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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36章 先发制人(二)

    “谢皇阿玛隆恩。”

    既已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弘晴又怎会去在意诚德帝的心情是好还是坏,哪怕其之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弘晴也丝毫没半点的退让之意,不过么,礼数上却是始终保持着恭谨的态度,但见弘晴从容不迫地谢了恩之后,方才抖手摊开了那份联名折子,略一清嗓子,一板一眼地宣道:“臣,两江总督长鼎,及江苏巡抚刘承恩并各府各县诸般人等有本启奏陛下,臣等蒙陛下恩宠,得以代牧一方,始终兢业,不敢有负圣恩……”

    弘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不甚响亮,然则在其内力运转的加持下,不管是高居龙床上的诚德帝,还是位于广场边缘的低阶朝臣,都能听得个分明无比,很显然,这么个现象颇为的不寻常,只是这当口上,所有人等的心思全都被折子本身所吸引了,竟是无人注意到这等不寻常之所在。

    “……,如上以闻!”

    折子不算短,十数页,足足数千言,可再长的折子,也终归有宣完的时候,这不,随着弘晴一句奏本常规结束语一出,整份折子已是宣读完毕,然则朝臣们却都尚不曾从折子所言诸事中醒过神来,五百余朝臣就这么安静地站立着,偌大的广场上一派诡异的死寂。

    “陛下,老臣以为似弘历此子之所为,已是狂悖至极,罪不容恕,老臣身为左督察御史,自不能坐视,恳请陛下准老臣赶赴江南,彻查此獠,以正朝纲!”

    死寂从来不过都是爆发的前奏罢了,此时自然也不例外,这不,没等朝臣们彻底醒过神来,就见左都御史陶彝已是大踏步从队列里行了出来,朝着诚德帝一躬身,慷慨激昂地便自请了一句道。

    “陛下,臣以为陶大人所言甚是,恳请陛下即刻下诏明查!”

    “陛下,似弘历此等行径,已是丧心病狂至极,殊非人臣所应为也,臣亦提议彻查!”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亦附议!”

    ……

    陶彝的出列便是一个信号,旋即便见沈河、荣柱等亲近弘晴的极品大臣们纷纷出列呼应,而一大批中低级官员们见状,也都跟着站了出来,只不过片刻功夫而已,已是足足有着一百五十余朝臣表明了力挺陶彝之态度,换而言之,弘晴摆在明面上的力量已是基本上都动员了起来,足足占了朝臣总数的四分之一还多,不算弘晴手中握着的军权,光是这等朝堂实力,便已足可改朝换代了的,更别说弘晴素来不是个把所有鸡蛋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主儿,暗中必然还有着不少潜伏实力在,这等强悍之姿一出,不止是诚德帝脸色狂变,三阿哥等人也都不免为之心惊肉跳不已,一时间都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这一见形势不对,四爷可就不免有些急了,只是碍于朝规,他纵使再急,此际也无法出头为弘历辩护,无奈之下,也只能是赶紧给站在其身后的新任刑部侍郎达尔多打了个手势,旋即便见达尔多疾步抢出了队列,高声呐喊了一嗓子。

    “哦?达爱卿有甚不同之意么,且就说好了,朕听着呢。”

    面对着弘晴掀起的凶悍攻势,诚德帝正自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这一见达尔多跳了出来,当即便有若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地来了精神,也不管已然出列的诸般朝臣们会有多反感,紧赶着便吭哧了一嗓子,很是和煦地给了达尔多一个鼓励的笑脸。

    “启奏陛下,臣以为那些地方官僚之言断不可信,此无他,历贝勒乃是奉旨前去查明亏欠一事,得罪的自然是那起子贪官污吏们,这帮人联合起来反扑也属正常之事耳,故,臣以为这份所谓的联名控状实不足为凭!”

    达尔多乃是正红旗人,并非四爷的门下奴才,不过么,其能从区区一郎中跃升至刑部侍郎之高位,全是四爷超拔之结果,这会儿受四爷所托出面,自然是要为弘历辩解上一番的,此乃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稀奇可言。

    “嗯,达爱卿这话说得颇是有理,朕看或许事实便是如此,朕龙潜时也曾去地方清欠,此等事儿也自曾遇到过,此番想来也有这等可能,此折子么,朕看还是须得调查之后再行定夺,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诚德帝近来极为宠信四爷父子,加之此番弘历去江南闹事又是他诚德帝之指派,不管从哪一条来说,诚德帝都断然不能坐视弘历就这么被拿下,先前是找不到反对的理由,而今么,既是达尔多给出了个似是而非的解说,诚德帝自然是要好生借题发挥上一回了的。

    “皇阿玛所言甚是,儿臣也是这般看法。”

    有了诚德帝的表态,三阿哥自然也就有了底气,紧赶着便站出来附和了一把。

    “皇阿玛圣明,依儿臣看,下头那帮下作行子胆子素大,弄虚作假也属常事,我等岂可轻信之!”

    “皇阿玛说得对,儿臣等皆深以为然!”

    “陛下圣明,臣等以为事实定是如此,下头那帮小人希图邀宠,自无甚事编排不出,着实有欺君之嫌!”

    ……

    有了三阿哥的带头,二阿哥等人自然也就跟着哟呵了起来,不多会,除了四爷以及其门下奴才不曾出面之外,诸阿哥的心腹手下们全都跟着冒了出来,声势当真不小,比起弘晴一方也自不差多少,朝议秩序大乱之余,两方间的矛盾已是瞬间激化了起来,还真有针尖对麦芒之趋势。

    “众爱卿所言,朕都已是知晓了,此事既是争议颇多,姑且便先搁置一旁好了,回头朕自有主张。”

    诚德帝原本就不想彻查弘历,这一有了如此多朝臣的支持,底气当即便十足了起来,但见其一摆手,便已是打算就此将此事揭了过去。

    “陛下圣明!”

    诚德帝这么个说辞一出,一众支持弘历的朝臣们自是为之欢欣鼓舞不已,齐齐便高声称颂了起来。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此事断不能如此处置了去!”

    弘晴既是精心部署了先发制人之战略,又怎可能让诚德帝如此轻易地便将此事掩盖了下去,不等众人称颂之声落定,就见弘晴已是生硬无比地高声反对了一句道。

    “嗯……,晴儿还有甚要说的么,嗯?”

    这一见弘晴不依不饶地横空杀出,诚德帝的笑脸当即便是一僵,满是不悦地闷哼了一声,阴冷地喝问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事情究竟如何,自是须得彻查后方知根底,徒争无益,故,儿臣提议此案交由左都御史陶彝审理,以其一向之公正廉明,定可将查明真相,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还请皇阿玛恩准!”

    饶是诚德帝的脸色已是阴得宛若能滴出水来一般,然则弘晴却是浑然不以为意,不亢不卑地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强硬无比地支持陶彝去审理此案。

    “陛下,老臣以为仁亲王所言甚是,臣附议!”

    “臣亦附议!”

    “臣等恳请陛下下诏彻查,以明真相!”

    ……

    弘晴这等强硬的姿态一出,沈河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出言赞同,当即便令诚德帝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陛下,臣以为不妥,陶彝向来以仁亲王马首是瞻,今,弹劾案乃是仁亲王所提,自不能由陶彝去查,若不然,必有失公允,臣反对!”

    左右都已是撕破了脸,达尔多也自顾不得对弘晴的忌惮之心,不管不顾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皇阿玛,儿臣以为达侍郎所言正理也,非是儿臣信不过陶大人,实是避嫌之所需也,还请皇阿玛明鉴则个!”

    “不错,正是此理,儿臣以为达侍郎所言不差,肯请皇阿玛圣裁!”

    “陛下,臣以为纵使要查,也须得与仁亲王无瓜葛之人前去主持,方可保得公允不失!”

    ……

    三阿哥等人原本就想着将事情闹大,这一有了达尔多在前头打先锋,一众阿哥们自是乐得跟着打打太平拳,左右就是不肯让弘晴得意了去,而阿哥们这么一闹腾,附属于他们的诸多朝臣们自也就不会消停下来,跟着也闹腾开了,朝议至此,已然是到了刺刀见红的白热化程度。

    “好了,都静一静,莫忘了君前不得失礼这么一条,尔等如此激辩,置朕于何地,嗯?”

    眼瞅着双方的争辩越演越烈,诚德帝心中其实是兴奋得很,不过么,表现出来的却是一派的不耐,但见其一压手,端出了帝王的架子,威严十足地便冷哼了一嗓子。

    “陛下恕罪,臣等失礼了。”

    诚德帝这么一出声,不管是乐意还是不乐意,那都须得赶紧致歉上一番,无论是弘晴,还是三阿哥等人,都免不了这么表演上一番,此无关对错,乃朝规之所限,谁都不能例外了去……

第1037章 先发制人(三)

    “罢了,都是为了公事,朕自不与尔等计较那么许多。”

    诚德帝的心中显然已是有了别样的计较,先前的黑脸早已不见了踪影,不单不曾训斥诸般臣工们的失礼之过,反倒是宽容地摆了下手,好生安抚了众人一句道。

    “陛下圣明!”

    诚德帝前后之表现的反差未免太大了些,诸般臣工一时间还真都有些个反应不过来,愣是搞不懂诚德帝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来着,可心中尽自可以存疑,称颂的话语却是万万迟疑不得的,也就只能是照着朝规齐齐呼喝了一嗓子了事。

    “四弟。”

    诚德帝显然很是满意诸般臣工们态度,苍老的脸上居然就此浮现出了一层的红晕,不过么,倒是没再去纠缠先前的纷争,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四爷的身上,很是和煦地点了名。

    “臣弟在。”

    四爷乃是精明过人之辈,只一接触到诚德帝那暧昧的目光,立马便有了明悟,心下里自是飞快地便计较开了,可面上却依旧是一派的沉稳,但见其几个大步便抢出了队列,朝着诚德帝一躬身,已是紧赶着应了诺。

    “先前诸般臣工争辩激烈,对弘历在江南所办差使争议颇多,尔身为其父,可有甚要说的么,嗯?”

    四爷虽已是站了出来,然则诚德帝并未急着开口言事,而是先与其再次对了个眼神之后,方才拖腔拖调地吭哧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照朝规,臣弟须得回避此事,实不敢妄言焉。”

    听得诚德帝这般问法,四爷自不敢怠慢了去,但见其忙不迭地再次躬了下身子,很是谦逊地应答道。

    “无妨,四弟一向处置公正无私,此一条,朕是清楚的,尔就不必自谦了,有甚事只管直言,朕自会为尔做主的。”

    诚德帝一派豪迈状地挥了下手,很是大度地安抚了四爷一把。

    “谢陛下隆恩,臣弟以为诸位大人所言皆是有理,是是非非,靠说是说不清楚的,终归还是须得查后方知真伪。”

    诚德帝愈是大度,四爷便表现得愈是谦逊,并不为弘历辩解,而是一派公心状地便出言解说了一番,宛若其真就是大公无私之辈一般。

    “嗯,四弟所言甚是,朕亦是这般看法,只是这审案之人选却是不能不慎,且不知四弟对此有甚看法么?”

    四爷表现得越是谦逊,诚德帝脸上的欣赏之色便是越浓,但见其嘉许地点了点头,顺势便将举荐审案人之权交到了四爷的手中。

    “嗡……”

    诚德帝此言一出,群臣们顿时哗然一片,没旁的,谁不知道四爷父子乃是一体的,叫四爷荐人去查案,岂不是明摆着在偏袒么,这可是意味着诚德帝要跟弘晴正面硬碰了去了,事态之严重自由不得群臣们不为之心惊胆战的。

    “陛下明鉴,臣弟以为此案干系重大,案情错综复杂,非有大能力者不能为之,依臣弟所见,唯仁亲王可为之!”

    四爷压根儿就没理会诸般朝臣们怎生哗然,毫不犹豫地便举荐了弘晴。

    “哦?四弟此言当真,莫忘了先前晴儿可是刚参劾过弘历,四弟就不担心么?”

    一听四爷举荐弘晴,诚德帝的眼神里立马便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得意之精芒,不过么,表现出来的却是十足十的诧异与不解。

    “回陛下的话,您问的是何人能胜任,臣弟不过是据实回答罢了,至于其余,则不在臣弟的考虑范围之内。“

    四爷摆出了一派举贤不避亲仇之架势,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句道。

    “嗯,说得好,四弟果有祁黄羊之遗风也,好,甚好,朕亦是这般看法,晴儿!”

    四爷这等解释一出,诚德帝立马拍案叫起了好来,君臣间的配合可谓是默契到了极点。

    “儿臣在!”

    早在诚德帝点了四爷的名之际,弘晴便已是猜出了诚德帝的真实用心之所在,不过么,却并不以为意,也不急着作出反应,仅仅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诚德帝点了名,方才昂然出了列,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

    “你四叔举荐于尔,朕看着也是可行,以晴儿之能,此一去,想必是能马到成功的,且就这么定了,回头朕自会给尔旨意。”

    诚德帝压根儿就没给弘晴出言推辞的机会,以不容分说地口吻便下了旨意。

    “皇阿玛厚遇之恩,儿臣铭感在心,然,此一事,儿臣实不能为之,还请皇阿玛收回成命!”

    诚德帝之所以掀起江南一案的根本目的就是要将弘晴调离京师,这一点,弘晴自是早就猜到了的,又怎可能被其糊弄了去,这不,诚德帝话音方才刚落,弘晴便已是毫不犹豫地出言拒绝道。

    “嗯?”

    一听弘晴这般应答,诚德帝的眉头当即便竖了起来,阴冷地瞪了弘晴一眼,满是不悦地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

    “皇阿玛明鉴,朝堂自有规矩,四叔固然可以不避嫌,儿臣却是不能因之败坏了朝纲,依我大清律法,出首参劾者,不得与案,此乃铁律,儿臣身为军机大臣,岂可明知而故犯,此万不可为也,故,儿臣还是坚持提请由左都御史陶大人为主审之人,恳请皇阿玛恩准!”

    弘晴之所以先发制人,防的便是诚德帝这么一手,这会儿陈述起理由来,自是充分得很,一句话便堵死了诚德帝的小心机。

    “陛下,臣以为仁亲王所言正理也,此案确当由陶大人主审为宜,臣恳请陛下恩准!”

    “陛下,臣以为朝纲者,铁律也,岂可轻易动之,雍亲王之提议万不可行!”

    “陛下,臣依旧提议由陶大人主审此案!”

    ……

    弘晴这么一发话,沈河等人自然不会坐视,当即便齐齐出了列,纷纷高声附和了起来。

    “尔等,尔等……”

    诚德帝可是好不容易才想到的借势而为之妙手,却没想到刚才施展出来呢,就被弘晴当场被掀翻了去,自不免气得个鼻歪口斜,只是这等场合下,却又无法胡乱发脾气,茫然无措之余,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皇阿玛,儿臣还是那个意见,陶大人过分亲善大哥,于审案恐有不利,故,儿臣举荐刑部尚书海大人为主审,肯请皇阿玛恩准!”

    眼瞅着朝议已然有着失控之危,三阿哥可就坐不住了,倒不是对弘历有甚特别的感情,仅仅只是不希望弘晴得手罢了,毕竟他要上位,最大的敌人就是弘晴,至于四爷那头的野心么,三阿哥虽是心中有数,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只消先掀翻了弘晴,回头再收拾四爷父子也来得及,在未曾达到此目的前,四爷那头的力量还是不能受损过巨的,正是出自此等考虑,三阿哥紧赶着便出了头,高声提议了一句道。

    “皇阿玛,儿臣以为三哥所言甚是,儿臣附议!”

    “皇阿玛,儿臣亦附议!”

    “陛下,臣等附议!”

    ……

    三阿哥这么一出头,二阿哥等人自也就都稳不住了,也跟着跳出来力挺不已,很快,阿哥们的心腹手下也齐齐动了起来,广场上的局势再次演化成了尖锐的对峙局面。

    “海涛!”

    有了三阿哥等人这么一打岔,诚德帝多少算是恢复了点精气神,可也就只是一点点罢了,此无他,于诚德帝而论,不能将弘晴调出京师,那就意味着早前所有的努力全都落到了空处,而打草惊蛇之下,日后再想有所谋算,也亦是难了,很显然,在这等局面下,诚德帝要想收回皇权,就不知要等到何时去了,自由不得诚德帝不为之失落万分的,只是失落归失落,善后的事儿还是须得做的,真要是此番案子落到了弘晴手中,指不定会折腾出甚幺蛾子来,一念及此,诚德帝也不得不打叠起精神,闷声闷气地点了刑部尚书海涛的名。

    “微臣在!”

