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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全文阅读

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6章 死间(一)

    诚德六年八月二十六日,六国使节团在一个营的大清海军陆战队官兵的护送下离开京师,沿途不少好事之八旗子弟以臭鸡蛋热烈欢送,对此,六国使节团在威尔逊伯爵的提议下,向大清提出了外交抗议照会,强烈谴责大清政府纵容民众公然侮辱外交使节云云,弘晴接到照会之后,只批示了四个大字——咎由自取!

    面对着弘晴的这等强横之态度,六国使节团亦自无话可说,只能是灰溜溜地在天津港上了船,由大清天津分舰队押送出百余海里,至此,六国使节团与大清之间的会晤终告破裂,战争之阴云已开始在太平洋上空悄然凝聚,至于何时,又是会以何等方式爆发出来,那就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

    见天就要十月了,深秋已至,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而诚德帝的病情也一天比一天更糟,时不时地便会陷入昏迷之中,闹得满朝不得安宁,好在有着弘晴总揽全局,政务倒也不致于积压过甚,朝廷内外之秩序尚算平稳,这等情形于弘晴来说,固然有大利,可对于有心大位的诸方势力来说,却显然不是啥好事来着,个中最为着急的自非三阿哥莫属了的。

    “先生,皇阿玛怕是要不行了,而今老大那厮军政大权一把在握,他人难有抗衡处,事已是急矣,不知先生可有何教我者?”

    三阿哥是真的着急了,刺杀不成,借故闹事又不成,在政务上出难题也被弘晴轻松化解了去,到了眼下之地步,三阿哥自己已是没了半点法子可想了的,本就焦虑得够呛,今儿个去宫里探了回病,见诚德帝已然垂垂待毙,心中的焦虑自不免便更浓了几分,这一回到自家王府,便去寻了陆纯彦前来,连寒暄都顾不上,便已是焦躁万分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三爷莫急,陆某已有一策可应对之,只是个中却颇有凶险,成则为王,败则寇,就不知三爷敢不敢赌上这么一把了。”

    要说急,陆纯彦同样也急,没旁的,真要是让弘晴顺顺利利地登了基,那就意味着他所效忠的八爷再无丝毫起复之可能,而这,显然不是陆纯彦所能承受之重,故而,这月余时间来,陆纯彦虽表面上淡定如常,可实际上么,却已是不知多少日不曾睡上个安稳觉了,更不知多少回深夜惊醒,一直在禅精竭力地苦思着应对之策,总算是让他想出了一条妙策,只是光靠他自己,是断难完全推动此策之运转,还真就只能利用三阿哥的急切心理来施展这等奇谋的。

    “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奋起一搏,先生只管吩咐,学生自当依策而行,大不了一死而已!”

    三阿哥眼下就是输急了眼的赌徒,早没了甚顾忌,只求能扳倒弘晴,至于风险之大小,他却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哪怕是饮鸩止渴也在所不惜了的。

    “嗯,三爷可知正大光明牌匾背后之蹊跷么?”

    三阿哥既是这么表了态,陆纯彦倒是没再多言试探,而是面色一肃,意味深长地发问了一句道。

    “正大光明匾?先生是说建储匣子?难不成先生打算偷改遗诏,这……”

    自康熙设立秘密建储制度之后,乾清宫正殿中央悬挂着的那块正大光明牌匾就成了官场上尽人皆知的立储遗诏的存放之地,三阿哥自不会不清楚,此际听得陆纯彦提到那块牌匾,顿时便是一个激灵,狐疑万分地连连发问了一番,很显然,三阿哥并不看好偷改遗诏的可能性,没旁的,那可是诚德帝的寝宫所在,戒备素来森严无比,正殿上,无论日夜都有大内侍卫高手轮值,要想瞒过如此多耳目去偷改遗照,简直比登天还难!

    “偷改遗诏?呵,三爷误会了,真正要做此事,也不该由三爷来行,不过么,陆某所设之策还真与此牌匾有大关联,此事当……,若得如此,或可一举鼎定乾坤,只是若事败了,仁亲王一上台,必会先拿三爷您来祭旗无疑,陆某言尽于此,三爷且自择好了。”

    这一见三阿哥如此惊诧与狐疑,陆纯彦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但见其摇了摇头,已是不慌不忙地将所谋之策细细地解说了一番,直听得三阿哥眼神狂闪不已。

    “吾意已决,就这么办了去!”

    自踏上了夺嫡之路以来,三阿哥就从不曾奢望过弘晴得势后会轻饶了自个儿,此际搏一搏,败了固然是死得很快,可万一要是胜了,那大位可就非他三阿哥莫属了的,这么个算法,三阿哥自是拎得清,再说了,就算他不搏,一旦弘晴上了位,也不可能有他三阿哥的好果子吃,区别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有鉴于此,三阿哥自是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但见其猛地一拍面前的几子,已是慷慨激昂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晨昏定省乃是大清之祖制,身为天家子弟,早晚入宫请安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当然了,阿哥们递牌子自是该当,至于见还是不见,那就得看帝王的心情如何了的,今儿个恰逢诚德帝醒得早,病体也略有好转,听得诸位阿哥们在宫门外请见,也就无可无不可地准了,众阿哥们得了李德全所宣的诚德帝之口谕,自然不敢稍有怠慢,以弘晴打头,诸阿哥们鱼贯着进了午门,一路无语地便往乾清宫赶了去。

    “老奴给王爷请安了。”

    一众阿哥刚赶到乾清宫门前,却依旧不得擅入,而是须得再次请示方可,就在李德全匆匆行进了寝宫之际,一名中年太监已是领着两名小太监从殿前抢了出来,满脸谄笑地朝着弘晴便是一礼。

    “免了罢,万公公这是忙啥呢?”

    这名中年太监乃是乾清宫执事万隆和,职衔七品,虽不是弘晴安插在宫中的人手,可平日里也算是颇为熟稔的,这会儿见其又如往常一般紧着跑上来行礼问安,弘晴倒是不以为奇,笑呵呵地便虚抬了下手,很是客气地寒暄了一句道。

    “呵呵,好叫王爷得知,因着恐惊扰了圣驾休息之故,这乾清宫内外都已是三月不曾大清理了,尘埃渐多,已有不堪之虞,今儿个难得陛下龙体大康,老奴也就专门去请了旨,想着好生将这宫里宫外整理上一回,陛下未置可否,只言让老奴看着办,可怜老奴不过就一奴才罢,真不知这看着办又该如何办了去,赶巧王爷您来了,就想着请王爷帮着老奴拿个章程,这大清理到底是办了好还是不办的好?”

    弘晴其实也就不过是客气地一问罢了,可万隆和却是毫不客气地顺着杆子便往上爬了去,一家伙便扯了一大通。

    “得,万公公您这可是为难本王了,此乃宫中内务,本王可是不好置喙的,您啊,还是自己看着办便是了,前提是不得惊扰了圣驾便好。”

    万隆和身为乾清宫的执事太监,管着的便是乾清宫的洒扫,此本其本职工作,这会儿拿出来说事儿,显然有着讨好卖乖之嫌,对此,弘晴心中虽是暗自好笑,但却并不打算胡乱发甚指示,也就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道。

    “王爷高明,老奴知道该如何做了。”

    弘晴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万隆和却是一派恍然大悟状地狂点着头,谄媚地称颂着,一派投机讨巧之架势。

    你个老小子,知道个屁来着!

    对于万隆和这等小意的巴结,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可也懒得跟其计较那么许多,也就只是含笑不语地一挥手,将其就此打发了开去了事……

    “赵爷,隆爷,您们几位都请先让让,陛下有旨要大清扫,仁亲王也交代过了,说是务必清扫彻底,不得有所差池,为确保万全故,还请几位爷先移驾殿门处,洒家也好安排人手洒扫彻底。”

    万隆和的动作很快,弘晴等人见驾一毕,他立马便咋咋呼呼地忙乎开了,先是从掖庭宫处调来了大批小太监负责清扫乾清宫之外围,紧接着又领着十数名乾清宫的小太监开始整理正殿,至于他自己么,则是狐假虎威地来到了值守大殿的几名大内侍卫高手身前,矜持地抬出了诚德帝与仁亲王两尊大佛。

    “动作快些。”

    乾清宫平日里也不是没大扫除的时候,似此等时分,值守的大内侍卫最多也就是腾挪个地方,通常情况下并不会因此而离开大殿,当然了,每当这等时分,众侍卫们趁机偷闲上一番的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现场几位大内侍卫都是宫中老人了,对这一套自是都不甚陌生,这一见呆在万隆和身旁的都是乾清宫中之人,加之其又抬出了仁亲王这么尊大佛,还真就没敢强顶的,为首的那名赵姓高手也就只是随**代了一句,便即领着几名手下施施然地行到了殿门处,百无聊赖地扯起了闲话。

    “你们几个去转角处,还有尔等四人去清扫殿门,你们俩去将梯子搬来,洒家要亲自上去擦拭牌匾,动作都快点,谁要是误了事,小心板子伺候!”

    将众值守侍卫们通通打发了出去之后,万隆和又咋咋呼呼地指挥着众人在大殿各处张罗开了,至于他自己么,则是顺着梯子便往正大光明牌匾处爬了上去……

第1067章 死间(二)

    一步,两步,三步,近了,更近了,尽管万隆和攀登的速度不算快,可拢共也就只有九级阶梯,就算再怎么慢,也不过就是片刻间事罢了,万隆和终于是攀登到了牌匾的所在之处,但见其急喘了几口大气,颤巍巍地伸出揣着抹布的手,胡乱地在牌匾上擦拭着,而目光的余角却是在偷偷地观察着周边那些个小太监们的动向。

    “呼……”

    乾清宫乃是内禁主宫,占地面积自是不小,光是个大殿,就足足数百平方米,拢共才十数个太监负责洒扫,左右一分,当即便稀疏了去,每个人负责的地儿都不小,这一忙将起来,自是无人再有心思去观望万隆和在做些甚事,一见及此,万隆和忍不住便长出了口大气,将脑袋伸到了牌匾的后头,假作擦拭状,实则却是从抹布里抖出了一把铜制钥匙,手脚哆嗦地将钥匙插进了立储盒的锁眼中,只一扭,但听“咔哒”一声脆响过后,立储盒上的锁已然弹开。

    “呔,你个老阉狗,在那儿作甚?”

    大殿中所有人都在卖力地洒扫着,整出来的动静自是不小,铜锁弹开的声音混杂其间,不留心去听的话,压根儿就察觉不出有甚不对劲之处,按理来说,应是无人能发现万隆和的不轨之行动才对,然则意外总是有的,这不,就在万隆和刚伸手抓住立储盒子里的遗诏之际,一声冷厉的断喝却是突然响了起来,赫然是姓赵的那名侍卫高手不知何时已从殿门处蹿到了殿中,显然是听到了那声蹊跷的锁响。

    “啊……”

    被赵姓侍卫这么一喝,万隆和肥胖的身躯当即便是一个哆嗦,身形不稳之下,手脚乱抓地便从梯子上滚落了下来,连带着将立储盒子也带出了匾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盒子里卷着的遗诏也就这么翻滚着在地上弹动不已。

    “大胆阉狗,竟敢妄动遗诏,来啊,拿下了!”

    这一见遗诏盒子居然被万隆和私下打开了,赵姓侍卫的脸色瞬间便是煞白一片,又急又怒之下,立马便断喝了一嗓子,刹那间,原本正在殿门处闲扯的数名侍卫高手立马蜂拥而进,毫不客气地将万隆和死死摁在了地上,用力之猛,顿时便令万隆和忍不住惨嚎了起来。

    “怎么回事,嗯?”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了些,一见万隆和被当场拿下,一众大小太监们顿时便都被吓得尖叫了起来,场面自也就混乱得不成样子,可就在此时,却听一声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中,一身整齐朝服的三阿哥已然出现在了殿门处。

    “禀曦贝勒,此獠假借洒扫之际,偷取遗诏,被末将当场拿获,人赃俱在!”

    这一见来的是三阿哥,赵姓侍卫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抢到了其身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什么?竟有此时,当真好胆!”

    一听是这么回事,三阿哥的脸色立马就变了,铁青无比地便呵斥了起来。

    “哈哈哈……,洒家做了又如何?尔等安敢如此对待洒家,我家王爷将来登了位,断不会放过尔等的,尔等都等死罢,哈哈哈……”

    尽管已被众侍卫们死死地摁在地上,可万隆和却不单不认罪,反倒是放声狂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还肆无忌惮地威胁着众人,只是笑声未落,就见其嘴角边已是淌出了一股黑血,随即肥胖的脸庞瞬间转黑,身子颤抖了几下,便已是没了气息。

    “不好,这老阉狗服了毒,没气了!”

    一见情形不对,赵姓侍卫顿时便急了,一闪身,人已是不管不顾地蹿到了万隆和的跟前,伸手一扭其下颌骨,强行令其张开了口,只一看,心顿时便凉了半截,忍不住便惊呼了一嗓子。

    “该死,怎会如此,说!”

    赵姓侍卫这么一惊呼,三阿哥显然也急了,但见其狠狠地一跺脚,已是厉声喝问了一句道。

    “回曦贝勒的话,这老阉狗事先在舌根下含了毒丸,末将一时不查,被其趁隙服下了毒,末将该死,末将该死。”

    当场拿下偷遗诏的万隆和本是大功一件,可没能制止住其服毒自尽,却是严重失职之罪,两权相较之下,赵姓侍卫怕是断然逃过惩处之罚,心中自不免便慌了,这便赶忙一头跪倒在地,磕头认起了罪来。

    “哼,尔等看好现场,本贝勒这就去请皇阿玛的旨意!”

    三阿哥并未理会赵姓侍卫的哀告,恨恨地跺了下脚,不管不顾地便往后殿里抢了去,一见及此,殿中诸般人等无不为之脸色狂变不已,但却无人有胆子去拦阻三阿哥的闯宫,只能是面面相觑地尽皆傻愣在了当场。

    “皇阿玛不好了,出大事了!”

    诚德帝这月余来始终卧病在床,几次昏迷不醒,也就今儿个的精神算是稍好些,可也同样起不来床,正自斜靠在锦垫子上闭目养着神,冷不丁见三阿哥急若星火般地从屏风后头冲了进来,满脸的惶急之色,口中还咋咋呼呼地嚷嚷着。

    “混账行子,慌个甚,到底甚事,说!”

    被三阿哥这么一吓,诚德帝猛然便睁开了眼,一看如此莽撞狂呼的人是三阿哥,当即便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没甚好脸色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回皇阿玛的话,乾清宫执事太监万隆和偷取遗诏匣子,被侍卫们擒拿当场,不料其竟然服毒自尽了!”

    诚德帝这么一怒,三阿哥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一头跪倒在地,惶急无比地便回答道。

    “什么?怎会这样?说,究竟是何人主使的!”

    一听三阿哥这般说法,诚德帝当即便怒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猛然坐直了身子,双眼圆睁地怒视着三阿哥,气急败坏地便追问了起来。

    “好叫皇阿玛得知,儿臣虽有所猜测,却实不敢妄言。”

    诚德帝都已是急怒得面色铁青无比了,可三阿哥倒好,却是卖起了关子来。

    “混账,说,尔给朕说清楚了!”

    擅动遗诏可不是小事,而是篡位之举,是对诚德帝尊严的无情之践踏,这等情形下,诚德帝哪能容得三阿哥避而不谈的,但见其怒火中烧地便伸出了手,一把将三阿哥推倒在地,声色俱厉地便断喝了一句道。

    “啊,是是是,儿臣说便是了,应该是大哥所指使的!”

    三阿哥似乎被诚德帝的暴躁给吓住了,面色煞白不已地哆嗦了一下,而后方才一咬牙,一派艰难状地道破了谜底。

    “什么?这不可能!”

    一听三阿哥指证弘晴,诚德帝第一个反应便是不信,没旁的,诚德帝本来就要传位于弘晴,这么个意思虽不曾公开宣布过,可将监国大权交给弘晴本身就已是在向群臣们宣告这么个事实了的,试问在这等情形下,弘晴又怎有必要去偷拿遗诏来着。

    “皇阿玛明鉴,儿臣本也以为不太可能,只是从诸般迹象来看,最不可能的或许正是真相之所在!”

    事情已然演化到了这般地步,三阿哥自然不可能在此际有所退缩,哪怕诚德帝的怒气已是骇人已极,可三阿哥却兀自强言解释了一句道。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尔给朕说清楚了!”

