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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51章 沸反盈天(一)

    弘晴办事效率素来极高,先前之所以不动,那只不过是不想沾手罢了,真待得诚德帝发了话,弘晴三下五除二便安排好了诸般事宜,先是一道命令下去,天津港外严密监视来访舰队的何麟立马便行动了起来,很快便将六国使节团诸般人等接到了岸上,并派出海军陆战队一路护送,紧急赶赴京师,紧接着,又在一天的时间里敲定了参与此番谈判的诸般官员,不消说,弘晴自是亲自出任了谈判正使,荣柱以及郎尔衡为副,另有礼部以及理藩院十数名侍郎、郎中一级的官员为辅,并亲自草拟了些原则性的应对纲要,以为谈判之基本框架。

    成都六年八月十八日,六国使节团三百余号人马在大清海军陆战队的护送下抵达京师,大清方面由理藩院出面接待,统一安排入住理藩院外馆,次日一早,六国使节团同时递交了国书,理藩院尚书郎尔衡组织人手将六份国书翻译了出来之后,发现事态严峻,不敢自专,赶忙便报到了弘晴处。

    “郎大人对此有甚看法么?”

    六份国书的译本篇幅都不算长,然则弘晴却看得很慢,足足花了两刻钟的时间,方才放下了最后一本译文,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局促不安的郎尔衡一眼,声线淡然地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下官以为这帮西蛮来意显然不善,应是串谋而来的,若非如此,六份国书也不致于浑然如一,事涉‘八旗商号’,下官以为当慎之再慎,若不然,恐有变生掣肘之危矣。”

    郎尔衡乃是诚德帝门下奴才,早在康熙年间便没少与弘晴合作,后头虽也曾有段时间因着诚德帝的指示之故,与弘晴闹出过一点小矛盾,只是冲突并不算大,待得弘晴彻底掌握了军权之后,郎尔衡就再也不曾给弘晴使过绊子,每逢诸般势力针对弘晴之际,郎尔衡虽不曾帮着弘晴说话,可也不曾落井下石,大体上是保持沉默居多,也正是因为此,他渐失诚德帝之宠信,原本的军机大臣之位也被孟光祖取代了去,纵使如此,郎尔衡也不曾改变中立之态度,说起来算是朝中难得的一个谨慎之人,此际回答起弘晴的问话来,谨小慎微的态度当真体现得个十足十。

    “嗯,郎大人能看清此点,必是用了心的,然,却也无须担忧过甚,该如何应对,照旧如何应对便好,通知下去,后日一早举行第一轮谈判,着所有参与谈判人等务必做好相关之准备。”

    论及国际关系学,有着前世的见识在身,弘晴绝对算得上当今最出色的外交家之一,又怎可能会看不出六国使节团的来意不善,实际上,早在得知六国使节团联袂而来之际,弘晴便已猜到了六国此来的根本目的之所在,而在看过了六国使节团的国书之后,更是笃定了六国的来意之不善,不过么,却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之所以要问一下郎尔衡的意见,用心只有一个,那便是要确定一下郎尔衡会不会在此事上使绊子,没旁的,尽管眼下与诚德帝之间的关系还处在蜜月期,可弘晴却不敢保证诚德帝会不会又哪根筋搭错了线,而今么,郎尔衡的作答显然不像是要玩手腕的样子,弘晴也自安心了许多,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面色平淡地吩咐了一番。

    “是,下官遵命。”

    弘晴既是这么说了,郎尔衡自是不敢再多耽搁,哪怕其心中其实还有着不少的话要说,可也只能是躬身应了诺,就此退了出去,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嗯……”

    尽管在郎尔衡面前表现得一派风轻云淡之状,可那不过是城府所致罢了,实际上么,弘晴心中并非一潭止水,恰恰相反,弘晴早就知晓此事断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这等棘手之复杂不在于六国使节团来访本身,而是出在大清内部,处置上稍有点闪失,十有**会演化成一场惊天之波澜,纵使早已有了相关之对策,弘晴也不敢担保诸事便能尽在掌握之中,偏生此事还不好找人商榷,哪怕是智算过人的陈老夫子也帮不上太多的忙,奈何事已至此,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的,默坐了良久之后,弘晴心中的万般思绪也就只能是化成了一声的长叹……

    “大不列颠王国正使布鲁克斯·威尔逊谨代表我国国王乔治二世陛下向大清帝国仁亲王殿下致意。”

    “法兰西正使格伦·弗朗索瓦谨代表我国国王路易十五陛下向大清帝国仁亲王殿下致意。”

    “大俄罗斯帝国俄枢密院大臣阿列克谢·彼得·彼得罗维奇谨代表我国皇帝彼得二世陛下向大清帝国仁亲王殿下致意。”

    “西班牙王国正使卡洛斯·皮莱斯·冈萨雷斯谨代表我国国王路易斯一世陛下向大清帝国仁亲王殿下致意。”

    “葡萄牙王国正使迭戈·罗德里格斯谨代表我国国王若昂五世陛下向大清帝国仁亲王殿下致意。”

    “荷兰王国正使范德萨谨代表我国国王威廉四世陛下向大清帝国仁亲王殿下致意!”

    ……

    诚德六年八月二十一日辰时四刻,大清帝国与六国使节团的第一次会晤被安排在了颐和园举行,因此次会晤只属于礼节性的见面,并不算是正式的谈判,六国使节团都只派出了正副使节出席,而大清方面则由弘晴以及荣柱、郎尔衡出面负责接待,双方在园门处正式会面,各国正使按着各国实力排出了秩序,依次向弘晴表达了礼节性的问候。

    “诸位远道而来,都辛苦了,本王谨代表我大清帝国皇帝陛下向各位表示最诚挚的欢迎,此处不便,还请都内里叙话好了。”

    弘晴的记忆力素来过人,只一眼便已从各国使节团中认出了两位老熟人——大不列颠王国正使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与俄罗斯帝国俄枢密院大臣阿列克谢·彼得·彼得罗维奇大公,不过么,却并未对二人有甚特别的表示,仅仅只是一视同仁地点头致意而已,待得六国正使都已见了礼之后,这才声线平和地客套了几句,而后便即一摆手,将众人都让进了园中,各自分宾主落了座,自有王府下人们紧赶着奉上了茶水糕点之物,又鱼贯着退到了一旁。

    “尊敬的亲王殿下,此番我六国使节团前来代表着的是我欧洲诸国,希望能与贵国达成一致性的意见,为此,我六国使节团可是带着十分的诚意而来,还请亲王殿下能理解我等的苦心,为世界和平携手共进,这也是身为大国应有之表率,亲王殿下,您说呢?”

    大不列颠这半个世纪以来,在欧洲连战连捷,已然成了欧洲最强大的国家,身为大不列颠正使,布鲁克斯·威尔逊伯爵当仁不让地率先代表六国使节团开了头炮,言语说得虽算客气,可内里却是透着股浓浓的威胁之意味。

    “伯爵阁下,我华夏之地有句俗语说得好啊,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财狼来了,迎接它的,只有刀枪,当然了,在本王看来,诸位应是来与我大清帝国交朋友的才是,伯爵阁下,您说呢?”

    弘晴从来就不是个怕事的主儿,这一听威尔逊伯爵这等杀机暗藏的言语,眉头当即便是一扬,毫不客气地便来了个针锋相对。

    “呵呵,一别数年,亲王殿下的言语还是这般的风趣,真叫在下感慨万千啊。”

    听完了通译的转述之后,威尔逊伯爵脸上的笑容虽依旧挂着,却不免略显僵硬了些,含糊其辞地便玩了把外交小手腕。

    “呵,伯爵阁下以为本王在说笑么?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令本王失望了。”

    威尔逊伯爵想避而不谈,奈何弘晴却压根儿就不打算放其一码,待得通译转述一毕,当即便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便挤兑了威尔逊伯爵一句道。

    “亲王殿下,我想您可能是误会了,贵我两国一向合作愉快,想来此番也不会例外才是,还请亲王殿下能体谅我方六国之强烈要求,尽早达成共识,以免产生不必要之误会。”

    被弘晴这么一逼,威尔逊伯爵脸上的笑容当即便更僵硬了几分,说出来的话语么,威胁之意味自也就更浓烈了起来。

    “哼,误会?什么误会,还请伯爵阁下说清楚点。”

    威尔逊伯爵这等几可谓战争威胁的话语一出,弘晴立马便联想到了前世那个时空的鸦片战争与八国联军侵华,脸色当即便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般地扫了威尔逊伯爵一眼,声线阴寒地便冷哼了一声道。

    “尊敬的亲王殿下,威尔逊伯爵所言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并无其他意思在内,万事和为贵,和为贵么,我等六国确是抱着与大清帝国万年友好的情谊而来的,这一点,上帝可以作证。”

    弘晴这等冷厉的话语一出,威尔逊伯爵当即便笑不出来了,可又不愿在此时示弱,索性便黑沉着脸不吭气了,场面顿时便有着陷入僵局之虞,一见及此,葡萄牙王国正使迭戈·罗德里格斯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赶忙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第1052章 沸反盈天(二)

    “和为贵?嗯,罗德里格斯伯爵阁下说得好么,和气生财嘛,贵我两国合作多年,一向互通有无,这就是和为贵的典范么,想来贵我双方应是能携手共进的才是,伯爵大人,您说呢?”

    这一见冒出头来的人是葡萄牙王国正使迭戈·罗德里格斯伯爵,弘晴紧绷着脸色突然却是一缓,和颜悦色地点着头,似乎真对罗德里格斯伯爵的话语有着无限的赞同之感。

    “这个自然,这个……,啊,尊敬的亲王殿下,我方六国乃是欧洲诸国之代表,共进同退,相信亲王殿下一定能与我欧洲诸国达成一致性协议,共同维护世界之和平。”

    在场的六国使节中,若说最不愿与大清交恶的,必然就是罗德里格斯伯爵,此无他,因着广州造船厂股东葡萄牙人达·阿加西的缘故,大清在海外贸易的初始便与葡萄牙人建立商贸关系,彼此间的贸易额一向占比最大,换而言之,葡萄牙人从大清赚到的钱也最多,也正是靠着与大清的贸易以及南美的黄金输入,葡萄牙人才能再次崛起,成为欧洲眼下的海军第二强国,从这么个意义来说,葡萄牙人其实真心不愿跟大清发生摩擦,奈何此番对大清乃是英、法、俄、荷四大强国联合发起的,又挟裹了欧洲大多数的国家,葡萄牙人纵使不情愿,也不敢逆流而上,只能是无奈地随了大流,这一点,从罗德里格斯伯爵的应对态度上,便可见一斑。

    “世界和平?呵呵,若是本王没听错的话,先前威尔逊伯爵就提到这么个词,现在伯爵阁下也是这么说的,那本王就不明白了,我大清是侵略了它国,还是做出了甚伤天害理的事情,须得诸位如此反复地向本王提及此事,伯爵大人这就请给本王一个解释如何?”

    弘晴早就知晓与西方列强迟早必有一场恶战,自然不会疏忽情报之收集,尽管限于手段,所能得知的消息大体上限于南洋一带,至于欧洲的情报么,也就只是些零星的消息而已,远谈不上深入之了解,可大体的情形还是有些概念的,自然不会相信甚欧洲诸国一体的鬼话,这一见罗德里格斯伯爵在那儿言不由衷,自是不会轻易让其过了关去,这便冷然地笑了一声,死揪着罗德里格斯伯爵不放。

    “唔……”

    罗德里格斯伯爵本心里就不怎么情愿与大清交恶,这一听完通译的转述,当即便傻了眼,愣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弘晴的这么个问题。

    “尊敬的亲王殿下,这个问题还是由在下来回答好了,贵国数年前悍然发兵数十万,入侵准噶尔汗国,杀掠无数,该汗国与我大俄罗斯帝国素来亲近友好,我大俄罗斯帝国不忿贵国之暴行,毅然出兵抗暴,却惨遭贵国毒手,更趁火打劫,从我大俄罗斯帝国强占了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至今想来,依旧令人愤概在心!”

    罗德里格斯伯爵倒是沉默了下去,可俄罗斯正使阿列克谢·彼得·彼得罗维奇大公却是来了精神,但见其头一抬,一派义愤填膺状地便控诉起了大清帝国的“暴行”。

    “放肆,大胆狂徒,安敢颠倒是非黑白,是欲欺我大清无人么?”

    彼得罗维奇大公这么番话一出,诸国使节尽皆颔首不已,显然都对彼得罗维奇大公所言颇为的同情,但却惹恼了大清副使荣柱,但见其猛地一拍桌子,已是毫不客气地喝骂了一嗓子。

    “荣大人不必如此,跟一强盗谈大道理,实在是太浪费精力了,且就当犬吠好了。”

    荣柱这么一发怒,几国使节顿时全都喧哗了起来,七嘴八舌地指责大清方面有失外交体统,声音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愣是令几名通译都来不及转述这帮人等的言语,不过么,弘晴却是并不在意,但见其一压手,已是漫不经心地便点评了一句道。

    “王爷此言大善,当浮一大白!”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荣柱的怒气当即便消了去,哈哈大笑地一击掌,浑然不顾六国使节团的难看脸色,高声地便叫起了好来。

    “我抗议,亲王殿下,您不能如此侮辱我大俄罗斯帝国,这是要与我国宣战么?”

    俄罗斯帝国自打彼得二世上台之后,竭力整顿军备,不断从欧洲调兵到远东,早有着再跟大清一战之想法,只是想归想,一时间还真没那个胆量,直到大不列颠王国出面张罗此番针对大清帝国的联合行动之际,彼得二世已是下定了决心,密令彼得罗维奇大公竭力破坏此番会谈,以形成欧洲诸国对大清帝国的海陆围剿,从而为大俄罗斯帝国重新夺回远东优势地位之目的,正因为此,彼得罗维奇大公不单不因弘晴的恶语相加而愤怒,反倒是暗喜不已,当然了,喜归喜,他却是不会错过这等挑起争端的大好机会,但见其勃然而起,一派被激怒状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抗议无效,要战可以,本王奉陪就是了,至于你么,就请回去告诉你国皇帝,有多少兵马只管派了来,我大清正嫌国内劳力不足呢,欢迎贵国多送些免费劳力来,好了,你可以走了,来人,送客!”

    对于无赖至极的老毛子,弘晴向来就没半点的好感可言,至于其发出的战争宣言么,弘晴也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此际并不是开战的最佳时机,可真要战,以大清如今已更新到第三代的武器装备而论,只消驻东北的第三集团军一支部队便足以应付老毛子在中俄边境部署的那十万不到的所谓精兵,正因为此,面对着彼得罗维奇大公的抗议,弘晴的态度极之强硬,甚至可以说已到了蛮不讲理之地步。

    “喳!”

    一众王府侍卫们可都是跟老毛子打过仗的,自是不会对彼得罗维奇大公有半点的好感可言,这一听弘晴下了令,立马齐齐应了诺,一拥而上,架起俄罗斯使节团的两名正副使节,便要往外拖拽了去。

    “亲王殿下且慢!”

    各国使节都是外交精英,早已习惯了外交场合里那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假斯文,纵使起了争执,那也都是唇枪舌剑地辩上一番而已,还真就没见过似弘晴这等一言不合便要赶人的做派,当即便全都傻愣在了当场,眼瞅着两名俄罗斯使节就要这么狼狈无比地被提溜了出去,最先反应过来的威尔逊伯爵可就急了,赶忙站了起来,高声喝止了一嗓子。

    “嗯!”

    弘晴的强硬态度本身只是一种姿态罢了,倒不是一定要将彼得罗维奇大公赶将出去,而今么,既是威尔逊伯爵冒出了头来,弘晴倒也乐得给其一分面子,但见其先是一挥手,轻吭了一声,止住了众侍卫们的拖拽,而后面色一板,冷峻无比地看着威尔逊伯爵,声线阴寒地开口道:“伯爵阁下有疑问么,嗯?”

    “尊敬的亲王殿下,我方六国乃是满怀诚意而来,为的便是要缔结与贵国永世友好之协定,想必这也是贵国之所愿,从此意义上来说,贵我双方彼此间的利益应该是一致的,当然了,有些小冲突也是会有的,您若是认为彼得罗维奇大公所言有误,大可举证反驳,在场所有人等都是外交家,自然会有个公允的判断,强行赶人,似于礼不合罢,不如大家坐下来,再慢慢商议可好?”

