待办,就不多留了,四叔,回见好了。”

    尽管心下里极其不待见四爷,不过么,弘晴倒不致于在礼数上有所闪失,客气地回了一句之后,也没管诸般人等是何表情,大步便往宫门方向行了去。

    “哼,嚣张个屁,奶奶个熊的,不得好死的货色!”

    眼瞅着弘晴就这么扬长而去,一众阿哥们都不敢去惊扰,显见是被弘晴身上带着的浓烈寒意给震慑住了,也就只有二阿哥似乎胆子较壮一些,可也算不得多大,直到弘晴走得都没了影了,这才敢小声地咒骂了一声。

    “四叔,情形似乎不对啊,要不我等都一并进去瞅瞅?”

    往日里众阿哥们凑在一起可是没少咒骂弘晴,往往是一个人开了口,其余人立马纷纷跟上,可眼下么,众人却显然是没这么个瞎折腾的心思,压根儿就没人去理会傻大胆的二阿哥,彼此对视了一番之后,由着三阿哥出了头,但见其朝着四爷便是一礼,试探地发出了一并去面圣之邀请。

    “嗯,那好,且就一道罢。”

    四爷原就想去探听个虚实,只是身为长辈,他不好表露得太着行迹罢了,而今么,既是三阿哥开了口,他自是乐得从善如流上一回。

    “臣弟(儿臣)叩见陛下(皇阿玛)!”

    一众人等急匆匆地行进了大殿,入眼便见诚德帝面色灰败地瘫坐在龙床上,顿时全都大吃了一惊,彼此间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之后,赶忙便齐齐抢到了御前,紧赶着大礼参拜不迭。

    “尔等来作甚?看朕的笑话么?滚,都给朕滚出去,滚!”

    众人的大礼不可谓不恭,然则诚德帝却丝毫不领情,被惊醒过来之后,一见来的是四爷与三阿哥等人,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压根儿就没给众人留甚情面,气急败坏地便跳了起来,猛拍了一下龙案,怒不可遏地便咆哮了起来。

    “皇阿玛息怒,儿臣等……”

    这一见诚德帝暴跳若此,一众人等自不免便有些慌了神,不过么,事关重大,在没摸清弘晴与诚德帝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的情形下,众人却是怎么也不肯就此走了人的,这不,三阿哥自恃着近来颇为得宠,磕了个头之后,便打算就此切入主题,以探明事情之原委。

    “混账东西,给脸不要脸是不?好啊,来人,将这帮混球都给朕打出去!”

    诚德帝眼下正值火气狂涌之际,哪有心思去听三阿哥的屁话,压根儿就没给其将话说完的机会,拍着龙案便狂吼了一嗓子,当即便有十数名侍候在殿外的大内侍卫涌进了殿来,不容分说地便要动手赶人了,一见及此,四爷等人尽自心中不甘得很,却也不敢再多逗留,只能是灰溜溜地全都退出了乾清宫大殿,兴意阑珊地出了皇宫,就此各自散了去……

第1024章 最后通牒(二)

    “去,将李敏铨给朕唤了来,快去,快去!”

    暴跳如雷不过只是情绪的发泄罢了,却是断无可能解决问题的,这一条,哪怕还在盛怒中,诚德帝也自是清楚得很,将心怀鬼胎的四爷等人尽皆赶走之后,诚德帝立马便焦躁地嘶吼了一嗓子。

    “喳!”

    诚德帝这么道旨意一下,方才刚听到动静不对赶进了殿中的秦无庸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又往殿外冲了去,不多会,又已是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李敏铨从外头行了进来。

    “微臣叩见陛下!”

    身为诚德帝如今最心腹的谋士,李敏铨自是清楚今儿个诚德帝设宴的目的之所在,但却并不清楚期间到底发生了何等之变化,这才刚一行进大殿,入眼便见诚德帝脸色灰败不堪,心头当即便是一沉,但却不敢急着开口发问,而是赶忙疾走数步,抢到了御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子诚,出大事了,朕心已乱,还请子诚帮朕,朕……”

    诚德帝不愿在四爷等人面前说起弘晴的最后通牒,那是因为他很清楚无论是四爷还是三阿哥等人,都不是啥善茬,压根儿就不值得信任,就算是说了事儿,他们也不可能帮得了忙,反倒会借机生出无穷的事端来,然则在李敏铨这个最亲信的谋士面前,诚德帝却是没太多的顾虑,就连叫起都顾不上,张口便要将事情的始末道将出来。

    “陛下。”

    这会儿大殿里还有着不少的太监以及大内侍卫在,人多眼杂,显然不是谈机密事的合宜场合,李敏铨自不敢冒着走漏风声之危险,眼瞅着诚德帝已是彻底慌得乱了分寸,李敏铨也就不得不抢着唤了一声,打断了诚德帝将将出口的话语。

    “尔等退全都退下!”

    这一见李敏铨左顾右盼的样子,诚德帝立马便醒过了神来,朝着侍候在侧的诸般人等一挥手,已不容置疑的口吻断喝了一嗓子。

    “喳!”

    听得诚德帝这般喝令,秦无庸等人自是不敢稍有迁延,齐齐应了诺,尽皆就此退出了大殿。

    “子诚,事急矣,先前弘晴那厮跑了来,说是要与朕单独奏对,朕自无奈,只能准了,却不料……”

    诚德帝心急火燎得很,秦无庸等人方才刚退下,他已是迫不及待地便将与弘晴交谈的那一幕详详细细地复述了出来,浑然忘了李敏铨此际还跪在殿中。

    “陛下莫急,事虽危,却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但消细细谋划了去,自可转危为安。”

    一听弘晴居然发出了最后的通牒,李敏铨也自大感意外——此番联合四爷以及诸位阿哥坑弘晴一把之谋划,正是出自他李敏铨的谋算,本以为能让弘晴吃上个闷亏的,却没想到弘晴竟敢如此强悍地发出了逼宫之言,这显然与李敏铨事先所设想的截然不同,饶是其也算是智谋之士,乍一闻之,也不禁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但却断不敢在诚德帝面前露了怯,也就只能是强撑着宽慰了诚德帝一句道。

    “哦?子诚既是如此说了,必是有教朕者,且就说来与朕听听。”

    诚德帝对李敏铨之能还是很信得过的,若不然,也不会如此猴急地将李敏铨召来议事,这会儿一听其自言能有对策,诚德帝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赶忙便出言追问了起来。

    “陛下,眼前之事其实不难应付,仁亲王既是要工部,陛下给他也就是了,料想其必不致得寸进尺,依微臣看来,真正难的反倒是将来。”

    李敏铨不愧是智谋出众之辈,只略一寻思,心底里已是有了计较,但却并不敢直接说破,而是意有所指地提点了一句道。

    “嗯?此话怎讲?”

    诚德帝并非愚钝之辈,自是听得出李敏铨此言颇为的蹊跷,当即便是一愣,狐疑地打量了李敏铨一番之后,这才语出谨慎地探问道。

    “陛下明鉴,某观仁亲王其人,素有大志,当不是斤斤计较之辈,其既言只要工部与军务之责,那应就是如此了的,左右这两差事如今除了其之外,怕也没旁人能指使得了,姑且许给其,也自不妨事,足可应对眼前之危,只是将来之事却又是另一个局面了的,微臣不知陛下心意之究竟,实不敢妄言是非。”

    李敏铨显然有所顾忌,并不敢将所谋之策道破,除了将先前所言以另外的言语解释了一番之外,也就仅仅只是在末了给出了个模糊的暗示。

    “此处并无外人在,子诚有甚话只管直说便是了,无论对错,朕皆不罪尔。”

    听得李敏铨这般说法,诚德帝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略一寻思之下,已是明了了李敏铨的顾忌心理,这便和煦地给出了个承诺。

    “陛下圣明,请恕微臣直言,您若是只想当个太平皇帝,那不妨便任由仁亲王把持了朝政去,若不然,则恐今日之事还会上演,到那时,陛下终归退无可退矣。”

    李敏铨等的便是诚德帝这么个承诺,而今,诚德帝金口既开,李敏铨也就没了顾忌,称颂了一番之后,便紧赶着将自个儿的判断说了出来。

    “哼,朕岂能当一任人操控之傀儡,子诚有甚想法就不必藏着掖着了,说罢。”

    诚德帝之所以会跟弘晴之间矛盾不断,归根结底便是为了权柄之归属罢了,以诚德帝这等权力欲极重之人,又怎可能甘心将朝廷大权拱手让人的,哪怕是弘晴这个功勋卓著的亲生儿子,也一样不成。

    “陛下明鉴,臣思及再三,要解决此事,当有缓、急二策可供陛下斟酌,前者么,说来也简单,陛下可先下旨,着仁亲王署理工部诸般事宜,并行提调军务事宜,如此一来,当可稳住仁亲王无疑,而后么,再将四爷派去刑部,与此同时,多选拔诸阿哥所举荐之人才,以之在朝堂上形成与仁亲王相抗衡之势,持之以恒,当不难取得朝堂之均衡也,只是所需时日颇久,没个三年五载,怕是难见奇效,然,胜在稳当,风险虽有,却小,至于急么,那……”

    尽管诚德帝已是有了免责的表态,然则事关重大,李敏铨还是不敢将话说得太明,絮絮叨叨之言大多着落在缓一策上,至于急一策么,却是吞吞吐吐地不敢说将出来。

    “那个甚?说明白了!”

    诚德帝显然对缓一策并不是太满意,没旁的,这么多年的筹谋与抗争下来,诚德帝从来不曾在弘晴身上占到过便宜,早已不指望通过常规手段去夺过帝王应有的权力了的,这一见李敏铨说一半留一半,自不免心火大起,没好气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且恕微臣直言,若是欲行急策,只能狠下决心了。”

    李敏铨早已将弘晴得罪死了的,自忖一旦弘晴上了位,断然没其好果子吃,自是怎么阴毒怎么来了,尽管不曾明着说出要取弘晴性命的话语,可所言所述明摆着便是那么个意思。

    “啊,这,这……”

    诚德帝虽是跟弘晴矛盾不断,斗争也可谓是惨烈得很,却真就不曾考虑过要害了弘晴之性命的,此际一听李敏铨这般说法,当即便是一惊,双眼圆睁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陛下明鉴,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时至今日,已不能再养虎为患了,微臣叩请陛下早做决断!”

    李敏铨生就一刻毒性子,求的只是个人之荣华富贵,至于社稷安危之类的事儿么,自不再其考虑范围之内,此际,恶毒之策既是已说出了口,他自也就再无半点的顾忌可言,紧赶着磕了几个头,哀声地苦求了一句道。

    “尔这厮好大的胆子,朕之所以能得位,皆有赖晴儿之功,先帝对晴儿期许有加,朕若是如此行事,将来如何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先皇,此事休要再提!”

    诚德帝格局是小,权力欲也大,可到底不是糊涂到家之辈,心中对弘晴的恨意是浓,却绝无取弘晴性命之打算,再说了,诚德帝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他并不以为自己下了决心就真能杀得了弘晴,一旦真动了手,那可就半点回旋余地皆无了,以其看来,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不是弘晴玩完,而是他诚德帝****翻,一念及此,诚德帝毫不客气地便将李敏铨痛斥了一番。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诸位阿哥尚未长成,这才有了仁亲王的风头无两,而今,遍观诸阿哥,贤者不在少数,无论何人继位,皆是一时之良选,陛下又何须顾虑太多,若是先皇知晓仁亲王如此胆大妄为,想来也不会反对陛下之抉择的,臣再次叩请陛下三思了。”

    若是没将话说破,那还能有个转圜之余地,而今么,李敏铨却是再无退缩之可能了,一旦失去了诚德帝的信任,等待他的也就只有横死这么个下场,正因为此,李敏铨已是顾不得诚德帝的怒火了,磕头如捣蒜般地便苦苦哀求了起来。

    “不必再说了,此事朕自会详加思忖,尔这就道乏罢。”

    听得李敏铨这般说法,诚德帝原本就乱的心就此彻底乱成了团麻,自也就无心再多议,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逐客之令。

    “是,微臣告退。”

    一听诚德帝这般下令,李敏铨虽不甘已极,却也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就此退出了大殿,只留下诚德帝一人在大殿里皱眉沉思不已……

第1025章 最后通牒(三)

    午时刚过,用罢了午膳之后,邬思道并未似往日那般去小休片刻,而是端坐在几子的后头,手持着份折子,细细地翻阅着,时不时地还在一旁的空白处加着批注,或许是太过投入之故,并不曾注意到四爷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书房中。

    “先生。”

    四爷默默地等了片刻,见邬思道始终不曾抬起头来,自也就不得不出言招呼了一声。

    “哟,王爷这就回来了,莫非是出了甚变故了么?”

    邬思道是清楚今儿个诚德帝设宴打算让诸般人等围剿弘晴一事的,这一见四爷居然在这等时分便归来,立马敏锐地意识到宫中应是出了变故,也自无甚顾忌,直截了当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嗯,却是出了些蹊跷,只是小王却是看不透个中之究竟,不瞒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四爷尽管没能搞懂弘晴与诚德帝之间到底都谈了些甚,可却知晓一准是出了大变故,若不然,也不致于令诚德帝会如此失态地赶众人出宫,正因为担心事情出现不可控之局面,他才会急着赶回自家府上,为的便是与邬思道好生商议个对策出来,自不会有甚隐瞒可言,紧赶着便将今儿个乾清宫御宴上所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哦?”

    静静地听完了四爷的陈述之后,邬思道并未就此给出个判断,而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眉头一皱,就此沉思了起来。

    “先生可是已有所得了?”