    诚德帝本就是个疑心病极重之人,这一听三阿哥如此说法,心中的疑云顿时便大起了,紧赶着便追问了起来。

    “皇阿玛,事情是这样的,今儿个一早,我等前来请安之际,那万隆和便与大哥眉来眼去了一番,又是请示,又是批准地演了场好戏,当时儿臣等就感到情形有所不对,此无他,乾清宫洒扫之事乃是万隆和分内之事,又何须向大哥请示,且大哥虽是监国,依律却是不能干涉内禁诸般事宜,怎可胡乱下指示来着,若光是如此,儿臣也不敢断言盗取遗诏一事乃是大哥所指使,可先前万隆和自尽之际,却是乱发狂悖之言,说啥一旦大哥上了位,定会拿诸般侍卫作法云云,此非儿臣瞎编,殿中诸侍卫乃至那些个洒扫的小太监们可是都听得个分明了的,皇阿玛若是不信,且将众人召来一问便可知根底。”

    三阿哥乃是有备而来的,铁了心要将弘晴往死里坑了去,自是怎么严重怎么说,当即便令诚德帝脸色时红时白地狂变不已。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朕,唉,朕……”

    一听三阿哥所言不像有假,诚德的脸色当即便垮了下来,只觉得自个儿的苦心愣是被弘晴给辜负了去,伤感之意顿时便大起了,整个人瞬间便没了精气神。

    “皇阿玛,您要保重龙体啊,事情虽出,好在并非无可挽回,您若是出了点事,叫儿臣等如何自处啊,皇阿玛,儿臣求您了。”

    眼瞅着诚德帝伤心若此,三阿哥不单不惊,反倒是窃喜不已,当然了,以其之城府与演技,这等喜色却是断然不会带到脸上来的,但见其作出了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般,一边苦苦地哀告不已……

第1068章 死间(三)

    “保重龙体?嘿,朕都还没死呢,就这么急着要请王八吹鼓手给朕送终了?好,很好!”

    诚德帝的个性相当之复杂,既多疑,又容易走极端,一开始是断然不信弘晴会暗中做下这等盗取遗诏之勾当的,可被三阿哥如此这般地一解说,诚德帝还真就信的,此无他,若是三阿哥言及万隆和临死之前确切地喊出了“仁亲王”的名号的话,诚德帝不单不会信,反倒会认定是有人要构陷弘晴,可万隆和那句“我家王爷将来登了位”之言一出,再与先前其跟弘晴之间那些满是暗示——至少在诚德帝看来是满是暗示的言语一联系,诚德帝当即便又走向了极端,伤心之余,怒火也已是熊熊而起了,咬着牙关便冷厉地哼了一嗓子。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啊,贼人虽是不孝不屑之徒,然,势力庞大无比,于朝野间盘根错节,倘若处置稍有不慎,社稷危矣,儿臣叩请皇阿玛三思而行啊,皇阿玛,儿臣求您了。”

    诚德帝越是愤怒,三阿哥的心中便越是欢愉,可表现出来的却是一派的忧心忡忡,磕头连连不已,哪怕是额头上都已见了血,却依旧不曾稍停,那小模样儿还真就宛若是忠肝义胆之贤良一般。

    “哼,朕受命于天,岂能容此逆子胡为!尔不必啰唣,朕……,嗯……”

    三阿哥越是劝,诚德帝便越是怒不可遏,心下里虽已是起了要废黜弘晴之想法,可一想到弘晴在朝野间的强大实力,废黜的话语却愣是不敢说出口来,也就只能是闷哼了一声了事。

    “皇阿玛在上,儿臣在此发誓,无论皇阿玛要儿臣作甚,儿臣都自当竭力以为之,纵万死亦不辞!”

    这一见诚德帝到了底儿还是缺乏一战的勇气,三阿哥可就不免有些急了,只是念及陆纯彦的交代,他自是不敢胡乱进献甚铲除弘晴之良策的,可赌咒发誓地表上回忠心却是做得极其到位。

    “好,好孩儿,这话,朕信,来人,传朕旨意,封锁内禁,不得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另,传朕旨意,着李敏铨即刻来此见朕!”

    听得三阿哥这般表态,诚德帝眼中立马有道精芒一闪而过,但见其满脸欣慰状地嘉许了三阿哥几句之后,突然提高了声调,声色俱厉地便下了旨意。

    “喳!”

    一听诚德帝如何下令,侍候在侧的李德全尽管心中不安已极,但却不敢多言,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便退出了寝宫,自去安排诸般事宜不提。

    “禀王爷,高德明、高公公来了,说是内禁出了大事,急着要见您。”

    年关已不算远了,各项政务自不免便多了起来,身为监国亲王,弘晴自是难以得闲,一出了内禁,便径直去了军机处,一头便扎进了折子堆中,忙乎得不可开交,正自挥笔速书不已之际,却见丁松疾步从屏风处行了进来,几个大步便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传!”

    高德明乃是弘晴暗中安插在乾清宫里的暗子之一,地位虽不甚高,可所处的位置却是极为紧要,若非是真出了紧要大事,他是不可能冒着暴露的风险直接跑来的,一念及此,弘晴的眉头自不免便皱紧了起来,不过么,却也并未有甚犹豫,直截了当地便道了传。

    “喳!”

    这一见弘晴脸色不对,丁松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办公室,不旋踵,便见一名面带惶急之色的青年太监已是蹿一般地冲了进来。

    “王爷,不好了,出大事了,万隆和借洒扫之际,暗中盗取遗诏,事败被擒,自尽前胡言乱语,嫁祸王爷,时值三阿哥撞见,当即便报到了御前,如今内禁已然封锁,陛下着李德全去宣召李敏铨,李公公着奴才紧着来报知王爷,还请王爷早做准备,奴才不能耽搁过久,须得赶紧回宫。”

    高德明显然是心急得够呛,这一见到弘晴的面,连大气都顾不得喘上一口,紧赶着便将所知之消息报了出来。

    “本王知道了,事不宜迟,尔这就先回内禁,一切本王自会有所安排,去罢。”

    一听是这么个消息,弘晴的眼神瞬间便凌厉了起来,但却并未因此而乱了分寸,仅仅只是语气淡然地安抚了高德明一句道。

    “是,奴才告退。”

    高德明原本紧张得很,可这一见弘晴淡定一如往昔,紧张的心情立马便平复了下去,可也不敢多啰唣,也就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就此退出了办公室,自去与李德全会合不提。

    “王爷,此乃栽赃陷害,定是三阿哥所为无疑,今,事已急,还请王爷下令,末将这就去城外调军!”

    高德明方才一离开,丁松已是按捺不住了,但见其一个大步从旁闪出,朝着弘晴便是一躬身,紧赶着出言进谏道。

    “不急,且容本王思忖一二。”

    真要调军进城,于弘晴来说,容易得很,不过就是一道手令的事罢了,早一刻、晚一刻都无甚区别,道理很简单,不说丰台大营那头各主要将领的全是弘晴的心腹嫡系,也不说外城的城防营以及九门提督衙门的部队近半掌握在弘晴的手中,便是这大内的善扑营里,也有着不少的弘晴之人手,真要动手的话,那绝对是毫无阻碍可言,只是如此一来,事态显然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而今是不是真到了非此不可之地步,弘晴还尚未谋算清楚,自是不愿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去。

    “王爷……”

    丁松还待要再进言一番,可一见弘晴的眉头已然皱起,也就不敢再啰唣,只能是无奈地退到了一旁,然则心下里却已是做好了一旦事有不谐,立马拼死护卫弘晴杀出宫去之准备。

    “去,将灵皋先生请了来。”

    弘晴静静地思忖了片刻之后,心中已然是有了定算,这便一扬眉,声线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既是有令,丁松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办公室,不多会,便已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方苞又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下官见过王爷。”

    方苞方才刚从屏风处转将出来,弘晴便已是客气地起了身,一见及此,方苞自不敢失了礼数,赶忙抢上前几步,很是恭谨地便行了个礼。

    “灵皋先生客气了,且请坐下叙话好了,丁松,看茶!”

    尽管事态已是颇为严峻了的,可弘晴却并不曾有丝毫的紧张与慌乱,更不曾急着言事,笑呵呵地便将方苞让到了会客处,分宾主落了座,自有丁松指挥着众侍卫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出了房去。

    “王爷有事且请吩咐。”

    尽管弘晴掩饰得很好,可以方苞之睿智,却是一眼便看出了弘晴眉宇间那丝淡淡的愁绪,不过么,却并不多问,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拱手请示了一句道。

    “嗯,那好,小王便直说了罢,好叫先生得知,今儿个乾清宫里发生了桩蹊跷事儿……,先前小王得知准信,内禁已戒严,皇阿玛召了李敏铨前去,应是在商议应对此事之策,而今事态已危,满天下唯先生能破之。”

    弘晴并未有甚隐瞒,也不掺杂个人之评述,仅仅只是简单地将今日一早与万隆和相遇之事以及高德明所报之消息述说了一番,末了,则是将这棘手的难题不甚客气地便强塞进了方苞的怀里。

    “死间,此乃死间之策也,陛下……,唉,多事之秋啊,也罢,老臣这就去内禁走上一回好了。”

    方苞乃绝顶智者,只一听便明了了个中之蹊跷,对于诚德帝的胡乱应对,自是极为的不满,只是这话当着弘晴的面,却是不好说出口来,也就只能是摇头叹息了一声,但却并未有半点的推脱,紧赶着便起了身,打算这就往内禁赶了去。

    “先生且慢,小王以为此时前去恐时机不对,窃以为待得李敏铨等人出来之后,先生再去似乎更佳。”

    对于方苞这等勇于任事的做派,弘晴心中自是感动不已,不过么,却并未同意方苞的请命,而是笑着解说了一句道。

    “嗯?唔,王爷高见,是下官操之过急了。”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方苞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已明了了弘晴之意,此无他,不过是要让三阿哥的真面目暴露得更彻底些罢了,当然了,避免与李敏铨等人直接冲突,无疑也是一种对他方苞的一种保护,这一想明白事情的关键之所在,方苞紧绷着的神经立马便是一松,自嘲地笑了笑之后,也就此再次落了座。

    “先生乃高义之人,小王素来是钦服的,朝堂中若是多几位似先生这等样忠臣,何愁我大清不强哉。”

    方苞肯出手,此番之危机也就算不得甚大事了,经此一难之后,弘晴登基为帝已是再无半点的阻碍可言,在此情形下,无论是出于对方苞的感谢还是拉拢,弘晴势必都须得有所表示,一番恭维之言里已是隐藏着重重的许诺在,然则方苞却并未自谦上一番,也不曾出言接茬,仅仅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伸手端起了茶碗,细细地品起了茶来……

第1069章 一语点醒(一)

    “来人,传膳!”

    与李敏铨以及三阿哥好一通议事之后,诚德帝自以为形势尽在掌握之中,原本的忧虑已是大减,心情略感舒畅之余,饥饿感可就大起了,尽管尚不到午时,却已是饥不可耐地嚷嚷了一嗓子,自有寝宫外头侍候着的太监们紧赶着应诺而去。

    “启奏陛下,方苞、方大人在乾清门外求见。”

    膳食还没来,李德全倒是先跑了来,带来了方苞求见的消息。

    “他来作甚?不见!”

    方苞在朝中虽一向持中立态度,甚少参与诸位阿哥们的倾轧,可实际上么,却是站在弘晴一边的,这一点,诚德帝自不会看不出来,而今么,诚德帝方才刚部署了一盘大棋,准备给弘晴来上一个狠的,自是不愿在此际接见方苞这么个亲近弘晴的大臣,但见诚德帝满是不悦地一挥手,已是毫不犹豫地便下了拒见的旨意。

    “喳!”

    一见诚德帝这等不耐之表情,李德全纵使有心转圜一番,也自不敢胡乱进言,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就此退出了寝宫,急匆匆地便赶到了戒备森严的乾清门处。

    “陛下口谕,不见!方大人且自请回罢。”

    乾清门前,一身整齐朝服的方苞正自垂手立于警戒线外不远处,一见得李德全匆匆从门内行出,赶忙伸手整了整官袍,疾步迎上了前去,却不曾想李德全只在警戒线处便站住了脚,一本正经地宣出了诚德帝的口谕。

    “嗯?”

    一听诚德帝居然玩出了拒见的手段,方苞长长的寿眉当即便是一扬,抖手间便已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枚龙形玉佩,双手握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朗声道:“先皇御赐龙佩在此,本官要求即刻面圣,烦劳李公公再去走上一趟。”

    “方大人请稍候,容洒家这就去禀明了陛下。”

    李德全乃是康熙老爷子身边的老人了,自然认得出那枚龙佩的真伪,脸上当即便露出了惊容,没旁的,概因这枚龙佩可是康熙老爷子专门赐给方苞保命用的,哪怕是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也可凭此玉佩勾销了去,当然了,只能用一次,大体上就是道免死金牌之意,而今,方苞居然将此物用在了请求即刻面圣上,付出不可谓不大,饶是李德全城府深,也自不禁为之动容不已,不过么,却并未多言,而是恭谦地朝着方苞行了个礼,便即匆匆又往寝宫赶了回去。

    “什么?老匹夫居然拿出了龙佩?他疯了么?该死的,哼,让他滚来见朕!”

    寝宫中,诚德正用着膳,这都还没吃上几口呢,冷不丁听李德全说方苞持着先皇御赐龙佩求见之事,当即便食不下咽了,没旁的,概因那枚龙佩原本是康熙老爷子的贴身之物,在康熙五十五年中秋夜宴时,当着所有阿哥们以及在京从一品以上朝臣的面,老爷子亲自赐给了方苞,笑称此乃御赐免死金牌,但有所求,只要不违天伦,皆可准之,此事,诚德帝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在帝王起居注里也有着明确的记载,而今,方苞居然用在了此时,诚德帝尽自又气又怒,可也没辙,只能是愤愤然地准了方苞的求见。

    “喳!”

    这一见诚德帝盛怒如此,李德全哪敢有甚旁的言语,赶忙应了一声,匆匆便向外行了去,不多会,便又陪着面色肃然的方苞从屏风后头行了进来。

    “老臣叩见陛下。”

    尽管诚德帝面色不善得很,然则方苞却并未在意,但见其从容地抢到了御前,按着朝规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何事?说!”

    诚德帝虽是迫于先皇御赐龙佩的压力,不得不接见了方苞,可显然不打算与之多谈,也不等方苞将礼行完,便已是不耐地冷哼了一声。

    “老臣肯请陛下屏退左右。”

    方苞并未急着言事,而是不紧不慢地行完了大礼,而后方才声线平和地提议了一句道。

    “你……,哼,尔等全都退下!”

    一听方苞此言,诚德帝原本就浮躁的心当即便更烦上了几分,张嘴便欲呵斥方苞的无礼,可到了底儿还是没好意思这么做了去,也就只是面色铁青地朝着侍候在侧的一众宫女太监们不耐地挥了下手,声线冷厉地下了令。

    “喳!”

    诚德帝既已开了金口,李德全等人自不敢稍有迁延,尽皆躬身应了诺,鱼贯着便退出了寝宫。

    “好了,卿有甚话这就说罢,朕听着呢。”

    诚德帝口中说是听着,人却是往锦垫子上靠了去,眼睛半睁半闭着,摆出的便是个不想听的架势。

    “老臣听闻泰山将崩,心实不安,故不敢不奏也。”

    眼瞅着诚德帝如此做派,方苞的双眼立马便是一眯,可礼数却是周全得很,但见其磕了个头,一派忧心忡忡状地说出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语。

    “嗯?尔在胡言个甚,泰山怎可能会崩塌,胡闹!”

    诚德帝本以为方苞是要来为弘晴辩解的,可却万万没想到方苞居然说的是这么个事儿,当即便迷糊了,坐直了身子,满脸不悦地便呵斥了起来。

    “呵,老臣说泰山将崩,陛下不信,可旁人说仁亲王将反,陛下却是信了,这岂非咄咄怪事了么?”

    面对着诚德帝冷厉的呵斥,方苞并未惊慌失措,而是淡淡地一笑,神清气定地反问了一句道。

    “哼!此事朕已是亲自审过了的,又何须尔来多言!”

    方苞此言一出,诚德帝脸上的不满顿时便更浓了几分,没好气地便别过了头去。

    “古人常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固然是常理也,然,在老臣看来,眼见也未必便是实,岂不闻世间有谋算之道乎?自古以来,用间者,多矣,纵使是死间,也不在少数,陛下乃饱读史书之人,理应是知晓其事的,当无须老臣多言才是。”

    诚德帝这等赌气之样子一出,方苞脸上的笑意立马便更浓了几分,不紧不慢地便进言了一番。

    “死间?这……,这怕是不致于罢?”

    诚德帝本就是疑心病极重之人,这一听方苞如此说法,心里头当即便动摇了起来,只是一想到先前亲自审问过那些在场的诸般人等之情形,诚德帝自不免又有些个不太相信方苞之所言。

    “不致于么?呵,陛下且好生想想,仁亲王若是欲登基,有没有这么道遗诏,可有太大的区别么?”