    大不列颠王国与俄罗斯帝国的关系其实并不算有多好,这近半个世纪以来,其实没少对抗过,此番之所以要拉着俄罗斯帝国一起来大清,看重的就一点,那便是俄罗斯帝国与大清接壤,彼此间还有过数次边境战争,盘算的便是要以俄罗斯帝国来制衡大清,从这么个意义上来说,威尔逊伯爵哪怕再不喜欢老毛子,也绝不能坐视彼得罗维奇大公就这么被弘晴给撵走了,纵使面对着弘晴的冷脸,威尔逊伯爵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地瞎扯了一大通。

    “伯爵阁下这话请恕本王不敢苟同,对与错,并非尔等六国说了能算的,我大清行事还轮不到你们六国来评定,若是伯爵阁下抱着这等态度来与本王谈判,那就不必谈了,你们都请回好了,至于说到和平不和平的么,嘿,我大清虽爱好和平,却也从来不惧怕战争,何去何从,伯爵阁下大可自行选择,我大清无不奉陪到底!”

    威尔逊伯爵这么番和稀泥的话语听起来似乎公允,可实际上却是包藏祸心,这等鬼话,也就只能去骗骗北美那些未开化的印第安人罢了,拿到弘晴面前来现,显然是找错了对象,时至今日,以大清强盛的武备,已然不惧任何战争之威胁,别说西方列强的主力部队全都在欧洲,哪怕全都调到了东方,大清也有绝对的实力能击溃一切敢于来犯之敌,正因为有着这等底气在,弘晴压根儿就没给威尔逊伯爵留甚情面,毫不容情地便将其所言驳斥得个体无完肤。

第1053章 沸反盈天(三)

    “尊敬的亲王殿下,我等六国确实是抱着极大的诚意而来的,对于您这等说法,我方只能表示极其的遗憾,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不如贵我双方先暂且休会,来日再行商榷可好?”

    大不列颠王国在外交上,尤其是对除西方外的所有国家,一贯都是以讹诈为先,大棍加胡萝卜再后,而今,弘晴这等不惧战的态度一出,讹诈显然是有些玩不下去了,至于大棍与胡萝卜么,貌似也派不上甚用场,至少在眼前是不会起任何效果的,有鉴于此,威尔逊伯爵自是不愿谈判事宜就这么破裂了去,这便满脸遗憾之色地摊了下手,就此提出了休会的请求。

    “休会么?当然可以,只是有件事本王须得先行知会各位,那便是本王时间有限,最多给尔等十天的时间,无论期间举行多少轮谈判,十天一到,谈判也就不必再进行了,诸位也就可以就此各归各国,至于与我大清关系如何么,那就诸位的国王或是皇帝自行选择好了,言尽于此,送客!”

    值此诚德帝随时都有着龙归大海之可能的微妙时刻,弘晴哪有甚心情跟六国使节团玩甚马拉松谈判的把戏,更别说弘晴从来就没将六国的战争威胁放在心上,言语间自是硬气得很,不容分说地便给六国使节团下了个最后通牒。

    “告辞。”

    这一见弘晴的态度如此之强硬,威尔逊伯爵的脸色不由地便是一变,嘴角抽搐了几下,似有话要说,可到了底儿还是没说将出来,仅仅只是躬身行了个礼,客气了一句之后,便率领着六国使节团一行人等就此退出了颐和园。

    “哼,一群杂碎,不过化外蛮夷小国尔,竟敢来威胁我煌煌天朝,当真不知死活!”

    荣柱原本并不算是个火爆脾气之人,可先前实在是被彼得罗维奇大公言行给气着了,纵使六国使节团都已离去了,荣柱心中的火气也不曾消减多少,张口便怒叱了一嗓子。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王爷,下官以为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倘若真谈崩了,‘八旗商号’之利益定会大受影响,万一要是……,那后果怕是有些不堪啊。”

    郎尔衡同样对六国使节团开口闭口都是战争威胁极其的反感与不满,然则他更担心的却是谈判破裂的后果之严重,只是他又不好直说弘晴的态度太过强硬,也就只能是委婉地提醒了一番。

    “无妨,郎大人只管放心好了,本王自有应对之策,这几日便劳郎大人多多费些心思,将那帮龟孙都照看好,十日之后,统统打发走也就是了。”

    郎尔衡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真要是谈判谈崩了,西方诸国还真有可能会铤而走险,当然了,一开始肯定不会选择战争,更多的可能是贸易禁运,以此来堵住源源不断流向大清的银两,从这么个意义上来说,大多数收入都靠海外贸易支撑的“八旗商号”之利益定会大受影响,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拿惯了好处的八旗子弟的纷起抗议,对此,弘晴早有所预见,也已是通盘考虑过了的,心中早有决断,但却并不打算在此际说破,也就只是含糊其辞地安抚了郎尔衡几句。

    “是,下官遵命。”

    弘晴既已是如此吩咐了,郎尔衡尽自心中兀自忧虑不已,却也不敢再多啰唣,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颐和园,自去忙乎着招待事宜不提。

    “王爷,时值微妙时刻,多一事,实不如少一事,窃以为此事不宜久拖,若不然,恐有变生掣肘之危啊。”

    荣柱虽不是弘晴门下,可早在康熙年间便已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弘晴一边,绝对算得上是弘晴的嫡系心腹之一,郎尔衡不敢说的话,他却是没太多的顾忌,当然了,他同样不敢将话说得太过直白,也就只是含含糊糊地提点了一句道。

    “嗯,荣大人有心了,此事本王心中有数,今日之事且就先如此好了,本王这就进宫面圣去。”

    事涉国祚传承,纵使是面对着荣柱这等嫡系心腹,弘晴也不愿说得太多,仅仅只是会意地点了点头,神情淡然地交代了一句,便即领着一众侍卫大步向园门处行了去……

    周口巷,广安门内的一条普通巷子,属于西大街的一条岔巷,不算大,也就是两丈来宽罢了,谈不上有甚特色,也就一寻常小巷罢了,真要说特点么,或许就一个,那便是在西大街两头的巷子处各有一间茶馆,左边的叫“清闲茶楼”,右边的则是“休闲茶楼”,两家名字相近,位置又遥遥相对,浑然就是一派打擂台之架势,平日里,两家茶楼的伙计也乐于打擂台般地摆开阵势呦呵着竞相拉客,那等喧嚣与吵嚷劲或许也能算是广安门内的一道风景罢,然则这会儿却是一派的安静,概因仁亲王的大驾正从广安门处行将过来,沿街人等,不管是谁,都只有退避的份儿,此乃官制,自无人敢犯。

    弘晴出行素来不喜欢乘轿子,除非是上朝所需,通常情况下,都是以马车代步,此番也自不例外,车行并不速,更兼道路平坦,人坐于宽大的车厢中,倒也舒适得很,只是弘晴这会儿显然无心去享受这等舒坦,人虽是放松地斜靠在锦垫子上,可眉头却是微微地皱着,显然还在思忖着先前与六国使节团的言语交锋。

    弱国无外交,此乃千古不易之真理,尽管如今的大清其实一点都不弱,恰恰相反,论及综合实力,绝对可以称得上世界最强国,可显然并未得到世界列强的承认,若非如此,此番也不会有六国使节团联袂前来施压一事发生,毫无疑问,大清要屹立在世界之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无论是国内经济与政治,还是国际地位的确立,都须得经历一番腥风血雨的洗礼,身为掌舵者,弘晴肩膀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纵使其心性坚韧远超常人,也不禁感到压力巨大无匹。

    嗯,不好!

    正自沉思不已之际,一股子强烈到了极点的心悸突然打心底里狂涌了上来,弘晴猛然便张开了眼,就在此时,异变突然发生了!

    “呼呼呼……”

    弘晴的车驾方才刚行到“清闲茶楼”与“休闲茶楼”之间的街面上之际,两座茶楼的三楼突然接连丢出了十几枚长柄手榴弹,呼啸着便从两边向弘晴的车驾砸了过去,尾烟丝丝如雾,显然都已拉过了弦,只消数息时间,便会炸成一片,以这等强度之爆炸,足可将整辆马车炸上了天去,哪怕弘晴有着十条命,也断难逃过此劫!

    “有刺客!”

    弘晴虽是在手榴弹攻击之前便已警醒了过来,然则身在马车厢中,却是断然无法发现外头有着如此多的手榴弹正在砸来,可有人却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这人正是丁松,但听其一声大吼之下,双手已是连扬不已,只一刹那,不计其数的暗器便已如暴风骤雨般地泼洒了出去,不单将尚未落下的十几枚长柄手榴弹全都弹到了远处,更以密集的暗器雨封死了左右两侧茶楼的窗口。

    “轰,轰……”

    丁松的暗器功夫是了得,可也不可能将结实的长柄手榴弹击破,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将那些手榴弹弹开罢了,毫无疑问,接连的爆炸自是无可避免之事,尽管丁松已是竭尽全力地将长柄手榴弹弹到了人少之处,奈何西大街本就是交通要道,纵使因避让弘晴车驾之故,街上行人大多都退缩到了巷子里或是街边,可依旧有不少百姓正站在街道的两旁,这么一通激烈的爆炸下来,死伤也就是无可避免之事了的,只一刹那,整个西大街上顿时便乱成了一团,人吼马嘶,惨嚎声此起彼伏,碎肉与残肢漫天飞舞,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

    “一连攻击左侧‘清闲茶楼’,二连,拿下‘休闲茶楼’,休要走了刺客,其余各队原地列阵,有敢再喧哗乱动者,一律杀无赦!”

    尽管周边无辜百姓伤亡不小,现场更是一派的血腥与凄惨,然则丁松却是压根儿就没去理会,厉声大吼着便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一连,跟我冲!”

    “二连,跟上,杀进去!”

    ……

    仁亲王府的侍卫大半是百战精兵,更有不少是小串子胡同训练出来的高手,战斗素养自是不消说的强,尽管先前因突然遇袭而稍有慌乱,可待得丁松下了令,立马便全都行动了起来,各营连指挥官呼喝着下达了指令,瞬息间便已在街道上布置好了严密的防御阵型,如林的长枪指向四面八方,将弘晴所乘的马车牢牢地护卫在了正中,与此同时,两个连的侍卫也已是高速冲进了两座茶馆之中,飞速地分散开来,不管遇到了何人,一律拿下再说,敢有反抗者,尽皆杀无赦,枪声、断喝声、惨叫声顿时便响成了一片……

第1054章 沸反盈天(四)

    “陛下,出事了,仁亲王大驾在广安门附近遭遇伏击……”

    乾清宫的寝宫中,一身宽松袍服的诚德帝正斜斜地靠在锦垫子上,与侧坐在榻边的四爷扯着闲话,在四爷的小意奉承下,气氛自是轻松得很,只是这等轻松与舒闲并未能持续多久,就见李德全已是满脸惶急之色地冲进了寝宫中,连大气都顾不得喘上一口,便已是颤着声地出言禀报道。

    “什么?晴儿如何了?说,快说!”

    一听弘晴遇刺,诚德帝登时便急红了眼,也不等李德全将话说完,便已是一跃而起,一把拽住李德全的胸前衣襟,气急败坏地便吼了起来,那等矫捷之状,哪还有半点的病态,简直就有若一只被激怒的猎豹一般。

    “啊,啊,陛、陛下,仁、仁亲王应该无事,只是眼下情形尚不明朗,奴才,奴才……”

    李德全压根儿就没想到诚德帝会激动若此,当即便被吓得浑身哆嗦不已,可又不敢不作出应答,也就只能是结结巴巴地接着往下禀报着。

    “混账,那还不赶紧去探明了,快去,快去!”

    眼瞅着李德全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诚德帝当即便怒了,猛地将李德全一把推倒在地,气咻咻地便跺脚怒喝着下了令。

    “啊,喳!”

    面对着诚德帝的滔天怒气,李德全哪敢有半点的怠慢,一骨碌翻身而起,连滚带爬地便往外蹿了出去。

    “陛下莫急,臣弟以为仁亲王吉人天相,应不致有事的。”

    听得弘晴遇刺,四爷第一个反应便是三阿哥动手了,心里头自不免期盼着三阿哥能得手,一旦真是如此,那他四爷的机会也就来了,不用多,只消全力发动,将刺杀弘晴的罪名往三阿哥头上扣了过去,便可坐得渔翁之利,当然了,前提条件是弘晴必须死,这一点,四爷心中自是有数得很,不过么,他却是断然不会在诚德帝面前有所流露的,也就只是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状地说出了句无甚营养的安慰话来。

    “嗯……”

    诚德帝对弘晴的感情说起来复杂得很,既有父子之深情,也有政治对手之间的深深忌惮,两者几乎是混杂在了一起,难说哪一部分更重上一些,先前听闻弘晴遇刺,父子情深之下,自然是暴怒不已,可待得稍稍冷静下来后,又不免有几分期颐弘晴是真儿个地出了事,只是这话一来是不好说出口来,二来么,诚德帝也没糊涂到忘了江山社稷的地步,对于四爷的那么句废话,诚德帝自是懒得去回应,也就只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背着手,在寝宫里极速地来回踱着步,一见及此,四爷也自不敢再多嘴,可又不愿就此离去,索性便闭紧了嘴,垂首站在了一旁。

    “启奏陛下,仁亲王在宫门处求见。”

    李德全去后不多久便又匆匆地转回了寝宫,面带喜色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好,快,快宣!”

    一听弘晴已到,诚德帝心中原本患得患失的心思顿时为之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对弘晴的父子之情深,也没急着细问根由,紧赶着便是一迭声地道了宣。

    “喳!”

    这一见诚德帝这般焦急,李德全哪敢有所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寝宫,不多会,便又已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弘晴从外头转了进来。

    “儿臣叩见皇阿玛!”

    方一行进寝宫,入眼便见诚德帝面带焦急之色地站在榻边,弘晴的心弦没来由地便是一颤,一股子酸楚之感猛然打心底里翻涌了起来,眼角不禁为之微微一湿,好在城府深,倒也没露出甚感情之波动,仅仅只是神情略带一丝激动之色地抢到了御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晴儿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啊,来,起来叙话罢。”

    这一见弘晴好端端地就在眼前,诚德帝悬着的心也就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去了,只是心中的余悸显然未消,言语中自不免便带了几丝的颤音。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弘晴之敏锐,自是能听得出诚德帝这等言语中所饱含的感情并无虚假,心中的暖意自不免便更浓了几分,三呼万岁的声音自也就显得格外的真诚。

    “晴儿,是何人干的此事?且说与朕知,朕定要抄灭其九族!”

    诚德帝担心尽去之余,怒火却是不可遏制地大起了,没旁的,这等光天化日之下暗杀亲王的行径已然触犯到了诚德帝的底限,更别说此际正是六国使节团来访之时,这丢人都丢到化外去了,以诚德帝好面子之个性,又怎能忍受得了。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并不清楚是何人之手笔,事情是这样的,儿臣今儿个与六国使节团会晤之后,……,是时,府上侍卫虽反应迅速,第一时间控制住了现场,却并未发现凶手之行踪,显见凶嫌必是江湖高手无疑,若是儿臣料得不差的话,应是白莲教余孽所为。”

    尽管现场并未追缉到行刺之凶手,可弘晴却知晓能干得出此等事情的,无非就是那几位不成器的弟弟罢了,个中无疑又以三阿哥之嫌疑最大,然则弘晴却并不打算说出心中的怀疑,甚至也没打算在此时去深究此事,这便将罪责往白莲教余孽头上栽了过去。

    “白莲教?又是这帮阴魂不散的败类,气煞朕了,哼,传朕旨意,全天下严查白莲教余孽,一经发现,尽诛!”

    一听又是白莲教作乱,诚德帝的怒火顿时便更盛了几分,面色铁青地便怒骂了一嗓子。

    “陛下,臣弟以为此案恐没那么简单,个中应是别有内情!”

