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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九龙夺嫡txt下载     九龙夺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81章 重用四爷

    诚德七年二月初一,帝薨,遗诏传位于仁亲王弘晴,是夜,弘晴登基为帝,年号仁和,追赠先皇为大仁大孝之仁宗,并下诏大赦天下,开恩科,召各省督抚分批来京进谏,先帝灵柩停于乾清宫中,举国守丧半年,禁婚娶宴饮。

    诚德七年二月二十八日,先帝三七已过,仁和帝下诏,准诸守灵大臣各归各府,以备来日之登基大典;三月初六,弘晴于太极殿正式登基,宣布改元为“仁和元年”,封海兰珠为正宫皇后,清涟、曹双儿为皇贵妃,倩儿为丽妃,其余三名侍妾皆为贵嫔,诸子暂且不加封,各极品大员另有赏赐不等,并大宴群臣,宴后,又召诸极品官员入养心殿觐见。

    “臣,爱新觉罗·允禛叩见陛下!”

    四爷乃是年岁最长的皇叔,自然是极品大员里排在头一个觐见的,方一行进了养心殿中,入眼便见仁和帝似笑非笑地高坐在上首,四爷的心弦没来由地便是一颤,但却断然不敢失了礼数,赶忙疾步抢到了御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四叔就不必多礼了,朕这几日天天见那些督抚,每日价说的都是这么些虚礼的话语,说得早自厌烦了去,今儿个没外人在,你我叔侄俩且就好生唠嗑唠嗑罢,来人,赐座!”

    望着四爷这个老对头终于是跪在了自己的面前,弘晴的心中自不免滚过了一阵的舒爽,不过么,倒是不曾在此际拿其来作法,而是一派随意状地挥了下手,以拉家常的口吻便扯了一大通,就宛若四爷是他弘晴最为亲近的心腹重臣一般。

    “喳!”

    弘晴的金口这么一开,侍候在侧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恭谨地应了诺,指挥着几名随侍的小太监抬来的个锦墩子,恭请四爷入座。

    “老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见弘晴如此随意之做派,四爷的心弦不单没半点的放松,反倒是更紧绷了几分,没旁的,四爷早已是打定了退居幕后的主意,倘若弘晴冷面冷心以对的话,四爷自可顺势提出辞呈,看似没了差使,可实际上却绝对是一步妙招,一者可避开弘晴的针对之矛头,二来么,有着收编以及提拔起来的大批朝臣在,四爷的实力依旧极强,进可攻,退可守,先天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而今么,弘晴这等和煦相待之势一出,四爷心里头自不免便打起了鼓来,但却不敢有所失礼,也就只能是恭谨万分地谢了恩,而后方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侧坐在了锦墩子上,摆出了一副恭听圣训之乖巧模样。

    “四叔,若是朕没记错,您今年有五十了罢?”

    瞧着四爷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儿,哪还有半点当年冷面王之模样,浑然就一圆滑老江湖,弘晴心中自不免便有着几多的感慨,不过么,却也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笑呵呵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确是过了五十了,老臣自幼身体便不甚好,到如今,已是渐有不支了的,近来更是时常发昏不已,实已难耐朝务之繁重,若是陛下能允,容老臣辞去本兼各职,归家养老,则是老臣三生之幸也,还请陛下恩准。”

    弘晴这么句开场白不过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可四爷倒好,紧着便顺杆子爬了上去,一派诚惶诚恐状地便出言请辞了起来。

    “四叔过谦了,朕瞧着您红光满面,便是古之廉颇怕也不如四叔康健嘛,朕方才刚登基,诸般事宜都少人打点,以四叔之多才与睿智,正是大展宏图之时,朕亦自要大用四叔,岂可轻易言退耶,非是朕不体恤,若是四叔就这么请辞而去,岂不叫天下人骂朕薄情哉?四叔万不可再提此事。”

    一听四爷这般说法,弘晴立马便猜透了其之算计,开啥玩笑,让这等老狐狸躲在窝里遥控朝局,那后果可是不堪得紧,以弘晴之智算,自然不可能会轻易便遂了四爷之意。

    “陛下如此隆恩,老臣实是感激涕零不已,只是老臣确是精神不济了,若是办差有误,确恐辜负了陛下之重托,老臣生死是小,社稷有所闪失事大,非是老臣矫情,实是惶恐在心,不敢为也,万请陛下开恩。”

    弘晴越是要留人,四爷便越是不敢再兼着刑部之差使,没旁的,刑部那地儿水深得很,真要查,随时都能查得出一大堆的问题,这会儿不及早谋求脱身,将来事一发,一个圈养怕是怎么也逃不过的,对此,四爷自是心知肚明得很,哪管弘晴说得有多动情,四爷也就只是一味地请辞着,左右就是不想再在刑部那火药堆里呆着了的。

    “嗯,四叔所虑也是有理,刑部那地儿细务多,办起来也确是颇非精力的,四叔既是不愿为,朕亦自不好相强,唔,朕若是没记错的话,四叔在康熙年间可是没少管过户部之差使,而今么,且就先在军机处挂个名,再将户部之差使也兼起来好了,想来以四叔之才干,定是能得心应手的,朕能有四叔这等忠耿老臣帮着,也自能少担些心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回头朕自会给尔旨意。”

    不管怎么说,弘晴都断然不会让四爷退居到幕后去的,这一见其死活要辞,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不过么,倒是很体谅地免去了四爷的刑部差使,转而又给其加上了军机大臣的顶戴,外带还将户部交给其去打理,已然是重用到了极致。

    “陛下圣明,老臣惶恐。”

    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般田地,再要硬辞,那就有着欺君之过了的,真要是弘晴借此机会发作了去,那后果也自同样不堪得很,一念及此,四爷虽百般不愿,却也不敢再说甚要退下去的话了,也就只能是赶紧跪在了地上,一派感激涕零状地磕头谢了恩。

    “四叔不必如此,朕相信有了四叔之鼎力相助,朕也就能安稳端坐于此了的,也罢,今儿个且就先议到此处好了,四叔这就道乏罢,来日朕再好生与四叔计议一下国之大略。”

    该说的都已是说过了,既如此,弘晴也不想再多啰唣,这便挥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圣明,老臣告退。”

    四爷今儿个算是得了个大彩头,这不,又是军机大臣,又是兼管户部,论及权重,已然属于朝中第一流之列,仅比兼着吏部尚书的张廷玉稍差上一线而已,然则四爷却有些个开心不起来,不仅不开心,反倒是惶恐不安得很,可不管心里头作何感想,弘晴既已是下了逐客之令,他却是不敢再多耽搁的,也就只能是恭谨地磕了个响头,就此退出了养心殿,也没在宫中多停留,直接便往自家府上赶了去……

    “……,先生,事情便是如此,那厮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甚药来着?”

    四爷急着赶回自家府上,自然是要寻邬思道拿个章程出来,自也就不会有丝毫的隐瞒,卜一落了座,四爷便即絮絮叨叨地将今儿个面圣的经过详详细细地道了出来。

    “四爷不是猜到了么?嘿,看来那厮不灭了四爷您,是断然不会收手的!”

    邬思道只一看四爷的脸色,便知四爷心中其实已然猜到了根底,只不过不愿接受罢了,对此,邬思道自不会有甚顾忌可言,直截了当地便道破了四爷的心思。

    “哼,小贼可恶,本王誓与其不两立,要构陷本王,也没那么容易,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被邬思道揭穿了心底里的担心之所在,四爷也就装不下去了,但见其愤怒地一拍几子,怒气勃发地便骂了一嗓子。

    “王爷能有这么份雄心便是好的。”

    邬思道担心的便是四爷会有破罐破摔的心思,故而先前才会拿话来激四爷,而今么,四爷既是雄心犹在,邬思道也就放心了许多。

    “雄心?嘿,罢了,那都是后话,而今之局当如何应之?”

    听得邬思道这么句说法,四爷不由地便冷笑了一声,也没再纠缠于雄心壮志之事,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对策上。

    “王爷打算如何行了去?”

    邬思道并未直接回答四爷的问话,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道。

    “这……,唔,本王以为此等所谓的重用其实不堪得很,不若且就称病不朝好了。”

    四爷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咬着牙,说出了心中所思之对策。

    “呵,王爷若是真这么做了,难免有蒸鹅之赐,到那时,王爷又当何如之?”

    四爷这么句话语一出,邬思道当即便冷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便点出了此策的不可取之处。

    “呃……,先生大才,定有教本王者,还请不吝赐教则个。”

    被邬思道这么一说,四爷当即便傻愣住了,良久无语之后,方才朝着邬思道一拱手,很是恭谦地求教道。

    “无他,送上门来的肥肉,岂有推辞之理,那厮既是要故作大方,王爷不妨接着便好,该如何做便如何行了去,一切照旧,机会终归会有的,而且很快!”

    邬思道显然早就已想好了应对之道,此时听得四爷见问,也自无甚迟疑,慷慨激昂地便给出了建议。

    “很快?此话从何说起?”

    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四爷的眉头当即便皱紧了起来,愣愣地想了良久,也没想出邬思道所言的机会究竟何在,不得不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六国!”

    邬思道并未长篇大论地加以解释,仅仅只是道出了两个字,却令四爷的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

第1082章 虎门销烟(一)

    “启奏陛下,愉亲王在宫门处求见。”

    皇帝这么份职业,在世人看来,绝对是最威风不过了的,可实际上么,真要想当好一个勤政的明君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儿,批折子还算是好的,毕竟弘晴对政务熟稔已极,尽管活计不算轻松,倒也还能勉力应对,可接见朝臣以及外地来京觐见的诸多官员们就当真很是费神了的,但却又不能不见,概因这些地方官代表的可是朝廷的颜面,不管是出于安抚的目的,还是要辨别一下贤痞,那都须得面谈了才能办得到,偏生政权交接之际,地方官员也多有变动,如此一来,弘晴自是不得不花大量的时间来跟诸多官员们恳谈上一番,这不,方才刚送走了浙江巡抚杨名时,大气都还来不及喘上一口,就见李德全匆匆行了来,小意地禀报了一句道。

    “宣罢。”

    老十五乃是弘晴的铁杆嫡系,只不过素来不喜理政,故而弘晴也就没强求其入军机处办差,然则对其之恩宠却是从不曾稍减过,这会儿尽管已是疲得够呛,也自不曾有甚犹豫,直截了当地便道了宣。

    “喳!”

    李德全恭谨地应了一声,但却并未就此离去,而是欲言又止地看着弘晴。

    “嗯?”

    这一见李德全那等小意的做派,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有些个不悦地便吭了一声。

    “启奏陛下,您登基也有些时日了,敬事房邢年处已是递过了几次本章,说是该到了选秀女的时候了,再者,宫中到了年岁的宫女们也须得有所处置,是放是留,还请陛下明示则个。”

    弘晴这么一皱眉,李德全哪敢再迁延,赶忙躬低了身子,小心翼翼地禀报了一番。

    “唔,宫中到了年岁的宫女就全都放出去好了,至于选秀女一事么,就照着规矩来也好,只是莫要大肆选人,惊扰过甚,殊有不妥,且就控制规模便好。”

    敬事房那头的折子,弘晴其实是看过了的,只不过这段时间忙得很,也就先压着没批,而今,李德全既是提了,弘晴也就随意地吩咐了一番,左右宫中选秀女都是既定之程序,原也用不着弘晴去操心的。

    “喳!”

    弘晴的金口这么一开,李德全自不敢再多迁延,紧赶着应了一声,就此匆匆退出了养心殿,不多会,又已是陪着一身整齐朝服的老十五从外头行了进来。

    “臣,爱新觉罗·允禑叩见陛下!”

    老十五素来是个谨慎人,尽管与弘晴之间乃是总角之交,彼此间的关系非同寻常,然则如今已是一君一臣,他自是不敢有甚持宠而娇的想头,这一见到高坐在龙床上的弘晴,立马便疾步抢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十五叔不必拘礼,且自平身好了,来人,赐座。”

    弘晴并未阻止老十五的见礼,没旁的,甭管彼此间关系如何好,君臣之间的分际还是须得讲究的,不过么,也没怎么端帝王的架子,待得老十五礼一毕,便已是和煦地赐了座。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晴既是叫了起,老十五自是须得照着朝规谢了恩,此来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十五叔急着来见朕,想必定是有要事,且就说好了,朕听着呢。”

    君臣规矩虽是须得讲究,可亲疏到底有别,对于老十五这等心腹之辈,弘晴的态度还是很随意的,也没甚寒暄之言,直截了当地便问起了老十五的来意。

    “启奏陛下,南洋来信了。”

    老十五并未详细说明,仅仅只是起了个头,便即停了下来。

    “尔等尽皆退下!”

    一听南洋来信,弘晴的眼神瞬间便凌厉了起来,不过么,倒是没急着追根问底,而是一挥手,声线微寒地吩咐了一声。

    “喳!”

    听得弘晴如此下令,李德全等一众随侍的太监们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诺,鱼贯着便退出了养心殿。

    “陛下,此乃提前归来之‘明帆号’从南洋捎回之信件,还请陛下过目。”

    待得李德全等人尽皆退下之后,老十五立马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封厚实的信函,双手捧着,恭谨地递交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

    弘晴轻吭了一声,伸手取过了信函,撕开了其上的封口,从内里取出了几张写满了字的信件,细细地便看了起来,越看,脸色便越是冷厉,不过么倒是没急着开口言事,而是就此起了身,随手将信递给了老十五,他自己则是背着手在前墀上来回地踱着步,虽无言,可身上的杀气却是一浪高过一浪地狂涌不已。

    “这帮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统统该杀!”

    老十五快速地翻看了一下信件,当即也怒了,气恼至极地一拍膝盖,忍不住便骂了一嗓子。

    “嗯,是都该杀,然,光杀是不够的,此事须得引起高度重视,立威固然必要,立法也断不可少,朕过后便着海涛就全面禁止鸦片以及罂粟种植一事拿出条陈来。”

    弘晴考虑的可不光是杀与不杀之事,还有随之将引起的战火也不能不加以重视,尽管此际开战对弘晴来说,时机上有些不利,可为了确保堵住鸦片在华夏之地的泛滥,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的。

    “陛下,臣请旨前往广州全面稽查此事。”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十五当即便自告奋勇地要去广州督办此案。

    “十五叔之忠心,朕一向是知道的,然则京中商号也离不得十五叔主持大局,至于广州之事么,朕看让十六叔去走上一趟便好。”

    对于老十五的自请,弘晴虽甚是欣慰,却并未答应,没旁的,老十五性格偏弱,这等大肆杀戮的勾当,他还真就不一定能做的下来,倘若到时候手软了去,立威的目的显然就要落到了空处,而这,自然不是弘晴所乐见之局面,倒是老十六胆子肥,杀性也足,确是办这么桩差使的好人选。

    “陛下圣明。”

    弘晴既已是有了决断,老十五自是不敢再强求,赶忙便称颂了一声。

    “十五叔,若是朕料得不差的话,大战或许在两三年里便会爆发,水师那头的拨款以及督造事宜还须得十五叔抓紧办了去。”

    老十五的称颂之声里明显透着一股不敢之意味,尽管很淡,可以弘晴之敏感,却是一听便知,这便紧着出言安抚了其一把。

    “是,臣遵旨!”

    弘晴这么一说,老十五的心理当即就平衡了不老少,应诺之声自也就格外的响亮……

    上川岛,广东省沿海最大的岛屿,位于台山以南,早在明朝正德年间,便有葡萄牙船队到此经营走私贸易,后大清实行迁界禁海,将岛上诸多外国商号尽皆驱赶一空,至康熙末年,随着大清‘八旗商号’远航南洋之后,又陆续有各国商船偷偷来此岛行走私活动,尽管大清水师船队屡屡征剿,却始终难以禁绝,大体上都是广州一地之商贾偷偷贩卖丝绸、茶叶等物给前来采购之各国走私商,至于从各国进口货物的,则是稀少得很,此无他,大清近年来工业发展极快,所生产出来的商品远胜过西方各国之所出,真要说进口西方的货物么,或许只有一样,那便是俗称大烟的鸦片。

    鸦片,又名阿芙膏、极乐膏,色泽大体上以褐色或是金黄为主,有强烈的制幻作用,成瘾性极强,因其价格相对高昂,在广州一地,大多属于富人所享用之物,只是近年来渐有流行开去之趋势,又因着其危害性尚未为公众所知,地方官府对此也大多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就更加剧了鸦片走私的猖獗,只是由于水师奉了弘晴的密令,对鸦片走私进行着坚持不懈的严厉打击,这才使得鸦片走私并未形成过巨之规模,大多以小股团伙走私为主,隐蔽性极高,大清水师舰队虽强大无比,可对此却也无法做到全面根绝,只能是在上、下川岛附近洋面加强巡逻,力求堵住大规模之鸦片流入,至于外海么,也自不免有些个力不从心了的,这不,在上川岛以南三十海里的一处暗礁附近,一场大规模鸦片走私就正在进行当中,大清一方参与的是广州怡和商行与启航商行两家从事海贸的地方商行,而另一方则是大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一名经理布鲁克斯·赫尔。

    “快,靠上去!”