    方苞笑着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又追问了一句道。

    “嗯……”

    方苞这么个问题的答案是明摆着的,就算诚德帝不愿承认,也清楚弘晴真要登基,压根儿就无所谓遗诏不遗诏的,哪怕诚德帝尚在世,都不可能阻挡得了弘晴的上位,更遑论那份遗诏上头本来就是传位给弘晴的,既如此,弘晴又有何必要派人去盗取或是查验,这显然有些不合常理,只是话又说回来了,有了这么份遗诏,弘晴的上位才会显得名正言顺,若不然,终归还是有着篡位之嫌,从这么个意义来说,弘晴派人去偷偷查验一下遗诏的内容,似乎也说得通,正是出自此等想头,诚德帝并未回答方苞的问题,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闷哼了一声了事。

    “陛下可是以为仁亲王也有可能会担心名不正言不顺,故而着人私下查验个中之内容么?”

    方苞乃当今有数之智者,哪怕诚德帝并不接茬,可其却是一眼便看出了诚德帝的心理变化,也无甚顾忌可言,直截了当地便揭破了诚德帝心中之所思。

    “难道无此可能么?”

    被方苞如此直接地道破心思,诚德帝的老脸不由便是一红,可嘴却还是硬着的。

    “诚然,可能性是有的,只是这等可能性就跟老臣说泰山将崩一般无二,几可忽略不计也,以仁亲王之睿智,又何须行此下作之手段哉,倒是拼力往仁亲王身上栽赃者显然更可疑一些,不知陛下以为然否?”

    这一见诚德帝就一煮熟的鸭子,肉都快烂了,嘴却还硬着,方苞实在是暗自好笑不已,不过么,倒是没出言讥讽诚德帝的无知与轻信,而是一针见血地点明了真相。

    “这……”

    听得方苞这般说法,诚德帝立马便迟疑了起来,心中对弘晴的猜疑就此淡去了不老少,与此同时,对三阿哥却是起了疑心,只是攸关帝王的面子与尊严,诚德帝又不愿就这么承认自己的错误,一时间不禁为之语塞了去。

    “陛下莫非以为靠着李敏铨献上些歪门邪道之劣策,再辅以三阿哥之力,便真能奈何得了仁亲王么?那也未免太过小瞧仁亲王之能了,不瞒陛下,老臣之所以会来觐见,正是出自仁亲王之所托,倘若陛下真要一意孤行,那就请先杀了老臣好了,以免将来老臣下了黄泉,也自无颜面对先皇。”

    眼瞅着诚德还在那儿患得患失,方苞的脸色立马便严肃了起来,但见其用力地磕了个响头,冷然地便又进言了一番,当即便令诚德帝的老脸红得有若猴子屁股一般无二……

第1070章 一语点醒(二)

    “爱卿这是说哪的话,朕又非昏君,何致如此不堪。”

    方苞这等死谏的言语一出,诚德帝的老脸当即便有些挂不住了,心中虽已是知晓自己十有**是办了错事,可又放不下面子去认错,也就只能是呐呐地支吾了一声。

    “陛下乃圣明君主也,谁敢言陛下昏庸,老臣当拼死击之,不杀此等妄言之人,誓不罢休!”

    诚德帝确实不算太过昏庸,可却是没少干昏君才干的蠢事,这一点,始终位于中枢之地的方苞比谁都清楚,当然了,清楚归清楚,这话却是万万不能说将出来的,不单不能说,还得作出一派忠心护主之状地慷慨上一番,不如此的话,一旦诚德帝下不来台,极有可能便会将错就错地往死路上走了去。

    “爱卿素来忠心可嘉,朕一向是知道的,能得爱卿辅佐,实朕之大幸也。”

    方苞这么句表忠心之言一出,诚德帝也就有了台阶可下,尽管尚不曾认错,可大肆夸奖方苞的言语本身就意味着其已是接受了方苞的进谏之言。

    “陛下圣明,老臣若是没猜错的话,陛下假意与野心之辈虚以委蛇,当是为令逆贼自曝其丑无疑,一旦逆贼借势造乱,陛下便可行雷霆一击,将妄图蒙蔽圣听之逆党一网打尽,陛下用心良苦,老臣钦佩无已。”

    尽管已是听出了诚德帝的未尽之言,然则方苞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紧赶着又是一派深受感动状地将诚德帝的英明决策狠夸了一番。

    “此国之机密也,朕本不欲说,既是卿家已然看破,朕也就不隐瞒了,事情是这样的……,此事关乎社稷安危,卿家还请为朕保密一二,以防贼子垂死反扑,那便不美了。”

    诚德帝其实哪有甚英明决策可言,这一见方苞拼命地为其脸上贴金,诚德帝那张原本就红着的老脸顿时便更红了几分,不过么,倒是没拒绝方苞的好意,长出了口大气之后,也就顺着方苞的话头絮絮叨叨地延展开了。

    “陛下放心,老臣虽愚钝,却也还知轻重,此事出陛下之口,入老臣之耳,就当烂在心中,断不敢有半点之泄露,若违此言,叫老臣受千刀万剐而死。”

    听得诚德帝这般说法,方苞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一松,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了副慷慨激昂状地便赌咒了起来。

    “爱卿不必如此,朕自是信得过卿之忠心,且请平身罢,时辰已不早了,就在此陪朕一道用了膳可好?”

    方苞这等忠心的表现一出,诚德帝龙颜自是为之大悦,这便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又颇为体贴地赐宴以示嘉奖。

    “陛下且不可如此,老臣若是受了赐宴,则恐大事败矣,还请陛下佯怒将老臣赶出内禁,如此,方可瞒过逆党之耳目。”

    方苞可不是啥善人,既已决定将三阿哥往死里坑了去,自然不会有半点的仁慈之心,更不会犯下打草惊蛇的低级错误,不单不接受诚德帝的好意,反倒是自请受罚了起来。

    “这……”

    诚德帝何尝不知方苞所言乃正理也,心中其实已是同意了的,不过么,这等同意的话语却是不能直接说出口来,终归须得方苞再三恳请,诚德帝才好顺应着放个话出来,不如此,又怎生表现一下他诚德帝的宽仁与对方苞所受之不公待遇的不忍之心。

    “陛下,老臣肯请您下令重罚老臣,以免事泄!”

    诚德帝自以为演技高明,可其实么,在方苞眼中,却是浑然不值一提,所谓的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便是诚德帝此时心理的真实写照,可不管心里头究竟如何鄙视诚德帝的虚伪,该表现的,方苞依旧得好生照着戏份演上一回。

    “也罢,那就委屈爱卿了,朕回头便给尔密旨,此事便交由卿家处置好了,来人!”

    方苞既是再次出言请求了,诚德帝也就有了台阶可下,自也就不再矜持,先是好言安抚了方苞几句,而后便即提高声调地断喝了一嗓子。

    “奴才在!”

    一听得寝宫里传来了诚德帝的冷厉断喝声,原就侍候在外的众太监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在李德全的带领下,一窝蜂地便全都冲进了寝宫中。

    “将这老匹夫给朕架出去!”

    诚德帝旁的本事都只是一般般,独独演技却是高明得很,这会儿盛怒咆哮之状几如真的一般,哪怕是再挑剔之辈,也一准看不出半点的瑕疵。

    “陛下息怒,老臣,老臣……”

    诚德帝这么一声咆哮之下,李德全等太监们自不免全都傻愣住了,而方苞则是一脸惶恐状地磕着头,张口便欲解释上一番。

    “架出去,都愣着作甚,没听见朕的旨意么,动手!”

    不等方苞将话说完,诚德帝已是怒不可遏地拍着榻边,气急败坏地嘶吼了起来。

    “喳!”

    这一见诚德帝盛怒如此,李德全等人自是不敢再迁延,齐齐应了诺,一拥而上,不容分说地便将方苞架了起来,也不管方苞如何喊冤,架着便往外拖拽了去……

    “禀主子,方苞已被赶出了内禁,径直去了仁亲王处,不久后,仁亲王即离开了皇城,眼下正沿西大道向城外而去。”

    得了诚德帝密旨的三阿哥早早便回了府中,不过么,却并未立马展开行动,而是焦急无比地等候在了书房中,此无他,概因方苞这个变数又去面圣了,不等内禁的消息传来,三阿哥便不敢真的动手,好在他也没等上多久,就见一名手下侍卫急匆匆地闯进了书房,紧赶着报出了三阿哥等待已久的好消息。

    “好,先生,您看……”

    一听方苞被赶出了内禁,三阿哥忍不住便叫了声好,兴奋奋地搓了搓手,一派跃跃欲试之状,不过么,倒是没敢真的就此发动,而是转头望向了沉默不语的陆纯彦,急吼吼地便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嗯……”

    陆纯彦并未急着回答三阿哥的问题,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紧锁着的眉头更是不见松解上半分,显然还在推敲着各种可能性。

    “先生,事不宜迟,若是老大那厮到了军中,怕是一切都晚了啊!”

    这一见陆纯彦迟迟不曾开口,三阿哥不由地便急了,忙不迭地便又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三爷须知此事成功之可能只有三成,若是败了,三爷将难有再起之可能,陆某言尽于此,三爷且自择好了。”

    眼瞅着三阿哥惶急若此,陆纯彦也自不好再保持沉默了,这便长出了口大气,语调深沉地给出了答案。

    “有三成便足矣,总比坐而待毙来得强!来人,备马,去西门!”

    尽管陆纯彦给出的判断并不能令人满意,然则三阿哥却显然并不在意,但见其双拳一握,已是声色俱厉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慢,某有一策,当事不可为之际,三爷不妨……,如此,虽有伤筋动骨之可能,可好歹能保住青山在!”

    三阿哥话音刚落,陆纯彦已是扬手叫了停,而后略一沉吟,言简意赅地说出了一条保命的锦囊妙计……

    “禀王爷,圣上震怒,已将方苞赶出了内禁,其径直去了仁亲王处,密谈不多时,仁亲王便已率诸侍卫沿西大街向城外而去。”

    尽管内禁早已戒严,可所发生的诸般事情却是瞒不过有心之人,不止是三阿哥那头在密切注视着方苞面圣一事,四爷同样也在府中等着消息,几乎就在三阿哥得知准信的同时,了因和尚也正将同样的消息报到了四爷处。

    “哦?”

    一听了因和尚这般说法,四爷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不过么,却并未再出言追问详情,而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一挥手,先将了因和尚屏退了开去之后,这才目视着低头沉思中的邬思道,满是疑惑地探问道:“先生,您看此事当何如之?”

    “不动!”

    听得四爷见问,邬思道也无甚犹豫,言简意赅地便给出了答案。

    “嗯?这……”

    四爷虽不曾表示出来,可实际上心却已是动了的,打算趁机玩上一把螳螂扑蝉的把戏,之所以问邬思道的意见,不过是谨慎使然罢了,可这一听邬思道给出的答案是如此之简洁有力,眉头当即便更皱紧了几分。

    “呵,王爷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了些么,以仁亲王之睿智,岂是那么容易便被诱入彀中的,凭三阿哥所耍的那么个死间之把戏,又怎可能令仁亲王失态到要逃离皇城之地步?再者,姑且退一步来看好了,仁亲王若是真要动手,又何须亲自赶往军营,只消一道命令下去,五万余虎贲立马便会杀进城中,所过之处,想必是应者云集,旦夕便可拿下皇城,此毋庸置疑之事也,而今,其居然弃城而走,岂不怪哉?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方苞被驱赶必是伪装无疑,而仁亲王的出走么,更是将计就计,三阿哥不动还好,真要动了,嘿,那乐子可就真大了去了,王爷若是跟在后头,汤水喝不到不说,少不得也得跟着吃上回挂落!”

    论智算之能,邬思道比之陆纯彦虽略强上一线,可也不多,大体上二者是属于同一档次的人物,然则邬思道乃是旁观者清,看问题自然也就看得比当局者迷的陆纯彦要更深入了几分,几乎是瞬息间便已猜出了全部之真相,一番话说将下来,当即便令四爷汗毛倒竖不已……

第1071章 作茧自缚(一)

    “当不致于此罢?”

    尽管被邬思道的判断弄得个心惊肉跳不已,可四爷显然还是有些不太甘心,没旁的,概因弘晴的实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些,哪怕是诸方势力联合起来,也不是弘晴的对手,而今,好不容易才盼到了个能一举掀翻弘晴的大好机会,四爷实在是难以接受这等又落得个水月镜花一场空的结果。

    “不致于?嘿,王爷若是不信,不妨自去搏上一回好了,到时莫怪邬某言之不预便好。”

    四爷的不甘是如此之明显,邬思道又怎可能会看不出来,只是在这等大事面前,邬思道又怎敢轻纵了去,但见其冷厉地一笑,已是毫不客气地给了四爷一记当头棒喝。

    “嗯……,那就作罢论好了。”

    邬思道既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四爷纵使有着再多的不甘,也真就只能是无奈地接受了事实。

    “不然,此正是王爷趁势而起之大好时机,怎能轻作罢论。”

    四爷话音方才刚落,邬思道却是突然又来了句骇人之言,当即便令四爷傻愣在了当场。

    “先生此言何意?”

    邬思道先前还说参与此事必吃挂落,可一转眼间居然又说要大动上一场,前后反差未免太大了些,当真令四爷晕乎得够呛,愣了良久之后,才算是回过了神来,误以为邬思道这又是在取笑自己,四爷自不免便有些个怫然不悦了起来。

    “王爷莫急么,且听邬某细细说来,先前邬某所说的不动,指的不过是不跟着三阿哥起乱罢了,然,反其道而行之却是无妨,但消能如此,取信仁亲王固然办不到,可取悦陛下却是不难,如此天赐良机,岂能错过哉?”

    邬思道并未在意四爷的不满,淡然地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道破了谜底。

    “哦?唔……,先生所言甚是,本王这就进宫去!”

    尽管邬思道并未明说具体该如何行事,可以四爷之智,心念电转间便已明了了个中之蹊跷,当即便是一喜,哪还能坐得住,忙不迭地便起了身,丢下句交代,便已是匆匆向书房外行了去……

    西直门城墙上,依靠着诚德帝的密旨以及其现任西直门守将的门下奴才嘞古颜的协助,三阿哥已然顺利无比地控制住了两千余守军,不服其命令者,皆已被其悍然拿下,并由其手下侍卫分散各哨负责监控各部,一番整肃下来,拢共也才花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顺利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初次掌握如此多兵力的三阿哥自不免有些个踌躇满志,趾高气昂地端坐在城门楼内,就等着弘晴前来送死了。

    “报,禀三爷,仁亲王大队人马已到走马巷口,离我西直门只有一里之地了!”

    这天下还真就有心想事成的大好事儿,这不,就在三阿哥期盼着弘晴赶紧到来之际,报马便送来了弘晴将至之消息。

    “好,各部即刻就位,一待此獠的大轿行进了瓮城,即刻发动各处埋伏,但消能擒下此贼,陛下定会有重赏,封妻荫子就在此时!”

    一听报马之言,三阿哥原本就亢奋的神经顿时便更火热了几分,但见其红着眼地一拍文案,兴奋无比地便下了将令。

    “喳!”

    城门楼里的十几名将领不是三阿哥的门下奴才便是其手下侍卫,自然不会有人对三阿哥的命令表示反对,全都齐刷刷地躬身应了诺。

    “诸位都是我大清社稷之顶梁柱,将来都是要大用的,本贝勒话就先搁在此处了,尔等遇战当奋勇向前,谁要是敢误了事,爷认得你,爷腰间的宝刀却是不长眼,都听清楚了么,嗯?”

    三阿哥实在不是个统兵的料子,值此初掌兵权之际,未免便有些兴奋过了头,诸将们都已是轰然应命了,他还要再多啰嗦上几句,似乎不如此,便无法显示其威严一般,小家子气当真可谓是表现得个十足十。

    “喳!”

    得,这大战都将起了,偏偏自家主将还在那儿啰嗦个没完,实在是令诸将们很有些个哭笑不得,奈何这当口上,却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的,也就只能是再次轰然应了诺。

    “好,本贝勒言尽于此,诸位且都各自努力,勿要辜负了陛下之重托,都去安排罢。”

    三阿哥又扯了几句之后,总算是过足了领军的瘾头,也就没再往下多啰嗦了,但见其豪气十足地一挥手,也是下了最后的命令。

    “喳!”

    这一听三阿哥的训话总算是完了,诸将们不由自主地全都暗自松了口大气,也没敢有甚抱怨之言,齐声应诺之余,也就鱼贯着退出了城门楼,自去部署相关事宜不提。

    “禀王爷,离西直门还有百步之距。”

    一里之距说起来并不算有多遥远,若是策马,不过瞬息间便能跑完,哪怕是乘马车,那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偏偏这会儿弘晴乘的是上朝用的八抬大轿,晃晃悠悠地行了两刻钟的时间了,还愣是没走完从走马巷到西直门这么短短的一里地,直到目测距离城门不过百步之时,却见丁松贴紧了轿帘子,低声地提醒了一句道。

    “嗯,落轿,发信号,就地布防!”