    诚德帝话音方才刚落,原本始终默默无语地站在一旁的四爷却是突然闪了出来,亢声建言了一句道。

    “哦?四弟之意是……”

    这一年半以来,在四爷不遗余力的讨好与阿谀之下,诚德帝似乎忘了四爷当年与其争位的不快,对其也愈发宠信了不少,哪怕此际四爷的插话显得有些突兀,诚德帝也并未计较那么许多,而是顺着其之言语便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陛下明鉴,今日仁亲王与六国使节团会晤乃是朝堂大事,民间纵有耳闻,也必不知具体之会晤地点,更难知晓会晤之后,仁亲王必会进宫面圣,从而可知此番刺杀之所以能得逞,必有官场中人参与其中,此为其一,再,按仁亲王所言,刺客所用的乃是军中制式手榴弹,此乃禁物,民间草莽岂能拥有,此必与军中有涉,若不彻查清楚,臣弟恐京师难有安宁也。”

    四爷显然是早已看破了弘晴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自是不愿让这么场风波就这么轻易地揭了过去,也早就想好了挑唆之言,这一听得诚德帝见问,立马不慌不忙地解释了一番。

    “嗯,四弟所言甚是,此事看来确是内幕重重,若不彻查清楚,后患恐将无穷也,晴儿怎么看此事?”

    四爷心思虽是不正,可所言的道理却都说到了点子上,诚德帝自不会听不懂,心下了然之余,后怕也当即便起了,没旁的,今儿个能有人拿手榴弹去刺杀弘晴,未见得明日便没人抬着大炮来轰击皇宫,真要是如此,诚德帝怕是连睡觉都难睡安稳了去了。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四叔所言确是有理,只是值此六国使节团来访之际,却是不宜大动干戈,且待六国使节团离去之后,再行计议也不为迟。”

    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会看不出四爷在此际出头是不怀好意,纯粹就是想将水彻底搅浑了去,可纵使明知如此,弘晴却也不能在诚德帝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就只能是端出六国使节团来访一事作为挡箭牌。

    “贤侄此言差矣,六国者,无外乎化外蛮夷罢了,何须道哉,须知攘外必先安内,此正理也,今日贼子可以公然刺杀贤侄,明日却不知有要朝谁发难了去,若不彻查到底,怕是满京师都难有个宁日罢?”

    四爷一门心思就是要搅局,自是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又哪可能真让弘晴的息事宁人之想法落到实处,这不,弘晴话音方才刚落,也不等诚德帝开口表态,四爷已是言辞灼灼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唔……”

    四爷这么一开腔,原本打算同意弘晴之建议的诚德帝当即便迟疑了起来,没旁的,在诚德帝看来,二者所言都各有其理,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真要说谁对谁错么,一时间还真不好下个定论的,当然了,在诚德帝看来,似乎四爷的建议更为可取一些,毕竟六国不过都是化外蛮子,谈得拢谈不拢都与大局无甚关碍,只是弘晴的面子又不能就这么扫了去,真要是激恼了弘晴,诚德帝也真不知该如何自处才好了的,正因为此,诚德帝沉吟了良久,都不曾下个决断……

第1055章 沸反盈天(五)

    “陛下,臣弟请命彻查此案,恳请陛下恩准!”

    诚德帝虽一直是沉吟不决着,可以四爷之能,却是看出了些根底,自以为把握到了圣心之所在,这便上前一步,言语激昂地高声请命道。

    “四弟能有此心便是好的,朕……”

    诚德帝心中原本就偏向四爷的意见,只不过是顾忌弘晴的面子,不好直接下个决断罢了,而今四爷既是出言自请,诚德帝还真就起了顺水推舟之心,一张口便要就此同意了四爷的求肯。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四叔乃社稷干城也,去查此等小案未免有些杀鸡用牛刀之嫌,故,儿臣举荐由刑部尚书海涛负责此案便好。”

    四爷查案只会越查越乱,这显然不是弘晴所乐见之局面,自不可能就这么轻易遂了其之意,也不等诚德帝将话说完,弘晴便已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海涛么?嗯,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四弟以为如何?”

    诚德帝虽已决意查案,可对于让谁去查倒是没太多的计较,此际听得弘晴这般说法,心下里其实已是同意了的,只是顾及到四爷的脸面,这才多问了一句。

    “陛下圣明,臣弟别无异议。”

    眼瞅着差使都要到手了,却愣是被弘晴给搅合了去,四爷心中自是恼火得很,可就算再恼火,他也断然不敢在此际有所流露,还真就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嗯,那就这么定了,去,传海涛来见朕。”

    这一听四爷如此应答,诚德帝也就不再有半点的犹豫,一挥手,声线阴冷地便喝令了一嗓子。

    “喳!”

    听得诚德帝有所吩咐,李德全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退出了寝宫,自去传唤海涛不提。

    “晴儿,今儿个与六国使节团都谈得如何了?”

    处置完了突发的刺杀案之后,诚德帝的精神已是有些疲了,但并未就此让弘晴与四爷退下,而是拖着脚走回到了龙榻旁,往锦垫子上一靠,声线暗哑地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今日所谈大多只是泛泛而已,并无实质性内容,只是六国使节团此番来意不善,窥视我华夏之心已明,确须得早做防范为宜。”

    今儿个与六国使节团谈判的事儿算不得甚隐秘,弘晴自是无隐瞒之必要,虽不曾详细解说个中经过,可却是开宗明义地点出了结论。

    “哼,一群化外蛮夷耳,竟敢窥视我中华之地,真不知天高地厚,此事,尔只管办了去,朕自会为尔撑腰!”

    诚德帝其实根本不清楚西方六国的实力如何,在其看来,大清乃是煌煌天朝,岂能容得化外蛮夷猖獗了去,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当即便怒了,猛拍了下龙榻,恨声便骂了起来。

    “皇阿玛圣明,儿臣自当竭力而为之,断不敢有负皇阿玛之重托。”

    弘晴要的便是诚德帝这么个态度,只消诚德帝不暗中使绊子,弘晴便有信心在短时间里将六国使节团打发了回去,至于谈不谈得拢么,弘晴却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左右不过就是一战而已,虽说时机不算好,可于眼下的大清之国力军力来说,应付起来也算不得甚难事儿。

    “嗯,晴儿办事,朕是信得过的,今儿个就先议到此处罢,朕有些疲了,尔等都道乏罢。”

    诚德帝虽说大病初愈,可精气神却是真的不太行了,先前又是气又是怒地折腾了一回,这会儿可就真有些个支撑不住了,实无心再理会六国使节团来访一事,一摆手,便已是疲意十足地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圣明,臣弟(儿臣)告退。”

    一听诚德帝如此说法,四爷与弘晴自是都不敢再多啰唣,齐齐行了个大礼,就此退出了寝宫,各自打道回府去了……

    “先生,失手了,好在人闪得快,倒是不曾出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乾清宫里弘晴与四爷暗中交手了一次,却说三阿哥今儿个特意告病猫在自家府上的内书房里,一边心不在焉地与陆纯彦手谈着,一边面带恍惚之色地等着消息,正自心焦无比间,却见一名王府侍卫急匆匆地从外头行了进来,贴在三阿哥的耳边,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顿时便令三阿哥面色一变,但却并未急着开口言事,而是一挥手,将那名侍卫屏退了开去,而后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满脸遗憾地将所得之消息道了出来。

    “嗯。”

    陆纯彦并未理会三阿哥的感慨之言,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轻吭了一声,随手将拈着的一枚黑子往盘面上一丢,拍了拍手,就此坐直了身子,却并无多余的话语。

    “他娘的晦气,如此好的一个杀局都能叫那厮脱了困去,唉,打草惊蛇喽,下回要动手怕就难了,可惜,可惜!”三阿哥光顾着感叹,一时间没发现陆纯彦的脸色有些不对味,待得惊觉之后,脸色不由地便是一僵,赶忙出言探问道:“嗯?先生莫非有事要交代么?”

    “三爷真以为这事便能到此为止了么?”

    陆纯彦冷冷地瞥了三阿哥一眼,声线微寒地反问了一句道。

    “啊,这……”

    一听陆纯彦语气不对,三阿哥当即便傻了眼,张口结舌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此番动用了军中制式武器,朝野震动乃必然之事,接下来必有一场大风波无疑!”

    陆纯彦之所以帮着三阿哥,并未真就是忠心于其,不过只是利用罢了,实际上,陆纯彦对三阿哥的能力其实一点都不看好,这一见其傻愣愣的样子,心中的不屑之意顿时便止不住地狂涌了起来,好在城府足够深,倒也不致于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番。

    “嘶……,先生,这可该如何是好?”

    陆纯彦只这么一说,三阿哥顿时便倒吸了口凉气,心一慌,脸色瞬间便是煞白一片,顾不得许多,赶忙颤着声求教道。

    “不急,先等等,看是谁审案再议也不迟。”

    陆纯彦心中显然早有定策,不过么,却并未急着解说个分明,仅仅只是一摆手,声线淡然地搪塞了一句道。

    “嗯……”

    这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三阿哥也自没了奈何,只能是不甘地长出了口大气,自去着人赶紧打探消息。

    “先生,有消息了,皇阿玛已下了旨意,说是让刑部尚书海涛主审此案。”

    以三阿哥之能量,要打探些官场上的事儿,还真算不得甚难事,内廷的旨意方才刚下,他便已第一时间得了准信,猴急无比地便冲回了内院书房,紧赶着将所打探来的消息告知了陆纯彦。

    “海涛?怎么会是他?”

    一听三阿哥说主审者是海涛,陆纯彦不由地便是一愣,没旁的,海涛虽说是朝中极品大臣之一,可一向不怎么显山露水,不说在朝堂上甚少有所表现,便是在刑部里,也被四爷压得死死地,实在难称得上干臣,而今,诚德帝居然将如此重要的案件交给其打理,显然有些个不合常理。

    “好叫先生得知,据可靠消息,海涛能得以主理此案,乃是老大那厮举荐所致,具体内情不详,据闻,是时四叔也在场。”

    三阿哥的消息虽灵通,可也到不了逆天之地步,自是不可能得知乾清宫的寝宫里所发生的诸般事宜,也就只能是泛泛地解释了几句。

    “哦?”

    尽管三阿哥的解释只能用笼统一词来加以形容,可陆纯彦却显然从中看出了些蹊跷,只是限于线索太少,一时间难以作出个准确的判断,也就没急着开口建言,而是眉头紧锁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先生,您看此事当何如之?”

    陆纯彦这么一思索便是好一阵子的沉默,三阿哥虽是着急得很,却也不敢轻易出言惊扰了去,也就只能是焦急万分地等待着,直到陆纯彦抬起了头来,他这才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事情看来有失控之可能,或许须得启动备用计划了。”

    陆纯彦显然对三阿哥这等沉不住的样子颇为的不满,不过么,倒是没出言呵斥于其,仅仅只是面色凝重地出言建议道。

    “这……,当不致于罢?”

    备用计划是早在此番刺杀行动之前便已拟定好的,三阿哥心中自是有数得很,只是一想到此事闹大的后果,三阿哥却是难以淡定下来了,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敢轻易下个决断。

    “只能如此了,今,事已急,须得早发为上,唯有水浑了,方才有摸鱼之可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言尽于此,何去何从,三爷且自择之好了。”

    陆纯彦显然不打算详细分析事态了,也就只是简单地提点了几句,而后便即闭紧了嘴,将决定权交到了三阿哥的手中。

    “也罢,既如此,那就搏上一回好了!”

    三阿哥脸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了良久,终于是有了决断,但见其恨恨地一跺脚,咬着牙便应承了一句道。

第1056章 沸反盈天(六)

    “知道不?昨儿个仁亲王遇刺了!”

    内城一间茶馆中,数十名闲散旗人正聚在一起闲聊着,个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脸紧张状地左顾右盼了几下,而后方才神秘兮兮地扯了一句道。

    “唉,我说老金头,你个老小子扯啥呢,这都旧闻了,还拿出来说事儿,在座的又有哪个会不知道此事的,无趣。”

    老者这等神秘状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可一听其之所言,诸般人等当即便都是一脸的不屑状,没旁的,众闲散旗丁们或许都没啥大本事,可要说到消息来源么,那是谁都不缺的,这不,老者话音刚落,便有一架着鸟笼的纨绔大少不耐至极地一摆手,很是不满地便埋汰了起来。

    “嘿,你们啊,也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谁能说出这遇刺背后的蹊跷,金爷我就跟他姓了去!”

    金老头显然很是不满众人的表现,但见其冷冷地一笑,赌咒一般地便扯了一嗓子。

    “哟,你个老金头,看不出来啊,居然还知晓内幕,得,甭卖啥关子了,赶紧说出来,说得好,爷有赏!”

    “就是,老金头,你个老小子不地道啊,说话说半截子,你糊弄谁啊!”

    “快说,快说,再不说,爷认得你,这巴掌可认不得你了。”

    ……

    老金头不过区区一普通汉军旗丁罢了,在闲散旗人中地位向来不高,他这等高姿态一出,众闲散旗人们可就都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地便全都起了哄。

    “别介啊,金爷我说还不成么?嘿,这事啊,说起来话长,可也简单,知道六国使节来访不?那是要来跟咱大清扯买卖关系的,据说啊,六国一致要求跟咱大清有买有卖,可仁亲王死活不同意,六国这就打算停了跟‘八旗商号’的买卖,仁亲王居然就这么认了,得,人仁亲王家大业大,不差钱啊,可咱这等旗民,没了‘八旗商号’的进项,那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啊,这不,消息一传出,可就惹恼了咱四九城里的爷们,一家伙就给仁亲王来了个狠的,这回知道了罢,这事儿可是干系到咱旗丁之福祉,可不是说着好玩的呢。”

    这一见众怒难犯,老金头倒是不敢再藏着掖着了,赶忙絮絮叨叨地便扯出了根由,顿时便令一重闲散旗丁们权都傻了眼,没旁的,每年“八旗商号”所分的红利都是按人头发的,到每个普通旗丁手中,其实并不算多,也不过就是每年十两不到的样子,可架不住家里人口多啊,一加起来,可就不老少了,再算上有差使在身的又可多分上一些,这么一算,每个旗丁家里少的能落下个百把两,多的都能到个千余两,当真不是小数来着,真要是就此没了,那好日子还真就有些过不下去了的。

    “老金头,你他娘的唬谁啊,这事儿不会是你个老小子编排出来的罢?”

    “就是,老金头,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若是假的,小心衙里请你吃板子去!”

    “奶奶个熊的,这事儿听着离奇,可万一要是真的,那岂不是要断了爷们的财路了?不成,爷看得赶紧找上头问问去!”

    “对,先问个清楚再说,走,一道去都统衙门转转。”

    ……

    这可是干系到自家的荷包充盈与否的大事儿,尽管大多数旗丁都不怎么相信老金头的话,可却又不免担心此事会是真的,七嘴八舌地乱扯了一通之后,也不知谁嚷了一句要去都统衙门,众人当即便全都哄乱地起了身,吵吵嚷嚷地往八旗都统衙门赶了去,却是无人注意到老金头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似此等情形不单在这么个小茶馆里上演着,在别处也同样如此,酒肆歌楼里,同样的情景不断地重演,整个四九城里已是一派风声鹤唳的喧嚣……

    “禀王爷,曹总舵派人送来急信,请王爷过目。”

    军机处的办公室内,弘晴正埋头批阅着折子,却见丁松疾步行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文案前,一抬手,将一枚小铜管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哦?”

    一听是“尖刀”那头传来的急信,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没旁的,若不是紧急事件,曹燕山是断然不会将急信送到这军机处的,弘晴自不敢大意了去,轻吭了一声,一把便抓过了那枚小铜管,熟稔地扭开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倒出了卷纸,摊开一看,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略一沉吟之后,方才面色凝重地交代道:“传本王之令,严密监视风波动向,并彻查谣言起处,记住,没本王手谕,不得妄动,去罢。”

    “喳!”

    丁松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可一见弘晴脸色不对,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恭谨地应了诺,就此退出了办公室,自去张罗相关事宜不提。

    山雨欲来风满楼,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蹦跶出来了!

    虽已让丁松前去安排诸般事宜了,可弘晴的心不单没就此平静下来,反倒是波澜大起了,没旁的,只因他已然预见到了此番风波背后的蹊跷,若是不能很快将之平息下去,不单与六国使节团的谈判事宜要大受影响,闹不好整个八旗都会因此闹反了起来,事态显然有着失控之虞,自由不得弘晴不慎之再慎的。

    “禀王爷,镶黄旗都统额满顺、额大人率几名八旗都统在外求见,请王爷明示。”

    没等弘晴将事态捋出个头绪来,就见丁松已是去而复返,几个大步便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请罢。”

    这一听额满顺等人已到,弘晴的眼神里立马便掠过了一丝厉芒,但却并未有甚犹豫,面无表情地颔了下首,便已是道了请。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丁松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办公室,不多会便已陪着白发苍苍的额满顺等人又从外头转了回来。

    “下官等叩见王爷!”