    大清一方共有四只中型商船参与此次走私,打头的一艘乃是“顺帆号”,在船首的甲板上站着一胖一瘦两名商贾,胖的正是广州怡和商行大掌柜潘福泰,至于瘦的则是启航商行大掌柜罗启航,二人都是靠着海贸起的家,只是近年来,利润来源的大头都已是转到了鸦片走私上,此番难得大不列颠人决定大幅度降低鸦片的价格,在暴利的驱使下,二人可是亲自披挂上阵了的,这不,大老远看到十几海里外的英国商船上的旗帜,潘福泰便已是情不自禁地尖声叫嚷了起来,至于罗启航么,虽不曾开口,可眼神里却也同样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没旁的,此番之利润可高达几近十五倍啊,一想起来,就令人心驰神往不已,更别说整整一艘大型商船的货物,怎么算,都有着近六百万两银子的收入,又怎叫人不垂涎三尺的……

第1083章 虎门销烟(二)

    “赫尔先生,快看,黄皮猴子的船来了!”

    就在潘福泰等人发现大不列颠商船的同时,大不列颠商船那高大桅杆上的瞭望哨也已是发现了四艘前来接应的船只,立马便扬声呼喝了起来。

    “落半帆,让他们靠上来!”

    布鲁克斯·赫尔是个面目阴鸷的中年壮汉,生性谨慎,尽管听到了瞭望哨的呼喝,却也不曾立马下令,而是一把抄起腰间悬挂着的单筒望远镜,瞄着四艘中型商船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谨慎地吩咐了一声。

    “落半帆!”

    布鲁克斯·赫尔这么一开口,站在其身旁的水手长立马便跟着高呼了一嗓子,众水手们当即便应命而动,原本正高速行驶的“蔷薇号”速度陡然减缓了下来,但并未停航,而是做好了随时调整航向之准备,毫无疑问,大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诸般人等对前来接应的潘福泰等人并不完全信任,毕竟双方之间早前的合作都是小规模的交易,金额最大不过万把两银子,而今,这一船鸦片价值足有四十五两银子之巨,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东家,鬼佬的船减速了,发来了旗号,要我方自己靠上去。”

    “五月花号”一边减速,一边还打着旗语要大清方面的船只主动靠过去,一见及此,在“顺帆号”桅杆上的瞭望哨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赶忙扯着嗓子将大不列颠方面发来的信息报了出来。

    “娘的,这帮狡猾的鬼佬!加快速度,靠上去!”

    一听瞭望哨这般说法,着急着发财的潘福泰显然是有些不爽了,恨恨地便骂了一嗓子,只是骂归骂,该下的命令却也不见有半点的迟疑,随即便见四艘大清方面的船只开始满帆加速,与“五月花号”之间的距离也就飞快地缩短着。

    “给何将军发报,蛇已现踪,方位:东经113。79,北纬23,92!”

    上川岛附近洋面乃是渔场之所在,出海扑鱼的船只自是不少,大小都有,其中一艘乌篷船始终远远地吊在潘福泰等人所乘的四艘中型商船的后头,船上十数名渔民尽皆是精壮之辈,看似撒网捕鱼地忙活个不停,可实际上么,注意力却是始终都落在了“顺帆号”的行踪上,待得发现了“顺帆号”正加速与一艘从南而来的大型商船汇合之际,一名面色黝黑的中年渔民终于打破了沉默,冷声便下了令,这人赫然正是大清南海舰队海军陆战队第一旅旅长王宽!

    “喳!”

    这一船的渔民都是海军陆战队第一旅的精兵强将所装扮,执行起军令来,自然不会有半点的折扣,这不,王宽方才一声令下,自有两名渔民装扮的陆战队员高声应了诺,大步流星地便冲进了船舱之中,手脚麻利地掀开了一块帆布,露出了下头遮盖着的一台古怪机器——整台机器呈长方体,高三尺有余,宽两尺,长两尺半,还外接了个不小的伏打电池,显得模样极为的古怪,而这就是大清科学院最新发明成果——电子管无线电报机!

    “滴,滴滴……”

    随着两名专门培训出来的电报员的协同操作,一连串的滴滴声响起中,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无线电实用性检验也就此开始了。

    上川岛东北方十海里处,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正静静地巡航着,全舰队共八艘战舰,一体都是快速巡洋舰,船身狭长,桅帆众多,所装备的火炮全都是中型为主,几无重炮,大体上都是用来侦查敌情之用,很显然,这么支舰队的编排绝非大清舰队应有之规制,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支特编舰队正是从南海舰队各分舰队里特意抽取快速巡洋舰组成的特遣舰队,指挥官则是大清南洋舰队第一分舰队司令何明!

    旗舰“威风”号的前甲板上,一身戎装的何明站在桅杆之下,面色略显凝重地注视着东南方向,眉头微微地皱着,此无他,何明对此番缉私行动有些不太放心,毕竟无线电报机乃是个新玩意儿,究竟能不能真的成事,实在是难说得很,按何明的本意,他宁可先拿下潘福泰等一干内贼,然后再冒名前去缉拿大不列颠的走私船,奈何上峰有令,何明却是不敢不从,只是心里头却是怎么也不衬底,忧心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报,禀何将军,接王旅长来电,蛇已现踪,方位:东经113。79,北纬23,92!”

    就在何明忧心忡忡之际,却见一名海军低级军官急匆匆地从船舱里冲了出来,几个大步便抢到了何明的面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好,传本将之令,全舰队转向东南,全速赶往东经113。79,北纬23,92,不得有误!”

    何明显然没料到无线电报机还真的如此之管用,不由地便是一愣,赶忙抢过了那名前来禀报的军官手中的电报文,飞快地浏览了一番之后,这才叫了声好,而后杀气四溢地便下了将令。

    “喳!”

    听得何明下了令,自有传令兵紧赶着将命令提交到了高大桅杆上的旗号兵,随着旗号兵手中两支小旗子的舞动间,原本静静巡航的各舰立马开始闻令而动,纷纷调转航向,满帆全速地向预定地点飞驰而去……

    “大清舰队来了,大清舰队来了!”

    上川岛西南洋面上,走私双方的交接还在紧张地进行之中,大不列颠商船利用船高的优势,以滑轮装卸着一箱箱的鸦片,顺势送到了大清一方的中型货船上,双方加起来几百号人正自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却听“五月花号”的高大桅杆上传来了瞭望哨惊恐至极的呼喝声。

    “什么?该死,快,起帆,起帆,撤,快撤!”

    一听瞭望哨这般呼喊,正在通过通译与潘、罗两名盟友闲扯的布鲁克斯·赫尔登时便急了,赶忙一把抓起腰间插着的单筒望远镜,朝着西南方向望了过去,入眼便见八艘大清快速巡洋舰正兵分两路快速向交易现场包抄而来,一见及此,布鲁克斯·赫尔哪还顾得上交易还在进行当中,扯着嗓子便狂吼了起来。

    “各舰都有了,包抄前进,休要放跑了这群蟊贼!”

    就在大不列颠瞭望哨发现清军舰队的同时,“威风号”的前甲板上,手持着望远镜正观察着远处双方交易现场的何明已是声色俱厉地下了死命令,旋即便见八艘清军战舰分成了两两相并之阵型,有若一张大网般向走私现场急速冲了过去。

    “各舰发射警告弹,发旗语,让那帮蟊贼停船接受检查,违令者,皆杀无赦!”

    “五月花号”上的大不列颠水手皆是海上老手,动作自是迅捷得很,总算是抢在了清军舰队赶到前,完成了转向以及满帆等战术动作,奈何商船就是商船,在速度上自是难以跟快速巡洋舰相比,这才刚启航不多会,清军舰队已是赶到了附近,一见“五月花号”要逃,何明自是不肯放过,但见其一扬手,已是高声下了将令。

    “轰轰……”

    何明的将令一下,八艘清军战舰的舰首炮几乎同时开了火,隆隆的炮声中,八枚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在“五月花号”船身的两端炸起了八朵巨大的浪花。

    “减速,快,发旗语,就说我船乃是大不列颠商船,请大清方面不要误会!”

    布鲁克斯·赫尔曾在海军中服役过,自是清楚商船在武装到了牙齿的快速巡洋舰面前,就跟刀锋下的羔羊一般,浑然没半点的抵抗力,再一看清军第一阵炮击就形成了夹射,显然舰上的炮手都是训练有素之辈,真要是再逃,十有**要真挨炮弹狂轰了,自是不敢再妄动,可又不愿就此投降,这便端出了自家之来历,指望着清军舰队能对大不列颠王国有所忌惮。

    “传令:‘威风号’、‘威卫号’、‘威猛号’三舰拦住蛮夷商船,其余各舰抓捕怡和商行与启航商行各船,有敢顽抗者,就地击沉!”

    这一见“五月花号”已是下了半帆,何明倒是没再下令开火,而是指挥着三艘快速巡洋舰向“五月花号”逼了过去,至于其余大清战舰则有若老鹰抓小鸡般地冲向了在海面上四散而逃的“顺帆号”等商船。

    “停船,接受检查!”

    “威风号”等三艘快速巡洋舰有若三把尖刀般在海面上高速驰骋着,不过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便已将半帆行驶的“五月花号”包围在了当中,自有“威风号”上的旗语兵打出了旗号,命令“五月花号”接受检查,与此同时,“顺帆号”等大清方面的走私船也已是被清军诸舰逼停了下来。

    “接舷!”

    随着何明一声令下,“威风号”上的水兵们立马抛出了数道钩绳,勾住了“五月花号”的船舷,齐齐用力之下,两船很快便靠在了一起,自有数名大清水兵趁势搭好了跳板,做好了上船检查之准备……

第1084章 虎门销烟(三)

    “我方是大不列颠商船,所在之地就是大不列颠领土,请贵方不要擅闯,否则后果将由贵方自负!”

    “五月花号”上的水手虽也都有武器,船上更有两门火炮,然则面对着大清舰队强大的武力威慑,又哪敢做出甚反击的姿态,不过么,大不列颠人素来是骄傲惯了的,不单不投降,反倒是派出了个通译,高声地朝着正准备沿跳板登船检查的一众大清将士们嚷嚷了起来。

    “呸,奶奶个熊的,一帮蛮夷,也敢妄言,弟兄们,上,敢反抗者,杀无赦!”

    一听对方通译在船舷处叫嚣不已,正准备带队上船检查的一名海军陆战队连长当即便不爽地骂了一声,指挥着手下一个连的士兵便沿着数条跳板一窝蜂地冲上了“五月花号”,飞快地抢占了各处制高点,将整艘商船控制了起来。

    “军官先生,本人乃是大不列颠王国东印度公司二级经理布鲁克斯·赫尔,我商船有大不列颠王国签署的贸易许可,贵方无权强行登陆我‘五月花号’,对贵方的行为,本人将提出外交抗议,请贵方尊重国际惯例,退出本船。”

    面对着大清官兵们的武力威慑,布鲁克斯·赫尔虽是吓得面色苍白不已,但却并不肯服软,领着手下通译便找到了负责登船的那名大清海军陆战队连长,强撑着提出了抗议。

    “打开这些箱子!”

    清军连长压根儿就没理会布鲁克斯·赫尔的抗议,仅仅只是付诸一声冷笑,挥手叫过几名士兵,指点着兀自散乱地摆放在甲板上的那些大木箱,声色俱厉地便下了令。

    “喳!”

    清军连长这么一下令,自有数名士兵抢上了前去,用撬棍撬开了密封着的几只大木箱,露出了内里用油纸包裹着的一层层方块物体。

    “这是什么,嗯?”

    清军连长伸手从一只大木箱里取出了一块货物,用刺刀划开油纸,露出了内里一块三寸见方的金黄色固体,顺势将之递到了布鲁克斯·赫尔的身前,声线阴冷地喝问了一嗓子。

    “这是极乐膏,一种当今世界上最流行的饮品,我方此来的目的便是要将这等高尚饮品介绍给贵国,还请军官先生不要误会。”

    听完了通译的转述之后,布鲁克斯·赫尔狡黠地巴眨了下眼,故作高傲状地胡扯了一通。

    “饮品?嘿,不就是鸦片么?好样的,竟敢来我华夏卖此违禁之物,胆子还真是有够肥的,弟兄们,将这帮子红毛鬼全都给老子拿下了!”

    布鲁克斯·赫尔倒是说得娓娓动听,可一听完了通译的转述,清军连长当即便冷笑了起来,一挥手,声色俱厉地便下了令。

    “喳!”

    将令一下,早已将全船控制起来的清军官兵们自是不再有半点的客气,不容分说地便将布鲁克斯·赫尔等人全都抓了起来,也不管这帮大不列颠人如何抗辩,尽皆五花大绑地关进了船舱之中,由着“威风”号调拨出来的水手控制着“五月花号”缓缓驶向了伶仃洋,于此同时,“顺帆号”等四艘大清一方的走私船也被清军舰队押解着转向西北方行驶了去……

    虎门,位于今之广东省东莞市沙角,距广州城五十余里,号称中国南大门之海防要塞,早在明朝时,便筑有炮台数处,康熙初年迁界禁海之际,又再次重建,共有南山、横档、沙角、大角、威远、镇远、靖远、巩固、永安、大虎、新涌、蕉门等十二处炮台,其中南山炮台同时又是大清南海舰队的司令部之所在,往日里就是戒备森严至极,这数日来,就更是双岗双哨,到处都是荷枪实弹来回巡视的海军陆战队官兵,此无他,概因钦差大臣庄亲王允禄就驻跸在此,为确保安全故,南海舰队司令孙明绪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不单加了岗哨,他自己也每日里都极尽小心地陪着庄亲王闲扯,今儿个自然也不例外,宾主二人从天南扯到了地北,倒也算是尽兴得很。

    “报,禀王爷、孙将军,何将军已率部凯旋,参与走私鸦片之红毛鬼与怡和商行、启航商行诸般人等尽已擒拿归案,请王爷明示行止。”

    就在老十六与孙明绪瞎扯连连之际,却见一名水师军官疾步从办公室门前的屏风后头行了进来,几个大步便抢到了老十六的面前,行了个标准的打千,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哈哈哈……,好样的!去,传本王之令,着广东巡抚李肇庆即刻在广州各处粘贴布告,一是明令禁止持有、销售鸦片,违令者,以谋逆之罪论处;其二,所有吸食鸦片者,限时三日,到各地官府自首,接受戒毒治疗,过时不至者,依律处刑;其三,公告各地官民,本王奉旨前来广东督办禁烟一案,将于四日后在虎门行销烟之举措,并对参与走私之人处斩首之刑,以儆效尤!”

    一听何明果然不辱使命,老十六当即便兴奋得大笑了起来,末了,更是豪气十足地一击掌,亢声连下了三道命令。

    “喳!”

    老十六眼下的身份乃是钦差,代表的便是仁和帝弘晴,他说出来的话,自然有着绝对的权威,那名前来禀事的水师军官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异议,赶忙恭谨地应了诺,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走,老孙,陪爷一道审审那帮狗东西去!”