    值得邬思道低头沉吟之际,四爷自是不敢出言搅扰,也就只能是默默地等待着,良久之后,这一见邬思道终于抬起了头来,自是再也憋不住了,紧着便追问了一句道。

    “嗯,若是王爷所言无误的话,事情应是到了要紧的转折处了,朝局之走势这几日里便会见一分晓!”

    邬思道点了点头,神情凝重无比地便给出了个结论。

    “这……,先生之意是……”

    四爷乃是聪慧之辈,心中其实已是有了些想法,只是不敢肯定罢了,此际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心头当即便是一沉,脸色顿时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

    “事情怕是真如王爷所想的那般,仁亲王这是在逼宫了!”

    邬思道何许人也,哪怕四爷啥都没说,他却是一眼便看穿了四爷心中之所想,一句话便将四爷心中最担忧之事道破了出来。

    “又是逼宫,那混账东西当真忤逆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算上这回,弘晴玩逼宫的把戏已是有四五回了,不说诚德帝那头恼火不已,四爷同样也是愤概得够呛,没旁的,概因弘晴实在是太过强势了些,其若是上了位,四爷最后的指望怕也就得化成了泡影,而这,显然不是四爷所愿接受之结果,若非如此,前番九门提督大牢被劫一案时,四爷也不会暗中帮着诚德帝擦了回屁股,却没想到这才刚过了一年余,弘晴居然又来了这么一手,当真是令四爷很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的,忍不住便破口大骂了一句道。

    “仁亲王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手中又握有几十万强军,真要反,谁也奈何其不得,这就是现实,恼火亦不能更易之。”

    邬思道自是能理解得了四爷的郁闷与烦躁,不过么,显然不以为怒火便能解决一切,这一见四爷失态若此,没好气地便给了其一记当头棒喝。

    “嗯……,依先生看来,此事当何如之方好?”

    四爷又何尝不知愤怒不能解决问题,奈何心中的火气却是怎么也难以平息下来,却又不好再胡乱发作,也就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了事。

    “仁亲王如此咄咄逼人,陛下也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了,大体上来说,也就是缓、急二策罢了,说穿了也无甚稀奇可言。”

    邬思道先前思忖了良久,自是早将时局通盘考虑过了,这会儿说将出来,言语虽算平和,可内里却满是自信之意味。

    “哦?小王愚钝,还请先生指点迷津则个。”

    一听邬思道此言,四爷的眼神陡然便是一亮,显然已是悟到了个中之蹊跷,不过么,他却并未急着表露出来,而是慎重其事地朝着邬思道拱了拱手,很是谦逊地出言求教道。

    “王爷应是已看出来了,所谓的缓,那便是无论仁亲王此番要求的是甚,姑且先应之,以此来为缓兵之策,至于急么,那便是……”

    邬思道略点评了几句缓之策后,却并未详说急之道,而是手一抬,做了个下切的动作。

    “唔……,那依先生看来,老三那厮究竟会如何选?”

    四爷心中之所想与邬思道所言并无不同,他自不会对这等判断有甚异议的,自也就不会浪费唇舌去刨根问底一番,而是神情凝重地接着往下追问道。

    “不好说,料想今上如今也在犹豫之中,然,这并非关键之所在,真正的关键在于王爷您当如何应对。”

    邬思道对诚德帝的性子虽是颇为的了解,可真要其说出诚德帝的选择,那也着实太困难了些,毕竟个中变数实在是太多了些,不说他邬思道了,怕是诚德帝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何选择才是的。

    “这……,此话怎讲?”

    四爷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事情的关键之所在,闻言不由地便是一愣,皱着眉头想了良久,也愣是没能想出个头绪来,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满脸狐疑之色地追问了一句道。

    “理由很简单,就眼下之局势而论,王爷是唯一一个可以解开死结之人!”

    邬思道并未急着说明个中之蹊跷,而是先行给出了个令四爷大感意外的结论。

    “啊……”

    邬思道此言一出,四爷当即便傻愣住了,实在是不明白这话到底是从何说起来着。

    “依王爷看来,若是今上起意要下狠手,可真能奈何得了仁亲王么?”

    邬思道没理会四爷的茫然失措,而是自顾自地发问了一句道。

    “这……,唔,希望应是有的,却恐不大罢。”

    四爷手中也有着“血滴子”这么个暗底势力在,尽管无论规模还是实力,都远不及弘晴手中的“尖刀”,可也算是相当之强悍了的,自是清楚弘晴手中的潜势力有多庞大,真要是诚德帝敢下狠手,十有**事未发,消息便已被弘晴所侦知,结果么,自也就不言而喻了的,对此,四爷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的。

    “王爷所言不差,今上若是敢动恶念,后果只有一个,那便是去当太上皇,一旦如此,王爷您自忖可能挡得住仁亲王之清算么?怕是不行罢,既如此,王爷便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主动让出手中这么差使,以防止今上铤而走险,也算是帮着今上做出个选择罢。”

    邬思道这回并未再卖啥关子,直截了当地便给出了个建议。

    “让出差使?那倒也无妨,只是老三那厮怕是未必肯收手罢?”

    四爷眼下方才刚复出了不到半年的时间,虽已在工、刑二部部署了些人马,可毕竟根基尚浅,至于军中么,虽也打进了些钉子进去,只是最多也就是几名中下层将领,一时半会尚难勘大用,自然不愿坐看弘晴上位,从此一条来说,他对让出差使本身并无太大的异议,但却显然不以为自己让出了差使便能保证诚德帝不做傻事。

    “此一条王爷无须担心,今上虽屡屡与仁亲王交恶,然,实则心中却并无太多杀意,所争者,无外乎是朝堂权柄之归属耳,除非走投无路,今上是断然不愿行险一搏的,有王爷在其身后一推,其必会从善如流无疑,不仅如此,一准会对王爷之高义作出相应之补偿,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或许刑部之缺便该由王爷您来补上了,但消再有数年之经营,纵使大事不能成,也应是自保有余了的。”

    以邬思道之智,自是能看得出四爷真正担心的是甚,不过么,却并未直言点破,而是不紧不慢地为四爷好生分析了一番,内里顺带着便解了四爷担心失去权力的顾虑。

    “嗯,若得如此,倒也是好的,只是先生尝言老三命不久矣,今可须得更易部署,以待来日之变否?”

    尽管邬思道不曾明说,可四爷却是知晓自个儿的心思已被其猜了个通透,心下里自不免有些尴尬,好在脸皮足够厚,倒也不曾露出甚赫然之色,也就只是顺着邬思道的话语,又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此事急不得,还是先忙过了眼下一节再做计较好了,若是此番一节都无法渡过,奢谈其余,不过都是空话罢了,王爷还是及早进宫一行好了,久拖恐将生变矣。”

    邬思道显然对四爷这等表现相当之不满,不过么,倒是不曾直言批驳,仅仅只是神情肃然地提点了其一句道。

    “嗯,那好,小王这就进宫去。”

    被邬思道这么一说,饶是四爷脸皮厚,也不禁为之微微一红,自不敢再多罗唣,紧赶着丢下句场面话之后,便即就此退出了书房,乘了八抬大轿便又往皇城赶了去……

第1026章 最后通牒(四)

    “启禀王爷,陈老夫子来了。”

    弘晴说是在颐和园等诚德帝的消息,可实际上一出了皇城,领着一众侍卫们便赶到了位于丰台附近的三军总参谋部,召集了岳钟琪等军中几名主官到密室里商议军机大事,不过么,却并未惊动下头的将领们,大体上采取的是内紧外松的策略,随时准备应变,商议正酣间,却见丁松大步从外头匆匆行了进来,几个大步凑到了弘晴的身旁,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请夫子先到本王的办公室稍候,回头本王自去便是了。”

    弘晴之所以不回府,也不去颐和园,直接来三军总参谋部,除了是要部署应变方略之外,也不凡躲避陈老夫子之意,没旁的,尽管陈老夫子所言附和所谓的儒家正道,但却明显不合弘晴的战略意图,倒不是陈老夫子有甚企图心,只是其眼界不够开阔之所致,对此,弘晴虽是心知肚明,偏偏又无法作出个合理的解释,无奈之下,也只能是采取躲避之策,却没想到陈老夫子还是摸了来,当真令弘晴实在是有些个哭笑不得的,偏生又不好拒而不见,也就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甚情愿地吩咐道。

    “喳!”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丁松很明显地便松了口大气,此无他,夹杂在这对皆堪称智谋无双的师徒间,丁松实在是有些难做人,怕的正是弘晴会拒见,一旦如此,丁松怕就得头疼万分了,好在弘晴还是答应见了,丁松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密室,自去迎接陈老夫子不提。

    “好了,今儿个就先议到此处,诸公回去后,切记谨慎从事,切实掌握好各部,不得本王之命令,万不可擅动,更不得走漏风声,有敢违者,杀无赦!”

    陈老夫子既到,弘晴自是不敢让其久等,好在先前该议的也都已是议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弘晴也就只是再度叮咛了一番之后,便即宣布了最后的命令。

    “喳!”

    在场诸将都是弘晴的绝对心腹,自不会对弘晴的命令有丝毫的异议,但见诸将齐齐躬身应了诺,各自起了身,鱼贯着便退出了密室,自去部署相关事宜不提。

    弘晴确是有心要避开陈老夫子,然则既是已避不开了,弘晴倒也光棍得很,将诸将打发了开去之后,也不曾有甚耽搁,直接便去了他在三军总参谋部的办公室,方才刚从屏风后头转将出来,入眼便见陈老夫子正襟危坐在会客处,至于丁松么,则是尴尬万分地侍立在一旁,显见先前是被陈老夫子好生收掇了一回的。

    “徒儿见过师尊。”

    这当口上,弘晴自不会去理会丁松望将过来的委屈目光,几个大步便抢到了陈老夫子的身前,很是恭谨地便行了个礼。

    “王爷很忙么。”

    陈老夫子显然还在生着气,哪怕弘晴的执礼甚是恭谨,可陈老夫子还是没好气地讥讽了弘晴一句道。

    “让师尊见笑了,徒儿不过是在瞎忙而已,丁松,你小子是做甚吃的,没见夫子的茶都凉了么,还不赶紧去换了!”

    一听陈老夫子这等言语,弘晴便知晓今儿个自己怕是难逃一通训斥,自是不愿让丁松在此看了笑话去,这便佯怒地便呵斥了其一句道。

    “喳!”

    弘晴倒是训斥得严厉无比,可丁松听在耳中,却是宛若仙乐一般,没旁的,他可真不想再被陈老夫子揪着教训了,但见其紧赶着便应了一声,若获大赦般地便溜之大吉了。

    “哼,坐罢。”

    陈老夫子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猜不到弘晴的心思,不过么,倒是没再为难丁松,仅仅只是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指点了下边上的椅子,示意弘晴自行落座。

    “谢师尊赐座。”

    既然逃不过一番狠训,弘晴也自做足了心理准备,逊谢了一声之后,也就坦然地端坐在了陈老夫子的边上,两人间只隔着张不甚大的茶几。

    “为师来此前,进了趟宫。”

    出乎弘晴的意料之外,陈老夫子并未出言训斥弘晴的诸多不法,而是眉头微皱地说出了句令弘晴精神为之一凛的话语。

    “哦?”

    一听陈老夫子进了宫,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扬,不过么,却并未出言追问,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此无他,弘晴虽是给了诚德帝一个选择的机会,可其实心底里却不免有些盼望诚德帝会作出错误的抉择,如此一来,也好来个一了百了,毕竟总这么没完没了地折腾个不休,弘晴也实在是有些受够了,然则陈老夫子一进了宫,这么点小小的野望看来是要落到空处了的,弘晴也实在是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的。

    “在为师进宫之际,四爷方才刚走。”

    一见弘晴这等反应,陈老夫子立马便狠狠地瞪了其一眼,显然是看透了弘晴心中的小算盘。

    “四叔?呵,这厮怕是去请辞的罢,嘿,当真好算计!”

    弘晴的智算之能丝毫不在陈老夫子之下,只听了个头,立马便猜到了四爷进宫之用心所在,心中当真是不爽至极,忍不住便出言讥讽了一句道。

    “四爷固然有着其之算计,然,就此事本身来说,也算是好事罢,至此番后,应是再无人敢动工部,王爷也可以收手了,将来之事将来再说也罢。”

    弘晴这么句讥讽之言一出,陈老夫子便知晓弘晴已然看透了四爷请辞的真实用心之所在,也就没在浪费口舌去多言解释,也不曾对弘晴这等态度加以训斥,概因陈老夫子很清楚似弘晴这等雄主,心中算计已定的话,是很难用言语能劝说得回的,纵使如此,陈老夫子也不曾放弃努力,只因他是十二万分不愿见到玄武门旧事上演的,哪怕会因此触怒了弘晴,陈老夫子也在所不惜。

    “嗯……,四叔如此苦心造诣,所谋甚大,以皇阿玛之智,怕是难看出其之居心叵测,此番如此‘忠心’之表现一出,料想皇阿玛定会许其重任,算来也就刑部无人打理,若是徒儿料得不差的话,皇阿玛十有**是将刑部给了四叔,以此来酬其功罢,殊不知此乃养虎为患,将来怕是有得头疼了。”

    弘晴并未对陈老夫子所言加以表态或是置评,而是眉头微皱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往下分析了一番,言语间的担忧之意不浅,没旁的,无论是早年威风八面的八爷还是眼下闹腾得欢快无比的三阿哥等人,在弘晴看来,都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压根儿就不堪一击,唯独令弘晴稍有忌惮之心的就只有四爷父子,理由么,也很简单,这对父子都是很善隐忍之辈,力量从来很是摆在桌面上,纵使拥有“尖刀”这等利器,弘晴也不敢断言摸清了四爷的真实实力,似这等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可下嘴却是极狠,弘晴自是百般不愿看到四爷有进一步增强实力之可能,偏偏眼下弘晴却又不好下狠手——没有理由,而擅杀极品大臣,那是要令满朝文武寒心的蠢事,弘晴自是不会去干,正因为此,哪怕心中再不爽,也就只能是无奈地做了罢论。

    “王爷莫非是怕了?”