    这一见到高坐在上首文案后头的弘晴,额满顺等人自不敢失了礼数,忙不迭地全都抢上了前去,恭恭敬敬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弘晴一向很少在下头官吏面前拿捏架子,可此际面对着额满顺等人么,却是端出了监国亲王的派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众人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声线微寒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谢王爷隆恩!”

    这一听弘晴声线不对,额满顺等人的心里头自不免都打了个突,但却不敢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规规矩矩地谢了恩。

    “说罢,如此急地要见本王,究竟何事,嗯?”

    用不着额满顺等人开口,弘晴已然料到了这帮家伙的来意何在,不过么,弘晴却是不打算点破,而是威严十足地发问了一句道。

    “呵呵,好叫王爷得知,下官等人今儿个正当值,原本也就只是例行公事耳,却不料巳时方才刚过,竟有无数旗丁陆续蜂拥而来,都是来问‘八旗商号’之事的,下官等心中亦自无底,却是不敢胡乱作答,不得不前来向王爷讨个章程,也好安抚下头那些惫懒家伙,若有打搅处,还请王爷多多海涵则个。”

    论地位,额满顺乃是八旗之首,论年岁,他也是八旗都统里年岁最长者,这都已是八旬高龄了,可精气神却还是旺得很,近二十年下来,旁的都统都已不知换了几茬了,独独他还好端端地活着,这人一老么,自然也就成了精,哪怕弘晴脸色并不算好看,可额满顺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笑呵呵地便扯了一大通。

    “‘八旗商号’之事?本王并不管商号之运营,尔等若是对商号有甚意见,照理应是去寻十五叔才是罢?”

    弘晴此际尚未想好应对此番风波之妥当对策,自是不愿轻易便涉入其中,尽管明知额满顺说的是甚事儿,却故意装着糊涂。

    “王爷有所不知,事情是这样的,据下头那些惫懒家伙言称,说是六国此番前来我大清,欲谋求进一步拓展商道一事,而王爷您似乎并不愿如此,据闻六国打算停了商贸一事,若真是如此,‘八旗商号’之利益怕难有保证,下头人等担心没银子支用,这才会跑到我都统衙门里搅吵,下官等也是没了办法,只能来请王爷给个章程,事儿便是这么个事儿,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额满顺显然是铁了心要拖弘晴下水的,哪管弘晴发问的语气有多不善,陪着笑脸地便解释了一番,言语虽是客气,可内里却满是逼弘晴当场表态之意味。

    嘿,这老梆子还真是有够难缠的!

    额满顺所言所述倒是符合其本职,本来么,八旗都统就负有安抚旗丁之职责,下头人等有疑问,身为八旗都统之首,额满顺也确实应该设法去寻上头之合理解答,从此一条来看,额满顺此来似乎理由正当而且充分得很,然则,这不过只是表象罢了,以弘晴之睿智,又怎可能会看不透这等表象背后的猫腻何在——没错,弘晴乃是监国亲王,又负责着与六国使节团谈判之职责,下头八旗人等对谈判结果有疑意,找弘晴要说法,也属于正常之事,问题是额满顺这等要说法的方式显然不合常规,连个报备都没有,直接便跑来逼宫,若不是受人指使所致,又何至于急迫如此!

第1057章 沸反盈天(七)

    “尔等也是这么个意思么,嗯?”

    弘晴没去理会额满顺,而是将目光投到了其余四名八旗都统的身上,不咸不淡地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下官以为此事骤然大起,恐非无因,若处置稍有差池,实恐京师不宁之虞也,事关重大,我等实不敢坐视,还请王爷早做处置。”

    尽管弘晴的问话之声并不算太寒,可积威之下,几名八旗都统都不免有些个心慌不已,彼此对视了几眼之后,这才由着汉军镶黄旗都统向奎明站将出来,语带颤音地应答了一番。

    “嗯,此事本王已知晓了,至于如何处置,还须得皇阿玛钦定方可,尔等回去后,先好生安抚诸八旗子弟,勿要听信无根据之流言,再有敢胡闹者,当以律法严处,就先如此好了,尔等且自回罢。”

    在弘晴看来,额满顺的屁股必然已是坐歪了去了的,至于其余几位么,也难保证不被诸阿哥们的势力所渗透,哪怕是慷慨陈词的向奎明也不见得有多可靠,在这等情形下,弘晴自是懒得跟这几名都统多啰唣,也就只是打了几句官腔,便要就此将众人皆打发了开去。

    “王爷,此事干系重大,若是真出了事,下官等怕是吃不住劲,还请您拨冗给个章程,下官等回去后,也好照着办理了去。”

    这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向奎明等人倒是无甚特别的反应,可额满顺却是不干了,死皮赖脸地蘑菇着,硬是要弘晴当场拿出个说法来。

    “哼,额大人听不懂本王的话么?此乃国政,没有皇阿玛之旨意,任何人都不得擅专,尔身为八旗都统,若是不能安抚住下头那些旗丁,朝廷要尔来何用,嗯?”

    额满顺这等死缠烂打的姿态一出,弘晴当场就变了脸,毫不客气地便训斥了其一番,丝毫不曾给其留半点的体面,不为别的,只因弘晴一眼便看穿了额满顺此举的险恶用心之所在——只要弘晴这头给出了章程,所有的责任便要弘晴一人来承担,甭管多好的章程,到了额满顺手中,那一准都会唱歪了去,至于后果么,自然是旗丁纷纷起而闹腾,然后便该轮到弘晴吃挂落了的,既已猜知了其之居心不良已极,弘晴又怎会给其甚好脸色看的。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下官也是怕事情有变,这才多说了几句,既是王爷这般交代了,下官遵命便是了。”

    弘晴乃是监国亲王,位高权重,更兼手握重兵,这么一发怒之下,额满顺可就有些顶不住了,尽管心中其实并不服气,这当口上,也就只能是委屈求全上一回了的。

    “好了,尔等都且先赶回八旗都统衙门,好生劝慰众旗丁们都先散了去,若是出了岔子,本王便先拿尔等来祭旗,去罢!”

    额满顺既已服了软,弘晴也懒得去管其是真心还是假意,面色肃然地一挥手,便已是不容分说地下了逐客之令。

    “王爷您忙,下官等先行告退了。”

    这一见弘晴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额满顺等人也自不敢再多纠缠,各自躬身行了个礼,便即就此退出了办公室,不过么,却并未依弘晴之令回转八旗都统衙门,而是径直便跑去宫门处递了请见牌,显然是打算找诚德帝诉苦上一回了的……

    “陛下口谕,宣,仁亲王弘晴,乾清宫觐见,钦此!”

    弘晴并未去理会额满顺等人的离去,兀自在办公室里皱眉推演着时局的可能之变化,只不过他也没能推演上多久,就见李德全匆匆地赶了来,宣了诚德帝召见的口谕。

    “有劳李公公了。”

    对于这么道口谕,弘晴并不觉得有甚奇怪的,毕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就算弘晴不去禀明,也终归会有人捅到诚德帝处,故而弘晴也没甚迟疑,谢过了恩之后,又客气地朝着李德全点了点头,而后,也没管李德全是怎个反应,抬脚便要往宫里行了去。

    “王爷,额都统等人方才刚走。”

    弘晴身形方才刚动,一向不苟言笑的李德全却是突然小声地提点了一句道。

    “哦?”

    李德全这话虽说得有些个没头没尾的,可弘晴却是一听便懂,无非是在说此番诚德帝急召乃是因额满顺等人告了御状之故,对此,弘晴自是早有预料,也自不以为奇,不过么,心下里对李德全的态度还是颇为满意的,但却并未多言,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缓步便沿着宫道向乾清门方向走了去……

    “儿臣叩见皇阿玛。”

    方才刚转过乾清宫寝宫门口的屏风,入眼便见诚德帝板着脸坐在榻边,而四爷以及三阿哥等人则尽皆满脸肃然地站在两旁,弘晴的心中当即便是一动,已然猜到了四爷等人出现在此处的险恶用心之所在,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疾步抢到了御前,照着朝规,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八旗都统衙门的哄乱究竟是怎么回事,嗯?”

    诚德帝显然正在火头上,连叫起都不曾,开口便是没好气地一声喝问。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也是方才刚接到了额满顺的禀报,具体缘由尚未查清,然,据额满顺等人之说辞可知,此番风波起得蹊跷,应是有人在暗中散布谣言所致,或许与刺杀儿臣之匪类有关联,儿臣已移文九门提督衙门,请赫提督全面清查此事。”

    只一听诚德帝这等问话的语调,弘晴便知其一准是被四爷等人挑唆得心火大起,自不会在此际与诚德帝计较那么许多,但见弘晴跪直了身子,言语诚恳地便解说了一番。

    “嗯?与刺杀案有关?此话从何说起?”

    诚德帝本以为此番旗丁闹事之风波乃是弘晴处置不当所致,可这一听弘晴如此解释,自不免暗吃了一惊,赶忙便出言追问了起来。

    “皇阿玛明鉴,儿臣与六国使节团方才不过谈了一日,不过都是些礼节上的手尾罢了,并不曾涉及到具体之谈判条款,更遑论相关之协议了,在此情形下,竟有人暗中散布如此骇人之流言,其之用心显然是要乱我朝纲,怕的便是朝廷会全力彻查刺杀案,故布疑阵耳,实不足为奇。”

    弘晴对诚德帝的性子实在是太了解了些,早就料到他在四爷等人的怂恿下会有甚反应,自是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道,这会儿款款说来,寥寥几句话便点透了此番旗丁动乱的风波背后之蹊跷。

    “原来如此,这帮贼子还真是胆大妄为,朕定要追究到底,看究竟是何人在暗中捣鬼!”

    诚德帝并非愚钝之人,一听弘晴之言颇合常理,心中的怒火当即便转移到了刺案主凶的头上,恨声便骂了一嗓子。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大哥所言虽有些道理,然,事实恐非如此,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今,六国使节团所递交之国书上确有贸易禁运这么个威胁在,据儿臣所知,大哥昨儿个与六国使节团闹得不欢而散,会谈一事恐难以为继,势必会影响到我‘八旗商号’之利益,旗丁们忧而起,也属正常之事也。”

    诚德帝这么一骂,三阿哥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真要是诚德帝下令死揪着刺杀案不放,三阿哥搅浑水的算计显然就要落到了空处,这水一清,鱼怕也就没得摸了去,而这,显然不是三阿哥所乐见之局面,自是得赶紧乱扯一通,以打乱议事之节奏。

    “皇阿玛,儿臣以为三哥所言正理也,八旗乃我大清社稷之顶梁柱,万不可有失,今,旗丁哄乱,事态已颇见严峻,还是须得赶紧拿个章程出来为妥。”

    三阿哥这么一跳将出来,一向以其马首是瞻的七阿哥自是不甘落后,跟着也抢了出来,高声提议了一句道。

    “皇阿玛,儿臣也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先安抚住旗丁们,万不可作出有损我八旗利益之事,此一条,乃是根本原则,断不可违也。”

    七阿哥这么一出头,暗中已然投靠了弘晴的五阿哥却是不能在站着不动了,也跟着出言进谏了一把,支持的依旧是三阿哥。

    “皇阿玛,在儿臣看来,大哥所言明显牵强了些,还是三哥说得更为合理,儿臣附议。”

    六阿哥与三阿哥虽不是一伙的,可在给弘晴添乱上,却是一致的,自然不会错过这等逼迫弘晴的大好机会,紧跟着也冒出了头来,倒是二阿哥与四爷却并未有甚异动,尽皆默默地站在一旁。

    “嗯……,四弟,你怎么看此事?”

    诚德帝从来都不是个有大主见之人,这一听诸子所言似乎也很有道理,当即便有些犯难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听弘晴的,还是该听三阿哥等人的,沉吟了好一阵子,也愣是没个决断,但见其眉头微皱地闷哼了一声,转头望向了沉默不语的四爷,神情凝重地出言探问了一句道。

第1058章 抚平八旗(一)

    “陛下,臣弟以为仁亲王与诸位阿哥所言皆是有理,不过是先后顺序之差耳,故而,臣弟以为不若并行好了,双管齐下,自可从容将此番风波揭了过去,此臣弟之浅见耳,还请陛下圣裁。”

    诚德帝这么一发话,寝宫中诸般人等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落在了四爷的身上,那等压力无疑不小,然则四爷却显然并不甚在意,但见其恭谨地行了个礼,一派从容地便提议了一句道。

    “嗯,四弟这话倒是说在正理上了,朕看着亦是可行,晴儿以为如何哉?”

    四爷的话其实不过就是和稀泥罢了,可却恰恰正是诚德帝之所愿,没旁的,诚德帝近来身子骨虽是有所好转,可精气神却是大不如前了,本就不愿多事,自是希望能早些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压将下去,当然了,想法归想法,他自己是无力去处置这么些琐事的,能指望的自然也就只有弘晴了的。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也以为并行自无不可,明日一早,儿臣便与十五叔一并到八旗都统衙门一行,诸般事宜且到时再行计较也不为迟。”

    值此时局微妙之际,弘晴本心是不愿揽事上身的,然则相形之下,他更不愿见到京师局势动荡不安,故而明知去处置八旗子弟哄乱一事必多碍难,他也只能是先行应承下来再说了的。

    “嗯,有晴儿去处置此事,朕自放心得很,回头朕便给尔旨意,罢了,朕疲了,尔等且都道乏好了。”

    诚德帝对弘晴之能耐自是信得过的,而今一听弘晴自请去处置此事,自无不允之理,心事一去,倦意也就止不住地大起了,无心再行理事,打了个哈欠,疲意尽显地一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皇阿玛)圣明,臣弟(儿臣)告退。”

    诚德帝既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诸般人等自是都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各怀心思地称颂了一声,就此退出了乾清宫,各归各府去了……

    “哎,我说这都啥时辰了,咋地愣是没见仁亲王的人影,不会是不敢来了罢?”

    “扯啥呢,人仁亲王乃是监国亲王,将来一准是九五之尊,说了会来,那是一准会到的,等罢。”

    “不好说啊,听闻仁亲王可是跟六国使节团都闹翻了的,万一要是‘八旗商号’没了生意,咱的银子哪还有半点着落啊,唉……”

    “是喽,没银子的日子咋过来着。”

    ……

    诚德六年八月二十三日,辰时刚过不多久,八旗都统衙门外的小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挤得连两端的道路都被堵得个水泄不通,足足有万人之多,吵嚷声噪杂成了一片。

    “来了,快看,来了!”

    一片噪杂声中,也不知是哪位眼尖的旗丁高呼了一嗓子,刹那间,原本就闹腾不已的小广场上顿时便是哄乱一团,人挤人之下,场面自不免乱得不成体统,负责维持秩序的八旗都统衙门之兵丁们全都乱了手脚,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打又骂地折腾了好一阵子,总算是赶在弘晴大驾到来前稳住了局面,可纵使如此,噪杂的吵嚷声却依旧不曾有多少的消停,反倒是更闹腾了几分。

    “下官等叩见二位王爷!”

    来的可不止是弘晴,后头还跟着个老十五,二人几乎同时落了轿,又齐齐在众侍卫们的簇拥下,穿过侍卫们排挤出来的通道,肩并着肩,缓步行到了八旗都统衙门外的小广场边,一见及此,早已等候多时的额满顺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抢到了近前,齐齐大礼参拜不迭,至于那些个挤在小广场上的旗丁们么,跪是无处可跪了的,也就只能是齐齐低下了头了事。

    “免了,都且平身好了。”

    尽管现场乱得很,可对于见惯了大场面的弘晴来说,却也算不得甚大事儿,脸色淡然无比,丝毫不见半点的波澜,叫起的声音也自平和得很,就宛若只是来办理寻常公务一般。

    “谢王爷隆恩。”

    弘晴既是叫了起,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二位王爷,您们可算是来了,呵呵,今儿个一早,下官这衙门外就已挤满了人,都是咱八旗子弟,赶也不好赶,管又实是难管,下官也实是难啊,这秩序是乱了些,还请二位王爷多多包涵则个。”

    众人见礼方毕,额满顺便已是陪着笑脸地凑到了弘晴跟前,躬着身子便致歉了一番,显然是担心弘晴会见责八旗都统们的弹压不利。

    “无妨,事关体己,众儿郎们的心情急迫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罢了,且就进内议事好了。”

    这一大早地跑来如此多人,要说没人在背后推动,那又怎生可能,以弘晴之智商,自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不过么,却也懒得去计较那么许多,也就只是一摆手,大度地表示了谅解之意。

    “谢王爷宽仁,只是,啊,只是大家伙都想早一些知晓朝廷之决断,下官唯恐久拖出事,不若王爷且先将章程告知了各位老少爷们,也好让大家伙吃上颗定心丸,王爷,您看呢?”