    听得丁松的声音响起,始终在斜靠在锦垫子上闭目养神的弘晴终于睁开了双眼,面无表情地便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丁松自是不敢稍有怠慢,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紧张地连下了一串命令,很快,在大轿落地的同时,一枚信号弹而起,在京师上空炸开了一朵绚丽的紫红色礼花,与此同时,口令声也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近一千五百名王府侍卫瞬间便动了起来,很快便将整条大路封锁得个水泄不通,更有不少侍卫抢上了两旁街道的楼顶,架起了机枪,遥遥地瞄向了不远处的城门楼。

    “团长,快看,信号!”

    广安门外,第一集团军所属的骑军第一师第一团正策马向城门处急赶而来,值得信号弹炸响之际,自有一名眼尖的士兵惊呼了一嗓子。

    “全军加速,冲进城去,包围西直门!”

    第一团团长陆铭武,骑一军军长陆有胜堂侄,汉军旗人,曾是弘晴侍卫队中的一员,后入炮兵指挥学院骑兵科深造,从军六年,参与过西线大战,立功甚巨,西线大战前不过一见习排长,战后便已因功晋升为营长,新军大扩编之际,又晋升为骑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团长,此番受命紧急增援西直门,一路急赶不休,人马其实已是颇见疲乏了的,然则一见到信号弹炸响,陆铭武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嘶吼了一声,率部便沿着大道直冲广安门而去。

    “不要乱,此乃受命增援城中之部队,我营各部就地待命,第一哨下城,肃清街道,有敢迁延者,杀无赦!”

    骑军第一团这么一冲将起来,气势自是惊人已极,正在广安门上值守的城防营将士自不免为之慌乱不已,正自不知该如何是好间,却见负责守城的游击将军彦茹松手提着大刀,领着数十名戈什哈从城门楼里抢了出来,杀气腾腾地便断喝了一嗓子,瞬间便镇住了局面。

    “报,三爷,出意外了,仁亲王的大驾突然在城门前百步远处停了下来,并分兵占据了整条街道,请三爷明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弘晴所部与陆铭武所率之第一团如何行动,却说三阿哥正自得意洋洋地高坐在城门楼中,一门心思地想着拿下了弘晴之后,当如何好生羞辱其一番,可惜等来的却不是弘晴已然入彀的好消息,而是弘晴所部已堵住了内城门一侧道路之噩耗。

    “什么?怎么会这样,走,看看去!”

    原本为了防止被弘晴看出破绽,在弘晴入彀之前,三阿哥是不打算露面的,可这一听弘晴居然率部封锁了街道,心顿时便慌了,哪还顾得上甚保密不保密的,疾步便冲出了城门楼,跑到了内城一侧的城碟处,往外一张望,果然见仁亲王府的侍卫队正在紧张地进行着战术展开,一见及此,三阿哥不由自主地便倒吸了口凉气。

    “主子,这情形不太对啊,您看该如何办了去?”

    一见到仁亲王府侍卫们的紧张布防,跟在三阿哥身旁的嘞古颜同样也是不安至极,没旁的,他手中握有的兵力虽是比仁亲王府侍卫们要多上几百人,也有着地利之优势,可武器装备却是差得太远了些,别说机枪、手榴弹这么些大威力的武器了,便是连步枪都没有,此无他,满大清所有的部队中,哪怕是普通地方守备营都早已换了新式武器,唯独京师九门提督衙门以及外城城防营的部队都不曾换过装,不消说,这么个怪异的局面正是出自弘晴之手笔。

    当初诚德帝也不是没下诏书要求弘晴向九门提督衙门提供换装之武备,可惜却被弘晴以“京师重地乃显要云集之处,枪炮无眼,一旦走火,后果不堪设想”为由,愣是拖着不办,结果么,京师守城各部也就成了全大清武备最落后的部队,毫无疑问,光凭着手下那些老弱残兵,嘞古颜实在是没半点的底气去跟仁亲王府侍卫们真刀真枪地较量上一回的……

第1072章 作茧自缚(二)

    “你派个人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用不着嘞古颜来说明,便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情形显然不对了,更别说三阿哥这等精明之辈了的,只是他显然不甚甘心一场好好的谋划便这么惨然收场了去,也正是出自这等不甘以及心中还有着的些许侥幸心理,三阿哥并未急着按陆纯彦所说的那般弃城而走,而是面色惊疑不定地朝着嘞古颜吩咐了一句道。

    “喳!”

    自家主子有令,身为奴才,嘞古颜自是不敢有甚异议可言,紧赶着便应了诺,而后招手叫过了一名把总。小声地交代了几句,旋即便见那名把总急匆匆地沿着城门楼旁的梯道跑下了城头,慌乱地向仁亲王府侍卫们所布置出来的警戒线行了过去。

    “站住!”

    仁亲王府侍卫们如临大敌的架势一出,街上的行人早就被吓得尽皆逃到了远处,可也都没走散,全都探头探脑地在那儿观望着,至于从仁亲王府的警戒线到城门处这一百步的范围内么,却是半个人影全无,别说行人了,便是沿街的商号中人此时也跑了个精光,毫无疑问,嘞古颜手下那名把总才刚跑下城墙,就已被仁亲王府的侍卫们瞧在了眼中,在没搞清此人来意之前,又怎可能让其随意靠近,隔着五十步的距离上,便已有人断喝了一嗓子,与此同时,十数名警戒哨也早已将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那名把总,但消其敢有丝毫的不轨之企图,立马便会毫不客气地将其射杀当场。

    “别误会,别误会,某乃九门提督衙门葵字营第一哨把总敏鹿,不知贵部此举何意,为何封堵我西直门?”

    九门提督衙门的兵都是京师本地人士,哪怕不曾玩过步枪,可却是没少见识步枪之威力,面对着那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那名自称敏鹿的把总哪还敢往前凑,忙不迭地便站住了脚,强自镇定地呼喝了一嗓子。

    “我家王爷奉旨讨逆,尔等身为九门提督衙门之兵,竟敢附逆谋反,已是大罪难逃,再不放下武器投降,必杀无赦!”

    这一见敏鹿在那儿装着糊涂,负责警戒的那名王府侍卫排长可就怒了,但见其双眼一瞪,声线冷厉地便呵斥了起来。

    “误会了,这一定是误会了,我营正常轮值,何来附逆之说,还请诸位行个方便,容末将前去向王爷做个说明可好?”

    面对着森严的戒备,敏鹿自是不敢强闯,可又不愿就此退回,这便眼珠子狂转地提出了个要求。

    “休要啰唣,不投降,便死,滚罢,再不走,开枪了!”

    王府侍卫排长压根儿就没半点的通融,一摆手中的步枪,毫不客气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别别别,末将这就走,这就走。”

    敏鹿显然是不打算亲自去品尝一下“花生米”的味道如何,这一见一众王府侍卫们有开枪之意,哪还敢再多逗留,赶忙连滚带爬地蹿回了城墙之上,诚惶诚恐地将与王府侍卫排长之交涉经过报到了三阿哥处。

    “主子,看样子消息已然泄露,您还是赶紧从前门离开,奴才自会在此顶着。”

    听完了敏鹿的回报,嘞古颜登时便急了,赶忙朝着三阿哥便是一躬身,语气急迫地进谏了一句道。

    “这……,那好,一切小心应对,万不可莽撞行事。”

    眼瞅着事已不可违,三阿哥退意顿时便大起了,丢下句交代,便打算通过瓮城往外城逃了去,至于刚掌握的这两千兵马么,三阿哥显然已是顾不上了的。

    “关紧城门,快关城门!”

    就在三阿哥刚准备冲下瓮城之际,却听一阵马蹄声大起中,一彪骑军已是如卷地怒龙般地沿着长街向关城冲了过来,一见情形不对,外城墙上的守军顿时便是一片大乱,好在负责把守此处的是三阿哥的门下奴才,拼力地嘶吼了一嗓子,好歹算是稳住了阵脚,一众守军士兵们齐齐发力之下,总算是抢在骑军杀到之前关上了两扇厚实的外城门。

    “该死,怎会这样?”

    尽管是站在内城门处,可有着居高临下的地利,三阿哥自是能轻易地瞅见疾驰而来的那彪骑军,心顿时便凉了半截,此无他,前后城门都已被堵上,内外关城上的两千守军已成了瓮中之鳖,再难有逃生之可能!

    “主子勿慌,地利尽皆在我,末将自当拼死守住关城!”

    嘞古颜到底是带兵之人,还是有几分血勇之气的,这一见三阿哥慌乱得浑身哆嗦不已,顿时便急了,一把抽出腰间的大刀,猛命地挥舞了一下,满脸狰狞地便表了忠心。

    “守是守不住的,尔等尽皆在此等候,爷这就亲自去见大哥!”

    三阿哥慌归慌,可好歹还算是能想得起临行前陆纯彦的交代,自不敢再多犹豫,这便一摆手,满脸痛苦状地便下了个决断。

    “主子,不可啊,您这一去,怕是……”

    一听三阿哥要亲自去见弘晴,嘞古颜当即便被吓了一大跳,赶忙出言制止道。

    “不必多言,爷自有分寸!”

    三阿哥心中怕归怕,可还算是有些清醒,自不会不清楚留下来坚守才真正是死路一条,此无他,乱战之中,啥事儿都可能发生,三阿哥可不相信弘晴会对其有甚宽仁之心的,再说了,真要打了起来,就算他三阿哥能侥幸得存,诚德帝为脱开自身嫌疑故,也一准会拿他三阿哥来当替罪羊,真到那时,圈养恐怕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的,反倒是径直去见弘晴的话,或许还能有个交易之可能,哪怕会因此元气大伤,也总比没了命来得强,正是出自此等想法,三阿哥也不等嘞古颜将话说完,便已是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交代了一声,而后便即领着数十名侍卫行下了城门楼,满脸无奈之色地便往弘晴所部的警戒线行了过去。

    “来人止步,再往前行就开枪了!”

    三阿哥领着一众侍卫们方才刚行到离警戒线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对面警戒线上的那名排长已是毫不客气地断喝了一嗓子。

    “不要误会,本贝勒在此,有事要与大哥相商,还请代为通禀一声。”

    面对着那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三阿哥自是没胆子强闯,可为了能最大限度地保住自身,三阿哥惊恐归惊恐,却还是硬着头皮地呼喝了一句道。

    “等着!”

    听得三阿哥这般说法,那名王府侍卫排长倒是没敢擅专,厉声断喝了一嗓子之后,便即匆匆跑到了弘晴的大轿子前,紧赶着便将三阿哥所言禀报了出来。

    “让他独自过来!”

    弘晴虽始终不曾下过轿,可以其强悍的武道修为,却是早将三阿哥的呼喝声听在了耳中,心念电转间,已然猜到了三阿哥此举的用意之所在,眉头自不免为之微微一皱,不过么,倒是没拒绝三阿哥的请见。

    “喳!”

    一听弘晴如此吩咐,那名前来禀报的侍卫排长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又跑回了警戒线处,高声将弘晴的命令传达了过去,不多会,便见三阿哥昂然走出了手下侍卫们的护卫圈,强自镇定地穿过了仁亲王府侍卫们的阵型,面色微白地来到了大轿前。

    “小弟见过大哥。”

    尽管在离轿子还有近十步的距离上,便已被仁亲王府的侍卫们拦了下来,可三阿哥却并未提出抗议,而是恭恭敬敬地朝着轿子便行了个礼。

    “让他过来,进轿叙话!”

    弘晴依旧不曾从轿子里出来,仅仅只是声线冷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听得弘晴这般吩咐,侍卫在轿子旁的丁松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而后一摆手,示意拦路的侍卫们放三阿哥走将过来。

    “大哥。”

    三阿哥很是光棍地行到了轿子前,伸手一撩轿帘子,哈着腰便坐在了弘晴的身旁,一派恭谦状地便唤了一声。

    “胆子不小么,真当为兄不敢杀你么?”

    这一见三阿哥一派豁了出去之架势,弘晴的眼神当即便锐利如刀般地扫了过去,声线阴冷地喝问道。

    “小弟若是不来,大哥十有**会杀了小弟,然则大哥既是允了小弟到此,想来便不会真动手,呵,以大哥之手段,就算真要杀小弟,也不用急在此时罢。”

    弘晴的话语不可谓不阴寒,内里的杀气更是浓得可以,直冲得三阿哥原本就煞白的脸色顿时便更惨淡了几分,然则其怕归怕,嘴却还是硬着的。

    “哦?是么,给为兄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三阿哥这等话语一出,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扬,冷冷地瞥了其一眼,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

    “还请兄长屏退左右。”

    尽管心中忐忑已极,可三阿哥却还是生生顶住了弘晴的气势之压迫,并未急着出言解说,而是故作镇定状地提出了个要求,摆出的便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之架势。

    呵,这厮还真是有够皮实的!

    三阿哥那等自以为是的笃定样子一出,还真就令弘晴不免为之又好气又好笑不已……

第1073章 作茧自缚(三)

    “大哥,你这是……”

    三阿哥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弘晴给出个说法,强撑着的架子自不免便有些个撑不下去了,再被弘晴古怪的目光一凝视,顿感浑身不自在,不得不再次开了口,试探出了半截子的话,以图打破眼下这等令人难耐至极的沉默。

    “呵,没什么,为兄不过是在看蚕是如何吐丝的罢了。”

    弘晴并未理会三阿哥的试探,而是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三阿哥,直到其被看得慌乱不堪地低下了头去之际,弘晴方才戏谑地点了一句道。

    “啊,这……,你……”

    三阿哥并非愚钝之辈,自是一听便知弘晴是在讥讽他三阿哥所作所为是在作茧自缚,当即便被羞得个面红耳赤不已,张嘴欲驳,却又不知该说才好,也就只剩下瞠目结舌的份儿了。

    “先皇在日,总言:人在做,天在看,话虽是俗了些,却是不易之真理,三弟好自为之罢。”

    尽管与三阿哥之间真谈不上有多少的兄弟感情,可毕竟血脉相连,这一见其惶恐若此,弘晴心中也自不免微有些酸楚,当然了,并非完全是同情三阿哥之故,更多的则是在感慨天家子弟这等看似尊荣、实则步步惊心之生态。

    “这一局是大哥赢了,您怎么说便怎么是好了,然,小弟既是敢来见大哥,也自不会无所准备,大哥就不想听听么?”

    三阿哥能在朝中呼风唤雨如此多年,自然不是寻常之辈,尽管先前被弘晴之所言说得个羞恼已极,可很快便已回过了神来,但见其笑了笑,自信满满地便卖了个关子。

    “哦?呵,三弟有甚想说的便说好了,为兄给你这么个机会。”

    局势早已尽在掌握之中,弘晴还真就不怕三阿哥能玩出甚幺蛾子的,倒也不介意浪费那么点时间,只一声轻笑,一派无所谓状地便准了三阿哥之所请。

    “大哥想必是知道的,小弟之所以能调兵设伏,乃是出自皇阿玛的旨意,今,密诏已被小弟转移了出去,倘若大哥硬是要为难小弟的话,那小弟也只好让人将这么份密旨公诸天下了,真到那时,只怕皇阿玛的脸面也就该扫地了去,大哥不会真让皇阿玛最后这么点时光都不得安宁罢?”

    所设之谋既已败了,三阿哥早已不奢望能扳倒弘晴,眼下只求能顺利脱身而去,自是不敢有半点的大意,这便笑眯眯地打出了最后一张底牌。

    “哦?嗯,有点意思了。”

    一听三阿哥这般说法,弘晴的嘴角立马便是一挑,露出了丝讥诮的笑容,戏谑地调侃了三阿哥一句,而后么,也不等其有所反应,便即一掀轿帘子,面色肃然地冲着侍卫在外头的丁松喝问道:“东西都送来了么?”

    “禀王爷,已在此处,请王爷过目。”

    尽管弘晴并不曾明言是何物,可丁松却是一听便懂,也没旁的废话,抖手间便已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个锦囊,恭谨地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

    弘晴轻吭了一声,伸手接过了那长条形的锦囊,而后抖了下手,再次将轿帘子放了下来,将那枚锦囊往三阿哥面前一晃,语调轻松地发问道:“三弟且好生认认,你所言之密旨可是此物么?”

    “啊,这,这不可能?这怎生可能?”

    那锦囊可是三阿哥自用之物,他自是不会不认得,一见及此,心顿时便已是彻底慌了,怪叫了一声,整个人顿时便已是瘫软在了锦垫子上。

    “丁松,传本王将令,让关城上所有人等尽皆放下武器,当可从轻发落,若不然,皆以谋逆之罪处之,限时一炷香,过时不候!”

    弘晴没再去理会已然面如死灰的三阿哥,更不曾对其解释这锦囊是如何被“尖刀”高手们拦截下来的,但见其再次伸手掀开了轿帘子,面色肃然地便下了令。

    “喳!”