    不教而诛素来不是大清的待客之道,对此,老十六自是很乐意将宗人府那些审讯刑罚拿出来好生耍上一耍的,这才刚发布完命令,便已是迫不及待地起了身,摩拳擦掌地准备给布鲁克斯·赫尔等人奉献上一顿“大餐”了。

    “王爷既是有此雅兴,末将敢不从命。”

    孙明绪乃是正统的海军元老,对审讯一事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然则老十六既是发出了邀请,他自是不会拂了老十六的面子,很是爽快地便答应了下来,当然了,这个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想到就因着这等爽快,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都反胃得没半点的食欲,此无他,老十六的审讯手段实在是猥琐至极,就连孙明绪这等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大将都觉得毛骨悚然不已,此乃题外话,姑且略过不表……

    仁和元年四月二十七日,一大早地,天才刚蒙蒙亮,从广州城到虎门的大道上便挤满了人,无数的百姓从四乡八里向虎门涌了去,此无他,今儿个乃是销烟之日,也是对参与走私鸦片之诸般人等行刑的日子,经过广东巡抚衙门广贴布告的宣传之下,整个广州的百姓全都为之轰动不已,都想看看这销烟与处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午时不到,虎门海滩上已是人山人海,挤得个水泄不通,海滩高处,事先挖好的两个大池子,各有十五丈见方,池子前端皆有一个涵洞,直通大海,后端则有一条水沟,可从其中往池子里灌水,池子后方十丈远处则搭建了一处规模不小的高台,上头端坐着一溜大清官员,左侧皆是水师军官,右边则是广东地方官员,至于老十六则是端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高台四周岗哨密布,高台前临池的五丈远处则跪着近百名待决之死囚,既有华人,也有大不列颠人,数十名从广东各地挑选出来的侩子手则身着红衣,手捧大刀地立在死囚们的身后,整个现场布置得可谓是煞气冲天。

    “禀王爷,时辰已到,请王爷明示!”

    午时三刻,日头已到了正中,一名身着红衣的监斩官疾步行上了高台,朝着老十六便是一个大礼,恭谨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好,开斩!”

    老十六豪迈地一挥手,毫不犹豫地便下了令。

    “喳!”

    老十六既是有了命令,那名监斩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恭谨地应了一声,疾步便抢到了高台之前,一挥手,中气十足地断喝了一嗓子:“时辰已到,行刑!”

    行刑之令一下,数十名精选出来的侩子手立马纷纷抢上了前去,一把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高高扬起,又齐齐落下,刀光过处,人头滚滚落地,一道道血泉****而起,最终化成了漫天的血雾,这等凄美之景象顿时便激得围观的十数万百姓齐齐尖叫不已。

    “禀王爷,行刑已毕,请王爷明示!”

    待决之死囚虽是不少,可也就是每名侩子手砍两刀的事儿罢了,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近百名死囚皆已处斩完毕,监斩官见状,自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旋身回到了老十六的身前,恭谨地请示了一句道。

    “嗯!”

    老十六矜持地轻吭了一声,一摆手,示意那名监斩官自行退下,而后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卷着的圣旨,运足了中气地断喝了一嗓子:“陛下有诏书在此,众官民听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鸦片者,毒品也,最是阴晦之物,伤人体魄,乱我中华,着行全面禁止……”

    老十六这么一亮出圣旨,无论是高台上的文武官员们,还是台下的十数万百姓们,全都齐刷刷地跪满了一地,老十六见状,也自没甚耽搁,但见其伸手摊开了诏书,语调高亢地便宣读了起来……

第1085章 意料之中的阻力(一)

    仁和元年四月二十七日,庄亲王允禄在虎门行销烟之举,并当场斩杀走私鸦片之诸般人等共计九十七人,个中不凡涉案之大不列颠人氏——不止是布鲁克斯·赫尔这个大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经理以及其四名随从被斩当场,就连“五月花号”的船长、大副、二副、三副以及水手长也都没能幸免,更有近半水手也在被斩之列,“五月花号”被没收充公,所有被砍下的大不列颠人之头颅交由侥幸被免死之水手搭散货船带回南洋,至于怡和商行与启航商行两家涉案之商号尽皆被抄没所有资产,主事者以及与走私鸦片案有涉之人一体砍头抄家,当真是杀得个人头滚滚落地,下手之无情,自不免令天下皆惊。

    广东那一头闹疼得欢快,在京的弘晴同样没闲着,下诏在全国范围内明令禁止罂粟之种植以及鸦片之制造与流通,但凡吸食鸦片者,一律不得当差,在任之官吏必须立即引退,并限时戒毒,若不然,则以抗旨不尊之罪论处,此诏令一出,天下震动,沿海之广东、福建、浙江、山东等海外贸易大省皆纷纷展开严查行动,一大批贩卖鸦片者落网,尽皆斩首弃市,在如此之严厉打击下,刚兴起的鸦片流行风潮瞬间便被打得个烟消云散了去。

    打击鸦片走私固然是畅快淋漓得很,可后果么,显然将面临着一场多国围剿的战争,对此,弘晴早就有着清醒的认识,自然不敢轻忽了去,也不等严打的风波过去,便已是开始着手战争前的准备工作,个中头一条便是深化军政革新——就目前大清的武备来说,已然站在了世界之巅,无论是各种重型火炮还是单兵之步枪,都已做好了更新换代的准备工作,随时都可以大批量换装,然则弘晴却并未急于如此行了去,概因大清军队的指挥体系还存在着不少的弊端,其中最为严重的有两条,一是军衔制尚未实行,二么,便是辫子问题。

    前者就不消说了,军衔不明,在平时还好说,一旦到了战时,少不得会出混乱,这一点,早在西征之战中,弘晴便已然注意到了的,只是因着那时朝局复杂多变,弘晴实是不敢将这等与祖制有冲突的军衔制搬到台面上来说,也就姑且先行搁置了下来,至于鞭子问题,那就更是件令弘晴头疼不已的大麻烦,没旁的,军队乃是个极其讲究效率的地儿,众官兵们刻苦训练之余,还得花大量的时间去打理那条一无是处的辫子,显然是件令人厌烦之事,只是这一条与祖制的冲突就更大了些,哪怕是弘晴这会儿都已登了基,也还是不敢急着搬出来说事儿,只能是在私下里暗示那些将领们可以让众士兵们理个光头,以便于梳洗,至于下头到底执行不执行,弘晴也当真不敢去过问太多,否则的话,一准要激起惊天之波澜,纵使身为帝王,弘晴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否顶得住八旗老少爷们的强大压力。

    仁和元年五月初三,弘晴下了明诏,决定实行军衔制,分元帅、将、校、尉、士官等各级军衔,其中元帅平时不设,战时由皇帝亲自授予,将军一级分大、上、中、少四级;校、尉、士官皆分上中少三级,士兵则有一等、二等、列兵三个等级,不单八大集团军按此军衔制执行,其余各地守备营也照此办理,至于九门提督衙门以及顺天府的守备营则改制为京师警察总署,裁员三分之二,定额为八千人,由皇帝直辖,不装备枪炮等军队制式武器,而是改为使用警棍、警盾等维安武器,以维持京师之治安,至于原京师内外城门之管理依旧归警察总署负责,另,又制定了各级集团军官兵之退役年限,以及相关之安排条例,大体上来说,若是从各主力集团军中退役下来的官兵既可领一笔银子自谋出路,也可安排到地方守备部队以及警察总署系列中去,以此来确保主力集团军官兵无后顾之忧。

    军政变革的诏书方才一下,兵部以及总参谋部立马便齐齐动了起来,可与此同时,八旗都统衙门里那帮餐位素食的家伙也在上蹿下跳地折腾开了,此无他,弘晴所颁布的军政变革条例已然触及到了八旗都统衙门那帮子官僚们之利益,于是乎,从上头的八旗都统们到下头的牛录额真们全都闹腾了起来——按军政条例规定,八旗都统衙门不在军队系列之中,所有人等皆无军衔,只能算是朝廷文职官员,在军中的地位么,自然也就几同于无,而这还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在于九门提督衙门的缩编以及改制,这么一整,诸多都统牛录们往九门提督衙门里大肆塞人的门路也就被彻底堵死了,这帮家伙要是不闹腾,那才是怪事了的,这不,诏书下达的次日,一大早地弘晴才刚到养心殿准备批折子,李德全就跑来禀报,说是满蒙汉八旗都统们都已到了宫门外。

    “宣罢。”

    尽管明知道这帮子都统们来意不善,然则弘晴却是不好不见,略一思忖之下,也就不咸不淡地道了宣。

    “喳!”

    弘晴的金口既开,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躬身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养心殿,不多会,便见二十四名八旗都统们疾步从殿外行了进来。

    “臣等叩见陛下!”

    尽管是来找碴的,可却没谁敢在君前有所失礼的,这一见到高坐在龙床上的弘晴,一众都统们立马齐齐抢上了前去,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罢。”

    弘晴并未急着叫起,而是任由一众都统们跪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声线微寒地叫了起。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晴身上煞气大,这么一沉默,当真令众八旗都统们心下里都不免为之发虚不已,早先酝酿好的气势顿时便为之大降不已,谢恩的声音里自不免便带了几丝的颤音。

    “说罢,有何事急着要见朕,嗯?”

    弘晴冷冷地环视了一下神情各异的众都统们,语气颇为不善地便吭哧了一声。

    “启奏陛下,奴才等此来乃是为军政革新之诏令而来的,非是奴才们矫情,实是下头旗丁们意见颇多,奴才们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前来请主子给奴才们做个主。”

    弘晴这么句明显带着不悦意味的问话一出,众都统们原本就虚的心自不免便更虚了几分,彼此对视了一番之后,最终还是由着打头的额满顺率先站了出来,朗声进谏了一番。

    “哦?讲!”

    弘晴对额满顺此人早已是厌烦到了极点,若不是登基伊始,政务繁多,早下手将其赶去卖红薯了的,这会儿一见又是其跳出来挑事,心中的不爽自不免便更浓了几分,不过么,倒是不曾朝其发作出来,仅仅只是声线阴寒地冷哼了一声。

    “好叫主子得知,我八旗规制乃祖宗家法也,主子诏令中所定之军衔似与祖制有所不符,且,我八旗都统衙门素有为朝廷选兵荐将之权责,此亦是祖宗家法,今,主子诏令中却将我八旗都统衙门排除出军伍之列,似有不妥,另,九门提督衙门乃京畿绥靖之保证,主子大肆消减兵额,恐不利京师之治安,且,我旗丁日多,若是兵额不足,恐下头旗丁们无所事事也,实不利树我八旗演武之风,故而,奴才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额满顺乃是有备而来的,口口声声不离祖宗家法,与此同时,也没忘了绑架旗丁之意志来压迫弘晴,这已然是摆明了车马要跟弘晴好生掰掰腕子了的。

    “尔等也是这般意思么,嗯?”

    弘晴并未急着对额满顺的言语加以置评,而是眼神锐利如刀般地扫了眼下头那帮子都统们,不咸不淡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奴才等(臣等)恭请陛下三思。”

    “陛下,祖宗家法乃是我大清社稷万全之保障也,臣以为万不可有所更易,还请陛下三思则个。”

    “主子,奴才等为保我社稷万全,冒死犯颜,还请陛下恕罪。”

    ……

    这一见弘晴神色不善已极,众都统们自不免都有些慌了神,只是事涉各自的切身利益,这当口上,众都统们也自不愿有所退缩,仗着人多势众,呼啦啦地便全都嚷嚷了起来,显然打的都是法不责众的小算盘儿。

    “嘿,如此说来,诸位是打算跟朕理论一下祖宗家法喽?那好啊,朕就看看尔等是如何遵循祖宗家法的,来人,传陶彝!”

    眼瞅着一众八旗都统们如此猖獗,弘晴自不免火大不已,也没打算跟这帮子惫懒家伙辩论个不休,但见弘晴阴冷地一笑之后,一扬手,已是高呼了一嗓子,自有侍候在侧的李德全紧赶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自去传唤陶彝不提……

第1086章 意料之中的阻力(二)

    “微臣叩见陛下!”

    陶彝到得很快,李德全去后不久,就见陶彝领着两名抬着个大箩筐的小太监已是疾步行上了大殿,但见其快步抢到了御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

    陶彝说起来原本并不是弘晴的人手,而是王掞的弟子,后,王掞临终前,将其托付给了弘晴,是时,弘晴正好在都察院里缺了人手,也就姑且先用上一用,这一用之下,这才发现其人当真好用得紧,日子久了,也就将其当成了嫡系心腹,而今么,显然又到了要动用这位超级打手之时了的。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晴既是叫了起,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陶爱卿,今儿个朕将你唤了来,只为一事,唔,这么说罢,这几位爷们要跟朕论论祖宗家法,朕懒得费那个口舌,便将此事交托给爱卿了,尔可敢为否?”

    演戏么,自然得演全套了的,哪怕陶彝原就是弘晴安排好的杀手锏,可这当口上,也须得故作姿态上一番,以此来堵住那帮子八旗都统们的说嘴。

    “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为了今儿个这么场戏,陶彝已是足足准备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了,就等着在君前好生表演上一番,自然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可言。

    “嗯,卿之忠心,朕自是信得过的,且就开始罢。”

    弘晴显然很是满意陶彝的表态,很是和煦地安抚了其一句之后,便即舒舒服服地往龙床的靠背上一靠,摆出了副看戏的姿态,这等样子一出,众八旗都统们都不免心头发憷不已,只是这当口上,却也无人敢冒出来胡搅蛮缠的,也就只能是安静地等着陶彝出招了的。

    “额都统请了。”

    陶彝恭谨地朝着弘晴躬身行了个礼,而后方才施施然地侧过了身子,斜眼望向了面色难看不已的额满顺,满不在乎地拱手示意了一下。

    “嗯。”

    额满顺恨恨地看了陶彝一眼,却并不敢当着弘晴的面恶言相向,也就只是胡乱地拱了下手,冷冷地吭了一声,便算是回过礼了。

    “额大人乃镶黄旗都统,又是三朝老臣了,于祖宗家法想来应是熟稔得很了,本官没说错罢?”

    陶彝压根儿就不在意额满顺的冷淡回应,自顾自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不错,那又如何?”

    听得陶彝这般问法,额满顺自然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但见其眉头一扬,已是颇为不耐地反问道。

    “如何?呵呵,额大人问得好,我大清历代帝王皆有训示:不贪不腐,而我大清律法对此也有着明确之规定,这一条,想必额大人也应是知晓的罢?”

    陶彝笑了笑,大有深意地又往下追问道。

    “你……,哼!本官站得直,行得正,尔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蒙蔽圣听!”

    一听陶彝如此说法,额满顺的额头上当即便见了汗,没旁的,他已然猜到了陶彝接下来要说的是甚,只是这当口上,额满顺却是断然不愿弱了气势,这便佯怒地呵斥了一嗓子。

    “额大人倒是好自信么,也罢,本官也懒得与额大人兜圈子,这么说罢,额大人诸多贪腐之事已然东窗事发了,据查,康熙五十三年,额大人伙同牛录额真炽阳、乌都等虚构旗丁额数,大肆侵吞‘八旗商号’下发之红利;另,诚德五年六月,额大人收受已革贝勒弘曦两万两白银,为其门下奴才嘞古颜谋取西直门守将之职,这才有了后头弘曦与嘞古颜勾连谋害今上之恶行,光此两条,额大人便已是百死不足赦其身,更别说额大人还有诸多不法事已经查实,就你额大人这等贪腐之辈,有甚颜面在此御前之地言甚祖宗家法的,不亦可笑哉?”

    陶彝乃是大儒弟子,口才当真了得,一番慷慨陈词下来,顿时便令一众都统们不禁为之心惊肉跳不已,没旁的,大家伙的屁股都不干净,陶彝能查得出额满顺的不法事,未见得便查不出大家伙那私下里所玩的阴暗勾当,一念及此,众都统们自不免都打起了退堂鼓,真恨不得赶紧走人了事,奈何弘晴不放话,又有谁敢在此际乱说乱动的,也就只能是全都提心吊胆地闭紧了嘴。

    “放屁,本官何曾行此等污烂事,尔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血口喷人,本官定不与你干休!”

    旁的都统们可以事不关己地闭紧嘴,可额满顺却显然没这么个福气,真要是坐实了先前陶彝所言之罪名,后果当真不是耍的——前一条已是死罪难逃,至于后面那个与三阿哥勾连的罪名可是涉及到谋逆之事,那就不光是额满顺一人死不死的问题了,而是要被满门抄斩的,这等情形下,自由不得额满顺不发急了的,但见其勃然作色地踏前几步,挽起袖子,挥舞着老拳便咆哮了起来,大有陶彝要是敢再多言,便要当场动手之架势。

    “放肆,额满顺,尔安敢在朕面前咆哮若此,眼中还有朕么,嗯?”