    弘晴倒是大度了,可额满顺却显然是唯恐天下不乱,并未依言请弘晴入内议事,而是一派忧心忡忡状地提议了一句道。

    “就是嘛,关起门来议事,天晓得都议个啥来着,有话且就在此处说不成么?”

    “说得好,我等恭请王爷为我等做主!”

    “没错,有甚事就在这里说!”

    ……

    额满顺话音方才刚落,还没等弘晴有所表示,聚集在警戒线后头的人群中立马响起了一阵的哄乱之声,前后左右都有人在瞎嚷嚷着,当即便鼓动得一众旗丁们全都跟着瞎起哄不已,群情激奋之下,场面顿时为之大乱一片。

    “王爷,您看这……”

    下头诸般人等这么一闹腾,额满顺可就来了精神了,故意做出一派为难状地摊了下手,狠狠地将了弘晴一军。

    “放肆,尔等如此绑架民意,欲意何为,嗯?”

    面对着额满顺的刁难,弘晴并无甚表示,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不动,倒是老十五却是忍不住了,厉声便呵斥了一嗓子。

    “愉亲王,您这话是从何说起,此乃我八旗子弟自发之心声耳,与下官何干耶?”

    老十五的指控不可谓不严重,真要是坐实了,额满顺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他自然不肯认账,但见其一摊手,满脸无辜状地便叫起了屈来。

    “好了,莫要争了,众儿郎们的心情,本王可以理解,然,议事终归须得有章程才是,要解决问题,自不可随意胡为,本王看这样好了,今儿个之议事,除了各旗都统之外,再另选出三十名旗丁为代表,也参与议事即可。”

    这一见额满顺还敢狡辩,老十五当即便怒了,双眼一瞪,便要再次出言呵斥于其,只不过还没等老十五骂出声来,就见弘晴已是一摆手,从容地便给出了个折中的方案。

    “这……,呵呵,也好,也好,二位王爷且先内里请,下官这就着人选出三十名与会之代表。”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额满顺的脸色当即便是一僵,有心再抗辩上一番,可一见弘晴的眼神里已是杀气毕露,心不由地便虚了,可又不愿让弘晴就这么轻易地下了台去,这便眼珠子转了转,笑呵呵地提议了一句道。

    “额大人的心意无疑是好的,只是呢,在本王看来,些许小事还用不着你额大人来费心,且就随本王先行入内便好。”

    额满顺的小算盘倒是打得挺顺溜的,可弘晴也不是吃素的,哪可能轻易遂了其之意,笑呵呵地摆了下手,语气淡然地便拒绝了其之提议,而后面色陡然一肃,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丁松!”

    “末将在!”

    丁松就跟在弘晴的身后,这一听弘晴点了名,自是不敢稍有耽搁,赶忙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本王令尔即刻选取三十名旗丁代表,不得有误!”

    弘晴压根儿就没再给额满顺插口的机会,一挥手,已是不容分说地便下了令。

    “喳!”

    听得弘晴如此下令,丁松自不敢大意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一转身,领着数十名侍卫便往警戒线处行了去。

    “额大人,诸公,都请罢。”

    弘晴没去管丁松如何选人,面色冷峻地扫了眼神情各异的一众八旗都统们,声线微寒地便催请了一句道。

    “王爷,这……”

    额满顺显然极为的不甘,张口便要再行抗辩上一番。

    “嗯?”

    这一见到了这等地步,额满顺还要再生是非,弘晴的脸色立马便阴冷了下来,不轻不重地便冷哼了一声。

    “啊,哦,呵呵,二位王爷,请!”

    额满顺虽是个滚刀肉的性子,可真感受到了弘晴身上腾起的杀气,还是没胆子再硬顶到底,也就只能是苦笑了一下,一摆手,将弘晴与老十五尽皆让进了八旗都统衙门中……

第1059章 抚平八旗(二)

    “二位王爷,内里请。”

    没能达成事先拟定好的目标,额满顺心中自是不甘得很,可就算再不甘,在弘晴与老十五的面前,他也不敢有甚太过放肆的举动,也就只能是当先引领着弘晴与老十五一路行进了后堂,直接便到了议事堂的门口,殷勤地便要将二人往内里让了去。

    “不必了,内里地儿太小,如此多人挤着,气闷了些,本王看就在这大院里摆开便好,老额只管下手布置好了。”

    弘晴并未行进议事堂,甚至连台阶都不曾上,脸色淡然地环视了一下后院,一挥手,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那好,那好,二位王爷请稍候,且容下官着人布置一二。”

    这一听弘晴话说得个强硬无比,额满顺脸上的笑容不由地便是一僵,可也没辙,只能是无奈地应了一声,指使着衙门里的大小官吏们好一通子的忙乎,总算是在院子里布置出了个尚算规整的会场,这才恭恭敬敬地请弘晴与老十五坐在了上首。

    “禀王爷,人已选定,请王爷明示。”

    丁松的办事效率极高,弘晴与老十五方才刚坐定,他便已匆匆从外头而入,几个大步抢到了弘晴所在的文案前,紧赶着一躬身,高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那就将所有人等都请进来好了。”

    听得丁松这般说法,弘晴并未有太多的言语,仅仅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声。

    “喳!”

    丁松干脆利落地应了诺,匆匆便退出了后堂,不多会,便已领着一帮子王府侍卫们护送着三十名旗丁代表又转了回来。

    “小的们叩见二位王爷!”

    一众旗丁代表们虽说都是闲散旗人,可却都有几分见识,礼数上更是门儿清,只一见到高坐上首的弘晴与老十五,立马全都抢上了前去,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且都平身罢。”

    弘晴虽是恼火于这帮子闲散旗人搅起的大波澜,可也不致于拿脸色给一众代表们看,更不屑于玩甚下马威的把戏,仅仅只是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众旗丁们原本还担心弘晴会有所见责,可这一见弘晴态度和煦,悬着的心也就都落回了肚子里去了,紧赶着便齐齐谢了恩。

    “尔等既是众旗丁推举出来之代表,本王自是信得过尔等之忠心,有甚事只管发问,但消不涉军机要务的,本王都可给尔等一个详尽之答复,这就开始好了。”

    众旗丁们行礼一毕,弘晴也没甚太多的废话,简单地说了几句开场白之后,便即宣布议事开始,抛开一众八旗都统们,直接将提问的权力赐予了众旗丁代表们。

    死寂,一派的死寂,尽管弘晴话语说得甚是和煦,诚意也足得很,可一众旗丁代表们却愣是没谁敢站出来开头炮的,没旁的,眼前这么个双王驾临的阵势着实是太震撼了些,更别说弘晴还是监国亲王,将来注定的九五之尊,哪怕是受命前来搅事者,在此际也不敢贸然跳将出来,道理么,很简单,万一要是被弘晴惦记上了,那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要知道弘晴头上那顶“官场屠夫”的名号可不是虚的,而是无数官吏的鲜血铸就成的,这等敏感时分,自是明哲保身为上上之策了的。

    “大家既是都如此谦让,那本王就直接点名罢,嗯,就你先来好了。”

    众旗丁代表们都不吭气,场面自不免有些冷了,然则弘晴却并不在意,神情淡然地等了片刻,见无人肯出头,这才笑着一伸手,指点了下第一排中间的一名五旬旗丁。

    “小人诺敏呐叩见王爷!”

    被点中的那名旗丁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主儿,压根儿就没半点的犹豫与迟疑,疾步便抢出了队列,一头跪倒在了弘晴的面前。

    “诺敏呐么,哪个旗的?家中几口人,可有在朝中或是军中任事者么?”

    弘晴并未急着叫起,也没急着让其言事,而是淡然地一笑,一派拉家常状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回王爷的话,小人乃是正红旗人,家中老少十四口人,小人长子、次子皆在军中,托王爷的福,长子在第四集团军当了一连长,次子在九门提督衙门里混了个差使。”

    这一见弘晴如此和颜悦色,诺敏呐自是更来了几分的精神,很是兴奋地便扯了一大通。

    “嗯,看来你老诺这小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么,成啊,家中两子皆在军,怎么着每年家里也能落下个千儿八百两银子的,再算上些‘八旗商号’的分红,在这京师之地,也能过得很是滋润的罢。”

    弘晴笑呵呵地夸奖了诺敏呐几句,却浑然不提正事,似乎今儿个就是专程来与众人扯闲话一般。

    “嘿嘿,那都是皇上隆恩浩荡,王爷您们体惜小人之所致,这些好,小人们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被弘晴这么一夸,诺敏呐的老脸当即便涨得个通红,心情显见是激动得很,紧赶着便磕了个头,忙不迭地表着忠心。

    “嗯,老诺有心了,尔等日子能过得好,皇阿玛心里头也就舒坦了,本王也就放心了,尔等皆是我大清社稷之栋梁,朝廷还须得靠尔等来支撑,但消能有益于尔等福祉之事,朝廷都断不会吝啬了去的,然,尔等也须得为朝廷考虑,如此动辄便围堵八旗都统衙门,于律大有不合,若是叫别有用心之辈利用了去,后果不堪之至,这责任怕不是那么好担的罢,嗯?”

    几句家常一拉过,弘晴的话锋便是一转,言语间已是透着要追究众人闹事罪责之意味,当即便吓得诺敏呐面色大变,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起来。

    “王爷恕罪,小的实不敢无理非法啊,小的也就是听人说六国打算不跟‘八旗商号’贸易往来,小的担心家里分红没了,这才随大流来这都统衙门探问个虚实的啊,小的实不是有意要闹事的啊,王爷,小的……”

    诺敏呐不过就一闲散旗丁而已,在外头固然是人五人六地,可在此处,那不过就是一屁民罢了,这一听弘晴语气不善,当即便虚了,赶忙磕头如捣蒜般地便叫起了屈。

    “好了,本王并不是要追究尔等之责任,且就将尔心中的疑问说将出来罢,本王听着呢。”

    诺敏呐这么一叫屈,弘晴的脸色当即又是一缓,话锋再次一转,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啊,是是是,小人担心的其实就一条,若是此番与六国谈崩了,那小人等的分红……”

    被弘晴这么来来去去地搓揉了一番之后,诺敏呐早已是服帖得很了,哪还敢玩甚花花心思,也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道明了心中的担心。

    “嗯,这话,本王相信,尔等也都是这般心思么?”

    弘晴倒是没再为难诺敏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后头的一众旗丁代表们,不咸不淡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小的们确是一般想法,还请王爷为我等做主。”

    这帮子旗丁代表们一部分是丁松随机挑选出来的,更多的则是旗丁们彼此推举的结果,个中自然不凡别有用心之辈,只是此际谈话的节奏已然被弘晴所控制,不管心中究竟作何想法,这当口上,也没谁敢乱说乱动的,彼此互视了一番之后,也就只能是顺着弘晴的话头齐齐表态了事。

    “嗯,尔等的心思,本王都知道了,在本王看来,尔等有此等担心也自不足为奇,然,确是多虑了,旁的话,本王不敢说,可要说到‘八旗商号’之分红么,本王倒是可以在此作出保证,断不会少了尔等一分一厘的,若是对本王的话尤有疑窦,十五叔也在此处,且听听十五叔的说法好了。”

    对于弘晴来说,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便算不得甚大事儿,一年千儿八百万的分红虽不是小数目,可对于而今富甲天下的大清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别说工部那头红利年年剧增,光是“八旗商号”历年来积存下来的发展基金便足可与国库相媲美,纵使因着与六国交恶而引发了贸易断绝,也自不惧,至少在十年里,“八旗商号”所能拿出来的银子都足以保证分红之所需,至于说到贸易断绝一事么,弘晴也早有应对之策,压根儿就不担心这等贸易断绝会持续上多久,当然了,这涉及到了军国机密,弘晴自是不会在此际说破的,也就只是言简意赅地作出了个保证。

    “本王在此保证,尔等之分红只会逐年增多,断不会少了去,谁若是再拿这等理由来闹事,一体取消其全家之分红股份!”

    弘晴这么一说,所有人等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落在了老十五的身上,而老十五也一点都不含糊,寒着声便下了严令。

    “真的?太好了,多谢王爷宽仁!”

    “王爷英明,小的们给您磕头了!”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老十五可是“八旗商号”的掌舵人,所有“八旗商号”之事宜可都是他在管着的,他既是作出了保证,众旗丁代表们自不疑有假,哪怕后头老十五有搁下了狠话,众旗丁代表们也自不在意,乱纷纷地便叫起了好来……

第1060章 抚平八旗(三)

    “呵呵,二位王爷如此体恤下情,下官实是钦佩之至,只是下官却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旗丁代表们这么一欢呼,场面自不免稍有些混乱,不过么,弘晴却是半点都不以为意,笑呵呵地任由众人闹腾个够,然则有人却是沉不住气了,这不,额满顺头一个便冒了出来,满脸恳切状地朝着弘晴便是一躬身,陪着笑脸地请示了一句道。

    “哼!”

    这一见额满顺在这等场面即将受控之际跳了出来,老十五当即便怒了,虽不曾出言呵斥于其,可冷哼之声里却已满是掩饰不住的煞气。

    “额大人有甚疑问只管提好了,但消不涉军机之事,本王自会给尔一个交代。”

    弘晴虽也恼火于额满顺的横生枝节,不过么,却也并不觉得意外,概因额满顺昨儿个的表现摆在那儿,他要是不趁机生事,那才是怪事了的,对此,弘晴自是早有准备,却也并不在意,神情淡然地便挥了下手,不甚在意地便准了额满顺之所请。

    “多谢王爷宽仁,下官先前听王爷所言,称能保证我八旗子弟之分红不损,下官以为短期内自无不妥之处,然,我‘八旗商号’之积累虽多也亦是有限,长此以往,却恐力不能支也,不知王爷对此可有甚解释否?”

    额满顺本心就是要搅局的,自不会在意老十五的冷脸,也不会对弘晴的好言好语有甚感激之情,但见其先是满脸谄笑地谢了一声,而后么,便即作出一派忧心忡忡状地将了弘晴一军。

    “嗯,不错,不错,额大人能想到此一条,想来是用了番心思的,好,甚好,那依额大人看来,此事又当何如之才好?”

    还别说,额满顺虽是在找茬,却找得极准,颇有一语中的之能耐,这不,他的话音方才刚落,先前正自兴奋不已的众旗丁代表们顿时全都有些傻了眼,可弘晴却是浑然不以为意,笑呵呵地鼓了下手掌,漫不经心地夸了额满顺一番之后,又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呵呵,王爷恕罪,此乃王爷之差使,下官实不敢妄言。”

    额满顺说起来就是一老官痞子罢了,哪能有甚经世之才干,先前之所以能说出些道道来,那都是经人指点之故,他自己却是啥都不懂,这一见弘晴神色颇为蹊跷,心下里自不免便有些发虚了,唯恐出错之下,自是不敢多言,这便滑溜地玩了把太极推手。

    “不妨事,额大人有何想法只管直言,纵使说错了,本王也断不罪尔。”

    这一见额满顺挑起了事端便想置身事外,弘晴哪肯遂了其之意,不过么,倒也不曾发作,仅仅只是淡然地吩咐了一句,言语虽尚算平和,可内里却是不容拒绝的严厉。

    “那好,下官也就放肆了,自古言商者,莫外和气生财,今,六国者,大多是我‘八旗商号’之老主顾也,轻言得罪,似于理不合,其既是万里迢迢来访,足可见诚意十足,我大清乃礼仪之邦,自当善待来客,纵有争执,也当以和为贵,如此一来,不单可保得我‘八旗商号’之利益不损,更可播仁义于海外,实两利之美事也,似无不可行之处,此下官之浅见也,还请王爷明断则个。”

    额满顺到底是有备而来的,尽管心中颇有些发虚,可硬着头皮拽了把文,倒也说得个头头是道,还真有点老夫子的架势了。

    “哦?按额大人这般说法,本王就应当顺从六国之意,放任六国到我大清遍设商埠了,是这么个意思罢?”