    这当口上被诚德帝点了名,海涛心里头其实厌烦得紧,没旁的,自打四爷到了刑部,海涛的日子便不甚好过了起来,倒不是四爷对其有甚压迫,恰恰相反,四爷对他海涛极为的重视,私下里可是没少行拉拢之手段,对此,海涛却并不感恩,道理很简单,他并不想上四爷的船,实际上,他谁的船都不想上,至少在没看清局势前,海涛是不打算盲目站队的,可眼下三阿哥这么一举荐,再被诚德帝一点名,海涛怕是跳进黄河,也有些个洗不清了的,再一想起弘晴素来对敌的狠辣,海涛的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是怪事了的,只是不管心中作何感想,值此诚德帝点名之际,他就算再不愿,也只能是无奈地站了出来。

    “朕素闻你海涛断案如神,凡过手之案,无有不破者,实我大清社稷之栋梁也,今,诸般臣工举荐于尔,朕亦甚是期许,尔可愿为朕处置此案否?”

    海涛乃是诚德帝亲自提拔起来的刑部尚书,可要说关系有多亲近么,却也不致于,左右不过是当初刑部尚书阿尔松阿因党附八爷被处决,刑部官员受牵连者众,一时缺人,时任礼部侍郎的海涛因得张廷玉之举荐,这才得以就任刑部尚书之位,诚德帝对其也真谈不上有太多的了解,只是值此用人之际,诚德帝自是不吝誉美之词,好生夸奖了海涛一把,又很是和煦地问过了海涛的意见,这等言语一出,满朝人等的目光立马便齐刷刷地全都紧盯在了海涛的身上……

第1038章 暗夜与曙光

    “回陛下的话,微臣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有负陛下之厚爱。”

    诚德帝越是和煦夸奖,海涛的心便愈发乱了起来,此无他,概因诚德帝这就是在逼他海涛表明站队之态度,回答愿意,那便是彻底得罪了仁亲王弘晴,说不愿么,不说四爷与三阿哥等人会作何感想,光是诚德帝那一关,他就过不去,毫无疑问,这就是个两难之选择,若是可能的话,海涛压根儿就不愿卷入如此尖锐的矛盾中去,可惜他没的选择,甚至连犹豫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地表了态,至于后果会如何么,海涛已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能是先应付了眼下再去计较其余了的。

    “嗯,爱卿此言,朕信得过,今儿个就先议到此处,回头朕自会给尔旨意!”

    海涛这么一说,诚德帝当即便龙颜大悦,嘉许了其一番之后,也不给弘晴等人再有打岔的机会,话一说完,起身便转入门后去了。

    “散朝!”

    诚德帝这么一走,侍立在台阶上的秦无庸自是不敢稍有耽搁,扯着嗓子高呼了一声之后,赶忙领着一大票宫女太监们便追着诚德帝的背影去了,至此,一场斗争激烈无比的朝议便算是告了尾声,至于胜负如何么,那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的。

    胜负很重要么?于四爷来说,或许如此,可于弘晴而论,不过尔尔罢了,说穿了,弘晴此番出手也不过就是陪着诚德帝耍上一把而已,真要是诚德帝硬是要逼弘晴去江南的话,那说不得,该动便动上一下好了,实际上,若不是考虑到诚德帝已是来日无多,弘晴的耐心其实早就没了的,也就是陈老夫子几番设法阻碍,否则的话,事情早该已是办过了的,至于而今么,弘晴的心态其实已是放得很是平和,一句话,随缘好了,正是因为这等心态,弘晴散朝之后,并未受朝议之影响,直接便去了工部,办公到了天将黑时,方才打道了回府。

    “属下参见王爷!”

    在府门处落了轿之后,听闻曹燕山已在书房等候,弘晴也自顾不得用膳,一进了府,便往内院书房行了去,这才刚从屏风处转了出来,就见曹燕山已是疾步抢上了前来,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老曹不必拘礼,且坐下说罢。”

    能让曹燕山亲自前来禀报的事儿,从来都不会是小事,这一点,弘晴心中自是有数得很,不过么,他却是并未急着发问,而是和煦无比地便赐了座。

    “谢王爷隆恩,属下午后刚接到的宫中线报,请王爷过目。”

    曹燕山恭谨地谢了一声,但并未去就座,而是等弘晴落了座之后,这才赶忙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小铜管,恭敬无比地双手捧着,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哦?”

    听得是宫中线报,弘晴倒是不甚在意,以为应是有关今儿个早朝的事儿,不经意地便随手接了过来,熟稔地扭开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卷写满了密文的纸条,摊将开来,只一看,脸色不由地便是一变,但却并未多言,而是随手将那张纸条转递给了端坐在侧的陈老夫子,眉头微皱地看了曹燕山一眼,面色凝重地吩咐道:“传本王之令,‘尖刀’即日起全面动员,严密监视宫中以及诸府举动,有甚消息,即可来报,去罢!”

    “喳!”

    尽管身为“尖刀”的副总舵主,然则曹燕山却是不曾看过那份加密信函,也不甚清楚内里到底写的都是甚,只是这一见弘晴声色不对,自是不敢轻忽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就此匆匆退出了书房,自回小串子胡同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师尊怎么看此事?”

    弘晴并未去送曹燕山,而是眉头微皱地端坐着不动,沉思了良久之后,这才语出谨慎地发问了一句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耳,此事应是不假。”

    密文对于旁人来说,就有若天书一般,就算拿到了手,也断然看出内里之究竟,可陈老夫子却是少有的几个知晓密码者,自是看得懂其上所载何事,此无他,这就是一份诊断报告,写的便是诚德帝的病情已入膏肓,寿已难拖过一年之数了的。

    “嗯。”

    弘晴自然知晓消息不会有假,概因此消息乃是出自太医院医正王淼的手笔,他要问的自然不是消息之真假,而是想问问看陈老夫子对此事的应对之安排,很显然,陈老夫子的感慨之言并非弘晴想听的话语,只不过弘晴倒也没再出言追问,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按太医院惯例,此等机密素来不宣,也自无人敢说与今上知晓,王爷能得此先机,大可从容应对了去,自不愁大事不成,依老朽看,万事当以稳为主,该退让的,不妨稍退让些也罢。”

    陈老夫子不动声色地瞥了弘晴一眼,语调淡然地进谏了一句道。

    “再看罢。”

    弘晴素来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加之如今手握重权,自是更不愿平白吃了亏去,再说了,在他看来,三阿哥等人就是一群得寸进尺的小人,就算弘晴退让了,那帮家伙也不会停止进逼,既如此,又何须退让,当然了,这等想法,弘晴心中有数也就是了,却并不想跟陈老夫子明说,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今日黄昏,刑部尚书海涛派了个下人来,说是有份信给王爷。”

    陈老夫子乃是人老成精之辈,只一看弘晴的神色,便知其压根儿就没将自己的话听到心里去,可也不打算再多言,淡然地笑了笑之后,便即就此转开了话题。

    “哦?”

    一听此言,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他跟海涛并无甚交情可言,也不过就是上下朝时的点头之交罢了,交往不能说没有,可基本上都是公事公办,私下里却是不曾有过往来的,加之今儿个早朝时,其已表明了站在弘晴对立面的立场上,这冷不丁地派人送了信来,自不免令弘晴颇觉诧异的。

    “王爷请过目。”

    陈老夫子并未多言解释,抖手间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个加盖了火漆的信函,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这厮搞的甚名堂来着?”

    弘晴伸手接过了信函,微微一用力,已是扯开了信封,从内里取出了一张折叠着的纸张,摊开一看,顿时又是一愣,此无他,这所谓的信居然就是一张白纸,浑然就没见半点的笔墨。

    “王爷看不出来么?”

    一听弘晴如此表现,陈老夫子不由地也是一愣,这便伸手接过了那张白纸,只扫了一眼,当即便笑了起来。

    “嗯。”

    弘晴此际的心思已然被诚德帝命不久远一事搅乱了去,当真无心去猜甚哑谜的,干脆无比地便摇了摇头。

    “此效忠信耳,无外乎要是向王爷请示江南那案子之章程罢了。”

    眼瞅着弘晴的眉头已是微皱,陈老夫子自不好再卖甚关子,笑着便点破了个中之关窍。

    “呵,这厮还真是能投机,有趣。”

    弘晴原就是个精明无比之人,陈老夫子这么一说,他自是很快便醒悟了过来,没好气地便笑骂了一句道。

    “王爷对此可有何打算么?”

    陈老夫子笑了笑,并未对弘晴的话语加以置评,而是不动声色地发问道。

    “师尊明鉴,徒儿既是无须去江南了,那案子该如何便如何好了,左右与大局无甚关碍,且由着海涛去折腾便是了。”

    尽管陈老夫子没再进谏,可弘晴却知晓其此问背后的意味之所在,也自不愿拂了其之心意,这便眉头一扬,声线平和地给出了答案。

    “王爷能这般想便好,既如此,且就将这张白纸再给海尚书送回去好了。”

    陈老夫子显然对弘晴的答复很是满意,但见其嘉许地点了点头,笑着便建议了一句道。

    “嗯,师尊看着办便好。”

    弘晴这会儿显然是没心思去讨论海涛的事儿,随口应了一声之后,便即起了身,缓步走到了窗棂前,一伸手,将紧闭着的两扇窗子推了开来,抬头望向了星光点点的夜空,面色虽是平和一如往昔,可内心里却是波澜起伏不定。

    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的风风雨雨不可谓不多,按理来说,也早该见惯了生与死,然则一想到诚德帝命不久远,弘晴还是不免为之心烦意乱不已的,此无他,别看近年来父子间相处得磕磕绊绊地,彼此提防得厉害,可二十余载的父子情也断难就此抹杀了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嗯……”

    弘晴沉默了良久,也想了良久,可最终,万般的思绪还是化成了一声的叹息,概因很多事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算他不为自身考虑,也不能不顾及成千上万的忠心手下,换而言之,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这或许便是身为天家子弟的悲哀罢……

第1039章 各退一步(一)

    诚德六年五月二十七日,内廷发出诏书,着刑部尚书海涛为钦差大臣,赶赴金陵,协查江苏巡抚刘承恩在任亏空一案。诏令一下,朝野再次哄乱连连,此无他,彻查与协查虽只有一字之差,可意思却是大相径庭,前者意味着海涛拥有全面掌总江南一案之大权,而后者么,却只不过是协助弘历查案而已,说起来不过只是个副钦差的身份,又怎可能去调解弘历与金陵诸般地方大员们之间的互相攻讦,毫无疑问,诚德帝此举明显置朝议之结果于不顾,摆明了就是要偏袒弘历,要打击的么,自然也就是仁亲王弘晴了的。

    诚德帝这等无视朝议结果之行为,理所当然地遭致了不少朝臣的非议,不止是亲近弘晴一方的朝臣们纷纷上本言事,便是连一些中立的朝臣们都已是看不过眼了,此无他,朝堂的严肃性就体现在朝议上,而今,诚德帝为一己之私利,竟然连朝议的结果都可以置之不理,这又与昏君何异?然则弘晴这个正主儿却是甚表示皆无,既不上本表示反对,也不出面安抚群臣们之情绪,浑然就当此事不存在一般,这等情形一出,不单是群臣们有些个摸不清头脑,便是诚德帝等人也自犯嘀咕不已,谁都搞不懂弘晴的葫芦里卖的是啥药来着。

    弘晴不动,固然有着海涛已暗中投效之故,可更多的则是不屑去动,此无他,只要军权不动摇,其余诸般事宜就算再乱,哪也断然反不了天去,只要无碍于工部以及军务的运转,其余诸事么,弘晴其实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再说了,诚德帝等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已然破产,江南会闹成何等乱局,又关弘晴甚事来着,只要张淼能牢牢掌控住第四集团军,江南的乱最多也就是官场上的乱罢了,断不会有甚激起民变之可能,既如此,弘晴又何须回回都去出面当一恶人的,索性让诚德帝自己去瞎猜疑也就是了。

    说起来,弘晴不出面阻击诚德帝的乱命,已经算是很收敛了的,若是真要闹大了去,搬出祖宗家法来,足够诚德帝好生喝上一壶了的,若是趁机再来个逼宫,就算让诚德帝禅位,也不是办不到之事,只是考虑到诚德帝也就只剩下一年之寿数,弘晴也实是不愿再多生是非,只是想着等诚德帝龙归大海之后,顺当上位也就罢了,这等息事宁人的想法无疑是好的,可惜么,诚德帝显然并不领情,这不,海涛才刚离京没几日,诚德帝却又突然准了岳钟琪的丁忧之请,但却既不任命新的第一集团军的主管,也不召弘晴商议其事,就这么让第一集团军军长这等要职处在了空缺状态,对此,弘晴数次上了本章,提议由副军长塔宁河接任,诚德帝的反应都一律是留中不发,无一言以置辞,与此同时,几位阿哥全都闻风大动了起来,每日里不是亲至丰台大营,便是派出心腹手下到营中活动,大肆以金银财货开道,以图拉拢军中之将领。

    营中乱像一现,弘晴自不敢坐视不理,当即便下了戒严令,明令禁止无关人等进入营区,无论是谁,无弘晴亲笔手谕,敢擅闯营区者,一律以军法处置!有了这么条指令,营区里的乱像倒是消失殆尽了,可麻烦却远未结束,此无他,第一集团军乃是以在京之旗人为主,大多数将领的家都在四九城中,众阿哥们倒是不敢冒着挨军棍的危险去闯军营了,可却将主攻的方向放在了在京将领的家眷身上,于是乎,整个四九城里当即便是好一派的乌烟瘴气。

    论钱财,几位阿哥就算全都加起来,那也断然无法跟弘晴相比,哪怕其名下其实就只有“麒麟商号”的三成半份子,可真要调银子,无论是老十五还是老十六处,随随便便都能调出千把万两的现银,真要靠钱财来笼住军心,于弘晴而论,其实并不算多难之事,奈何他却断然不能这么做了去,没旁的,大清的八大集团军都在弘晴的手中控制着,一旦在第一集团军身上花了大把的银子,势必便不能厚此薄彼,真要一体撒钱,那再多的银子也不敷使用的,再说了,就算银子够,弘晴也断然不能这么做,理由很简单,军队养着是要用之征战的,一群富得流油的兵哪可能有甚战斗力可言的,毫无疑问,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会去干的,如此一来,他也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了,一么,便是悍然发动兵变,结束眼下这等乱局;二么,便是与诚德帝取得一定的妥协,以部分利益之牺牲,换取缓冲之时间。

    若是诚德帝还有数年之寿数,毫无疑问,已然忍无可忍的弘晴绝对会采取第一条应对策略,问题是考虑到诚德帝既是命不久远,平白顶着个篡位的恶名似乎并无太大的必要,当然了,若是形势所迫,那也就说不得了,该举旗的时候,弘晴自不会有半点的含糊,故而,在连续几次上本都不曾得到诚德帝回应的情形下,弘晴再次发出了命令——着第一集团军即刻进入战备状态,各部全副武装,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动,与此同时,弘晴本人也已亲自到位于丰台大营附近的三军总参谋部坐镇,摆出了副准备悍然动武之架势!

    “混账行子,那厮想作甚?气煞朕了,你说,你说,尔不是告诉朕,那厮不会冒失行事么,如今这等局面,叫朕如何自处,嗯,说,给朕说清楚了!”

    丰台大营的异动一出,京城里顿时风声鹤唳,诚德帝闻报之下,当即便慌了神,赶忙将李敏铨召了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子臭骂。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以为仁亲王此举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断不致真反的,还请陛下且莫被其所为蒙蔽了去。”

    李敏铨此番之所以出了扰动丰台大营的主意,乃是受三阿哥以及四爷的所托,收了两方不少的钱财,这才会不遗余力地怂恿诚德帝玩了把拖延之策,可却没想到三阿哥等人居然胆大妄为到趁机拉拢军中将领之地步,这会儿被诚德帝臭骂了一通,心中自不免为之发虚不已,可又哪敢自承其过的,也就只能是赌博般地将筹码全都压在弘晴的忍让上,至于其之所言么,说到底,就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放屁,等其真反了,朕还要你来何用,说,此事当如何个了局?”

    诚德帝格局是小,却并不蠢,自不会被李敏铨这么句无甚营养的判断所蒙蔽,但见其脸一板,已是怒不可遏地爆了句粗口。

    “陛下莫急,依微臣看来,仁亲王纵使有反心,也必不甚坚,所为确是在逼陛下无疑,若不然,又何须如此大张旗鼓,只消一道命令下去,怕是皇城早已易手了的,故而,微臣以为此事应对其实不难。”

    诚德帝此言一出,李敏铨当即便被逼到了墙角上,心中暗自发苦不已,却断不敢在此际表现出来,也就只能是强打着精神,一边虚言应付着,一边飞快地转了心眼,以图找到个合理解决此事之策略。

    “不难?哼,怎生个不难法,尔给朕说清楚了!”