    额满顺到底是武夫出身,尽管年事已高,可身子骨却依旧不差,这一挥拳狂舞之下,气势当真不小,可怜陶彝不过一文弱书生般的人物,还真经不起其之威吓,脸色不由地便是一白,只是不等陶彝再次开口,弘晴便已是怒不可遏地一拍面前的龙案,声色俱厉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奴才实是一时义愤,以致失了礼数,然,奴才一派忠心可昭日月,断不曾干过那么些违法乱纪之勾当,此定是陶彝老贼诬陷于奴才,奴才恳请主子为奴才做主了。”

    弘晴这么一雷霆震怒之下,满殿人等可就都站不住了,全都赶紧跪在了地上,至于额满顺么,更是被吓得冷汗狂淌不已,但却断然不肯认下陶彝所言之罪行,反倒是信誓旦旦地倒打了一耙。

    “陶爱卿,额大人既是提出了反控,卿可有甚要说的么?”

    弘晴并未理会额满顺的抗辩,而是侧头望向了跪在另一旁的陶彝,很是和煦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微臣所言句句是实,皆有案底可查,微臣已将所有查验之结果以及诸多证言证物皆带了来,还请陛下明鉴则个。”

    听得弘晴见问,陶彝赶忙恭谨地磕了个头,不慌不忙地现出了底牌。

    “哦?递上来!”

    陶彝虽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手下也有着一大帮专门负责闻风奏事的御史们,可真要说其能彻查出额满顺的诸多不法罪证么,显然没那个可能性,实际上,那一箩筐的各种证言证词之出处全属“尖刀”之杰作,大半是弘晴派人交到陶彝手中的,就陶彝本人而论,不过是对那些罪证加以暗中查实罢了,很显然,就熟悉情况而论,弘晴其实要比临机受命的陶彝更加心中有数,不过么,这么些事儿,弘晴却是不会说出口来的,而是作出了副惊疑不定之状地便下了旨意。

    “喳!”

    弘晴的金口这么一开,侍候在侧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匆匆抢到了殿中,接过了陶彝从那一箩筐证言里挑选出来的十几本证词,又匆匆转回到了前墀之上,恭谨万分地递到了弘晴面前的龙案上。

    “大胆额满顺,尔安敢如此无理非法,真当国法为无物么!”

    弘晴其实早就看过了那些证词,不过么,还是作出了副认真状地翻阅上了一番,越看,面色便越是阴沉,到了末了,已是怒不可遏地将那些证词折子往额满顺面前一丢,声色俱厉地便怒吼了起来。

    “主子息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额满顺压根儿就不敢去翻阅那些证词,只因他很清楚陶彝既然敢将那些证词搬到御前,那就绝对假不了,到了眼下这么个地步,额满顺又怎会不知道自己怕已是在劫难逃了的,所求的不过是能落得个相对较好的结果罢了,正是出自此等想法,额满顺并不为自己辩解,而是可着劲地磕头不已,哪怕额头都已是见了血,也不肯稍停。

    “罢了,朕也懒得跟尔多啰唣,哼,尔都已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还在如此肆意捞钱,想来是尔之子孙都有够不孝的,也罢,那朕就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好了,乌苏雅里台打牲军前还缺些行猎之人手,尔一家老少就去那儿好生打磨一二好了,去罢。”

    弘晴可是早就想拿下额满顺的,只不过是一时不得便罢了,这会儿其既是自己送上了门来,弘晴自然不会给其有半点脱身之可能,一道旨意下去,便已将额满顺全家老少都发配出了京师。

    “多谢主子隆恩,老奴告退。”

    事已至此,能保住全家老少的性命,已然算是得了恩旨了的,额满顺自不敢再多啰唣,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之后,便即丧魂失魄地踉跄而去了,这等情形一出,尚跪在殿中的那帮子都统们自不免大生兔死狐悲之感,只是这当口上,大家伙都自身难保,却是谁都不敢开口为额满顺求情的,也就只能是各怀心思地保持着沉默……

第1087章 意料之中的阻力(三)

    “尔等可都还有甚要说的么,嗯?”

    处置完了额满顺之后,弘晴倒是没让陶彝接着发落其余诸般人等,不过么,也没给众人甚好脸色看,面色阴冷地便冷哼了一声道。

    “陛下圣明,臣等别无异议。”

    说自然是有话要说的,一众都统们来钱的路子被堵之下,又怎可能会毫无怨言,只是一瞅见那一大筐的折子还摆在那儿,还有着额满顺的前车之鉴在,又有谁敢在此时胡乱说话的,那不是找抽还是咋地,当然是只能称颂一番了事了的。

    “嗯,诸位爱卿之忠心,朕一向是知道的,想来应是能体谅朕的苦心,还望诸位爱卿回去后,多向下头人等解释一二,就说朕此番变革也是为了社稷万全着想么,有甚不解处,且只管上本,朕自会给出个合理之解释,好了,朕还有不少公文要批,就不多留诸位爱卿了,且都回罢。”

    众都统们既是已无话可说,弘晴自是不会过于己甚,也就是谆谆叮嘱了众人一番,便即挥手叫了退。

    “陛下圣明,臣等告退。”

    众都统们显然是不甚服气的,只是在弘晴的高压与强势面前,却是不敢再有甚撅蹄子之言行,也就只能是齐齐恭谨地行了个大礼,就这么灰溜溜地全都退出了养心殿。

    “陛下,微臣以为这帮子人等只是口服,心却未必服,不若……”

    众都统们方才刚退出大殿,陶彝便已是从旁闪了出来,眼神闪烁地提点了一句,话虽是不曾说完,可意思却是表达得很清楚了,那便是建议弘晴索性将这帮子都统们统统拿下,也省得再闹出甚幺蛾子来。

    “陶爱卿且先将这么些折子尽皆存了档,至于其余诸事么,姑且先如此好了。”

    若是光拿下那帮子都统有用的话,弘晴早就这么干了去了,又何须陶彝来提醒,奈何却是行不通的,没旁的,此番军政革新牵涉到的可不光是这帮子都统们的利益,还有下头那一大堆的八旗牛录额真之类的中层官员,弘晴总不能将所有八旗都统衙门的大小官员们全都拿下罢,真要这么做了去,整个八旗怕不全都闹腾了起来,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再说了,拿下了这帮子八旗都统们,换上一拨来,反倒会更添乱不已,很显然,陶彝这么个主意着实是馊得很,弘晴自是不会接受,不过么,倒是没呵斥陶彝的胡乱进言,仅仅只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地扯起了旁的事宜。

    “是,微臣遵旨。”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陶彝便知弘晴并不打算再下狠手,也自不敢再胡乱进言,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就此退出了养心殿,自去张罗相关事宜不提。

    “去,将马齐与愉亲王都给朕唤了来。”

    虽说已是处置过了额满顺,然则弘晴却并不以为此事便会就这么平息了下去,这一才刚将陶彝打发了开去,弘晴便已是声线微寒地下了令。

    “喳!”

    听得弘晴有所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养心殿,自去传唤马齐与老十五不提。

    “臣等叩见陛下。”

    马齐就在军机处轮值,到得自是较早,不过么,他却并未急着觐见,而是等老十五到了之后,这才一起进了养心殿,方才一见到高坐在上首的弘晴,二人便紧赶着抢上了前去,齐齐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罢。”

    面对着二人的大礼,弘晴很是随意地挥了下手,和煦地便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晴既是叫了起,二人自不敢稍有耽搁,赶忙按着朝规便谢了恩。

    “先前额满顺带着一帮子八旗都统来了朕处,要与朕理论祖宗家法,说是朕所下的军衔制之诏书与祖宗家法不合,要朕收回成命,朕无奈,只好请陶左都御史前来,跟额满顺好生论了论理,嘿,还真没想到啊,那厮满口都是祖宗家法,岸貌道然得紧么,却不想竟是个贪官污吏,所作所为,朕都替其害臊,故而,朕只好请其去乌苏雅里台好生反思上一回了,然,纵使如此,事情怕依旧难有个消停的时候,朕叫二位爱卿前来,就是想听听二位爱卿对此可有甚高见么?”

    待得马齐二人站起了身子,弘晴这才面色阴冷地将先前八旗都统们前来请命之事道了出来,末了,更是将烫手的山芋毫不客气地往二人的怀里塞了去。

    “回陛下的话,臣以为额满顺等人纯属胡闹,当得严惩不贷,今,我八旗商号红利尚未下发,臣提议,但凡敢闹事者,一体抹去所有应得之红利,看还有何人敢妄言的。”

    老十五向来是坚定地站在弘晴一边的,这一听众八旗都统们敢闹事,显然是怒了,这便慨然进言了一番。

    “陛下,老臣以为诸般人等之所以闹事,恐非针对军衔制本身,更多的怕是因九门提督裁并一事,而今一下子少了数万兵额,一帮子人等也就少了捞钱的去处,这才会蝇营狗苟不已,今,既是惩处了首恶,想必那帮子杀才也自不敢再胡为了的。”

    马齐这么位三朝元老可是扎扎实实从基层干上来的,对下头那些龌蹉事儿自是了解得很,一开口便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

    “不然,那帮子狗才成事虽不足,败事却是有余得很,此番不能从朕处得到好处,那是断然不肯善罢甘休的,打的不过是法不责众的主意罢了,若不早做处置,朕看八旗啸聚**之事十有**会重演,此断不可轻忽了去。”

    弘晴并未认同马齐的判断,但见其微微地摇了摇头,已是神情凝重地便点破了那帮子八旗都统们可能采取的行动。

    “这……”

    一听弘晴说得如此严重,马齐不由地便是一愣,再一细想,还真有着这等可能性来着,冷汗当即便狂涌了出来——八旗子弟素来骄横,热血归热血,却极其容易冲动,稍被有心人一煽动,还真不好说会干出啥事儿来的,没见这么些年来,八旗子弟聚众闹事都已是好几起了么。

    “朕倒是有个想法,然,却须得尔等二人去办了此桩差使,唔,这么说罢,庄亲王在广州斩了大不列颠那帮子走私鸦片之狂徒,前番来我大清的西夷六国自不会善罢甘休,战事或将大起,也就在这两三年之内,整军备武乃必然之事也,朕打算再度增兵三十万,对丰台大营以及驻兰州、奉天以及山东之各集团军加以扩充,个中拨出五万兵额配给京师各旗,择优者入伍,饷银一律比照旧例,大体上便是如此,尔二人可就此事向我八旗子弟解说个分明,以免生误会。”

    弘晴本人处理这等**早已是个中老手了的,若是由他亲自出面,倒也不怕八旗子弟会闹出甚大波澜来,问题是他眼下已是帝王之尊,自是没可能再玩甚亲自与八旗子弟们交涉之把戏,之所以将老十五与马齐唤了来,看重的便是马齐门生故旧遍及朝野,而老十五又手握“八旗商号”这等商业巨无霸,有此二人出面弹压,自是不愁不能平息可能之事端,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弘晴并未让二人再多去琢磨解决之道,而是详细地将自个儿所思之策解说了一番。

    “陛下圣明,臣自当竭力而为之。”

    但消是弘晴所吩咐之事,老十五向来不会有甚含糊可言,当先便表明了态度。

    “陛下圣明,老臣别无异议。”

    马齐心细,想得便多,在他看来,弘晴所提的法子虽可解得一时之厄,却是治标不治本,安得了一时,却难安长久,只是要他马齐说出个长治久安的一揽子方略么,他也真就说不出来,没见康熙老爷子与诚德帝都拿那帮子八旗子弟没辙么,当然了,马齐心里头嘀咕归嘀咕,这等言语,他却是断然不敢说出口来的,也就只是谨慎地跟着附和了一句道。

    “嗯,如此便好,此事,朕便交托给二位爱卿了,越早处置越好,就辛苦二位爱卿走上一遭了。”

    马齐掩饰得虽好,可以弘晴之睿智,自是能猜得到马齐心中之所想,对此,弘晴其实早已有所安排,只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他并不打算道破,也就只是和煦地交代了二人一番了事。

    “是,臣等遵旨!”

    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老十五与马齐自是不敢再多啰唣,齐齐躬身应了诺,就此退出了养心殿,自去张罗诸般事宜不提。

    “陛下。”

    有了马齐与老十五两员重将出马,弘晴自无甚不放心之处,将二人送走之后,也就拿起了朱笔,开始了一天的批折子之工作,这才刚批了两本呢,却见李德全匆匆从外头而入,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弘晴的身旁,低低地轻唤了一声。

    “嗯?”

    弘晴循声望了过去,见李德全一派欲言又止之状,眉头当即便是一皱,微有些不悦地便吭哧了一声。

    “启奏陛下,各地选送的秀女已检查完毕,敬事房那头来问,看陛下是否得便去看上一看。”

    这一见弘晴声色不对,李德全哪敢怠慢了去,赶忙小意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那就看看去好了。”

    弘晴这些年来,始终忙于政务,在女色上,还真就不曾花过太多的心思,此际听得李德全如此说法,还真就来了丝兴趣,略一沉吟之下,也就准了李德全之所请,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起身便往殿外行了去,李德全见状,自是不敢怠慢,领着一众小太监们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头……

第1088章 选秀风波(一)

    选秀女乃是天家的一桩大事儿,身为帝王,就算是再忙,弘晴都不能不去,没旁的,概因选秀女可不光是弘晴要选,下头那些个亲王、郡王以及阿哥们也要选,若是弘晴不露面的话,大家伙都没得选,如此一来,那岂不是将所有宗室王爷们全都得罪了去,故而,哪怕心里头其实对选不选秀女并不甚在意,弘晴还是很体恤地领着一众大小太监们往选秀女所在的顺贞门行了去。

    顺贞门,原名坤宁门,为御花园之北门,有随墙琉璃门三座,每座均安双扇实榻大门,每扇门纵横各九颗门钉,明嘉靖十四年改名顺贞门,乃是内禁通往神武门之重要通道,无故禁开,大多时候为皇后出入之门,后宫妃子请旨会亲也大多在此门内,律定之选秀女就是在此门内的小广场上进行,离养心殿不算近,可也远不到哪去,弘晴走得虽不算快,可也没花多少时间便已到了附近。

    嗯?

    正自行走间,一阵喧哗声隐约传了过来,虽不甚清晰,可以弘晴的耳目之敏锐,却是听出了些蹊跷,脚下不由地便是微微一顿,但并未就此停住了脚,反倒是速度略略一提,疾步便来到了顺贞门内的小广场边,只不过并未急着露面,而是就这么站在了人群的后头,更是一摆手,止住了李德全喊道的举动。

    “我们要见皇上,拉拉扯扯作甚?放开!”

    “就是,我们要见皇上!”

    “狗阉人,放开!”

    ……

    小广场上,原本应是六名秀女一排的阵型此际已是一派的混乱不堪,三名女子正一边与前来弹压的小太监们撕扯着,一边尖声地怒叱着,至于其余数百名秀女则是面带慌乱之色地全都躲在了后头,乱七八糟地挤成了一团,而四爷等诸多王爷们却全都无言地站在广场边,似乎对眼下这等场面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方好。

    阴谋,这绝对是有预谋的勾当!

    望着眼前这一幕混乱的场面,弘晴瞬间便想起了前世那个时空里,四爷登基后第一次选秀女的闹剧,只不过眼下这一幕显然不似四爷那时的偶发事件,而是绝对的阴谋,没旁的,一名秀女敢在内禁闹事,那都已是奇葩事件了的,可眼下居然有三名之多,这显然不正常,只是到底是何人布下的局面,却令弘晴有些犯猜疑了的,概因可能干出这等打弘晴脸之事的人着实不少,四爷算一个,那帮子早先被赶走的八旗都统们也都有着嫌疑,甚或弘晴那帮弟弟们也都可能与此有涉,具体是谁干的,信息太少,饶是弘晴再睿智,也断难在短时间里堪破谜底。

    “四叔公,您管着户部,此选秀女之事正属户部该管,今,闹腾若此,殊有不堪,若是惊扰了圣驾,怕是要惹出大乱子罢,还请您老赶紧设法平息了此乱才好。”

    不管是何人预设了这等阴谋,弘晴都断然不能容忍乱局在内禁里演绎个不休,只不过还没等其站将出来,却见阿哥群里走出了一人,疾步行到了四爷的面前,行礼倒是恭谦得很,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硬梆不已,这竟是要四爷担起此乱局之责任,此子正是皇三子永明。

    “四叔公,此处您乃是最年长之老辈子亲王,又管着户部,皇阿玛未至之前,还请您设法先平息了事端才好。”

    三阿哥永明此言一出,四爷的脸色可就变了,要知道这可是违制的乱局来着,往小了说,是户部办差不利,往大了说,就是四爷心存不轨,故意在选秀女一事上整幺蛾子,这等罪名可是不轻,倘若被弘晴借题发挥了去,那后果可不是好耍的,四爷自然不能不急,脸一沉,便要出言反驳永明之言,然则,还没等四爷发话,就见阿哥群里又走出了一人,疾步来到了四爷的面前,同样是恭谨地行了个礼,言语倒是说得很客气,可逼迫之意却是同样浓烈得很,此子赫然是皇长子永丰。

    “邢年,尔还愣着作甚,赶紧加派人手,将那三个泼妇都先拿下了,移送内务府查办!”