    弘晴与额满顺交往虽是不多,可对其人之文化程度却是心知肚明得很,只一听其之所言,便知这么番话绝对不是额满顺这等大老粗能说得出来的,十有**是按着旁人的交代背好了的,其居心之不良,也就是不消说之事了的,然则弘晴却并未动怒,也没急着批驳额满顺的瞎话连篇,仅仅只是戏谑地笑了笑,打着官腔地追问了一句道。

    “王爷见笑了,下官只说万事以和为贵么,至于具体该如何定夺,还是须得王爷来做主,下官实不敢妄言是非。”

    一听弘晴这话问得寒意十足,额满顺原本就虚的心顿时便更虚了几分,哪敢将话说实了,忙不迭地便又瞎扯了一通。

    “额大人说得如此之多,想必对商道是颇为精熟的,那好,本王就问你几个问题罢,唔,尔可知晓今日市面上一匹丝绸价格几何?”

    弘晴没理会额满顺的狡辩之辞,自顾自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这个……”

    额满顺官居从一品,家中仆役无数,自然不会去亲自经手买卖之事,对于丝绸的市价自也就茫然不知几何,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如何作答才是了的。

    “诺敏呐,你来回答本王这个问题好了。”

    这一见额满顺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弘晴倒也没出言追逼,仅仅只是不屑地瞥了其一眼,便将视线转到了诺敏呐的身上,不咸不淡地发问道。

    “回王爷的话,小的若是没记错的话,一匹普通丝绸当值十两银子,若是蜀锦的话,当值十五两银子。”

    自打蒸汽织布机投入使用以来,丝绸在国内的价格年年下调,早已不是康熙年间那等贵重物品,虽说价格还是很高,可普通旗人们却都已是用得起了的,诺敏呐家境不错,平日里自是没少买些丝绸来用,这会儿听得弘晴问起,自是能答得个顺溜无比。

    “嗯,答得好,一匹普通丝绸在我大清不过十两银子而已,确算不得甚奢侈之物,然,尔等可知一匹丝绸运到了南洋又当值多少银子么?”

    弘晴先是嘉许了诺敏呐几句,而后话锋一转,再次提问道。

    “小人不知。”

    在场的众旗人代表中并无“八旗商号”之人,平日里也就只干拿红利的事儿,还真就没人关心过“八旗商号”的具体营运情况,对弘晴所问之事,除了摇头之外,还真就没法说出个准数来的。

    “十五叔,还是您来说好了。”

    众人既是都答不上来,弘晴也自不曾再追逼,而是将问题抛给了老十五。

    “尔等且都听好了,一匹普通丝绸在我大清市价十两银子,我‘八旗商号’之进货价则是七两三钱,由船队运到了南洋,交货价便是八十两银子,毛利足足十倍有余。”

    老十五平生最喜欢的便是玩商业,自与弘晴合伙整“麒麟商号”时起,便一门心思钻到了商道里去了,对“八旗商号”各项主营业务自是熟稔无比,这不,弘晴话音方才刚落,他的答案便已是张口便有。

    “嗡……”

    在此人等,无论是八旗都统们,还是旗丁代表们,对海外贸易都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海外贸易有巨利,却浑然不知利有几何,此际一听老十五这般说法,顿时便哄乱了起来。

    “十倍之利,实非小数,尔等可知若是准了六国商埠开进了我大清,后果将会如何么?毫无疑问,再无人愿从我‘八旗商号’进货,个中道理很简单,市面上能买得十两银子的丝绸,那些蛮夷又怎肯花八十两银子来进货,嘿,真到那时,尔等的红利又该从何处拿了去,嗯?”

    弘晴任由众人闹腾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一压手,冷笑了一声,点破了任由六国商埠开进大清的后果。

    “王爷说得对,我等绝不允许那些蛮夷到我大清开商埠!”

    “没错,谁敢再言和,爷们拿大巴掌伺候了去!”

    “奶奶个熊的,一帮蛮夷不安好心,想在我大清开商埠,门都没有!”

    ……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一众旗丁代表们顿时便群情激奋了起来,虽不曾指名道姓,可言语间却明显就是在骂额满顺卖国无疑,当即便臊得额满顺老脸通红如血,再不敢多啰唣,也就只能是灰溜溜地便退到了一旁。

    “好了,尔等且先静一静,听本王说,尔等既都已知六国商埠开进我大清之害,想必不会坐视此事发生,既如此,本王要求尔等出去后,向所有我八旗子弟讲明了个中之道理,至于尔等应得之红利,本王与十五叔皆已在此做出了保证,无论与六国谈判结果如何,都断不会少了大家伙的,若无疑问,今儿个便就议到此处好了,且都散了罢。”

    这一见额满顺已缩回了头去,弘晴也自懒得去追究其妄言之过,一压手,示意众旗丁代表们安静下来,而后高声地吩咐了一番。

    “王爷放心,小的们知道该如何做了。”

    “王爷明鉴,小的们自会依您所言办了去,您且放宽心好了。”

    “王爷放心,谁敢再胡闹,小的们头一个饶其不得!”

    ……

    只要旗丁们的利益不受损,众旗丁代表们自是乐得赶紧表上一番忠心的,至于个别心怀不轨者,在这等大势之下,也不敢乱说乱动,只能是随大流地吼了几嗓子,至此,一场可能会演化成惊天波澜的风波也就算是彻底揭了过去……

第1061章 一动不如一静

    “禀王爷,刑部尚书海大人来了。”

    待得处置完旗丁啸聚八旗都统衙门一事,天都已近了午时,然则弘晴却尚不得回府,紧赶着便去了宫里,向诚德帝作了番汇报,而后么,连午膳都顾不得用,便即回了军机处,方才刚落了座,正准备着人送些膳食来,就见丁松已是疾步从屏风处转了进来,几个大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传。”

    一听海涛此时来见,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不过么,倒是没甚旁的表示,仅仅只是声线平淡地叫了请。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丁松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办公室,旋即便见满头大汗的海涛从外头行了进来。

    “下官叩见王爷。”

    海涛的精气神相当之不好,当然了,要是能好才是怪事了的——自打昨儿个接到圣旨起,海涛便处在了焦虑不安之中,没旁的,现场是勘察过了的,可除了数十名无辜的死伤者之外,啥有用的线索全无,哪怕是将两家茶馆的老板连同伙计都彻夜严审了一回,也没得到一星半点的有价值之口供,偏偏四爷那头又生出了些事端,说是几桩命案要急审,将原本负责刺杀案的人手大多调走了,只给海涛留下几只派不上啥大用场的小虾米,弄得海涛半点脾气全无,也就只能来找弘晴求援了的。

    “海大人不必多礼,来,坐下再说。”

    尽管海涛不算弘晴的嫡系心腹,只不过是半道投靠过来的,然则弘晴对其还是相当之重视,没旁的,有其在刑部,多多少少也能起到牵制四爷之作用,而这,显然是其他人无法替代的,故而,哪怕人已是疲得紧了些,弘晴依旧是笑容满面地起了身,转出了文案,很是和煦地伸手将海涛扶了起来,又将其让到了会客处。

    “谢王爷赐座,下官无能,昨儿个张罗了一日,案情竟未曾有寸进,今日一早,大半人手又皆被调走,下官实是难以为继,还请王爷为下官主持个公道。”

    海涛心思重得很,自是无心寒暄,卜一落了座,便即诉苦了起来。

    “哦?”

    弘晴昨儿个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旗丁哄乱一事上,还真就不曾去关心过遇刺之事的,这会儿一听海涛如此说法,眉头当即便是一皱,心底里的疑窦立马便大起了,此无他,概因四爷这等行为实在是太过蹊跷了些,似乎有着欲盖弥彰之嫌,再一联想到前日四爷在乾清宫里自请查案一事,弘晴自不免会猜疑此番行刺乃是出自四爷之手笔,若真是如此,那原本所持的息事宁人之想法似乎就该有所更易了的,倘若能趁此机会将四爷扳倒,怎么算,也是好事一桩来着。

    “王爷明鉴,下官所言句句是实,并无半分虚假。”

    这一见弘晴脸上疑云密布,海涛显然是会错了意,误以为弘晴是在怀疑其所言掺假,自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了,赶忙赌咒般地出言解释了一句道。

    “嗯,此事本王知道了,海大人莫急,该如何查且先如何查,至于其它事么,且容本王禀明了皇阿玛之后再行定夺可好?”

    弘晴虽是已起心要跟四爷好生过过招了,不过么,却并未急着表态,毕竟此事干系重大,不将各个环节都推敲到位,弘晴也不敢轻启战端,这会儿也就只能是虚言安抚了海涛一番。

    “是,下官谨遵王爷之令谕。”

    海涛本是满怀希望而来,就指望着弘晴能出面为其撑腰,可这一见弘晴态度暧昧,心下里自不免颇为的失望,可又不敢表示出来,也就只能是无奈地应了一声,就此请辞而去了……

    “师尊。”

    弘晴素来视四爷父子为大敌,没旁的,概因这对父子都太能隐忍了些,从康熙到如今,都已是几起几落了,却始终在朝中屹立不倒,哪怕弘晴几次重拳出击,先后铲除了诸如隆科多、年羹尧等四爷之心腹大将,可四爷的根本却依旧未伤,眼下更是哄得诚德帝宠信不已,势力较之康熙年间不单不减,反倒日益膨胀了起来,已然对弘晴构成了不小的威胁,平日里是没机会打压于其,而今么,既然四爷露出了破绽,弘晴自是起了趁机下狠手的心思,这等心思一起,便有若春日里的野草般狂长不止,自也就无心再在军机处坐班,当即便回了自家王府,直接便去了内院书房,果然见陈老夫子正手持着本经文端坐在几子后头,弘晴的脚步微微一顿之后,便即大步行上了前去,恭谨地招呼了一声。

    “王爷此时归来,莫非八旗都统衙门的事儿又出了甚岔子了么?”

    弘晴如今乃是监国亲王,每日里基本上都要忙到天将黑方才能回府,而今,这才末时刚过,人便已到了家,陈老夫子自不免微有些诧异,但见其眉头一扬,已是关切地询问了一句道。

    “好叫师尊得知,八旗已平,应是再不致有甚波澜了,徒儿此际归来,是另有其事,唔,这么说罢,今儿个……”

    弘晴笑了笑,并未急着解说,而是先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在了陈老夫子的对面,而后方才细细地将海涛所言之事以及心中的猜测解说了一番。

    “这么说来,王爷打算插手其事喽?”

    陈老夫子静静地听完了弘晴的陈述之后,并未急着道出心中之判断,而是不动声色地探问了一句道。

    “不瞒师尊,徒儿确是有这等想法。”

    一听陈老夫子此问蹊跷,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不过么,还是不曾改口,而是坦然地承认了下来。

    “王爷若是这般做了去,中四爷之圈套矣,稍有闪失,必后患无穷!”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陈老夫子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一丝冷笑,毫不客气地便给了弘晴一记当头棒喝。

    “哦?徒儿不明,还请师尊指点迷津则个。”

    陈老夫子这等话语一出,弘晴原本就微皱着的眉头当即便更皱紧了几分,心下里虽已是有了些猜测,可到底是不怎么情愿放过这等打压四爷的机会,这便言语恳切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道理很简单,四爷之所以如此行事,无外乎故布疑阵罢了,要的便是引王爷上钩,嘿,王爷视四爷为大敌,四爷何尝不是如此,今,陛下龙体违和,时日已是无多,于王爷来说,朝堂稳,则王爷地位稳,朝堂乱,则王爷地位有危,此不易之真理也,老朽能看透,想来四爷那头也不会不清楚,如此一来,其之布局也就不言自明了的,那便是要在朝野间生出无穷的事端来,而王爷遇刺一案,便是个不错的由头,依老朽看来,此番刺杀之主谋断不是四爷,其之所以故意做出欲盖弥彰之行为,要的便是让王爷去追查,一旦王爷动了手,四爷那头必然有着无穷的圈套,一步步引着王爷往深里陷了去,到了末了,王爷深陷此案中,必难自拔,随着而来的弹章便足可将王爷淹没,就算王爷势大,不致有伤根本,可名声却恐要被践踏于地了的,如此,王爷还欲插手其间么?”

    面对着弘晴略带一丝不服气的求教,陈老夫子显见是微有些不满了,不过么,倒是没出言呵斥,而是详详细细地将时局分析了一番。

    “原来如此,徒儿知错矣。”

    弘晴本就是智算过人之辈,陈老夫子既是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他自不会听不懂,背心处当即便冒出了股冷汗,心下里对四爷的提防之心也不禁更盛了几分。

    “值此微妙时分,一动不如一静,王爷只管坐看风起云涌便好,至于海大人那头么,且就让其将案子之侦破方向往白莲教余孽身上引了去,稍稍绸缪一二,姑且结了案便好,一切待得王爷上了位,再来厘清也不为迟。”

    这一见弘晴已然明悟,陈老夫子也就没再多纠缠于刺杀案本身,仅仅只是给出了个可行之建议。

    “嗯,徒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弘晴先前之所以起意插手此案,那不过都是因着太想除掉四爷这么个大敌所致,而今,既已明了了四爷的阴谋,自不会再有甚冲动之虞。

    “不止是此案,便是那与六国使节团之会谈也不宜久拖,成与不成,都须得赶紧处置了去,以免多生事端。”

    尽管弘晴已是恭谨地应了诺,可陈老夫子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便又出言叮嘱了一番。

    “师尊放心,徒儿自会谨慎料理此事的。”

    弘晴其实也想着赶紧结束与六国使节团的谈判,奈何此事怕是真没法快速收场,此无他,大清眼下之国内局势并不甚稳当,政权交接在即,实不是对外用兵的良机,该如何在不损及大清根本利益的前提条件下,将必定会发生的战事多拖延上些年月,就成了摆在弘晴面前的一道绕不过去的坎,对此,弘晴虽已有了预案,可要说到把握性么,却也实是难以保证,此际,面对着陈老夫子的谆谆教导,弘晴实是不愿多言,也就只能是含糊地吭哧了一声了事……

第1062章 无果而终(一)

    诚德六年八月二十三日夜,因着旗丁啸聚八旗都统衙门一事得以顺利解决之故,诚德帝心情大好,也就忘了医嘱,在晚膳时多喝了几盅酒,到了夜间便觉头疼脑胀,盗汗不止,遂急召太医院诸多太医到乾清宫诊治,几副汤药下去,总算是吊住了条老命,可原本就已不佳的精气神却是彻底垮了去,再次卧床不起了。

    诚德六年八月二十四日,六国使节团联名发出照会,要求重启谈判进程,理藩院尚书郎尔衡不敢擅专,报到了弘晴处,是时,弘晴正引领着诸位阿哥在诚德帝的病房外伺候着,闻讯之后,并未擅专,而是入病房报到了诚德帝处,帝对曰:诸般事宜,尔自处之。据此,弘晴下令定于八月二十五日辰时三刻重启多边会谈,依旧在颐和园举行。

    “尊敬的亲王殿下,经多日之磋商,我六国使节团一致认为,贵我双方达成一揽子和平协议是有可能的,只是须得逐条商定,不知亲王殿下对此可有异议否?”

    再见识过弘晴的强硬之后,威尔逊伯爵显然是改变了策略,并不打算再与弘晴硬碰硬地对抗到底了,这不,双方方才刚各自落了座,威尔逊伯爵已是彬彬有礼地提议了一句道。

    “这个可以,只是有一条,本王须得提醒伯爵阁下注意,时间还有七天,贵我双方若是不能在规定时间里达成一致性意见,此番谈判便作罢论。”

    逐条谈判本就是对等谈判所应有之程序,至于直接达成一揽子协议,那不过是强国对弱国的讹诈罢了,对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也自不介意逐条去计较上一番,不过么,却并不打算跟六国使节团玩甚马拉松谈判的把戏,一开口便已是不容分说地限定了谈判的最终时限,倒也不完全是要表现一下强硬之态度,而是弘晴真的没时间也没太多的精力跟六国使节团周旋,概因诚德帝的病情显然已恶化到了危及生命之地步,此等敏感时分,弘晴必须也只能将精力集中在政权的交替上,至于这所谓的劳么子谈判么,能成固然好,不能成,那也就只能是算毬了去了。

    “很高兴贵我双方能就谈判之程序达成一致意见,首先,我方有一提议,鉴于贵我双方已有多方联系,贸易额度年年剧增,合作一向愉快,也该是到了彼此间建立正常外交关系的时候了,希望贵方能同意我欧洲诸国在大清首都设立大使馆,以方便双方之交流,当然了,贵方也可以向我欧洲各国派出全权之使节团,一切皆按国际惯例来办,如此,对双方来说,都是件极其有利之事,不知亲王殿下意下如何?”