    诚德帝这会儿要听的不是安抚的话语,而是解决问题的实际办法,这一见李敏铨说来说去,都是废话,又哪会给其甚好脸色看的。

    “陛下明鉴,仁亲王之所以动气,无非是因丰台大营乱像所致,若能及时任命一主官,此事平息不难,只是若是就此遂了仁亲王之意,却恐其得寸进尺,于陛下实有大不利焉,故而,微臣提议将塔山调回丰台大营,由其执掌第一集团军。”

    眼瞅着诚德帝不依不饶地逼问个不休,李敏铨登时便有些急了,这一急之下,还真就让其想到了一招妙手,这便赶忙出言建议了一句道。

    “塔山?唔……,说具体些!”

    诚德帝对塔山这个原本的第一军军长还是有着很深的印象的,也知晓其之所以被留在伊犁,乃是被弘晴排挤之故,毕竟此人乃是十三爷的门下奴才,弘晴要独立掌控新军,自然不会容忍十三爷的人在军中势大,而今,李敏铨居然提议由塔山回任丰台大营,诚德帝自不为为之一愣,眉头紧锁地想了想,也觉得若是能让塔山来钳制弘晴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问题是弘晴那头又岂会轻易答应,毫无疑问,诚德帝心里头自是不以为此事能办得成,可一见李敏铨似乎信心满满之状,心中的野望还真就起了,并未呵斥李敏铨的乱言,而是语带期盼之意地追问道。

    “陛下明鉴,塔山乃是军中老将也,又是塔宁河之亲叔,陛下若是抬举于其,塔宁河就算再不甘,也必不敢争矣,上本自辞乃必然事耳,一旦如此,自可从容化解了仁亲王之攻势,没个正当理由,其便是要竖旗,亦是难也。”

    李敏铨这会儿只求能应付得了诚德帝的怒火,又哪管计策到底可行性有多高的,但见其作出一派自信十足的样子,便给出了详细的说明。

第1040章 各退一步(二)

    “嗯,旨意,朕倒是可以下,然,却恐那厮狗急跳墙,子诚既是如此有把握,此事便交由尔去办好了,朕给尔一道旨意,尔且这就去丰台,且看看那厮是何反应再定好了。”

    诚德帝当然是希望事情能似李敏铨所言的那般顺利解决了去,可心里头却是一点都不衬底,哪怕李敏铨说得个娓娓动听,诚德帝也自不敢全信,可又不愿放弃如此解决之可能,略一沉吟之下,顺势便将难题丢给了李敏铨。

    “陛下有旨,微臣自当效命。”

    李敏铨其实比谁都怕去单独面对弘晴的,奈何诚德帝既是这么说了,他就算再怕,也不敢当着诚德帝的面有所流露,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应了诺。

    “那好,拟诏罢!”

    这一听李敏铨慨然应了诺,诚德帝焦躁的心情当即便好转了许多,也没再多啰唣,一挥手,很是豪气地便下了令。

    “喳。”

    诚德帝都已是这般吩咐了,李敏铨纵使心中再慌,也只能是紧赶着应了一声,疾步抢到了文案前,抽出一张空白诏书,提笔蘸了下墨水,摆出了副恭听诚德帝训示之乖巧模样……

    “启禀王爷,军机大臣李敏铨在外求见,自言乃是奉旨前来。”

    三军总参谋部,大清真正意义上的军事枢纽之所在,自打昨儿个弘晴驾临,整个大院便已是戒备森严无比,不时有传令兵匆匆进出,一派的紧张之气息,倒是弘晴独处的办公室里却是宁静得很,此无他,该交代的都已是交代过了,该安排的,也早已安排停当,而今么,弘晴也就只有一件事好做,那便是等待着诚德帝那头的反应,而这等反应的到来显然要比弘晴预料的要更早上几分,这不,天都尚不到午时,丁松便已前来禀明李敏铨之到来。

    “传!”

    一听是李敏铨前来,弘晴的眼神里当即便掠过了一丝冷厉之精芒,没旁的,以弘晴耳目之众,自是清楚此番丰台大营之乱全是李敏铨在背后怂恿诚德帝之故,对此阴毒小人,弘晴早已是厌烦到了极点,自是懒得跟其讲甚礼数的,压根儿就没半点出迎的意思,仅仅只是眉头微皱地吐出了个生硬无比的字来。

    “喳!”

    按理来说,李敏铨既是奉旨而来,那便是钦差之身份,于情于理,弘晴都是该出大门相迎的,对此,身为侍卫统领的丁松自是清楚得很,然则一见弘晴声色不对,丁松却是不敢多言提醒,紧赶着应了一声之后,便即匆匆退出了房去,不多会,又已是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李敏铨从屏风处转了出来。

    “下官见过王爷。”

    方才转过屏风,入眼便见弘晴面色肃然地高坐在上首,丝毫没半点起身招呼之意,李敏铨原本就虚的心顿时便更虚了几分,很有种调头便逃之心悸,好在城府深,倒也没露出太多的怯意,仅仅只是干巴巴地陪着笑脸,紧走数步,抢上了前去,但却并未似往常那般大礼参见,仅仅只是躬身抱拳行了个礼,显然是自持有着钦差的身份在,并不愿在气势上弱了弘晴一头。

    “嗯。”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眼便看穿了李敏铨的故作姿态,不过么,也懒得去揭破,更不曾有甚让座之言,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好叫王爷得知,下官此番乃是奉旨而来,为的便是前些日子纷扰多多之第一集团军军长之缺,陛下如今已有所决断,特遣下官前来与王爷做一交代的。”

    李敏铨到底是在阴谋诡计里打滚了大半辈子之人,谋算之道虽尚够不着最顶尖之层次,可脸皮却是足够厚,而观颜察色的能耐更是顶儿尖之辈,哪怕弘晴如此冷漠相对,他也不曾太过露怯,尴尬地自失一笑之后,便即自顾自地往下述说着来意,显然是看出了弘晴此际并无杀心,此无他,弘晴若是真不想妥协的话,那是断然不会接见他李敏铨的,而今么,既是见了,那一准便有着商量之余地,所差的不过是多与少罢了,至于或否令弘晴对自个儿的恶感更深几分么,李敏铨却已是考虑不到那么许多了,毕竟如此多年的作对下来,李敏铨早就不指望弘晴能对其有所谅解了的。

    “嗯。”

    李敏铨倒是在言语里卖了个关子,然则弘晴却并不接茬,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吭了一声,既不追问,也没拒绝诚德帝伸出的和解之橄榄枝。

    “王爷明鉴,丰台大营素来是我大清社稷之干城也,确不可有丝毫之闪失,今,主官之位空缺有时,遂至纷扰多多,圣心甚忧,以为断不可久拖,故而有意调镇边老将塔山坐镇丰台,以确保丰台大营之无忧,今,圣旨已在下官处,不知王爷您看何时宣了方好?”

    李敏铨就属一滚刀肉般的人物,脸厚心黑得很,既已豁了出去,倒是不曾再有半点的惶恐之心,毫不介意弘晴的冷遇,笑呵呵地便瞎扯了一大通。

    “是么?尔可以回去复命了。”

    弘晴与塔山说起来也算是老熟人了,关系一直不错,奈何其之本主乃是十三爷,并非他弘晴的亲信嫡系,哪怕十三爷自征东瀛之后,便始终保持着中立,不跟任何一方发生瓜葛,低调得令人咋舌,可弘晴却是不会轻忽了其,概因十三爷乃是一只猛虎,纵使是卧着不动,也依旧是猛虎,真要让其得了势,未见得便会有多安生,从这么个意义上来说,弘晴要想独掌军权,就难免要排挤十三爷的人,此无关正义与否,也不涉及对错,纯粹是为君者之必然选择,就眼下京师这么个乱局,就已够叫人闹心了的,弘晴可不想再多出十三爷的一份,自是不可能在此事上有半点的妥协之可能,毫无顾忌地便要将李敏铨赶走了之。

    “王爷,您……”

    李敏铨先前在诚德帝面前提出要让塔山来当第一集团军的军长,本就是仓促之想法,原本以为可以凭此跟弘晴好生讨价还价上一番,却压根儿就没想到弘晴居然二话不说便要赶人,自不免便有些个傻了眼。

    “李大人,请罢!”

    丁松对李敏铨这等忘恩负义之徒原就无半点的好感,这一听弘晴如此下令,自不会有半点的抵触心理,也不等李敏铨将话说完,便已是大步抢上了前去,拦在了李敏铨的面前,一摆手,毫不客气地催请了一句道。

    “王爷且慢,下官还有话要说。”

    被丁松这么一赶,李敏铨登时便急了,要知道他此番可是在诚德帝面前夸下了海口的,若是不能办妥差使,就算弘晴最终不曾反,那也一准要恶了诚德帝的心,一旦没了圣眷,那他李敏铨可就啥都不是了的,又哪肯就这么被轰了出去,但见其面色瞬间涨了个通红,不管不顾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讲!”

    弘晴虽是不介意在此际举起反旗,可若是能平稳过渡,弘晴也自不反对,毕竟诚德帝就那么点寿数了的,没必要的话,弘晴也不愿将“篡位”这么个恶名往自个儿头上戴了去,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弘晴倒是没坚持要赶人,但见其一挥手,示意丁松先行退下,而后么,也没急着开言,而是冷冷地瞧了李敏铨好一阵子,直看得其面色煞白不已之际,方才冷硬地吐出了个字来。

    “王爷,微臣以为丰台大营确是乱不得,塔宁河虽有才干,也颇具功勋,然,毕竟年岁尚轻,万一弹压不住诸军之纷乱,却恐京畿重地之绥靖堪忧,陛下也正是出自此等考虑,这才会想着调一向老成持重之塔山回任,王爷若是以为不妥,自当再议,只是不知王爷究竟属意何人,若是得便,还请告知下官一声,下官回去后,也好向陛下禀明,想来以陛下之睿智,自会有所定夺的,此一条,还请王爷明鉴则个。”

    进,既是进不得,李敏铨自不敢再强求,也就只能是急谋退路,但见其先是絮絮叨叨地扯了一通之后,这才表露了妥协退让之意味。

    “嗯,李大人这话倒是说到了理上,塔宁河姑且另有任用好了,第一集团军军长之人选么,本王看调驻山东之第二集团军军长李明亮来就任也罢,至于塔宁河么,就接任李明亮之缺好了,李大人若是也觉得可行,且就请代本王上一本章,说明了缘由便好。”

    一味地强硬下去,后果么只有一个,那便是不反也得反了,对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自不会这么做了去,而今么,既是李敏铨要求和,弘晴自也乐得顺水推舟上一回。

    “李军长为人正直,资历又深,依下官看来,确是执掌第一集团军之不二人选,然,圣意如何,却非下官所能左右,既蒙王爷不弃,且容下官据实禀明了陛下可好?”

    诚德帝让岳钟琪丁忧之本意便是想染指第一集团军,可若是换上了李明亮这个同样是弘晴嫡系之大将,一番努力岂不是全都白瞎了去了么?很显然,要想说服心理已然有些扭曲得诚德帝并不是件容易之事,若是可能的话,李敏铨自是十二万分地不愿接受这么个差使,奈何人在屋檐下,却又怎容得其不低头,纵使心中再不甘,也就只能是无奈地顺着弘晴的话头表态了一番,至于到底能不能说服得了诚德帝么,李敏铨此际也已是顾及不到那么许多了的……

第1041章 死顶到底(一)

    “那厮都说了甚,嗯?”

    诚德帝显然是早已等得心焦无比了的,这不,卜一见着从殿外匆匆而入的李敏铨,也不等其见礼,便已是急吼吼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仁亲王提议由第二集团军军长李明亮调第一集团军,接岳钟琪的缺,另,塔宁安则调山东,晋第二集团军军长。”

    这一见诚德帝如此猴急,李敏铨心里头自不免为之发虚不已,可又不敢隐瞒不报,也就只能是小心翼翼地将实情禀报了出来。

    “什么?李明亮?那不就是那厮的门下奴才么,朕要他来何用!”

    果然不出李敏铨的意料之外,诚德帝一听弘晴是这么个建议法,当即便暴怒了,但见其一拍龙案,猛然窜起,气急败坏地便咆哮了起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这一见诚德帝状若疯狂,李敏铨当即便站不出了,又不敢强劝,也就只能是赶忙一头跪倒在地,哀声苦求不已。

    “息怒?息的个屁怒!这都欺朕若此了,尔还叫朕息怒,哼,尔究竟是何居心,嗯,你说,你说!”

    诚德帝心中有着无穷的怒火与委屈,没旁的,在他看来,弘晴也未免太不讲究了些,每回都拿兵变来威胁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诚德帝一忍再忍之下,几乎已到了忍无可忍之地步。

    “陛下息怒,微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不可急于一时啊,陛下。”

    李敏铨自是能理解得了诚德帝的怒气与委屈,可却并不以为靠着怒火便能奈何得了重兵在握的弘晴,就算想暗下黑手,此际也不是时候,没见丰台大营那头的兵力都已是集结完毕了么,真要是稍有个风吹草动,几万大军可就要杀进城来了,真到了那时,诚德帝本人还可以去当个太上皇,可他李敏铨却是断然躲过当头一刀的,为了自家小命着想,李敏铨此时除了苦苦哀求之外,还真就没甚旁的主意好想了的。

    “嗯……,罢了,那就先这样好了,朕累了,尔自道乏罢。”

    诚德帝发飙归发飙,可也就只能是在宫里耍耍威风罢了,真要他去跟弘晴翻脸,显然是没这么个胆量的,眼瞅着事已不可为,诚德发泄了一阵之后,也就没了精气神,也自懒得再纠缠此事,怏怏地回了下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圣明,微臣告退。”

    这一听诚德帝终于是作出了退让的决定,李敏铨悬着的心也就落了地,自不敢再多啰唣,赶忙磕了个头,称颂了一声之后,便即退出了皇宫,自行赶赴丰台找弘晴交差不提。

    “启禀王爷,李敏铨离宫之后,又去了丰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李敏铨去了丰台之后,如何与弘晴交换意见,却说雍亲王府的内院书房中,了因和尚正自面无表情地向四爷汇报着李敏铨的行踪。

    “嗯。”

    四爷并未急着开口言事,而是木然着脸地一挥手,轻吭了一声,将了因和尚打发了开去,而后方才神情凝重地望向了端坐在侧的邬思道,试探着发问道:“先生,您看此事……”

    “王爷以为如何?”

    邬思道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并未回答四爷的问话,而是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道。

    “唔,若是小王料得不差的话,老三这回怕是又要妥协了的。”

    四爷摇了摇头,语气颇见不甘地叹息了起来。

    “嗯,这倒不假,就不知王爷对此可有甚打算么?”

    邬思道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

    “这……,嗯,老三既是退缩了去,后头的事怕也就不好进行了,姑且先隐伏下来,待得将来再做打算也罢。”

    尽管听得出邬思道这话问得有些蹊跷,然则四爷却并未往细里想了去,略一迟疑之下,还是说出了偃旗息鼓之打算,当然了,内里的不甘之意却是浓得可以,没旁的,这十数日来,四爷这头可是没少在丰台诸将处花心思,金钱撒出去了大把,收获也颇有几个,还有些可争取的对象正在全力争取之中,这冷不丁地半道而废,不甘也就属正常之事了的。

    “王爷很是不甘么?”

    四爷这等表态的话语一出,邬思道当即又笑了起来,以戏谑的口吻,毫无顾忌地便讥讽了四爷一把。

    “嗯……”

    不甘乃是正常之事,四爷对此自然不会否认,可也不愿亲口承认,仅仅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哼了事。

    “呵呵,王爷既是不甘,那便继续行了去好了。”

    一见四爷这等态度,邬思道当即便笑出了声来,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给出了建议。

    “嗯?先生莫非是在说笑么?”

    邬思道此言一出,四爷显然是有些不高兴了,眉头微微一皱,语带一丝不悦地便吭哧了一声。

    “王爷看邬某像是在说笑么?”

    邬思道并未急着出言解释个中究竟,而是面色陡然一肃,不甚客气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

    四爷认真地看了看邬思道的脸色,见其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不由地便犯起了踌躇,此无他,往丰台大营使劲,可是往死里得罪弘晴之事,早先是有着诚德帝在前头顶着,四爷方才敢放手施为,而今,诚德帝都已退缩了,再要动,闹不好就要被弘晴往死里报复了去,就四爷眼下所握有的实力,还真就挡不住弘晴之凶威的,他又怎敢如此草率而为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往年王爷退是该当之事,而今,陛下寿数已难言长久,王爷若是再不趁势而为,又何谈将来哉?”