    陈老夫子自也清楚四爷不好对付,没见人多势众的八爷都已是到了台,可四爷却依旧潇洒地活得好好的,不止是活着,此番还居然取得了诚德帝的信任,即将得大用,足可见四爷之能如何了得,不过么,相对于担心四爷的崛起,陈老夫子更关心的是社稷的平稳传承,自也就不甚认同弘晴的这般说法。

    “师尊见笑了,怕么,倒也谈不上,只是厌烦了些,将来的手尾处理起来恐将多了不少的变数,奈何事已至此,也就姑且如此好了。”

    四爷与陈老夫子既是作出了如此多的努力,想来诚德帝也不致于去做傻事,如此一来,弘晴心底里的那个野望也就没了实现的可能,在这等情况下起事也就没了个大义名分,就算上了位,也需得花巨大的代价来稳住国内局势,真要将所有的不利影响彻底消除干净,没个数年的时间,怕是难见成效,势必会影响到弘晴的战略布局,与其如此不顺地强行起事,还不如坐等诚德帝归西来得强,左右也就几年时间,弘晴还是等得起的,当然了,前提条件是诚德帝真的能信守承诺,不再插手工部与军务事宜。

    “王爷能这般想便好,事既定,为师就不再多啰唣了,且自进宫去回个话罢。”

    尽管弘晴不曾明确承诺罢手,可意思却已是表达得很清楚了,以陈老夫子之智商,自不会听不出来,也就不打算再多言,这便就此起了身,交代了一句之后,便要往外行了去。

    “有劳师尊费心了。”

    对于陈老夫子的良苦用心,弘晴虽是不甚赞同,可对其精忠报国之用心,却还是很感激的,这一见其不辞劳苦地又要去奔波,心中自不免颇有些愧疚不已,可也没多言,仅仅只是客气了一句,而后便即恭恭敬敬地将陈老夫子送出了大门外……

第1027章 风起云涌(一)

    诚德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四爷上本请辞筑路章程之差使,帝允之,着将此差使交仁亲王弘晴接任,又下诏令四爷署理刑部事宜,一场或将席卷朝野的风波遂算是暂时揭了过去,诸方势力尽皆偃旗息鼓,各自埋头发展,朝局再次恢复了平静,唯诚德帝大病了一场,卧床三月余,直至年关将至之际,方才算是有所好转,只是原本就不甚好的身子骨却是就此垮了下来,理政的时间越来越少,原本的五日一朝也逐渐变成了半月甚或一月方才一朝,政务积压已多,朝纲渐有废弛之虞。

    诚德帝的老态如此毕露之情形下,各方的暗中准备都开始了提速,宁静的朝局下,一派的波涛汹涌,各方势力皆不惜余力地又是拉拢朝臣,又是忙着提拔心腹手下,偏偏诚德帝倦政之际,似乎极为的好说话,对诸位阿哥以及四爷的奏本基本上少有驳回的时候,仅仅不过短短的大半年时间下来,朝堂之气象已是迥然大异了的,虽说弘晴所拥有的朝堂实力还是排在首位,可诸方势力联合起来已然要胜过了弘晴一筹,朝局之走向混沌之趋势已是初现。

    朝堂的主旋律从来都是斗争,而不是和平,差别只是争斗的烈度如何而已,毫无疑问,大半年以来的宁静期过后,必然会有一场激烈之搏杀,对此,弘晴自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却万万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猛烈与突然——诚德六年四月初七,河南巡抚赵方贞上本言称其省内承包多段筑路工程之“启明商号”偷工减料,以致道路质量糜烂不堪,数处桥梁在洪水中垮塌,工部驻河南之道员万和春等诸多官员收受贿赂,内外勾结,其行当诛;紧接着,次日又有江苏道监察御史孙铭上本弹劾江苏巡抚刘承恩(刘三儿的大名)滥用职权,贪腐成性,任内亏空多达两百余万两之巨;同日,又有山东道监察御史敏舒上本弹劾陆军第一集团军军长岳钟琪老母病逝,却希颐夺情,实为不孝,当即刻免职查办!

    “晴儿且给朕一个解释,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尔所管之工部竟会有如此不堪之事发生,还有那刘承恩又是作甚吃的,竟敢亏空如此之巨额,朕将大任交托于尔,尔便是这么报答朕的么,嗯?”

    几道弹章接连而至之下,诚德帝一反往日不理政务之做派,着人将弘晴宣到了养心殿中,当着诸阿哥以及众军机大臣的面,不等弘晴礼毕,便已是一派怒火中烧状地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子呵斥。

    “皇阿玛息怒,儿臣亦是刚得知奏报之事,现已着人去纠察根底,事未明前,儿臣以为尚需得慎重对待才是。”

    面对着诚德帝的怒斥,弘晴也自无奈得很,没旁的,概因此番弹章大起来得太过突然了些,尽管有着“尖刀”这么把利器在,可一时半会间,弘晴也难以查出河南工程以及刘三儿亏空案之真相,这会儿也就只能是泛泛地解释了一番。

    “你以为,好个以为,朕看尔是昏了头了,你说,你说,这档子烂事,当如何处置,嗯?”

    尽管弘晴已是作出了解释,然则诚德帝却并未罢休,依旧是怒不可遏状地呵斥着,硬逼着要弘晴当场表明态度。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如何处置当以事实为依据,未经调查之前,奢谈处置,实不相宜,还请皇阿玛下诏彻查,以明真相。”

    以弘晴对刘三儿过往的了解,自是不怎么相信刘三儿敢干出贪腐之事,可要说为其担保么,弘晴还真不免有些担心,没旁的,人总是会变的,自打两年半前刘三儿从陕西藩台调任江苏巡抚至今,弘晴都不曾见过其本人,也就只是通过几回信罢了,对其秉性是否有变,又哪敢下个断言的,至于万和春这个工部外派的道员,弘晴也就只是有些依稀的印象罢了,原就谈不上有太多的了解,自也就更不可能在此时为其下个担保,面对着诚德帝的咄咄逼人之言语,弘晴除了请旨彻查之外,还真就没甚旁的话好说了的。

    “彻查,好,这话是尔说的,那朕就下诏彻查到底,看这帮子贪官污吏还能猖獗到何时,哼,允禛!”

    诚德帝狠狠地剜了弘晴一眼,阴森森地骂了一句之后,突然提高了声调,点了四爷的名。

    “臣弟在!”

    这一年来,四爷时常出入宫禁,靠着狠拍诚德帝的马屁,在朝中的地位早已不是当年的边缘之人,如今尽管尚不是军机大臣,却已然是诸位老一辈王爷中最为诚德帝倚重的一个,就连一向与诚德帝亲善的五爷、七爷都不如其受宠,今儿个诸位老一辈王爷里,也就只有四爷一人能参与这么场议事,足可见其在诚德帝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了的,然,纵使如此,四爷也不曾有半点持宠而娇之表现,应对之际,礼数周全不说,那满脸的诚惶诚恐之色要多逼真,便有多逼真。

    “朕给尔一道旨意,将这两桩案子都给朕查清楚了,但凡有涉案之辈,一个都不许放过,朕倒要看看这帮狼心狗肺之徒的心究竟有多黑!”

    隐忍了如此多的时日,而今终于抓住了战机,诚德帝自是不再似往日那般随和,高调得就宛若无上权威一般,压根儿就没征询弘晴以及诸般大臣的意见,乾坤独断地便下了旨意。

    “启奏陛下,江苏的案子,臣弟自当全力稽查,断不敢有负陛下之重托,只是河南路桥垮塌一事涉及颇多,恐超出了臣弟之能为,若有误事,反倒不美,还请陛下明鉴则个。”

    诚德帝这么番话语一出,四爷脸上的诚惶诚恐之色顿时便更浓了几分,但并未高声应诺,而是诚恳万分地出言解释了几句。

    “嗯,四弟说得也是,那尔便专心负责提调江苏一案好了,至于河南的案子么,唔……”

    对于四爷的推辞之言,诚德帝并未见责,反倒是从善如流地准了,而后便即作出了一派犹豫不决状地沉吟了起来。

    “皇阿玛,儿臣以为河南一案干系重大,影响极其之恶劣,须得尽早查明真相,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若是皇阿玛不弃,儿臣愿自请为之,还请皇阿玛恩准。”

    诚德帝正自支吾不已间,却见五阿哥弘暹已是昂然出了列,亢声请命了一句道。

    “皇阿玛,儿臣以为五弟素来办事勤勉,确是最合适之人选无疑。”

    五阿哥话音刚落,三阿哥便已大步从边上闪了出来,高声地附和了一把。

    “不错,三哥说得甚是,此案能有五哥前去审理,自可真相大白于天下,儿臣肯请皇阿玛恩准!”

    “皇阿玛明鉴,五哥行事素来审慎,为人又公正廉明,确是审案之最适宜人选,儿臣附议!”

    “皇阿玛,儿臣以为三哥所言有理,儿臣亦附议。”

    ……

    三阿哥这么一带头,二阿哥等人自是纷纷跟上,七嘴八舌地附和着,一时间大殿里声音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

    “嗯,小五确是不错,朕亦自信得过,晴儿,你说呢,嗯?”

    众阿哥们这么一嚷嚷,诚德帝苍老的脸上立马泛起了红光,嘉许地点了点头,随口附和了一句之后,却并未就此下个决断,而是转手便将问题丢给了兀自跪在殿中的弘晴。

    呵,他娘的,这就是个鸿门宴么,一帮混账东西!

    一听诚德帝将问题丢了过来,弘晴第一个反应便是坚决反对,然则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了下来,没旁的,只因弘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便是自打进了这养心殿起,诚德帝虽是呵斥连连,可却愣是不曾提过岳钟琪被弹劾一事,这显然有些不对味,这会儿真要是跟这帮家伙争执将起来,诚德帝顺势来个勉为其难地准了自己所请,回过头来再谈岳钟琪之事的话,弘晴似乎还真不好强硬到底了,若不然,也未免显得太过跋扈了些,回头一准又是谣言漫天飞舞,哪怕弘晴无惧,却难保岳钟琪会有甚旁的想法,而这,确不是弘晴所乐见之局面。

    “皇阿玛圣明,儿臣别无异议。”

    心念电转之下,弘晴很快便已有了主意,也不去多争辩,而是极其恭谨地便回了一句道。

    “嗯?”

    弘晴倒是爽快了,可诚德帝却是犯难了起来,没旁的,其之所以将问题丢给弘晴,为的便是要激起弘晴的抗争之心,以便后头之谋算,却愣是没想到弘晴居然会没意见,情形显然与诚德帝事先料想的大相径庭,如此一来,诚德帝还真不知这么场戏该如何接着往下唱了,竟自傻愣在了当场。

    “陛下,微臣以为既是仁亲王亦无异议,此事便就如此定了也好。”

    诚德帝这么一发愣,大殿里的气氛自不免便有些个冷了场,一见及此,李敏铨可就稳不住了,但见其几个大步从旁抢了出来,紧赶着便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第1028章 风起云涌(二)

    “嗯,也好,那就这么定了。”

    诚德帝到底是老了,尽管年岁其实并不算高,而今也才刚五十出头,可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已是真的不行了,反应明显地慢了好几拍,饶是有了李敏铨的打岔,他也愣是呆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勉强地吭哧了一声。

    “皇阿玛圣明!”

    原本按照预定之剧本,五阿哥这招出头自请不过只是个引子罢了,为的便是要诱导弘晴起而抗争,却没想到弘晴居然不争,如此一来,这么份差使也就顺顺当当地落到了五阿哥的手中,当真令五阿哥兴奋得几乎难以自持,这不,诚德帝的话音方才刚落,他已是忙不迭地便谢了恩。

    “罢了,此事干系重大,尔切不可掉以轻心,回头朕自会给你旨意。”

    说实话,诚德帝对向来毛糙不已的五阿哥其实并不甚放心,也不觉得其可勘大用,只是转念一想,任由其到工部地盘上闹腾上一番,或许也算是好事一桩,至不济也能让弘晴顾此失彼上一把,自也就没再往细里想了去,也就只是挥了下手,声线平和地告诫了五阿哥一句道。

    “皇阿玛放心,儿臣自当竭力而为,断不叫宵小之辈逍遥了去!”

    五阿哥自小便与三阿哥交好,也一向以三阿哥马首是瞻,与弘晴之间么,本来是无太大的矛盾的,只是因着站队的问题,自诚德帝等基时起,便已是彻底交恶了,自是巴不得能借此事狠狠地整弘晴一把,此际表起态来,凶戾之气可谓是浓到了极点。

    “嗯。”

    诚德帝对于五阿哥的表态显然并无太大的兴致,也不曾再多啰唣,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可满是探询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李敏铨的身上,显然是在等着李敏铨提出今儿个真正要议之事,然则李敏铨却始终低着头,愣是没个表情,一见及此,诚德帝心中自不免犯起了嘀咕,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开口去问,无奈地等了片刻之后,也就只能是一挥手,悻悻然地开口道:“今儿个就先议到此处罢,朕累了,子诚留下,尔等都道乏好了。”

    “陛下圣明,臣等告退!”

    诚德帝既是如此说了,诸般人等自是不敢再多逗留,也就只能是齐齐称颂了一句,就此退出了大殿,各忙各的去了。

    “子诚先前为何不提岳钟琪一事?”