    听得弘晴有令,丁松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领着数名侍卫赶到了警戒线处。

    “关上人等听好了,三阿哥举兵谋逆,已成擒,我家王爷有好生之德,不忍尔等枉送性命,特给尔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放下武器者,一体从轻发落,顽抗者,一律以谋逆之罪论处,何去何从,唯尔等自择之,来人,燃香计时!”

    丁松乃内力深厚之辈,中气自是足得很,哪怕隔着百步之距,其声音却能传遍整个关城,这等言语一出,关城上顿时便是一派大乱。

    “不许喧哗,不要听那些混账行子之胡言,曦贝勒乃是奉旨讨逆,尔等都是我大清中流砥柱,当与逆贼不两立,谁敢妄言投降者,一律杀无赦!”

    眼瞅着城头守军一派惶恐之状,嘞古颜可就急红了眼,此无他,旁人放下武器还能得条生路,甚或保住官职都有可能,可他嘞古颜却是没这么个福气,不管反抗不反抗,那都是个“死”字,既如此,他自是不愿手下人等全都投降了去,打的便是纵使要死,也要将事情闹大之想头,但见其一把抽出腰间的大刀,一边狂乱地挥舞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试图以此来稳住即将崩溃了去的军心士气。

    “逆贼受死!”

    嘞古颜倒是想绑架全军一起去死,然则其手下众将也不是傻子,大家伙都是京师八旗子弟,又有谁会不清楚弘晴的狠辣,自是都不肯真儿个地为必死无疑的嘞古颜卖命,只不过没人带头的情况下,诸将们也自都不敢胡乱行动,只能是尽皆默默无言地各自转着念头,然则有人却是率先出手了,但听一声大吼中,一名原本站在嘞古颜身后的把总突然杀出,一刀速如闪电般地便劈向了嘞古颜的脖颈之间。

    “噗嗤!”

    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实在是太快了,嘞古颜压根儿就来不及做出丝毫的反应,头便已被劈落了城下,无头的尸体晃荡了几下之后,这才不甘至极地砸在了城墙上。

    “敏鹿,你小子要作甚!”

    几名军中主要将领都正在各自动着心思,一时间都来不及去阻止嘞古颜的被杀,待得回过了神来,见悍然出手的人居然是嘞古颜一向以来的嫡系心腹敏鹿,顿时便全都慌了神,齐刷刷地抽刀戒备之余,更是有嘴快的率先断喝了一嗓子。

    “嘞古颜党附三阿哥,假传圣旨,意图举兵谋反,今已伏诛,我等都是反正之功臣,以陛下之宽仁,定不会所有降罪,还不下城归降,更待何时?”

    敏鹿的真实身份乃是“尖刀”中人,其之所以一直巴结着嘞古颜这么个三阿哥门下奴才,为的便是要成为嘞古颜身边的一颗钉子,此乃“尖刀”机密,敏鹿自然是不会说给诸将们听的,值此嘞古颜已除之际,敏鹿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等瓦解守军抵抗意识的大好机会,压根儿就没在意诸将们的大刀相向,运足了中气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当啷……”

    守军们本来就无太多的战心可言,而今,三阿哥被擒,嘞古颜已死,众将士们自是更不可能真跟强大无比的新军血战到底,待得敏鹿这么一吼,众军立马便全都丢下了手中的刀枪,老老实实地走下了关城,就此投降了弘晴,哪怕是那几名素来与嘞古颜关系不错的将领也不例外,至此,一场可能会是惨烈血战的闹剧也就这么告了个终了。

    “禀王爷,关上守军已尽皆投诚,附逆之首恶嘞古颜已被击杀当场,余众两千一百一十一人皆已在关城下集结,请王爷明示行止。”

    受降之事进展极快,前后不过方才两刻钟多一些的时间,两千余守军便已全部放下了武器,西直门也已被从外城而来的骑军第一团完全控制了起来,眼瞅着诸般事宜都已顺利告终,负责指挥的丁松这才算是彻底放心了下来,赶忙领着数名手下便赶到了大轿子旁,将消息禀到了弘晴处。

    “起轿,进宫!”

    事情既已平息,弘晴也自不愿再在此处多耽搁,面无表情地便下了令。

    “慢着!大哥,小弟求您了,放小弟一码罢,小弟知错了,您素来宽宏大量,且饶了小弟罢,小弟求您了啊……”

    弘晴的命令方才一下,原本正颓废无比地瘫软在一旁的三阿哥猛然便坐直了身子,但见其朝着弘晴便是一躬,惶急无比地便苦苦哀求了起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三弟有甚要说的,且向皇阿玛解释去好了,为兄与尔已是再无话可说了的,起轿!”

    饶是三阿哥哀嚎得可怜无比,鼻涕眼泪糊了满脸都是,然则弘晴却压根儿就不为所动,冷然地便给出了答复,末了,也没管三阿哥是何等反应,运足了中气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喳!”

    听得弘晴如此吩咐,丁松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指挥着一众轿夫起了脚,又喝令分散四周的众侍卫们赶紧归队,簇拥着弘晴的大轿子便径直往皇城方向赶了去……

第1074章 绝不宽恕(一)

    “启奏陛下,仁亲王与曦贝勒在宫门外求见。”

    乾清宫的寝宫中,诚德帝满脸倦色地斜靠在锦垫子上,正自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四爷叙着话,却见李德全急匆匆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了榻前,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宣,快宣!”

    诚德帝早已得了线报,自是知晓西直门一战之结果,可纵使如此,诚德帝还是不免为之忧心忡忡,此无他,三阿哥手中可是有着他诚德帝发出去的密旨,倘若传扬了开去,他诚德帝的面子可就要丢了个干净了去了,再者,诚德帝也不免担心弘晴看到了那份密旨之后,会来个假戏真唱,直接挥军皇城,患得患失也就属正常之事了的,而今,听得弘晴前来求见,诚德帝当真是既惊且慌,叫进的声音里都已是带着明显的颤音。

    “喳!”

    只一看诚德帝那等慌乱的样子,李德全心里头自不免几多的感慨,但却断然不敢带到脸上来,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便往午门赶了去,不多会,便已是陪着弘晴与三阿哥又从外头行了进来。

    “儿臣叩见皇阿玛。”

    方才一转过寝宫门口的屏风,弘晴便已是疾步抢到了榻前,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至于三阿哥么,则是有若行尸走肉般地拖着脚跟在了弘晴的身后,一经跪下,便已是几乎软瘫在了地上。

    “嗯,给朕说说,西直门处究竟都在闹些甚幺蛾子,嗯?”

    尽管明知西直门那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诚德帝却还是作出了副惊诧莫名的样子,连叫起都顾不得,便已是声线阴寒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皇阿玛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儿臣午后本欲去我大清科学院公干,行至西直门处时,突得急报,言曰三弟矫诏强夺了西直门之兵权,欲陷儿臣于死地,儿臣惊愕之余,不得不略做部署,幸得西直门守军中之忠勇之士相助,总算是将此谋逆之举荡平了去,三弟束手就擒,附逆首恶嘞古颜被忠勇者阵前斩杀当场,现,事态已平息,儿臣特来请皇阿玛明示行止。”

    一听诚德帝在那儿明知故问,弘晴便知晓其究竟在担心些甚,不过么,却也并不甚在意,而是作出了一派公事公办之状地应答了一番。

    “什么?竟有此事?”

    弘晴所言的消息,诚德帝自是早就心知肚明了的,但这并非其真正关注的焦点之所在,真正令诚德帝在意的就两条,一是弘晴对此事究竟是怎个态度,二来么,便是应如何发落三阿哥,可眼下弘晴扯了一大通,却愣是没说出诚德帝最关心的关键点之所在,自不免令诚德帝为之心虚不已的,偏生又不好直接出言询问,也就只能是假作震怒状地喝问了一嗓子。

    “皇阿玛,儿臣冤枉啊,儿臣乃是奉旨行事,大哥才是欺君罔上之徒,儿臣冤枉啊,儿臣冤枉啊……”

    这一听诚德帝有着要否认下过诏书之趋势,三阿哥登时便急了,不管不顾地便嚷嚷了起来。

    “放肆,朕没问你,给朕闭嘴!”

    诚德帝眼下还不清楚弘晴的真实态度如何,哪敢承认自己确曾给过三阿哥一道密旨,可又不敢直接否认了去,无奈之下,还真就只能是一拍榻边,佯装大怒地呵斥了三阿哥一句道。

    “皇阿玛息怒,三弟所谓的诏书不过是伪造之物罢了,已被儿臣所缴获,就在此处,请皇阿玛明验。”

    诚德帝都已是没几天好活的人了,弘晴自是不会真跟诚德帝计较那么许多,抖手间便已将装着那道密旨的锦囊取在了手中,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哼,递上来!”

    弘晴这等架势一出,诚德帝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没旁的,诚德帝担心的只是弘晴会死揪着这道密旨不放,而今么,弘晴既是一口咬定此乃假造之物,那便意味着弘晴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显见是不会去追究他诚德帝的责任了的。

    “喳!”

    听得诚德帝有令,侍候在侧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恭谨地应了诺,疾步抢上前去,伸手接过了弘晴高举着的那枚长条形锦囊,小跑着便转回到了榻前,将锦囊往诚德帝的面前递了去。

    “大胆弘曦,安敢如此放肆胡为,欺君罔上,尔可知罪?”

    诚德帝紧张万分地接过了锦囊,有些个迫不及待地拉开了其上的绳索,从内里取出了卷诏书,摊开一看,见果然是他所发出的那份诏书原件,心中悬着的大石头当即便落了地,与此同时,牺牲三阿哥之意也就此大起了,但见其先是将诏书往榻后一丢,而后便即猛拍了下榻边,怒气勃发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皇阿玛明鉴,儿臣冤枉啊,儿臣是午前接到的此诏,又是宫中太监所传,儿臣也自不疑有它,自不敢不依诏行事,儿臣实不知此诏书系伪造之物啊,儿臣冤枉啊。”

    这一见诚德帝是铁了心要否认发出过诏书,三阿哥心里头虽是又气又怒,可却当真不敢直指诚德帝之非,没旁的,只因他很清楚攀咬诚德帝的话,不单不能取得弘晴的谅解,反倒会坚了诚德帝拿他弘曦当替罪羊之心,而今之计么,唯有拼死瞎扯上一通,先将诚德帝摘了出来,再看诚德帝会否为自保而帮着他弘曦一把了的。

    “你……,唉,真是气煞朕也,这么道明显的假诏书,尔居然也信了,叫朕如何说你才好,糊涂,糊涂啊!”

    三阿哥还真就赌对了,若非事不可为,诚德帝其实是不愿将三阿哥就这么牺牲了去的,此无他,旁人都已知晓诚德帝时日无多,可诚德帝自己却并不清楚此事,他还想着病好后要再掌大权的,自不愿看到弘晴一家独大的情形出现,留下三阿哥,多多少少也能起到牵制弘晴之效果,正是出自此等考虑,三阿哥这么一瞎扯,诚德帝立马便作出一派怒其不争状地呵斥了起来,看似在责骂三阿哥,可实际上么,却是想借此为三阿哥开脱上一把。

    “陛下息怒,臣弟以为三阿哥此番行事虽是大差,可也是事出有因么,毕竟年纪尚轻,一时不察之下,受了奸佞之辈蒙蔽也属情有可原罢。”

    四爷当然也不想看到三阿哥就这么完蛋了去,这便紧赶着从旁闪了出来,顺着诚德帝的话头便附和了一把。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都是儿臣不屑,误信了奸佞之言,以致于行差踏错如此,儿臣知罪矣,还请皇阿玛重重惩处,儿臣自当束手服罪。”

    这一听诚德帝与四爷先后开了口,三阿哥心下里当即便滚过了一阵释然,不过么,却是不敢带到脸上来,而是作出一派诚惶诚恐状地磕头连连。

    “你啊你……,唉,真是令朕烦心啊,晴儿,依你看,此事当如何处置为宜?”

    眼瞅着三阿哥如此灵醒地配合着,诚德帝心中自是暗自高兴不已,有心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地饶过了三阿哥,可又不免担心弘晴会勃然而起,自不敢轻易便下个判决,而是一派忧心状地便把难题丢给了默默不语的弘晴,显然是指望着弘晴能善体圣心了的。

    呵,一帮混球,演多口相声么?

    这一见诚德帝等人配合默契地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弘晴虽始终不曾出言打岔,可心底里却是暗自冷笑不已,没旁的,他可以放过时日已然无多的诚德帝,却绝对不会姑息养奸地放三阿哥一码,概因三阿哥这等行事不择手段之辈已然触犯到了弘晴的底限,早晚都是必须除掉的人物,而今,既是能借着诚德帝的手来行此血腥之事,弘晴又岂会有半点的仁慈可言。

    ”皇阿玛明鉴,而臣以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何人,也无论何等理由,只要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那便须得按律处置,若不然,要国法家规来何用哉?”

    既是铁了心要除掉三阿哥,弘晴又怎可能会顺着诚德帝之意玩甚宽仁的把戏,当然了,他也不打算在此际跟诚德帝起大的冲突,自不会直言定要除掉三阿哥,而是摆出了国法家规来说事儿。

    “唔……”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诚德帝不禁便哑然了,没旁的,真要是按国法家规来办了去,三阿哥断难逃过一劫,就算诚德帝法外开恩,饶了三阿哥一命,也无法免去其被圈之下场,而这,显然不是诚德帝所乐见之局面,问题是诚德帝自己都还没洗清自家身上的污泥呢,自不免会担心一旦强行反对弘晴之提议的话,会真将弘晴逼反了去,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说啥才好了的。

    “陛下,臣弟以为此案蹊跷,还是须得先查明了真相之后,再行计议惩处也不为迟。”

    眼瞅着诚德帝被弘晴逼得无话可说,四爷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从旁建议了一句,摆明了就是想玩上一手缓兵之计来着……

第1075章 绝不宽恕(二)

    “嗯,朕看亦是如此,且就查上一查也好。”

    诚德帝既是想保住三阿哥来牵制弘晴,自是有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然不会对四爷之提议有甚异议的。

    “皇阿玛圣明,儿臣以为此案确实应彻查到底,三弟既是天家子弟,行下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举,自该由宗人府牵头严查,看内里是否还有牵涉其中之鼠辈!”

    诚德帝这么一表态,弘晴可就怒了,顺着诚德帝的话头便发挥了一把,隐约间似有将此案往大里查处了去之意,当即便令诚德帝脸色为之一变,没旁的,牵涉在其中的可不止鼠辈,还有诚德帝自己,真要让老十六那个愣小子往深里查了去,他诚德帝怕是里子面子都得丢了个干净,而这,显然不是诚德帝所乐见之局面,问题是弘晴所言乃是正理,诚德帝一时间还真就找不到不准的理儿,也就只能是尴尬地愣在了当场。

    “陛下,臣弟以为仁亲王所言虽是有理,然,此案复杂,实不止是三阿哥一人之过也,纵使要将其交宗人府处置,也终归须得查明了真相方可,臣弟不才,愿自请彻查此案,还请陛下恩准。”

    四爷之所以急急忙忙地进宫面圣,一者么,是要投诚德帝之所好,以为即将到来的大变故争取些先机,二来么,便是想着看能否浑水摸鱼上一把,保不保得住三阿哥倒是无所谓,能顺势收编三阿哥的势力方才是四爷心底里的真实期盼,正因为此,四爷自是乐得在诚德帝为难之际出头搅局上一番。

    “皇阿玛,儿臣以为四叔此言差矣,四叔既非军机大臣,又非宗人府宗正,欲主审这等谋逆大案,资格尚缺,难孚众望,故,儿臣以为不妥之至,纵使定要深究此案之始末,那儿臣举荐十六叔为之,必可稽明真相无虞,还请皇阿玛明断!”

    四爷倒是好算计,然则弘晴又岂可能让其得意了去,也不等诚德帝有所表示,便已是亢声驳斥了其一番,言语间当真就没半点的客气可言。

    “这……,唔,那就依晴儿所言办了去也罢,来人,传庄亲王来见!”

    诚德帝倒是想支持四爷,可一察觉到弘晴身上蒸腾而起的浓烈杀气,心不由地便虚了,唯恐真将弘晴逼反了去,自不敢再任性行事,也就只能是不甚情愿地准了弘晴之所请。

    “皇阿玛,儿臣冤枉啊,儿臣确是奉旨行事,您不能……”

    一听诚德帝这般下令,三阿哥登时便急了,没旁的,只要到了宗人府,他三阿哥可就真的完蛋了,再也不会有半点的出头之可能,情急之下,那还顾得上为诚德帝保密,张嘴便要道出真相。

    “来人,拖下去,押送宗人府!”

    诚德帝既是已起了牺牲三阿哥之心思,自然不会再听其喊冤,更不想让其说出甚更为不堪的话语来,也不等三阿哥将话说完,便已是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喳!”