    邬思道阴冷地一笑,指出了因时而变之道理所在。

    “先生所言甚是,此时不搏,更待何时!然,纵使要搏,却也须得讲究策略,且不知先生可有何教我者?”

    四爷本性聪慧过人,邬思道只这么一提点,他立马便醒悟了过来,当即便下了搏上一把之决心,只是决心好下,稳妥之策难想,对此,四爷显然是没啥太好的主意,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王爷问得好,邬某处确有一策可为,这么说罢,王爷不妨大张旗鼓上本奏请以塔山为第一集团军军长,至于旁的事么,原本该做甚,还依旧做了去便好!”

    邬思道显然对四爷的恭敬态度极为的满意,但见其嘉许地点了点头,语气淡然地便给出了建议。

    “嗯?这……”

    四爷原本期待着邬思道能给出个甚奇思妙想之策的,却没想到其所言居然是这等直接硬抗的办法,当即便有些傻了眼,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王爷可是担心那弘晴小儿会暴起发难么?”

    邬思道嘴角一挑,语带一丝不屑地便出言点破了四爷心中的担忧之所在。

    “嗯,不瞒先生,小王确有此担心,倘若其执意狂悖,怕是势大难挡啊。”

    四爷素来不服人,独独却是每每在弘晴手上吃亏,早已是有了心理障碍了的,此际被邬思道当面揭破,饶是四爷城府深,也不禁老脸微红,不过么,倒是不曾矢口否认,而是坦然地承认了这等事实。

    “王爷且自放宽心好了,仁亲王此番断不会真反的!”

    邬思道瞥了四爷一眼,语调断然地便给出了个结论。

    “此话怎讲?”

    这一听邬思道说得如此之自信,四爷倒是信了几分,然则兹事体大,四爷却是不敢掉以轻心,这便慎重其事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应是知道的,反之事,须得有个大义名分,若不然,便是篡逆,仁亲王迟迟不曾反,固然有着不忍社稷动荡之仁心,也未必便无大义名分之顾忌,若是往常,他或许还有反的可能,至于而今么,宫里那位寿数将尽,仁亲王只需坐等,便可名正言顺登基为帝,又何须冒天下之大不韪举反旗哉,故而,其反意已是不坚,加之陛下既已作出了退让,他也自没了发作的借口,强行而为,怕不是其之本性也,既如此,王爷何不与三阿哥那头携手而为,索性将此事往大里闹了去,就算最终仁亲王如愿以偿,少不得也能多出些时日,应是足够王爷暗中行事了的。”

    邬思道这回并未再卖甚关子,而是详详细细地为四爷剖析了一番,指出了硬顶之道的好处与奥妙之所在。

    “嗯,先生高见,小王知晓该怎么做了,来人,去将了因大师请了来!”

    四爷原就聪慧过人,自是一听便是邬思道这招妙策乃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表面上是在朝中掀起狂澜,以吸引弘晴之注意力,暗中么,则可继续前番未尽之拉拢丰台诸将之事,不管朝议的最终结果如何,他四爷都会是赢家无疑,一经想明此点,四爷自是不会再有丝毫的犹豫,当机立断地便高呼了一嗓子。

    “喳!”

    四爷此令一下,自有侍候在书房外的下人们紧赶着应了诺,自去传唤了因和尚不提。

第1042章 死顶到底(二)

    “先生。”

    最近户部事多,身为管部阿哥,三阿哥自是不得闲,一直忙到了天将黑,方才回到了府中,也顾不得先用膳,而是一路便赶到了内院书房,果然见到陆纯彦正端坐在几子后头,挥笔速书着,看那折子的模样,显见是份本章,三阿哥见状,自不免微微一愣,可也没多想,疾步便抢上了前去,很是客气地拱手招呼了一声。

    “嗯,三爷请自便,容陆某写完再议。”

    听得响动,陆纯彦当即便抬起了头来,见是三阿哥到了,也自无甚太多的表示,仅仅只是简单地嘱咐了一句,便即自顾自地埋头书写着,一见及此,三阿哥心下里虽是奇怪得很,却也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是自嘲地笑了笑,缓步走到了几子旁,一撩朝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陆纯彦在那儿忙乎个不停。

    “好叫先生得知,今儿个老大那厮又耍出了兵变的把戏,皇阿玛扛不住,就让李敏铨去了丰台,看样子是有打算妥协了的,再有,先前四叔那头着人递过了句话来,说是打算上本保奏塔山接掌丰台大营,让某也跟着上个本,学生以为兹事体大,不敢擅决,还请先生为学生筹谋一二可好?”

    三阿哥很有耐心地等着,直到陆纯彦搁下了笔之后,这才赶忙一拱手,将所要议之事的主题道了出来。

    “嗯,三爷对此可有甚打算么?”

    陆纯彦显然早就知晓了大体的事情经过,对三阿哥所言,自不感到有甚意外,也没急着为三阿哥出谋划策上一番,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道。

    “先生明鉴,学生以为此事或许是个机会,姑且让四叔去先闹上一闹也好。”

    这段时日以来,三阿哥自然也没少在丰台诸将身上使力,说到收获么,也有那么一些,他自是乐意这等局面还能持续下去,不过么,他却显然不打算去当出头鸟,而是指望着四爷先去探个路出来。

    “三爷若是这般想法,离败亡也就不远了。”

    三阿哥倒是说得颇为的自得,可陆纯彦却是没跟其客气,毫不容情地便狠泼了其一大瓢的凉水。

    “学生愚钝,还请先生指点迷津则个。”

    陆纯彦这么句不客气的点评一出,三阿哥当即便被噎得个面红耳赤不已,然则心下里其实却并不怎么服气,此无他,在三阿哥看来,诚德帝既都已打算妥协了,再要闹,显然也没个由头,万一真惹恼了弘晴,那后果却是谁也承担不起的。

    “三爷请先看看这个再谈好了。”

    陆纯彦显然没打算急着剖析时局,而是一抖手,将刚草就的折子递到了三阿哥的面前。

    “先生,真要如此行了去么?”

    折子不算短,洋洋洒洒数千言,大道理无数,可归根结底其实就一句话,那便是坚决支持由塔山就任第一集团军军长之职,对此,三阿哥心中显然是有所顾忌的,看完了折子之后,又眉头微皱地思索了片刻,而后方才谨慎地出言探问了一句道。

    “嗯,非如此,不足以平反危局,今,陛下渐老,寿数当已不多,此时再不发力,悔之必晚矣,至于仁亲王那头么,三爷无须顾虑那么许多,纵不为此,三爷您也难有半点胜算可言,又何须再瞻前顾后哉?且,今陛下旨意未下,恰是搅浑水之良机也,过则迟矣!”

    陆纯彦这回没再说甚重话,而是神情凝重地剖析了下时局,指出了三阿哥欲与弘晴争锋的唯一胜机之所在,那便是彻底将水搅浑,以便从中渔利。

    “嗯,既如此,那就这么定了也好,先生且请稍坐,学生这就去部署上一番!”

    三阿哥行事素来果决,既已下定了决心,行动起来自是毫不含糊,但见其朝着陆纯彦一躬身,丢下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就此起了身,急匆匆地便出了书房,自去安排诸般事宜不提。

    “瞧瞧,好生瞧瞧,甚是人心背向,这就是!”

    诚德帝一宿几乎都没怎么合眼,一大早便起了,也不曾去批改折子,就只在乾清宫里傻愣愣地呆着,满心里都是不甘之思绪,直到当值的军机大臣方苞手捧着一大叠奏本来见之际,诚德帝也不怎么提得起精神,可待得见那些折子几乎千篇一律的都是保奏塔山为第一集团军军长之时,诚德帝当即便有若打了鸡血般地猛醒了过来,满脸得色地指点着那一大堆的折子,兴奋奋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个中恐别有蹊跷,若不警醒,恐坠小人彀中。”

    方苞这些年来,一向少在诚德帝面前进言,一者是并不看好诚德帝这个无甚大作为的过渡性人物,二来么,也是不愿卷入诚德帝父子间的争斗中去,只因他很清楚诚德帝哪怕有着皇权在握,也断然斗不过有若妖孽一般的弘晴,故而,但凡议事,方苞都是缄默居多,纵使有言,也就只是诺诺罢了,然则今儿个方苞却是一改常态,不单没附和诚德帝的自得之言,反倒是面色凝重无比地劝谏了一句道。

    “嗯?此话怎讲?”

    诚德帝昨儿个是答应了弘晴的要求,可那都是被逼得没办法了的,先前见如此多朝臣在呼应自己,心思当即便又活泛了起来,也就想着看是不是再跟弘晴多蘑菇上一回,可这一听方苞说得如此蹊跷,当即便愣了一下,狐疑地瞥了方苞一眼,语带不悦地便吭哧了一声。

    “陛下,老臣以为这些上本者,皆是心怀不轨之辈,无非是要挑动陛下与仁亲王互斗罢了,真要是遂了其等之意,后果恐将不堪矣,还请陛下明鉴则个。”

    方苞不敢将话说得太明,也就是隐晦地点出了个事实,那便是如今主动权其实并不在诚德帝的手中,决定局势将如何发展的人是弘晴,一旦惹得弘晴兵发京师,诚德帝这个帝王也就该当到头了的。

    “哼!”

    方苞之言说起来算是苦口良药,然则诚德帝的脑筋却一时转不过来,脸色阴沉地便冷哼了一声,显见对方苞所言不满至极。

    “陛下息怒,老臣以为丰台大营乃京畿兵权之最重者,一旦有变,后果实是不堪,陛下若不早做决断,却恐时局失衡矣,倘若真是如此,社稷动荡难免,老臣恳请陛下三思。”

    这一见诚德帝听不进劝谏,方苞自不免有些急了,可又实在不好将话说得太明,也就只能是再次隐晦地提点了一番。

    “失衡?该死,一群小人,这是在误朕!”

    诚德帝到底并不是愚钝之辈,方苞都已说到了这么个份上,他又岂会还听不出个中之意味,猛然间想起丰台大营那头还处在整兵待发之状态,心头当即便是一沉,脸色瞬间便煞白了起来,忍不住便骂了一嗓子。

    “陛下,今诸多臣工纷纷上本,事已闹大,还须得早做决断方好。”

    眼见诚德帝总算是明白了过来,方苞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一松,不过么,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怕的便是诚德帝耳根子软,万一再被阿哥们一怂恿,指不定便会胡乱行事,这便赶忙建议了一句道。

    “嗯,灵皋这话说得对,朕这就下诏,就此准了晴儿所奏之事好了。”

    诚德帝说到底还是没有跟弘晴彻底撕破脸的勇气,也舍不得屁股底下那张帝王的宝座,只略一沉吟,便已是下定了妥协之决心。

    “陛下圣明,然,老臣以为此举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之法,纵使陛下下了诏书,也难挡诸多不轨之徒不断上本言事,一旦将此事闹上了朝议,却恐事态依旧有失控之危,故而,老臣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终归须得着落在仁亲王的身上,陛下何不与仁亲王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或能借此机会打开局面也说不定。”

    方苞早就有心要调和一下诚德帝父子间的矛盾与冲突,只是一直以来都不得其便,而今么,四爷以及诸位阿哥们违逆诚德帝之意的突然发力,却是给了方苞从中说和的机会,以方苞之老辣,自不会放过这等借势之良机。

    “唔,爱卿这话颇是有理,朕与晴儿原就是一体的,岂容小儿辈作祟了去,爱卿且替朕去一趟丰台,将晴儿叫了来好了。”

    诚德帝考虑的并非是和解与否的问题,关键还是担心弘晴会因着四爷等人的大规模上本而发生误判,自也希望能跟弘晴好生谈上一谈,只是却又不免担心派他人去唤的话,会令弘晴更起疑心,那反倒不美,而今,方苞既是如此建议了,诚德帝自是乐得顺势便将此等差使交到了其手中。

    “陛下圣明,老臣这就去办。”

    值此四爷等人大肆发动之际,方苞还真就不放心让别人去与弘晴沟通的,原就有着自请之意,自不会对诚德帝的命令有甚抵触之心理,干脆利落地便应承了下来。

第1043章 说客方苞

    谣言没有腿,却是这世界上跑得最快的玩意儿,这不,今个儿一早四爷联合诸位阿哥们纷纷上本的事儿方才刚一发生,便已传扬得满城皆知,即便是早已处在了戒备状态下的丰台大营里也有所流传,只是在塔宁河等诸将的合力弹压下,倒是没谁敢跳出来搅事的,当然了,这也跟弘晴就在丰台大营里坐镇有关,以弘晴在军中的威势,哪怕是那些个别有用心之辈,也当真没胆子公然造乱的,然则私下里的乱传谣言却是很难禁绝,形势,于弘晴来说,似乎不太有利,此无他,弓弦绷得太久了,军心也自难稳,反还是不反就成了摆在弘晴面前的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反倒是容易,一声令下,丰台大营这五万余大军便可即刻挥师皇城,一路上皆有内应可起而呼应,纵使是直入皇宫,也不会遭到多大的抵抗,然则如此一来,一顶“篡位”的帽子也就铁定要扣在弘晴的头上了,在诚德帝都已临近寿终之际,这般行事显然有些不太值得——儒家思想很有些意思,帝王斩杀兄弟,只要有着大义名分,那便是大义灭亲,可不管有何等理由,逼自家老爹退位都是篡位,哪怕贤明如唐太宗,都难免因“玄武门”一事被后世人嚼舌根,尽管弘晴本人对此不算太过在意,可毕竟能不戴那顶帽子也是好的,当然了,若是形势真到了那一步,那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问题的关键便在于眼下的形势是否真到了那不得不走的一步?

    有着“尖刀”这把利器在手,弘晴其实昨夜便已得知了四爷以及诸位阿哥们的私下串联一事,更清楚此事并非是出自诚德帝的授意,以弘晴的谋算之能,自是很轻易地便识破了四爷等人如此行事的动机之所在,但这并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在于诚德帝的想法,而弘晴有所踌躇的也正在此处,概因诚德帝的格局实在是太小了些,耳根子也偏软,容易遭小人怂恿,对此,弘晴自是早就了然于心,自不免会担心诚德帝会被四爷等人牵着走,倘若真是如此,那形势也就到了不得不发之地步了的。

    “启禀王爷,方苞、方大人来了。”

    巳时将至,弘晴依旧不曾下个决断,而是想先看看诚德帝的反应,再做计较,正独自在中军大帐里沉思之际,却见丁松急匆匆地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大开营门,本王亲自去迎!”

    一听是方苞赶了来,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心念电转间,已然猜到了其之来意,不过么,却并未多言,而是一挥手,语调淡然地吩咐道。

    “喳!”

    听得弘晴这般下令,丁松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中军大帐,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算起来,丰台大营的戒严已是第三天了,营中各部整装待发,营外巡哨不绝,至于营门处,更是警戒森严无比,数挺机枪一字排开,黑洞洞的枪口直瞄着营外的大道,一排排岗哨尽皆荷枪实弹,枪上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那等森严的杀气足可令人腿脚发软不已,然则方苞却丝毫不为所动,哪怕身边就只带着两名戈什哈,却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之表现,纵使已等了好一阵子了,也没见其有甚不耐之神情,就这么随意地站在营前的警戒线外,气度从容而又淡定。

    “咯吱吱……”

    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中,两扇厚实的包铜大门终于缓缓地从内里被推了开来,旋即就见一身整齐朝服的弘晴领着一大拨将领从内里缓步行出,方苞见状,赶忙伸手整了整官袍,疾步迎上了前去。

    “下官见过王爷。”

    方苞此番虽是奉了诚德帝的口谕而来,但并无诏书在手,原就算不得钦差,见了弘晴这等亲王,自是须得按着朝规行礼,此乃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方大人客气了,不必多礼,且入内叙话好了。”

    此处人多眼杂,弘晴自不会急着去追问方苞的来意,而是笑呵呵地虚抬了下手,示意方苞免礼,而后又是一摆手,很是和煦地道了请。

    “王爷,请!”

    尽管弘晴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礼让而已,甚旁的言语皆无,可那等自信状落在方苞这等智谋大家的眼中,却显然别有一番意味,心中立马便是一动,可脸上却依旧是一派的平静,也没多言,同样是恭谨地摆了下手,示意弘晴先请。

    “方大人,请用茶。”

    一番的寒暄与客套之后,弘晴屏退了诸将,将方苞迎进了中军大帐之中,自有王府侍卫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尽皆退出了帐去,只留下宾主二人相对而坐,弘晴依旧不急着问方苞之来意,而是笑呵呵地端起了茶碗,朝着方苞亮了亮,很是客气地道了声请。

    “王爷可知世人皆曰您欲反乎?”