    人老了之后,性子当真就有若孩童一般,此际的诚德帝便是如此,哪怕明知道先前那等场合下,已然不适合再紧逼着弘晴不放,可心底里却始终不愿接受这等结果,这不,诸般人等方才刚退下,诚德帝便已是眉头紧锁地发问了一句道。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此事还是待得两案皆明之后再提,或许效果更佳,此际仓促而为,却恐仁亲王铤而走险,反倒不美。”

    面对着诚德帝的责问,李敏铨自不敢大意了去,但见其忙不迭地躬了下身子,满脸诚恳之色地便做出了个解释。

    “嗯……,此番未能趁热打铁,却恐久拖生变,到时那厮若硬是不肯,朕又当何如之?”

    尽管明知李敏铨所言有理,可诚德帝却还是不免为之忧心忡忡,此无他,概因其跟弘晴也不是第一次扳手腕了,每回算计得好好的,结果么,却总在弘晴面前碰得个头破血流,当真就已成了惊弓之鸟了的。

    “陛下莫急,微臣有一策当可应对之。”

    李敏铨乃是精明过人之辈,早在被诚德帝单独留下之际,便已谋算好了全局,这会儿听得诚德帝见问,自是一点都不慌,自信满满地便应答了一句道。

    “哦?且说来与朕听听。”

    一听李敏铨自言有对策,诚德帝立马便来了精神,紧赶着便出言追问道。

    “陛下,微臣以为五阿哥此去,必会全力压榨那些涉案之商贾与工部诸官员,无论个中是否真有贪腐,审出来的一准是窝案无疑,此即是可资利用之处,但消大造声势,依此弹劾沈河等人之渎职,足可将事情闹大,如此一来,为平息事端,仁亲王怕也就只有上本请求重审一条路可走了,陛下大可顺势准了其之所请,而后派其前往河南复核此案,待得其一离京,陛下便可从容着手,以守孝为名,让岳钟琪归乡,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顿丰台大营,到那时,仁亲王鞭长莫及,也只能徒呼奈何了的,此为调虎离山之策也,还请陛下明鉴则个。”

    李敏铨其人本事是有的,无论谋算之道,还是文学功底,都相当之了得,只是性子偏阴暗,最喜的便是各种阴暗之算计,此际为诚德帝谋划起来,自然也就是怎么阴毒怎么来了的。

    “嗯,好,那就这么定了,此事便由尔来主持好了。”

    诚德帝想拿回皇权,已是想疯了的,这会儿一听李敏铨所言似乎有着相当大的把握,当即便兴奋了起来,却浑然忘了如今大清可不止是丰台大营的第一集团军,在各地还有着同样强大的七个集团军在,一旦他真在京中动了手,弘晴又岂可能会坐而待毙,正所谓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疯狂,不外如是者!

    “陛下圣明,微臣自当竭力而为之!”

    诚德帝想不到的事儿,李敏铨却是心中有数得很,不过么,他却并不打算说破,只因其心中别有谋划,不将弘晴置于死地,李敏铨是断然不肯罢休的,当然了,这话他却是不会说给诚德帝听,也就只是恭谨地称颂了一声了事……

    “王爷高明,老朽输矣!”

    仁亲王府的内院书房中,弘晴与陈老夫子各自盘坐在几子的两边,中间搁着副棋盘,手谈至中局,随着弘晴一子落下,陈老夫子的一条大龙已是没了做眼的可能,不得不投子告了负。

    “承让了。”

    今儿个的朝局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弘晴其实真没啥下棋的心思,奈何陈老夫子有邀,他也不好不从罢了,尽管心思并不在棋本身上,可凭着远超出陈老夫子不止一筹的棋力,轻松获胜也是情理中事,然则弘晴却并无多少的喜色,也就仅仅只是声线平和地谦逊了一句道。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进退有据方可保得不失,王爷既是下得一手好棋,对此应是有所体悟才是。”

    陈老夫子之所以在这等敏感时分拽着弘晴下棋,自然并非是棋瘾大发了,而是担心弘晴再次冲动地发动兵变,这么下下棋,好歹也能缓和一下弘晴之心情,接下来么,也自好说话了许多不是?

    “师尊说得是,人生么,总是有起有落,哪能事事遂意,纵使是皇阿玛在世,也难免有烦躁难解之事,更遑论徒儿这等蒲柳之姿,呵,先生且自放心好了,一帮跳梁小丑耳,徒儿还真未放在心上。”

    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会猜不出陈老夫子心中的忧虑之所在,尽管并不以为然,却也不愿在此事上与陈老夫子多辩论,也就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顺着其所言发挥了一番。

    “王爷能这般想便好,又是退也是进,暂时看似落了缓手,可收紧了拳头,将来击出去,也自更有力不是?”

    陈老夫子对眼下的局势显然是有着看法的,然则出于担心,却并未明说,而是采取了隐喻的进谏方式,大体上是在劝弘晴姑且作出些退让,以换取朝局之平稳。

    “师尊所言,徒儿心中有数,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徒儿便是退了,他人也未必肯领情,嘿,若是徒儿料得不差的话,此际一帮小儿辈怕是正在揣摩着如何陷徒儿于必死之境地了的,似此等局面下,徒儿也自没得选择,该如何便如何好了。”

    弘晴先前虽是下着棋,可大半的心思都用在了考虑时局上,心中早有定策,尽管明知道陈老夫子所言才是儒家正道,但却并不打算接受,言语虽是说得平和,可其间却隐约透着股肃杀之气息。

    “王爷打算如何行了去?”

    尽管弘晴言语中的杀气不算浓烈,可陈老夫子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眉头自不免便是微微一皱,但并未急着劝谏,而是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道。

    “师尊明鉴,徒儿以为那帮混球之所以折腾出如此多怪事,目的恐只有一个,瞄着的便是丰台大营罢,既如此,皇阿玛会如何做也自昭然若揭了的,无外乎是让四叔与五弟可着劲地胡乱审了案去,而后逼得徒儿不得不出面抗争,一旦如此,或许便会让徒儿去外地复核这么些狗屁案子,他也好在京中调控军机,所谋者,兵权耳,又有何难猜的。”

    弘晴并未直接回答陈老夫子的问题,而是先行分析了下时局以及诚德帝可能采取的策略,言语间的讥诮之意当真浓得可以,就宛若亲眼瞅见了李敏铨与诚德帝的密谋一般,还别说,真就让弘晴猜了个准,当然了,这也不奇怪,无论是对诚德帝还是李敏铨,弘晴都实在是太了解了些,此二人会转些甚心思,自是早在弘晴的预料之中。

第1029章 风起云涌(三)

    “王爷既是能看得通透,想必应对起来亦不算难罢。”

    陈老夫子并未对弘晴的分析提出异议,概因弘晴之所言与陈老夫子对此事的判断几乎完全相合,然则这并不是陈老夫子关注的重点,他所挂念的只是弘晴将做何等之反应。

    “师尊明鉴,徒儿对此事只有一个态度,那便是尊重事实,无论是刘三儿还是万和春等工部官员,若有违法乱纪之事,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徒儿断不会有半点的偏袒,此乃国法公义,非是私情可以替代者,可若是无辜受难,徒儿也自不会坐视不理,纵使引发朝堂之动荡,那也在所不惜,此便是徒儿行事之底限,断无可商榷处!”

    陈老夫子尽管不曾明说,可弘晴却能猜知陈老夫子的未尽之言,所谓的进退得失之理,无外乎是要弘晴按兵不动,牺牲涉案诸般人等,以稳住朝局,对此,弘晴却是难以认同,哪怕明知陈老夫子乃是一片好意,弘晴也并不打算接受。

    “王爷顾念下属之心,无疑是好的,只是眼下之局势微妙,动荡过巨,恐于社稷不利,还须得稳妥行事方好。”

    这一听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陈老夫子虽不甚赞同,却也不好再直言相劝,也就只能是委婉地进谏了一句道。

    “师尊说得是,徒儿自会有分寸的,而今案情尚不明,说这些都还太早了些,且待曹燕山那头的消息传了来,再行定夺也不迟。”

    弘晴内心里其实早就厌倦了没完没了的党争,本就有着快刀斩乱麻的心思,只是几番欲动,皆因各种变故耽搁了去,索性也就看开了,动不动武,且就看形势如何再说了的,这等心思,弘晴自是不会说与陈老夫子听,也就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敷衍地应对了一番。

    “如此也好。”

    这一见弘晴已微露不愿再多言之意,陈老夫子也自不好再多啰唣,也就只是深深地看了弘晴一眼,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便即就此结束了此番之议事……

    “先生,您看这案子当如何办了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弘晴师徒在商议着对策,却说四爷与邬思道也在书房里商榷着眼前之局势。

    “这案子您不能接,真要办,且就让弘历世子去办好了。”

    四爷问话之际,神情虽是平淡,可实际上么,眼神里却是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显然是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上一场了的,然则邬思道不单不曾为其鼓劲,反倒是狠泼了其一盆凉水。

    “嗯?此话怎讲?”

    邬思道此言一出,四爷当即便愣住了,眼珠子转了几转,也愣是没能搞懂邬思道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来着,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眉头微皱地追问了一句道。

    “无他,此番风波之要害在京师,而不在案子本身,王爷莫忘了今儿个陛下可是连提都不曾提过岳钟琪丁忧之事,足可见陛下费尽心机如此周折的根本在于调仁亲王离京,他也好趁机在京中动手脚,值此微妙时刻,王爷不留守京师,跑金陵去做甚?”

    邬思道不满地扫了四爷一眼,没甚好声气地便将时局剖析了一番。

    “唔……,是小王想差了,好在圣旨尚自未下,午后小王便入宫去见老三好了,只是小王有所不明,老三竟敢如此悍然出手,他就不怕弘晴那厮调外地大军杀进京来么?”

    听得邬思道这般说法,四爷自是信了几分,但却并未全信,但见其眉头微皱地便提出了心中的疑虑。

    “呵,今上若是能想得到,或许会怕罢,奈何其眼下一门心思都在丰台大营的军权上,怕是早忘了其余了的。”

    邬思道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毫无顾忌地便讥讽了诚德帝一把。

    “这……,若是大乱一起,那……”

    四爷对邬思道之能自是深信不疑,自不免便有些个担心诚德帝的莽撞行为会彻底激怒了弘晴,万一要是弘晴调数十万大军杀进京来,诚德帝固然没个好下场,可他四爷只怕会更惨,一时间不禁便犹豫了起来,迟疑着不知是否该提醒诚德帝一番。

    “王爷无需担心过甚,这大清的江山乱不了,仁亲王并非草寇之流,断不敢冒着天下大乱之风险悍然调各地大军入京的,更有可能是就此长滞外地,以待今上之寿数耗尽,所谓申生亡于内,而重耳存于外,便是这么个理儿。”

    邬思道显然对四爷的担心极其不以为意,随口便给出了个解释。

    “嗯……,那倒也是,既如此,小王且就告个病假,让历儿替小王去江南走一趟便好,想来以历儿之能,当不致有甚差池的。”

    瞄着丰台大营的可不止是诚德帝,四爷同样对第一集团军垂涎三尺,这几年来,可是没少变着法子地暗中向该集团军塞人撒钱,到如今,尽管离着掌握这支强军尚远得很,可说起来,也已是有了些力量,他自是不愿错过这等天赐之良机,略一沉吟之下,便已是就此下了最后的决断……

    “三哥,没事,没事,小弟没醉,您留步,留步罢,小弟没事的,就先走了,走了啊……”

    戌时将至,夜已是有些深了,喝得有些高的五阿哥走路都已是在打晃悠了,饶是有着两名贴身近卫的扶持,可其在下台阶时,还是不免有些歪歪倒倒,纵使如此,其口中也依旧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好了,好了,为兄知道你五弟能行,没醉,还清醒着呢,先回罢,明儿再见也就是了。”

    酒醉的人从来都说自己没醉,这一点,三阿哥自然是心中有数的,自不会跟已然不甚清醒的五阿哥多计较,也就只是一边温和地劝解着,一边陪着五阿哥便下了自家府门前的台阶,又吩咐了五阿哥的随行侍卫们一番,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缓步向府内行了去。

    “先生。”

    尽管已是微有醉意,可送走了五阿哥之后,三阿哥却并未回房休息,而是又转回了先前畅饮的西花厅,待得见到持杯浅饮着的陆纯彦抬头望了过来,三阿哥赶忙恭谨地行礼唤了一声。

    “嗯,三爷且自随意罢。”

    陆纯彦并未回礼,仅仅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语调淡然地回应了一句道。

    “先生,五弟为人爽直,又少历练,纵使先生多方指点,学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倘若在河南出了甚岔子,后果恐有不堪啊。”

    此番谋算之际,原本让五阿哥出头,只不过是为了激起弘晴的抗争罢了,却没想到弘晴不争之下,这么份主审的差使居然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落到了五阿哥的身上,为此,三阿哥自不免担心素来少有政务经验的五阿哥会将差使办砸了去,今儿个可是特意将其邀到了府上,让陆纯彦好生指点了其一番,可纵使如此,三阿哥还是难以安下心来,没旁的,只因此番要对付的人可是弘晴这等大敌,稍有破绽,必将招来最残酷的报复。

    “三爷只管放心好了,无论五爷将案子办得如何,都无关紧要,陛下也不会在意。”

    今儿个这么场酒可是从末时过半喝到了这会儿,说起来,陆纯彦也喝了不少,醉意也是有些了的,说起话来,自也就颇显得随意了些。

    “嗯,先生此言何意?”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三阿哥不由地便是一愣,眉头微皱地思索了片刻,却愣是茫然不得其解,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审慎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呵,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陛下要的不过只是个不利工部的结论罢了,一旦仁亲王起而抗争,陛下一准会顺势让仁亲王去河南复核此案,接下来么,必然是要在京中动手,以谋夺丰台大营之兵权,此等算计浅显无比,又有何难猜的。”

    陆纯彦一抬手,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漫不经心地便给出了答案。

    “原来如此,那……”

    听得陆纯彦这般分析,三阿哥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早将对五阿哥的担心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只想着能否借此东风将丰台大营拿到手中,只是想头是有了,该如何操作么,三阿哥心中却是一点底都没有。

    “不急,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左右此事真要见分晓,那也得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先将人手预备着便好。”

    尽管三阿哥不曾将话说完,可以陆纯彦之智商,又怎可能会看不出三阿哥到底在打着何等之算盘,然则陆纯彦却懒得多说,没旁的,在他看来,就三阿哥眼下这点能量,能从丰台大营的乱局里分上一杯羹,已算是侥天之幸了,至于奢谈全盘掌控丰台大营,那简直就是个笑话,没见诚德帝本人都在对着丰台大营留口水么,又怎可能给三阿哥以可趁之机的。

    “嗯,那好,学生明儿个起便着手安排了去。”

    三阿哥显然是没听出陆纯彦此语的真正意思,兴奋奋地便应了一声,双眼里满是贪婪之渴望……

第1030章 风起云涌(四)

    “什么?你再说一遍!”