    李德全早就看三阿哥不顺眼了,这一听诚德帝放了话,自是乐得赶紧应了诺,指挥着几名小太监一拥而上,不管不顾地便将三阿哥架了起来,蛮横地拖出了寝宫,径直押往宗人府去了……

    “先生,不好了,三爷已被移交宗人府了,先生,您赶紧拿个主意罢,先生……”

    三阿哥府的后花园中,一身白衣的陆纯彦正襟端坐在临水的亭子间中,双手轻拨间,一曲《渔歌唱晚》和着袅袅的香烟悠然而响,远远望去,当真有若画中仙般,自有一种飘渺之意境,遗憾的是飘渺终归是不能持久的,这不,就在曲声悠扬间,却见一名身着侍卫服饰的汉子一路狂奔而来,就连大气都不顾得喘上一口,隔着大老远便已是惶急地嚷嚷了起来。

    “锵……”

    饶是那名侍卫呼喝得山响,陆纯彦也不曾睁开微闭着的双眼,依旧抚琴不止,奈何心绪已乱,手下也就没了轻重,但听一声脆响过后,一根琴弦已是就此崩断了去。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沉浮。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诗,好意境,呵呵,想我陆纯彦自幼寒窗苦读,习得屠龙之术,本待辅佐明君,奈何造化弄人,时也,命也,呵呵……,哈哈哈……”

    琴弦既断,琴曲自也就弹不下去了,陆纯彦终于睁开了双眼,不过么,却并未去理会那名慌张至极的侍卫,而是拿起搁在面前几子上的一个小酒壶,一仰头,狂灌了一气,末了,将已空了的酒壶往身后的池塘里便抛了去,趁着酒性便吟了首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又感慨了几句之后,便即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笑声未落,大股大股的黑血已是止不住地从其口鼻里狂涌而出,头一昏,陆纯彦那单薄的身子只略微摇晃了几下,便已是重重地砸在了古琴上,一代绝顶智者就这么黯然而逝了去……

    “王爷回来了。”

    雍亲王府的内院书房中,了因和尚正在低声地向邬思道禀着事,突然间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响起中,就见四爷已是面如沉水般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一见及此,邬思道自不敢失了礼数,忙笑着寒暄了一句道。

    “嗯……”

    四爷的心情显然相当之不好,此无他,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耳,面对着邬思道的招呼,四爷也就只是闷闷地吭了一声,拖着脚便走到了几子旁,已撩衣袍的下摆,就此跌坐了下来。

    “王爷,请过目。”

    邬思道多精明的个人,不用去问,也能猜得出四爷心情不好的缘由之所在,但却并未急着出言开解于其,而是淡然地笑了笑,伸手从几子上拿起了一份折子,双手捧着,递交到了四爷的面前。

    “这,这是……,先生,这东西怎么来的?”

    四爷原本只是漫不尽心地接过了折子,可略一翻阅,眼神瞬间便凌厉了起来,面色大变不已地便惊呼了一嗓子。

    “好叫王爷得知,是三阿哥府上那位陆先生派人送了来的,王爷看这么份礼物还能将就罢?”

    邬思道淡然地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解释了一句道。

    “哦?那他人呢?”

    四爷到底不是寻常人物,先前虽是惊愕不已,可很快便已是回过了神来,并未再多去端详那本折子,而是先问起了陆纯彦的下落,显然是有着收其为用之打算。

    “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这会儿那位陆先生应该已是自尽了的。”

    四爷这么句问话一出,邬思道立马便猜到了四爷的想头,不过么,却并未点破,而是苦涩地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死了?这……”

    邬思道这么个判断一出,四爷不由地便愣在了当场。

    “嘿,陆先生一生只忠于八爷,之所以投靠三阿哥,不过是想利用于其罢了,而今,三阿哥既已再无幸免之可能,陆先生的光复大计也就没了指望,他除了以死酬谢八爷之信重外,哪还有甚旁的选择。”

    邬思道苦笑了一声,声线低沉地便作出了解释。

    “啧,可惜了啊,一代智者,就这么去了,唉……”

    四爷原就聪慧过人,邬思道只这么一解释,他便已是有了明悟,没旁的,于陆纯彦来说,时间已经不够了,他再也没有可能去扶持旁的阿哥,自然也就失去了让八爷重起之可能——无论是弘晴上位,还是四爷得手,双方都不可能让八爷再次出头,此一条,四爷心中自也是有数得很,这会儿除了感慨上一嗓子之外,也自没甚旁的话好说了的。

    “成则为王败则寇,自古以来,无非如此罢了,四爷若是不强自努力,陆先生之今日,或许便是邬某之将来罢。”

    随着三阿哥的倒台,弘晴上位已是再难有大的阻碍,于四爷一方来说,形势已是大坏了去,对此,邬思道显然是有着清醒之认识的,自不愿四爷将心思全都花在了无必要的感慨上,这便出言狠狠地刺了四爷一把。

    “嗯,先生教训得是,小王自当竭力避免这等可能,而今,有了这么些事物相助,小王也就多了几分的信心,可惜了,若是能再早上数月时间,输赢还真难逆料,至于眼下么,小王也只能希望老三能多支撑些时日了的。”

    四爷伸手拍了拍先前搁在几子上的那份折子,语气幽怨地便叹息了起来。

    “事在人为罢,不管今上何时龙归大海,王爷该着手的,都须得赶紧着手了,至于这么份折子上所载,也须得有所取舍,取其精粹,至于那些无用之徒,就不必去理会了,个中之奥妙想必王爷是心中有数的,邬某也就不多言了。”

    四爷所言倒是实情,问题是这等可能性几乎不存——陆纯彦效忠的对象乃是八爷,在失去希望之前,又怎可能会将这等重要之底牌交给四爷,至于而今么,之所以给了四爷,也不见得是对四爷有多看重,无外乎是要借着四爷的手向弘晴复仇罢了,以邬思道的睿智,又怎可能会看不透此点,只不过是懒得说破罢了,也就只是泛泛地应对了一番了事……

第1076章 陪朕走一程

    诚德六年九月二十七日,三阿哥假传圣旨,欲构陷弘晴,并勾连西直门守将嘞古颜,举兵谋逆,被弘晴当场拿获,持之入宫面圣,帝闻之,怒,着发落宗人府深究,三日后,庄亲王上本曰真相已明,三阿哥诸不法事皆已查实,建议免去其贝勒之爵位,并圈于府中,帝允之,然,却是驳回了庄亲王深挖党附三阿哥之朝臣的奏请,言称不欲行株连之举,事遂做定论,诸多朝臣据此上本,美言诚德帝宽宏,实仁厚明君也,帝悦之。

    诚德六年十月初九,帝龙体初愈,乘兴赏月,又感风寒,再次卧病于床,呕血数升,时昏时醒,渐有不治之迹象,朝中风声陡然转紧,政务上,因着有弘晴出面主持大局之故,倒也尚不致有所差池,一切都还算顺遂,只是平静的表面下,却已是暗潮汹汹不已,流言蜚语漫天飞舞,原隶三阿哥之朝臣大多惶惶不可终日,因之而转投四爷者不在少数,以致于四爷的实力猛然暴涨,于朝野间盘根错节,羽翼丰满之余,气候已是渐成。

    世人皆以为诚德帝将死,然则其命硬,尽管昏迷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愣是拖过了年关,依旧不曾咽下最后一口气,不仅如此,于诚德七年二月初一居然彻底清醒了过来,喊着要吃肉羹汤,大吃了几碗之后,精神似乎更好了几分,又着人去将弘晴唤了来。

    “儿臣叩见皇阿玛。”

    身为监国亲王,弘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军机处办理着政务,待得接到了诚德帝的召见之口谕,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紧赶着便到了乾清宫的寝室中,方才一转过屏风,入眼便见诚德帝身着整齐的朝服,面色红润无比地端坐在榻上,看似精神抖擞已极,然则弘晴的心却是猛然一沉,没旁的,这么些年来,弘晴可是送走了不少的老人,自是一眼便看出诚德帝这等突如其来的旺盛精神不过是回光返照之相罢了,一想到诚德帝将死,弘晴的心情当真是复杂到了极点,但却不敢带到脸上来,而是疾步抢到了御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晴儿不必多礼,平身罢。”

    诚德帝的心情显然不错,但见其面带微笑地虚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谢皇阿玛隆恩,儿臣……”

    这一见诚德帝如此温和相待,弘晴心中的酸楚之意不由自主地便狂涌了起来,眼角一热,泪水已是止不住地便流淌而下,一时间竟自无法全礼。

    “傻孩子,哭个甚,朕不是好好的么?来,起来,让朕好生瞅瞅。”

    诚德帝并非愚钝之辈,到了眼下这般田地,又怎会不清楚自己的时日已是无多了的,这一见弘晴伤感若此,心中也自不好受,不过么,他却显然不想在此际探讨自个儿的生死,也就故作镇定地笑了笑,很是和煦地安抚了弘晴一句道。

    “是,儿臣遵旨!”

    弘晴胡乱地抹了把眼泪,就此站了起来,神情凝重地垂手立在了诚德帝的面前。

    “嗯,晴儿啊,这些日子以来,朕一直卧病在床,朝堂全都是靠尔在支撑着,当真辛苦你了。”

    望着弘晴那张英挺的脸庞,诚德帝的眼角也已是湿润了起来,很是感慨地便夸奖了弘晴一番。

    “能为皇阿玛效力,实儿臣之幸也,断不敢辞也,今,皇阿玛龙体已然大好,朝臣们可都期盼着您能亲自主持大局了,皇阿玛万不可累着了,儿臣自在此处,还请皇阿玛多多卧床休息才是。”

    明知道诚德帝必然已是不免了,可弘晴却不敢说破,也就只能是挑着好听的话来说,这也算是为人子的孝道罢了,却也属常理耳。

    “呵呵,晴儿倒是一片好心,然,朕自家的身体自家清楚,罢了,不说这个了,来,扶着朕,陪朕到外头走上一程。”

    诚德帝此际显然不想听那些无甚营养的安慰话儿,只想与弘晴私下里谈上一谈,这便效忠招了招手,示意弘晴前来扶持上一把。

    “皇阿玛,您小心些,儿臣扶您。”

    诚德帝既已自知不免,弘晴也就不想再多说那么些虚言,这便抢上了前去,伸手扶住了诚德帝的胳膊,微微一用力,已是将诚德帝搀扶了起来,父子俩肩并肩地便往寝宫外行了去,一见及此,李德全自不敢稍有怠慢,忙领着一众宫女太监们远远地跟在了后头。

    “晴儿啊,你实话实说,皇阿玛这一生是不是不堪得很?”

    时值日头偏西,彩霞满天,景色无疑很美,可惜却已是近了黄昏,久不见阳光的诚德帝几乎是贪婪地盯着天边的彩霞看了良久,而后方才自失地一笑,无甚顾忌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您怎能这么想,不止是儿臣,便是满天下百姓都知晓皇阿玛文公武略无不过人,短短数年时间,荡平边患,又励精图治,以致我大清国势蒸蒸日上,国库丰盈,百姓安居乐业,此大治之事也,汉之文景稍逊武略,唐太宗则差了文治之功,便是尧舜也不过如此罢。”

    实话来说,诚德帝这一生实在算不得成功,倒不是他太过无能,而是弘晴太过妖孽,也太过强势,这才导致了诚德帝悲剧一般的帝王生涯,对此,弘晴心知肚明得很,却断然不会说出口来,也就只是可着劲地挑着好听的来说罢了。

    “哈哈哈……,晴儿这个马屁好啊,朕是生受了的,只是心中却是惭愧啊,呵呵,朕得大宝,靠的是你晴儿的鼎力扶持,天下大治,也是尔之功劳,朕这个帝王,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不单不感激你晴儿的苦与功,反倒是常常生些事出来,朕真不算是个好帝王,也谈不上是个好父亲,真要论起来,也就一寻常人耳,此一条,朕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然,朕却有一桩事足以自傲,便是比之贤明也不遑多让,那便是朕生了你这么个出色的儿子,这或许是朕对这江山社稷最大的贡献罢。”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诚德帝既已看开了,评价起自身来,也就多了几分的清醒,一番长篇大论下来,说的都是实在之言。

    “皇阿玛,儿臣……,儿臣不孝,时不时惹您生气,是儿臣不好,儿臣……”

    听得诚德帝这般说法,三十年来的父子相处的点点滴滴立马便有若放电影般在弘晴的脑海里快速地闪现着,在此时,往昔的恩恩怨怨早已是烟消云散了去,剩下的都是父子俩相扶相依的亲情,心情激荡之下,弘晴竟已是大失常态地语无伦次了起来。

    “晴儿不必如此,你并没做错甚,换成朕处在尔之位置上,怕是做不到尔这般公允的,罢了,说这些都已无甚意义了的,朕是就要走了,也该到去见列祖列宗的时候了,好在江山社稷有了你晴儿在,朕也真无甚遗憾可言了的,若要说还有甚放不下的,那就只有老四那厮了,嘿,老四倒是会讨巧,也善隐忍,朕之所以用之,无外乎是要牵制你晴儿罢了,可朕心中却是清楚此獠居心叵测的,可笑其百般讨好于朕,竟妄图谋取遗诏执行人之大位,真当朕是傻子不成?朕若去了,尔切不可放任此獠,该下狠手的,万不可姑息了去。”

    诚德帝这会儿精神格外振奋,思路也自比平常清晰了几分,一番话语下来,已是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四爷的真面目。

    “是,儿臣自当谨记皇阿玛之教诲,永世不敢或忘焉。”

    弘晴原本还担心诚德帝被四爷迷昏了眼,真要是让四爷拿到了遗诏执行人的地位,那就等同于顾命大臣了的,一旦如此,弘晴要在登基之后对付四爷,显然便要多费不少的功夫,好在诚德帝在这等临终前难得地英明了一回,弘晴也就安心了许多。

    “呵呵,朕其实也就是多几句嘴罢了,以晴儿之睿智,拿下老四想必也费不了多少的手脚,该如何办,尔自己看着办了去便好,朕是管不着了,来,拿着。”

    诚德帝自嘲地笑了笑,也没再多啰唣,而是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支金制令箭,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皇阿玛,您这是……”

    那支金制令箭明显就是早年康熙老爷子临终之时交给弘晴的同一支,以弘晴过人的记忆力,自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心头不由地便是一跳。

    “当年先皇临终前便将此物赐给了你,这才有了朕的登基为帝,而今,朕要走了,此物原也该传给了你,尔想如何做,便如何做了去,朕无有不准之理,拿上此物,自去好生安排罢,莫让朕连走都走得不踏实。”

    诚德帝伤感地抚摸了下金制令箭,絮絮叨叨地扯了几句之后,便即用力将金制令箭强塞进了弘晴的手中。

    “皇阿玛保重,儿臣这就去安排停当,断不敢辜负皇阿玛之重托!”

    于弘晴来说,军权早已在握,有没有这支金制令箭,调兵都不成问题,然则有了此物,也就有了大义名分,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去,很显然,对于诚德帝这等安排,弘晴是极之感动的,可也没再多啰唣,但见其双手捧着令箭,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而后便即毅然决然地转过了身,大步便往宫门方向行了去……

第1077章 君临天下(一)

    “哟,王爷今儿个回得如此早,莫非是出了甚事了?”

    仁亲王府的书房中,一身青衣的陈老夫子正悠闲地翻阅着一本经文,猛然间听得一阵略显仓促的脚步声响起,循声便抬起了头来,入眼便见弘晴神色古怪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自不免为之一愣,这便试探地发问了一句道。

    “师尊,皇阿玛怕是要不行了,先前已将此物给了徒儿。”

    弘晴此际的心情可谓是复杂至极,一来是伤感于诚德帝的将逝,二来么,对即将登基为帝也有着浓浓的热切,可与此同时,也不免有些个恍惚与彷徨,没旁的,他虽是已前后数次监国了,可毕竟还不是名正言顺的九五之尊,做事起来,自也就少了些顾忌,而今么,大清社稷的重担可就要真正由其来担纲了,风光无限之余,沉甸甸的责任感也当真不是那么好承担的,饶是弘晴心性沉稳过人,也不免有些个心神不定了起来,回答起陈老夫子的问话么,自也就不免带着几分的复杂之情绪。

    “哦?好,好啊,陛下难得圣明了一回,此天赐大任于王爷矣,事不宜迟,王爷当即刻赶往丰台大营,调大军入城,全面宵禁,以防小人作祟,另,最要紧的是先将雍亲王府围了起来,不可令其父子出门半步,一待王爷登了位,即可连夜便根除了此后患!”

    陈老夫子也是见过那支金箭之人,自是一眼便认出了此物的来历,顿时便激动地站了起来,连声叫好之余,也紧赶着便给出了个斩草除根的狠招。

    “那好,师尊且请稍坐,徒儿去去便回!”