    这已是弘晴第二次提出谈判时限的问题了,对此,威尔逊伯爵显然不甚满意,不过么,他却并未提出抗议,也不曾承认,而是玩了手避而不谈的把戏,转而便畅谈起了互派大使之事,口说着国际惯例,却偏偏不说明啥叫国际惯例,显然是在试探弘晴对国际惯例是否有所知晓。

    呵,这老梆子还真是滑头!

    一听完通译的转述,弘晴立马便猜到了威尔逊伯爵所耍的花招,此无他,真要是弘晴对国际惯例一无所知,等待他的一准就是一大堆的陷阱,指不定被这老小子卖了,还得帮着其数钱来着,当然了,这等事是断然不会发生的,道理么,很简单,大清诸般官员们或许对所谓的国际惯例不清楚,可有着前世经验在身的弘晴却不会不晓得所谓的国际惯例是怎么回事,自也就不可能会落到这等粗浅的言语陷阱中去。

    “伯爵大人这个提议很有建设性,本王表示赞同,一切就按国际惯例来办好了,在欧洲诸国与我大清互派使节团之余,我方要求在南洋诸处以及印度设立领事馆,以保护我大清侨民之利益,此也是国际惯例,想来伯爵大人不会反对罢?”

    派出大量的使节团分驻欧洲诸强国,乃是大清走向世界必须的一步,对此,弘晴自是持着乐见其成之态度,不过么,眼下显然还不是最佳之时机,道理很简单,大清的强大还没得到欧洲诸国的承认,在当今之欧洲主流社会中,大清依旧被看做是未开化国家,是被殖民的对象,此时派出使节团,一者是难以保证得到足够的尊重,二来么,大清眼下也没那么多的外交精英,从此意义来说,仓促与欧洲诸国建交,显然不合时宜,当然了,这么个道理,弘晴是断然不会说破的,也不会说出公然反对的话语,而是笑呵呵地将了威尔逊伯爵一军。

    “亲王殿下,在下以为在彼此邦交尚未正常化之前,互派大使也就足够了,至于设立领事馆一事,可以留待日后再议么。”

    一听完通译的转述,威尔逊伯爵当即便有些傻了眼,没旁的,弘晴所说的还真就是国际惯例,可真要让大清将领事馆开到了印度等地,接下来会发生何事,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对此,威尔逊伯爵自是不敢认同,奈何其先前将话说得太死了些,这会儿要想直接反对都难,无奈之下,也只能玩出了一手缓兵之计。

    “不然,本王以为此乃势在必行之事也,伯爵阁下既然口口声声说国际惯例,想必对国际惯例应是了如指掌的,不致于犯下这等低级之外交错误罢?”

    威尔逊伯爵倒是想含糊其辞地脱身而去,可惜弘晴却硬是不给他这么个机会,毫不客气地便指责了其一般。

    “尊敬的亲王殿下,您怕是有所误会了,按国际惯例,双方建交的第一步应是先互派大使,由各自的国家元首确认彼此之建交协议之后,方才能着手建立大使馆,至于您所言的领事馆一事,也必须是在双方一致认可的情况下,方才可以设立。”

    这一见威尔逊伯爵被弘晴逼问得狼狈不堪,葡萄牙王国正使迭戈·罗德里格斯伯爵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没旁的,因着葡萄牙人达·阿加西的缘故,葡萄牙人算是最为了解大清实力的国家之一,尽管也不是很清楚大清的强大到底到了何等之程度,可却知晓大清的强大不是他区区葡萄牙王国可以抗拒得了的,自是不愿见到大清的领事馆真开到了南洋各处,这便赶忙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那就好办了,诸位都是各国的全权代表,想必是有着临机决断之权的,既如此,我等双方且先就领事馆一事进行磋商好了,但消此处能达成一致,互派大使一事也就可以定下来,诸位看本王这建议如何啊?”

    有着前世的经验在身,弘晴又怎会不清楚领事馆之设立应有怎样的程序,不过么,他却故意装作不知,死揪着领事馆一事不放,当然了,也不能说弘晴是无理取闹,毕竟这六位正使都是全权代表,还真就有着决断之权力,真能在谈判桌上达成共识的话,也符合外交之惯例。

    “尊敬的亲王殿下,若是您坚持要先谈领事馆一事也不是不可以,照国际惯例,贵国既是要求在我方之领地上设立领事馆,那我方也同样有此要求,若是贵国同意在广州、天津、泉州、宁波、胶澳等地开放港口,允许我方自由通商的话,我方可以答应贵方之要求,与此同时,我方也要求在上述各地设立领事馆,以形成对等之外交关系。”

    这一见弘晴如此坚持,西班牙王国正使卡洛斯·皮莱斯·冈萨雷斯也沉不住气了,紧赶着从旁打岔了一句,提出了开放五通商口岸之建议。

    “不错,正是如此,贵国若是有诚意,我葡萄牙王国乐意与贵国建立永世之友好关系。”

    “卡洛斯伯爵说得太对了,我荷兰王国也同样是这等要求。”

    “我大英帝国同意卡洛斯伯爵的建议!”

    ……

    卡洛斯伯爵这么一开口,除了俄罗斯帝国正使彼得罗维奇大公不曾有所表示外,其余各国大使尽皆出言附和了一把。

    “彼得罗维奇大公,您的想法又是如何,本王好奇得很,大公阁下不妨说来与本王听听可好?”

    眼瞅着五国使者在那儿蹦跶得欢快,弘晴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不过么,却是并未急着表态,而是似笑非笑地看向了俄罗斯正使彼得罗维奇大公,饶有兴致地发问了一句道。

    “尊敬的亲王殿下,我大俄罗斯帝国的要求很简单,就三条,其一,提请贵国归还从我大俄罗斯帝国强抢去的三十八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其二,提请贵国归还强扣在贵国的八万战俘,并作出相应之赔偿;其三,提请贵国开放伊犁、瑷珲等处通商口岸,若是亲王殿下能恩准,我大俄罗斯帝国愿与贵国达成永世之友好。”

    俄罗斯帝国此番虽是受大不列颠王国之邀前来与会的,可显然也有着自己的算盘,这不,一听弘晴见问,彼得罗维奇大公立马便狮子大开口地提出了要求。

第1063章 无果而终(二)

    “放肆,跳梁小丑,安敢无礼若此!”

    “大胆鼠辈,狂妄至极!”

    “混账东西!”

    ……

    一众大清官员们本来就对老毛子瞧不顺眼,加之前些年刚在战场上狠揍了老毛子一通,在心理上,原就处在居高俯视之姿态,哪能容得彼得罗维奇大公在这等场合下大放厥词,这不,通译的转述方才刚停,众大清官员们已是群情激奋地呵斥了起来。

    “嗯。”

    弘晴并未急着制止众大清官员们的怒叱,而是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不动,直到众大清官员们的骂声稍停之后,这才一抬手,不咸不淡地吭了一声,止住了众人的哄乱,而后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双眼锐利如刀般地望向了险些老羞成怒的彼得罗维奇大公,冷然地开口道:“贵国倒是好算计,以为有着其余诸国撑腰,便敢来我大清放肆,还真是好胆色,只不过贵国似乎忘了一条,嘿,战场上得不到的,也甭想在谈判桌上得到,至于贵国的友谊么,我大清不稀罕,要打,那就战场上见,只要贵国敢战,我大清自当奉陪到底!”

    “哼!”

    听完了通译的转述,彼得罗维奇大公的脸色顿时便憋得有若猪肝一般紫黑,可到底是没勇气跟大清宣战,甚至不敢再出言反驳,也就只能是悻悻然地哼了一声了事。

    “诸位,很抱歉,我国已决定不再跟俄罗斯帝国谈判,若是诸位坚持要一体同行,此番谈判便到此结束,诸位都可以归国复命了。”

    弘晴冷冷地瞥了彼得罗维奇大公一眼,不过么,倒是没再呵斥于其,而是环视了一下面色各异的一众使节们,神情肃然地便宣布道。

    “尊敬的亲王殿下,还请您暂歇雷霆之怒,万事都是可以商榷的么,俄罗斯使节团提出的条款若是您觉得不满意,那就姑且押后再议也好,贵我双方还是回到先前的话题上好了,不知亲王殿下对卡洛斯伯爵的提议可有何看法么?”

    弘晴这等霸道的态度一出,西班牙等国的使节一时间都不敢轻易接茬,目光便即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威尔逊伯爵的身上,一见及此,威尔逊伯爵也就不得不出面和了把稀泥,没旁的,大不列颠王国的海军固然是强大,陆军也不算弱,可惜主力全在欧洲,就算想调动,也不是件容易之事,要想能牵制住大清,至少陆军的主力还须得靠着俄罗斯帝国的全力以赴,他自是不能坐视俄罗斯帝国就这么被赶出谈判代表之列。

    “伯爵阁下,若是我大清要求贵国开放伯明翰、利物浦、伦敦之口岸,让我大清商家在贵国自由行商,贵国可能同意么?”

    听完了通译的转述之后,弘晴并未直接回答威尔逊伯爵的提问,而是神情冷然地反问了一句道。

    “尊敬的亲王殿下,您这话,在下不是太明白,我国不是已开放了淡马锡口岸么?至于在座诸国,也同样在各自的领地里开放了不少的口岸,我方的诚意早已摆在了明面上,应是毋庸置疑的。”

    一听弘晴如此要求,威尔逊伯爵的脸色虽淡定依旧,可眼神里却明显透出了几丝的焦虑,一者是因弘晴居然对大不列颠的几个著名港口如数家珍,显见对大不列颠王国并非一无所知,二者么,也是头疼弘晴提出的这么个要求,没旁的,大不列颠王国虽不禁绝欧洲诸国的船只前往英伦三岛贸易,但都规定有相应之配额,并非诸国商贾可以随意行商的,而这还不是关键,最要命的是大清商品不但多而且质量还高,真要是开放了大不列颠王国的市场,不止是东印度公司立马便要陷入破产的窘境,大不列颠王国的国家经济也必将受到大清商品的强烈冲击,而这,显然不是威尔逊伯爵所能承受得起的后果,对此,威尔逊伯爵自是不可能同意,可又不好直接反对,也就只能是玩了一把偷换概念的把戏。

    “伯爵阁下,请不要偷换概念,贵方所谓的那些开放港口不过都是强占来的他国领土,仅仅只是贵国的殖民地罢了,先不说贵国的占领是否合法合理,光说贵国拿殖民地港口来说事,便足可见贵国半点诚意皆无,又有何脸面跟本王提甚要求的,再者,贵国有的商品,我大清都不缺,倒是我大清的商品却是贵国之所需,要做交易,那就照旧例办了去,否则的话,就免谈也罢。”

    威尔逊伯爵的狡辩话语一出,弘晴的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毫不客气地便点出了威尔逊伯爵所言的错误之所在。

    “亲王殿下,对于您的这种说法,在下表示难以认同,我大不列颠的每一寸领土,都是将士们用鲜血换来的,是经国际社会共同认可的,自然也就是合法的,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一点!”

    听完了通译的转述之后,威尔逊伯爵的脸色当即便涨得个通红如血,再也保持不住原先的彬彬有礼之架势了,但见其脸红脖子粗地便发出了抗议之言。

    “亲王殿下,请不要拿这等严肃的问题来开玩笑,若不然,便是挑战整个国际社会。”

    “不错,威尔逊伯爵说得太对了,我等诸国之所以能拥有领地,靠的都是各自国家勇士们的鲜血拼杀出来的,绝不能容许他人有所异议。”

    “亲王殿下这话太过了,我等乃是抱着极大诚意来大清的,您如此说法,对贵我两国的情谊无疑是种巨大的伤害。”

    ……

    西方列强之所以能强大,靠的正是无节操地掠夺各殖民地,若是没了海外殖民地,欧洲诸国不过都是弹丸之地罢了,再强也有限得很,正因为此,这一听弘晴出言质疑诸国海外殖民地的正当性,各国使节顿时便全都哄乱了起来,七嘴八舌地抗议不止。

    “挑战国际社会?呵呵,好大的一顶帽子,按尔等的话来说,就是谁拳头大,打赢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地强占他国领土,本王没理解错罢?”

    弘晴本意是不想过早与西方列强谈崩的,倒不是担心己方的武备不够强大,只不过是因着政权交接在即,战机不成熟罢了,原本也打算虚与委蛇地作出些许的妥协,以换取足够的时间,然则先前西班牙王国正使卡洛斯·皮莱斯·冈萨雷斯所提议的五口通商之说一出,弘晴便已是敏锐地意识到西方列强怕是已开始着手做战争前的准备工作了,除非大清能答应六国使节团的苛刻条件,否则的话,战争已是无可避免之事了的,既然如此,弘晴也就放弃了早先拟定的暂时和平之计划,索性放开了手脚,毫不客气地出言揭穿了六国的凶残真面目。

    “亲王殿下,您若是坚持要这么说,我方只能表示遗憾了。”

    威尔逊伯爵别看始终斯斯文文的,极其讲究礼仪,可骨子里其实却是高傲无比的,在他看来,只要大不列颠王国的强大海军所到之处,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眼见无法用言语来说服弘晴,其委婉的态度立马就转变成了强硬,言语间已是**裸地发出了战争之威胁。

    “伯爵阁下,您用不着表示遗憾,而是该感到抱憾,将来的某一天,无论是贵国还是阁下您,都会因作出了个错误的决定而永远抱憾下去,相信这一天很快便会到来的,阁下不妨拭目以待好了。”

    弘晴从来都不是惧战之人,恰恰相反,早在组建“八旗商号”之际,弘晴便已预见到了对西方列强的战争之无可避免,也早已做足了各种准备工作,纵使在这等政权交接的敏感时刻,弘晴也依旧无惧于西方列强的战争之威胁。

    “既然亲王殿下如此坚持,看来贵我双方已然没了谈判的可能性,在下提议谈判就此结束,请容许在下就此退场。”

    弘晴这等强硬到极点的话语一出,威尔逊也立马意识到双方的谈判已没有必要再持续下去,自也就不想再浪费时间,这便就此起了身,彬彬有礼地提出了就此结束谈判之意。

    “当然可以,我方将于明日辰时派兵护送诸位回转天津港,请诸位登船后,即刻离开我大清领海,以避免不必要之误会发生,伯爵阁下以及诸位请走好,本王就不送了。”

    反正战事都已是难以避免了,弘晴自也懒得再跟威尔逊伯爵等人多啰唣,也不想给六国使节团丝毫的幻想,不容分说地便下了逐客之令,言语间浑然不见半点的客气。

    “告辞!”

    这一听弘晴又是派兵护送,又是限时离开大清领海,自视甚高的威尔逊伯爵当即便被气得个眼冒金星不已,好在涵养还算好,倒是没当场暴跳如雷,仅仅只是深深地看了弘晴一眼,而后一转身,大步便向园门方向行了去,其余各国代表见状,也都没再多逗留,乱纷纷地也跟着走了人,至此,一场唇枪舌剑的谈判也就这么无果而终了的……

第1064章 葡萄牙人的小心思(一)

    大清与六国使节团谈崩了的消息很快便流传了出去,满京师顿时便喧嚣了起来,个中指责弘晴鲁莽行事的固然是有之,却少,主流思潮都以为六国不过化外蛮夷小丑耳,竟敢妄言威胁我煌煌天朝,其行当诛,尤其是八旗子弟们,更是几乎一致叱责六国的狼子野心,高呼要起兵讨伐者不在少数,朝野间的舆论几乎就是一面倒之势,这等情形一出,原本打算借此风波生事的诸多有心之辈也不得不就此黯然消停了下去。

    朝野间的哄乱,弘晴心中自是有数得很,不过么,却也并未在意,左右局势尽在掌控之中,纵使有人想闹事,也断然掀不起甚大风浪来,再说了,身为监国亲王,弘晴也不屑去理会诸方势力的小心机,将六国使节团打发走之后,弘晴即刻便进了宫,将实情告知了病榻上的诚德帝,帝对此并无甚旨意,只言诸事由弘晴自决便好。

    “禀王爷,愉亲王来了。”

    自决的话语就一句,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别看弘晴在谈判之际强硬无比,可实际上么,对与六国之间的可能战事却是谨慎得很,哪怕早在多年前便已准备好了相关之预案,可真到了与六国彻底撕破了脸面之际,弘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从乾清宫出来之后,并未似往常那般到军机处办理公务,而是直接便去了总参谋部,召集海陆军将领商议对敌战略部署,一直忙到了天都已黑透了方才回到了自家府上,尚未来得及用晚膳,就见王府总管赵福顺急匆匆地赶了来,恭谨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开中门相迎。”

    一听老十五在此际到来,弘晴尽管又累又饿,可还是下了以最高规格接待之命令。

    “喳。”

    听得弘晴如此吩咐,赵福顺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西花厅,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嗯?老十五搞的甚名堂来着?