    四爷其实也看出了今儿个的事情有蹊跷,也正在猜测着到底是何人布下的局,早先之所以不管,那是因为此事打的是弘晴的脸,四爷自是乐见得很,可眼下被两位阿哥这么一挤兑,四爷可就真无法保持沉默了,这便一横心,打算将事情索性往大里闹了去,反正不管怎么闹,最终丢脸的都会是弘晴无疑。

    “喳!”

    四爷这么一喝令,正自惶急不已的敬事房总管邢年哪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便应了一声,喝令一众站在边上的小太监们便要冲上去拿人了。

    “够了,都给朕住手!”

    尽管十二万分不情愿在此际出头,可事情都已发展到了这么个地步,弘晴却也已是再不能坐视不理了,若不然,一场闹剧折腾下来,天家的脸面也就该丢了个干净了去了,纵使事后惩罚了四爷又如何,他弘晴的天子颜面所受的损却是怎么也补救不回来了的。

    “臣等(儿臣等)叩见陛下!”

    听得弘晴断喝声响起,众人赶忙循声望了过去,入眼便见弘晴面色不善地站在外围,顿时全都慌了神,赶忙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尔等闹着要见朕所谓何事,嗯?”

    弘晴没理会那些个跪满了一地的宗室王爷们,缓步行到了那三名气喘吁吁的秀女面前,不动声色地发问了一句道。

    “小女子读书不多,却也听闻皇上乃古之明君般的人物,您登基之初,昭告天下,又是要革新政务,又是要与民休养,小女子听了,也信了,却不想您登基才几个月,就急着选秀女,充后宫,可有想过宫中多冤魂,百个女子进了宫,能得宠者不足一也,余者皆大好年华虚度,纵使侥幸外放,也是苦困一生居多,皇上可都知晓么?”

    弘晴乃是帝王之尊,身上的煞气自是不小,尽管问话的声音很是平淡,可带给人的压力却绝对是如山般沉重,三名女子中左右两名女子都给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哆嗦得有若打摆子一般,倒是站在正中央的那名圆脸女子还有几分的硬气,尽管面色也已是苍白得很,可还是强撑着发出了责问之言。

    “放肆,你这贼胚,安敢在皇上面前说这等昏话……”

    选秀女一事在宫外是户部该管,可进了内禁,就该轮到敬事房负责打理了,这会儿听得那名女子如此狂悖地当场问责弘晴,跟在一旁的敬事房总管邢年顿时便吓得乱了阵脚,不管不顾地便叱骂了起来。

    “嗯!邢年,这女子是何家所出的?”

    弘晴没去回答那名女子的责问,也没让邢年叱骂下去,一摆手,不动声色地便问了一句道。

    “回皇上的话,这女子名叫广禄·明兰儿,是镶黄旗牛录额真广禄阿的次女。”

    邢年乃是宫中三朝元老了,换了三任皇帝,他都能稳稳地在敬事房总管的位置上呆着,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办事能力还是极强的,这不,弘晴只一问,他都不用去查名录,直截了当地便道出了那名女子的出身。

    “嗯,明兰儿,朕问你,此番选秀女可是有人逼你来选的么?”

    弘晴并未对邢年的表现加以置评,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而后便又将视线转到了明兰儿的身上,声线平和地发问道。

    “祖宗家法摆在那儿,能容得小女子不来么?”

    听得弘晴这般问法,明兰儿脸色不由地又是一白,咬着唇,声线幽幽地便反问了一句道。

    “你们两个呢?也是不愿来选秀女的么?”

    弘晴点了点头,却并未再追问明兰儿,而是望向了另两名女子,温和地笑了笑,一派心平气和状地发问道。

    另两名女子显然没有明兰儿的胆量,哪怕弘晴是好言好语地发问,二人除了胡乱摇头之外,愣是没敢吭出一声来。

    “四叔,且请来一下。”

    一见那两名女子心惊胆战的样子,显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弘晴也懒得再多费唇舌,这便回过了身去,朝着兀自跪在地上的四爷一招手,很是和煦地吩咐道。

    “老臣在!”

    四爷本就担心弘晴会借题发挥到他的头上,这一听弘晴果然点了他的名,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只是这当口上,却是容不得其有所犹豫,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地抢到了近前,躬身应了诺。

    “四叔,前些日子李德全向朕请示选秀女之事时,朕便有过交代,此番选秀女不得大肆惊扰,更不得强迫,想必四叔应是知道此事的,而今,事情居然闹到了内禁,朕很是失望啊。”

    于弘晴来说,留四爷在朝中,就是为了时不时拿来敲打的,不管此番秀女闹内禁的事儿是不是四爷在背后弄出的幺蛾子,弘晴都不会放过这等敲打四爷的大好机会,尽管不曾说甚重话,可言语间却明显带着刺儿。

第1089章 选秀风波(二)

    “陛下息怒,是老臣办事不利,恳请陛下责罚。”

    四爷心中当真是憋屈得够呛,只是这等场合下,就算他有着再多的委屈,也只能是无奈地跪在了地上,自请着其罪。

    “四叔不必如此,且自平身好了。”

    打压归打压,却不能做得太过分,否则的话,少不得要落得个薄情的名声,对此,弘晴自是懂得分寸的重要性,说了一句之后,也就轻轻揭了过去,就宛若先前的打压只是随口一说似的。

    “谢陛下不罪之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知道弘晴这就是在借题发挥,可四爷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哪怕心里头歪腻得够呛,却还是不得不恭谨地谢了恩。

    “四叔啊,朕先前便担心选秀女一事办得太急了些,只是宫中到了年龄的宫女又不能耽搁了去,也就只好紧着办了此事,却不曾想居然出了秀女闹内禁之丑事,朕心疼啊,回头四叔且好生查上一查,看下头那帮狗才是否真在其中胡乱逼人入选,算是给朕一个交代罢,四叔看可行否?”

    明明是要找四爷的茬子,可话从弘晴的口中说将出来,却是一派体恤四爷的言辞,就宛若在说四爷一准无辜的,只是被下头人等蒙蔽了去,可意思么,却是间接指出四爷办事不利,在场人等都是宗室王爷、阿哥,自是都听得出其中的意味,望向四爷的眼神可就不免有些古怪了起来。

    “陛下教训得是,臣定当彻查到底,以明真相。”

    面对着弘晴这等言语,四爷心中直发苦,没旁的,要彻查,那就不免须得在户部里大动干戈,得罪人还是其次,万一再要是出了点啥岔子,十有**又得被弘晴提溜出来训上一回,若是可能的话,四爷自是不想接这么份差使,奈何人在屋檐下,又怎容得其不低头的,也就只能是恭谨地应诺不迭。

    “嗯,四叔办事之能,朕还是信得过的,此事不宜久拖,四叔看着办好了。”

    四爷都已是认了栽,可弘晴却仍然是不依不饶,尽管不曾限定时日,可话语里显然是藏着杀机的。

    “是,臣遵旨。”

    若是有个时限倒也好办,该怎么查也就怎么查了去好了,大不了到时候拿个替罪羊出来祭旗也就是了,偏生弘晴只言“看着办”,这里头的讲究可就深了去了,四爷本就苦的心自不免便更苦了几分,奈何天子有令,那便是金口玉言,这等大庭广众之下,四爷还真就不敢说出甚讨价还价的话语,只能是无奈地应了一声。

    “朕有言在先,此番选秀女以自愿为主,尔等三人不愿参选,朕自无相强之理,至于尔等所受的委屈么,朕已让雍亲王去彻查了,定会给尔等一个交代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德全!”

    处置完了四爷之后,弘晴这才回过了身去,看着那三名已然惶恐不已的秀女,声线平和地交代了一番,而后突然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老奴在!”

    李德全乃是宫中老人了,伺候了三位皇帝,自然是见多识广之人,此番选秀女一事大发,他本正担心弘晴会杀性大起地发落诸般人等,却没想到弘晴几个巧妙的转折之后,便将烫手的山芋塞进了四爷的怀中,还塞得不露半点痕迹,这等能耐怕是康熙老爷子都不见得能有,心里头自是不免感慨不已,此际应答的声音里也就因之带上了几分浓浓的敬仰之意味。

    “尔且派几个人,护送这三位姑娘回家,记住了,对下头人等交代清楚,任何人不得胡乱对其家人无礼,若不然,朕定不轻饶。”

    以弘晴之能,自不会看不出那三名秀女其实并非无辜之辈,而是旁人推出来搅事的棋子,不过么,弘晴却并不打算急着去深究,左右这桩丑事有四爷去扛着,姑且装一下糊涂,当真没啥大不了的。

    “喳!”

    弘晴既是有所交代,李德全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诺,紧赶着叫过几名小太监,叮嘱了一番,随即便见那几名小太监抢上了前去,将惶恐不安的明兰儿等人全都请出了内禁。

    “尔等中还有谁不愿选秀的,皆可提将出来,朕自不罪尔等,一并送回家去也就是了。”

    尽管将明兰儿等人打发走了之后,秀女闹内禁的事儿也算是可以跟世人交代得过去了,然则弘晴却并不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去,而是还想着坏事变好事地利用上一番,但见其环视了一下惊魂稍定的数百名各旗秀女们,中气十足地宣布道。

    “……”

    选秀女本身就是一场赌博,是一场秀女们拿自己的青春来赌明天的惊天之赌,赌赢了,那便是后妃有望,赌输了,大半的青春也就耗在了宫中,代价不可谓不大,可纵使如此,能有这么个赌的机会,绝大多数秀女还是乐意去赌上一把的,要知道她们能站在此处,已然是过五关斩六将的结果了,其中付出的心血不知有多少,更别说他们的家人对此绝对是全力支持的,而今,赌局将开之际,除了明兰儿那三名别有用心之辈外,其他秀女是怎么也不肯退出的,哪怕弘晴说得再诚恳,众秀女们也都坚持着站在了原地。

    “几位叔叔且都请过来一下好了。”

    弘晴等了片刻,见众秀女们都不肯出头,也就没再追问不休,而是回过了身去,朝着四爷等人招了招手,和煦地道了声请。

    “臣等叩见陛下!”

    弘晴既是有召,四爷、五爷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都从广场边缘疾步抢到了御前,恭谨万分地便齐齐行了个大礼。

    “都免了罢。”

    弘晴很是坦然地受了诸位叔叔们的大礼,直到众人礼毕之后,这才随意地挥手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爷等人都不清楚弘晴这会儿将大家伙提溜出来的用心何在,心里头自不免都有些犯嘀咕,但却无人敢失了礼数,也就只能是忐忑不安地照着朝规谢恩了事。

    “诸位叔叔,先前那明兰儿所言虽是颇多偏颇,可朕却以为也有些可取之处,这后宫之地阴气太盛也不是啥好事,只是宫里也不能完全没有人手打理,朕看这样好了,朕此处的宫女配额减少一半,皇额娘等人配额不变,至于嫔妃处么,皆按等减三分之一好了,诸位叔叔以为可行否?”

    待得众亲王们都起了身之后,弘晴略一沉吟之下,以商榷的口吻便道明了叫众人出来的用意之所在——这不止是弘晴在自减秀女配额,而是在逼着众亲王们跟着效仿来着。

    “陛下圣明,臣愿放弃选秀,而今而后,也不再参与其事。”

    众王爷们跟着选秀女乃是祖宗家法之一,说起来可是众王爷们的福利,一个个水灵灵的秀女选回家去,即可当小妾也可随意差遣着办些体己之事,还无须担着欺男霸女的名声,多好的事儿来着,对于那些个无心皇图霸业的王爷们来说,这等福利可是心头肉啊,真要他们割舍了去,那自然是十二万分不甘的,只是弘晴都已将话摆在了那儿,众王爷们还真没胆子公然违背圣意的,自不免便都有些个犯起了踌躇,唯有老十五却是态度坚决得很,头一个站了出来,高姿态地表明了态度。

    “陛下圣明,臣也愿放弃选秀之权。”

    “陛下圣明,臣别无异议。”

    “陛下圣明,臣以为十五弟所言大善,臣愿效仿之。”

    ……

    四爷本身不好女色,加之先前之事还有责在身,这一见老十五表了态,他便知此事怕是没谁敢拂了弘晴的意思,左右他自己对选不选秀女并不在意,也就跟着第二个表明了态度,一见及此,五爷、七爷等人也就更没了抵抗的勇气,乱纷纷地也跟着称颂了一番。

    “难得诸位叔叔如此贤明,朕很是感激啊,我大清江山社稷之所以能长盛不衰,正是因为有着诸位叔叔的鼎力支持,朕在此多谢了。”

    几位爷这么一表态,弘晴立马作出一副深受感动状地便感慨了起来。

    “陛下圣明,臣等不敢。”

    甭管各自的心中作何感想,值此弘晴表示感想之际,众王爷们也就只有连道不敢的份儿。

    “嗯,此事既是办到了这么个地步,索性便一次到位好了,朕回头就下诏宗人府,形成定制,待得十六叔从广州回来,便将此事明定了下去,也算是给明兰儿等人一个交代罢,好了,闲话便说到此处,朕还有些折子要批,这选秀一事么,就交给皇后去打理好了,诸位叔叔们也都各自散了罢。”

    举手之劳便能搏得个仁爱天下之名,弘晴自是乐意为之,几句话下来,便算是将此事拍板定了案,毫不客气地便将所有宗室王爷参与选秀的机会尽皆抹得个干净,还令众人连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只能是各怀心思地恭送弘晴就这么施施然地离开了顺贞门……

第1090章 选秀风波(三)

    “启奏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哪怕因着处置秀女闹内禁之事烦了心,可弘晴却依旧不曾荒废了政务,午前是安排了十几场的外地官员述职接见,午间随意地用了些温火膳,连休息都顾不上,便又一头扎进了公文堆中,忙忙乎乎了一整天,直到天色渐暗了,这才算是结束了一天的操劳,刚想着下令传膳,就见李德全匆匆从殿外行了进来,疾步抢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紧赶着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那就请好了。”

    一听是海兰珠来了,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皱,没旁的,海兰珠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来养心殿觐见的,既然是来了,那一准便意味着内禁里有了麻烦,在弘晴看来,十有**是与今儿个一早的选秀之事有关。

    “喳!”

    这一见弘晴声色里似乎有着不悦之状,李德全哪敢怠慢了去,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会便见一身整齐朝服的海兰珠在数名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款款从外头行了进来。

    “臣妾叩见陛下。”

    一见到高坐在上首的弘晴,海兰珠立马加快了脚步,行到了文案前,很是恭谨地福了一福。

    “爱卿不必多礼,且坐下叙话好了,来人,看座。”

    弘晴与海兰珠之间其实真谈不上甚爱情不爱情的,当然了,也谈不上有甚反感与厌恶,毕竟如此多年的夫妻下来,相处得倒也算是和睦,尤其是这些年来,弘晴始终忙于各自谋算与政务,家中大小事情还真就是靠着海兰珠在打理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海兰珠也能称得上是个贤内助,弘晴对其还是颇为敬重的。

    “谢陛下隆恩。”

    海兰珠先是恭谨地谢了一声,而后方才朝着跟进了大殿的众宫女太监们一挥手,声线柔和地下令道:“尔等全都退下。”

    “喳!”