    方苞这几年是少与弘晴打交道了的,可在康熙末年么,却是没少交往,自是清楚弘晴的城府深若海,寻常话语要想打动弘晴,那无异于海里捞针,正因为此,方苞并未打算跟弘晴绕甚弯子,也没去碰茶碗,而是一开口便是句惊悸之言。

    “呵。”

    方苞这么句话语无疑极为的刺耳,然则弘晴却并不以为意,既不出言辩解,也不矢口否认,仅仅只是付诸淡然一笑,只因他很清楚方苞此言不过只是为了引出下文罢了,实算不得甚大事儿。

    “方某亦有此等同感,然,独独陛下以为王爷定不会反。”

    方苞原也没指望一句话便能打动弘晴的心,哪怕见着弘晴一派淡定之从容,却也并不气馁,但见其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又说出了句骇人之话语。

    呵呵,这老爷子还真就是个超级说客来着!

    弘晴早先便已料到了方苞的来意,无非是来说和的罢了,而今,方苞这等骇人之话语一出,弘晴心中自是更笃定了早先的判断,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打算急着表态,没旁的,若是真能与诚德帝和平相处下去,弘晴自是乐得如此,可问题是彼此间因权力之争而引发的诸多矛盾实在是太过尖锐了些,这已不是弘晴单方面退让便能达成和平共识的,终归需得双方面都有这等意识方可,遍观诚德帝历年之所为,要想其放弃权力之争,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些,若是诚德帝自知将死,或许还有这等可能,奈何太医院那头压根儿就无人敢告诉诚德帝其真实病情究竟如何,换而言之,诚德帝十有**还自以为寿数极多,这等情形下,要其有所悔悟,可能性实在是不太大,对此,弘晴心中有数得很,自不会急着表明自个儿的真实态度,依旧是淡然地一笑了之。

    “何也,概因无论先皇还是陛下,对王爷都期许有加,将来本就可期,又何须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事,此莫非笑话哉?下官原本不明,得陛下如此相告,始恍然大悟矣。”

    方苞并未在意弘晴的缄默,自顾自地往下陈述着,待说到兴奋处,不禁抚掌感叹不已。

    “方大人如此说法,叫小王惭愧不已啊,古人偿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奈何,奈何!”

    要说康熙老爷子的期许,弘晴自是深信不疑,甚或说到诚德帝有意,弘晴也不会反对,问题是诚德帝的想法易变,偏偏耳根子又软,真不好说其心意到底有无更易,毕竟父子间的隔阂已深,要想化解,难度当真不小,相较于将希望寄托在诚德帝的肯定上,弘晴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力量,正因为此,哪怕明知方苞乃是一派好意,弘晴也并未就此表明态度,而是作出满脸愧色状地摇头叹息了起来。

    “王爷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自古以来,朝中向不缺奸佞之徒,希颐邀宠,然,终归不过是等而下之者罢了,成不了甚大气候,不瞒王爷,今早下官可是接到了百余本奏折,皆力挺塔山执掌丰台大营者,下官自不敢怠慢,急报陛下,圣上闻之,怒,着下官即刻草诏,严厉呵斥诸上本者之不轨,并决意以李明亮接丰台大营之缺,现有诏书在此,还请王爷过目则个。”

    弘晴这等感慨之言一出,方苞当即便是一击掌,笑着解说了一番,末了,更是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诏书,双手捧着,恭谨地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哦?”

    这一见方苞将诏书都带了来,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扬,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一躬身,恭谦地伸出双手,将诏书接到了手中,摊开一看,见内里所载与方苞所言并无甚不同之处,眼中当即便有道精芒一闪而过,然则却并未急着表态,而是眉头微皱地思索了起来,概因弘晴对诚德帝的真实心意还是有些个拿捏不定,一时间还真就不敢轻下决断的……

第1044章 众阿哥进谗言

    “皇阿玛对儿臣之厚爱重若泰山,儿臣感铭五内,自当谨尊皇阿玛之旨意行事,断不敢有误!”

    对于方苞其人,弘晴自是能信得过,可要说对诚德帝有多少信任么,那可就未必了,哪怕是圣旨已然到手,弘晴心中的戒备之意依旧是浓得很,只是城府足够深,却也不会带到脸上来,而是发挥出超绝的演技,一派感激涕零状地双手捧着圣旨,语带颤音地表着决心。

    “王爷能明了陛下之苦心便是好事,下官等也就能安心了。”

    弘晴的演技实在是太过逼真了些,饶是方苞这等谋算大家,都不曾看出丝毫的破绽,真就以为弘晴已然是被诚德帝的“真情”所打动,但见其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毫不掩饰自家的心情之放松。

    “有劳方大人奔波,小王实是惭愧,今,天时已是不早,且就在此营中一并用了午膳可好?”

    弘晴先是仔细地将诏书收好,而后作出一派感激不尽状地朝着方苞便是一礼,很是客气地发出了邀请。

    “王爷好意,下官心领了,然,陛下还在宫中翘首以盼,下官实不敢耽搁了去,且就请王爷与下官一并进宫一行如何?”

    一听弘晴此言,方苞昏黄的小眼睛当即便是一眯,显然是看出了弘晴先前所言不过都是表象罢了,心中其实并不曾真正接受诚德帝的“好意”,自不免微有些发急,没旁的,身为当世大儒,方苞是怎么都不想看到“玄武门旧事”在今朝上演的,只是当着弘晴的面,他又不敢将话说得太明,也就只能是先客气地逊谢了一句,而后话锋一转,提出了个一道进宫之邀请。

    “也好,只是近来丰台大营里没了蜂王,乱象颇多,且容小王安排一二,再行进宫可成?”

    照朝规,得了圣旨,自是须得进宫叩谢一番,只是这当口上,弘晴却是不怎么情愿离开大营的,不止是因对诚德帝的真实心意有些拿捏不定,更多的则是一种提防之心在作祟——汉末何进之死便是前车之鉴,纵使弘晴在宫中早已安排了不少的人手,却也不敢担保诚德帝会不会铤而走险,必要的防备还是不能少了去的,只是这话当着方苞的面,却是不好说出口来,也就只能是笑着扯了个托辞出来。

    “王爷只管自便,下官便在此候着好了。”

    方苞乃是人老成精之辈,纵使弘晴将话说得如何之客气,他也不会轻易便被蒙了过去,只一听,便知弘晴说的不过就是句虚言而已,显见是不打算进宫了的,一念及此,方苞可就真的有些急了,概因错过了此番,诚德帝父子之间也就再难有和解之可能,一旦兵戎相见,后果实是不堪至极,而这是方苞无论如何不愿见到的,问题是弘晴所言尽管是托词,偏偏却又令人无可挑剔处,无奈之下,方苞也只能是玩了手耍无赖,就这么硬是赖在了中军大帐里不走了。

    “那好,方大人且稍坐片刻,小王去去便回。”

    眼瞅着方苞居然来了这么一手,弘晴也自无奈得很,总不能真板起面孔赶人走罢,没奈何,也就只能是交代了句场面话,便即自顾自地行出了中军大帐……

    “启奏陛下,雍亲王并诸位阿哥在宫门处请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方苞在丰台大营处如何与弘晴沟通,却说自打给了方苞诏书之后,诚德帝便一直心有不宁,也没去养心殿批折子,始终闷在了乾清宫的寝室中,正自焦躁地来回踱步间,却见李德全面带不安之色地从屏风处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御前,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句道。

    “哼,朕不是说不见么,还禀个甚!”

    早在方苞离开后不多久,二、三、四等几名阿哥便已赶到了宫门外,坚持要面圣,这都连递了几回牌子了,诚德帝都懒得去理会,此际一听李德全又禀的是这事儿,顿时便怒了,双眼一瞪,没甚好声气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喳!”

    尽管早就预料到会被诚德帝叱责,可李德全心中还是委屈得够呛,没旁的,无论是四爷还是几位阿哥,都有面圣直奏之权,他们要递牌子,李德全压根儿就没有拒绝的理由,这会儿被诚德帝责骂,除了生受着之外,却也没得奈何,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后退着便要就此退出寝宫。

    “慢着,老四也来了?”

    诚德帝先前只是下意识地呵斥罢了,其实真不曾细听了去,待得想起四爷也在求见之列,这便改了主意,一挥手,语调急躁地叫住了李德全。

    “回陛下的话,雍亲王刚到。”

    听得诚德帝见问,李德全赶忙收住了后退之势,一躬身,紧赶着回应道。

    “嗯……,那就宣好了,朕就在前殿见见他们也罢。”

    诚德帝此番本是打算先跟弘晴好生谈谈的,可左等右等都没见弘晴前来,心中的烦躁之余,也不禁为之失望得很,转念一想,弘晴处既是不肯和解的话,那他诚德帝也只能是转而依靠四爷以及诸子的力量了,这便沉吟地给出了准见的旨意。

    “喳!”

    诚德帝既是有了旨意,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躬身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寝宫,自去传唤四爷等人不提。

    “臣弟(儿臣等)叩见陛下(皇阿玛)!”

    四爷等人到得很快,诚德帝方才刚在前殿落座不多会,就见四爷等人已是疾步从殿外行了进来,齐齐抢到了御前,规规矩矩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诚德帝心中虽已是有了要依靠殿中诸般人等之力量的想法,可对于四爷等人此番大肆动本的行为还是有气在心,叫起的声音里也就不免带着几分的不悦之意味。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除了二阿哥之外,四爷等人都是精明之辈,自是都听得出诚德帝言语中的不悦,不过么,却是谁都不曾放在心上,当然了,这当口上,却也无人敢有甚失礼之表现的,也就只是按着朝规齐齐谢恩了事。

    “说罢,如此急地要见朕,所为何事,嗯?”

    诚德帝从来都不是个宽仁的主儿,这会儿正自恼火于诸人火上浇油之恶行,问话的语调自也就难称和煦。

    “皇阿玛明鉴,儿臣等听闻大哥肆意忤逆圣意,妄图以己意代天心,实属大逆不道已极,儿臣等义愤在心,誓与之不两立!”

    诚德帝话音一落,二阿哥已是率先闪了出来,语调高亢地便开起了头炮。

    “皇阿玛,儿臣以为二哥所言甚是,儿臣等誓与奸佞不两立!”

    “皇阿玛,自古以来,未见跋扈如大哥者,是可忍,孰不可忍,儿臣等绝不与之为伍!”

    “皇阿玛,大哥不请旨便悍然聚兵,反形已现,罪不容恕,儿臣以为此等逆行断不可轻饶了去!”

    ……

    几位阿哥显然是事先便套好了的,这不,二阿哥话音方才刚落,三、六、七、八四位阿哥立马便纷纷站出来响应,齐齐声讨弘晴之逆举,人人慷慨陈词,大有一举将弘晴置于死地之架势。

    “哼!四弟,尔如何看此事?”

    众阿哥们的调门虽高,可诚德帝却并未加以理睬,没旁的,除了三阿哥能有些能量外,其余阿哥都实力有限,压根儿就靠不住,这一条,纵使在盛怒中,诚德帝也自不会忘了去,若是光靠声讨能整垮弘晴的话,又何须诸位阿哥来此陈词,诚德帝早发动群臣弹劾弘晴了的,正因为此,诚德帝实是懒得理会诸位阿哥的叫嚣,而是冷哼了一声之后,将问题丢给了默然站在一旁的四爷。

    “陛下明鉴,臣弟以为诸位阿哥所言虽是稍有些过了,然,与事实却是相差仿佛,今,仁亲王尾大不掉之势已成,若不早图,却恐社稷难安啊,故而,臣弟恳请陛下早做决断为宜。”

    在反对弘晴一事上,四爷原就与诸位阿哥是同穿一条裤子的,这当口上,自然不可能为弘晴说话,而是变本加厉地暗示了除掉弘晴之意思。

    “嗯……”

    四爷这么一说,诚德帝忽然间便想起了李敏铨曾提过的暗中除掉弘晴之提议,心中的恶意当即便止不住地翻涌了起来,只是兹事体大,在没有把握之前,诚德帝却是连说都不敢说出口来的,也就只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

    “陛下,我朝之军国要务向来须得通过朝议,今,丰台大营既是出缺,理应由朝议公决之,臣弟恳请圣上下诏,由朝中衮衮诸公商决之。”

    似除掉弘晴这等意思,只能暗示,却是断然不能公然宣之的,此一条,四爷自是心中有数得很,这一见诚德帝似有难言之隐,也自不再多言于此,而是转而提议要将丰台大营之缺拿到大朝上公决,显然是准备彻底将水搅浑了去。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四叔所言甚是。”

    “皇阿玛,儿臣附议!”

    “儿臣亦附议!”

    ……

    四爷此等言语一出,诸位阿哥们立马便全都瞎嚷嚷了起来,大殿里一时间便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无二。

第1045章 方苞发飙

    “嗯……,朕诏书都已是下过了的。”

    听得诸子如此群情激奋,诚德帝自不免有些后悔早先的诏书下得过急了些,而今,木已成舟,要想更易怕是难了,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就此道破了事实。

    “皇阿玛,您怎能如此,这岂不是平白便宜了那厮……”

    一听诚德帝这般说法,正嚷嚷得起劲的众阿哥们顿时哑然了,唯独二阿哥没头脑,不管不顾地便嗔怪了起来,大有找诚德帝问罪之架势。

    “哼,朕行事要尔来教么?放肆!”

    诚德帝可不是个宽仁之辈,拿弘晴是没办法,可却并不意味着他也能容忍二阿哥的无礼,这一听二阿哥越说越不成体统,当即便怒了,也不待其将话说完,便即重重地一拍龙案,怒不可遏地便骂了一嗓子。

    “皇阿玛,儿臣……”

    二阿哥本就一顽劣之徒,脾气又臭,这冷不丁地被诚德帝当众训斥,当即便怒了,也不管场合不场合的,张嘴便欲反驳。

    “陛下,臣等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二阿哥这等抗辩的姿态一出,诚德帝愈发恼怒了几分,眼珠子已是瞪得浑圆,堪堪就要到爆发的边缘了,一见及此,四爷可就稳不住了,赶忙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四弟有话只管说好了,朕听着呢。”

    近一年来,四爷每每都在诚德帝面前小意奉承,从无违逆之处,迷汤狂灌之下,诚德帝对四爷的信赖也已是与日俱增,这当口上,虽是恼怒于二阿哥的无礼,可到底还是给了四爷几分情面,并未发作二阿哥,仅仅只是不快地皱了下眉头,便即准了四爷之所请。

    “陛下明鉴,臣弟以为诏书虽是已下,然,亦不是不可以更改,早年先皇在时,也曾有过先例,所谓不唯情只唯理,便是这么个道理,今,既是诸般臣工对丰台大营一事争议颇多,还是须得从长计议为妥,此臣弟之浅见也,还请陛下明察则个。”

    四爷是无论如何都不愿丰台大营之乱就此平息下来的,哪怕是冒着被人弹劾非议先皇之罪,也要拼力说服诚德帝收回成命,至于会不会激得弘晴就此起兵,他却已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的。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四叔所言甚是,还请皇阿玛收回成命。”

    “皇阿玛,儿臣以为四叔之言乃正理也,还望皇阿玛三思。”

    “皇阿玛,儿臣还是坚持塔山将军方是执掌丰台大营之不二人选,肯请皇阿玛明鉴则个。”

    ……

    有了四爷这么一带头,诸位阿哥立马便有若打了鸡血般,全都兴奋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劝谏个不休,直令诚德帝听的一个头两个大。

    “好了,朕看此事……”

    诚德帝素来就不是有大主见之辈,此际见四爷与诸子都一致提议收回成命,诚德帝当即便心动了,但见其一压手,示意众阿哥安静下来,而后张嘴便欲就此准了众人之所请。

    “启奏陛下,仁亲王与方苞、方大人在宫门外求见。”

    没等诚德帝将话完,就见李德全已是急匆匆地从殿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御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这……”

    一听弘晴已到,诚德帝没来由地便是一阵心慌,先前欲准了诸阿哥所请的豪情瞬间便化成了泡影,眼珠子狂转了几下,也愣是没回过神来。

    “陛下,臣弟以为仁亲王来得正好,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姑且就丰台大营之缺辩上一辩也是好事。”

    弘晴到得太巧了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诚德帝都已准备收回成命之际赶了来,这等巧合着实令四爷心火狂烧不已,只是事已至此,恼火显然是没啥用处的,四爷也只能是打叠起精神,准备跟弘晴来上一场御前大辩论了的。

    “皇阿玛,儿臣以为四叔说得对,所谓理不辨不明,事不说不清,而今大哥既至,且就当庭将话说清楚也好。”

    “正该如此,儿臣恳请皇阿玛主持公道!”