    尽管圣旨尚未正式下达,可五阿哥却是早将自个儿当钦差看了,哪怕昨夜的宿醉未退,头依旧有些昏沉沉地难受着,可精神却是相当之振奋,一大早起来,便咋咋呼呼地指挥着下人们打点行装,愣是从早忙到了天将午,自不免有些困乏了,然,心情却是大好着,只是这等好心情却并未能保持多久,随着门房管事的前来禀事,瞬间便被慌乱所取代了。

    “启禀王爷,大阿哥来了,此刻就在门外候着。”

    那门房管事不过就是一王府下人而已,尽管也没少听闻自家主子与弘晴素不相善,可却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对内情其实一无所知,自也就很难理解五阿哥为何一听弘晴到来,竟然会如此之失态,但却不敢多嘴去乱问,也就只能是再次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

    用不着去猜,五阿哥也能知晓弘晴此来一准是为了河南的案子,从本心来说,五阿哥实在不愿在此际与弘晴有甚瓜葛的,只是一想到弘晴一贯对敌的狠辣手段,饶是五阿哥素来胆子肥,拒见的话语却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来,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觉得才是了,沉吟了良久之后,最终还是不得不闷着声下令道:“大开中门,本王亲自去迎!”

    “喳!”

    一听五阿哥有令,那名门房管事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往大门处跑了去,自去张罗迎接之相关事宜不提。

    “哟,大哥您来了,小弟有些俗事耽搁了下,迎接来迟,还请大哥多多海涵则个。”

    和郡王府的大门前,一身便装的弘晴不动如山地屹立着,虽无言,可身上的肃杀之气却是浓得令人发憷不已,不说和郡王府的下人们不敢靠上前去,便是连仁亲王府的侍卫们也自觉不自觉地紧绷起了心弦,那等无声的压抑实在是太强烈了些,方才刚行出了府门的五阿哥当即便被冲得个眉头狂皱不已,但却不敢在弘晴的面前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强压着心中的忐忑,疾步抢上了前去,很是恭谦地打了个招呼。

    “五弟客气了,为兄不请自来,没打搅了五弟罢?”

    对于弘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弘晴其实谈不上有多少的亲情,哪怕都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可彼此间的层次相差太远,往昔便无甚往来,自诚德帝登基后,彼此间更是没少磕磕碰碰,关系一向就不甚好,当然了,不管彼此间的真正关系如何,在这等大庭广众之下,应有的礼节那是万万不能少的,弘晴自不可能在此际给五阿哥脸色看,可也没表现得太过亲热,也就只是虚与委蛇地寒暄了一句道。

    “大哥这是说哪的话,您能来,小弟处可是蓬荜生辉啊,呵呵,此处多有不便,大哥还请内里叙话可好?”

    打搅?那自然是有的,若是可能的话,五阿哥可是巴不得弘晴赶紧走人了事,只是这话心里想想可以,说,那是万万说不得的,这等场合下,五阿哥也只能是干笑了两声,伸手一让,很是客气地邀请弘晴进府内一谈。

    “嗯,那好,五弟,请!”

    弘晴素来就是个干脆之人,五阿哥既是有请,他自也不会再多啰唣,温和地笑了笑,摆手道了请之后,便由五阿哥陪着一道进了府门,兄弟俩一路闲扯着便进了二门厅堂,自由和郡王府的下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鱼贯地退下了堂去,偌大的厅堂里只留下兄弟二人单独而坐。

    “大哥请用茶。”

    五阿哥虽是急着想探明弘晴的来意,可却没胆子直接发问,也就只能是强按着心中的不安,笑呵呵地端起了茶碗,朝着弘晴比划了一下。

    “好茶,呵,五弟还真是会享受,这茶比起前些日子皇阿玛赏赐的极品雨前龙井还要更醇上一分,不错,当真不错。”

    弘晴并不急,左右人都已至此了,有的是时间来谈正事,却也无须急于一时,但见其笑呵呵地端起了茶碗,浅浅地品了一小口,便即笑着夸了一句道。

    “大哥说笑了,此茶正是皇阿玛所赏之物,小弟平日里也不敢多用,就是大哥您来了,小弟这才拿出来献宝的,呵呵,不知大哥您今日来小弟府上,可是有甚要事么?若有须得小弟处,还请直言好了,但消小弟能办得到的,自不会令大哥失望了去。”

    五阿哥对弘晴忌惮得很,哪有心情陪弘晴扯那些无甚营养的废话,这一见弘晴不急着说明来意,他可就憋不住了,胡乱地扯了几句之后,便即话锋一转,放出了试探之言。

    “嗯,五弟能有这心,为兄甚慰矣,不瞒五弟,为兄此来,还真有须得五弟帮衬处,然,在此之前,为兄处有几件事尚须得五弟给出个解释。”

    五阿哥既是转到了正题上,弘晴也自懒得再多废话,随手将茶碗搁在了几子上,面色陡然便是一肃,眼神锐利如刀般地便扫向了五阿哥。

    “厄,这……,大哥所言何意,请恕小弟愚钝不明,还请大哥明言则个。”

    五阿哥往昔也算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可这会儿被弘晴冷厉的眼神一扫,心里头当即便发了憷,面色不由自主地便是一白,好在城府还算深,并未太多失态,而是强撑着发问了一句道。

    “为兄此处有份折子,五弟且先看了再说好了。”

    弘晴并未多言解释,仅仅只是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并未蒙上黄绢的折子,随手丢进了五阿哥的怀里。

    折子不单没蒙封面,也不曾署名,拢共也就两页纸,上头记载的事儿也不算多,说的全是五阿哥的各种不法事,大体上就五、六桩罢了,可全都是要命的事儿,个中最严重有两条,一是五阿哥趁着军务革新之混乱期间,私下从武库中调取了千余支枪械以及数门火炮,有造反之嫌;其二是五阿哥在奉旨去景陵扫墓期间,酗酒大闹配殿,打翻供桌,有大不孝之罪,至于其余数条么,罪名相对较轻上一些,不外乎是贪墨以及受贿之事罢了。

    “这,这是诬陷,小弟断不曾行过这么些事,究竟是哪个混账东西在嚼舌根,爷定与其没完!”

    这一看完折子,五阿哥可就再也沉不住气了,愤怒地便咆哮了起来,没旁的,贪墨之类的罪名倒也就罢了,左右不过就是挨上个申诫之惩处而已,算不得啥大事儿,可酗酒大闹景陵就没那么好过了关去,一经证实,那少不得要被降爵,至于私调军械么,那就更不得了了,这可是死罪一条,纵使诚德帝有心,怕都难以相救。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得,五弟既是没有做下这么些勾当,又何须暴跳如此。”

    弘晴压根儿就没在意五阿哥的狂乱之表现,冷冰冰地便回了其一句道。

    “大哥说的是啥话来着,这可是对小弟的诬陷,小弟怎能坐视不理,不行,此事小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是何人在背后搞的鬼,让爷知道了,定要砍了他的狗头!”

    如此重的罪名,五阿哥不想去担,也担不起,哪怕心中再发虚,这会儿也不敢露了怯,只能是继续装着怒火中烧的样子,不管不顾地咆哮着,就宛若其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呵,看来五弟的记性不是太好么,也罢,那为兄便提醒一下五弟好了,‘万家庄’与‘万丰商号’,这两个词可否能让五弟记起些甚子呢,嗯?”

    弘晴敢在五阿哥面前将这么份折子拿将出来,自然不会没有证据,也自不会怕五阿哥之抵赖,但见其冷冷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便提醒了五阿哥一句道。

    “啊,这,这……”

    弘晴所提的这么两个名词一出,五阿哥强装出来的怒火瞬间便已是彻底烟消云散了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无穷的恐惧,整个身子当场便瘫软在了椅子上,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此无他,五阿哥利用兵部帮办的身份,趁着军务革新混乱之际所私调出来的军火正是藏在了万家庄,而帮着其掩护这等勾当的正是其所拥有的“万丰商号”,尽管那商号不是五阿哥亲自挂名,可真要查,那绝对是一查一个准的。

    “古人有云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为兄本还将信将疑,今见五弟所为,这才知古人诚不我欺也,可怜,可悲,可叹哦!”

    饶是五阿哥都已是吓得魂不守舍了,可弘晴却丝毫没就此放过其之意,一脸子惋惜状地便感慨了起来,简直就是在往五阿哥的伤口上撒盐,当即便令五阿哥痛苦得面容都扭曲得狰狞了起来。

    “我,我,我……”

    被弘晴这般冷嘲热讽个不休,五阿哥当真是又急又气又怕,心中各种思绪狂乱地交织在了一起,可脑海里却是一派的空白,一时间都不知该做何反应才是了的……

第1031章 风起云涌(五)

    “大哥,小弟知错了,求您帮着小弟掩饰一二,日后若有差遣,小弟便是作牛作马,也要报您的大恩大德,小弟给您磕头了,求大哥帮帮小弟罢。”

    五阿哥在一瞬间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个中不凡杀人灭口之恶念,也不是没想过干脆将弘晴杀死在府中,可终归是没那个胆子,在强烈的恐惧下,五阿哥终于是支撑不住了,一头跪倒在了弘晴的面前,一边用力地磕着头,一边赌咒地发着誓言,那等小样子,要说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圣人有云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五弟既是能认识到错在何处,改了也就好了,想来也是可以谅解的罢。”

    弘晴本意就不是要拿下五阿哥,若不然,又何须大费周章地来和郡王府,直接查办了去,便可轻松将五阿哥置于死地,哪怕是诚德帝出面,都不可能保得其周全,既然来了此处,自然就没动手拿人的意思,正因为此,面对着磕头如捣蒜般的五阿哥,弘晴自是不会过于己甚,很是宽和地便安抚了其一句道。

    “多谢大哥周全,小弟给您磕头了。”

    弘晴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鼎鼎大名的“官场屠夫”,被其拿下的官员早不知凡几,就连四阿哥也被弘晴整得被圈了起来,五阿哥可不以为自己能比四阿哥强到哪去,本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弘晴居然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一时间当场便激动得无以复加,磕起头来,自是更用力了几分,额头都已是见了血了。

    “罢了,都是自家兄弟,且起来叙话好了。”

    虽说与五阿哥谈不上有甚兄弟感情,可既是要用其,弘晴倒是不吝表现一下兄长的宽厚,也没让五阿哥再多难堪,很是和煦地便弯腰将五阿哥扶了起来。

    “谢大哥宽宏,您有事只管吩咐,小弟便是拼死也要为您办成,若违此誓,叫小弟不得好死。”

    说起来,五阿哥之所以与三阿哥走得近,大体上不过是彼此年岁相近,打小了起便玩在了一起,感情不错罢了,要说有多少的利益纠葛么,还真就谈不上,这会儿在生与死之间的选择面前,五阿哥自不可能为了三阿哥效忠到底,实际上,他此番暗自扣下了那批军火之目的,也不是为了帮三阿哥,而是想着武装自己的手下,以便将来乱中取势罢了,此际既是被弘晴拿住了把柄,五阿哥又哪敢不大表一番忠心的。

    “嗯,五弟这话,为兄信得过,且坐下再说好了。”

    弘晴其实打心眼里就不相信五阿哥的表忠,也没打算真将其当心腹来培养,此番之所以放了其一码,不过是姑且要用其罢了,至于将来么,少不得找个机会请其去好生吃吃牢饭的,当然了,这等心思,弘晴是断然不会宣之于口的,也就只是作出了满脸的欣慰状,温和地安抚了五阿哥一句道。

    “是,小弟遵命,大哥,您也请坐。”

    五阿哥这会儿只求能过得了关去,自然是弘晴说啥便是啥了的,这不,紧赶着便坐了下来,摆出了一副恭听弘晴训示之乖巧模样,就宛若一侍奉夫子的学生一般。

    “五弟不必如此紧张,为兄之来意,想来五弟也该是能猜得到的,正是为了河南查案一事。”

    弘晴对于五阿哥的装模作样其实相当之不屑,不过么,却也懒得点破,也就只是眉头一扬,就此转入了正题。

    “大哥放心,小弟知道该如何做了。”

    五阿哥这会儿一门心思地就想着讨弘晴之欢心,至于啥诚德帝的期盼又或是三阿哥的交代,早被其丢到了爪洼国去了,这不,弘晴方才刚开了个头,啥要求都还没提呢,五阿哥已是迫不及待地表了态。

    “哦?说说看,尔是如何打算的?”