    海兰珠此令一下,坤宁宫的诸般人等自不敢有甚异议,齐齐躬身退出了大殿,一见及此,李德全的视线立马便望向了弘晴,待得见弘晴颔首示意了一下之后,李德全也不敢再在大殿里呆着了,同样领着一众随侍的宫女太监们退了出去,偌大的大殿中,就只剩下弘晴与海兰珠单独奏对。

    “陛下,臣妾奉您的旨意,已将各宫所选之秀女名录整理了出来,请皇上过目。”

    随侍人等尽皆退出之后,海兰珠并未落座,而是缓步走到了弘晴的身旁,抖手间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折子,恭谨地递到了弘晴的面前。

    “嗯,此事皇后处置了去便好,朕就不过问了。”

    弘晴接过了海兰珠递交过来的折子,信手翻了翻,便即搁在了文案上,随口便回了一句道。

    “谢陛下信重,臣妾自不敢有负陛下圣恩,只是……”

    海兰珠先是恭谨地谢了恩,而后却是作出了派欲言又止之状。

    “皇后有什么事,且就直接说好了,朕听着呢。”

    一见海兰珠这般模样,弘晴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不过么,倒是没甚冷言冷语,仅仅只是略带一丝不悦地发了话。

    “好叫皇上得知,臣妾今早处置选秀一事时,听到了个传言,说是那几名闹事的秀女背后似乎有阿哥的影子在,臣妾虽不知真假,可念及此事干系重大,自不敢隐瞒不报,还请陛下明鉴则个。”

    眼瞅着弘晴已是微有不耐之色,海兰珠自不敢再多迁延,赶忙将所得之消息报了出来。

    “嗡……”

    海兰珠倒是说得轻声细语,可听在弘晴的耳中,却不啻于炸雷一般,头脑猛地便是一阵轰鸣,面色瞬间便已是难看到了极点。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臣妾,臣妾……”

    一看到弘晴面色铁青无比,海兰珠当即便不免有些慌了神。

    “朕没事,此事不得私相乱传,有敢违抗者,杀无赦,好了,皇后且自先回罢,朕就不留你用膳了。”

    尽管海兰珠说得含含糊糊,可弘晴这等自幼便在阴谋堆里打滚的人物又怎可能会不清楚此事十有**便是真的,心中自不免又气又怒,但并未就此乱了分寸,也不等海兰珠再多言,便已是一摆手,斩钉截铁地下了禁口之令。

    “是,臣妾告退。”

    海兰珠之所以挑出此事,本意自然是想着为其子永隆铺平进身之道路,可这一见弘晴如此作态,她也自不敢再多啰唣,也就只能是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就此退了出去。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略一想,便已明了了背后搅事者的真实用意之所在,无非是算定了弘晴想要借故发作四爷的心思,也明白以弘晴之能,必可无惊无险地将此番事情处置了去,这是在投弘晴之所好来着,当然了,也有可能那背后之主谋者有着完美处置此事的手段,只是还来不及施展,就被弘晴的突然到来打断了去,细细寻思之下,似乎永丰与永明这两个一先一后站出来逼迫四爷的小子嫌疑最大!

    “妈的,一帮不省心的狼崽子!”

    搞清楚了今儿个所发生的那一幕怪事的来历之后,弘晴不单没松上口气,反倒是更烦了几分,瞧瞧,他自己才刚登基了,一众儿子们已在准备着夺嫡的把戏了,此番事情不过才是个开始而已,接下来只怕更离奇的事儿还会陆续上演,事到如今,弘晴这才算是真正体悟到了当初老爷子与诚德帝的无奈心情,忍不住便低声咒骂了一嗓子,可又能如何呢,这本就是天家政治的真面目,既已身在其中,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接受罢了……

    “启奏陛下,曹统领来了。”

    天将午,好容易方才将最后一名前来觐见的大臣打发了开去,弘晴刚端起已有些发凉的参茶,还没喝上几口,就见李德全匆匆从大殿外行了进来,小意地凑到了文案前,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

    曹统领指的便是曹燕山,弘晴卜一登基,便给了曹燕山一个善扑营统领的委任,但并未让其坐班,只是给其一个可以随时进宫面圣的通行证罢了。

    “喳!”

    弘晴金口既开,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迁延,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会,便已是陪着一身侍卫统领服饰的曹燕山又从外头转了回来。

    “末将叩见陛下!”

    曹燕山虽是江湖出身,可跟随弘晴多年,对官场上的礼数自是早就熟稔得很,压根儿就无须李德全提点,他已是疾步抢到了文案前,紧赶着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尔等全都退下。”

    弘晴并未急着叫起,而是先朝着李德全等随侍人等一挥手,不容分说地便下了令。

    “喳!”

    听得弘晴这般下令,李德全等人自不敢有甚异议,赶忙齐齐应了诺,鱼贯着便全都退出了大殿。

    “老曹不必拘礼了,且自平身罢。”

    待得众随侍人等尽皆退下之后,弘晴这才朝着曹燕山虚虚一抬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晴既是叫了起,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老曹既是来见朕,想必昨儿个的事应是有了结果了罢?”

    弘晴心中有所牵挂,也自不愿浪费口舌去说甚寒暄之言,直截了当地便奔了主题。

    “陛下圣明,确是已有所得,末将处有折子一份,还请陛下过目。”

    身为情报部门的负责人,曹燕山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哪怕此际大殿里只有君臣二人在,他也很谨慎地不多言谈,而是取出了份折子,恭谨地抵到了文案上。

    “嗯……,此事朕知道了,回头将线索都抹平了去好了。”

    弘晴拿起了折子,细细地过了一番,末了,发出了一声闷哼,面色阴冷地下了道死命令。

    “是,末将遵命!”

    尽管弘晴没明说如何抹去线索,可曹燕山却是一听便懂了,也不多问,仅仅只是恭谨地应了诺。

    “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哉,老曹该知道如何做的,朕就不多啰唣了,且自去安排罢。”

    纵使曹燕山已是应了诺,可弘晴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便又细细地叮咛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末将告退。”

    曹燕山是个很知分寸之人,不该问的事儿,他绝对不会去问,恭谨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即就此退出了养心殿,自行回转小串子胡同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嗯……”

    曹燕山去后,弘晴并未传唤李德全等人入内,而是眉头微皱地靠坐在龙床上,默默地沉思了良久之后,这才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拿起那份折子,又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方才拿起文案一角搁置着的火柴盒,从内里取出了一根火柴,擦亮了火,将那份折子点上,直到火烧到了手边,方才将残页往地上丢了去,默默地目视着残页燃尽,眼神里明显有着股阴冷的煞气在流转个不停……

第1091章 “尖刀”之分拆(一)

    天家的事儿,尤其是趣闻和丑闻,往往流传得最快,也最广,再加上有心人的推动,不几日功夫,秀女闹内禁的事情便已是传遍了天下,毫无疑问,弘晴的仁厚之美名自然是再次得到了升华,不止是地方大员们纷纷上本称颂,民间也几乎是一致的好评如潮,可管着户部差使的四爷却是倒霉催地成了各种版本里的罪恶之根源,不仅如此,弘晴那头时不时地又是下诏严令彻查,又是亲召四爷面谈,更往户部派出了海涛为彻查之副使,名义上是协助四爷查办强逼秀女之事,实际上么,却是在监督四爷的办案进度,如此一来,可就苦得四爷一天到晚焦头烂额不已。

    查?四爷倒是想查,也认真去查了,问题是根本就查不出啥有用的线索来,没旁的,弘晴那头已是有旨意在先,任何人不得去随意惊扰了闹事秀女一家老少,四爷便是想抓那些秀女来讯问都办不到,至于户部这头么,原本负责那几名秀女的户部办差衙役又突然得急病死了,整个案子显然已有成为无头公案之趋势,偏偏弘晴那头又不肯轻纵,****催逼,整得四爷当真是灰头土脸得够呛,有心想告病而去,奈何弘晴又不准,说啥四叔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正是报效社稷之时,当为群臣之表率云云,逼得四爷都已是快走投无路了去。

    时光荏苒,一转眼间,大半个月过去了,弘晴的日子过得自是分外的舒心,尽管政务还是很忙,可各处好消息频传之下,心情却是格外的振奋——军衔制的推广以及九门提督衙门的整改进展顺遂无比,各项调整工作有条不紊,那些个原本强烈反对的八旗权贵们全都偃旗息鼓了去,而全面禁绝鸦片的事情也在全国范围内轰轰烈烈地开展着,各地官府尽皆加派人手,又是宣传鸦片的危害,又是加大打击力度,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打击风潮,原本就只是刚刚兴起的鸦片流行风立马便彻底烟消云散了去,当然了,更令弘晴心情振奋不已的是京津铁路全面竣工,只差最后的试运行便可投入正常运营,对此,弘晴兴奋之余,已是下了诏书,言明必将参加正式运行的首演典礼,于此同时,大清铁路公司的组建也已是提到了日程上来,具体事宜交由工部负责筹划。

    “陛下,老臣处接到一份弹章,不知当如何处置方好,还请陛下圣裁。”

    诸事终归不会一直顺遂的,麻烦也终归是会来的,这不,一大早地,弘晴才刚到养心殿,还没开始一日之政务,方苞便已是找了来,见礼一毕,便即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份黄绢蒙面的折子,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递上来罢。”

    这一见方苞如此慎重其事地只递上一本折子,弘晴的眉头不由自主地便是微微一皱,隐约间已是猜到了此份折子想必不会简单了去,不过么,倒也不是很在意,随口便吩咐了一声。

    “喳!”

    弘晴金口既开,侍候在侧的李德全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赶忙疾步行下了前墀,伸出双手,接过了方苞手中的折子,又快步回到了前墀上,将折子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弘晴的面前。

    呵,四爷果然沉不住气了!

    拿起折子翻了翻,弘晴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折子后头的署名上,只一看,心下里当即便冷笑了起来,没旁的,只因上本之人正是江西道监察御史汪四祺,诚德五年时,四爷秘密提拔起来的一枚棋子,旁人或许不清楚此人之底细,可弘晴却是早就已心中有数了的,至于此人弹劾的人么,不是别人,正是弘晴这个皇帝,罪名便是身为帝王,却坐拥“麒麟商号”,不单与祖制不合,更有着与民争利之嫌!

    “灵皋先生怎么看此事?”

    弘晴拥有“麒麟商号”的事儿早已是尽人皆知了的,压根儿就算不上甚机密大事来着,当然了,真要说起来,确实不是那么合适,毕竟身为帝王,去经商,怎么看都有些不成体统,但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四爷此际将此事捅将出来,用心无疑是想着搅浑水,以减轻秀女闹内禁一案的压力,偏偏弘晴此际还真就无法简单地放弃了“麒麟商号”,此无他,“尖刀”的运转全都是靠着“麒麟商号”所得来支持的,再者,“尖刀”与“麒麟商号”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至少在没有理顺“尖刀”之前,“麒麟商号”自然不能轻易撤销了去。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此事不宜久拖,当须得尽早解决为好。”

    弘晴行事素来重视保密,有关“尖刀”与“麒麟商号”的事情,朝中知道的人说起来并不算太多,然则方苞却是清楚的,正因为清楚,所以他才不敢胡乱进言,也就只是含糊其辞地回应了一句道。

    “嗯,朕知道了,此折子且就先搁在此处好了,回头朕再行处置也罢。”

    一者是“尖刀”之事不好拿出来公然议论,二来么,弘晴一时间也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此事,故而一见方苞不肯建言,也就没强求,随手将那本折子往龙案上一搁,言语间已是透露出了逐客之意味,很显然,弘晴暂时不想就此事加以讨论。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折子倒是可以留中不发,然,却非根治之道,若是有奸佞之辈将之宣扬于市井间,却恐事态被动矣,还请陛下明鉴则个。”

    早在康熙年间,方苞便已看好弘晴,认定弘晴绝对是大清的一代明君,在弘晴的夺嫡道路上,虽不曾明确表态站在弘晴一边,可实际上却是没少帮弘晴的忙,为的可不是邀功取宠,而是真心实意想看到江山社稷之永固,正因为此,尽管已听出了弘晴的逐客之意味,方苞却并未就此告退而去,而是委婉地提醒了一句道。

    “嗯……,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此商号并非朕独有,既是要处置,也非朕可以独断的,这样好了,朕这就召十六叔,十七叔一道前来商议个章程也罢。”

    方苞说得虽是委婉,可弘晴却知此事十有**会发生,没旁的,四爷那等样人不出招则已,一出手,那必然是有着套连环计在,一旦朝野间都闹腾了起来,要想弹压下去,还真不是件简单之事——朝廷律法规定官员不许经商,可身为帝王,自己却经商,显然说不过去,就算能弹压住,将来要制约下头那些地方官们可就不免有些束手束脚了去,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敢稍有大意,沉吟着便给出了个答复。

    “陛下圣明,老臣告退。”

    方苞所求的只是弘晴能重视此事,但他本人显然不愿在此事上涉入过深,毕竟“尖刀”事涉天子机密,知道得多了,难保将来不受清算,而今,该提点的既是已提点过了,方苞可就不想再多逗留了,这便紧赶着出言请辞道。

    “不急,此事朕还须得多听听先生之提点,且待人到齐了,一并好生商议一二好了,来人,传十五叔、十六叔以及张廷玉即刻到此见朕!”

    方苞此言一出,弘晴便已明了了其避讳之心思,不过么,却并不打算放其走人,此无他,弘晴心中虽已构想了个大略的解决思路,可毕竟尚不曾去认真推敲过,自是希望能借重一下方苞的缜密思维,这便不容分说地下了令。

    “喳!”

    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地步,方苞也自不敢再多言,只能是无奈地退到了一旁,而原本侍立弘晴身旁的李德全却是紧赶着高声应了诺,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养心殿,自去安排传唤诸般人等之事宜不提。

    “臣等叩见陛下!”

    李德全的办事效率相当之高,弘晴与方苞不过方才闲聊了片刻功夫,就见老十五兄弟俩与张廷玉都到了。

    “免了罢。”

    众人既至,弘晴也就停下了与方苞的闲扯,一抬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晴既已叫了起,谢恩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今日将诸位爱卿一并请了来,只谈一事,唔,这么说罢,有人参了朕一本,朕不好遂决,只好请诸位爱卿一道好生计议一二了,李德全,宣!”

    待得众人尽了礼数之后,弘晴也并未多事寒暄,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而后便将搁在龙案一角的折子拿了起来,丢到了李德全的怀中。

    “喳!”

    听得弘晴如此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一边抄住了那份折子,一边恭谨地应了诺,而后将折子摊了开来,一板一眼地高声宣道:“臣,江西道监察御史汪四祺有本上参,兹查,‘麒麟商号’乃陛下所属,此……”

    李德全这么一宣,除了早已知道实情的方苞之外,其余人等的脸色顿时便全都精彩了起来,哪怕是素来慎言慎行的张廷玉也被震得个目瞪口呆不已……

第1092章 “尖刀”之分拆(二)

    “狂悖小儿,安敢如此无理取闹,此商号圣祖已是御批过的,天下何人不知,此獠竟敢妄言欺君,当诛!”

    李德全方才一宣完,老十六当即便怒了,忍不住便骂了一嗓子,他倒不是心疼所持有的那些“麒麟商号”之股份,没见价值巨万的“八旗商号”股份,老十六说捐便全都捐了个干净,就算如此,这些年来,老十六的家底也早已是过了千万两银子的门槛,别说一辈子花不完,只要不胡乱折腾,十辈子都花不光这些钱,他真正在意的是能与弘晴共同持有一家商号,这可是个嫡系心腹之象征来着,而今,汪四祺居然打算将他老十六的荣誉给剥夺了去,又怎由得老十六不为之雷霆震怒的。

    “陛下,臣以为此不过小儿犬吠罢了,断然无须理会!”

    老十五同样很生气,只不过老十五涵养好,怒归怒,却并未因之失态到破口大骂之地步,可说出来的话么,自然也是带着明显的怒意的。

    “嗯,衡臣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老十五兄弟俩的反应早在弘晴的预料之中,对此,弘晴自是不打算加以置评,而是将问题丢给了办事素来稳妥可靠的张廷玉。

    “陛下明鉴,臣以为愉亲王、庄亲王所言皆是有理,此商号确是经圣祖批准过的,以此来弹劾陛下与民争利,过矣,然,陛下乃天下共主也,实无须靠此商号牟利,既如此,不若将此商号归入‘八旗商号’又或是交由工部打理,都可令小儿辈无话可说,此臣之浅见也,还请陛下圣裁。”

    说起来张廷玉不算谋略之臣,也不是文采斐然的儒学大家,但却绝对是个大秘的好材料,办起事来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哪怕是御前进言,也以谨慎为主,此际自然也不例外,若非“麒麟商号”涉及到“尖刀”之机密的话,他所言的解决之道还真就稳当得很。

    “衡臣此言差矣,如此一来,岂不是助长了那帮小人之嚣张气焰了么,不妥,断然不妥!”