    “皇阿玛明鉴,儿臣也以为四叔所言甚是,儿臣附议!”

    ……

    一众阿哥们打的都是浑水摸鱼的主意,自是巴不得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这一齐齐嚷嚷起来,还真有点众志成城之架势了的。

    “那好,宣!”

    诚德帝原本是没有拿岳钟琪丁忧一事来做文章的想法,之所以会拖延不决,完全是受了李敏铨的蛊惑之故,正因为此,弘晴那头一绷弦,诚德帝便立马起了妥协之心思,也正因为此,诚德一开始才会对四爷等人的大肆上本反对表示极端的不满,不过么,被四爷等人这么一怂恿,诚德帝耳根子软的毛病当场又发作了,还真就起了再次跟弘晴扳扳腕子的想头。

    “喳!”

    诚德帝既是已有了旨意,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躬身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会,便已又陪着弘晴与方苞从外头行了进来。

    呵,果然如此!

    这一见四爷与诸位弟弟都在,弘晴的心中当即便暗自冷笑了一声,此无他,早在来之前,他便已料到会是这么个局面,若不是看在方苞忠心耿耿的份上,弘晴其实真不想来这乾清宫走上一趟的,当然了,在来之前,弘晴便已通过“尖刀”探知了宫中并无埋伏之事实,若不然,弘晴就不是陪着方苞一道来,而是毫不客气地挥师杀来了的。

    “儿臣(臣)叩见皇阿玛(陛下)!”

    尽管心中不爽得很,然则弘晴却是不会带到脸上来,也就只是与方苞一前一后地抢到了御前,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诚德帝故意停了片刻之后,这才拖腔拖调地叫了起,显然是要显示一下他的帝王之威严。

    “谢皇阿玛(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论弘晴还是方苞,都是精明过人之辈,诚德帝这等架势一出,自是瞬间都已明了诚德帝的心思已然是起了变化,不过么,二人的城府都深,自都不会带到脸上来,也就只是齐齐按着朝规谢了恩,而后各自退向了两旁。

    “晴儿来得正好,先前你几位弟弟以及你四叔对丰台大营之事皆有所疑虑,朕亦难以遂决,且就趁此机会议上一议好了。”

    诚德帝虽是起了心思,不过么,他却是不想直接与弘晴发生冲突,而是将话题抛了出来,摆出了一副任由众人商榷其事之架势,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充满了拉偏架之意味。

    “皇阿玛圣明,儿臣并无异议。”

    弘晴本就不对诚德帝抱有太大的希望,他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了去好了,左右只要一出了宫,回头发兵前来,也就是了,又何必去在意这会儿议得如何。

    “皇阿玛,儿臣以为丰台大营之职非塔山莫属,儿臣恳请皇阿玛明断则个。”

    弘晴的话音方才刚落,二阿哥便已是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皇阿玛,儿臣也以为塔山将军老成持重,又擅军务,正是第一集团军军长之最合适人选,肯请皇阿玛明断!”

    “皇阿玛,儿臣附议!”

    “皇阿玛,儿臣亦附议!”

    ……

    二阿哥这么一出头,三阿哥等人自是乐得赶紧站出来附和上一把。

    “荒谬至极,尔等懂甚军务,黄口小儿,只会胡言乱语!”

    几位阿哥在那儿轮番表演个不休,弘晴倒是没啥反应,可方苞却是看不下去了,概因他很清楚若是不能阻止住诚德帝的胡乱施为的话,“玄武门旧事”之上演定是避无可避之事了的,正因为此,也不等诚德帝有所表示,方苞便已是昂然而出,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众阿哥一句道。

    “方大人,此言差矣,此乃御前议事,无论何人,都有言事之权罢,您这等乱棍打翻一船人,怕是有君前失礼之嫌罢?”

    方苞近年来已是少有在议事时发言了的,这冷不丁地站将出来,众阿哥们自不免有些个莫名所以,一时间还真没想好该不该跟方苞大闹上一场,当即便有些个冷了场,一见及此,四爷可就憋不住了,赶忙也从旁抢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顶了方苞一把。

    “言事?尔等鬼祟心思,肮脏行事,也算甚言事么,居心叵测,其心当诛!”

    方苞压根儿就没给四爷面子,毫不容情地连同四爷也一并骂了进去。

    “方大人,此乃御前,您如此污蔑我天家子弟,究竟是何居心?”

    “就是,皇阿玛,方大人如此妄言,定是失心疯了!”

    “皇阿玛,儿臣等一派忠心,却叫方大人如此辱骂,儿臣等实是难服,还请皇阿玛为儿臣等做主!”

    ……

    一众阿哥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先前还尚算有所顾忌,可这一听方苞越骂越不成样子,当即都怒了,尽皆嚷嚷了起来,既有指责方苞之言,也有朝诚德帝哭诉之声,当真闹腾得好不欢快,至于诚德帝么,一想到早先与方苞的交谈,自不免有些个愧疚于心,没好意思出言指责方苞的不是,也就只能是充耳不闻地装起了木头人,任由众人在那儿争执个不休……

第1046章 开诚布公(一)

    “够了,尔等争得不烦,朕听着都烦了,且就都消停些罢。”

    方老爷子可是当世之大儒,别看他往日在朝议时不怎么开口言事,可真要辩论起来,那绝对是第一流的口才,哪怕是一人独战四爷连同诸阿哥们,可引经据典之下,口若悬河,生生将众人全都驳斥得个体无完肤,当真有着诸葛亮舌战群儒之风采,眼瞅着情形不对,诚德帝可就有些憋不住了,但见其一压手,已是不耐地吭哧了一嗓子,拉偏架的姿态可谓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陛下息怒,臣等(儿臣等)失礼了。”

    诚德帝这么一放话,众人自是都不敢再纠缠不休,也就只能是各自躬身致歉不已。

    “罢了,都是为了国事,朕自能体谅得过去,还是先听听晴儿有甚要说的好了。”

    诚德帝心中其实是很想肯定四爷等人之建议的,只是心里头却又有些不衬底,这便想先探探弘晴的口风,但见其一摆手,很是大度地原谅了众人的失礼之罪,而后便即将问题丢给了弘晴。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别无异议,一切听凭皇阿玛圣裁便是了。”

    弘晴心中已有了决断,自是懒得在此时多啰唣,压根儿就不言看法,仅仅只是恭谦无比地又将皮球踢回到了诚德帝的脚下,算是给了诚德帝最后一个机会。

    “嗯……,那就早朝时再议好了,朕乏了,尔等都退下罢。”

    这一见弘晴殊无半点表示,诚德帝心中自不免更虚了几分,愣是没敢就此下个决断,而是又玩出了一手缓兵之计。

    “陛下圣明,臣等告退!”

    诚德帝既已下了逐客之令,众人自是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各自躬身称颂了一句之后,便即就此向外行了去,唯独方苞却硬是站在原地不动。

    “方爱卿还有事么,嗯?”

    这一见方苞没走,诚德帝一来是心虚,二来也是真的累了,问话的语调自也就不免生硬了起来。

    “陛下,老臣恳请您即刻与仁亲王私下谈谈,以免生出事端,社稷难宁也,还请陛下三思啊!”

    尽管弘晴在殿中一直表现得极为的恭谦,可方苞却知晓那不过只是表象罢了,此一回丰台,兵发皇城已是必然,身为社稷臣,方苞实是不愿见此等事情发生,眼瞅着诚德帝还在那儿懵懂着,方苞可真就急了,但见其一头便跪倒在殿中,言语恳切地出言请求了一句道。

    “啊,这……,当不致于罢?朕,朕……”

    诚德帝到底不是愚钝之辈,尽管方苞说得很是隐晦,可诚德帝却是听出了个中之意味,脸色瞬间便是一白,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臣恳请陛下急召仁亲王来见,还请陛下速速行之,万不可再迟疑了!”

    眼见诚德帝已然明了了危机之所在,却愣是没作出个反应,顿时大急,没旁的,一旦弘晴出了宫,再想追回来,那就断然没有可能了的。

    “啊,哦,来人,快,去将仁亲王给朕请回来,快去,快去!”

    被方苞这么一提醒,诚德帝总算是醒过了神来,猛然打了个激灵,一迭声地便叫唤了起来。

    “喳!”

    一听诚德帝的声色不对,侍候在侧的李德全哪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向外奔了去。

    “仁亲王,请留步!”

    李德全全力飞奔之下,总算是在宫门处瞅见了弘晴的身影,眼瞅着弘晴即将出宫,顿时大急,也顾不得甚礼仪不礼仪的了,赶忙高声嚷嚷了一嗓子。

    “李公公有事么?”

    听得后头的响动不对,弘晴的脚步当即便是一顿,回首一看,见是李德全正狂奔而来,眉头立马便是一皱,已然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么,倒是没不顾而去,而是慢条斯理地转回了身去,不咸不淡地发问了一句道。

    “陛下口谕,请王爷即刻到乾清宫议事。”

    李德全这一路急赶之下,气息早已紊乱不堪,可却顾不得喘上一口大气,气喘吁吁地便将诚德帝的口谕宣了出来。

    “嗯,有劳了。”

    听完了李德全的话语之后,弘晴并未直接回应,而是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才神情淡然地拱了拱手道。

    “王爷,您请!”

    李德全先前就在殿旁,自是知晓弘晴一旦离开皇宫之后,将会有何等大事发生,值得弘晴沉吟之际,他的心都险些跳出了嗓子眼,却又不敢出言催促,待得弘晴总算是同意去见驾之时,李德全的心方才算是落回了肚中,唯恐弘晴反悔,赶忙便躬着身子一摆手,陪着笑脸地道了请。

    “儿臣叩见皇阿玛。”

    一路无语地再次回到了乾清宫之际,方苞早已不见了踪影,唯剩诚德帝一人独自高坐在上首的龙床上,弘晴见状,也无甚太多的反应,仅仅只是疾步抢到了近前,照着朝规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晴儿不必多礼,且起来罢,陪朕走走好了。”

    诚德帝并未直接叫起,而是起身走下了前墀,来到了弘晴的跟前,弯下了腰,很是和煦地伸手虚虚一扶。

    “是,儿臣谨遵皇阿玛之令。”

    弘晴并未因诚德帝这等亲近的举动而有甚激动的表情,更不曾作出甚感激涕零状,仅仅只是恭谦地应了诺,而后就此起了身,默默无言地陪着诚德帝出了乾清宫,一路向宫禁深处行了去。

    “晴儿啊,说起来,朕也已是多年不曾与尔好生谈谈了,尔心底里想必是怨朕的罢?”

    父子俩就这么随意地走着,边上并无旁人在,李德全等人尽皆隔着老远地跟在了后头,好一阵的沉默之后,诚德帝终于是率先开了口。

    “儿臣不敢。”

    怨气?自然是有的,可要说很多么,其实也真谈不上,概因这本就是天家政治之真面目,弘晴是一早便有所明悟的,自不可能会有太多的怨气可言,有的只是不得不尔之反应罢了,当然了,这话,弘晴是断然不会说与诚德帝听的,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应了一声。

    “不敢么?呵,这话,朕是不信的,大丈夫在世,终归须得有所作为,朕自登基时起,便想着能建一番功业,将来龙归大海之际,也好去面对列祖列宗,可惜啊,朕空有一番抱负,却实是有心而无力也,说来惭愧,别看我大清这么些年来功业不少,可与朕却是无甚关碍,皆是出自尔之手笔,朕不讳言,朕确是嫉妒了,好笑罢,朕身为帝王,却嫉妒自家孩儿之功业,可朕也是没法子啊,朕为帝一任,终归须得给后人留下些甚罢,故而,朕总想着大权独揽,偏偏尔又不肯让,这才生出了如此多的是非,或许这便是我天家子弟的命罢,朕每一思及,心总是疼得厉害,罢了,说了这么许多,尔能理解便理解,若是不能,朕亦自不强求。”

    诚德帝似乎是真的看开了,言语虽有些个条理不甚清晰,可絮絮叨叨的话语里却满是寂寥与无奈之感情,显见所言大多出自肺腑。

    “皇阿玛之苦心,儿臣自是能体悟得了,只是儿臣也有所坚持,我大清社稷要雄立世界之巅,就须得有所为,有所不为,诚如圣人所言:苟利社稷,生死与之,此向是儿臣之座右铭也,时刻不敢或忘,因之惹得皇阿玛不快,确是儿臣的不是,只是儿臣也不过是自保罢,不得不尔。”

    诚德帝既是摆出了开诚布公的姿态,弘晴倒也没藏着掖着,但见其面色微苦地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地也道出了自个儿的苦衷之所在。

    “嗯,这话,朕信,嘿,若是换成朕处在尔之位置上,怕是不会等到此时了的,说起来,朕还是须得感谢你晴儿,若不然,这帝位当真就未必轮得到朕来坐,此实言耳,朕自深知之,罢了,不说这个了,尔既是执意要让李明亮执掌丰台大营,且就去办好了,朕老了,心力也已是不济了,朝中的事难有个周全的时候,尔且就管将起来罢,朕也能落得个清闲了去。”

    听得弘晴这般回答,诚德帝心中的失落显然是更盛了几分,但见其苦笑了一声,已是说出了打算让弘晴主持朝局之意思。

    “皇阿玛隆恩,儿臣感铭五内,然,此确非儿臣所愿也,儿臣尝言:愿助皇阿玛为一代明君,此志向不曾更易,以往如此,今亦然,只是有一事,儿臣恐须得提请皇阿玛留心了的。”

    诚德帝的话语说得倒是真挚,也确有着几分真心在内,可更多的怕是以退为进的试探罢了,这一点,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会听不出来,不过么,却并未出言揭破,而是顺着诚德帝的话头,好生表了回忠,只是在末了,这才话锋一转,就此引入了正题。

    “哦?晴儿有何欲言的,只管直说,朕听着便是了。”

    诚德帝对弘晴的表忠显然是满意的,此无他,诚德帝到底是个权力欲极重之人,若不是情非得已,他是断然不想让出朝廷大权的,然,在能保住帝王之位不动摇的前提下,诚德帝其实还是很好说话的。

第1047章 开诚布公(二)

    “皇阿玛,在言事前,儿臣此处有份清单,还请您过目。”

    弘晴并未急着言事,而是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本折子,双手捧着,恭谨地递到了诚德帝的面前。

    “哦?”

    弘晴这么个动作一出,诚德帝的好奇心当即便被勾起了,轻吭了一声,伸手接过了折子,只一看,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额头上的青筋狂跳不已,急喘了几口大气之后,这才声线阴寒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此中所载皆属实么?”

    折子并不长,也就三页纸罢了,其上记载的正是四爷以及诸位阿哥这些日子以来收买丰台大营将领的各种手法与证据,尽管不是全部,可光是记载于折子上的事儿,就足够骇人听闻了的,这才短短十天不到的时间,四爷等人在军中诸多将领身上便已花销了近百万两的银子,这还是已查出来的,若是算上不曾浮出水面的,那就更是惊世骇俗了去了,别说诚德帝看了惊心不已,便是当初弘晴得到汇总结果之后,也一样吃惊不小

    “回皇阿玛的话,尽皆属实,儿臣已握有实证!”

    这么份折子是来皇城前,弘晴特意整理出来的,确凿是肯定确凿的,只是与原本有所取舍罢了,个中别有机枢,却是不足为外人道哉,别说诚德帝了,便是军中那些亲信将领,弘晴也不打算告知,这会儿自也就不可能给诚德帝作出个说明,也就只是言语肯定地给出了个简洁的答案。

    “一群混账东西,安敢如此欺朕,朕……,气死朕了!”

    诚德帝此番原本是无意在第一集团军军长之缺上做文章的,也就是被李敏铨怂恿了之后,这才故意拖延上一番,本意只是要给弘晴一点难受罢了,可待得四爷等人齐齐力挺塔山之际,诚德帝还真就又起了丝插手军务的心思,可却万万没想到四爷等人所谓的力挺之背后,居然是打算将他诚德帝拖出来当挡箭牌,以此来掩护诸般人等收买军中将领之肮脏勾当,简直就是拿他诚德帝当猴来耍了,一想通此点,诚德帝的心火当即便不可遏制地狂涌了起来,仅仅只骂了一嗓子,人便已是摇摇欲坠了的。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您可要善保龙体啊。”

    羞怒交加之下,诚德帝原本就已不甚好的身子骨当即便有些支撑不住了,人一晃,竟有跌倒之势,一见及此,弘晴赶忙伸手扶住了其之身体,语气焦急地出言安抚着,远远跟在后头的李德全等人见状,也全都被惊动了,一窝蜂地便全都飞奔着抢到了近前。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快,快传太医!”