    陈老夫子所言之策不可谓不毒辣,然则弘晴却丝毫不以为意,若不是先前因伤感诚德帝之将逝,以弘晴之果决,早该能想透诚德帝给出这么支金令的意味何在,这会儿听得陈老夫子点醒,弘晴自不会有半点的迟疑,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出了书房,领着一众手下侍卫策马便沿着长街向丰台大营方向狂奔了去……

    “王爷心情看似不错来着,可是又有了甚喜事了么?”

    就在弘晴率手下侍卫冲出府门前照壁的那一刻,四爷正好兴冲冲地行进了自家的内院书房,那满脸喜滋滋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显眼了些,邬思道瞧在了眼中,自不免又起了打趣四爷一把的心思。

    “呵,好叫先生得知,老三那厮今儿个醒了,身体似乎大有好转,本王去见了一回,也就得了些小彩头,几件小玩意儿的赏赐虽不稀罕,可能哄得那厮开心便是好的。”

    四爷这些日子以来,过得可谓是舒心已极,趁着三阿哥倒台之际,大肆收拢了其之人马,军政都大有所得,实力急剧膨胀之余,心气显然也就高了不老少,加之这会儿又是当着邬思道的面,也就更是无甚顾忌可言,笑呵呵地便出言讥诮了诚德帝一把。

    “哦?醒了?唔……”

    这一听诚德帝突然转醒,还亲切接见了四爷,邬思道不单不喜,反倒是就此皱紧了眉头。

    “怎么?先生可是以为有甚不对之处么?”

    邬思道这等迟疑的样子一出,四爷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赶忙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陛下在见王爷之前,可曾传唤过仁亲王?”

    邬思道并未急着解说个中之蹊跷,而是神情凝重无比地反问道。

    “唔,好像是有的,在本王入内禁之前,弘晴小儿方才刚离去,这又有何不对么?”

    四爷一边随口回答着邬思道的问题,一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与诚德帝交谈之经过,却愣是看不出有甚不对劲之处,自不免以为邬思道这等紧张感实在是有些个太没来由了些。

    “王爷赶紧派人去查查看,仁亲王可是紧急去了丰台大营?”

    邬思道没理会四爷的不悦之表情,而是声线暗哑地便提议了一句道。

    “这……,也罢,来人,去看看弘晴小儿如今何在?”

    对于邬思道这等卖关子的行事风格,四爷自是微有些不满,不过么,倒是没反对其之提议,略一犹豫之下,也就提高声调地断喝了一嗓子,自有外头侍候着的下人紧赶着应诺而去。

    “启禀王爷,仁亲王回府之后,片刻便出,领着众多侍卫已策马出了城,看去向,应是丰台大营无疑。”

    四爷手下原本就有着“血滴子”的存在,这近半年来又吸收了八爷那头的一些暗底势力,规模上虽远不如弘晴手中的“尖刀”,可在京师里也已是耳目众多了的,一道命令下去不多久,便见了因和尚匆匆赶了来,报出了弘晴的行踪。

    “大事不妙,陛下大限已至,或许就在今晚,仁亲王此去,必是调大军进城无疑,我雍亲王府已是危在旦夕,王爷与弘历世子都断不可留于府中,若不然,必遭横祸无疑!”

    了因和尚话音方落,还不等四爷有所表示,邬思道已是紧赶着惊呼了一嗓子。

    “啊,这……,当不致于罢?”

    一听邬思道如此说法,四爷不由地便是一惊,寒毛为之倒竖不已,惊疑不定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有甚不致于的,仁亲王素来狠辣,除王爷之心早坚,往日之所以不动手,非不能,而是恐朝野震动过巨罢了,今,陛下大限在即,调大军入城宵禁乃是必然之举,趁此良机,将我雍亲王府一围,就算杀得个血流成河,外人也难得知,过了今日,其一登基,随便给王爷下个罪名,又或是今上在遗诏里给王爷安上个过错,天下间又有谁敢为王爷做仗马之鸣的?”

    这一见四爷兀自在那儿将信将疑,邬思道显然是急了,这便赶忙出言点出了危机之所在。

    “这,这,这当如何是好?”

    邬思道都已将道理说得如此之透彻了的,四爷自不会再有甚疑虑,只是骤然遇到这等灭门之威胁,饶是四爷也算是心性沉稳之辈,也不禁为之乱了分寸,脑子里一团浆糊,愣是半点主意都想不出来了的。

    “王爷莫急,而今之计,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还请王爷即刻寻了弘历世子一道赶去皇城,要求面见今上,纵使今上推而不见,王爷也切不可回府,就在**广场上呆着,只消拖到今上不得不传诏宗室王爷一体入宫之际,便有六成之希望能化险为夷!”

    邬思道不愧是当世有数之智者,仅略一沉吟,便已从死地里找出了一线的生机,此无他,诚德帝龙归大海在即,**官场注定会是权贵们入宫前聚集之所在,就算弘晴真有心要杀四爷父子,也必不好当着诸多权贵的面肆意行事,换而言之,戒备森严的**广场看似死地,其实恰恰却是一线生机之所在。

    “好,事不宜迟,本王即刻便去!”

    为了应对诚德帝的死,四爷这大半年来其实也暗中做了不少的安排与部署,然则在丰台大营的第一集团军即将开进城中之际,他却是不敢去发动那些暗手,只因他很清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暗手压根儿就派不上多大的用场,而今之计,还真就像邬思道所言的那般,唯有置之死地方才能得后生了的,一念及此,四爷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丢下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匆匆地离开了书房,派了人去中央银行处唤弘历,他自己则是仅领着数十名侍卫策马便往**处狂奔而去……

    “禀王爷,我第一集团军各部五万三千一百二十八人皆已集结到位,请王爷明示!”

    丰台大营的演武场上,五万余大军分成十数个方阵昂然而立,鸦雀无声,唯有杀气冲天而起,强军之态尽显无疑,对此,身为第一集团军军长的李明亮显然是极为的满意,朝着弘晴行礼请示的声音里自也就满是自豪之情。

    “开始罢。”

    弘晴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声线阴寒地便下了令。

    “喳!”

    一听弘晴此言,李明亮自是不敢大意了去,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干脆利落地转回了身去,先是环视了一下诸军,而后一抖手,从衣袖里取出了一卷子,摊将开来,运足了中气地宣道:“令,所有点到名的军官全都出列,台前聚集,不得有误!第一师第三旅副旅长纳布哈,第三团团长王大勇……”

    “到!”

    “到!”

    “到!”

    ……

    被点了名的一共有二十七名各级军官,大多以副职居多,也有数名是团长一级的主官,虽都不明白李明亮此际点名的用意何在,然则命令就是命令,众将自是都不敢有半点的迟疑,纷纷高声应了诺,齐齐聚集在了小高台之下。

    “很好,都站出来了,好得很么,来啊,全都给老子拿下了!”

    众将齐聚完毕之后,李明亮暗自点了点人数,见切实都已出了列,嘴角立马便是一挑,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挥手间已是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喳!”

    李明亮这么一下令,早已在台下等待多时的集团军警卫营官兵立马轰然应了诺,齐齐蜂拥而上,毫不客气地便将那二十七名军官全都打翻在地,现场顿时便是一片的大乱……

第1078章 君临天下(二)

    “干什么,尔等这是要作甚?”

    “放开老子!”

    “末将无罪,为何如此对待!”

    ……

    事发突然,那二十七名军官压根儿就没半点的防范,瞬间便给人数众多的警卫营官兵七手八脚地摁倒在了地上,连动都动弹不得,也就只剩下狂呼乱嚷的份儿了。

    “嚷什么嚷,本座还会冤枉了尔等不成,你,纳布哈,本是廉亲王心腹,混入我大军中,意图不轨,后又收受已革贝勒弘曦十万两白银,阴为其军中内应,去岁十月,又私下与雍亲王勾勾搭搭,当真是三姓家奴!至于你,柳铭,去岁五月二十一日,暗中收受雍亲王三万两银子,阴为其在军中奔走,拉拢党羽,意图谋逆,还有你……”

    眼瞅着众军官在那儿喊冤不止,李明亮可是火大了,但见其面色一板,声色俱厉地便将那二十七名军官的老底全都一一点了出来,言而有据,当即便令那帮子军官全都瘫软在了地上。

    “这回没话说了罢,哼,一群鼠辈,也敢学人结党谋逆,来啊,都给本座拖下去,交军法处严稽!”

    众军官是不说话了,可李明亮却显然不打算放这帮军官一码,但见其厌恶地环视了一下那帮子垂头丧气的军官们,而后一挥手,悍然下了令。

    “喳!”

    听得李明亮有令,众警卫营官兵们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便齐齐应了诺,也不管那些个被拿下的军官们如何挣扎狂嚷,拖拽着便出了演武场。

    “禀王爷,内奸已除,请王爷明示。”

    李明亮没去理会那些个军官们的喊冤,甚至连看都不再去看上一眼,但见其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面朝着弘晴便是一躬,拱手请示了一句道。

    “出发!”

    天色已然不早了,弘晴自是不愿浪费时间去扯那些个所谓的战前动员,左右该安排的早在军事会议时便已是部署停当了的,面对着李明亮的请示,弘晴也就只是声线微寒地下了令。

    “末将遵命!”

    弘晴将令一下,李明亮自不敢稍有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而后转回了身去,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旋即便见整齐排列的五万余大军迤逦行出了营门,以急行军的方式向京城赶了去,车辚辚马潇潇间,杀气就此腾空而起了……

    “报,禀王爷,雍亲王父子早早便去了**,递牌子要求面圣,帝未允,然,其父子却并不离去,始终在**前徘徊。”

    丰台大营离京师本就不算远,五万余兵马中又属骑军开拔速度最快,天才将擦黑之前,便已赶到了广安门前,早有准备的游击将军彦茹松很快便将城防移交给了丰台大营之骑军先锋,而弘晴本人却并未稍停,率部沿着长街向西直门急速进发,方才刚赶到西直门之际,却见一名早先派去监视四爷行踪的侍卫急匆匆地策马赶了来,将四爷父子流连**之事报到了弘晴处。

    “嗯,再探!”

    这一听四爷父子在**前流连不去,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此无他,概因弘晴已然猜到了四爷父子如此行事的蹊跷之所在,自不免生出了些投鼠忌器之感——四爷反迹并不显,偷偷杀之可以,可真要在万众瞩目的**前硬杀,显然不妥,影响未免太坏了些,很显然,这等情形若是毫无改观的话,今儿个趁夜剿灭四爷的行动已是难以为继了的,对此,弘晴也自有些无奈,不过么,却并未表现出来,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那名侍卫自不敢大意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策马又往**处赶了回去。

    “命令各部加快行程,务必尽快掌握全城,骑一团都有了,随本王即刻赶往**!”

    尽管明知原定之计划已难有实现之可能,然则弘晴的心中却不免还是有着些许的不甘,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去**广场看个究竟再做定论,这便挥手下了将令,率领着手下侍卫以及骑一团官兵如飞般地便沿着长街往**赶。

    待得到了**,大老远便望见一大帮的官员们居然早早便聚集在了广场上,不仅如此,几名阿哥也都到了,至于四爷父子么,这会儿正处在诸多官员们之中,一见及此,弘晴便知晓今夜怕是难有下手之可能了的,眉头皱了皱之后,也就放开了,左右时间还长,将来有的是机会去剿除四爷父子,自无必要蛮干到底,这便挥军直入了广场之中。

    “下官等叩见王爷!”

    一见到弘晴率部到来,聚集在广场上的诸般人等自不免便起了些骚乱,只是待得弘晴策马到了近前,众人却是都不敢失了礼数,乱纷纷地便跪满了一地,唯有四爷父子以及几位阿哥是弯腰行礼的。

    “都免了罢。”

    弘晴飞快地扫了眼诸般人等,当即便发现聚集在此处的大半是四爷一党中人,可也有不少是原本中立之朝臣,很显然,这么些人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十有**是四爷搞出的名堂,这无疑是要挟众以自保罢了,对此,弘晴心里头自不免又给四爷重重地记上了一笔罪,可不管怎么说,这等形势下,弘晴也不得不收敛了心中的杀机,翻身下了马背,朝着众人虚抬了下手,不咸不淡地便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弘晴既是叫了起,诸般人等自是得赶紧谢恩,此乃朝规,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贤侄,你可算是来了,我等听闻陛下龙体有碍,心实难安,只是递了牌子之后,内里浑然没个消息,赶巧贤侄来了,还请贤侄前去探问个根底可好?”

    眼瞅着广场周边已被骑一团官兵以及弘晴手下的侍卫所包围,四爷心底里自不免便有些发紧不已,这便赶忙出言建议了一句道。

    “嗯,也好。”

    弘晴原本就打算入内看看的,自不会反对四爷的提议,也没怎么多言,仅仅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便即缓步向宫门外的警戒线走了过去,抖手取下了腰间悬挂着的请见牌子,交给了恭候在警戒线上的一名大内侍卫。

    “陛下口谕,宣,仁亲王弘晴乾清宫觐见,钦此。”

    弘晴的待遇显然不同其他人等,这不,牌子方才刚递进去不多会,就见李德全已是匆匆赶了来,一板一眼地宣了诚德帝的口谕。

    “有劳李公公了。”

    照着朝规谢恩一毕,心有牵挂的弘晴也没管身后那帮子人等是怎生乱议的,朝着李德全客气了一声,便即头也不回地便行进了宫门,这才刚走到太极殿处,就见张廷玉与马齐两位军机大臣已是匆匆地从乾清门方向行了来,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可脚下却是不曾稍停,反倒是走得更快上了几分。

    “下官等见过王爷。”

    一见弘晴由几名打着灯笼的太监簇拥着走了来,张、马二人赶忙抢上了前去,齐齐见礼不迭。

    “二位大人不必多礼,皇阿玛眼下可还好么?”

    以弘晴之智商,自是看得出张、马二人是专程来迎自己的,显然是诚德帝的状况出了变化,然则心知归心知,弘晴却并不会说将出来,而是作出一派惶急的样子,紧赶着出言询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陛下的龙体怕是要出状况了,眼下已渐有不省之势,因着王爷不在,下官等不敢随便放人入内禁,而今王爷既至,还请王爷明示行止。”

    听得弘晴有问,张、马二人立马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而后由着马齐出面解说了一番。

    “嗯……,那就按着规矩办好了,即刻召在京之从一品以上大员入内侍驾。”

    马齐这么一说,弘晴的眼神不由地便黯淡了下来,不过么,倒是没忘了正事,紧赶着便出言吩咐道。

    “那倒好办,章程都是现有的,照着行了去,也自无甚不妥处,只是三阿哥、四阿哥处,不知王爷可有甚要吩咐的么?”

    对于弘晴的吩咐,张廷玉仅仅只是躬身应了诺,倒是马齐敢于直言,这便紧追着请示了一句道。

    “唔,当初先皇驾崩之际,既是准了废太子胤礽的觐见,如今倒是不好违了先例,就着人去将二位弟弟也带了来便好,小王须得先入内里面见皇阿玛,外头诸般事宜便由您二位负责主持便好,拜托了。”

    马齐不提的话,弘晴还真就没想起那两位已然被圈了的弟弟,也没想到要将二人也带来听遗诏,若真如此,将来难免遭人诟病薄情,故而,从此意义来说,马齐的提醒可谓是相当之及时,对此,弘晴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的,仅略一思忖,便即给出了答复。

    “王爷只管放心,我等二人自当竭力而为之。”

    马齐可是两朝元老了,早已修炼到了荣辱不惊之地步,尽管感受到了弘晴望过来的视线里透着的感激之情,却也并未因此而有甚受宠若惊的表现,也就只是恭谨地应承了一句道。

    “嗯,有劳了。”

    对于张、马二人的办事能力,弘晴还是很放心的,再说了,如今五万余大军已然进了城,朝野间断不可能出现甚波澜的,弘晴也自无甚可不放心之处,也就没再多言,交代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匆匆向乾清门方向行了去……

第1079章 君临天下(三)

    乾清宫的正殿上,一张宽大的龙床横放在御座之下,诚德帝面色焦黄地闭目躺在其上,一动不动地,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方才显示出其尚还在人世,十数名太医依次上前把了脉,又鱼贯地退到了一旁,低声地计议了一番,而后方才由资格最老的医正王淼疾步走到了负责主持遗诏宣读仪式的张廷玉面前,也不曾言语,仅仅只是面带戚色地摇了摇头,无言地宣告了诚德帝即将龙归大海之事实。

    “取遗诏匣子!”

    见得王淼这般表态,张廷玉的眼神当即便是一黯,可也没多耽搁,环视了一下跪满了一地的天家子弟以及诸多极品权贵们,而后面色陡然一肃,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顿时便令下头跪着的诸般人等之精神猛然为之一振。

    “喳!”

    张廷玉这么一声令下,自有数名小太监紧赶着应了诺,取来了梯子,攀登而上,从“正大光明牌匾”后头取出了一个不大的铜匣子,恭谨地送到了张廷玉的面前。

    “取遗诏对照!”