    老十六虽不参与“麒麟商号”的经营,也不是太清楚内里的诸多环节,可“尖刀”的事儿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自是清楚弘晴不可能轻易将“麒麟商号”交了出去,再说了,他本人也不愿断了这一条与弘晴共进退的路子,坚决反对也就属情理之中了的。

    “陛下,臣倒是以为姑且归入我‘八旗商号’名下,然,行独立核算之实,应是能堵住那帮无聊小人之口。”

    老十五心细,尽管也不愿断了与弘晴的最亲密之联系,可考虑事情明显比老十六要周到了些,但见其朝着弘晴便是一躬身,提出了个折中之建议。

    “嗯,诸位爱卿所言皆都有理,若是寻常商号,朕倒是无所谓,不论是归入‘八旗商号’也罢,转给工部也好,于朕来说,都无甚区别,然则‘麒麟商号’却非寻常可比,朕也不瞒诸位,朕能得以继承大统,得此商号助力颇多,不单有着钱财上之支持,更多的恐是情报信息之来源,若非有此商号之帮衬,朕恐早死无地也,故,朕虽不愿再持有此商号,然亦不可等闲处置了去,今略思一法,或可两全,唔,朕打算将此商号拆分了开去,商业之事么,便交由工部负责打理,至于消息之道么,则拆分为三,一者为国家安全局,挂在都察院名下,凡肃贪、查奸之事,概由此局负责,所得之消息转呈都察院,重大事情则直接向朕禀报;军机一事转兵部,成立一军事调查局,负责各地盗匪信息之收集,并负有监督军务之权限;至于海外部分,则成立一海外情报局,专门负责世界各国之信息收集,归总参谋部负全责,大体上便是如此,众爱卿可有甚意见否?”

    弘晴一压手,示意殿中诸人安静下来,而后么,便是一番长篇大论,将所思之策细细地解说了一番,顿时便听得殿中诸人尽皆目瞪口呆不已,没旁的,大家伙虽是对“尖刀”的事儿不是太清楚,可大体上还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没想到弘晴所言的规模居然会是如此之大,几乎涉及到了国政的各个方面,着实是太过骇人了些。

    “陛下,请恕老臣多一句嘴,不知这商号里负责消息打探的究竟都有多少人手?”

    弘晴倒是说得个畅快淋漓,可众人却是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到了末了,还是方苞有心,紧着便追问了一句道。

    “朕倒是不曾去细算过,若是国内国外以及各培训机构里的人手全都加起来的话,两万余人应该是有的,至于那些个外围人手则不计在内。”

    这些年来,依托着“麒麟商号”以及“八旗商号”两大商业巨无霸,“尖刀”的发展势头极猛,不单国内各省会以及主要城市都有分舵在,就连西伯利亚以及南洋乃至印度都已有了“尖刀”的分舵存在,弘晴一向只管大方向,对于具体细务么,向来是不插手的,当然了,大体规模如何,弘晴心中还是有数的,故而,此际应答起方苞的问题来,倒也说得大体不差。

    “陛下,老臣以为此事恐还须得再加斟酌,前明之败,虽有宦官专权之乱,可锦衣卫祸害天下也是主因之一,我大清社稷安宁,应是无必要效仿前明之举措,老臣恳请陛下三思。”

    听得弘晴报出了这等惊人之数据,方苞心惊之余,警惕心也已是大起了,没旁的,身为大儒,方苞信奉的是教化天下,而不是严刑峻法,对特务政治自不免极度的反感,故而,哪怕是当着弘晴这等强势皇帝的面,方苞也依旧敢犯言直谏上一回。

    “灵皋先生过虑了,朕非欲行锦衣卫旧事,诸般机构只有调查之权,以及传递信息之责,并无行缉之权力,与锦衣卫之为恶天下应有本质之区别,今,我大清人口渐多,贪腐之事屡屡发生,不早做绸缪,朕恐蛀虫必蛀空我大清社稷矣,且海外诸国对我大清虎视眈眈,先有走私鸦片之恶行,后必有战争之威胁,朕若是坐困皇城,固步自封,将何以治天下哉?”

    弘晴对方苞自是极为的尊敬,并不因其犯言直谏而动气,好言好语地便解释了一番。

    “陛下虽是一片好心,然,老臣却恐此事一旦传扬开去,朝野间必有乱议,于陛下之声名实有大厄焉,还请陛下三思则个。”

    方苞虽是认为弘晴所言也有着几分的道理在,可从道义上来说,此事却显然不合圣人之道,他身为儒家子弟,自是不愿见此等大恶之事发生,这便苦口婆心地劝谏了一句道。

    “灵皋先生之所虑,朕已尽知,然,朕向来只信奉一句圣人之言——苟利社稷,生死以之!纵使时人有所怨言,朕自受之便是了,只消能确保我大清社稷万世永固,朕何惧也,当然了,此三局乃双刃剑也,终归须得以规章制度乃至律法来约束之,以确保不致有被滥用之可能,此一条,朕亦是考虑过的,只是具体条款当如何拟定么,却还须得另行考虑,唔,朕看此事便交由衡臣总理好了。”

    方苞倒是苦心相劝,然则弘晴之心意早决,却是不肯有所更易,毕竟这三大机构都是经后世证明过了的,乃是国家长治久安必不可缺的组成部分,弘晴自是不可能干出因噎废食的蠢事来。

    “是,臣遵旨!”

    张廷玉也是儒家子弟,心里头其实也不甚赞成特务政治,只不过张廷玉素来是个识时务之人,这一见弘晴态度如此之坚决,自是清楚难以动摇弘晴之决心,也就将不同之意见深埋在了心底,仅仅只是恭谨地应了一声了事。

    “嗯,有衡臣经办此事,朕也自能放心了去,唔,今儿个既是议到了‘麒麟商号’之事,朕倒是想起了另外一桩事儿,这么说罢,如今我工部所拥有之商号股份已是多达数千家,更有钢铁厂、铁路等独资商号,管理起来已是相当之不变,将来,随着科学院那头的研发日新月异,注定还有更多之商号股份要持有,终归不能如放羊一般散乱,朕打算成立一国有投资公司,以全面管理所有我工部之各项股份,具体如何运作么,朕看便由十五叔出面牵头整合上一番好了,待得章程出来后,朕再与卿等好生商议上一回也罢。”

    明知道很难说服有着极大局限性思维的方苞,弘晴也自不愿去浪费唇舌,这便将话题转了开去,从三大调查局的设立转到了国有资产投资一事上。

    “陛下圣明,臣自当竭力以为之,断不敢有负陛下之重托。”

    在场的可都是心思敏锐之辈,只一听弘晴就此转开了话题,又怎会看不出断难有可能说服弘晴放弃三局之设立,自也就不会再去自讨没趣,全都就此闭上了嘴,唯有老十五却是赶紧躬身应诺不迭……

第1093章 不老实就敲打(一)

    “儿臣等叩见皇阿玛。”

    晨昏定省乃是大清祖制,当然了,阿哥们前去请安是断然不可少之事,至于皇帝老子见还是不见,却可随意,前些日子弘晴刚登基,政务忙得很,也自无甚心情去接见诸子们的请见,大多是让众人在殿外磕个头便算了事,今儿个难得有了好心情,也就准了诸子的觐见,众阿哥们惊喜交加之下,自是全都打叠起了精神,礼数周全不说,唱礼之声也自格外的整齐与洪亮。

    “都免了罢。”

    弘晴这些年来始终忙着各种政务与谋算,对女色上,自然也就不免有所忽略,子息也就多不到哪去,算上前个月刚出生的一子一女,拢共也就九子四女罢了,小的几个都还在吃奶,大的么,就眼前这六人,分别是曹双儿所出的皇长子永丰以及皇五子永宁、海兰珠所出的皇次子永隆以及皇四子永镇、皇三子永明(王倩儿所出)、再有一个是淑妃乌拉娜所出的皇六子永颐,个中永丰、永隆、永明都是同一天出生,现年都是十五岁,其它几个大的十三岁,小的也就刚十岁,全都不曾开府建牙,皆在上书房里进着学。

    “谢皇阿玛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都是阿哥,可真能见到弘晴的机会也当真不多,早些年弘晴是忙于夺嫡,纵使回家,那也大多是在内院书房里忙乎着,至于登基之后么,更是少有接见诸子的时候,而今,好不容易才有个近天颜的机会,心情之激动自是不消说之事,谢恩的声音里都明显地带着几丝的颤音。

    “近来功课都学得如何了?”

    感受到诸子们的激动,弘晴的心中当即便滚过了一阵的愧疚,没旁的,这么多年了,除了最初几年之外,弘晴还真就没怎么关心过自己的这帮儿子们,此际便是想说些体己话,也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才是,愣了愣之后,也就只吐出了句无甚营养的废话来。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皆诚心向学,不敢有负皇阿玛之厚望。”

    弘晴这句话问得有些宽泛,诸子们学业进度不一,课业也有些参差不齐,如何应对显然是件棘手之事,好在大阿哥永丰机灵,紧赶着便回了句同样无甚营养的废话。

    “嗯,那便好,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朕不指望尔等成名成家,然,经世之大道却须得了然于心,如此,将来方可为社稷添砖加瓦,好了,见也都见了,没甚要紧事,且就都去进学罢。”

    弘晴是真不太擅长教子,加之手头还有着不少政务要处理,略略谈了几句之后,也就准备让诸子们就此退下了。

    “皇阿玛,儿臣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诸子们自是都准备谢恩告退,却不曾想皇三子永明却是突然冒出了头来。

    “哦?你说,朕听着呢。”

    永明这等言语一出,弘晴的眉头立马便是一扬,显然是颇有些讶异,不过么,倒是没拒绝其之进言要求。

    “皇阿玛明鉴,儿臣听闻朝中有人对国家安全局等三局之设立大有不满,正自暗中串联,欲图在明日大朝时发难,儿臣以为兹事体大,实不敢欺瞒,还请皇阿玛明断则个。”

    弘晴金口既开,永明自是不敢稍有迁延,但见其深深一躬,已是紧赶着将所要禀报之消息道了出来。

    “朕没记错的话,尔还在上书房进学罢,嗯?”

    永明这么一说,弘晴的脸色立马便板了起来,眼神锐利如刀般地便扫了过去,直看得永明心慌意乱地低下了头之后,这才声线阴冷地发问了一句道。

    “是,然,儿臣,儿臣……”

    永明乃是个机灵人,这一听弘晴这等明知故问的言语,又怎会不知自个儿拍马屁恐怕是拍到了马腿上,心不由地便慌了,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进学就得有个进学的样子,把课业做好了就成,其余诸事不是尔等可以过问的,念尔初犯,朕便不罚你了,再有下回,休怪朕拿你去宗人府吃家法,还不退下!”

    弘晴自己就是从夺嫡路上厮杀出来的,又怎会不清楚几位即将成年的阿哥们心里头都在琢磨着些甚子,尽管明知道此等事情难以避免,可弘晴还是不想让此等事情太早上演,训斥的言语自不免便严厉了起来。

    “皇阿玛圣明,儿臣等告退。”

    弘晴身上煞气大,这么一板起脸来训人,顿时便令几名阿哥全都不寒而栗,一张张小脸几乎全都是煞白一片,哪还敢再多啰唣,齐齐称颂了一声之后,便即赶忙全都退出了养心殿。

    一群不省心的主儿!

    喝退了众阿哥们之后,弘晴原本的好心情早已是不翼而飞了,可这就是天家政治的真面目,短时间里压根儿就难有更易之可能,弘晴除了在心里头叨咕上一句之外,当真没甚太好的法子可想,也就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来人,传张廷玉来见朕!”

    “喳!”

    听得弘晴声色不对,侍立在侧的李德全哪敢有半点的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领上两名小太监,急匆匆地便行出了大殿,自去传唤张廷玉不提……

    “皇上驾到!”

    仁和元年六月二十日,又到了五日一朝之时,太阳才刚刚升起,诸般朝臣们已是按着品阶的高下,在乾清门前的小广场上排好了阵型,安安静静地等着圣驾的到来,辰时正牌,随着一声尖细的喝道声响起,弘晴已在一大群宫女太监们的簇拥下,缓步从门后转了出来。

    “臣等叩见陛下!”

    这一见弘晴已到,诸般臣工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全都跪在了地上,齐刷刷地高声见礼不迭。

    “众爱卿平身!”

    算将起来,弘晴登基已是四月余,除了为诚德帝守孝的那一个月时间之外,其余日子里,始终都坚持五日一朝,自是早就习惯了这等万众跪拜的场景,自不会有甚特别的感觉,也就只是神态从容地行到了门前正中的大位前,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身上的龙袍,这才虚抬了下手,和煦地叫了起。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晴金口既开,照朝规谢恩乃是必然之事,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启奏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群臣们方才刚起了身,还不等李德全宣布早朝开始,就见一名身着五品官服饰的官员“噌噌噌”地从都察院的队列里蹿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御前,一头跪倒在地,高声嚷了一嗓子。

    “嗡……”

    群臣们循声望了过去,这一见冒出了头来的人是江西道监察御史汪四祺,顿时便哄乱了起来,没旁的,群臣们尽管大半都不清楚汪四祺是四爷的人,可对其前些日子所上的弹劾仁和帝的本章却都是知晓的,此际见其如此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显见是要死揪着“麒麟商号”一事不放了,这可是公然在打弘晴这个皇帝的脸,诸般臣工们自不免被其之胆大震慑得不轻。

    “爱卿有本要奏,朕自会倾听,然,在此之前,朕还有几桩要紧公务须得先行处置了去,爱卿且稍候罢,四叔且请了。”

    这等发动突然袭击的招数,都是弘晴玩剩下来的,又怎可能会应付不来,这不,但听弘晴很是和煦地安抚了汪四祺几句,但并未叫起,也没让其退下,更不曾准其开口言事,就这么任由其跪在那儿,转而便点了四爷的名。

    “臣在。”

    四爷这段时日被弘晴提溜着摧折得够呛,今儿个早朝时可是准备着要发动一场大规模反击的,却不曾想头炮都还没打响呢,弘晴便已将战火直接烧到了他四爷的身上,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奈何弘晴既已点了名,却也容不得其有所犹豫,只能是紧赶着疾步从旁抢出,一躬身,紧赶着应了诺。

    “四叔,若是朕没记错的话,秀女案发至今已是有十六天了罢?”

    弘晴并未一上来便发落四爷,而是一派和煦状地明知故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确是如此,老臣无能,时至今日,尚未取得突破性进展,死罪,死罪。”

    一听弘晴又拿秀女闹内禁一案来说事,还是在这等大朝之际,四爷当真恨得牙龈直发痒,可也无奈得很,只能是赶紧抢先认了罪,打算以此来堵住弘晴的嘴。

    “四叔过谦了,您之能干,朕可是清楚的,当年圣祖常常夸奖您能办事,便是先皇在日,也常言四叔乃社稷干才也,朕深以为然,卜一登大统,便依四叔为社稷臣,实是指望着您能帮着朕打理好大清社稷,今,选秀一案之案情似乎并不复杂,朕很是好奇,为何半月将过,却一无进展可言,不知四叔可有何教朕者?”

    四爷倒是打的好算盘,可惜弘晴却并不吃他那一套,先是狠夸了四爷一番,而后方才提出了质疑,言语间虽不曾明言四爷办事不用心,可意思显然就是那么个意思,这等言辞一出,诸般臣工们顿时又哄乱了起来,此无他,概因这等言语实在是太过诛心了些……

第1094章 不老实就敲打(二)

    “嗡……”

    无能而又窃据高位,那叫餐位素食,而能干,却不肯干,那就不是渎职那般简单了,这可是欺君罔上之大罪,按律当斩!只要是臣子,都断然担不起这等之评语的,别看弘晴言语平和,似乎仅仅只是诧异而已,可内里的杀机却是浓烈得惊人,诸般臣工们能位列朝臣之尊,又岂会是酒囊饭袋之辈,自是都听出了弘晴这等言语的不善之所在,心惊之余,自不免便窃窃乱议了起来,乱议的人一多,广场上也就不免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

    “陛下明鉴,臣确已尽力,然,因无法问讯闹事秀女,臣亦自无法对应诸方之口供,故而难有结案之可能。”

    四爷当然不肯承认自己不用心办案之指控,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名,好在四爷也算是有几分急智,尽管心中颇见慌乱,可脸色却是平静依旧,不亢不卑地便回了一句道。

    “哦?如此说来,朕下诏保被逼之秀女全家老少,倒是朕的不是喽?”