    “陛下,陛下!”

    ……

    李德全等诸多近侍一奔到近前,虽是不敢上前去抢着跟弘晴一道搀扶诚德帝,可一个个却是尽皆大呼小叫地嚷嚷了起来。

    “朕没事,尔等都退下,退下!”

    诚德帝急喘了好一阵的大气之后,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这一见李德全等人在那儿添着乱,当即便恼了,不容分说地一拂大袖子,没好气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喳!”

    这一听诚德帝声色不对,李德全等人虽心中不安已极,但却不敢有违,也就只能是齐齐恭谨地应了诺,一步三回头地尽皆退到了远处。

    “事已至此,晴儿打算如何处置了去?”

    无论是谁,被人当猴戏耍了去,心情都断然好不到哪去,即便是最宽容之辈,也不会例外,更遑论诚德帝从来就不是个宽仁之人,这当口上,心火狂烧不已,真恨不得将四爷等人都提溜了来,狠狠地打杀当场,只可惜想归想,做么,显然是不能这么做了去的,没旁的,四爷等人如今在朝中羽翼已丰,轻易不好下狠手,若不然,朝堂顿时便会就此乱成一团的麻,这一点,诚德帝还是有着清醒的认知的,而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弘晴能有个妙手,也好帮着其出上一口恶气了的。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此事实不可操之过急,须得徐徐图之方好,依儿臣所见,一切还是当得以稳为主,军中之事待得李明亮到任之后,再行计议也不为迟,至于朝中政务么,儿臣实不敢妄言,一切听凭皇阿玛做主,儿臣自当鼎力从旁协助。”

    这么多年的父子相处下来,弘晴又怎会不清楚诚德帝嬗变的性子,别看此际他是恨不得即刻拿四爷等人来作法,可一旦被四爷等人忽悠上几下,一准又得犯了迷糊,正因为此,弘晴自不会胡乱进言,也就只是言语温和地述说了一番,重心着落在了军务上,至于政务方面么,弘晴却是浑然不置一词,仅仅只是说了些套话了事。

    “也好,军务的事,朕既已交给了尔,尔该如何办,且就如何办了去便好,朕就不过问了,至于朝务么,晴儿若是有暇,也就回军机处,帮着朕批些折子好了。”

    诚德帝原本之所以扶持四爷以及诸位阿哥们,根本目的是为了制衡弘晴之强势,可这一得知那几位主儿居然将他诚德帝当猴来耍,诚德帝的心思自不免便又起了变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弘晴比较可靠,这便又起了拉拢弘晴之心。

    “谢皇阿玛隆恩,儿臣自当竭尽所能,以为皇阿玛分忧。”

    诚德帝这么个许诺一出,弘晴的心中立马便是一动,瞬息间便已猜到了诚德帝的用心之所在,对于这等送上门来的好事,弘晴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嗯,晴儿之忠心,朕是信得过的,无论甚事,尔只管放手做了去,一切自有皇阿玛为你做主。”

    既已起意要拉拢弘晴以为用,诚德帝自是不吝好言好语,很是和煦地便安抚了弘晴一番。

    “皇阿玛圣明。”

    诚德帝既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弘晴照规矩称颂上一句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嗯,朕有些累了,今儿个就说到此处罢,晴儿且自去忙好了。”

    诚德帝的身子骨到底是不行了,今儿个又是气又是急地折腾了如此久,精气神已然有些不支,这一见弘晴已表明了要站在自己一边的态度,诚德帝也就安心了下来,可困意却是就此大起了,但见其猛地打了个哈欠,脸上的疲意已是尽显,自也就不想再多啰唣,这便一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玛圣明,儿臣告退!”

    听得诚德帝这般说法,弘晴自也不好再多耽搁,这便恭谨地行了个礼,就此离开了皇宫,但并未回府,而是径直去了丰台大营……

    “夫子,您来了。”

    丰台大营门口,弘晴方才刚哈腰从马车厢里钻将出来,入眼便见陈老夫子正背手立于一辆小马车边,自不免为之一愣,可很快便已是醒过了神来,这便疾步行上了前去,很是恭谨地招呼了一声,只是因着此处人多眼杂,弘晴并未以“师尊”相称。

    “嗯。”

    陈老夫子显然对弘晴近来屡屡拥兵自重的表现有着不小的意见,不过么,倒是没当着诸般人等的面给弘晴脸色看,也就只是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

    “此处不便,还请夫子内里叙话可好?”

    对于陈老夫子的不满,弘晴自是能理解得了,可也无奈得很,毕竟有些事是无法解释得清的,既如此,倒不如不解释来得强。

    “也好,王爷,请。”

    陈老夫子并未多言,仅仅只是点了点头,一摆手,示意弘晴先行。

    “好叫师尊得知,今儿个幸得灵皋先生相助,徒儿算是勉强过了一关,事情是这样的……”

    能缓解与诚德帝之间的尖锐矛盾,哪怕只是暂时的,于弘晴来说,也是好事一桩,毕竟诚德帝寿数摆在那儿,只消能平平安安地让其渡过晚年最后的时光,也算是为人子应尽的孝道罢,正因为此,弘晴的心情自是相当之不错,并未在意陈老夫子那冷峻的脸色,一待挥退了左右之后,便即笑呵呵地将今日所发生的诸般事情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圣人有云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诚不我欺也,方灵皋如此一闹,四爷等人的真面目也就大白于天下了,陛下能再次重用王爷,皆方灵皋之功也,此万幸之事哉,然,王爷切不可掉以轻心,越是大乱将至,越须得以稳为主,荡平奸佞之事实不用急于一时,姑且留待日后也不为迟。”

    这一听弘晴与诚德帝的尖锐矛盾已有所缓和,陈老夫子老怀大慰,话也就说得激昂了不老少。

    “师尊教训得是,徒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弘晴本就没打算在登基前与诸多反对势力来上一场清算的,自不会对陈老夫子所言有甚抵触心理,也就只是恭谨地应承了下来。

    “不,光如此还不够,而今王爷有了陛下之支持,四爷等人插手军务的可能性已是不高,再难与王爷相抗手,在这等大局已定之际,须得提防小儿辈铤而走险,无论是王爷您自身的安保还是陛下的安全,都须得格外小心才成。”

    弘晴的话音方才刚落,就见陈老夫子已是一摆手,语调高亢地提醒了一句道。

    “铤而走险么?呵!”

    一听陈老夫子这般说法,弘晴的眼神当即便凌厉了起来……

第1048章 预作绸缪(一)

    “先生。”

    三阿哥府的后花园中,一身白袍的陆纯彦正端坐在一栋临池的亭子间中,手持着张小纸片,看得极为的入神,一见及此,兴冲冲地从园门处行将进来的三阿哥脚下不由地便是一顿,不过么,倒也没怎么耽搁,疾步便行进了亭子中,喜滋滋地唤了一声。

    “三爷回来了,坐罢。”

    听得响动,陆纯彦这才抬起了头来,将手中握着的纸往几子边一搁,声线平和地招呼了一声。

    “先生,今儿个四叔领着我等大闹了一场,总算是将局势扳了回来,呵呵,好叫先生得知,事情是这样的……”

    三阿哥一向视弘晴为夺嫡道路上最大的障碍,但凡能令弘晴吃瘪的事儿,三阿哥从来都是喜闻乐见得很,兴致一起,话便说得个滔滔不绝,言语间自是没少夸大弘晴的狼狈状。

    “哦?陛下末了又将仁亲王唤了回去么?”

    陆纯彦始终静静地听着,直到三阿哥说到散会后,诚德帝又将弘晴传唤了回去之际,眉头立马便是一皱,也不等三阿哥将话说完,便已是紧赶着打断道。

    “确是如此,呵,想必是因着朝令夕改之缘故,要好生安抚一下老大那厮罢。”

    三阿哥不以为意地一笑,自以为是地便下了个判定。

    “三爷是在想当然罢,事情怕是要向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这一见三阿哥在那儿自鸣得意,陆纯彦当即便冷笑了起来,毫不容情地便给其猛泼了一盆凉水。

    “嗯?先生此言何意,请恕学生愚钝,还请先生指点迷津则个。”

    一听陆纯彦这话蹊跷,三阿哥不由地便是一愣,眉头微皱地想了好一阵子,也愣是没能搞懂问题到底出在何处,不得不恭谨地拱手求教了一句道。

    “今上生性多疑,正因为其多疑,方才有可资利用处,若非如此,无论是三爷您还是雍亲王,都断无崛起之可能,然,也正是因其多疑,一旦行事稍过,必惹其猜忌,此番趁势围剿仁亲王本是手妙招,可惜啊,被方灵皋从中一搅合,却是败矣,若是陆某料得不差的话,今番不单没能算计到仁亲王,反倒会令今上再次大用于其,功败垂成,莫过于此,惜哉,惜哉!”

    面对着三阿哥的诚心求教,陆纯彦并未卖甚关子,但见其满脸憾色地摇了摇头,将时局之可能演变细细地分析了一番。

    “既如此,当何如之?”

    听得陆纯彦这般分析,三阿哥原本兴奋的心情早不知跑到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急与忐忑,好在城府还算足够深,除了额头见汗之外,倒是没甚太失态的反应,但见其再次朝着陆纯彦一拱手,急迫地问计道。

    “三爷莫急,且先看看这个再说。”

    陆纯彦并未急着解说对策,而是将先前揣摩的那张纸递到了三阿哥的面前。

    “啊,这,这……”

    纸片上就只有几行不算大的字罢了,可三阿哥只扫了一眼,脸色却是陡然狂变不已,惊惧交加之下,当即便语不成调了,没旁的,只因那张纸上所记载的赫然是诚德帝的病情报告!

    “此消息出自太医院,当不致有假。”

    当初为了取信三阿哥,陆纯彦已是将百官档乃至大多数官面上的人物都交了出去,至于暗底势力么,也交出了大半,可最紧要的几处暗底势力,陆纯彦却始终扣在手中,没旁的,只因他真正效忠的对象并不是三阿哥,而是八爷,之所以尽心尽力扶持三阿哥,不过是想借其之手打倒弘晴,而后再寻机救出八爷,重整旧河山罢了,似太医院中乃至宫中的诸多部署,陆纯彦就始终不曾交到三阿哥的手中,此时他也不想多言解释个中之来由,仅仅只是简单地给出了个判定。

    “呼……,原来如此,皇阿玛既是大限将至,老大那厮如今又再得其宠信,要想扳倒其,却恐是难了,先生可有何教我者?”

    三阿哥近年来崛起得虽快,可基本上靠着的都是八爷遗留下来的势力,至于他自己么,虽也提拔了不少的心腹手下,可大多都是官面上人物,于暗底势力之建设方面却是凡善可陈,还真就不清楚诚德帝的病情居然已恶化到了这般田地,这当口上,他也顾不得去追问陆纯彦的消息之来路,而是长出了口大气,强自平抑住了激荡的心情,急切地再次出言求教道。

    “三爷莫慌,且听陆某细细道来,这么说罢,太医院那帮医正为自家小命故,纵使明知今上龙体已大是不堪,也断然不敢公然宣告,更不敢对今上明言,此乃太医院之惯例耳,故,今上必定尚不知自身大限将至,此正是可资利用之处,三爷归来前,陆某便已斟酌良久,现有明暗两策可支应眼前之局势。”

    不能打垮弘晴,就意味着断难救八爷脱困,从此意义来说,就算三阿哥不问,陆纯彦也会全力为其绸缪的,只是兹事体大,陆纯彦也不禁微有些犹豫,概因他所思之策极为的冒险,一旦不成的话,后果实难逆料,偏偏成功的可能性如何,他也有些个拿捏不定,自也就没急着详细解说出来。

    “哦?学生愿闻其详,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这一见陆纯彦话说到要紧处便打住了,三阿哥登时便急了,也没去细想陆纯彦为何会如此谨慎,紧赶着便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嗯,陆某所谋之明策,根本还是须得着落在今上的多疑上,此番其虽是迫不得已再次启用了仁亲王,然,心中并非毫无芥蒂,只是形势使然,不得不尔罢了,用虽是用着,却必多猜忌,而今时日尚够,三爷只消寻得机会,于政务上拿捏住仁亲王的不是处,或可借今上之手,狠狠打压于其,然,此终归难动仁亲王之根本,能起之作用不过是惑敌罢了,真要想取仁亲王而代之,唯有暗之道也,三爷既是书读史书,想来对荆轲、专诸之事迹当不陌生罢。”

    早在康熙年间,陆纯彦便已亲手策划过多起针对弘晴的刺杀行动,前后投入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可惜回回都落得个损兵折将之结果,若是可能的话,陆纯彦也不愿再出此下策了的,奈何眼下局势已然大坏,真要拖到了诚德帝归天之时,怕是再难有半点阻挡弘晴上位之可能,换而言之,眼下也真就只有行险一条路可走了的。

    “啊,这……”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三阿哥的眼珠子当即便瞪的个浑圆无比,哑然地不知该说啥才好了,没旁的,三阿哥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他眼下的实力看似雄厚,可大多都是官面上的力量,尽管也曾多方设法,想要建立起一支精悍的暗底势力,奈何限于时日,也就只有大小虾米两三只的规模罢了,压根儿就派不上甚大用场,用之来打探消息都勉强得很,更别说玩甚刺杀弘晴之把戏了的。

    “三爷可是怕了?”

    这一见三阿哥半天都回不过气来,陆纯彦的嘴角边立马便露出了丝讥讽的笑意,冷冷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啊,不,先生见笑了,学生只是担心事恐难为罢了,且不知先生对此策可有甚具体之安排否?”

    三阿哥大小了起便对弘晴这个出色至极的大哥无比之嫉妒与厌恶,若是真能斩杀得了弘晴,他自是不会有半点手软的,可惜三阿哥自己是没这么个力量的,也就只能是将希望寄托在陆纯彦的精心谋划上。

    “时机尚不成熟,三爷若是真有此心,那从现在开始,就须得着手准备了。”

    陆纯彦心中其实已是有了定策,只是一来时机未到,二来么,准备工作也尚不曾到位,这会儿要他拿出个稳妥的行动方案,显然没这么个可能性,故而,面对着三阿哥满是期颐的目光,陆纯彦也就只能是泛泛地回应了一句道。

    “嗯……”

    一听陆纯彦这般说法,三阿哥方才刚鼓起的信心当即便有若退潮般地瘪了下去,没旁的,手头无人的情形下,说啥准备不过都是空话一句罢了,那有半点的可操作性,只是这当口上,三阿哥却又不好明言,也就只能是发出了一声闷闷的长叹了事。

    “三爷不必担忧过甚,陆某早年行走江湖之际,倒是识得些奇人异士,个中翘楚者不在少数,若是三爷有意,陆某可托人去请了来,应是能对三爷之大事有所帮衬罢。”

    陆纯彦此番已是决定豁出所有地作出最后一搏了,手头握着的那些力量也就没打算再藏着掖着,当然了,他可不会直接摆在三阿哥的面前,而是不动声色地玩了一把障眼法。

    “哦?好,先生只管派人去请,无论要动用多少的银两,学生都断不吝啬,但消大事能成,学生自不吝重赏!”

    三阿哥正自苦于手头无人可用,这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赶忙慷慨无比地便许下了重诺。

    “如此便好,且容陆某筹划一二再议好了。”

    三阿哥既是如此表态了,陆纯彦也自不会推辞,不过么,显然不想再在此事上深谈下去,也就只是淡然地回应了一句,便算是结束了此番之议事……

第1049章 预作绸缪(二)

    “先生,小王总觉得今日之事恐有些不对味,只是一时间也难看透个中之究竟,还请先生为小王指点迷津则个。”

    四爷的心思明显要比三阿哥缜密了数筹,同样经历了今儿个乾清宫围剿弘晴一事,三阿哥是自鸣得意不已,可四爷却是心中忧虑不已,只是以其智算能力,却是怎么也窥不破内里之蹊跷,心有牵挂之下,自也就无心去刑部理政,而是急匆匆地乘轿子回了自家王府,径直便去了内院书房,将今儿个所发生的诸般事宜详详细细地告知了邬思道,末了方才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王爷能思虑及此,也算是了得了的,嘿,今番之事怕是弄巧成拙了去了。”

    邬思道静静地听完了四爷之称述,又默默地思忖了片刻,而后方才满脸憾色地摇了摇头,略带一丝苦涩地给出了答复。

    “嗯?这……”

    四爷本来只是疑心事情可能有变,可这一听邬思道说得如此之肯定,心顿时便凉了半截,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说啥才好了的。

    “过犹不及啊,今上生就一多疑之性子,若非如此,也不致对仁亲王打压有加,王爷之所以能得以复出,根源也自在这上头,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原本大好之局面,却愣是被方灵皋给败了个干净,陛下重新启用仁亲王已成了定局,而今之局面已是大坏矣!”