    张廷玉伸手接过了匣子,却并未急着打开,而是一板一眼地下了令。

    “喳!”

    听得张廷玉有令,李德全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疾步行到了龙床前,从诚德帝的龙袍贴胸处取出了一份卷着的遗诏,送到了张廷玉的面前。

    “开匣对照!”

    张廷玉并未去接李德全手中那份遗诏,而是一丝不苟地断喝了一声,而后方才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支铜锁匙,塞进了遗诏匣子的锁孔间,只一扭,但听“咔哒”声脆响中,铜锁已弹了开来,张廷玉略稳了下神,伸手打开了盒盖,从内里取出了一份卷好的诏书,但并不打开,而是转手递给了站在一旁的马齐,与此同时,方苞则是伸手接过了李德全手中的那份遗诏,二人同时摊开了两份遗诏,并在了一起,交叉检查了一番,而后方才同时朝着张廷玉点了点头,以示两份遗诏完全一致,全然出自诚德帝的手笔。

    “众阿哥跪好听宣!”

    见得马、方二人一致点头,张廷玉这才微微地松了口气,伸手取过了马齐手中的那份遗诏,环视了一下面色各异的诸位阿哥们,运足了中气地断喝了一嗓子,当即便令原本就精神紧绷着的阿哥们顿时便更紧张了几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长子弘晴人品贵重,文武双全,定能克承大统,着,传位于皇长子弘晴,钦此!”

    张廷玉并未让众人久等,抖手摊开了遗诏,一板一眼地宣了出来,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得位者正是仁亲王弘晴!

    “儿臣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早就知晓得位者必是弘晴无疑,可真到了遗诏宣出,诸位阿哥们还是情不自禁地为之黯然不已,一时间全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倒是五阿哥见机得快,率先起了个谢恩的头,众阿哥们这才如梦初醒般地乱哄哄地应和着,声音参差不齐不说,还隐约带着些怨气儿,场面自是不免便显得有些杂乱不堪了去。

    “咣当!”

    众阿哥们这等乱七八糟的谢恩之声一出,张廷玉当即便不满地皱紧了眉头,正准备拿出遗诏执行人的身份呵斥众阿哥们一番,却冷不丁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脆响,忙不迭地便转回了身去,入眼便见一名伺候诚德帝饮参茶的小太监正浑身哆嗦不已地望着榻上的诚德帝,腿脚边是一堆的瓷碗碎片,参汤流淌得一地都是。

    “皇上薨了,薨了啊,皇上……”

    被众人的目光这么一凝视,原本就惊恐不已的小太监顿时便更慌了几分,忙不迭地便哭丧了起来。

    “太医何在,快,抢救!”

    一听那名小太监这般说法,张廷玉自是顾不得发怒了,赶忙一挥手,焦急无比地便喝令了一嗓子。

    “陛下薨了。”

    张廷玉这么一吼,那帮子聚集在大殿一角的太医们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乱纷纷地便全都冲到了榻前,把脉的把脉,捏人中的捏人中,好一通子的折腾下来,却依旧无力挽回诚德帝的死亡,随着王淼一声哭嚎,彻底宣告了诚德帝的不治。

    “皇阿玛啊,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留下这么副担子交给儿臣,让儿臣如何是好啊,皇阿玛啊,您不能就这么去了啊,您且醒醒啊……”

    弘晴先前始终默默地跪着,哪怕是宣读传位于其的遗诏之际,也不曾有甚言语,可王淼这么声哭嚎一起,弘晴当即便率先大放了悲声,先前还带着几分表演的作态,到了末了,想起了与诚德帝二十余年的父子之情,哭声里也自多了不少的真情意,他这么一哭之下,众阿哥们以及跪在殿中的诸多极品大员们也不得不跟着哭了起来,刹那间,满大殿里尽皆是一派的悲声四起,又怎个惨淡了得。

    “止哀!”

    说实话,张廷玉对诚德帝的死其实并无半点的悲切之意,一者么,是因着诚德帝拢共也就只当了六年余的皇帝,君臣间的感情远谈不上深厚,二来么,诚德帝在日,当真就不曾真正重用过他张廷玉,自也就谈不上甚恩情不恩情了的,只是值得这等时分,不管心中是如何感想,那都是须得大哭上一场的,若不然,便是大逆不道之死罪,以张廷玉之政治智慧,自然是不会犯下这等低级错误的,也就只是随大流地哭了一阵子,待得见众人都已是哭得差不多够意思了,也就端出了遗诏执行人的架子,声音高亢地断喝了一嗓子,止住了众人那些个无甚营养的哭嚎之声。

    “恭请新皇就位!”

    严格来说,诚德帝是个颇为寡恩之辈,在位期间,还真就不曾对天家宗室或是极品朝臣们格外施恩过,他的死,于众人而论,也就不会有甚悲伤可言,大家伙之所以大哭大嚎,无外乎都是在做戏罢了,这不,张廷玉才一下令,除了弘晴尚在悲切之中外,余者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对此,张廷玉也就只能在心中感慨人情冷暖一番,但却绝不敢宣之于口,但见其恭谨地抢到了弘晴的身前,躬身催请了一句道。

    张廷玉的恭请态度虽是无可挑剔,然则弘晴却并不为所动,依旧在悲切地哭着,没旁的,此乃大宝传承之规矩,自是不能一请便就位的,终归得所有朝臣们再三催请之下,才能玩上一把半推半就,虽说是虚伪至极的繁文缛节,但却是万万不能免的,若不然,便有着狂傲之嫌,那是要遭人诟病的,对这么一套,弘晴心里头虽是不屑得很,却也不愿有所违背,还真就只能是无奈地接着往下哭着。

    “恭请新皇就位!”

    “恭请新皇就位!”

    “恭请新皇就位!”

    ……

    这一见弘晴不肯站将起来,跪在其身后的诸般人等不管愿意不愿意,少不得要照着剧本往下演,一迭声地催请不已。

    “唉……,皇阿玛啊,您将如此大任交托于孩儿,实令孩儿惶恐难安,今,诸般臣工们又如此苦苦相劝,孩儿也只能是勉为其难了。”

    有了诸般臣工们的再三催请,弘晴也就有了起身的理由,但见其感慨了几句之后,终于是站起了身来,一旋身,已是面带悲戚之色地朝向了跪在地上的诸般人等。

    “诸般臣工叩见陛下!”

    一见弘晴终于是起了身,张廷玉暗自松了口气之余,也自不敢耽搁了礼数,但见其运足了中气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臣等叩见陛下!”

    张廷玉这么一喝令,众极品朝臣们不管心中作何感想,那都是得赶紧磕头见礼不迭的,若不然,便是大逆不道之罪。

    “众爱卿都不必拘礼了,朕初登大宝,还须得诸位股肱之臣鼎力协助,以保我大清社稷万世永昌,朕在此拜托诸公了。”

    弘晴本就是长袖善舞之辈,这会儿登基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该说甚言语自是早就准备停当的了,一番抚慰的话语自是说得个煽情不已。

    “陛下圣明,臣等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弘晴说的是套话,诸般臣工们答的自然也是套话,一番应对下来,自然不会有甚差池可言。

    “众爱卿之忠心,朕素来是知道的,卿等不负朕,朕自不敢有负众爱卿,此皆后话,姑且不表,今先皇已丧,终归须得拟个谥号,至于朕的年号么,也须得由众爱卿拿出个章程来,如此好了,衡臣,尔且将笔墨纸砚分发下去,由众爱卿各自拟了,朕看着若是好的,也就用了。”

    对于诚德帝的谥号以及弘晴自己的年号,弘晴心中其实早有章程,不过么,为了显示一下新皇体恤众臣的良苦用心,该做的姿态还是须得做到极致的,虽说尽是些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却偏偏就是天家政治所必须之事,对此,弘晴虽不屑,却也断不会违背了去。

    “陛下圣明,臣自当遵旨办理。”

    弘晴既是开了金口,张廷玉自不会有甚异议可言,紧赶着应了一声,便即退到了一旁,指挥着一众太监们下发事先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纸砚等物,殿中自不免便因之起了一阵的骚动。

第1080章 事了拂衣去

    “诸位爱卿写得都不错,想来该都是用了心的,只是朕却以为皆略有不足,实难概括先皇之彪炳青史之伟业,众爱卿应是知晓的,先皇在位时日虽不长,可武有平西患之大能,文治又有造福万民之伟绩,实我大清承前启后之明君也,更兼心地纯仁,宽厚御下,故而,朕以为当以仁宗为谥号,众爱卿以为如何哉?”

    让众极品朝臣们皆拟谥号、年号,显示的是弘晴身为帝王的兼听,至于大主意么,显然还得弘晴自己来拿,而这则是显示帝王的尊严,尽管只是个小小的动作,却已是明白无误地宣示了君臣之分际,当然了,在有所决断的情况下,也还须得再过问一下群臣们的意见,以此来显示一下宽仁之意,这等简单的御下手法,于弘晴来说,自然算不得甚难事儿,这当口上耍将起来,当真是顺溜得很。

    “陛下圣明,臣等皆无异议。”

    弘晴既是发了话,诸般人等自是不敢在此际冒出来反对,没旁的,新君登基往往都要立威,自是没谁乐意去当那个被立威的靶子,这不,没见一向喜欢跟弘晴唱唱反调的四爷父子如今都老老实实地趴在那儿,其余人等又怎敢在此际胡言的,自然是弘晴怎么说怎么对了的。

    “嗯,那便好,此事便这么定了,至于朕的年号么,诸位爱卿所写,朕亦是都看过了,皆有可取之处,只是朕觉得或许还能更好些,唔,衡臣,灵皋先生,您二位都是擅文墨之人,且就为朕各拟一个好了。”

    对跪在下头的诸般朝臣们,施恩只是附带,大体上还是以打压为主,要的便是让众人明白君与臣之间乃是一天一地的差别,可对于张廷玉以及方苞这两位两朝元老么,那自是须得以拉拢为主基调,此际将拟年号的事儿郑重地拜托二人,无疑正是此等用心之体现。

    “陛下向以振兴社稷为重,故,臣提议便以乾隆为号好了。”

    张廷玉乃是心细如发之辈,显然早就料到了弘晴可能会征询自己的建议,自是早早便在心中想好了章程,这会儿听得弘晴问起,应答起来自是快捷得很。

    呃……,我晕,不会罢,这都能想得出来!

    这一听张廷玉将“乾隆”的年号道出,弘晴当场便被狠狠地噎了一下,眼珠子险些都有些转不动了,敢情抢了弘历的江山,莫非就得继承这么个年号不成?

    “嗯,衡臣所取的年号倒是响亮,只是朕用着未免有些太过自矜了些,姑且先搁着,若是没更妥帖的,就依衡臣好了。”

    弘晴辛辛苦苦二十余年,好不容易才坐上了皇位,自是怎么也不肯连“乾隆”的号都冒了去,不过么,为了照顾张廷玉的面子,倒是没直接否定了去,可委婉的言语里却是明显透着那么个意味在内。

    “皇上圣明。”

    张廷玉最擅长的便是善体圣心,只一听弘晴这般说法,便知弘晴对“乾隆”这么个名号不感兴趣,自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恭谨地称颂了一声了事。

    “灵皋先生,您可有甚好点子否,且请说来与朕听听可好?”

    诚德帝尚未入殓,年号之事当然不能久拖不决,弘晴自是不会去理睬下头诸般朝臣们的意见如何,直截了当地便将问题丢给了方苞。

    “回皇上的话,老臣以为如今天下承平,四海绥靖,乃和之意也,陛下龙潜之时,又有仁亲王之号,不若便起‘仁和’好了,此老臣之浅见也,还请陛下圣裁。”

    方苞显然也已是早就在心中打好了腹稿,这会儿听得弘晴问起,自是答得丝毫不慢。

    “嗯,仁和,人和,好,那便这么定了,如今要紧的是为先皇大敛,年号一事过后再行了去也罢。”

    弘晴乃心思敏锐之人,自是一听便知方苞这是在借年号一事进谏,希望弘晴能以和为贵,一是莫要轻启战端,二来么,也是希望弘晴莫要在朝中大开杀戒,对此,弘晴表面上虽是很爽快地接受了方苞的提议,可心底里其实却并不以为然,只不过在这等时分,弘晴也自不愿多言那些旁的事儿,也就只是随口应承了一句道。

    “举哀!”

    弘晴既是提到了大敛之事,身为遗诏执行人的张廷玉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扯着嗓子便高呼了一声,刹那间,原本安静的大殿里顿时又是一派的嚎哭之声……

    辰时不到,天才刚蒙蒙亮,原仁亲王府门前却已是挤满了人,以福晋海兰珠打头,后头依次站着曹双儿、清涟、倩儿等数名侧福晋,再后头则是永隆、永明等八个阿哥以及三位格格,至于府中有职事的管事之类的则列在了最后,满满当当数百号人生生将府门前挤得个水泄不通,此无他,概因今儿个是仁和帝回龙潜之地接家眷入宫的大好日子,尽管因着诚德帝昨儿个新丧,诸般人等都身着孝服,也不敢肆意说笑,可人人脸上都满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皇上驾到!”

    辰时正牌,随着一声喝道响起中,御驾已是转进了照壁,诸般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全都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妾身(奴才们)叩见陛下。”

    御驾方才刚停稳,自有随侍在侧的李德全殷勤地跑上前去,恭谨万分地掀开了轿帘子,又低眉顺眼地服侍着弘晴行出了轿门,一见及此,跪在府门前的众人赶忙照着朝规便大礼参拜不迭。

    “都免了罢。”

    昨儿个闹腾了整整一宿,光是哭灵便哭了七八回,饶是弘晴身子骨强健,也真有些吃不住劲了,只是初登大宝,精气神却还算得上不错,这一见诸般人等跪迎在面前,心下里也自颇多的感慨,只是这当口上,弘晴显然不欲多言,仅仅只是虚抬了下手,声线微哑地便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晴既是开了金口,诸般老少人等自是得赶紧照着朝规谢了恩,此乃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夫子何在?”

    弘晴人虽疲乏,可精神却并未不济,只扫了众人一眼,立马发现陈老夫子并不在其中,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有些个不悦地便开了口,当然了,并非是生陈老夫子的气,而是对众人居然不请陈老夫子出席这等场合感到不满。

    “皇上明鉴,妾身是一早便通知了夫子的,夫子也说定会出席,头前妾身还着人去请,只是后头事儿忙,妾身实是不曾注意到夫子并未来,是妾身的失误,还请皇上惩处。”

    一听弘晴言语中满是不悦之意味,福晋海兰珠自不免便有些慌了,赶忙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番。

    “罢了,卿只管安排着入宫事宜好了,朕自去别院走走。”

    虽尚不曾册封,可名分却已是定了的,海兰珠身为福晋,自然是正宫之人选,母仪天下之人,再怎么着,弘晴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于其,也就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便即抬脚行上了府门前的台阶,只领着李德全等几名太监便往原诚亲王府的别院行了去。

    “奴才叩见陛下!”

    弘晴方才刚行到书房附近,早已瞧见动静的书童枫凌紧赶着便领着数名小书童抢上了前来,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夫子可在?”

    弘晴急着要见陈老夫子,自是无心去理会枫凌等人的殷勤,摆手示意了一下,便一边往书房行去,一边随口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夫子先前还在,一炷香前刚离开了书房,并无旁的交代,奴才等也不知夫子去了何处。”

    听得弘晴问起了陈老夫子,枫凌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出言解释了一番。

    “嗯?”

    一听此言,一股子不甚妙的预感顿时便打心底里涌了上来,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也没再多问,而是疾步便往书房处行了去。

    果然!

    书房里空无一人,唯有陈老夫子常用的那张几子上摆着一封信函,其上写着“陛下亲启”四个大字,弘晴的心顿时便是一抽,忙伸手将信函抓了起来,麻利地撕开了其上的封口,从内里取出了张写满了字的信函,飞快地过了一遍之后,眼角当即便湿润了起来,此无他,陈老夫子已是留书出走了,只言一生能侍二圣,心愿已了,再无所牵挂,徒留无益,不若江湖人江湖老,将来若是有缘,或许还有再见之可能,除此外,别无其余交代。

    “李德全,朕令人即刻着人将此条幅裱好后,送往福建,就悬挂在夫子之旧居,不得有误!”

    尽管陈老夫子并不曾有甚交代,可弘晴却知其之所以离开,并非担心弘晴会玩甚狡兔死走狗烹的把戏,而是深知自身与弘晴在治国理念上颇有冲突之处,故而不愿给人有利用之可能,这才会不辞而别,对此,弘晴心中自是颇多的感慨,这便伸手拽过了张条幅,在其上题写了“两朝帝师”四个大字,待得搁下了笔之后,立马将跟在身旁的李德全叫了过来,面色肃然地便下了旨意。

    “喳!”

    听得弘晴这般吩咐,李德全自不敢有半点的大意,紧赶着便恭谨地应诺不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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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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