    一听五阿哥这般说法,弘晴实在是有些个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懒得与其多计较,也就只是戏谑地笑了笑,声线平和地发问道。

    “大哥明鉴,小弟以为河南一案定是赵方贞那混账东西胡诌出来的龌蹉事儿,与工部诸官并无瓜葛,小弟此去,定会查个分明,断不会让赵方贞那厮得逞了去,大哥只管放宽心好了。”

    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五阿哥在天家子弟中,都只是寻常角色,实在无甚出奇之处,这会儿更是急着表忠,浑然就不曾听出弘晴话里的讥讽之意,猛拍着胸脯便放出了豪言。

    “五弟此言差矣,为兄并不希望看到案子被查成这般模样,对尔,为兄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彻查到底,看河南一案之究竟到底如何,不必理会涉及的都是哪一方的人,尔可能做到?”

    对于五阿哥这等表态,弘晴实在是很有些哭笑不得,可也不想去指责五阿哥的投机心理,这便面色一肃,很是认真地吩咐了一句道。

    “啊,这……”

    弘晴此言一出,五阿哥当即便傻愣住了,没旁的,在他看来,弘晴如此处心居虑地拿住自个儿的把柄,应是为了保住工部诸般涉案人等,却浑然没想到弘晴居然会是这么个公事公办的彻查之态度,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五弟不必有所顾虑,回头领了圣旨之后,且就到工部调集懂行之相关人手,为兄都已为尔安排停当了,只管大胆放手去查,但消能持有公正之心,便无须顾忌其余,尔可都记住了?”

    此番面对着诚德帝以及诸阿哥的围剿,形势不可谓不严峻,然则弘晴却并不打算因此而作出甚包庇贪官污吏之事,在他看来,筑路工程才是社稷的头等大事,断不容有丝毫的闪失,也绝不允许有人在其中胡乱渔利,为此,哪怕是砍了无数颗脑袋,那也在所不惜,至于围剿之事么,弘晴自有旁的安排,却也不怕一众小人能翻了天去。

    “啊,是,可,唔,若是查出了万和春等人之贪腐事,小弟却又当何如之?”

    五阿哥显然很难理解弘晴这等吩咐的用心之所在,尽管应了诺,可还是不甚放心地又接着追问了一句道。

    “照查不误,只要五弟能以公心行事,一切自有为兄为你撑腰!记住,勿枉勿纵,一切以事实为准绳,不管涉及到谁,一律彻查到底!”

    弘晴懒得跟五阿哥这等样人解释筑路工程的重要性,也不可能告诉他应对此番危机的具体方略,此番之所以拿出早就已掌握着的证据来压服五阿哥,要求其实就真如弘晴所言的那般,仅仅只是希望此案能得到公正审理罢了。

    “小弟遵命便是了。”

    这么再三确认下来,五阿哥总算是明了了弘晴所言并非反话,心中的忐忑自也就淡了不少,自是不敢再多啰唣,赶忙恭谨地便应了诺。

    “如此最好,若是他人有问,尔便直说为兄是来找尔为河南一案缓颊的,然,尔却是明言拒绝了,其余的事,就不必多说了,言尽于此,为兄就不多打搅五弟了,告辞。”

    该交代的既是都已交代过了,弘晴自是不想再多逗留,最后吩咐了五阿哥几句之后,便即就此起了身,施施然地便要向外行了去。

    “大哥且慢,那小弟的事……”

    这一见弘晴就要这么走了人,五阿哥可就急了,没旁的,他的小命还捏在弘晴的手中了,没个承诺的话,五阿哥今后怕是连睡觉都难有半点的踏实可言了的。

    “五弟能有甚事?哦,忘了告知五弟,明儿个第一集团军将在万家庄附近演习,附近庄子都在被征用之列,万家庄将作为补给基地,会有一大批军火暂存在万家庄里,演习过后,自会收回。”

    五阿哥既是识趣配合,弘晴自也懒得在这等时分死揪住其不放,笑呵呵地便给五阿哥透了个信息,此无他,左右此等样人不堪信任,将来找个时机处理掉也就是了,当真不急于一时。

    “演习?啊,好,甚好,大哥您慢走,小弟送送您。”

    五阿哥虽不算极其聪慧之辈,可也没傻到家,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已是回过了神来,心情稍安之下,赶忙殷勤地抢到了弘晴身旁,陪着笑脸地提议了一句道。

    “不必了,莫忘了为兄可是与你五弟谈崩了的,你这一送,回头的戏可就不好唱了,留步罢。”

    对于五阿哥这等连演戏都演不好的主儿,弘晴实在是不屑到了极点,不过么,倒是不曾出言呵斥于其,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吩咐了一声,而后面色一板,作出一派怒气勃然之状地便行出了大堂,疾步便向府门处行了去,那等生人勿近的模样一出,沿途遇到的和郡王府下人们顿时都被吓得个退避不迭,愣是没人敢多有啰唣的。

    “唉……”

    目送着弘晴的背影转过了二门前的照壁,五阿哥脸上的谄笑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倦意与不甘,咬牙切齿地呆立了良久之后,终于还是没敢轻举妄动,也就只是长叹了一声,彻底瘫软在了椅子上……

第1032章 潮起潮落(一)

    “末将叩见王爷!”

    颐和园的内院书房中,一身戎装的岳钟琪正陪着陈老夫子叙话,眼角的余光突然间见到弘晴正从屏风处行将出来,自不敢再端坐着不动,赶忙起了身,几个大步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东美不必多礼,坐下叙话罢。”

    岳钟琪乃是弘晴最信重的心腹爱将,尽管不是弘晴之门下,可却并不影响弘晴对其的信任,甚或这等信任还远在刘承恩等门下奴才之上,这不,不等岳钟琪大礼行毕,弘晴已是客气地伸手一扶,和煦地赐了座。

    “谢王爷赐座!”

    岳钟琪在弘晴面前从来都是谨慎得很,向不敢持宠而娇,但见其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又等着弘晴先行落了座,而后方才斜坐在了一旁,腰板挺得笔直,军人之风范俨然,只是面上却是不免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之色,此无他,其母方才刚病逝不足一个月的时间,身为人子,不能守孝灵前,心本就难安,再遭小人弹劾,自不免便更难受上了几分。

    “东美可曾进了宫?”

    待得岳钟琪也落了座之后,弘晴并未去扯那些个无甚营养的寒暄话语,直截了当地便奔了主题。

    “回王爷的话,末将是去了皇城,只是陛下并未准见,折子已上,陛下亦不曾有所批示。”

    听得弘晴见问,岳钟琪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躬了下身子,恭谦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既如此,那就不必再上本了,尔且自先回罢,明儿个的演习抓紧些,莫要出了差池。”

    岳钟琪丧母之际便已提出了丁忧的请求,是弘晴特意挽留,这才留了任,此事早在三月中旬弘晴便已呈报到了大内,只是诚德帝那头始终不曾有个批示,弄到如今,反倒成了岳钟琪贪念权势、不守孝道的罪名,当真是不知所谓得很,奈何嘴长在他人身上,弘晴也不能不让那些言官们就此上本,为息事宁人故,这才特意让岳钟琪去上请辞之本章,却不曾想诚德帝居然会玩上这么一手掩耳盗铃的把戏,真就令弘晴心中大为的不爽,不过么,却也不想再就此事多啰唣,也就只是声线淡然地吩咐了一声。

    “末将遵命!”

    弘晴既已下了令,岳钟琪自是不敢再多迁延,忙不迭地便起了身,恭谨地应了诺,而后便即就此退出了书房,自回丰台大营部署诸般事宜不提。

    “五阿哥那头怎么说?”

    陈老夫子显然对眼下的事态颇为的忧心,更令其忧心的是弘晴的心思他如今已是有些把握不住了,哪怕师徒的情分依旧,可陈老夫子却不好再似往日那般犯言直谏,纵使此际很是忧虑弘晴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发动兵变,却也不敢多提,而是耍了一手旁敲侧击的手段,先行问起了五阿哥的事儿,显然是打算从中摸一下弘晴的脉搏。

    “回师尊的话,老五已是同意全力配合,定会将河南一案查个水落石出的,那一头徒儿其实并不甚担心,倒是江苏的事怕是要有麻烦了,弘历那小子心狠手辣,不在江南闹腾出些事儿,怕是不肯罢休。”

    尽管近一年余来,与陈老夫子的意见常常不甚吻合,可弘晴对陈老夫子的尊重却是从来不曾改变过,只因他很清楚这等不吻合的根源之所在,并非陈老夫子不够睿智,而是双方所站的高度不同带来的差异,尽管如此,弘晴还是很乐意在大小事情上多听听陈老夫子的意见的,这会儿听得其有问,自不会有太多的隐瞒,直截了当地便将心中的担忧道了出来。

    “四爷此举之用心并不难测,无外乎是打算留在京中浑水摸鱼罢了,但消王爷能知取舍,就算四爷有再多的算计,也注定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实不难应对。”

    以陈老夫子之睿智,自然清楚弘历去了江南之后,必定会搅风搅雨个不停,哪怕刘承恩是清白的,也架不住其鸡蛋里挑骨头,麻烦是肯定会有的,而且还不小,对此,陈老夫子显然是主张丢车保帅的,只是这话他却不好明说,毕竟刘三儿可是弘晴的贴身书童出身,主仆间的感情一向甚好,说得太明的话,难保不起反效果,有鉴于此,陈老夫子也就只能是暗示性地提点了一句道。

    “此事不急,且待曹燕山那头的消息传回之后,再行定议也还来得及。”

    尽管陈老夫子说得很是隐晦,可弘晴却是一听便懂,只是懂归懂,弘晴却并不打算这么办了去,不过么,也没直接提出反对的意见,而是含糊其辞地敷衍了一把。

    “王爷既是不愿放弃,那就须得及早准备了,但消堵住亏空的口子,谅弘历也难以翻出甚大浪来。”

    陈老夫子乃睿智之人,哪怕弘晴说得甚是含糊,可其却是一听便知弘晴并不打算在此事上有所妥协,没奈何,也就只能是退而求其次地建议道。

    “嗯,此事姑且再看罢,左右再有几日也该有消息了的。”

    两百余万两银子虽不是小数目,可对于弘晴来说,却也算不得甚大事儿,挥手间便能调得出来,可在没搞清刘三儿是不是真的贪墨的情形下,弘晴却是不打算出手掩盖事实真相的,哪怕明知道陈老夫子此等提议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刘三儿,而是希望弘晴能在此番风波上有所克制,然则弘晴心中却是另有计较,只是见陈老夫子心中忧虑太甚,却又不好说出口来,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再次敷衍了一番,对此,陈老夫子虽是忧虑得很,却也不好再多言,一时间书房里的气氛也就不免有些个压抑了起来……

    “王爷与历世子这回可算是得偿所愿了?可喜,可贺么。”

    四爷父子刚去府门外接了旨,兴冲冲地便回了内院书房,这才方一从屏风处转了出来,邬思道已是戏谑地调侃了四爷父子一把。

    “先生说笑了,此事变数尚多,还须得先生多多提点才是。”

    四爷早就习惯了邬思道这等嬉笑怒骂皆文章的议事风格,哪怕听出了四爷话语里的挪揄之意,也不曾放在心上,缓步行到了邬思道的对面,盘腿端坐在了蒲团上,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笑呵呵地便回应了一句道。

    “嗯,历世子此去江南有何打算?”

    邬思道压根儿就没去理会四爷的客套话,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之后,便将视线落在了垂手立在一旁的弘历,语调淡然地发问道。

    “回先生的话,学生以为此案如何还须得靠事实说话,在未彻查清楚前,学生实不敢斗胆妄言。”

    弘历素性谨慎,回答起邬思道的问话来,自也就语出保守,不过么,言语间却明显透着股自信之意味,很显然,在其看来,查清此案之根底并不算甚难事。

    “事实?嘿,天底下哪来的那么许多事实,尔若是抱着这么个态度去江南,那索性不去的好。”

    弘历的回答可以说是中规中矩,放到朝堂奏对上,断难挑得出甚毛病来,然则邬思道却显然并不以为然,但见其阴冷地一笑,已是毫不容情地便给弘历泼上了盆凉水。

    “学生不明,还请先生赐教。”

    弘历显然对邬思道这么番评论极为的不服气,尽管不曾带到脸上来,可出言讨教的语气却还是透出了这等心思。

    “陛下派尔去江南,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将事情往大里闹了去,越快越好,又岂容尔慢条斯理地去查个究竟,对与错,实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声势必须大,真等你慢慢查个一年半载的,黄花菜怕是都得凉了去了。”

    邬思道斜了弘历一眼,毫无顾忌地便点出了诚德帝的心思之所在,无非就是要造出个逼弘晴不得不出面抗争之局面罢了,至于案子本身是真是假么,当真半点意义全无。

    “先生教训得是,学生知晓该如何做了。”

    弘历也不是啥善男信女,这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立马便反应了过来,心念电转间,已是有了主张,眉宇间当即便掠过了一丝狠戾之气。

    “知晓么?嘿,不尽然罢,事须得做,自身之安全也断不可轻忽了去,别案子没查,先将小命断送了去,那才叫天大的笑话,世子还是再去请一道旨意,就说江南之乱非一人一时之相,恳请陛下下诏,提请由驻金陵之第四集团军负责世子一行人等之安全,若得如此,也好保得小命无忧罢。”

    弘历的认错态度倒是诚恳得很,可邬思道却并未就此放其一码,而是不留甚情面地又教训了其一通。

    “这……,先生高明,学生明白了。”