    四爷应对得倒是很快,可这等应对早在弘晴的预料之中,自不肯放过这等步步紧逼四爷的好机会,也不等诸般群臣们又插话的机会,冷冷地一笑,已是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臣不敢,只是按我大清律法,无受害人之口供对应,案确是难结,此一条,还请陛下明察则个。”

    这一见弘晴如此蛮横,四爷心中当真是又气又急,却又哪敢在这等朝议之际有甚失礼之表现,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搬出了大清律法来加以搪塞。

    “嗯,这倒也是个事儿,这样好了,朕便准你盘问被逼之秀女及其家人,然,断不可用刑,只可好生问讯了去,限时十日结案,想必以四叔之能应是办得到的,且就这么定了。”

    四爷这么一说,弘晴立马毫不客气地便给四爷套上了个嚼子,压根儿就没询问四爷的意思在内。

    “是,臣遵旨!”

    面对着弘晴这等蛮横无理的态度,四爷简直快气疯了,可这当口上,又哪有他说嘴的余地,也就只能是无奈地应了诺,至于案子该如何结么,也只能回头再去设法了的。

    “如此甚好,就有劳四叔多多费心了。”

    四爷既是应承了结案之时限,弘晴倒也没再拿捏于其,反倒是和煦地安抚了其一番。

    “陛下圣明,臣自当竭力而为之。”

    弘晴乃是帝王之尊,一开口便是金口玉言,就算心中再有气,四爷也不敢有丝毫的流露,除了恭谨称颂之外,还真就没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戴铎何在?”

    敲打完了四爷,弘晴依旧没去理会跪在正中的汪四祺,板着脸,声线阴寒地便点了吏部侍郎戴铎的名。

    “微臣在!”

    戴铎乃是四爷早期的谋士,智算之能虽够不上绝顶智者之列,却也非等闲可比,只一听弘晴此际点名,便知自个儿怕是要挨板子了,可明知如此,他也不敢在这等朝议之地有甚失礼之表现,只能是硬着头皮从吏部队列里站了出来,疾步抢到了御前,一头跪倒在地,恭谨地应了一声。

    “戴侍郎乃是三朝老臣了,朕若是没记错的话,尔在吏部一共干了有十四个年头了罢?”

    弘晴并未急着发作戴铎,而是一派拉家常状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话,微臣是康熙五十六年调去的吏部,到如今确是第十四年了。”

    明知道弘晴这么个问法后头必有埋伏,可戴铎又怎敢不答,也就只能是一边谨慎无比地回应着,一边却是脑筋高速地运转了起来,以图找出弘晴可能发难的方向。

    “嗯,十四年了,说来卿家也是老吏部了,对吏部之诸般规矩应是熟稔已极了的,朕就不跟你多扯甚规矩上的事了,朕只问你一句,九江知府陈望玄与尔是何等之关系,嗯?”

    弘晴压根儿就没给戴铎留下甚思考的时间,声线微寒地便转入了主题。

    “回陛下的话,此人与臣之兄长乃是儿女亲家。”

    戴铎虽多智,可却浑然不解弘晴此问的用意何在,又不敢稍有迟疑,只能是实话实说地回应道。

    “嗯,朕听闻那陈望玄由知县晋升知府的文函是卿家所批的,不知可有此事?”

    弘晴点了点头,并未对戴铎之言提出甚异议,而是不动声色地接着往下追问道。

    “这……,陛下明鉴,微臣实是想不起来了,然,部里文档应是有所记载才对。”

    戴铎到了此时,还是搞不清弘晴到底想作甚,回答起问话来,自也就谨慎得很,并不敢胡乱言事,而是推说记不清了。

    “嗯,李德全,将此物递下去,让戴侍郎好生辨辨,看是否出自其之手笔。”

    弘晴乃是有备而发的,自然不会因戴铎推说记不清便作了罢论,抖手间,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份文档,随手丢在了李德全的怀中,语调淡然地吩咐道。

    “喳!”

    听得弘晴有令,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下了门前的台阶,将那份文档往戴铎面前一亮,声音尖细地开口道:“戴大人,好生辨辨,此处之签批可是尔之亲笔么?”

    “是。”

    文档上不单有戴铎的签字,还有着印章在其上,黑纸白纸,就算想否认都不可能,尽管明知事情可能要遭,可戴铎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下来。

    “是便好,尔可知那陈望玄是何等样人么?哼,为官一任,不思报效朝廷,也不思体恤百姓,巧借名目,随意摊派,大肆收刮民脂民膏,又草菅人命,肆意胡为,竟自逼得九江地面十八洞熟苗再次举旗,此等人面兽心之辈,尔居然保举其步步高升,朕问你,尔是何居心,嗯?”

    戴铎方才刚应了声“是”,弘晴已是猛然变脸了,怒不可遏地拍着龙案,指着戴铎便怒叱了起来,声色俱厉之下,杀气就此勃然大起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识人不明,臣有罪,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弘晴所言之事尚不见于邸报,也尚不曾接到江西方面的奏本,戴铎自是无从耳闻起,然则他却是清楚弘晴既是敢在这等朝议的场合下说出,那十有**便不会有假,这等情形下,无论是为陈望玄辩解还是自辩,那绝对都是找死的行为,唯有先行认了罪,方才有一线之生机。

    “哼,朝堂乃是法度之地,吏部规定中便有这么一条,举荐人为被举荐者之品行作保,尔既是老吏部了,想来是不会不清楚此规定,既如此,尔说说看,朕当如何处置尔才是,嗯?”

    弘晴此番就是要拿戴铎来杀鸡儆猴的,自然不会因其认罪的态度好便不予计较,而是不依不饶地追问个不休。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弘晴这话问得诛心无比,戴铎哪敢胡乱应答,也就只能是磕头如捣蒜般地苦苦哀告着。

    “陛下息怒,臣有一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这一见情形要遭,四爷可就稳不住了,没旁的,戴铎乃是他四爷门下最得用之奴才,若是真被弘晴就这么收拾了去,后果着实是不堪得很,一念及此,四爷也顾不得先前刚被弘晴收拾得狼狈无比,紧赶着便从旁站了出来,高声地打岔了一句道。

    “四叔有甚话只管直说,朕听着呢。”

    弘晴早就料到四爷定会出头打搅,道理很简单,四爷手下如今可是有着不少依附的朝臣,若是连最亲信之人要遭劫,他都不肯站出来说话,那些个依附的朝臣们岂不都会因此而寒了心,真若是如此,不用弘晴出手,他的四爷党也就该风流云散了去了。

    “陛下,请恕臣直言,据臣所知,江西方面并无奏报到京,且不知陛下所言之九江十八洞熟苗举旗一事从何而来?”

    四爷好歹也是军机大臣,尽管他实际上只是个挂名的军机大臣,可架不住其在朝中党羽众多,消息自是灵通得很,有没有江西方面的奏报显然瞒不过四爷的耳目,这会儿畅畅而谈之际,自也就颇显自信之意味。

    “四叔问得好,朕正要说起此事,嘿,下头那些地方大员总喜欢报喜不报忧,此番九江出了如此大事,那帮狗才却并不急报,而是想着等平息了暴乱,再连功一起报,以图减轻责任,您或许不清楚这等惯例,可朕当年在扬州是干过知府的,对这等惯例却是心中有数得很,此番若不是‘麒麟商号’之九江分号将此事急报到朕处,天晓得江西那帮狗才要将此事瞒上多久,一旦弹压有所不利,社稷岂不危矣?”

    弘晴等的便是四爷此问,没旁的,四爷不问的话,弘晴还真不好将国家安全局的重要性摆到台面上来说,有了四爷的“抛砖引玉”,弘晴也就有了力挺国家安全局的正当理由。

    “这……,陛下,臣以为商号人等之言恐难以确信,终归须得有江西之公文前来,方能作数罢?”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四爷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知晓自个儿是被弘晴好生利用了一把,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但却断然不肯就此认栽,这便硬着头皮地抗辩了一句道。

第1095章 不老实就敲打(三)

    “四叔这话当真好笑之至,真等到那帮狗才来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哼,朕昨日便已派出了钦差去江西查案,四叔若是不信此案为真,可敢跟朕赌上一回么?”

    四爷话音方才刚落,弘晴已是毫不客气地讥讽了其一把,末了,更是有着借题发挥地将四爷也圈入此案之企图。

    “陛下圣明,老臣不敢。”

    四爷何尝不知弘晴手下暗底势力之强大,又怎敢真跟弘晴去打这等必输无疑的赌,尽管很想再帮着戴铎缓颊一番,可末了还是理智地打消了这等念头,道了声不敢之后,便即怏怏地退到了一旁。

    “四叔可以不信,可朕信,或许尔等中有人要说朕是偏听偏信,然,若是尔等也看过了急报,就定能知晓上头所言断然无虚,限于时间关系,朕就不将证词证供之类的尽皆一一列举了,就请众爱卿们听听急报之主体好了,李德全,宣!”

    四爷都已是退缩了,可弘晴却并未因此而作罢,依旧是提溜着四爷来展开话题。

    “喳!”

    听得弘晴有旨意,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怠慢,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而后一边大步走到台阶前,一边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本折子,略一清嗓子,高声宣道:“兹查:九江知府陈望玄,诚德六年十月十七日到任,是时,九江地面官绅设宴为其洗尘,于宴,陈某不顾廉耻,借故滋事,暗示众人所献之五百两彩金不足,与宴诸般人等无奈,只能再凑银三千两,以满足其之私欲;诚德六年十月二十七日,陈某又以为先皇祈福为名,在治下派捐,全府共收得三万五千八百两银子,除取五千两为祈福之用外,余者皆被其中饱私囊……”

    “嗡……”

    随着李德全的宣读,群臣们忍不住便轰然乱议了起来,没旁的,陈望玄的贪婪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了些,略一细算,这才到任不过半年多一些的时间,居然巧借各种名目,收刮了足足十几万两的银子,论及敛财之能,当真是世所罕见,自由不得群臣们不为之骇然讶异的。

    “听听,都好生听听,这就是考绩卓越之人么?哼,好一个卓异,朕看此人是贪婪卓异罢了,似此等蛀虫,何以能得高升?戴铎,尔给朕一个解释!”

    待得李德全一宣完,广场上已然是噪杂成了一片,然则弘晴却并未发话制止,而是面色一板,冷眼盯着惶恐不安的戴铎,声线冷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陛下恕罪,臣渎职,臣该死,臣该死……”

    面对着盛怒中的弘晴,戴铎哪敢出言抗辩,只能是磕头连连地哀告不已。

    “尔还知道渎职?哼,朕记得有折戏里一文说得好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若回家卖红薯,朕看你戴铎也不是个为民做主之人,就回家卖红薯去好了,来啊,将这厮革去顶戴花翎,交刑部议罪!”

    戴铎其实为官尚算清廉,也算是颇有干才之辈,可惜站错了队,与四爷牵扯过深,根本就没有挽救之可能,弘晴早就想对其开刀,只是一直不得便而已,而今,机会便在眼前,弘晴又怎可能轻饶了其,但见弘晴面色一肃,声线阴冷地训斥了其一番之后,毫不客气地便下令拿人了。

    “喳!”

    听得弘晴令下,侍候在侧的大内侍卫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一拥而上,不管不顾地便将喊冤不止的戴铎架了起来,拖拽着便往宫外行了去。

    “总有人跟朕说,如今四海晏平,百姓安居乐业,只须守成,便可天下大治,朕本也以为当是如此,心窃喜之,然,事实却给了朕当头一棒,似陈望玄这等贪婪无度者,固然罕有,然,却非特例,朕此处还有一份名单,皆系‘麒麟商号’各地分号所收集之犯官名录,其中罪行比之陈望玄更不堪者,亦不是没有,朕已着陶左都御史准备彻查,但凡敢鱼肉百姓者,朕一体不饶,卿等皆我大清社稷之干臣,朕希望卿等都能尽忠职守,莫要辜负了朕之厚望,都好自为之罢。”

    拿下戴铎不过是杀鸡给猴看罢了,弘晴真正的用心在于击溃四爷刁难之谋算,自然不会因拿下了个戴铎便作罢论,而是声线阴寒地告诫了诸般臣工一番,言语间的杀气可谓是蒸腾直上,生生令诸般臣工们全都为之心惊肉跳不已。

    “陛下圣明。”

    值此弘晴盛怒之际,自是没谁敢跳出来挑事的,也就只能是齐齐称颂了一番了事,至于各人的心中作何想法么,那只有上天才晓得了的。

    “卿等之忠心,朕一向是信得过的,只消努力办差,纵使有所失误,朕亦不罪,可若是有心为恶,虽小,也不轻饶,好了,此事便先议到此处,汪御史有何本章要奏,且就奏来与朕听听好了。”

    板子要打,抚慰的话,也不能不说,所谓的打一棍子给颗枣子,就是这么个道理,对此,弘晴自是个中之老手,几句话下来,便给了诸般臣工们一颗定心丸,随即目光一转,已是将视线落在了惶恐不安地跪在一旁的汪四祺身上,声线微寒地发了话。

    “陛下圣明,微臣,微臣……,微臣听完了陛下之教诲,方知早先要奏之事实谬也,今已彻悟,已无本要奏,还请陛下恕罪。”

    汪四祺虽是党附四爷,却绝对不是傻子,眼瞅着先前戴铎都已被拿下,他哪还敢胡乱上本章的,再说了,他所言奏的事儿如今都已被弘晴先前的诸般处置化解了个干净,再要强谏议,那就是找死了的,这等蠢事,汪四祺自然不会去干,支吾了几声之后,赶忙改口狠拍了弘晴一把。

    “嗯,汪爱卿能这么想便好,朕自不罪尔,且就退下罢。”

    汪四祺既是识时务,弘晴倒也不致于不管不顾地拿其来作法,也就只是面色淡然地一挥手,将其打发了开去,至此,四爷掀起的一场弹劾风暴尚未正式开始,便已是黯然落幕了去……

    “……,先生,事情便是如此,如今戴铎已然下了狱,小王看那小儿怕不会到此为止,今将如何是好?”

    准备了许久的一场攻势还没正式展开,便已是折戟沉沙了去,不仅如此,还赔上了戴铎这么个铁杆心腹,四爷的心情自然是坏到了极点,这一回了府上,便唉声叹气地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了邬思道,满脸皆是掩饰不住的忧虑之色。

    “嗯,是不会到此为止,而今之计,断不能让今上有消停下来之可能,终归须得给其找些事情做才是。”

    邬思道显然也没想到弘晴的准备会是如此之充分,本意是想来上个突然袭击的,却不料竟被弘晴反过来利用了一把,心下里自不免也有些个黯然不已,只是当着四爷的面,邬思道却是断然不会将这等情绪流露出来的,也就只是沉吟地提议了一句道。

    “嗯……,小王也是这般看法,只是这事儿怕是不好找啊,先生可有何教我者?”

    对于邬思道这么个判断,四爷自是认同得很,一旦真让弘晴腾出了手来,那是绝对不会任由四爷的势力还存在朝中的,今天是戴铎倒下,明日怕就该轮到他四爷了的。

    “不急,容邬某好生想想。”

    邬思道虽是顶尖智者,可到底是人不是神,自然不可能四爷一问,他便能有个万全的主意,可也并不曾思忖许久,很快便已是眼神一亮,已然想到了个绝佳的点子,但却并未急着开口言事,而是手捋着胸前的长须,细细地推演了起来。

    “先生……”

    值得邬思道沉吟之际,四爷自是不敢打断其思忖,也就只能是静静地等着,直到邬思道停下了拈动长须的动作之际,四爷这才紧赶着唤了一声。

    “王爷应是知晓的,科举素来便是社稷之大事,但凡稍有点变动,则宇内不靖也,如今武科早已被革,而文科却依旧如故,某观今上恐早有心要动文科,之所以不曾动手,概因时机尚不成熟罢了,今,若是造些声势出来,今上恐未见得能再忍得住,若如此,我方应可从中渔利也。”

    邬思道并未急着说明具体之方略,而是先行分析了一下弘晴的心思。

    “哦?计将安出哉?”

    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四爷的眼神当即便是一亮,可眉头却是就此皱了起来,反复思忖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想到这文章该从何处做起,不得不将问题丢给了邬思道。

    “王爷莫急,且听邬某细细道来,当得……,如此,不愁今上不心动矣。”

    邬思道自信地笑了笑,不徐不速地便将心中所思之策细细地道了出来,顿时便听得四爷眼神狂闪不已。

    “嗯,好,就依先生所言,小王这就去部署一二。”

    四爷沉吟了片刻,在心中将邬思道所言之策反复推演了几遍,见并无甚不妥之处,也就不再迟疑,但见其一击掌,已是就此下了最后的决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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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夺嫡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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