    邬思道早在定策之际,便认定此策的成功几率其实只有一半对一半而已,能成,则大事可期,一旦不成,原也无甚大的关碍,只要诚德帝对弘晴的猜忌之心一日不减,四爷便还有从中渔利之机会,可却万万没算到近年来都已不怎么理政的方苞竟然会从中插了一脚,生生将一副围攻弘晴的好局搅得个稀烂不已,纵使邬思道再如何豁达,此际想来,也不禁有些个悻悻然的。

    “方灵皋能为先皇所看重,自非常人可比,这数年来皆蛰伏不出,任是谁也难想到其会突然杀出,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惜乎,惜乎,然,事既至此,惋惜亦是无用,终归须得另行绸缪才是,不知先生对此可有甚教我者?”

    四爷到底不是寻常之辈,略一沉思,已然想透了问题出在了何处,心中虽也惋惜不已,但却并不会纠结于此,依旧有着挑战难关之勇气,光是这么一条,就远胜常人,枭雄之姿尽显无遗。

    “四爷能有这等心态便是好的,今之局面虽已崩坏,却远不致到无可挽回之地步,但消从容谋划了去,机会依旧是有的。”

    邬思道显然对四爷这等拿得起放得下的心态极为的嘉许,极之难得地夸奖了四爷一把,但却并未急着解说应对之策,概因邬思道自己也尚未推算出个完整的方略来。

    “嗯,小王也相信会是如此,只是具体当如何应对,小王却是有些拿捏不定,就有劳先生为小王谋划一二了的。”

    四爷素性坚韧,纵使是诚德帝登基那会儿,被打压得成了一闲散王爷,他也不曾失去斗志,更遑论如今手握刑部以及中央银行两大要害部门,实力之强,已然远胜康熙年间,自不会因今番的挫折而气馁,言语虽是平和,可内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自信之意味。

    “王爷莫急,且听邬细细道来,陛下虽是多疑之性子,确有可资利用处,然,在短时间里,却是不能着力,若不然,必适得其反,故而,江南之事也该先行了了去,且让弘历世子早些回京,以备应变,此为其一,至于其二么,那便须得随机而动,个中关键又须得看三阿哥那头之部署如何了的,姑且让其先去探探路也是好的。”

    邬思道不愧是当世有数之智者,仅仅片刻功夫的耽搁,他便已有了个全盘之谋算,不过么,却并未一上来便言及具体之方略,而是先行大致分析了下局势。

    “唔,先生所言颇是有理,只是三阿哥那头之行事怕是不好揣摩啊,不知先生对此可有甚预估否?”

    这数年来,四爷虽没少与三阿哥联合行事,可那都是为了对付弘晴罢了,说到底,双方并不是一路人,所谓的联盟其实脆弱得很,实际上,彼此间虽看似合作无间,可背地里么,却也没少干些互相下黑手的勾当,双方之间的隔阂说起来也是极深,正因为此,四爷还真不敢断言三阿哥那头到底会作出甚事儿来。

    “王爷问得好,依邬某看来,在今上大限将至之情形下,三阿哥要想走正道继位,已是没了可能,概因时间已是来不及了,纵使再如何努力,也难挡仁亲王之势大,故而,其应是只有两条路可走,一者,继续在明面上猛攻仁亲王,寻机抓住个错处,死揪着不放,看能否有个翻盘之机会,至于其二么,想来也就只有行荆轲刺秦王之旧事了的,以目下之局势而论,后者的可能性应是不小,只是其具体会如何部署,却是不好说之事。”

    邬思道掌管“血滴子”多年,消息自是相当灵通,早就知晓陆纯彦秘密藏身于三阿哥府上之事,尽管他与陆纯彦其实从来不曾谋过面,可彼此间隔空神交已有多年,合作有过,彼此暗算也有过,说是知己知彼也断不为过,正因为此,邬思道在剖析三阿哥可能采取的行动之际,自是说得个头头是道,就宛若亲耳听见了陆纯彦与三阿哥之间的谋算一般。

    “嗯,小王也是这般看法,其若能得手,也是好事一桩,纵使不能,也可引得弘晴那厮与之狠斗上一场,倒是便于我等暗中取势。”

    四爷的脑筋转得极快,瞬间便已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点之所在,言语虽不多,却尽皆说在了点子上。

    “王爷说得不错,正该如此,然,光是如此,尚不足为凭,还须得另有谋算方可。”

    邬思道先前所言其实都是些框架性的概略罢了,说起来颇为的笼统,可四爷却是能敏锐地抓住个中之要点,还真有些令邬思道刮目相看的。

    “嗯,还请先生明言则个。”

    四爷早习惯了邬思道嬉笑怒骂皆文章的议事风格,这冷不丁被邬思道接连表扬了几次,心底里当真不免有些小得意的,只是城府足够深,倒是没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吭哧了一声了事。

    “很简单,说起来就两字——遗诏!”

    听得四爷见问,邬思道淡然地笑了笑,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紧不慢地道破了谜底。

    “遗诏?先生是说……”

    邬思道此言一出,四爷先是一愣,可很快,双眼便已是亮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些关键之妙用,只是并不敢肯定,这便迟疑地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古人常言:未虑胜先虑败,今,仁亲王势大难挡,纵使三阿哥那头拼力而为,成算亦不见得有多高,倘若事有不济,王爷自是须得先谋好退路,以待来日再起,从此一条来说,顾命大臣之名分断不可少,今,老一辈天家宗室中,王爷已是最年长之亲王,但消能投今上之所好,一个遗诏执行人的身份想来应是能到手,若得如此,则进可攻,退可守也,个中之妙用如何,以王爷之能,应是能看得通透,也就无须邬某多言了罢。”

    邬思道并未具体解释应当如何行事,仅仅只是从大道理上作出了一番剖析,纵使如此,也已是令四爷听得个精神振奋不已。

    “唔……”

    四爷到底是城府极深之辈,尽管心情激荡不已,却并未有甚豪言壮语,仅仅只是不动声色地长出了口大气,就此陷入了沉思之中……

    诚德六年六月九日,帝大病一场,卧床月余,兀自起不得床,期间政务尽皆由仁亲王弘晴领衔督办,六月中旬,多罗贝勒弘历与刑部尚书海涛之联名奏本抵京,言称江苏亏空案已大体查清,各府亏空数额也已厘定,建议着江苏巡抚刘承恩克期追比,另,原发诸多地方弊案也已移交安抚使衙门清理,江苏之事已大体底定,请求归京复命。

    弘晴接到军机处值守关递交上来的江苏本章之后,并无批示,而是直接着人呈进御前,诚德帝阅后,颇感蹊跷,遂召弘晴来问,对此,弘晴依旧不置一词,只言此事涉及门下奴才,身为主子,须得避嫌,帝无奈,也自不好催逼,遂又召四爷来见,四爷倒是不曾有甚避嫌之顾虑,直言此案如此处置最好,即可保得库银不失,又可令江苏动荡之官场早日恢复秩序,当是两利兼顾之稳妥法子,帝深以为然,于病榻上欣然提笔批了个“准”字,至此,一场席卷江苏通省官场的大风暴就这么虎头蛇尾地告了个段落。

    诚德六年八月初,大病了两个月的诚德帝总算稍愈,已能拄杖而行,只是无论体力还是精力都已不济,无心理政,诸般事宜皆交由军机处办理,并以弘晴为监国,朝堂气象顿时为之一变,诸方势力尽皆蛰伏了下来,朝局平稳顺遂,只是在这等平稳之下,暗流却是在悄然地涌动着,至于何时会爆发出来,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

第1050章 意想不到的麻烦

    见天就要中秋了,算起来,弘晴重返朝堂机枢也不过就两月有余罢了,可处理起政务来,却是游刃有余得很,不止是每日政务每日清,就连近一年来所积累下来的诸多政务,也尽皆处理得个一干二净,更难得的是——但凡弘晴经手的政务尽皆办得个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甚瑕疵来,当然了,争议不是没有,然则在朝堂主流皆认可的情形下,那些个别有用心之辈却也难掀起甚浪花来,朝堂气象为之一新之余,盛世景象俨然。

    差使办得顺手,弘晴的心情自也就不错得很,尽管每日里都要忙到天黑方才回府,可这等大权在握的感觉,当真不是一般的舒爽,哪怕再苦再累,弘晴也都甘之如饴,然则上天似乎有些看不过弘晴的顺遂,偏要给弘晴找上些麻烦,这不,就在中秋前两日,一支小舰队突然出现在了天津港外。

    突然出现的这支小舰队所拥有的战舰并不多,拢共就五艘而已,两艘战列舰三艘巡洋舰,论规模,并不算有多强大,不说比之大清的两大主力舰队动辄近百艘战舰的强悍实力差得远,就算天津港的守备分舰队所拥有的大小二十余艘战舰也足以吃掉这么支小舰队,可这支小舰队打着的旗号却是令人诧异不已——拢共就五艘战舰而已,却有着六个国家的旗号——英、法、俄、西、葡、荷!

    面对着大清北海舰队驻天津分舰队的严阵以待,那支奇怪的小舰队并未强闯,而是派出了艘交通艇,送了两名使者到了天津分舰队的旗舰上,表明了来意,赫然竟是六国联合前来拜谒大清皇帝的,自言有通商事宜要与大清朝廷磋商。

    得知了这支小小的舰队上居然有着西方六国使节团,天津分舰队司令何麟大吃一惊之余,也自不敢擅做主张,除了严令这支小舰队停泊外海之外,紧急派出报马,将消息送到了军机处,请求圣裁。

    六国使节团的到访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些,要知道“八旗商号”的大型船队方才在六月中旬回到胶澳港(今之青岛),是时,并无六国使节团要来之消息,这才时隔两个月不到,居然就自己跑上门来了,这里头要说没蹊跷,显然不太可能,正因为此,六国使节团来访的消息一传开,便即引起了朝野间的好一通子乱议,没旁的,这些年来,随着“八旗商号”的海外贸易额逐年高涨,朝野间对海外贸易的重要性也已是有了个清醒的认识,尤其是八旗子弟们更是对与海外贸易有关之事津津乐道不已,平日里就算没个由头,都要唠嗑几句海外贸易之事,而今六国使节团联袂前来,又是打着磋商贸易之幌子,自是更挑动起了八旗子弟们的敏感之神经,所引发的乱议之声当真可谓是甚嚣尘上。

    “陛下口谕,宣仁亲王弘晴乾清宫觐见。”

    何麟的奏本抵京已有两日,外头早已是哄传得闹翻了天,可弘晴却始终不曾有甚举措出台,卜一接到奏本,也不曾签署意见,便即转呈到了御前,浑然一副打算置身事外的做派,只是他身为监国,又怎可能有逍遥事外之机会,这不,中秋刚过的头一日,一大早地,弘晴都还没开始办公,李德全便已赶了来,宣了诚德帝的口谕。

    “儿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德帝有召,不去显然是不行的,尽管弘晴其实真心不想去走上这么一趟,只因他很清楚诚德帝相唤的用意何在,无非是要将六国使节团来访的事儿压到他弘晴的肩头上罢了,对此,弘晴虽早就知道难有避免之可能,可心底里却还是存着一丝的侥幸心理,然则诚德帝的口谕一来,这么一丝丝的侥幸也就此幻灭了去。

    弘晴之所以不怎么愿意接手此事,概因他很清楚这六国使节团联袂而来的目的何在,哪怕六国使节团的国书都尚不曾递上来,可弘晴却是早算到了其中的内涵之所在,无外乎是六国抱成了团,打算强势压迫大清打开国门罢了,原因很简单,经过这几近二十年的掠夺式贸易,欧洲诸国的血都已被大清抽得差不多了——早年间,大清还从西方诸国进口些钟表等奢侈品,可架不住国人山寨之能耐强悍无匹,经大清科学院诸多小组的“研发”,大清制造出来的那些钟表等西洋玩意儿比之正宗的还要强上一大截,结果么,不单没再从西方各国进口这么些东西,反倒是将这么些山寨玩意儿返销回了西方,如此一来,原本就巨额无比的逆差进一步加剧,西方诸国虽远不到山穷水尽之际,可绝大多数精明的政客却已是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再不设法遏制住大清的贸易攻势,整个欧洲必将就此沦落下去,此番的六国使节团绝对是为此事而来的,很显然,要将来势汹汹的六国使节团打发回去,断然不是件轻松的活计。

    大清与西方老牌列强之间是断然有和平共处之可能性的,前些年的贸易不过是短暂的蜜月期罢了,早晚必将一战,这一点,早在定策海外贸易之时,弘晴便已有了清醒的认识,也早已做好了相关之规划,从这么个意义来说,应付六国使节团的压力原本并不算甚难事儿,只是时机有些不对——诚德帝这些天的身子骨虽已是见好,可天晓得他还能支撑多久,在这等敏感时分,弘晴实在是不愿分出心思去应对六国使节团的,再者,大清眼下也尚未做好开战之准备,原本按弘晴之计划,真正与西方列强开战应是在其稳固好国内政局之后的事儿。

    毫无疑问,六国使节团此时到来,对弘晴来说,绝对算不得甚好事来着,更为麻烦的是此事一旦处置不当,原本平和的朝局立马便要掀起惊天之波澜,正因为此,弘晴自是不愿去接手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在他看来,左右所谓的协议写就出来就是为了被撕毁的,甭管旁人与六国使节团达成了何等之条约,那都一样是废纸一张,由着他人去折腾也就是了,正是出自此等想法,弘晴才会对六国使节团到访一事不予置评,这等想法无疑是美好的,可惜现实却是骨感无比,随着诚德帝的口谕之到来,弘晴的避战想头怕是要落到空处了的。

    “晴儿啊,欧罗巴洲六国使节团到天津港已有三日了罢?”

    果然不出弘晴之所料,见礼方才一毕,斜靠在锦垫上的诚德帝一开口便问起了六国使节团的事儿。

    “回皇阿玛的话,按何麟所奏的日期来算,应是如此。”

    诚德帝既是有问,弘晴自不能不答,纵使心中不甚情愿,却也不好表现出来,也就只能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句道。

    “嗯,远来终归是客,总让人呆在外海也不是个事儿,朕看就先让他们进京好了。”

    诚德帝大病虽是初愈,可精气神却是有些不济了,三日前确是接到弘晴转呈上来的何麟之折子,不过么,却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本以为此等事情自有弘晴会去处置,看过了奏本也就忘到了脑后,却不曾想今儿个四爷进宫问安时提了一嘴,诚德帝这才惊觉此事居然还高悬着,心下里自不免有些不快,尤其是听说朝野间乱议不断,这等不快也就更浓了几分,这才会着李德全去将弘晴唤了来。

    “皇阿玛圣明,儿臣这就着人去通知何麟安排相关之事宜。”

    诚德帝这么句话听着看似平和,可实际上已是有着嗔怪之意味了的,对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却也不出言辩解,仅仅只是恭谨地应诺了事。

    “如此最好,唔,此番六国使节团联袂前来,想必是有事求于我大清,朕遍观朝中衮衮诸公,善于此道者鲜少,倒是晴儿你对西夷颇是熟稔,你四叔向朕举荐于尔,朕看亦是不错,此事便交由尔处置好了,有甚结果且报与朕知便好。”

    这一见弘晴态度恭谦,诚德帝心中的不快也就减轻了不老少,略一沉吟,便即顺势将与六国使节团打交道的事儿交到了弘晴手中。

    嘿,又是四爷这老小子,还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

    一听此事是出自四爷的建议,弘晴的脸色虽平静依旧,可双眼却是不自觉地眯缝了一下——四爷眼下并不在御前,可其这两个月来每日都往乾清宫跑的事儿,弘晴却是清楚得很,也知晓其如此卖力地讨好诚德帝必是别有用心,只不过懒得去理会罢了,却不曾想这厮居然又在挖坑要埋人,弘晴的牙根可就有些发痒了。

    “皇阿玛圣明,儿臣自当竭力而为之,断不敢有负皇阿玛之重托。”

    好不容易才与诚德帝缓和了关系,弘晴自是不愿因小而失大,这一听诚德帝的旨意下得如此之干脆,纵使心中再不情愿,也自不好在此际提出甚异议的,当真只能是恭谨地表了态,不过么,心下里可是又记下了四爷的一笔账,就等着不久的将来跟四爷好生算个清楚了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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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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