    邬思道这等建议乍然一听起来,似乎不甚合常理,要知道第四集团军乃是弘晴的嫡系,由其负责安全保卫工作,怎么看都有着送羊入虎口之嫌,这不,当即便令四爷眉头狂皱不已,可弘历却仅仅只是稍愣了一下,便已明了了个中之关窍所在,恍然大悟之余,心悦诚服之情顿时便溢于言表……

第1033章 潮起潮落(二)

    诚德六年四月初九,内廷在一天里连续发出两道诏书,一是令和郡王赶赴河南,以调查道路桥梁垮塌一案,二是令多罗贝勒弘历赶赴江苏,以彻查江苏一省之亏空。和郡王一接到诏书,便即率大量随员动身赶赴河南,而弘历则是上本提出了要驻金陵第四集团军负责其安全保卫之要求,帝不曾遂决,召仁亲王弘晴进宫商议其事,弘晴对此不置一词,只言一切听凭诚德帝做主,帝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准了弘历之所请,事遂定焉。

    弘历上本一事表面上看起来简单,可实际上内里却一点都不简单,旁人或许看不出个中之蹊跷,然,以弘晴之智商,却是一眼便瞧破了此事背后的奥妙之所在,此无他,四爷一方这回是决然打算在江南大闹上一场了的,却又怕弘晴会暗中下狠手,索性将安危交到第四集团军手中,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为避嫌故,弘晴就算再不愿,那也须得尽力保护好弘历之安全,这么一手巧妙腾挪无疑是步好棋,可在弘晴看来,却未免太过小家子气了些。

    没错,派人干掉弘历的话,确实可以将江南一案的水彻底搅浑,就算事情闹得再大,也无人能奈何得了弘晴,拖延一久,事情怕也就不了了之了去,从此意义上来说,弘历玩上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属情有可原之事,但这未免太小看了弘晴之心胸,对此,弘晴除了嗤之以鼻之外,压根儿就懒得去计较那么许多,没旁的,只因弘晴从来就没打算因政治斗争的需要而容忍贪官污吏的存在,对于越是亲近之人,弘晴的要求便越是严格,真若是刘三儿胆敢做奸犯科的话,用不着诚德帝出手,弘晴第一个便会拿刘三儿来祭旗,反之,若是刘三儿是无辜的话,弘晴也绝不会容忍旁人对其乱动手脚,该下狠手的时候,弘晴也断不会有半点的仁慈可言,所谓避嫌之说,于弘晴而论,压根儿就无丝毫的意义,以其眼下之权势,也当真无须顾忌那么许多。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间,便已是五月中旬了,盛夏已至,天热得慌,可更热的是朝野间的乱议,此无他,五阿哥的奏报已然抵京,言称经彻查,河南一省道路桥梁被突发大水冲垮多处之事属实,个中固然有不可抗力之因素,却也不凡人为疏失之故,尤其是洛阳之孟济大桥(孟津至济源)之诸多桥墩垮塌最为典型——承包投建商“启明商号”在施工中并未严格按照大清科学院下属之桥梁设计中心的相关规划展开,为赶进度,置春汛将至之警讯于不顾,盲目施工,未做任何防护措施,导致已将完工之八个桥墩被洪水冲垮,另,据调查发现,该商号在施工中确有偷工减料之嫌疑,并曾多次贿赂负责监工的工部河南方面之官员以及负责督察的工部属员多人,工部驻河南之道员万和春虽不曾收受贿赂,却负有领导无方之责,五阿哥据此提议对涉案之诸般人等从重处罚,以儆效尤,帝接奏报,大怒,召弘晴入宫问责。

    “看看,好生给朕看看,朕将工部要务交托给尔,尔便是这么报答朕的么,嗯?”

    如此多年来,诚德帝还真就不曾拿住过弘晴的把柄,而今一朝有了发泄的借口,自然是不肯放过,当着诸般臣工的面,也不等弘晴礼数行完,便已是一抖手,将搁在龙案上的本章丢到了弘晴的面前,脸红脖子粗地便咆哮了一嗓子。

    “皇阿玛息怒,此事儿臣确是负有领导之责,实不敢自辞其咎,然,儿臣以为此案爆发出来也是好事一桩,但消严惩诸般人等,自可以儆效尤,为后世立一标杆,再有敢如此行事者,皆严惩不贷,此儿臣之浅见耳,还请皇阿玛圣裁。”

    用不着去看那份折子,弘晴也知晓上头所写的是甚,不止是因五阿哥事先早已将折子副本送到了弘晴处,更因着“尖刀”那头早在半个月前便已将相关调查结果递交到了弘晴的手中,对此案,弘晴也早有了通盘之考虑,此际纵使诚德帝再如何怒气勃发,弘晴也自不以为意,但见其不慌不忙地磕了个头,言语平和地便给出了严惩之建议。

    “严惩?怎个严惩法,嗯?你说,你说!”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诚德帝的心头不由地便打了个突,没旁的,他之所以令人捣鼓出河南一案,根本目的便是要激弘晴奋起抗争,从而制造出调弘晴离京之机会,在诚德帝想来,弘晴既是如此之重视筑路章程,自然不会容许他人对此事指手画脚,哪怕出了甚问题,采取的多半是捂盖子之手段,若真如此,诚德帝便能打出舆论与朝议相结合的一套组合拳,逼得弘晴亲自去河南处置此案,可却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会是这么个坦然的态度,心中自不免便犯起了嘀咕,误以为弘晴这是打算玩上一手以退为进的把戏,这便一咬牙,不管不顾地紧逼着弘晴不放。

    “回皇阿玛的话,该承包投建商与我工部签有投建之相关合同,按约定,因其本身失误所造成之损失,当由其自负,并须得按违约条款赔偿我工部之所有损失,另,其行贿之举已是触犯了我大清之律法,按律处置了去便可,再,此案所有涉案之官员,一体革职拿办,以明知故犯之故,罪加一等,具体处置当由刑部审理后再定,至于儿臣本人,也有连带之领导不利之责,自当任由皇阿玛处置,儿臣实不敢有丝毫之异议。”

    早在案发之际,弘晴便已定下了不枉不纵之原则,此际说将起来,自是条理清晰得很,既不为涉案人等掩过饰非,也不推诿自身所应负的领导责任,表现的极为的坦荡,纵使是再有心之辈,也难挑得出弘晴的不是来。

    “就这样么,嗯?”

    诚德帝关心的不是处置之办法,而是希颐能逼得弘晴作出包庇涉案人等的行为,可此际见弘晴丝毫无这等意思,心里头自不免失望已极,可又不好表现出来,也就只能是板着脸,一派不耐状地冷哼了一声道。

    “皇阿玛明鉴,此即是儿臣之主张,还请皇阿玛圣裁。”

    弘晴又怎可能会猜不出诚德帝的心中之所想,不过么,却也并不在意,也就只是恭谨地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

    “嗯……,尔等且都说说看,此事当如何了之。”

    眼瞅着没可能凭借此案拿住弘晴的痛脚,诚德帝大失所望之余,也自不想再在此案上多费心思,可又不愿就这么轻易地便准了弘晴之所请,这便无可无不可地轻吭了一声,将问题丢给了侍立在一旁的诸般朝臣们,显见是希望三阿哥等人跳出来跟弘晴打上一把擂台,看能否凭此激得弘晴有所闪失。

    “陛下,老臣以为仁亲王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也,应是可行,还请陛下明断则个。”

    诚德帝的用心无疑是良苦的,三阿哥等人也都已是心领神会地打算出头好生刁难一下弘晴了,然则不等这帮子有心人展开对弘晴的围剿,却见近来已很少在朝议上开口言事的马齐突然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力挺了弘晴一把。

    “陛下,老臣也以为此案如此处置并无不妥之处。”

    马齐话音方才刚落,方苞也跟着站了出来,同样是力挺弘晴之所言。

    这么两位两朝重臣相继一出面,分量自然是极重,三阿哥等人虽是有心跳出来捣乱上一番,却也不得不好生考虑一下能否在此事上占到便宜,万一要是被马、方二人驳倒当场,那面子里子怕都得丢了个干净了去了,自是不免全都有些犹豫了起来。

    “嗯,四弟,尔既是管着刑部,且就说说对此案的看法好了,朕听着呢。”

    诚德帝显然是没想到马、方二人会在此际跳出来支持弘晴,心里头自是不爽得很,可又不好指责两位老臣的出头,毕竟先前是他自己要群臣们表态的,总不能不给两位军机大臣开口言事的机会罢,然则要他就此同意弘晴的处置方案么,却又实在是不甚甘心,无奈之下,也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将问题丢给了默然不语的四爷。

    “陛下明鉴,臣弟以为此案虽已经初步审明,然,兀自尚有不少待勘之处,此时言及处置意见,或许过早了些,且待得诸般案犯皆押解到京,臣等严审分明之后,再行定议或许更佳,此臣弟之浅见耳,还请陛下圣裁。”

    四爷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不知诚德帝在此际点其名的用心之所在,无非是要他四爷在此际出头唱反调罢了,然则明白归明白,四爷却并不打算这么做了去,没旁的,弘晴既已是决定不捂盖子了,那在此案上与弘晴展开论争,就一点意义都没有,真要硬上,反倒会平白得罪了马齐与方苞这两位极品大员,后者倒也就罢了,尽管智深若海,可毕竟在朝中的势力不大,得罪也就得罪了,算不得甚大事来着,可马齐却是不同,此老桃李满天下,朝中门生故旧数不胜数,真要是让马齐记恨在心,那可不是啥好玩的事儿,这等蠢事,四爷自是不会去干,当然了,诚德帝的面子也不能扫了去,这事儿显然不好处置,不过么,四爷心思灵动得很,却是无惧,但见其仅仅只是略一思忖,便已是玩出了把漂亮的太极推手,来了个两边都不得罪。

第1034章 潮起潮落(三)

    “嗯,诸公皆可畅所欲言,朕听着呢。”

    一听四爷这等谁都不得罪的表态,诚德帝的眼神当即便是一凛,显然是极为的不满,但却并未发作四爷,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轻吭了一声,旋即便将视线转向了李敏铨以及三阿哥等人,明摆着是指望诸般人等能“勇敢”地站将出来。

    对于三阿哥等人来说,与弘晴抗争的勇气素来是不缺的,可总不能无理取闹罢,若是传扬了开去,岂不是要被时人扣上一顶“无能”的帽子,一旦如此,还有啥脸面去争夺帝位,很显然,任凭诚德帝的目光有多炙热,一众阿哥们也浑然不为所动,全都低垂着头,来了个视而不见,至于张廷玉么,素来就是慎言慎行之人,更是不可能在此际发表甚意见的,老十三也同样是打定了旁观的主意,而孟光祖这个新任军机大臣么,倒是很想站出来跟弘晴唱唱对手戏的,偏生智短,愣是找不到啥攻击弘晴的理由,也就只能是干着急罢了,如此一来,大殿里也自不免便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陛下,微臣以为雍亲王所言甚是,相关之处罚还是等案情大白之后再行计议为妥。”

    李敏铨原本是不打算在此际冒出头来的,可眼瞅着情形不对,自不敢放任诚德帝再胡乱行事了去,这便赶忙从旁闪了出来,出言附和了四爷一把。

    “那就先如此好了,朕累了,子诚与四弟留下,尔等且都道乏罢。”

    这一听李敏铨也是这么个调调,诚德帝就算再不甘,也没得奈何了,只能是悻悻然地一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圣明,臣等告退。”

    听得诚德帝这般吩咐,诸般臣工们全都不由自主地暗自松了口大气,齐齐躬身行了个礼,而后便即如获大赦般地全都走了个没影,没旁的,面对着已然陷入了偏执狂状态的诚德帝,众人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些。

    “哼!尔等不是说那厮定会起而抗争么,怎地就这么退缩了,嗯?”

    诸般臣工方才刚退下,诚德帝的脸色瞬间便已阴沉了下来,但见其极度不满地扫了眼李敏铨与四爷,而后重重地一哼,气急败坏地便喝问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以为仁亲王之所以作出此等选择,或许是因河南的案子牵扯到的工部官员都是些小吏,纵使处罚了去,也伤不到工部之筋骨,故而仁亲王可以置之不理,然,江苏一案若是有所进展,怕就容不得仁亲王不争了。”

    这么个逼迫弘晴的主意乃是李敏铨所出的,诚德帝的怒火自然也就大半是冲着他去的,对此,李敏铨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赶忙便低声下气地解释了一番。

    “罢了,四弟,你来说,弘历到江南也都有大半个月了罢,那案子进展到底如何了,嗯?”