    老十五乃是弘晴最重要的盟友之一,哪怕彼此间都已是熟得很了,可在接待仪式上,弘晴却从不稍减半分,不单下令大开中门,更是亲自出迎,这才刚走出大门,入眼便见一身便装的老十五悠闲地站在马车旁,其身边还带着一戴着面纱斗笠的高大汉子,一派的神秘状,一见及此,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心底里还真就不免犯起了嘀咕。

    “十五叔,小侄迎接来迟,海涵,海涵。”

    尽管心下里狐疑不已,不过么,弘晴的行动却是一点都不慢,笑呵呵地便下了府门前的台阶,很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仁亲王客气了,今儿个为叔给你带了个客人来。”

    老十五并未似往常那般与弘晴笑谈无忌,而是一本正经地回了个礼,意有所指地点了一句道。

    “哦?好,那就请一道内里叙话好了。”

    这一见老十五那副正经之模样,弘晴的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不过么,也没去细问,笑呵呵地便一摆手,将老十五与那名头戴面纱斗笠的高大汉子一并让进了府门中,一路闲扯地便进了内院书房,自有下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出了房去。

    “好了,仁亲王就在此处,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将出来罢。”

    下人们尽皆退将出去之后,老十五也没甚废话,看了眼站在身旁的那名头戴面纱斗笠的汉子,不咸不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葡萄牙王国密使安德斯·路易斯·索萨见过大清帝国仁亲王殿下。”

    听得老十五发话,斗笠汉子轻笑了一声,伸手取下了斗笠,一个大步站到了弘晴的面前,单手抚胸,很是恭谨地用生硬的汉语行了个见面礼。

    “原来是你,有甚话,且就坐下来说好了。”

    弘晴的记忆力过人,只一眼便认出了这个自称密使的家伙正是葡萄牙王国使节团的通译,脑筋立马便飞速运转了起来,不过么,却并未急着出言追问其之来意,而是很是客气地让了座。

    “多谢亲王殿下赐座,在下奉我国国王若昂五世陛下之密令,前来与王爷就世界局势进行磋商,本着诚意,在下可以先行透露一条军事机密,据在下所知,大不列颠王国、荷兰、法国、西班牙、俄罗斯等国已经秘密达成协议,将从海陆两方面对大清帝国施加武力威胁,形势对于贵国来说,恐怕不太乐观啊。”

    安德斯·路易斯·索萨的汉语虽是说得颇见生硬,可表述却尚算流利,遣词用句几无差池,足可见对汉文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一群跳梁小丑耳,何足道哉,用不着跟本王兜圈子,说罢,你葡萄牙王国在其中扮演着何等之角色,又欲从我大清得到些甚,嗯?”

    安德斯倒是说得个危言耸听得很,然则弘晴却是丝毫不以为意,此无他,六国欲对大清不利之事早在弘晴的预料之中,又何须其来专程告之。

    “久闻亲王殿下胆略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好,呵呵,不瞒亲王殿下,我葡萄牙王国也在六国同盟之中,但这并非我葡萄牙王国之本意,实在是大势所趋,不得不尔,然,我葡萄牙王国却也不愿真与贵国战场相见,将来若是战事爆发,我葡萄牙王国的舰队纵使出战,也必不会全力为之,甚至暗中帮着大清舰队也不是不可以之事,当然了,一切都得看贵方是否真有诚意与我国合作了的。”

    安德斯能被葡萄牙国王任命为密使,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若是论及谈判的功底,显然要高出那位明面上的正使老大的一截,虚虚实实的把戏可谓是玩得个顺溜无比。

    “诚意?呵,不知贵国需要甚诚意,且说来与本王听听好了。”

    若是旁的大清官员听闻葡萄牙人愿意暗中帮忙大清,或许还真有可能被其牵着鼻子走,可弘晴却浑然不以为意,没旁的,葡萄牙人也是西方列强之一,同样属于大清的敌人,其所谓的好心其实压根儿不值一提,再说了,以大清眼下武备力量的强大,也无须葡萄牙人的所谓帮助,完全可以碾压一般地击败六国同盟之进犯,在此等情形下,弘晴又怎可能会被安德斯的诱惑之言所打动,不过么,弘晴倒也没直接出言驳斥于其,而是轻笑了一声,顺着其之话头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哈,王爷问得好,那在下也就直说了罢,贵国此番态度如此强硬,战争已然是不可避免了的,当然了,也不会马上便到来,尽管在下也说不好究竟何时会爆发,可想来也就是这两三年之内的事情,一旦大战爆发,商道也就断了,贵国的商品怕是难再往外销售,对此,我葡萄牙王国也同样无能为力,不过呢,在大战爆发之前,我葡萄牙王国有意吃进贵国的大宗货物,若是亲王殿下能允许,今年贵国的所有商品,我葡萄牙王国全部包下了,不知亲王殿下意下如何?”

    安德斯兜了一大圈之后,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敢情是想着趁火打劫与囤积居奇,玩的便是发战争财的把戏——大清的商品在欧洲各地一向都是畅销货,哪怕价高,可胜在质量好,又有许多是独一无二的商品,真要是战争爆发之后,因着商道的断绝,大清商品的价格不单不会走低,反倒会节节升高,若是能事先囤积大量货物,到时候想不发财都难了。

    “安德斯子爵阁下倒是好算计么,在我大清与欧洲诸国打生打死之际,贵国却在暗中大发横财,倒是惬意得很么,阁下以为就凭着这么几句轻巧话,便指望本王答应贵方的要求了么?贵国的诚意何在,嗯?”

    安德斯那番鬼话只能去骗那些不懂商业的废材官员,拿到弘晴面前来现,显然是找错了对象,既已搞清了葡萄牙人的真实目的,弘晴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毫不客气地便反问了一句道。

    “亲王殿下别急么,在下的话并未说完,呵呵,只要大清帝国能满足我方的要求,在上述条件之外,在下还有一件机密事可以告知王爷。”

    安德斯的脸皮极其厚实,尽管被弘晴当面揭破了用心,可却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悠哉着,但见其呵呵一笑,又抛出了个诱惑,只是并不说实了,而是故意卖起了关子来。

    “机密么?那好啊,本王便洗耳恭听好了。”

    弘晴素来不缺耐心,这一见安德斯在那儿故作姿态,心中暗自好笑不已,可也懒得跟其多计较,也就只是不咸不淡地追问道。

    “在言事之前,在下有件小东西想请亲王殿下过目一下,不知您可认得这样东西?”

    安德斯显然是打算将关子卖到底了,但见其神秘兮兮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双手捧着,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这是……

    弘晴满不在乎地接过了盒子,打开一看,眼神瞬间便凌厉了起来……

第1065章 葡萄牙人的小心思(二)

    鸦片,这小盒子里装着的赫然是鸦片!

    弘晴前世那会儿其实并不曾接触过鸦片这类东西,可听却是早就听得多了去了,自打来到这个时空,弘晴的心里头始终提防着的就是前世那一时空的“鸦片战争”,对鸦片这等物事,自然不会不去了解,这一了解之下,才知道鸦片这玩意儿在现时的世界各地几乎都有,还被当成了一种时髦的饮品,就算在大清,这玩意儿也一样存在,尤其是台湾省内,鸦片几乎已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当然了,吸食者都是那些少数民族,正儿八经的在台之满汉人等却是少有沾染此物的,在福建、广东两省也有少量吸食者存在,大多是从事海外贸易的私商从南洋带回来的,因着担心鸦片会在华夏之地泛滥之故,弘晴曾在“八旗商号”里下过严令,任何人不准夹带,也不准持有,一经发现,即行处斩,为此,还真就砍下过十几颗人头的,大体上算是基本遏制住了鸦片通过“八旗商号”传进华夏之地的可能性,而今,安德斯居然拿鸦片来献宝,弘晴又岂能不为之大怒的!

    “子爵阁下,你拿鸦片出来给本王看,究竟是何用意,嗯?”

    弘晴心中的杀机虽已是大起了,但却并未就此发作出来,而是冷然地看着安德斯子爵,寒着声地发问了一句道。

    “亲王殿下竟真认得此物,不愧是见识多广之人,呵呵,这东西在我欧洲又称‘忘忧药’,也叫’极乐膏’,早些年只有显贵之人,方才有资格享用,如今么,产量虽是多了些,也不是平民能用得起的,恰巧我葡萄牙王国在南洋诸领地里,都极为适合栽种此物,每年的收获也算是过得去,若是亲王殿下允许,我国愿以此物与大清帝国进行贸易结算,不知您……”

    安德斯子爵显然没注意到弘晴眼神里闪烁着的杀机,自以为得意地便扯了一大通,末了更是不知死活地向弘晴推销鸦片。

    “啪啪啪……”

    这一听安德斯如此说法,弘晴心中的怒火已是再也按捺不住了,将手中的盒子往身旁的几子上一丢,也不等安德斯将话说完,一闪身,人已是蹿到了安德斯的身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提溜住其之胸襟,甩手便狠狠地给了其一连串的巴掌,直抽得安德斯鼻血狂喷不已。

    “哎哟,哎哟,亲王殿下,您这是干嘛,哎哟,哎哟……”

    安德斯虽说人高马大,身材魁梧,比弘晴还显得壮实上一些,力气也不算小,可跟已臻武道宗师境界的弘晴一比,也不过就是蝼蚁般的人物罢了,尽管拼命地挣扎着,却哪能摆脱得了弘晴的钳制,愣是被抽得惨嚎连连,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

    “混账行子,竟敢拿毒品来向本王进献,真当本王不敢杀你么,狗东西!”

    连抽了安德斯数十耳光,弘晴兀自不解气,又重重地将其掼倒在地,外加狠狠地踹了几脚,这才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句道。

    “啊,这……,愉亲王殿下,您说句公道话啊,在下可是一片好意,怎能如此对待,在下……”

    在这个时代,鸦片毒品的本质尚未得到确认,就算在欧洲上流社会里,吸食鸦片的也不在少数,故而,安德斯并不清楚弘晴为何会如此愤怒,自是觉得分外的冤枉,又不敢跟杀气腾腾的弘晴叫板,只能是转而向老十五求救了去。

    “活该,打你算是轻的了,若是本王事先知晓你要献的宝就是这玩意儿,本王早活剐了你!”

    老十五原本对鸦片是不了解的,当初在“八旗商号”成立之际,对于弘晴严令禁止鸦片流入的命令也有些不太明白,可经得弘晴言明了吸食鸦片的后果之后,心中对鸦片也已是有着极高的警惕心,几乎每年各船队负责人回京述职之际,老十五都会将严禁鸦片这一条搬出来重点强调,先前听到安德斯向弘晴推销鸦片之时,老十五已是又气又怒了的,怕的便是弘晴对自个儿会有所误会,此际见安德斯居然向自己求救,自不免便更怒了几分,没好气地便骂了开来。

    “二位王爷息怒,您们既是不同意在下的提议,此事就作罢论好了,算在下没说也就是了,在下还另有机密事要报。”

    这一见老十五不单不帮其说话,反倒也是一派的喊打喊杀,安德斯大感委屈之余,也当真是怕了,这便赶忙又准备现出最后的一张底牌。

    “讲!”

    狠揍了安德斯一番之后,弘晴心中的怒气虽尚在,可到底是消减了不老少,也就没再恶言相向,不过么,同样也不会给安德斯甚好脸色看,也就只是冷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尊敬的亲王殿下,在下说可以,可有两个条件,一是亲王殿下不能再如此无礼对待在下,还须得保证不向外人说出在下所言之机密,若是亲王殿下不给出承诺,在下实在不敢明言。”

    安德斯是真的被弘晴的爆发吓坏了,唯恐自家小命会不保,这就准备拿这最后一张底牌跟弘晴谈条件了的。

    “只要尔之所言确实有用,本王自不会罪尔,说!”

    对于安德斯的小命,弘晴压根儿就不在意,其所谓的密使身份,在弘晴看来,不过是个屁罢了,似这等蝼蚁般的东西,杀不杀都是无所谓的事儿,倒是对其所言的机密还是有着几分的兴趣。

    “好叫亲王殿下得知,据在下所知,大不列颠所属之东印度公司以及西班牙、荷兰等国的东印度公司都已暗中做好了部署,准备大规模向贵国走私鸦片,以此来减少贸易之逆差。”

    一听弘晴给出了承诺,安德斯可就不敢再多啰唣了,赶忙将所知的消息禀报了出来。

    果然!

    弘晴早先便已隐约猜到了个中之蹊跷,这一听安德斯所言,心中的怒火顿时又大起了,不过么,倒是没再朝安德斯发作,而是寒着声喝问道:“说具体些,那些不法公司打算如何走私,我大清国内又都有谁参与其中,嗯?”

    “这个……”

    弘晴的厉声喝问一出,安德斯的眼珠子立马便狂转了起来,嘴一张,便打算推说不知,可一见弘晴眼神里的杀气陡然大起,忍不住便打了个哆嗦,哪还敢再胡言应对,赶忙出言解释道:“尊敬的亲王殿下,在下也不是太清楚具体之部署,只知道这几家公司打算向福摩萨、广州两个方向运货,具体大清国中何人负责接头,在下确实不清楚,当然了,只要贵国肯将明今明两年的货物都交给我葡萄牙东印度公司经销,在下可以发动我国东印度公司帮忙打听具体之消息。”

    “那好,本王给你时间去调查,我大清今岁之船队预计将于十月中旬出海,算起来,你有两个月的时间去打探具体消息,若是能有准信,本王可以同意今岁的货物全部与贵方交易,价格不变,若经查实尔之所言无误,明年的货物也照旧交给贵方,至于价格么,可以适当下浮一成,就这么定了,尔可能办得到否?”

    事涉大清之将来,弘晴倒是不会吝啬那么点利益的,哪怕下浮一成便足足有着近千万两银子的差额,可相对于堵死鸦片进入中国的大事来说,却又不值一提了的。

    “办得到,办得到,在下回南洋之后,即刻着手调查,一定会给亲王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走私鸦片到大清乃是六国统一定下的策略,葡萄牙人自然也参与其中,换而言之,要打探这么个消息,对于安德斯来说,还真不算甚太难之事,就这么轻轻巧巧的一个活计,便能换来一成之利益,已然是赚大了去了,更别说战争一旦爆发之后,囤积起来的货物必将暴涨无疑,那又是偌大的一笔暴利,在这等情形下,安德斯哪有半点的顾虑,满口子便应承了下来。

    “那好,今日就谈到此处罢,记住,今日之事不得外传,若不然,本王必将发兵去剿灭贵国在远东之殖民地,好了,你可以走了,十五叔,烦劳您送安德斯子爵一程好了。”

    该了解的都已是了解过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完毕,弘晴自是懒得再跟安德斯多啰唣,这便一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亲王殿下请放心,在下一定会全力查明实情,定不会让亲王殿下失望的,告辞,告辞。”

    安德斯一来是被弘晴打怕了,二来么,也是心急着赶回理藩院与正使迭戈·罗德里格斯好生商议一二,这一听弘晴如此吩咐,也自不敢再多迁延,赶忙点头哈腰地保证了一番,便即由老十五陪着出了王府,一路向理藩院赶了去。

    这可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将安德斯打发走了之后,弘晴已然没了用膳的心思,独自一人端坐在书房里,眉头紧锁不已,心中则是波澜起伏不定,一时间竟想得有些入了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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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人生在世,自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且看穿越成了老三家长子的弘晴,如何在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中玩转朝纲,夺鼎天下!九龙夺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龙夺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龙夺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