    李敏铨这么个解释虽不能令诚德帝完全满意,可大体上也还在可接受之范围内,念及其之忠心可嘉,诚德帝纵使不爽在心,倒也没再苛责于其,而是将问题丢给了四爷。

    “回陛下的话,犬子昨儿个刚发来了公函,说是江苏一省问题不小,远不止巨额亏空一事,更有十数桩贪腐枉法之恶事,眼下正在加紧查办中,最迟月底便能有个准信。”

    尽管四爷在江南也安排有不少的眼线,可限于通讯手段的落后,所能得知的消息也极为的有限,这会儿听得诚德帝问起,四爷也就只能是泛泛地解释了一番,至于太具体的情形么,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弘历在金陵与刘三儿可是正闹得个不可开交,整个江苏的官场已是混乱一片。

    “月底么?那好,朕等着便是了,回头尔自给弘历去信,让他大胆放手查案,有甚事,朕自会为其做主。”

    从本心而论,诚德帝其实一刻都不愿多等,可好歹还算有些理智,自是清楚查案的事儿急是急不来的,也就只能是无奈地嘱托了四爷一句道。

    “陛下圣明,臣弟自当遵旨而为。”

    这年余来,为了能取信诚德帝,四爷早就将身段放到了极低的位置上,无论行事还是进言,一切都以讨诚德帝的欢心为根本,自不可能会在此时有甚异议的,但见其一躬身,已是满脸诚恳状地应了诺。

    “嗯,四弟办事,朕还是信得过的,且就先如此罢,朕累了,尔等道乏好了。”

    诚德帝的身子骨到底是不行了,先前之所以还能表现出强势的一面,那完全是靠着想要从弘晴手中夺回朝堂主导权的思想支撑着,这等精气神原本就不能持久,再加上未能达成目的的失落感之刺激,仅仅只交谈了这么几句,他便已是有些吃不住劲了,但见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之后,眼皮当即便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来,再无半点详谈之**,胡乱地挥了下手,便将四爷与李敏铨尽皆就此打发了开去,衰老之相已是毕露无遗……

    “属下参见王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诚德帝在宫中如何与李敏铨与四爷密议,却说弘晴从宫中出来后,并未去军机处理事,也不曾去工部督办诸般事宜,直接便回了自家王府,方才一行进了书房,就见曹燕山已是紧赶着抢上了前来,恭谨万分地大礼参见不迭。

    “老曹来了,不必多礼了,且坐下说罢。”

    弘晴之所以急着回府,原就是为了召曹燕山前来询问江南之事的,而今其既是自己到了,倒是省事了许多。

    “禀王爷,金陵急报在此,请您过目。”

    弘晴虽是赐了座,然则曹燕山却并未依言坐下,而是紧赶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支小铜管,双手捧着,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

    自打得知刘三儿那头可能会有大麻烦时起,弘晴便已全面启动了“尖刀”金陵分舵,这月余来,几乎每天都有飞鸽传信送到弘晴的手中,对江南的局势,弘晴虽不敢言了若指掌,可大体上的东西还是清楚的,这会儿见又有急信送来,本也不甚以为意,轻吭了一声之后,也就随时接了过来,熟稔地扭开小铜管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一卷纸,摊开一看,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怒气一起,忍不住便重重地一拍身旁的几子,恨声便骂了一句道:“贼子狂悖,安敢如此徇私枉法!”

    “王爷。”

    这一见弘晴如此盛怒,原本稳稳端坐一旁的陈老夫子可就有些看不过眼了,这便声线微寒地唤了一声。

    “师尊海涵,是徒儿失态了,呼……,罢了,师尊自己看罢。”

    这一见陈老夫子出了声,弘晴尽管余怒未消,可还是强行地稳了下来,深呼吸了一下之后,将手中的那份密件递到了陈老夫子的面前。

    “为求成事,无所不用其极,看来四爷父子已是陷入了魔怔了的,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陈老夫子接过了密件,只一看,眉头同样也皱了起来,没旁的,上头所载之事确实过分了些——弘历在金陵大肆查账,奈何所得有限得很,江苏一省的亏空是有的,但却不是刘三儿之所为,而是历年来各府积欠之所致,两百余万的亏空之所以会统计出来,其实正是刘三儿打算清欠地方,这才安排人去摸了底,此事两江总督长鼎也已是向弘历作了证明,言明两江地面已在谋划清欠之事宜,然则弘历却并不接受两江方面的解释,悍然以钦差之名义,将藩台张诚万以及有亏欠之各地官员都拘押了起来,甚至对下头的管账等中下层官吏动了大刑,强要将亏欠的责任往刘三儿身上栽赃了去,不仅如此,更是肆意干涉地方吏治,擅自接了不少的案子,说是要还江苏地面一个绥靖,如此胡为显然已是超出了其差使本身之职责,生生弄得江苏地面的官场人心惶惶,饶是陈老夫子一直主张弘晴隐忍待变,可着一见了此等枉法之情形,也不禁为之怒火暗起不已。

    “师尊,那帮贼子如此肆意胡为,拿国法当儿戏,不就是想逼徒儿应战么,那就战好了,徒儿还就不信我大清之国法会是虚设的不成?”

    弘晴这回是真的怒了,压根儿就不打算善罢甘休,至于诚德帝等人的算计么,弘晴却是浑然不看在眼中。

    “战可以,朝堂之事朝堂了,此一条乃是根本,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轻动无名。”

    眼瞅着弘晴主意已定,陈老夫子自是清楚这当口上再要劝弘晴退让已是断无可能,却又不免担心弘晴会因怒而兴兵,这便语出谨慎地提醒了一句道。

    “师尊放心,徒儿自有分寸。”

    朝堂之事若是能朝堂了,那也就罢了,若是诚德帝非要再耍甚阴谋诡计,弘晴也不想再陪着其没玩没了地瞎折腾,大清的社稷也实在是折腾不起了,该如何便如何也就是了,当然了,这等心思,弘晴却是断然不会说与陈老夫子知晓的,也就只是神情肃然地吭哧了一声,语义么,显然是暧昧得很,对此,陈老夫子虽是听得出来,却也不好再多言,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沉默了下来……

第1035章 先发制人(一)

    诚德六年五月十二日,五阿哥的本章抵京,帝阅之,震怒,召仁亲王进宫问责,是时,仁亲王自承有领导不利之过,并提议严惩诸般涉案人等,以儆效尤,帝未许,下诏着五阿哥将路桥垮塌之涉案人等尽数押解来京,交由刑部审理,消息一经传出,朝野热议纷纷,次日,《京师时报》以大幅篇章刊登了此案之始末,又附有诸多在京之大儒文墨,对商贾重利轻义之秉性大加抨击,再次掀起了路桥等工程交由商贾承包的合理性之讨论,顿时便令这等本就热议连连的话题更热上了几分。

    诚德六年五月十五日,本应是朝时,帝有微恙,不朝,下诏言称延后五日,然,五月二十日时,帝龙体依旧未愈,再次不朝;五月二十二日,弘历之奏报抵京,帝留中不发,只言二十五日大朝时再行计议,唯在数日内频繁召见四爷以及三阿哥等人密议,内容不详。

    “众爱卿平身!”

    算起来都已是一个多月不曾早朝了,期间诚德帝更是病了一场,然则今儿个的精气神却是相当之不错,不单出场出得极早,面对着群臣的大礼参拜时,叫起的声音也明显比往日多了几分的洪亮,显见心情相当之不错。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既是叫了起,三呼万岁乃是题中应有之义,自是无人敢怠慢了去,哪怕有些个细心之辈已然察觉到了诚德帝今儿个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却也不敢在这等时分有甚不妥之言行的。

    “嗯,众爱卿有本只管上,朕听着呢。”

    诚德帝显然很享受诸般臣工们的恭谦,不过么,倒是并无甚废话,也就只是一挥手,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吭。

    “启奏皇阿玛,儿臣有本要参!”

    诚德帝话音刚落,江苏道监察御史孙铭便已是疾步从队列里抢了出来,行动倒是敏捷得很,只是他快,弘晴更快,还没等孙铭开口言事,弘晴已是恭谨地朝着诚德帝行了个礼,朗声请示了一句道。

    “嗡……”

    一听弘晴要参人,孙铭当即便尴尬地傻在了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至于诸般臣工们么,则更已是哄乱了起来,没旁的,这可是自诚德帝登基以来弘晴第一次亲自动本参人,所要参的那一准不会是等闲之辈,自由不得群臣们不为之心惊肉跳的。

    “讲!”

    这一见弘晴悍然抢出,不说群臣们惊诧莫名,诚德帝也同样吃惊不小,此无他,按照事先排练好的剧本,这会儿该是由孙铭开头炮,引出刘承恩之事,而后以之掀起对弘晴的围攻,可眼下居然被弘晴给抢了先,后头的戏码将向何处发展可就真不好说了的,诚德帝自不免有种被噎住了的郁闷感,奈何这当口上,却也不能不让弘晴言事,无奈之下,也只能是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字来。

    “谢皇阿玛隆恩,儿臣有本要参雍亲王世子、多罗贝勒弘历诸多不法事,其一,身为钦差,不尊法度,未请旨,擅自对地方官员动刑,强行羁押安抚使等诸多大员,扰乱地方吏治,已属僭越,大逆不道,反形毕露,按律当斩!其二,罗织罪名,欲以一己之私利,陷害忠良,不顾地方积欠乃历年所致之事实,强要以之加罪于封疆大吏,为两江总督长鼎制止后,又不思悔改,屡屡犯禁行事,自恃钦差身份,咆哮公堂,肆意殴打朝堂命官,败坏法度,罪无可赦!其三,勾结江湖匪类,依仗钦差身份,为人游说官司,干扰地方绥靖,道德沦丧,行为卑鄙,已是朝廷之毒瘤,不可不除,故,儿臣肯请皇阿玛下诏彻查,将此宵小缉拿归案,严刑正典,以正朝纲,如上以闻!”

    弘晴从来就不是个打不反手之辈,既然四爷一伙人不识抬举,那弘晴自也不会有半点的客气可言,一本参将上去,罪名可谓是严重得很,三大罪无论是那一条,只消查实了去,弘历便是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这等狠戾之手笔一出,满朝文武当即便全都傻愣在了当场。

    弘晴罗列出来的罪名实在是太过严重了些,严重到满广场上的大臣们都不敢在此际冒出头来之地步,于是乎,偌大的广场便就此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五百余朝臣的视线齐刷刷地全都聚焦在了诚德帝身上,都想着看看诚德帝究竟会是何等的反应。

    “这……,晴儿所言可有实证否?”

    群臣们可以不开口,可诚德帝显然是没这等幸运的,面对着诸般朝臣的聚焦目光之凝视,饶是诚德帝也算是当了多年皇帝之人,可还是忍不住为之心头发虚不已,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之后,总算是憋出了句问话来。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素不虚言,既是敢参,自是有所凭据,现有两江总督长鼎、江苏巡抚刘承恩等诸多江苏地方官员之联名控状在此,还请皇阿玛垂询则个!”

    坐以待毙从来都不会是弘晴对事之态度,既是已知诚德帝等人之谋算,又怎会不预先作出安排,早在诚德帝等人张罗不休之际,弘晴便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这帮家伙自己往内里栽了去,之所以放任弘历在金陵胡闹,那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而今,收网的时机既已成熟,弘晴自不可能有半点的慈悲心怀,摆出的便是一副要将弘历彻底置于死地之架势。

    “唔……,递上来。”

    这一见弘晴抖手间已是又取出了份黄绢蒙面的折子,诚德帝自是清楚弘晴所言断然不假,心里头当真是堵得个够呛,自不愿就这么遂了弘晴之意,这便眼珠子微微一转,假作沉吟地点了点头,声线暗哑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听得诚德帝这般下令,侍候在侧的秦无庸自是不敢稍有耽搁,赶忙躬身应了诺,小跑着下了门前的台阶,疾步抢到了弘晴的身前,伸手便要去取弘晴手中的折子。

    “慢!”

    诚德帝这么道命令看似寻常,可弘晴是何许人也,又怎会猜不到诚德帝的心中到底转的是何念头来着,真要是折子到了诚德帝手中,他只要不宣将出来,自可扯出一大堆的理由姑且将此案押后再议,真到那时,弘晴先发制人的手段也就被其轻轻松松地瓦解了开去,而这,显然不是弘晴所乐见之局面,自不可能被诚德帝如此这般地糊弄了过去,这一见秦无庸伸手来接折子,弘晴立马便毫不客气地一挥手,将秦无庸的手挡了开去,声线阴寒地便断喝了一声。

    “嗯?”

    弘晴这么一吭声,诚德帝的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双眼一瞪,冷厉地便吭了一声。

    “皇阿玛明鉴,兹事体大,且容儿臣代为宣读,也好叫诸般臣工们都能听个明白,还请皇阿玛恩准!”

    饶是诚德帝的帝王架子摆得个十足十,然则弘晴却是一点都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朝着诚德帝便是一躬,不亢不卑地进谏了一句道。

    “嗯……”

    一听弘晴这般坚持,诚德帝原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便更难看了几分,有心不准么,却又没个拒绝的正当理由,可真要是准了么,那此番议事的节奏可就要被弘晴彻底掌控了去,后果自是不堪设想,一念及此,诚德帝可就有些抓瞎了,除了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闷哼之外,愣是啥话都说不出口来。

    “陛下,臣以为仁亲王所言甚是,肯请陛下恩准!”

    “陛下,老臣以为兹事体大,确须得当庭明辨是非!”

    “陛下,臣以为此事影响甚巨,当得严纠根底,万不可让奸佞之辈逍遥了去!”

    ……

    弘晴为了今日之朝议可是准备了许久的,又怎可能会因诚德帝的缄默便作了罢论,压根儿无须其暗示,当即便有沈河、荣柱等诸多大臣纷纷出列请命,丝毫不给诚德帝当场退缩之余地。

    诚德帝是打心眼里不想让弘晴当庭宣读长鼎等人的联名奏本的,纵使群臣们踊跃进谏,他也还是死撑了好一阵子,显然是在等着三阿哥等人出面搅局,愿望无疑是美好的,可惜现实却是残酷的,此无他,三阿哥等人对此事压根儿就毫无准备,值此弘晴攻势凶悍之际,自是谁都不愿成为弘晴迁怒的目标,至于四爷以及其嫡系么,倒是很想出这么个头,只是一来是按着朝规须得避嫌,二来么,也是一时间难以找到个制止弘晴当庭宣读奏本的理由,纵使心中焦急万分,却也只能无奈地坐等着。

    “唔……,既如此,晴儿且就宣来与朕听听好了。”

    诚德帝等了又等,还是没能等到预想中的拦阻之人出面,心中自不免又急又气,可也无奈到了极点,也就只能是不甘不愿地随了大流,可脸色却是瞬间便已是黑得有若锅底一般无二,鼻息也已是明显重了许多,足可见其之心情到底有多恶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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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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